第三书包网 > 穿越小说 > 乞活西晋末 > 第六百九十二回 兵临襄国
    华历三年,三月二十八,酉时,阴,司州广平郡,襄国北门。

    “隆隆隆...”襄国城北,军号嘹亮,万马奔腾,尘烟漫天。伴着片片旗幡招展,一支盔明甲亮的万人骑军,从原野尽头渐渐现出身形。熠熠生辉的明光铠甲,映射着晚春的骄阳,令他们犹如身处一片光的海洋。而在那片光耀的中央,一面大幅血旗正散发着刺目的红,迎风猎猎,慑人心魄!

    襄国早已四城紧闭,大街小巷的惊呼嘈杂则在巡城军兵的驱散下,很快变为万人空巷,而一队队的步卒,则携着各类军械,分批分区迅速登上既定的城头防区。一切皆显得快而有序,经验老道,不愧是个侧重以战养战的军事集团。只是,人人脸上眼中的那份焦虑茫然,乃至身体动作的生硬滞涩,却令这架战争机器颇给人一种锈蚀之感。

    此刻,石生刁膺等人也已飞骑赶至了北门城头。注意到周边军兵的低迷惊惶,刁膺忙用他那并不洪亮的嗓门,憋足了劲,故作朗笑道:“直娘贼!出场再是拉风,再是骚包,再是旗幡连片,听声也就万人而已!哈,三台尚在我手,这拨万人骑军定是绕城越县,见缝插针溜将过来,后继无缘,有何可惧,哈哈,是来给我等送菜的吗?”

    三台驻军加上民壮也仅剩有五千好不好,只怕是别个没空搭理吧!?皱眉挨过刁膺那因中气不足而明显变调的公鸭嗓音,石生不无腹诽的扫视城头军兵,好似刁膺的鼓舞之语效果一般,毕竟,中枢再是拼命封锁消息,可局势的恶劣以及石勒的死讯,终归无法瞒得密不透风。

    能被石勒委以襄国留守,石生自有机敏智谋,虽有吐槽,倒也迅速领会了刁膺之意,看城内士气之低迷,恰有敌方轻兵前来,正该挫之用于鼓舞军心士气。眼珠一转,他遂配合着豪迈道:“哈哈,刁长史所言甚是!既然血旗小儿送菜上门,不吃岂非枉顾对方美意?却不知哪位将军技痒,想要下去活动活动,为我等挣个开门红?”

    “将军若是信得过,末将石朗愿往,定把来敌打个屁滚尿流,为全城军民搏一个头彩!”一名身材健硕的青年胡将排众而出,昂首请战道,满脸的自信。

    恰似石生、石聪以及这个请战的石朗,羯胡势力中的胡人能被石勒赐姓为石,多与石勒同出于羌渠部族,属心腹的同宗乡党,但勇悍善战却是必要条件。纵然大势上他们几无胜算,但相同兵力之下,这些羯胡人的好勇斗狠却仍不会消减多少。

    “好,石朗老弟可率麾下五千骑军在北门待命,但有机会,旗号到处,就看你如何大展我羯人之威了!”满意的拍拍石朗的肩头,石生压低声音,神色转肃道,“不过,若无军令,不得擅自出击,更不可恋战不归!城中如今虽可征得步卒五万,但精锐骑兵已被石聪折去五千,仅余万五之数,且多为我羯人勇士,可不容任何闪失...”

    城头尚在排兵布阵,城外的血旗军则愈加逼近,待得三里之距,大军减速停歇,却有一军三千兵马继续上前。在他们中央高举的血旗之畔,免不了又是倾斜破旧的石勒纛旗,以及被高高挑起的数个人头,而每个人头的下方,还有一面白幡,各自对应注有石勒、石聪乃至逯明等人的名字。

    该彪骑兵根本不给城头石生等人任何答话机会,亦或说是将他们已经看做冢中枯骨,他们抵达城门百丈之距,旋即便开始绕城跑圈,辅以三千人整齐划一的洪亮口号:“石勒已死,纛旗被缴,首级在此...羯胡必亡,尔等速降,尚可免死...户田百亩,免征一年,人人有赈,日米五升...华奸耻辱,数典忘祖,反正立功,可免勒柱...今有冉梁,献城邺都,官拜偏将,祖上有光...”

    “什么,主上真的薨了,怎么可能,他那么英勇善战...那真的是主上的纛旗,却不知那首级是否为真...”城头之上,或震惊,或狐疑,或绝望,或窃喜,或彷徨,军兵们顿时哗然一片,“连主上都兵败身死了,襄国还能守得住吗...这般局势,襄国诸公会怎么办,我等又该怎么办...”

    “快,晓谕全城军民,城外皆为谣言蛊惑,绝不可信!还有,组织城头军兵,与城外血旗军对骂,投石床弩也自由射击,不得延误!”城头之上,刁膺的一张俊脸已被血旗军字字如刀的诛心口号骇得苍白,他甚至是越俎代庖的急声下令,“传令石朗将军,尽快率军于城门集结,随时出击,决不能叫敌军再这般扰乱人心!”

    “依长史之言传令!”石生面色同样难看,倒比刁膺更为冷静,吩咐旗牌亲兵之后,他复又转而安慰起了刁膺这个同绳蚂蚱,“长史也勿要太过心焦,主公死讯终归纸包不住火,堵不如疏,转投我等还是开诚布公,并赶在大战到来之前,尽快转立嫡长公子弘为继嗣,或还有望收拾人心!”

    刁膺瞳孔下意识一缩,石勒长子石弘仅仅四岁,此时石生与其说拥立石弘,不如说是他要确立自身在石勒残部中的领导地位;然则石勒已死,众人必须有一名新狼王统摄全局,共度难关。石生的威望虽远不及石勒,但矮子里面拔高个,其人目下却是襄国内最为合适的人了。至于石弘这个牌坊少主日后的命运,现在谁还有空去管?

    “唉,也只得如此,我等理当精诚协作,同保少主共度难关。”目光一阵闪烁,刁膺复又冲石生长身一揖,一脸恳切道,“然少主年幼,又值动荡之际,还请将军勉为其难,领纲大都护之职,总摄大将军府一应军政!”

    有刁膺带头,其余文臣武将虽然各有心思,但此时摄政大都护就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岗位,倒也无人出头反对添乱,遂陆续附和,恳请石生上位。而石生却也当仁不让,只那略显兴奋的脸上,更多的还是凝重与不安。天可怜见,他就是不做大都护,血旗军若是杀过来反攻倒算,一样跑不了他石生的头一号,如今之举,更多的还是绝境之下的奋力一搏罢了。

    “大都护,城下既然出现了主公纛旗与首级,只怕我等不能仅仅驱散敌军了事了。”主次既定,刁膺谏道,“如今局势险恶,人心浮动,再涉及人事变动,最忌内部不和。好在我方上下素重军功,大都护若想扶保少主,有那抵挡血旗军之可能,还请抓住此战机会,借哀兵之势,务必竭尽全力挫败来敌,最好还能夺下主公纛旗与首级,以收人心,振军心士气,从而稳定内部局势!”

    “然也!主公既死,其首级与纛旗岂能再被血旗狗贼所辱!”石生瞬间领会这是他上位立威的一次机会,目中闪过决绝,他也顾不得再保存什么兵力,断然喝令道:“石梁,速率你部一千重骑前往北门,随石朗出战,定要大败来敌!石堪、郭权...你等几人速速集结本部步骑,随时待命出城...”

    “咻咻咻...”石生等人犹在调度重兵出击,绕城挑衅的血旗军倒是先有了动作,眼见城头已然亮出了投石机与床弩,他们并未远远避开,而是贴近城头一箭之外,向城头抢先抛射出了附有神火油包的踏张弩矢,首要目标自是侧前方有着威胁的床弩投石机,捎带着那些惊惶不定的襄国守卒。

    “噗噗噗...”“笃笃笃...”如今的华国财大气粗,苍狼骑早已人手一弩,三千弩矢带着点点火光划过天际,犹如从天而降的一片星雨,狠狠的扎入城头。鲜血飚飞之余,神火油包更是点起火苗簇簇,虽因量少不至引发大面积火灾,却也足够叫守卒们喝上一壶。

    要说石勒军兵也非善茬,多年纵横绝非白给,城头盾阵也算密不透风,更有军兵张弓以待,怎奈他们首次与血旗军对战,对于血旗军弓箭射程外的生猛打击,尤其是落在城头乃至盾牌上那些极难扑灭的神火火簇,委实有点措手不及,尽管伤亡不多,却免不了一阵鸡飞狗跳。

    而固定在城头的那些目标更大且木质易燃的床弩投石机,更被神火一溅就燃,沦为扑火对象,转眼便停工了大半。即便有些床弩投石机得以报复反击,大炮打蚊子,导致的伤亡却是寥寥。

    迎头就是一记闷棍,光挨打却没法还手的那种,城头军兵好易通手忙脚乱,总算清除了火患,稳定了场面,重新抬头之际,别个血旗军已然越过北城,绕弯前往西城祸害去了。免不了一通冤比窦娥的咒骂,可大多人的眼中,本就难以遮掩的惊惶之色,却是愈加浓了几分。

    “直娘贼,连句场面话都没说就开打,太嚣张了!太不讲究了!血旗军都是这般无耻,这般先下手为强吗?我呸,就这德性,还自称代表华夏的礼仪之邦吗?”已被血旗军先声夺人的火弩逼退入了门楼,石生同样发出咒骂,但旋即,他远眺那片绕城而走的烟尘,眼珠一转,蓦地狞笑道,“传令石堪,率其本部骑军,伺机从东城杀出,对这帮绕城敌军拦腰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