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测字天师》 章节目录 第一章 软饭老爷 萧风没想到自己也有吃软饭的一天,还是同时吃两个女人的。 昨夜萧风醒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两个女人。 一个看着三十来岁的漂亮御姐,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可爱萝莉,见自己醒过来,都松了一口气。 萝莉哇的一声就哭了。 “老爷,我和娘都吓坏了!” 这是? 我媳妇和孩子? 昨天为了谈笔生意,萧风确实喝了不少,但也不至于醉到这个程度吧。 自己媳妇还是认得的,而且,自己闺女不是都上大学了吗? 博览群书的好处就是在任何操蛋的情况下都能保持理智,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哥这是穿越了啊。 萧风挣扎着坐起来,试探着叫了一句:“娘子?” 御姐脸色苍白,倒退三步。小萝莉一脸震惊。 “老爷,别这样,你还年轻……” 萧风一呆,自己不是老爷吗?还年轻? 他看到炕桌上有一个铜镜,抓过来就照。 不算明亮的油灯下,铜镜里是一张极其陌生,勉强还能算英俊的脸——有点苍白,确实年轻。 然后记忆忽然复苏,他苍白的脸立刻红得像猴屁股。 他习惯了自己是四十六岁的商人身份,压根没想到自己穿过来是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 巧娘都三十四岁了,按照现在女人的平均婚育年龄,至少比他大一辈。 难怪吓成这样。 萧风支支吾吾:“刚醒过来,做了个梦,梦见我结婚生子了,所以刚醒过来时有些恍惚……” 巧娘松了口气,相信了他的说法。 “老爷你读书太刻苦了,累晕过去了。巧巧卖布回来看见了,就赶紧去找郎中。 可先后来了两个郎中也说不出什么病来,没要钱就走了。奴和巧巧正商量着再去请郎中呢。” 巧娘眼睛里闪着喜悦,巧巧也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的。 然后伸手到口袋里掏啊掏的,掏出二十几个铜钱来:“娘,今天卖布的钱。” 巧娘收进口袋里,然后皱着眉,咬咬牙,又掏出十个铜钱来。 “巧巧,去胡同口陈二的摊子上,买点肉回来。” 巧巧憧憬的看着娘:“晚上吃肉吗?” 巧娘冲正在发呆的萧风使了个眼色,巧巧明白了。 老爷身体弱,要补补。 巧娘三十四岁,巧巧十岁,萧风十七岁。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养着一个最年轻力壮的男人。 吃晚饭时,她俩把少得可怜的肉都放在了他的碗里,大概觉得他多吃点肉就不用吃药了,反正都是一样花钱。 原主的记忆萧风基本都继承了,情感却没有继承。因此他也不知道原主对这对母女究竟是啥感觉。 反正他自己是觉得挺不自在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口口声声管自己叫老爷。别说十七当老爷合不合适,就说这家都穷成这样了,还叫老爷就挺搞笑的。 就像自己前世刚开始做生意时,欠了一屁股债,骑着自行车满大街跑,人家还管自己叫萧老板一样。 萧风就跟巧娘商量:“能不能不叫老爷,哪怕叫少爷也行啊。” 巧娘笑着说:“那可不行,不管你多大年纪,老爷太太都去世了,你就是家里的老爷,不管多大,这是规矩。” 萧风无奈:“那就干脆叫小风吧,巧巧叫我风哥,也比老爷好听。我记得如果你大女儿活着,比我还大呢。” 巧巧咬着筷子,两个发髻在头上顶着,显得有点动心的样子,但巧娘惊慌的连连摇头。 “这绝对不行,先老爷对我家有大恩,为此丢官破产。要不是先老爷大恩,奴和巧巧可能早就……” 她脸色苍白,可能是想到了可怕的事,然后威胁的看着巧巧:“不许乱叫,听见没有?” 巧巧嗯了一声,把脸埋在碗里扒拉饭,把咸菜条咬的咯吱咯吱响。 一正两厢加一个门房,标准的一进四合院,中等人家的京城标配。 要是下等人嘛,能有间房子住就不错了,还想要院子? 京城房价高得吓人,能住起两进院子的,就是富人级别。 要是三进的院子,那要么是朝中大员,要么是富商。 巧娘正在厢房里织布,鹅蛋脸上几乎看不到多少岁月的痕迹。 附近的泼皮没事就来萧家门口晃悠,就是奔着调戏巧娘来的。 杨柳胡同里的住户,多少都有点官方背景,虽然官不大,但泼皮也不敢惹。 而萧风家,大概是杨柳胡同里泼皮们唯一不惧怕的住户。 萧万年八年前重金买了巧娘母女为奴,随后就丢了锦衣卫副千户的官,已经成了京城的笑话。 他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丢了官后也什么都不愿意做,喝了五年的酒后,醉死了。 萧风就是这个笑话的儿子,此时正在书房里晒着太阳发呆。 一个二十一世纪四十多岁的生意人,忽然就变成一个十七岁的明朝书呆子,他从心理到生理都不适应。 但他至少已经丢掉了随时穿越回去的梦想,无奈的面对现实了。 嘉靖二十八年,家徒四壁,靠两个女仆吃软饭,身上有个秀才功名,一套外城的一进小院。这就是没见过面的便宜老爹萧万年给自己留下的开局。 太阳开始偏西了,隔着窗户纸,晒在萧风的身上,暖洋洋的。 随着回忆逐渐清晰,萧风发现自己的开局其实比表面上的更差。萧万年丢官的原因,外面人不清楚,他是知道的。 萧万年只给他讲过一次。 七年前,时任礼部尚书的严嵩接到嘉靖征召少女入宫的旨意,用十五岁以内处女的葵水炼丹,为“红铅丹”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红铅丹一事,内中曲折复杂,不仅害的巧巧家破人亡,萧万年辞官,还惹上了严家这个对头…… 太阳偏得更多了,萧风伸个懒腰,看见巧娘从厢房里走出来,脸色焦急。 见了萧风,巧娘侧蹲施礼:“老爷,巧巧上街卖布,到现在还没回来,奴想去看看。” 萧风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对干吃软饭很不适应,决定帮忙干点什么。 萧风看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泼皮,对巧娘摆摆手:“我去吧,你在家把门关严点。” 巧娘明白萧风的意思,脸上一红,快走几步,跟在萧风身后关上大门。 看见出来的是萧风,两个泼皮很失望,忍不住有些阴阳怪气。 “哟,萧公子出门了?难得难得,还以为你出门也得让女人背着呢。” 萧风看了两人一眼,脚步没停。 两个破皮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然后觉得有些丢脸。 “操,这小子眼神倒是挺凶的,以前没发现啊?以前他不是呆呆的吗……” 章节目录 第二章 娃娃亲 萧风走出胡同,沿着主街一路寻找。 主街上很多摆摊的已经在收摊了,只有卖小吃的除外,他们就指望着天快黑时生意才好呢。 巧巧没有固定的摊位,就是扛着巧娘织出来的布,在街上走着卖。 如果能凑成一匹,布店里也收,不过给的价钱低。所以只要是不成匹的,巧巧更喜欢零卖给进城逛街的农民或小贩,价钱高一点。 虽然可能一尺布只差一文钱,但积少成多,一匹布就能差出九十文钱,买米买面够吃好几天的。 巧巧长得俏皮可爱,又能说会道,平时半天就能把布卖出去。今天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回家,确实奇怪。 萧风快走完半条街了,还没看见巧巧。他跟一个摆摊算命的道士询问:“道长可曾见到过一个卖布的女孩,十岁左右,穿一身蓝色衣服。” 算命的道士胡子花白,岁数不小了,像模像样的冲萧风打了个稽首:“未曾见过,不过贫道算命很准,要不要算算她的行踪?便宜,十文钱!不准不要钱!” 萧风转身就走,老道赶紧喊:“五文钱也可以啊,三文,最低两文,总不能一文啊,传出去丢人啊。” 见萧风不搭理他,老道叹口气:“罢了罢了,免费告诉你吧,那女孩贫道见过,她总在街上卖布,好认的很。她因为偷东西被人抓走了。” 萧风转身一把揪住老道脏兮兮的道袍领子:“胡说,巧巧绝不会偷东西!” 老道伸手指了指:“就在那边当铺门口被抓住的,然后被带走了。” 萧风放开老道,冲进当铺里。 萧风刚一张口,当铺朝奉就拍起了大腿:“那是你家的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偷到了户部员外郎刘大人家里。幸亏我这边还没给钱呢,否则连我都得坐蜡!” 萧风心里一沉,转身就跑。 等他跑到刘彤家大门口时,平时缺乏锻炼的书呆子身体,已经满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了。 刘彤此时正在府里哄骗巧巧。 “小姑娘,你叫巧巧对吧。这支金簪子是你从我府里偷的吧?只要你承认了,我绝不追究,否则到了公堂上,你就要挨鞭子了。” 巧巧坚决的摇头:“不是我偷的,是我在街上捡的。” 刘彤圆圆胖胖的脸板了板,又挤出笑容来:“不诚实可不是好孩子,谁家的金簪子会掉在地上让人捡呢?到了堂上,不但要挨鞭子,还要上夹棍,你这十根手指头都要断掉的呀。” 巧巧身上开始发抖,但仍然坚持:“就是我在街上捡的,你凭啥说我不是捡的呢?” 刘彤转了转眼珠,正要再说话,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萧风冲进来,看见巧巧没被绑着,也没受伤,就松了口气。 刘彤冷笑着看向萧风,心里有点懊恼,如果在萧风赶来前,能吓唬巧巧认罪画押就好了。 不过就算没有认罪书,巧巧拿着金簪去当铺典当,当铺可以作证,自己仍然是优势在手。 “萧风,你的家仆从刘府偷盗金簪一枚拿去典当,我念她年幼,还没报官,此事如何了结?” 萧风木然看着他:“巧巧才十岁,她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何德何能,能从你刘员外郎的府上偷盗呢?你的家仆都是泥人木雕吗?” 刘彤不理会萧风的讥讽:“她拿着金钗去当铺典当,有当铺朝奉、伙计为证。这金钗里侧有我刘府字样,如何抵赖?” 萧风看着巧巧:“到底怎么回事?” 巧巧为难的看着萧风:“老爷……” 萧风摆摆手:“你不用怕,实话实说,没人能冤枉你!” 巧巧跑过来,趴在萧风的耳朵边上,小声说:“老爷,是我在街上卖布时,刘小姐的丫鬟给我的,她说刘小姐听说你病了,让我拿去当了,给你买药买好吃的。” 萧风忍不住头疼起来。 来的路上他搜索过记忆,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止吃着两个女人的软饭,还有这位定过娃娃亲的刘小姐,也没少偷偷投喂自己。 想来也是,凭巧娘织布养活三口人,想想也不现实。隔三差五的刘小姐就会想办法弄点银钱偷偷交给巧巧。 只是这次运气不好,被人家老爹抓了现行。 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总不能吃了人家姑娘的软饭,还砸人家的饭碗,这点操守萧风还是有的。 所以萧风大义凛然的捂住巧巧的嘴:“就算是巧巧偷的,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刘彤眼睛一亮,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此刻他恨不得高歌一曲,表达喜悦之情。 自从萧万年丢了官,当时还是户部主事的刘彤很快就弄清了原因,并且开始筹划退亲的事。 当初萧万年是锦衣卫副千户,比自己还高,如果不是平时交好,这门亲事还是高攀了的。 可后来萧万年成了平头百姓,而且还得罪了严家。虽说陆炳保住了他的命,可和这样的人成亲家,肯定没好处啊。 刘彤不敢找萧万年说退婚的事,他怕萧万年。虽然是个平头百姓了,但他知道萧万年性格执拗刚硬,那个死的不明不白的知县就是最好的注解。 好不容易萧万年死了,剩个毛头小子,刘彤觉得退婚是手拿把掐的事了。 谁知道过去一说,萧风这个书呆子,满口之乎者也,说什么父母之命不可违,牢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让自己无计可施。他总不能把老萧刨出来给儿子改命令吧。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后来刘彤发现女儿偷偷给萧家送钱,而这个软饭王还吃的心安理得。 要不是自己断了女儿的月钱,逼得她拿出有标记的金簪来送人,也很难抓住证据啊。 刘彤干咳一声:“你的家仆敢到朝廷命官家里偷盗,若是我告上堂去,只怕她要挨打坐牢啊。” 萧风不搭茬,只是歪着头,看着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岳父。 刘彤就像一个失去了捧哏的逗哏,只得接着说:“但小孩子看着可怜,我也不为己甚。这样吧,你拿出点诚意来,这事就私了了。” 萧风点点头:“需要多大的诚意呢?” 刘彤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方案,赔十两银子。” 他顿了顿,故意装作不经意的说:“如果没银子,拿婚书来抵也可以。” 此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急匆匆的带着小丫鬟从后面跑出来。刘彤是两进的大院子,比萧家气派的多。 姑娘就是刘雪儿,她一边跑一遍冲着父亲喊:“爹爹,那簪子是我给巧巧的……” 刘彤脸一板:“放肆,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后院去!” 几个仆妇追出来,把刘雪儿连拖带拽的拉回去了:“小姐啊,你可别喊了,丢人啊……” 刘彤回过头来,和萧风面面相觑。然后自嘲的说:“小女胡言乱语,但老夫是不会让她上堂作证的。” 萧风微微一笑:“你看轻在下了,我压根也没打算让小姐抛头露面。不就是婚书吗,我回去给你拿。” 刘彤眨眨眼睛,觉得自己这几年的努力有点像奋力一拳打空了,差点闪了腰。 这个软饭王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硬气了? 之前自己抓不到证据时,羞辱他靠没过门的妻子接济活命,他连个屁都不放啊。 本以为有一场恶战的,怎么如此容易?很没有成就感啊…… 他不知道萧风已经换芯了,对这份软饭难以下咽了。 章节目录 第三章 测字天书 萧风急匆匆的跑回家里,一眼看见一个泼皮正在爬自己家的院墙,脑袋探进院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想看的。 萧风懒得搭理他,只是把他一只鞋迅速扒下来,用力扔进了隔壁的顺天府王推官家。 然后开门进院,直奔书房。 泼皮少了只鞋,又不敢声张叫骂,只好光着脚溜走了。一路上被树枝石子扎的龇牙咧嘴,咒骂不休。 萧风在书房里一通翻腾,他记得当年父亲将婚书夹在了某一本书里,但确实记不住是哪本书了。 此时天色已晚,萧风点起油灯,巧娘听见动静,过来敲门。 “老爷,找到巧巧了吗?” 萧风怕她担心,随口说:“找到了,我回来拿点东西,就去接巧巧,你先做饭吧,等我们回来好吃。” 巧娘有些疑惑,但没再继续追问,听话的去厨房做饭了。 萧风一本本的翻着,看里面有没有夹东西。翻了十几本后,他看到了一本很大很厚的书,封面上四个大字。 《仓颉天书》。 什么鬼?家里还有这样一本书?怎么不记得?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萧万年并不爱读书,他是武人,书是用来装门面的,而且也没花钱。 锦衣卫经常会参与抄家一类的活动,金银字画要造册入库,唯独书籍没人管。 萧万年经常拿几本回来放到书房里,充实门面。所以书房里有一本没见过的书也算正常。 重点是这本书里好像夹着东西,没准就是婚书。 萧风翻开一页,欣喜的看到那张婚书果然就夹在中间。 就在他伸手要拿出来时,那书就像被一阵风刮开了一样,哗哗哗的翻动着,每一页纸上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大部分萧风认识,但很多字很冷僻,他不认识。 书里的字就像发着金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脑子里就像被巨大的文字组成的洪流猛地冲进去了一样。 醍醐灌:“你不必费这么大劲设套的?” 刘彤心里一沉,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 他确实是想挤兑萧风,让他一时激愤,主动把所有退路断绝,想不到却被看出来了。 既然已经被识破,那么萧风肯定是要耍无赖了,这就很头疼…… “十天之内,我不会卖人,也不会卖房子,给你十两银子,了结此事。” 刘彤一愣,接着大喜。 哪个更蠢,是看不出圈套,还是明知是圈套还要跳? 刘彤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赶紧给棺材板钉上钉子,避免诈尸。 “十天之后若拿不出十两银子,怎么办?” 萧风淡淡的说:“萧家的房子归你,我带着人离开京城,永不回来。” 刘彤大喜:“可敢立字据?” 萧风点点头:“但你要写上,拿到银子后,金簪之事永不再提。还有,今天我要带巧巧回家。” 刘彤犹豫了一下,他好不容易抓住把柄,就这么放开有些可惜。 但万一萧风后悔,丢卒保帅,干脆不管巧巧了,那自己的把柄用处其实就不大了。 就算家仆偷盗,主人有责任,但也不过是罚钱而已,绝对无法达到解除婚约的目的。 所以,无论如何,立字据是自己占优的,这个机会不能放过啊。 刘彤立刻点头:“立字据。” 章节目录 第四章 一字一两 一出刘彤家的大门,巧巧就摔倒了。 她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虽然每天在街上卖布,也见过各种人,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过。 她害怕上公堂,害怕被夹断手指。尤其是,她的爹爹和姐姐都死在公堂上,她觉得公堂是最可怕的地方。 此时,她全身都是软的,不停的哆嗦着。一直强忍着不肯流出来的泪水,稀里哗啦的冲下来。 萧风弯下腰,背起巧巧,往家走。 巧巧挣扎了两下,想下来,但萧风背的扎实,巧巧全身无力,挣扎不动。 巧巧趴在萧风背上,抽噎着小声说:“老爷,对不起。” 萧风嗯了一声:“不怪你。” “老爷,我好害怕。” “我知道。” “老爷,咱家只有半两银子,在娘的布包里,娘说留着给你买笔墨的。” “我知道。” “老爷,你别卖我和娘……” “我不会的。” “老爷……” “别叫老爷了,叫哥。” “我不敢。” “你叫我哥,就是我妹妹,我肯定不会卖我妹妹,对吧?奴婢,就说不定了,对吧?” “哥。” “嗯。” “哥,咱们没钱赔。你会卖了家里房子吗?咱们就没地方住了。” “不卖,我能挣钱,放心吧。” 黑夜中,萧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书呆子的身体里,渐渐生出了不一样的力气。 这身体不像想像的那么弱吗,想想就知道了,老萧同志可是做到了副千户的锦衣卫,绝对是猛人。 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弱鸡呢?无非是长时间读书不锻炼罢了。这么好的底子,怕什么? 萧风在前世可是练过搏击的,这在比较成功的商人圈子里是很流行的运动。 进了胡同,远远的就看见,巧妈拿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大门口张望着,昏黄的灯光下,仿佛都能看见焦急的神色。 这就是家的感觉。 萧风在前世有个相亲相爱的老婆,有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儿,他最享受的就是拼搏后回家的感觉。 他的家没了,就像一个无比真切的梦。 但他现在又有了一个家,虽然成员有点奇怪,但确实是个家。 有互相关心的人,就是家吧。 巧妈看着萧风奇怪的走路姿势,还以为他受了伤,着急的跑过来,眼睛往四下寻找巧巧的身影。 然后才看见巧巧趴在萧风的背上。她赶紧伸手去抱。 “老爷,快放下来,这怎么行?” 萧风闪躲了一下:“哭累了,睡着了,等进屋再抱下来吧。” 第二天,萧风没让巧巧出去卖布,自己拿着笔墨纸张和一张小桌子出门了。 他把摊子摆在了那个算命老道的身边,明晃晃的抢生意。 老道原本充满敌意,但看到他写的招牌后就敌意尽消,反而有些可怜他。 “一次一两银子,哪有算命的这么贵的,这娃怕是疯了吧。” 不止老道这么想,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疯子。 街头十文钱算一次卦,已经是大价钱了,就连白云观里的道长解签算卦,也不过五十文而已。 一两银子,那是一千文啊! 关键是,这小子连道士都不是!谁听说过秀才会算命的? 借嘉靖信道的光,如今街头道士最多,走江湖卖艺的,算命打卦的,降妖除魔的,都弄身道服穿着。 比如旁边这个算命的老道,看起来就十分可疑,那稽首打的很不标准,发髻也像是随便挽上的。 其实道士的度牒很贵,这些家伙大多是没有的,不过穿身衣服不犯法,只是不能享受免税。 但人家至少还弄身道服穿着,骗子也要有职业道德,萧风这一身秀才长袍,对算命这一行,显得实在太不敬业了。 萧风不着急,他知道,不管什么朝代,广告效应永远有效,人类的好奇心从没变过。 果然,中午的时候,一个显然喝了酒的商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看着萧风的招牌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什么他娘的算命?有屁用!我算了那么多命,花了那么多钱,到头来还不是做什么亏什么?哈哈哈,命,命啊!” 老道消息灵通,偷偷对萧风说:“这人你可别招惹,砸招牌的。” 萧风虚心的问:“怎么说?” 老道一副前辈架势:“这人叫张天赐,本是京城有一号的粮商,可最近两年运气奇差,买什么什么涨,卖什么什么跌。他病急乱投医,四处算命,结果越算越赔,都快破产了。他破罐子破摔,谁要算不准,他就砸人家摊子。听说前几天连白云观的签筒都给踩碎了,还被顺天府关了三天。” 萧风两眼一亮,热情招呼道:“这位老兄,算一卦啊?” 老道一愣,心说真是阎王难救该死的鬼啊,这出摊第一天就被砸了,也算少见。 张天赐冷笑着坐下来:“算准了,给你钱,算不准,砸摊子!” 萧风指了指招牌,张天赐冷笑道:“就算我快破产了,这点银子还是有的,你只要担心被砸摊子就行了!” 周围见有人真要算一两银子的命,也都纷纷围观过来,炫富和冤大头,永远都是被围观的对象。 张天赐问:“怎么算?抽签、相面、摸骨还是要生辰八字?” 萧风指指笔墨:“写个字,告诉我你想算什么,就行了。” 张天赐一愣,摇摇头,带着讥讽写了个“攀”字。 “想我张天赐,一生都在攀登,只为出人头地,却落得将要破产,苦啊!你就算算……” 萧风赶紧提醒他:“只能问一件事,你想好了再问!” 张天赐嘲讽的看着萧风:“你就算算,我昨晚上行房几次?” 萧风一愣,周围人哄堂大笑。 操蛋啊,谁会算这东西? 不过这确实是砸摊子的好办法,立刻就可以验证。 你要想砸摊子,就不能算自己啥时候死,或者命里有几个孩子,道理很简单,等你验证真伪后,算命的早跑出十万八千里了。 所以,昨晚上行房几次,是非常容易验证的事。 萧风定定的看着那个字,在他眼里,那个字在发着光,在不断的分解、组合、变形。 就在围观者和老道偷偷叹气,张天赐摩拳擦掌,为砸摊子热身时…… “‘攀’字上部有两个交叉,为双交之态,且双交之态在双木之间,当是林间野-合两次,此人却不是你的妻子。” 众人哄的一声哗然,老道一手捂脸,心说这是作死啊,本来不想砸你摊子,现在也得砸了。 等了几息没有动静,众人才吃惊的发现,原本摩拳擦掌的张天赐,此时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萧风。 “因为两个叉似交而非交,不得天地正气,而夫妻敦伦,为天地大道,故此林中两次野-合,并非正妻。” 张天赐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倒也还蒙对了些许……” 萧风看他一眼,心说死鸭子嘴硬,那就怪不得哥不给你留面子了。 “中间一大字,当为代表光明正大的正妻,你回家后和正妻应是还有过一次尝试,不过大概消耗过度,体力不济,最后是用手……” 张天赐饿虎扑食,一把捂住了萧风的嘴。 众人没听清萧风最后说的是啥,都觉得十分遗憾,并且也对萧风的测字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看张天赐的样子,绝不是蒙对了一点那么简单啊! 张天赐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塞给萧风,然后迫不及待的又要写字。 萧风一把夺下笔来:“我一天只能算一次,再写也没用了。” 张天赐目瞪口呆:“重要的事我还没算啊,我要算如何做生意能发财啊!” 萧风无奈的说:“那明天你赶早吧,我每天只算一次,别人如果先算了,我就没法给你算了。” 说完萧风拿起小桌子,慢悠悠的走了。 老道张着嘴,直到一直苍蝇飞进去才回过神来。 “呸呸呸,这就一两银子了?”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涨价了 消息传进了刘府时,刘府正在吃完饭。 吃饭的氛围不算很温馨,主要是刘雪儿嘟着嘴,也不吃菜,只吃碗里的米饭。 刘夫人愁眉苦脸的往女儿碗里夹了几次菜,都被刘雪儿夹给弟弟吃了。 只有五岁的刘鹏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好,埋头干饭,对姐姐转让的菜来者不拒。 刘彤咳嗽一声。 “为父都是为了你好,萧家已经败落,那萧风又是个书呆子,为父不忍你以后受苦。” 刘雪儿撇撇嘴,无声的抗议。 刘夫人心疼,偷偷捅咕女儿:“先吃饭,有娘在呢,娘跟你爹爹讲道理。” 刘彤见妻子和女儿不理解自己,忍不住摇头叹息,男人好难。 不过转念又想,字据已经立了,木已成舟,等萧风滚蛋后,女儿也就死心了。 正在畅想时,管家跑到门外,报告消息。 “萧风在街上摆摊算命,挣了一两银子。” 屋里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门外,只有刘鹏继续埋头苦干,不为所动。 “怎么回事?” 管家详细汇报,但到测字内容时,不免含糊一番,毕竟夫人和小姐还在屋里呢,算的内容实在有些不雅,只说是算准了。 刘彤不以为然:“他不过是运气好,蒙对了而已。十天十两银子,他得保证每天都这么好运气才行,这怎么可能?” 刘雪儿心里高兴,伸出筷子夹菜,发现盘子都空了,弟弟捧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喘气。 萧家的气氛则更热烈些。 巧娘捧着那一两银子,眼睛发光。 “老爷,这真是你一天就挣来的?” 巧巧开心坏了,十分崇拜老爷挣钱的本事。 “老爷,娘织一天的布,我才能卖二十几文钱。你拿着几张纸出去就挣了一两银子!” 萧风微笑着,看着两人的笑容。 从昨天晚上,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就愁眉苦脸的,半夜萧风还听见巧娘在厢房里哭。 估计是巧巧没听自己的话保守住秘密,还是告诉巧娘了。 现在她们虽然还没完全放心,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让家人开心,男人在这种时候就是最开心的吧。 萧风恍然如回到前世,自己做生意第一次赚到钱时,家里媳妇和刚上初中的女儿高兴的互相抱着转圈。 巧娘看见萧风的眼神,心里一激灵,脸一下就红了。 这是什么眼神啊,看着的巧巧充满长辈的疼爱,看着自己的…… 老爷昨晚又做那种梦了吧,什么有娘子有孩子的,不清醒…… 第二天一早,萧风拎着小桌子来到老道身边的位置,惊讶的发现张天赐已经到了。 周围还有不少等着看热闹的,毕竟一两银子一次的算命确实很罕见,昨天一下午,消息已经发酵了。 萧风刚摆好摊,张天赐就迫不及待的冲上来抢笔写字。 萧风一把抢回来,先回头在自己的招牌上添了一笔。 一次二两。 众人哗然,张天赐张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坐地起价!” 萧风无耻的点点头:“明天可能还要涨。” 众人议论纷纷,表示实在太离谱了,一两银子已经京城算命界最高记录了,难道只能保持一天? 萧风毫不在意,他想起了后世的某位大师。要价奇高,人人喊贵,结果最后去算命的都是明星大咖,不差钱。 可见,价格永远不是成交的障碍,喊贵的也永远不是真正的顾客。 那个大师没准就是个骗子,自己可是真材实料,而且书上还说测字有害,不可频繁,否则容易那啥人亡。 这是血汗钱啊,贵吗? 张天赐显然是个刚需,对萧风的坐地起价容忍度极高。 人在两种时候最大方,挣大钱时和亏大钱时,反正都不差那点了。 张天赐将二两银子拍在桌子上,拿过笔。没准他已经想了一晚上写什么字了,所以毫不迟疑,一挥而就。 “天”,张天赐选择了自己名字中的字,大多数人测字其实都是这个习惯。 “问什么?想好了问,只能问一次!越具体越好!” “我要怎么做才能发财?” 这其实不太具体,不过考虑到张天赐是个粮商,自带属性,所以也不算离谱。 萧风专心的看着这个“天”字。 字越简单,测字越难,因为越简单的字携带的天地灵气越少,看到的东西越模糊。 测字之所以要人手写,是因为每个人的气运与天地灵气结合,会组合出不同的信息。 字越简单,人写的时候笔画越少,时间越短,能注入的气运越少。 当萧风觉得有些头晕胸闷时,终于有了收获。 “‘天’字有二,你是粮商,五谷为稻、黍、稷、麦、菽,第二位的是黍。” 张天赐皱眉,黍就是糜子,是一种黏米,可以做糕吃,虽名列五谷,但现在已经不是主粮了,靠这个能发财? 众人也觉得很不靠谱,张天赐这二两银子恐怕是上了大当。 “‘天’字有禾之形,你忘了禾的俗名了?” 张天赐一愣:“禾又叫蜀黍!又叫做高粱!” 萧风点头微笑:“天者,高大之物也。高大之禾,即为高粱,也叫蜀黍!” 张天赐张大了嘴:“你是让我买卖高粱?可京城周边不产高粱,得去山东买。京城这边也不吃高粱,买来何用啊?” 萧风也不知道,为何要买卖高粱,这属于第二个问题了,他现在脑子疼得厉害,不敢再看那个“天”字了。 测字有风险,强撸灰飞烟灭啊。 所以他一挥手:“你只管去做,错了我把房子赔给你!” 此时萧风压根忽略了刘彤成为债权人的可能,毫无愧疚感的一房二押。 张天赐也觉得反正早晚是破产,还不如赌一把,万一呢?毕竟他连自己用手都算出来了! 他一拱手,匆匆离去,然后借遍了自己的亲戚朋友,筹措了一笔资金,准备大手笔的去山东采购高粱。 张天赐和娘子依依惜别,然后跑到春燕楼和自己的红颜知己水姑娘告别。 春燕楼四大红牌,火、云、水、画,水姑娘性格最为柔和,也最念旧情。 张天赐春风得意时没少在水姑娘身上花钱,水姑娘红起来也有张天赐的功劳。 所以张天赐虽然现在有些落魄了,但水姑娘还是愿意接待他的,不但收钱少,有时甚至免费。 为了鼓励张天赐东山再起,重拾信心,还请假跟他出去游玩,钻小树林。 所以张天赐这次破釜沉舟的出发前,特意来看水姑娘,表示如果自己能东山再起,一定不会忘记你的鼓励。 水姑娘虽然做的生意不一样,但阅人无数,也算见多识广,听着去山东买高粱这事觉得不靠谱。 张天赐坚定的说:“我相信萧先生,你想想,咱俩钻小树林的事根本没人看见,更别说我回家后……的事。萧先生是有真本事的,虽然有点贪财。” 水姑娘红着脸听完张天赐的描述,挥着手帕送张天赐上路后,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么厉害吗?明天我也去算算?” 章节目录 第六章 这是个骗子 今晚刘府的气氛就有点沉重了。 “二两银子?你确定没听错?”刚吃了一口饭就被管家招手出来的刘彤一脸的不可思议。 管家肯定的说:“没错,街上人都这么说!” 刘彤牙疼似的吸着凉气:“昨天一两,今天二两,也就是说……” 管家心算了一下:“有三两了,老爷!” 刘彤气得只翻白眼,难道自己是不会算吗? 自己是干什么的?户部员外郎! 这个年代户部的人应该是天底下计算能力最强的人,自己是特么的震惊好不好! 刘彤难过的往屋里走,觉得自己啥胃口都没了。 刘雪儿伸手冲着刘夫人喊:“娘,胃口好,再添一碗饭!” 萧家,巧娘两手捧着银子,眼泪哗哗的,就像捧着一副灵牌一样。 在她身边的巧巧扳着手指头在算:“咱们有三两半了!” 萧风有点担心,这娘儿俩没见过钱的样子,如果哪天自己发财了,会不会成了范进? 桌上有卤好的猪头肉,是萧风回来时顺手买的,还不少。 巧娘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准备吃饭,看见肉皱皱眉。 “老爷,下次不买这么多,够吃一顿的就行了,现在天还有点热,会放坏的。” 萧风看了看那块肉,明朝还没有冰箱这个常识他是知道的,问题是肉就是按一顿买的呀。 “这肉不多啊,咱仨一顿还吃不完吗?” 巧娘摇头说:“够你吃的就好了。我想想办法吧,用盐腌渍一下,应该能放到明天。” 萧风看看巧巧,她正东张西望,努力的不看那块猪头肉。 萧风也不废话,抄起刀来切片,又拍了两瓣蒜,加点芫荽,酱油一拌,这是他前生最爱吃的做法。 酱油这时候还是奢侈品,家里就那么一点,萧风全用上了。 巧娘赶紧去抢刀,想接手,结果被萧风精湛的刀法惊住了。 老爷什么时候练的刀功,看着比我还熟练啊…… 萧风前世刚开始做生意时,一个人天南海北的跑,要没点厨艺傍身,光吃饭店能吃得起? 萧风拌好猪头肉,压根没看巧娘端着的盘子,直接就扣在了米饭里,然后一通搅拌。 巧娘呆住了,萧风开始盛饭,每人一大碗饭。 猪头肉都混在滚烫的干饭里了,巧娘也没办法一片片挑出来给萧风啊!很不礼貌啊! “吃饭!”萧风率先开动了,大口大口的,吃的很香。 巧巧怯怯的看了娘一眼,巧娘捧起碗,挡住自己的脸,泪珠掉在了滚热的猪头肉拌饭上。 看不见娘的脸了,巧巧放心大胆的捧起了大腕,很快脸就埋了进去。 万家灯火,都是吃饭的时间,连皇宫都不例外。 然而皇宫里的晚饭虽然豪华,却冷清无比,甚至比不上萧家三个人热闹。 嘉靖很久没有回过皇宫了,他住在西苑里,修道兼听政。 皇上不在,皇后新丧未立,嫔妃们自然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宫院内吃饭。 唯一有点生气的,是康妃的景阳宫里,裕王朱载坖请旨获准探望母妃,母子俩正在难得的一起用晚膳。 吃完饭他就得出宫回自己的王府去了,因此他有意吃的慢一点,好多跟母妃说说话。 康妃见儿子嘴角沾了一粒饭粒,拿起手帕给儿子擦了擦嘴角。 虽然只有十三岁,但生长在帝王之家的朱载坖看着要比同龄人更深沉一点,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感觉的。 因此他觉得母妃给擦饭粒这事,有损他深沉的形象。不过见母妃一面也不容易,所以他孝顺的忍耐了。 “听说你又和景王打起来了?”康妃发现儿子嘴角有点青肿的痕迹。 朱载坖撇撇嘴:“他不是我对手,母妃不必担心,他现在右眼还是青的。” 康妃头疼的叹息:“万岁偏爱景王,你不是不知,何苦……” 朱载坖倔强的抬起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睛里却有了些闪光的东西。 此时在永和宫里,卢靖妃则心疼的看着景王朱载圳乌青的右眼。 “裕王下手太狠了吧,你可比他小着一个月呢,这不是欺负人吗!” 朱载圳并不在乎:“这次他不知道跟哪个侍卫学了两手,我一时不防。等下次我要他好看!” 卢靖妃嘀咕着什么要去找康妃评理,朱载圳一挥手:“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决!” 而嘉靖此时刚在西苑的谨身精舍用完膳,正在闭目养神。 司礼太监黄锦站在他身后,拿着拂尘,也微闭着眼睛。 陆炳站在嘉靖的面前,用不疾不徐的声音,给嘉靖做例行汇报。 嘉靖自二十一年就不上朝了,但外间之事了如指掌,靠的便是锦衣卫。 大事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按惯例陆炳会说一些虽不重要,但嘉靖有可能感兴趣的小事。 “裕王和景王在文华殿外打了一架,不分胜负。” 嘉靖心如止水,毫无动静。 “主街上有人摆摊算命测字,二两银子一次。” 嘉靖眼皮动了动:“准吗?” “据说第一天是一两银子一次,因为算的准,第二天就变成二两银子了。” “现在骗子太多了,真有本事的道长,这些年朕敞开大门,也只请来了两三人而已,他是何方道人?” “此人并非道人,而是个秀才。” 嘉靖嘴角抖了抖,显然是失去了兴趣。 “穷极无聊,找人演戏,这种骗子朕见得多了。既然没打着道门旗号招摇撞骗,也不必管他。” 此言非虚,当年嘉靖还是小鲜肉的时候,重金聘请道门中人进宫切磋,开始时受了不少的骗。 什么耳朵听字,隔空搬运,油锅捞钱,这些走江湖卖艺的把式在皇宫里都上演过。 关键是小鲜肉当时看不明白,还真的被骗了不少钱,有两个还封了官。 后来有人揭露了其中的奥秘,嘉靖恼羞成怒,将两个骗了钱没果断逃跑,贪恋官位的道士打个半死。 到了现在,四十多岁的嘉靖已经久经考验,虽然崇道,但智商绝对在线,不是当年的棒槌了。 这时一个小道士端着一个锦盒请见,黄锦走上前去,接过锦盒。 “万岁,陶道长的乌金丹出炉了,这是第一炉的丹头。” 黄锦打开盒子,里面五颗圆圆的丹药,闪着金属的光泽,有一种异样的药香。 没有废话,黄锦干脆的拿起一颗丹药,吞了下去。 嘉靖睁开眼睛,看着黄锦。 作为嘉靖最信任的人之一,黄锦本可以找个小太监来试服丹药,嘉靖也不会反对。 但这是一种态度,黄锦亲自试丹,嘉靖会更满意。 这不仅代表了黄锦的忠心,还代表了他也有一颗仰慕修道的虔心。 和后世机关单位里那些乒乓球高手一样,保持和领导同样的兴趣爱好,对仕途绝对有好处。 过了片刻,嘉靖拿起一颗乌金丹,用参茶送下去,开始正式进入打坐状态。 陆炳悄然而退,接下来是嘉靖一天中最安静最重要的时刻,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否则就是找倒霉。 章节目录 第七章 三人同日 萧风坐在老道身旁,身后的招牌格外刺眼。 “测字算命,一次三两。” “年轻人,贪得无厌,贪得无厌啊!” 老道气得直摇头,因为这个招牌映衬得他的“每次十文,小事半价”的招牌十分刺眼。 萧风的广告效应极强,不管有人算没人算,逛街的人们都习惯性的跑过来围观一下,就像是个街头名胜。 “你真以为有人肯花三两银子算一次命?” 老道“好心”劝萧风,把价钱降低一点,张天赐那样的傻子不会天天有,细水长流才是硬道理。 萧风笑了笑:“道长,你得明白客户的心理。肯花一两银子算命的,根本就不在乎再多花一两。他若不信,十文钱也嫌贵,他若相信,十两银子也便宜。” 老道眨眨眼睛:“你那一套是咋算的,是不是有同伙跟踪过张天赐?否则咋知道他钻小树林的?” 萧风心里清楚老道压根就不相信算命,虽然他自己就是干这一行的。 只有魔术师,才知道魔术都是假的。 萧风严肃的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太上老君和仓颉道君下棋,两人身上金光四射啊!见我过来了,就说我是有缘人,赐道法与我,为世人解惑。” 老道撇撇嘴,觉得萧风这个骗子连骗子都骗,实在是太没有节操了。 两个女人袅袅婷婷的从主街上走过来,吸引了男人们的目光。 其中有人认识的,忍不住打招呼:“水姑娘,怎么有空出来逛街啊!” “水姑娘,我是猪肉王啊,我快攒够钱了,到时候我要去光顾你啊!” “呸,你开个猪肉店,也想找我姐姐,也不看看你那一身的猪油!” 见多识广的猪肉王子又把目标转向了水姑娘身边说话的人。 “这不是画姑娘吗?画姑娘,你怎么也出来了?你跟水姑娘一个价钱,我去找你好不好?” 画姑娘长得小巧玲珑,透着一股子泼辣劲。 “好啊,到时我让人好好烧几桶水,先给你褪褪毛再说。樱桃姐姐说你每次都扎的她浑身难受。” 众人一片哄笑声,猪肉王子偶尔也是会去青楼的,不过肯定舍不得那么多钱找头牌。樱桃姐姐就是他在春燕楼里性价比比较高的相好了。 青楼头牌上街,就像现在明星炸街差不多,给劳动人民带来了不少欢乐。 几个读书人撇着嘴,以示清高,但眼睛也不由自主的随着细腰丰-臀扭来扭去的。 扭着扭着就扭到了萧风的摊子前,画姑娘俯下身子,趴在萧风的小桌子上,抹胸几乎贴在了桌面上,一对大白兔也,他相信你,倾家荡产借贷,最后一搏。如果你是骗子,那就坑苦他了,他只能跳河了。” 萧风意外的看了水姑娘一眼,身材高挑,柳眉杏眼,眼睛里的担忧不是装出来的。 这还是个有情义的,不像人说的戏子无情,那啥无义。 “姑娘信不信,萧某无法,不过还是告诉姑娘一声,我没骗他。” 水姑娘的担忧轻了些,眉眼间也多了些盈盈的妩媚。画姑娘却没那么好糊弄。 “你说没骗就没骗啊!今天姑娘我算一次,准了给你银子,不准找人砸了你的摊子,给我姐姐的朋友报仇!” 萧风点点头:“一天只算一次,二位姑娘谁算?” 水姑娘犹豫一下,画姑娘一把抢过毛笔:“我姐姐好糊弄,心肠软,给我算!” 画姑娘作为青楼红人,写字画画很有两把刷子,当下笔走龙蛇,一个大大的“春”字跃然纸上。 “我们春燕楼的春!就问……就问我今天生意如何!要是不准,明天来砸你摊子!” 画姑娘双手叉腰,昂头挺胸,像只神气活现的小母鸡,特眉清目秀的那种。 萧风苦笑着看那个“春”字…… “‘春’为三人同日之像,今天姑娘的生意很好,至少有三个人来找你……” 话没说完,画姑娘羞恼的一把抓过来,幸亏萧风躲得快,没有被抓实,但画姑娘长长的红指甲不是盖的,小手指还是在脸上挠出一道红印来。 萧风火了,刚要大骂,却听周围人哈哈大笑,水姑娘也满脸不悦的看着自己。 “萧公子是秀才,怎么口出污言秽语,我们虽是欢场女子,却也非毫无脸面。” 萧风一愣,不会吧,这个字现在就已经是脏话了吗?我还以为到了现代之后才变的呢,没知识真可怕啊。 萧风自知理亏,拱拱手:“是我失言了,春字上面即为三人,又有一大人之像,故此三人中你选那个年龄最大的。春字上面又有夫人之形,若我所料不差,姑娘从良的机会来了。” 本来一脸羞恼,被水姑娘拉着往前窜,伺机再给萧风一爪子的画姑娘愣住了,半天才将信将疑的问。 “你不是骗我?”画姑娘确实早有从良之心,只可惜难遇良人。 萧风摇头,伸手。 水姑娘伸手掏银子,却被画姑娘一把拉住了。 “急什么,明天再给他也不迟,万一算得不准,他跑了怎么办?” 萧风点点头:“也可以,想来以两位姑娘的身份,也不至于赖我这点账。” 两位姑娘走了,萧风也开始收摊。 一只脚踩在了桌子上:“等等,给大爷我算一卦!算算我今年能不能赢钱?” 萧风抬头,看见一张满是横肉的脸,敞开的衣襟里长着黑毛,颇有气势的一个泼皮。 萧风原身本就不上街,对街头的泼皮们很陌生,没留给萧风什么像样的记忆线索,所以他左右看看,一般这种时候围观群众中按惯例会有人叫出泼皮的名号来。 没想到围观群众都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倒是老道士笑着开口了。 “赵二爷啊,这两天没看见你啊,去哪儿发财了?” 泼皮赵二爷冷哼一声,没搭理老道士,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萧风。 萧风摇摇头,也站起来,他的身高不矮,只是看着没有赵二爷那么壮实。 “我一天只算一次,今天不算了,要想算明天赶早。” 赵二爷嘿嘿冷笑:“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砸了你的摊子,打断你的腿?” 萧风摇摇头:“不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被萧风的回答吓住了。 连赵二爷都是一愣,这棍撅的太痛快利落了,他还以为对方就算拉硬,至少也该盘算一下呢。 老道士赶紧说:“他不算我算,我给你算算,看赵二爷你红光满面,印堂发亮,那今天肯定是要赢钱的!” 赵二爷一扒拉,差点把老道士扒拉倒地上。 “老东西,看你穿着身道袍,不愿意打你,别多管闲事!” 一个逛街的认识萧风,小声说:“萧公子是秀才呢,不是轻易好打的。” 赵二爷狞笑道:“秀才不好打,我可以砸你的摊子,你摆一次我砸一次!要是你敢还手,老子也不是打不了秀才!” 萧风看着赵二爷:“你是想算命,还是想要钱?” 赵二爷哈哈大笑:“还是个懂事的,实话告诉你,钱我也要,命我也算,以后你每天给我算一卦,再把收入分一半给我,我就让你继续摆摊,否则就滚蛋!” 萧风微微一笑,众人以为他要服软了,赵二爷也顾盼自雄的看着周围的摊子。 众人已经在怀里开始摸索孝敬赵二爷的铜钱了,连老道都摸出来三文钱,然后…… “钱我也不给,命我也不算。摊子我继续摆,看不惯你就滚蛋。在我的穿越里,我还能让你欺负了?”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打架打假 打架不是摔跤,也不是比赛,靠的绝不仅仅是速度,更多的是经验和狠劲。 萧风在前世做生意时,一个人走南闯北,遇到过很多类似的事,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如果你被人欺负了,以后会有更多人欺负你。如果你放弃反抗,别人会更凶残的对待你。 所以永远不要放弃反抗,哪怕力量悬殊,哪怕命悬一线。 赵二爷却十分意外,不过是几天没巡视自己的领地,竟然就冒出这么一个愣头青来。 不是说好的是个书呆子吗?刘府管家为何骗我?妈的,得加钱! 这番心理活动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赵二爷一方面骑虎难下,另一方面对自己的武力值有信心。 当下大喝一声:“酸秀才,找死!” 一步跳上桌子,同时砂钵大的拳头挂着风声就冲着萧风的鼻子去了。 众人一片惊呼声,都认为萧风的鼻子肯定没有嘴硬,后果堪忧。 萧风眼睛盯着赵二爷的拳头,假装慌乱的闪躲,脚下故意拖泥带水的,把小桌子拖得立了起来。 如果萧风用脚把桌子勾走,赵二爷无非踩空,但他把小桌子立起来,赵二爷直接就踩在桌子腿上了。 他全神贯注的准备一拳把萧风放倒,脚下一歪,不但拳头落空了,整个人也重重的摔下来。 他两手在空中挥舞,企图撑在地上,尽量减小这一摔的伤害。 萧风身子后仰,右膝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来,正撞在赵二爷的脸上。 赵二爷两手捂着脸,血流披面,半昏迷的在地上翻滚着。 上冲膝,结合了泰拳和法国踢拳的精华,是自由搏击中最凶狠的招式之一。 这个时代街头泼皮们打架时从没见过,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跟在赵二爷身后的一个泼皮,张大了嘴,一时竟然不敢上前。 然后人群发出轰的一声,就像冷水泼进了油锅一样。 一个文弱秀才,竟然一招放倒了这一片最嚣张最能打的泼皮,太不可思议了。 萧风冷冷的站着,看着还站着的那个泼皮,看起来十分的酷。 其实他有苦自知,这副平时不锻炼的身子,真是心有余力不足,现在右膝盖又疼又麻,要是周围没人,早就一屁股坐地下了。 这时顺天府的捕快远远的边跑边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站着不敢动手的泼皮一下找到了台阶下,大声呼喊:“官爷,有人行凶,打了我大哥!” 两个捕快跑到跟前,他俩常年巡街,人头很熟。 看看在地上已经滚不动的赵二爷,又看看站在算命摊前的萧风,有些挠头。 “这人书生帽上有玉啊,是个秀才呢,赵二平白无故的惹他干嘛?” 见捕快犹豫,赵二爷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上喊:“两位兄弟,抓他,出事算我的!”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默契十足:“赵二后台硬,平时又有孝敬。咱们不过是把人抓回去,至于秀才不秀才的,自有老爷决断。” 想到这儿,两人上前一步:“秀才,跟我们走一步吧!” 萧风心里一沉,他估摸着这赵二爷如此嚣张,绝不仅靠好勇斗狠,在官府估计是有后台。 自己有秀才身份,倒不怕被动刑,只是以前看影视剧,明朝的监狱可黑的很,万一被关一夜,捡了肥皂怎么办? 正在思考对策,忽然有个男孩的声音大喝一声:“住手!”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带着一个高大的随从走出人群。 男孩皱着眉,用一种自以为深沉的语气问道:“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混账!” 两个捕快见男孩衣着华贵,随从高大威猛,倒是不敢轻视,赔笑道:“这位小公子,大家都看见了,他打伤人了。” 男孩眉头皱的更紧了:“什么小公子?我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这泼皮无理取闹,且动手在前!” 两个捕快都是老油子,深谙当差之道,情况不明,绝不你不是骗子,那就给我算一次。如果你真能算准了,我给你五两银子!” 萧风眼睛一亮,真想马上把这五两银子抓在手里。哥的自由就在眼前啊! 可惜,银子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反正还有好几天呢,他不想冒那啥人亡的险。 “二位道尊对我说过,一日只能算一次,公子要算,我明天的一次留给你就是。” 小男孩很不屑:“哼,拖延时间,骗子常用的手段。你这样的骗子满大街都是,只是你骗钱骗的最嚣张。好,我明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你!你别想跑,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萧风拎起小桌子,发现被赵二踩断了一条腿,干脆扔在原地,溜溜达达的走了。 听见身后小男孩在喊:“各位,明天早上都来看,看我揭穿这个骗子!什么算命,都是骗人的!” 老道小声的辩解:“也不都是骗人的,各位,不都是,比如我……” 章节目录 第九章 画姑娘从良 在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时,春燕楼就已经挂起了灯笼。 在青楼里,挂灯笼的意思科不仅仅是为了照亮,而是传达一种信息,我们开始夜场营业了。 青楼虽然是全天候营业的,但日场和夜场截然不同。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恭喜你,说明你很纯洁。 日场虽然也可以干很多事,但总不如夜场那么花样繁多,自由自在。 最关键的是,如果你白天进青楼,则大概率只能找一些中低档的姑娘。高档的姑娘,是不会在白天接待你的。 因为高档的姑娘有身份,大白天的赔你喝杯酒,听个曲儿还行,真要干别的,传出去掉价。 青楼姑娘最怕的是什么?掉价啊!这个掉价可不是比喻,掉的真的是价啊,真金白银的价钱啊! 而且青楼的灯笼还有其他妙用,比如春燕楼正门挂的四盏灯笼,上面的字分别是火、云、水、画。 这代表经过顾客们的一致评选,截止今天为止,楼里最红的四位姑娘。 而且妈妈一再强调,排名不分先后。 此时的几个公子富商,正在为这四位红牌斗得不可开交。 斗法很简单,先斗钱,谁出的价高,谁才有资格进姑娘的绣房听曲饮酒。 但并不意味着你就能过夜了,还需要看姑娘看你顺眼不顺眼,至少不能太恶心。 这就是头牌姑娘的特权,其他姑娘有钱就得挣,头牌姑娘挣钱可以选。你要不愿意接受这规矩,就别来。 想闹事?那得擦亮眼睛,这京城有名的青楼后面,都有后台,一般的富商官宦,最好是不要冒这个险。 在激烈的pk下,火、云、水三位姑娘名花有主,分别带着自己的恩客进闺房饮酒听曲去了。 剩下的画姑娘,不是无人问津,而是两人争的太厉害,一时难分胜负。 头牌姑娘平时过夜大概要十两银子,今夜竞争比较激烈,那三位都得到了五十两左右的竞价。 但画姑娘已经达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八十两。 八十两,几乎可以在城外买一套房子,带院子的那种。也可以在城里买一间屋子。 萧风因为十两银子被逼的差点卖房子,但今晚在这里,只能摸到姑娘的八分之一。 妈妈笑得几乎合不拢腿,一个劲的鼓励两人再加点。 这两人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纨绔,脸色发青,一看就是酒色过度。 另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豪商,身体倒还健壮,只是肚子有点大。 两人正憋足了劲打算继续加价时,人群中一人叫价了。 “我出五十两。” 众人一愣,妈妈大怒。 “谁在捣乱,哪有叫价往低了叫的?”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高大,穿着书生长衫,看着文质彬彬的。脸上并不白嫩,带着风霜之色,略显衰老,却有一股霸道的威势。 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带点三角形,并不难看,但目光让人不敢直视。 妈妈的愤怒的火焰也瞬间降低了高度,媚笑着一甩手绢:“大爷真会开玩笑。” 中年人笑了笑:“并非古某吝啬,实在是不知京中名楼如此昂贵,没有带足银两。我对画姑娘一见倾心,因此冒昧一试。” 妈妈笑道:“大爷说的哪里话,我春燕楼在京城数一数二,又不是明日就不开门了,自可明日再来。” 中年人摇头道:“明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否则哪会吝啬银两呢。” 妈妈正要再说话,那两个竞价的对手却不干了。 脸色青白的纨绔喝道:“既然银子不够,还啰嗦什么?” 豪商则比较客气,拱手笑道:“五十两银子也是好大一笔数目,好姑娘任选,何必单争画姑娘呢?” 中年人目光如刀扫过,两人心里都是一跳,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恐惧。 那纨绔喝道:“天子脚下,你待怎地?” 一直没说话,笑着看众人竞价的画姑娘死死的盯着中年人,脑子来翻腾的都是萧风的话。 “还请三位先生报上年龄。” 三人都是一愣,这是什么要求?不过画姑娘既然说话了,肯定是有目的的。 纨绔得意的挺挺胸脯:“我二十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年轻肯定占便宜啊。 豪商笑了笑:“我三十一岁。”小孩子懂个屁,男人三十一朵花,最有魅力的时候。 中年人笑了笑:“我三十七岁了。”这年头,三十七岁确实不年轻了,他本人又显老,看着又四十了。 “妈妈,女儿愿意服侍这位后来的古先生。” 众人都是一愣,妈妈急道:“画儿啊,你可想好了,他只出五十两啊。” 名楼头牌的特权,可以从客人出的钱里获得一定比例的分润。 这倒不是经营者有多好心,而是一种高明的激励手段,跟后世销售人员的提成一样。 姑娘如果挣死工资,甚至没有钱白干,那就算是被迫工作,也不会有多高的积极性。 姑娘思想不积极,叫不到点上,动作上也不配合,客人就觉得钱花的冤枉,回头客就少了。 所以,提成制度绝对是经营者和劳动者双赢的好制度。 妈妈提醒画姑娘的就是,如果你选了这家伙,我固然少挣钱,你分的也少了呀。 但画姑娘很坚决:“妈妈,我头有点疼呢,不太舒服啊……” 妈妈立刻投降了,因为画姑娘今晚要是装病不肯接客,她也没啥办法。 皮鞭子沾凉水是对付新来的雏儿的,头牌姑娘得靠哄着,这才是争取的经营之道。 到手的五十两,比可能拿不到的八十两,要好很多。 画姑娘挽着中年人进绣房后,妈妈还得想办法应付那两个义愤填膺的顾客,最后亲自选了两个好姑娘才平息下去。 妈妈忍不住嘀咕:“人又老,钱又少,画儿今天是昏了头了吧。” 昏了头的画姑娘正在和中年人喝酒。 中年人也有点意外:“不知姑娘何以选了古某?” 画姑娘嫣然一笑:“古先生一看就非凡俗之人,奴虽在欢场,却也是识人的。” 中年人一愣,苦笑道:“姑娘谬赞了。古某年近四十,碌碌无为,不敢当此评语。” 画姑娘心想,管你有为无为,能一次拿出五十两银子逛青楼的,肯定不是穷鬼就是了。 她对萧风的话虽尚有疑虑,但此人相貌堂堂,若能从良为其妾室,也是美事。 夫人是不敢想了,这年头别说有头有脸的,就是贩夫走卒也绝不会娶青楼女子为正妻。 因此这一夜画姑娘积极表现,温柔以待,不但十八般武艺用的媚而不俗,妖而不淫,更是边切磋边谈心。 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深入交流是十分难得的,因此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中年人已经很有些难以割舍了。 画姑娘忽然坠泪,中年人忙问何故,若是觉得银子给少了,愿意随后托人送过来补上。 画姑娘当即表示,一夜相交,很崇拜他,很爱慕他,愿意随他而去,只是不知他能否接纳。 中年人略一沉思:“我家有妻子,连妾也有两个了。你若是不嫌弃,愿为妾室,我也绝不相负。” 他在室内的踱步一圈,决然道:“即是红尘知己,不该隐瞒。我不姓古,我姓胡,名宗宪,现任大同宣府巡按,七品官而已。胡某不缺家财,只是此行是回京述职,未多携带金银,为姑娘赎身,只怕略有不足。” 画姑娘一咬牙,心说就赌一把,赌那个小子算的准,选对一个人不容易,也没有更有把握的办法。 她从床下拖出自己的小箱子,往胡宗宪手中一塞:“这是我多年积蓄,若是有心,就替我赎身。” 胡宗宪万分震惊,他没想到画姑娘如此相信自己。 要知道,自己若是负心之人,别说拿着东西跑了,就是给她赎身了,她以后也身无分文了,这是把命都交到自己手里了! 心思深沉的胡宗宪,真的感动了。 他抚摸着画姑娘的肩头,淡淡的说:“若是我辜负了你,死无葬身之地。” 章节目录 第十章 有人预定了 晚饭前,管家趁小姐还没来,抓紧向刘彤汇报工作。 “你说他打晕了赵二?他不是个书呆子吗?赵二不是说很能打的吗?” 管家也很纳闷:“可能是碰巧了吧,赵二踩在桌子腿上了,摔倒时被他膝盖撞上了,一定是碰巧了。” “赵二没带人吗?他身边总有几个泼皮的吧?” “带是带了一个,顺天府的人也来了,不过有个小公子,带着家仆打抱不平,还扬言连赵文华都不怕。” 刘彤一愣,心想敢这么说话的,至少是二品官的孩子。 赵文华虽然是三品侍郎,但他干爹可是严嵩,二品以下的都不放在眼里。 “这小子够走运的,怎么还就收拾不了他了?他今天赚到银子没有?” 管家笑了笑:“他给春燕楼的画姑娘测字,说画姑娘要“三人同日”。画姑娘不但没给他钱,还挠了他的脸。” 刘彤大喜:“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傻子给他骗!” 管家继续报喜:“那个打抱不平的小公子也说,帮他是出于公正,但很讨厌他这样的骗子,明天还要让他测字呢,测准了给钱,测不准砸摊子!” 刘彤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额。” 刘雪儿正站在二门处,对他怒目而视,身后跟着母亲和弟弟。 刘雪儿拂袖而去,刘夫人赶紧喊:“吃饭了!” “我不饿!” 刘夫人对刘彤怒目而视,刘彤咳嗽一声:“鹏儿,记得你给姐姐留点菜。” 见萧风没能向前两天那样掏出银子来,巧巧难掩失望。 “娘,你这两天织的布攒了不少了,明天我去卖布吧。” 巧娘看了萧风一眼,柔声道:“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转转也好。” 萧风笑了笑:“不能闲着,在家给我干点活吧。” 巧巧顿时来了精神:“干啥活?” 萧风拿出一张纸来,画了个示意图,又给巧巧解释了一遍。 “这个叫拳靶,这个叫沙袋,这个是护具,里面有竹子的。你和娘一起缝制。” 巧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干啥用的?” 萧风眯眯眼睛:“练武。” 巧巧抬起头:“先老爷在时教过我练武,没用这些东西啊。” “我爹教你的是刀法,但拳脚功夫是一切功夫的基础,而且刀不一定总在身边,拳脚却永远不会离开你。” 萧风还能记起萧万年教巧巧练功的场景,只是当时他对学武不感兴趣。 此时回想,萧万年的刀法很高明,但那时巧巧很小,所以萧万年教她的都是些基础,至于拳脚压根没教。 巧巧的印象就深刻的多了,还记得萧万年醉眼朦胧的告诉她:“巧巧,女孩学拳脚没用,天生就吃亏。被人欺负,能忍就忍了,忍不了就一刀两断,落个痛快。” 第二天一早,萧风来到自己的摊子前。 现在这个不断涨价的算命摊儿已经很有名了,早早就围了一圈人。 意外的是,昨天那个孩子却不在。他当着众人的面撂下狠话,今天怎么失信了? 萧风回想着那孩子格外愤怒的样子,觉得他不会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 围着看热闹的人很多,但没人上来算命。毕竟三两银子的天价,不是谁都能付得起的。 萧风拿起笔来改牌子,周围人一阵期待的声音。 “看看看,改牌子了!” “是不是又要涨价了?” “不会吧!都三两银子了,还涨?” 萧风停笔,牌子变成了:“今日已预定。” 在众人失望的叹息声中,萧风伸个懒腰坐下,耐心的等着,顺便观摩旁边老道给别人算命的技巧。 老道这两天生意好了不少,不是因为他太过优秀,而是全靠同行衬托。 在萧风三两银子的招牌下面,十文钱一算,实在显得太良心了。 这就好像在必胜客楼下开一家肉夹馍一样,大家看一眼必胜客,顿时就觉得肉夹馍性价比极高。 而且老道不矫情,想算就算,想算几次算几次,绝不搞饥饿营销。 群众被萧风吊起来的算命欲望,总得有个地方发泄,于是老道的生意就火起来了。 老道虽然没有萧风的本事,但他话术娴熟,套路很深,说出话来云山雾罩,似是而非。 越是很远以后的事,他说的越是肯定,越是斩钉截铁;越是近处的事越是含含糊糊,模棱两可。 逼急眼了就做出一副十分惊恐的样子道:“天机不可泄露啊!” 萧风正看得入神,有人敲了敲桌子:“给我算一卦!” 萧风抬头,看见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身后跟着好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萧风指指身后的牌子:“抱歉,今日在下被预定了,若想算,明日请早。” 男人大怒:“混账,算命的还有预定的?你又不是青楼和教坊司的姑娘!” 萧风上下打量他:“你还知道青楼和教坊司的姑娘需要预定?看来没少去啊。” 男人一时语塞,虽然上青楼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他的身份却比较特殊。 身为侍郎府的管家,他虽然不是官身,但人们知道总会说句门风不严,赵文华自从认了严嵩当干爹后,对风评格外敏感。 所谓又当又立,就是这种心态,他若敢随便给赵文华惹事,那不会有啥好处。 何况他来找萧风的麻烦,是应赵二所请。赵二平时拉大旗当虎皮,可赵文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稀罕他那点子孝敬。 平时给赵二撑腰,证明赵二和赵文华有亲戚的,其实正是管家赵平。 赵二的孝敬,自然也都是进了赵平的腰包,所以赵二被打,赵平比谁都更激动,立刻就带人来找场子了。 所以赵平不能坦然承认去过青楼,哪怕他确实去过无数次。 赵平眼珠一转,转移话题:“别废话,你既然摆摊了,就得做生意。如果你不敢算,那就承认是骗子,收摊子滚蛋!” 萧风摇摇头:“我答应了人家,今天要给人算命的,收摊走人,岂不是失信于人?” 老道见两边闹僵了,而赵平一伙儿明显不怀好意,就赶紧劝道:“萧风啊,你看这都过晌午了,那小公子还没来,估计是不会来了。你就给他算一卦完事了。” 萧风笑了笑:“人家说的是今天要来算命,可没说是今天的什么时候。我至少该等到日落时分,方不算失信。” 赵平狞笑道:“这就别怪我了,你摆出摊子,又不肯给我算命,要么就是骗子,不敢算,要么就是瞧不起我。不管是哪一种,我打你都天经地义!”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的家丁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的就上来了。 萧风站起来,全身绷紧,做好了一个人单挑一群的准备。 他的身体还未锻炼出来,虽然有前世的打架经验,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但他的目标是赵平。经验告诉他,这种必败的局面下,一定要盯住领头的,往死里打,其余人随便他们。 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候,忽然有人喊道:“可是萧风先生吗?”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猜猜我是谁 路边停了一乘轿子,下来的人皮肤白皙,眼睛细长,几缕长髯,虽未着官服,一看就是文臣风采。 一见到来人,赵平顿时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踉跄着抢上前去,跪拜顿首:“老爷,您怎么来了?” 赵文华冷冷的看了赵平一眼:“我正想问你呢,刁奴,来此何为?” 赵平哆嗦着说:“老爷,您的堂弟赵二被这个骗子殴打受伤,我是来讨回公道的。” 赵文华忽然大怒:“什么堂弟?我哪来那么不成器的堂弟?虽然同宗,平日里照应他吃喝是应该的,难道他作奸犯科,我也要包庇他不成?你这刁奴,借机生事,实属可恨!” 众人无不惊讶,想不到赵文华如此通情达理。 且不说堂堂工部侍郎,要收拾萧风这样一个街头算命的秀才易如反掌。 就是他装作不知道此时,赵平等人刚才就足以摆平萧风了。 不禁有人小声议论道:“这赵文华虽拜严嵩为干爹,倒也非不明是非之辈。” 萧风全身仍然是绷紧的状态,看着这主仆二人。他上学时历史不算好,但也依稀记得这赵文华不是什么正面人物。 今天他忽然出手帮了自己,还是在自己揍了赵二的情况下,难道真是因为通情达理,大公无私? 赵文华远远一拱手:“听闻萧风先生测字推命,道法高深,本想请教一二,既然今日有人预定,我也不能夺人之美。下次有机会再请教。” 说完升轿走了,赵平如丧考妣,领着几个家丁垂头丧气的跟着去了。 老道松了口气:“想不到你小子走狗屎运啊,若是赵侍郎不来,你就要挨揍了。” 萧风正色道:“我走运走在赵侍郎身上,你竟然说是狗屎运,拿赵侍郎当什么了?” 老道吓了一跳,指着萧风小声怒骂:“臭小子,小点声,竟敢陷害贫道!”因为动作激烈的点,道服挥扬,腋下隐现两条排骨。 萧风道:“你这道服都破洞了,怎么也不换一件。我算了你的收入,不至于如此窘迫吧。你住在哪个道观,也不嫌你丢人吗?” 老道尴尬的摸摸破洞,强辩道:“修道之人,心外无物,不在乎衣服。” 此时天色将晚,太阳一点点向着西山压过去。逛街的人逐渐减少,除了准备出夜市的摊子外,其他的摊主纷纷收拾了。 老道看看天色:“那小公子今日当是不会来了。也好,看他那股子劲头,你若是算不准,他非要当众砸了你的摊子不可。” 萧风还未说话,一个梳着两只冲天髻的小脑袋就钻出来了。 “老爷,娘让我来接你。平时过晌就回家了,今日怎么这早晚了还不回呢?” 巧巧说着,将手里的两个肉包子递给萧风,这是她刚在路边买的,还热乎着。 萧风没想到会等一整天,中午没吃饭,确实有些饿了,拿过来咬了一口,顿时满嘴流油。 巧巧咽了咽口水,老道士也咽了咽口水,他中午啃的干饼子,当时还礼让萧风半个来着。 当时萧风看他吃的直掉渣,噎的只翻白眼,料想也不好吃,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 萧风犹豫一下,把包子递给了老道士:“道长尝尝,这包子味道不错。” 巧巧低下头,有些委屈。 老道士喉结动了动,接过包子,嘿嘿一笑:“我这今日吃斋,不宜荤腥。且带回家去,过了子时就可以吃了。” 萧风笑了笑,拍拍巧巧的头:“咱们回家,让你娘别做饭了,咱们去买肉包子吃。” 巧巧惊讶的抬头,看着萧风的笑容,一下就眉开眼笑了,然后又犹豫了。 “今天有人算命吗?算了吧,娘熬粥了。” 老道士一边收摊一边说:“放心吧,你家老爷狠着呢,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太阳压山了,萧风站起身来要走。 远处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边跑边喊:“站……站住!不许……跑!” 那孩子跑到近前,满脸是汗,如果不是随从架着他,只怕都要瘫在地上了,也不知是一口气跑了多远。 他一把拉住萧风的袖子,还没说话,先看见了萧风身后的招牌。 他慢慢松开手,脸色变化不定,说话也有些迟疑。 “你……专门在等我?” 萧风点点头:“不是约好的吗。君子一诺,千金不易,自然要等你到日落。” “君子一诺,千金不易……” 那小子有些出神,嘴里嘟嘟囔囔:“你一个骗子竟然还讲究守信……” 巧巧火了:“你才是骗子!老爷不是骗子!” 小子抬头看了巧巧一眼,到嘴边的骂人话居然又咽下去了。 “是不是骗子,算了才知道!” 小子遗憾的看了看周围,太阳马上就落山了,围观的人不算多了。 边上收拾完摊子等着看热闹的老道也不算啥好观众。 这让他很不爽,他本来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这个骗子的啊! 不过知道是自己迟到理亏,他倒也没纠结于此,提起笔来,然后才发现自己并未想好要写什么字。 他呆呆的站着,太阳一点点的沉入西山。当太阳只剩半个的时候,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个牢笼一样的宫殿和房子,想到了难得一见的父亲。 他嘲笑的写下了一个字“牢”。 萧风看了看:“问什么?” 小子刚要张口,旁边忽然有人说:“这字,不测也罢。”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人,长身玉立,国字脸上神情淡然。 他缓缓走过来,犹如一柄收在刀鞘中的宝刀,虽然看不见刀锋,却觉得锋锐无匹。 那小子脸色一变:“你来干什么?” 男人看着他:“有人不放心你,让我跟过来看看。这字,不测也罢。” 那小子倔强的抬起头:“我若一定要测呢?” 男人盯着他,看了几息,然后挥挥手。 就像有人施了魔法一样,离萧风摊子比较近的几个人都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原因不一,毫无痕迹。 有的是被人无意中踩到了脚,气恼的争执起来,被踩脚的人扶到路的另一边去了。 有的是被醉汉勾住脖子,唱着歌无奈的跟着走了。 还有一个被人叫了一嗓子:“吴老二,你家娘子喊你回家有急事。” 顷刻之间,几乎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萧风的摊子前只剩下了白袍男人,那个小子和随从,巧巧,还有老道。 白袍男人看了老道一眼,老道立刻伸个懒腰:“时间不早了,贫道得走了。” 然后一溜烟就跑了,就像被狗追一样。 男人叹口气:“问吧。” 那小子咬牙看看周围,知道自己没办法把人招呼回来,恨恨的说:“你就算我是谁?”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你没有证据 萧风看着那个“牢”字,许久,才抬起头,看了看那小子,又看了看白袍男人。 白袍男人淡淡的说:“不管对错,没人能听见,你只管说。” “牢字,牛为宝盖所囚,是囚牛之像,囚牛者,龙之子也。” 空气中响起一种抽气的声音。 “荒谬!我写的就是龙之子,如果我随从也写这个字呢?” 萧风笑了笑:“为何测字要人亲笔所写?笔法、结构均不相同,所问之事也不相同。你若想知道你的随从写这个字是什么结果,明天再花上五两银子就好了。” 那小子咬牙启齿:“别乱蒙,我问你我是谁,你得说具体点!” 萧风淡淡道:“牢字既有囚牛像,又有蒲牢像,囚牛为龙之长子,蒲牢为龙之三子。听闻当今圣上前两个王子都已不在,第三子即为当下长子。你是裕王朱载坖。” 朱载坖火了:“你是猜出来的,不是测出来的!昨日你见我不怕赵文华,想来就猜测我身份不一般。今日还有这些锦衣卫清场,你自然就猜出来了,对不对?” 萧风笑嘻嘻的说:“你可以怀疑我是猜出来的,但你没有证据。你就说,对不对。对就给钱吧,君子一诺,千金不易。我一个骗子都能信守承诺,王爷总不会不讲究吧。” 朱载坖咬着牙,恨不得像对付朱载圳一样,给他一个大b兜。 但他毕竟是守信之人,不好意思当面赖账,只得板着脸挥挥手:“展宇,给他钱。”。 随从惊讶的看了萧风一眼,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听了全程,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骗子还是真有本事。 展宇掏出五两银子,放在萧风的摊子上。王爷身上肯定是不带钱的,随从就是移动的钱包。 巧巧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能把自己埋进去的肉包子山。 萧风将银子揣起来,冲几人一拱手,拉着巧巧要走。 白袍男子语气重了些:“今天的事,不要往外说。” 萧风不解:“裕王的身份本身又不是秘密,说不得吗?” 白袍男子转向朱载坖:“殿下,可知为何陛下今日破例召见你,留你在西苑待到傍晚?” 朱载坖郁闷道:“考我功课,让我写了一天的文章。” 白袍男子微微摇头:“殿下可知,在你来之前,昨天找萧风麻烦的人又来了一拨,却被赵文华拦回去了。你猜为何?” 朱载坖一愣,犹豫半天才道:“赵文华如此通情达理?不会吧,那个小人……” 白袍男子也犹豫了一下,半晌才似下定决心:“在此之前,赵文华去见过严世藩。” 朱载坖沉默了,他虽然年纪尚小,但皇族血脉让他早已不是单纯少年。 白袍男子简单的几句话,已经透露了足够的消息,也冒了相当的风险。 皇帝,那个总是见不着面的父亲,不愿意让他完成这次测字。 而赵文华,或者说严世藩,希望自己完成这次测字。 也许,他们和自己一样,知道萧风是个骗子。 骗子的结果,自然就是被自己把摊子砸了,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 一个骗子被砸摊子,甚至被殴打,在京城并不算是新鲜事,但此事却不同。 因为自己的身份,是皇帝的儿子。 算命虽然骗子多,但毕竟是道门一脉。皇帝尊崇道门,自命道君,道门声誉不可毁。 萧风若是被张天赐砸了摊子,甚至打个鼻青脸肿,百姓也好,官场也好,都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皇子亲自揭露算命骗局,砸摊子打人,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看看吧,你所尊崇的道门,大多都是骗子! 道门骗子多,这事就是皇帝的新衣。人人都知道,但不能说出来,尤其不能由皇子王爷说出来。 寓言里戳破新衣的小孩,也绝不会是皇帝的儿子,否则皇帝也没法硬着头皮,光着屁股继续走下去了。 亲人的背刺,杀伤力最大。 所以这事就像官员上青楼一样,可做而不可说。 百姓能光明正大的干,官员只能偷偷摸摸的干,否则就会大祸临头。 这事也颇为讽刺,可以光明正大的干的人,干不起;干的起的人,只能偷偷摸摸的干。 相通这些事,朱载坖垂头丧气,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锐气。 他这才明白,自己想要通过戳穿萧风来发泄对父亲沉迷修道的愤怒,不但幼稚可笑,而且十分危险。 他冲白袍男子拱手:“多谢大人。”转身而去。 萧风拉着巧巧在前面走,有意的加快脚步,就差没跑起来了。 但他很快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始终拉不开距离。 眼角能看到身后迎风飞舞的白袍,萧风心里一沉。 刚才此人对朱载坖开口说话时,萧风就知道不妙。这些事他完全可以等到萧风走了再说的。 但他偏偏赶在萧风没离开之前就说了,萧风现在已经知道的太多了。 萧风压根没有幻想跟此人动手,别说他那些神秘的手下,就是听眼下平稳步伐和稳定的呼吸,他知道自己的搏击术绝不是对手。 和萧万年一样,这是个有内功的人。 内功在萧风前世的年代已经是个传说了,偶尔碰上几个会的,也都是皮毛。 但萧风却知道,内功是真实存在的,虽然没有小说和电影里那么神,但对力量、速度和抗击打能力的加强,确实十分有效。 萧万年普通的一刀劈开一半木柴,但他运气蓄力后,可以一刀劈开整根木柴。 萧风见过专门劈柴的樵夫,他们比萧万年更粗壮,但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萧风只想着快点到家。杨柳巷毕竟是官员聚集的巷子,谁也不会嚣张到在那里公然行凶。 路过包子铺时,巧巧期待的看了萧风一眼,但见萧风目不斜视的拉着她跑,也就没有敢出声。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萧风不敢回头,拉着巧巧拐进杨柳巷,然后不再装镇定,撒腿就跑。 巧巧的身矮腿短,几乎是被萧风拉着飞起来了。 巧娘开着大门,在门口张望,看见萧风拉着巧巧飞过来,跑得满头大汗,虽不知何事,也惊慌起来。 两人冲进院子,巧娘立刻关上了大门,萧风和巧巧俩人靠着大门坐下,一个劲的喘气。 “老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巧巧,你说,让老爷先喘气。” 巧巧喘得比萧风还厉害呢,说不出话来。 萧风喘匀了一口气,刚要说话,门就被敲响了。 “萧府,有客,请开门。”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三人都呆住了,过了几息,萧风一咬牙,伸手拉门,同时将巧巧和巧娘挡在身后。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对方既然敢追到杨柳巷,躲着当乌龟也没用,一扇院门能挡得住谁? 白袍男人站在门前,看了看一脸大义凛然挡住门口的萧风,摇摇头。 伸手一扒拉,就把萧风推到一边,迈步进院,大摇大摆的走进主屋坐下,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扔在桌子上。 萧风深吸一口气,大踏步的走进主屋。巧娘关上大门,拉着巧巧,也静静的跟随而入。 也许真有危险,她们帮不上忙,但她们也绝不会让老爷一个人面对危险。 萧风看见灯光下,桌子上的那包东西,居然是几十个肉包子。 白袍男人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皱皱眉:“油太大了。你跑什么,不是答应小姑娘买肉包子的吗?” 萧风诧异的看着他,他确定记不起这个人了,虽然感觉有点眼熟。 身后的巧娘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然后深深蹲了一福:“陆大人,原来是您!” 萧风一下想起来了。 父亲刚进锦衣卫当差时,他还年幼,应该是见过陆炳一面的。 但后来他闭门读书,陆炳也从不来他家。就连萧万年去世,也曾未来过,他早已不记得模样了。 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来一个死了好几年的前下属家里,有何贵干? 陆炳看着巧娘,神情落寞,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但他不是为情绪所扰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对裕王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萧风点点头,说谎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个人。 “我从没听说你会算命,萧万年家祖上也没有过道士。你是怎么算的,我不清楚,但暗卫们说,算的挺准。” 萧风还是没说话,他那套金光闪闪的说法,说给别人听可以,对陆炳来说,有点心虚,他得想个更像样的。 “万岁修道,对道门之事很关注。若你有真本事,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只是算命一道过于虚妄,我不太信,若无十足把握,你还是低调点好。 萧万年就你这一个儿子,我总不能看着你送死。” 萧风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怒气,他虽然换了芯,但对萧万年的记忆仍然清晰。 就算没有了那么深的亲情,但那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是他记忆中最亲近敬佩的人。 那个精明强干的男人,有一天忽然带着巧娘和巧巧回家,然后喝得大醉。 没几天,他就丢了官,成了平头百姓。此后天天在家里喝酒,胡子也不刮,仿佛一下就老了。 几年后,他去世时,萧风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找出来,竟然还不够一具像样的棺木钱。 巧娘想自卖自身给萧万年买棺材,被萧风拦住了。那时他虽然还是换芯前的书呆子,但一样是个好人。 如果不是刘雪儿偷偷让人送来了一把碎银子,只怕他就得卖房子才能让萧万年入土为安了。 据萧万年说,他当年和陆炳一起当差时,救过陆炳的命。 萧万年丢官时,陆炳已经都指挥同知了,名为二号,实际已经大权在握,他做过什么? 萧万年丢官后,一家四口人常喝稀粥,喝最差最劣的酒,陆炳豪宅美妾,锦衣玉食,他又做过什么? 萧万年去世时,因为一副棺材,一块墓地,差点家破人亡,他又做过什么? 现在这个人大言不惭的说他为萧万年做了很多事,还保住了他,是因为他算命准?因为他有机会东山再起? 萧风没有蠢到直接和他争执的程度,他只是用沉默表示自己的不屑。 巧娘看着萧风,欲言又止。她自己所知也有限,未必是全部真相。 过去的事,对老爷来说,也许知道的越少越好。 现在老爷有挣钱的本事,自己好好替他看着家,平平安安过日子,以后给老爷娶个好妻子,开枝散叶。 这才是报答先老爷的最好方式。 陆炳能感受到萧风的敌意,但他并没打算在此时做什么解释,而且即使萧风知道了真相,也未必就不恨他。 他站起身来向外走:“今天我来是破例,因为有人先破例了,没事我不会来这儿了,送你一句话。” “要想安全,要么就低到无人可见,要么就高到万众瞩目,好自为之。” 等他离开后,巧巧看着一脸怒色的萧风,挺挺胸脯,很有气节的说:“我们不吃他买的包子!我们喝粥!” 萧风拍了她脑袋一下:“傻啊你,有包子不吃,喝什么粥,拿醋去!” 巧巧的气节顿时抛在了脑后,眉开眼笑的跑去倒醋了。 萧风拿出五两银子,交给巧娘:“还差三两,就够了。” 巧娘谨慎的收好,想问问这五两银子,是否跟今天的麻烦有关,想了想决定还是晚上睡觉时问女儿。 此时在刘府,刘彤看着在门外等候的管家,一直不肯出声让他进来,自己也不出去,淡定的吃饭。 反而是夫人和两个孩子,心不在焉的吃着,一直盯着他看。 刘彤咳嗽一声:“看什么,吃饭,雪儿多吃点肉,光吃青菜干什么?” 刘雪儿用筷子调了一根青菜,细嚼慢咽。 刘鹏嘴里嚼着肉,嘟囔着:“爹爹啊,你想招管家进来招呼呗,干嘛这么抻着?” 刘彤瞪了儿子一眼:“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刘夫人赞许的点点头,看来今天晚上可以对他温柔一点了,至少可以上床睡了。 感受到了来自夫人友好,刘彤满意的给自己又满上一小杯酒,红褐色的酒。 这是管家的祖传秘方,泡了鹿茸、虎骨、苁蓉,说是效果很牛。 前两天都不敢喝,今天刘彤小心谨慎,确定了气氛良好才喝的。 大家平安吃完饭,刘彤让众人回后院,这才把管家叫进来,迫不及待的问。 “老爷,今天赵侍郎的管家带人去找萧风麻烦,被赵侍郎给拦回去了。” 嗯?赵文华难道如此大度? 刘彤皱了皱眉,赵二昨天还跟自己管家保证过的,只要赵府管家出手,萧风必然倒霉呢,真是太不可靠了。 “不过老爷,今天萧风一天没生意,我一直盯到太阳压山才回来的,大家都收摊了。他等着昨天那小子,结果那小子也没来。他这一天算是白费了!” 刘彤大喜:“我就说他好运到头了!昨天他也是一文钱没挣到!前两天骗了三两银子,真是把我吓坏了!接下来两天他一文钱没挣到,哈哈哈哈哈!好极了好极了!你辛苦了!” 受到表扬的管家欢喜的走了。刘彤感觉药酒的热力已经从胃里一路向下,直冲丹田,整个人已经开始崛起。 于是也高高兴兴的往主房走去,决定好好表现一下。 走到半路就听见刘鹏在喊:“娘,我姐哭了,哭的都吐了,晚饭都吐了!” 刘彤心里一惊,然后就听见夫人怒喝一声:“上书房睡去!”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都是聪明人 嘉靖睁开眼睛,今天的修道时间暂时结束,他切换进皇帝模式了。 “你没有阻止他吗?” 陆炳深深弯腰:“臣一时好奇,也想听听此人是否是骗子,臣有罪。” 大太监黄锦站在嘉靖身后,眯着眼睛,看着这位可能是嘉靖最信任的臣子。 他不相信陆炳是一时好奇,如果他是陆炳,他可能也会这么做。 跟着嘉靖做事,你不但要听他让你做什么,还得揣摩他是不是真想让你这么做。 嘉靖用考察文章为名,把裕王圈在西苑一整天,却在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把他放走了。 而这个时间,刚好够一个人从西苑奔跑到主街的。若是狂奔,时间还有点富余。 这是一时疏忽吗?不熟悉嘉靖的人或许会这么认为。但被嘉靖称为“黄伴”的黄锦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陆炳当然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这点时间,就能让嘉靖看到很多事情。 比如,裕王是否坚持要跑去打假。再比如,那个萧风会不会等到最后,还是心虚的借坡下驴,提前离开。 谁希望让裕王犯这个错误,谁想阻止裕王犯这个错误,代表了朝堂对裕王和景王不同的态度。 所以陆炳阻止了事态的规模,但没阻止事情的发生。 我阻止了,但又没完全阻止,万岁,臣是中立的,既不偏向裕王,也不偏向景王。 而且,臣猜万岁也想知道结果,既然萧风没跑,那他到底是不是骗子。 可能这最后一件事,对于切换进道君模式的嘉靖而言,比朝堂形势,皇子纷争,对他更重要。 嘉靖冷冷一笑:“你都这年纪了,还会犯一时好奇的病,这次朕不怪你,下不为例。” 我知道你预判了我,但我要让你知道我也预判了你的预判,咱们都是聪明人,这才有意思。 同为聪明人的黄锦也微微笑了笑,该他出场了,总不能让皇帝亲自发问。 “万岁,这几天听出宫采买的孩子们总说起这个天价算命师。 奴才不争气,一把年纪了倒是也好奇,不知道是骗子还是真有本事啊。” 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这两天的心怀期待,嘉靖确实是有心态的转变。 因为他查了道家典籍,发现算命术中,测字确实是正宗道法,只是极少有人修行此道成功。 陆炳把裕王测字的过程说了一遍,嘉靖不明显的挑了挑眉毛。 “你觉得他是猜的,还是算的?” 陆炳摇摇头:“此事确实难以确定。 裕王虽然极少显露行迹,但若是萧风足够聪明,根据前天的事,也未尝不能猜出是皇子来。 若猜出这一点,这个年龄的皇子,不是裕王就是景王,至少有一半的概率。” “之前的几人呢?” “那张天赐已经离开京城,是否是托儿尚不可知。青楼女子,只是说有从良的机会,话也并未说死,也并未拿到钱。” 嘉靖忽然笑了。 “若张天赐是托,青楼女子虽被骗但没给钱,真正被骗了钱的,就只有朕那个想打击骗子的傻儿子了?” 黄锦轻声说:“万岁,要不要偷偷把人带进来问问……” 嘉靖摇头:“黄伴,不行啊。朕前些年敞开宫门,遍招天下有道真人。结果呢?真人没见到,骗子来了一大堆。 若不是有邵、陶二位道师撑场面,几乎让天下人觉得道家全是骗子!群臣也趁机进谏,要求宫中不可炼丹修道。若不是严嵩和陆炳压着,差点不可收拾。” 从此之后,召方士入宫,就万分谨慎。若是个骗子,又会给群臣攻击道家的借口。 嘉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萧风并非道士,但算命就是道术,一回事。 在不能确定萧风确实有真本事之前,嘉靖是不会冒险召他入宫的。 “陆炳,你继续盯着这个萧风,早日弄清楚他的底细,若是有真本事,朕以道友相待;若是没有,就别闹这么大动静。” 当骗子不怕,也不是大罪,但你若掌握不好,骗的名声太大,一但被戳穿,就是对道家的打击,嘉靖决不允许。 因为他修道需要有正当理由,若道家名声都坏了,他还能有啥正当理由呢? 此时严府中也是三个人在会面。 严嵩,严世藩,赵文华。 严嵩皱着眉头道:“这么看,万岁是有意维护裕王了?” 赵文华有些垂头丧气:“若非如此,又怎么把裕王圈在西苑一整天,阻止他去揭穿萧风呢?” 严世藩喝了一口茶,把玩着手中美玉雕成的杯子,淡淡一笑。 “可裕王最后还是赶上了啊,难道万岁会疏忽不成?” 赵文华一愣,眼珠转了转:“难道竟然如此吗?可惜,可惜陆炳从中插了一脚,否则裕王已经犯下大错了!” 严嵩看看儿子:“陆炳此为何意?他一直和我们交好,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支持裕王才对。” 严世藩转过头来,一只眼睛暗淡无光,另一只却精光四射。 “这是万岁的意思,不是陆炳的意思,所以无需担心。倒是陆炳此行,有一半是为了裕王,另一半是为了那个算命的。” 严嵩很意外:“此人还有何来头不成?就是个江湖骗子吗?” 严嵩位高权重,对下面的事接触其实不多,消息都来自于其党羽。其实很多死于严党之手的人,地位不高的,严嵩甚至都没听说过。 严世藩放下杯子:“八年前,万岁将征选少女入宫的事交给父亲,父亲还记得吧。” 严嵩点头,他当时还是礼部尚书,又得嘉靖信任,这等差事自然当仁不让。 而且征选少女之事,油水很大,好处极多,严嵩向来都是交给严世藩去办的,他相信儿子必然能将利益最大化。 严世藩道:“此事当时我安排妥当,都分配给了我们的人去办。当时元质还在地方上做事,也领了任务的。” 赵文华赶紧点头,并帮自己干爹回忆道:“那时我只负责一府之地,可也颇有建树。” 那次差事,赵文华搂了一万两银子,上缴严府五千两,还趁机给自己弄了个小妾。 “当时在松江府下有个知县,也是父亲门下,因为出了人命,被锦衣卫抓回京城,父亲可还记得?” 严嵩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了。他的门下太多,很多还是拐弯抹角攀附来的。也经常有人失手落马,无非他派人去捞出来就是了。 严世藩眯了眯眼睛,慢吞吞的说:“那个知县当然被我们捞出来了,但他后来被人杀了。” 赵文华“啊”了一声,他毕竟年轻,记性比严嵩好。 虽然此事与他无关,但知县先被抓,再被放,最后被杀,这事毕竟不常见,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严世藩点点头:“那个抓人的锦衣卫,也是后来杀了知县的人,就是萧风的老爹,萧万年。”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十日之期 不知是谁有意散播,说萧风是骗子,之前的张天赐是托。 张天赐离开了京城,死无对证。算命的青楼女子也不会天天出来逛街。 那个叫喊要打假的豪横少年一天没见人影,虽然有人说散市后好像来了,但也没人能说清到底测没测字,结果如何。 相信一个算命的有本事,和相信一个算命的是骗子,其中的难易程度根本不用考虑。 所以现在全京城都在传说,那个天价算命师,是个骗子,大骗子。 就连老道也将信将疑:“萧风,那张天赐真是你的托?演技可是不错啊,贫道我纵横江湖几十年,都差点被他骗过去了!” 萧风翻翻白眼,懒得搭理他,他也有点发愁,传言对自己的生意影响很大。 简单来说,就是今天就是十天之期的最后一天了,他的银子还不够。 张天赐第一天加第二天,一共给了三两银子。 裕王给了五两银子,加起来是八两银子。之后再无收入了。 巧娘手里原来有攒下的半两银子,这么算下来,还差一两半。 今天早上萧风出门后不久,就看见巧巧偷偷夹着布出门了,还生怕让他看见,只在远离他的半条街上卖。 靠卖布喝口粥还行,想攒银子还债,没戏。 但萧风也没去阻止她,知道她们娘儿俩心里着急,想出点力,哪怕杯水车薪,心里也好受点。 一家人就该如此吧,就像那天晚上他们共同面对陆炳一样。 但一家人再团结,一两半就是一两半,该没有,还是没有。 所以此时刘彤的管家站在萧风的算命摊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就等着太阳落山。 太阳落山,萧风的房子就归刘彤了。他就只能带着家人滚蛋,永不回京城。 就算他手里还攥着婚书,也是废纸一张,擦屁股都嫌硬。 老道并不知道十两银子的约定,因此看面前这位管家得意的样子,十分不解。 直到巧巧气喘吁吁的跑了来,把那八两半的银子,和一堆零散铜钱交给萧风时,老道才从巧巧嘴里得知原委。 那堆铜钱加起来,也不到半两银子之数。而这已经是巧巧把家里存的所有布都卖完了得到的。 眼看着太阳就要压到西山了,老道也慌了,他手忙脚乱的在身上翻腾起来。 萧风吃惊的看着老道从身上翻出五十个铜钱来,他还以为老道身上不会有超过十个铜钱呢,因为道袍腋下,依旧露着两条肋骨。 但这也还不够,至少还差一两银子。 人最惨的不是淹死在水里,而是明明只差一步就能上岸了,守在府门口的刘彤此时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错过了药酒的正确使用方式,刘彤很上火,嘴角都起了泡。 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刘彤觉得火气很快就要消散了,而且他觉得自己要双喜临门了。 那晚赵文华亲自登门,让刘彤受宠若惊。 虽说作为严嵩的干儿子,名声不太好。但工部侍郎要比自己这个户部员外郎高两级,权利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赵文华开门见山,你花钱让赵二去捣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赵二因此被打,现在还躺在家里呢。 刘彤连连赔罪:“下官确实不知赵二是大人的本家,只以为是地面上有点名气的泼……啊人物,是管家推荐的。下官愿出医药费。” 赵文华笑着摇头:“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赵二本就是个泼皮,仗着和我有点远亲,招摇过市,不值什么。我此来是听管家说,你和萧风有个赌约?” 刘彤一愣,心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不管怎么说,自己想悔婚总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因此满脸惭愧。 赵文华笑道:“老弟不必如此,人生在世,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有何不妥?倒是这赌约,我有心助你一臂之力。” 刘彤心里一松,心说没错,在你面前,我这点事压根没什么可羞愧的。 “不知大人何以助我?” “我会让人散播传言,说萧风乃欺世盗名之辈。同时让管家通知那些富商之流,不要去凑热闹。我职在工部,富商们都很给面子。” 工部侍郎,相当于全国第二大包工头,富商们很多都想巴结的,暗中发个话,自然不成问题。 虽然赵文华不肯说出为何要帮刘彤,但刘彤仍然很愉悦,毕恭毕敬的送走赵文华。 刘彤虽然不是严党的人,对加入严党也颇有些犹豫,但如果能在不入严党的情况下,多少有点交情,最好不过。 世人都是如此,即想得其利,又不想受其累。像赵文华这样直接磕头认干爹的,反而算是真小人。 萧风对此一无所知,他又不能到街上硬拉顾客,只能守株待兔。 老道不想失去这个好邻居,不等萧风表示,主动跑过去,给萧风的招牌改成了“一字一两”。 一边改一边嘟囔说:“虽然一两银子也未必有人算,不过希望总是大一点。” 想了想,他又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你只有张天赐一个托吗?再找一个来,弄一两银子就够了啊!” 萧风苦笑着摇摇头,他隐约感觉不对劲,但此时也没有太多办法。 如果不是不能给自己算,他真想马上写个字,看看能不能过这一劫。 而此时在严府,严世藩和陆炳正在面对面的喝酒。 本该穿着飞鱼服的陆炳,依旧是一身白袍罩着,这是一把手才有的特权,老子不用穿制服。 严世藩则一身青衣,看似简约,但绝不简单。这是天下最好的蚕丝做成的丝绸,柔滑犹如身边那名女子的肌肤。 没错,严世藩和陆炳身边各跪坐一名女子,极其娇艳,不输春燕楼四大头牌。 严世藩的嘴在喝酒,吃菜,但酒和菜都不是他自己的手送进嘴里的,而是女子的手。 他自己的两只手都在女子的衣服里,忙得很。 陆炳比他强,只有一只手在忙,另一只手正常的夹菜喝酒。 两人年龄相仿,陆炳长严世藩三岁,故此严世藩以世兄相称。 看两人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这样喝酒的场面是很正常的,其实却是头一次。 两个女子虽然是经过调教的,但大白天的显然也没经过这种阵仗,脸色绯红,娇羞无限。 严嵩此时已经下朝,在后堂和夫人欧阳氏喝茶聊天。 管家请进,将严世藩和陆炳的情形详细说了。 欧阳氏皱皱眉:“庆儿一贯胡闹,这还是大白天的,成何体统。那陆炳也是,比庆儿还大着呢,三十八九的人了,也如此不稳重。” 能叫严世藩小名的,大概也只有父母了,就连父亲严嵩,单独和他聊天时都叫他“东楼”而非小名。 严嵩笑着对夫人道:“年轻人好色胡闹是有的,不过夫人却是小看了庆儿,也小看了陆炳啊。” 欧阳氏挑挑眉毛:“老爷此话何意?” 严嵩亲自给夫人续上了茶,笑容满面。 “那陆炳家中娇妻美妾还少了?何至于好色至此?庆儿平日胡闹,也不曾在府中如此。 今日庆儿以此相试,乃是故意自污;陆炳坦然同饮,乃是同污。接下来,两人可能还有更出格的事。” 夫人一惊:“陆炳不是一向和我家交好吗?你们何故如此试探?” 严嵩神色平淡,缓缓饮茶:“万岁信任陆炳不下于我,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两败,放心,庆儿有分寸。” 严世藩此时已经越发放肆,身边女子的衣服已经被褪到胸前,脸上满是色眯眯的笑容,那只独眼中却始终在看着陆炳。 “文孚兄,我有一口好的,都忘不了你。你一向言而有信,可不能打我的脸啊。” 陆炳笑了笑,一把扯下身边女子的衣服,引起一声娇呼。 “东楼,你不动他,我不帮他,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两人哈哈大笑,接着屋里传出一阵丝绸碎裂和不可描述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柳暗花明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萧风摊前静悄悄。 刘府管家快乐的弹起了两条腿,十分嘚瑟。 跟弟弟借了二两银子的刘雪儿正在尝试第三次偷渡,但仍被府中女仆们拦截了下来。 掩护姐姐行动的刘鹏被刘彤打了屁股,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也被没收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让他大声哭嚎,企图博取同情,挽回损失。 在这关键的时刻,刘彤坚强的一夫当关,迎着夫人的冷眼,女儿的眼泪,儿子的嚎叫,像祥林嫂一样一遍遍念叨着。 “我都是为了雪儿好,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距离胜利,还剩最后一刻钟。 远远的,一个女人风摆杨柳般的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彪形大汉。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有人喊出了女人的名字:“这不是水姑娘吗?” 水姑娘走到萧风摊前,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把一个手绢包扔在他桌子上。 “咚”的一声,分量不轻。所有人心都随着这一声跳动了一下。 管家跳动的不止是心,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姑娘,听说这人是个骗子,你可别拿钱打水漂啊!” 管家忠心耿耿的替刘府,替老爷做着努力。只要劝走水姑娘,就算拽断了萧风的最后一根稻草。 “放心,我不算命,妈妈下了命令,只要是春燕楼上有资格挂灯笼的,都不许来他这儿算命。” 水姑娘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彪形大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现在连逛街都跟着催命的。” 彪形大汉笑了笑:“姑娘别怪我啊,我端着妈妈的饭碗,妈妈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啊。” 管家顿时放心了,笑逐颜开:“姑娘不算就好,不算就好。” 但心里着实纳闷,春燕楼背后有权贵撑腰,未必就会怕一个赵文华,妈妈为何如此配合? 虽说春燕楼也算生意,但皮肉生意似乎和工部这帮包工头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这是我姐妹前几天测字的钱,她走的匆忙,临走前把这个托付给我了,让我一定付给你。偏赶上我这两日身上不适,就晚来了两天。” 不等萧风说话,巧巧已经急切的解开了手绢,里面是一锭五两的银子,发着青幽幽的光。 萧风心里在疯狂嘚瑟,恨不得起身给刘府管家一个大-逼兜出出恶气,但表面却云淡风轻。 “画姑娘那日的费用是三两,给多了。巧巧,找二两银子给水姑娘。” 周围的人顿时被萧风的高人风采所折服了,说三两就三两,多给的钱都不稀罕,这能是骗子吗? 巧巧有些舍不得,但对老爷的话肯定是无条件服从的,就从那堆碎银子里开始扒拉。 水姑娘摆摆手:“不必了,画儿走之前对我说,多出来的是谢你的。若不是你的神算,她也不会有那么好的归宿。” 说完,水姑娘留恋的看了萧风一眼,对着彪形大汉露出哀求的神色。她本就柔弱秀美,这一放电,更是我见犹怜。 可惜大汉久居花丛,自有青楼护花使者的觉悟,只是赔笑:“水姑娘莫要难为小的,小的饭碗要紧啊。” 老道忍不住了:“春燕楼的妈妈据说是经营高手,人称欢场孟尝,与姑娘们关系和睦。何以禁止算命呢?” 彪形大汉看看老道,笑着说:“道长有所不知,妈妈并不禁止算命,只是禁止在萧公子这里算。如果水姑娘想在道长你这里算一算,倒是无妨。” 老道愕然:“这是何故?” 大汉仍旧职业范十足的赔笑着:“妈妈说了,万一姑娘们都让萧公子算从良之事,她的春燕楼就要关门了。至于其他算命的,随便。” 这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背后的意思。 萧风算的准,不许找他算。旁边的老道是个骗子,但算无妨,反正你们也不敢信。 萧风把散碎银子都划拉进巧巧的衣兜里,然后把两锭五两的银子交给刘府管家。 众目睽睽,刘府管家只好拿出之前的字据,一笔勾销。然后哭丧着脸,捧着银子往回走。 那副模样,不像是捧着十两银子,而像是捧着亲人的骨灰盒一样悲痛。 萧风把桌子上剩下的铜钱都捧起来,其中有老道之前支援的五十文,也有巧巧卖布的铜钱,一股脑的放在了老道的桌上。 然后正色拱手鞠躬:“感谢道长仗义援手,在下铭感于心。” 老道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这怎么说的,也没帮上忙啊,这不合适。” 萧风笑了笑,老道的袍子很破,但他收入其实还可以的,尤其是这些日子生意更好。他肯定是有用钱的地方,否则不会这么自苦。 虽说老道给他凑钱,可能也有想留下他当衬托的意思,可对一个如此看重钱的人,殊为不易。 得人恩果千年记,前世的萧风就是如此,今世也不会变。 水姑娘带着彪形大汉走了,临走前还不甘心的说:“萧公子,有空记得去春燕楼找我,我出份子钱招待你。” 这是要倒贴啊,不过萧风心里清楚,自己虽然长相不俗,但还不至于到让水姑娘垂涎的地步。她是想让他给算命。 妈妈管的再宽,总不能半夜盯着姑娘做人家爱做的事吧。被窝里测字,谁能阻止? 萧风挥挥手,表示好说,然后忽然想起了张天赐。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对自己挺尊敬的,做同道中人好像不太合适。 刘彤孤独的坐在饭桌前,自斟自饮着。开饭的点在刘府是很神圣的,刘家祖训就是“民以食为天”。 但现在全家人都没有吃饭的意思。饭菜摆在桌上,刘雪儿趴在床上哭,刘夫人坐在床边上劝。 刘鹏也趴在床上,他的钱已经要回来了,不用再扮惨了,但屁股确实疼的不太敢坐下。 刘彤劝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阵痛,等他彻底击败萧风后,就都好起来了。 女儿可能会闹几天情绪,然后就慢慢平静了。等她嫁给一个好相公后,她会感激自己。 天地良心,哪有不疼儿女的父亲呢?他固然是为了刘府,但也是为了雪儿好啊! 可气夫人还不理解自己,刘彤摸摸嘴角的泡,火烧火燎的,他真想拍案而起,纳个妾。 自己堂堂户部员外郎,纳个妾怎么了?怎么了?他觉得如果再喝上半斤酒,没准就真有勇气喊出来了。 管家悲痛的托着银子进来了,后面跟着几个探头探脑的下人,其中必有夫人、小姐的密探。 刘彤看见管家的神色,心里一沉,但仍抱有一丝希望,不会吧…… 管家把银子放在桌子上,把经过讲了一遍,没有一点表演的欲望,讲的干巴巴的,远不如前几天精彩。 刘彤苦看着那十两银子,又看看忠心耿耿的管家,也没法责怪啥,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他难过的看着空荡荡的饭桌,一点胃口也没有了,起身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叽叽喳喳的,夹着刘雪儿欢快的笑声。 “吃饭吃饭,饿死了,鹏儿走快点!娘你扶着他另一条胳膊!” “儿子走快点,你姐难得好胃口,菜上了半天了,该凉了。” “娘,姐,慢点,我屁股疼!” 刘彤气得摔了酒杯。 “我太难了!”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鞑靼寇边 天气越来越热了,夏天快到了。 清晨的薄雾很快就会被太阳刺破,只在凌晨时的黑暗里还有些缠绕的意思。 大同厚重的城墙上,两个瞭望的士兵正在打着瞌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避免进入真正的睡眠。 远处,黑暗中有些更黑的东西,正在静悄悄的移动着,速度很快,但动静很小。 直到大同城外的第一声惨叫响起,大同城外的村镇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无数骑兵在奔驰,村民在逃散,离城近的拼命的往城门这边跑过来。 两个士兵瞬间瞪大了眼睛,一个疾步冲向旁边的钟鼓楼,另一个则冲着临近的岗哨拼命挥舞胳膊高喊:“敌袭,敌袭,快通知将军,鞑靼人来了!” 沉闷的钟声响彻大同,兵戈如雪,盾甲如林! 鸟啼青山自然醒,蝉鸣绿树伸懒腰。 无债一身轻的萧风休息了一天,睡个好觉后,带着巧巧在院子里搞基建。 动静不小,隔壁顺天府王推官的女儿还踩板凳扒着墙头看了看,见院子里新奇的东西,跟巧巧探讨了一番。 王小姐比巧巧大两岁,正是女孩转少女的阶段,理应矜持。 但王推官工作繁忙,在家时候少,妻子疼爱,管教不严。何况推官官不大,也没养出那么大的小姐脾气。 “巧巧,那个竖着的杆子是什么?” “老爷说这叫单杠!”巧巧扶着单杠,骄傲的说。 铁匠铺打这东西的时候,很是费了点口舌,还到兵部衙门备了个案,确定不是管制型武器,才给打的。 但手艺还不错,好好保养,绝对能用到孙子辈。锻炼攀爬、跳跃、平衡,单杠是绝对的神器。 虽然爬树也能起到类似的锻炼效果,不过萧风想像巧巧一个小姑娘,跟着自己爬树,总觉得不合适。 沙袋吊在了旁边的树杈上,是巧娘缝制的,用的世面上买的最结实的粗布,三层布里一层棉,再装上铁砂。 棉花是必须要放的,太硬的沙袋虽然可以锻炼拳脚的刚性,但锻炼的时间一长,对骨骼其实伤害性很大。 萧风知道古代练武手法中有很多是伐生之术,训练手段其实不如现代搏击学先进。 不过内功这件事,现代基本失传了,科学角度也解释不了,他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学。 巧娘上街买菜回来,带回了街上的传闻。 “老爷,他们说大同打起来了,鞑靼人围着大同,打的很凶,城里粮食都涨价了!” 萧风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知道了。” 西苑,谨身精舍外议事大堂。 嘉靖今天极其罕见的走出了谨身精舍,坐在大堂上,听着臣子们的争论。 内阁首辅严嵩沉稳的一言不发,以他的身份,不需要第一个站出来,这事自然有直接责任人。 兵部尚书丁汝夔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昨夜接到紧急军情时,也做好了准备。 “臣以为,俺答狼子野心,不可轻视。当调集周围卫所之兵,辅以禁军为援兵。以大同城为依托,一面坚守,一面伺机出战。” 嘉靖不置可否,这是他的一贯风格,你们先吵吵着,到最后哥再总结。最好是都不用哥总结,你们自己就吵吵出结论来了。 至于结论是对是错,能在这里有资格吵吵两句的,都是当世人精,再错能错到哪里去? 只要我看不出明显的错来,就不会表达意见。这样一来,将来错是你们的错,对是我的圣明。 果然出来吵吵的人马上就出现了。 户部尚书潘璜表示反对:“大同守军骑兵不多,适合坚守。若是调集周围兵马前去支援,不说别的,粮草就难以为继。” 潘璜倒并非是反战派,此人历任各部侍郎、尚书,经验丰富老道,因此更多是就事论事。 丁汝夔很不满,兵部管打仗,户部管钱粮,天经地义,你现在拖老子后腿,还理直气壮! “万岁,臣以为潘尚书此言差矣!鞑靼人屡次寇边,予取予求,视我军如无物。没年都劫掠财务、百姓无数。 我大明子民,沦为蛮夷之奴仆,让人泣血痛恨。若我军不抓住时机,痛击一次,只怕这种情况会无休无止!” 丁汝夔如此激烈是有原因的,他连写了《备边十要》及《退虏长策》,上奏折想跟嘉靖商量商量怎么和鞑靼人打仗的事,但嘉靖却毫无反应。 后来他才得知,这些心血,都让严嵩扔进废纸篓去了。可他还不敢告状! 这些年,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在嘉靖面前告严嵩的状,那就是找死,所以丁汝夔只能忍了。 可鞑靼人这么一次次的打下去,自己这个兵部尚书早晚成为最大的背锅侠,因此他只能奋力一搏,希望一胜遮百败。 丁汝夔的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的,虽然他不知道,在本来的历史上,自己明年就会成为严嵩的背锅侠,给拉到西市咔嚓了,但他现在就感受到了危险。 嘉靖微闭着眼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严嵩也是不动如松,君臣俩就像在比赛木头人一样。 赵文华出来了,作为严嵩的嫡系,他很会替严嵩把握节奏。虽然打仗和工部看似不相关,但由于打造攻守武器需要工部的参与,因此他发表意见也很正常。 “丁大人所言有些偏颇。我大明天朝上国,自有屈人之兵的气势。坚守不出,让敌人无计可施,也是上策。 下官在工部,颇知如今朝中银钱匮乏。这且不说,工部在各地修建,骡马所用粮草,也常常匮乏。 若调集大军,人吃暂且不说,调集大军草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难道马靠一路放牧吃草去打仗吗?” 丁汝夔大怒,但知道赵文华的表态其实是代表了严嵩,不好大骂。另一方面,赵文华所说,也并非全是强词夺理。 骑兵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人吃的粮食,而是马吃的粮草。千万别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普通的马可能吃草就能活下来,但要想让马干活,就必须加料。战场冲杀的战马,更是需要最好的料。而最好的马料,就是高粱。 高粱不是主粮,在各地都是为了酿酒和喂马配比着种的,种的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山东。 若是平时,尚可慢慢收购,慢慢转运。但此时兵临城下,兵马调动何其快捷,哪有时间等着你收购运输?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现在马上有人跑到山东去收高粱,山东离大同路途遥远,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因此丁汝夔语塞,此时一个众人都很陌生的人站了出来,人高马大,声如洪钟。 “凡是当尽力而为,争吵何用?鞑靼人一人双马,来去如风,哪次也不会给我们太多的准备时间。 难道我们因此就永远闭门不出,任由他们在城外烧杀抢掠吗?城墙之外,难道就不是我大明的江山子民了吗?”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沈炼背锅 众人都看向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惊奇的发现居然是个锦衣卫经历。 搞毛线啊!一个从七品的家伙也能上朝?这是朝会还是菜市场啊? 虽然说嘉靖同志自从搬到西苑来住,朝会就已经变得很不正式了,他经常躲在谨身精舍里旁听,都是严嵩主持。 人员成分也比较复杂,有时具体的事也会临时抓几个壮丁进来讨论或问责。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朝会啊!那些临时被抓的壮丁,身份也没有低于四品官的啊! 嘉靖也被吓了一跳,微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随后目光投向了陆炳。 不用问,一个七品经历能进来,肯定是跟着他来的,否则早被轰出去了。 陆炳赶紧躬身道:“万岁,这是刚到锦衣卫任职的沈炼。臣正带着他熟悉宫禁,恰被召来参会。因不知何事,就带着他一同进来了。” 嘉靖的眼睛又眯上了,这是不准备追究此事了。自从搬进西苑,护卫的安全,一直是陆炳掌管的。这沈炼应该是得了陆炳的看重,见这次朝会人多,不知道什么事,带进来准备维持秩序的。 也就是说,万一嘉靖一发火,准备庭杖谁,西苑毕竟不如皇宫里方便,身边得有个帮忙的。 嘉靖不追究,不代表严嵩会罢休,自己的干儿子被一个小官撅了,传出去赵文华面子何在? 严嵩重重的哼了一声,赵文华立刻抖擞精神,准备给沈炼安个罪名,比如御前失礼、顶撞上官、藐视圣上等等。 这一手严嵩和心腹们玩得极熟练,连夏言都被他们干倒了,更别说一个小小沈炼。 就算不能当场之罪,在嘉靖心里种下一根刺,日后找机会挑拨一下,沈炼就完蛋。 赵文华刚要开口,却有人比他先说话了。 “沈炼,你一个区区小官,这等国家大事不是你能妄议的,退下吧。” 陆炳眼角扫了一下,是吏部尚书夏邦贤。此人为人平和,喜欢和文人吟诗作对,和自己关系也不错。 此时站出来说话,看似斥责,其实是在帮沈炼解围,显然是看在陆炳的面子上了。 沈炼也不是蠢人,但他略一犹豫,躬身施礼道:“诸位大人不说,小人才不得不说,总不能都不说话吧?” 这一句话,严嵩终于站不住了。 这半天争来吵去,不管谁对谁错,至少这几个人都是说话了的。不说话的,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一抬头,果然嘉靖的目光已经盯着严嵩脸上了。 “严爱卿为内阁首辅,此事当有主见。” 严嵩心里痛骂沈炼,但表面上沉稳依旧。 “万岁,诸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所争执的,无非是派骑兵增援一事。而骑兵增援,又取决于军马粮草一事。 为此臣以为,当首先解决此事。若七日内能集齐粮草,则骑兵可行;若七日内不能集齐粮草,则只应固守。” 严嵩这番话滴水不漏,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却谁也说不出错来。 “另外,沈炼忠心为国,其心可用。想来对筹集粮草一事,心有成算,不妨让其暂调户部,负责此事,为君分忧。” 原本愤愤不平的赵文华眼前一亮,我干爹还是我干爹,果然坑挖的又快有深啊! 陆炳眼角微微一挑,脸色如常。从沈炼站出来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萧万年救过他的命,他可以以此为由和严世藩谈判。 沈炼不过是刚刚进入锦衣卫,就算自己看重他,也绝无法替他说什么,否则就是看不起严嵩。 他想起了当年和严世藩的那番对话,虽然两人把酒言欢,看似风花雪月,但随时会变成撕破脸的局面。 一但撕破脸,自己和严党就是你死我活。所以这个局面,是双方都竭力避免的。 “你的狗咬死了我的狗,文孚兄啊,我若是不有所表示,我其他的狗就不敢出门了,谁替我抓兔子呢?” “东楼打算如何表示呢?” “一条狗嘛,杀了就是了,不必伤了你我兄弟的感情。” “若是我的狗,咬死东楼兄的狗,我二话不说,交给你杀。可若是我的人杀了你的狗,怎么办?” “一个区区副千户,何德何能,在文孚兄眼里是人呢?在你我眼里,可不是随便当人的。” “如果他救过我的命,是不是有资格当人呢?” “这样啊……若是文孚兄所言属实,那小弟倒是强人所难了。文孚兄该不会是编个故事在骗我玩吧?” “此时知道的人很多,东楼尽可去查访。” “不过就算是人,要打死我严家的狗,也得看看主人吧。” “他明日就会辞官。” “没官的人多了,如果家产丰厚,逍遥自在,比当官还舒服呢。文孚兄别怪小弟,小弟也有难处,所有的狗都眼巴巴的看着呢。” “他已经倾家荡产,只剩房子。你不动他,我不帮他。”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亲热的有如一个娘生的。 嘉靖看了一眼站在严嵩身边,错后半个身位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内阁次辅徐阶。 “徐卿有何建议?” 徐阶摇头道:“臣以为首辅之言甚是,臣附议。” 他在朝堂上一向是这两句话,众人都习惯了,甚至有人直接给徐阶起外号叫“徐附议”,天知道一个只会附议的家伙是怎么能当上次辅的。 嘉靖照例不表态,退回了谨身精舍。众人知道,就按严嵩的意思办了。 严嵩替嘉靖背锅,众人替严嵩背锅。此时身上锅最重的,自然是沈炼。 沈炼没等陆炳,直接离开了。 陆炳自然知道他是不愿意连累自己,只能追上潘璜,微笑拱手,低声说了两句。 然后转头去找严嵩,一起离开,很是聊了几句。严嵩也微笑点头,慈祥无比。 潘璜回到户部,立刻召集主事以上所有人员紧急会议,先把朝堂之事说了一遍。 “此事首辅虽然让沈炼主办,但沈炼毫无经验,料难成功。这本就是我户部份内之事,各位当集思广益!” 众人面面相觑,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说沈炼,就是户部也没可能。 严首辅想借机杀了沈炼,让他杀就是了,咱们还能集出什么思来? 左侍郎咳嗽一声:“大人,七日内筹集大军粮草,万无可能。京城内外粮库粮商不少,若是急购,人的口粮是没问题的。 但军马粮草,至少要十几日采办。而从山东到大同,路途遥远,运粮也要二十几天才能到。到那时,鞑靼人早就抢完跑了!” 众人纷纷称是,一个郎中摇头叹息。 “若是此时京城有高粱,直接就可发兵。京城到大同有官路,骑兵随身携带三日口粮,粮车分轻重,拉开距离随后急奔,到大同必能赶上战机,可惜,可惜。” 这个郎中原来在兵部干过一段时间,对行军之事颇为熟悉,一番话说得众人信服,心里也更加憋屈。 潘璜心中暗叹,自己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可道理有啥用,道理变不成粮草啊! “此时无论成败,我户部都必须尽力!既然首辅指定沈炼暂调户部主办此事,户部当然要派员协助,以资熟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努力把自己往里缩,希望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体积,以躲过尚书大人的注意力。 潘璜伸手指了指人群中一个缩成团的人:“就你吧!”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天赐高粱 正在比赛缩成球的众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身体随之反弹,屋里空间神奇的有点拥挤起来。 那个被潘璜指着的倒霉鬼一脸的惊慌,嘴张得大大的,一时间啥也说不出来。 众人庆幸之余,也有些不明所以,此人在户部多年,无功无过,毫不张扬,老老实实的干到五品员外郎。 如果说比拼注意力,那他本该是最有机会从潘璜眼睛里溜过去的,可潘璜偏偏在此时指中了他。 他身子左右晃了晃,绝望中抱着一丝希望,万一是指自己身边的人呢? 其实他也知道,此时自己身边方圆两米都没人了。 “不用怀疑,刘彤,你是我户部熟手,办事一向稳妥,就你吧!” 刘彤哭丧着脸,却不敢推脱。潘璜身为户部尚书,给他安排本职工作,合情合理合法合规,没有丝毫推脱余地。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倒霉。 本来昨天还差点双喜临门的,今天就祸不单行了。 不但赵文华见他失败不搭理他了,尚书又指派了这么个背锅的任务。 他当然不知道,陆炳跟潘璜说的话:“请尚书找人帮帮沈炼吧,刘彤就不错。” 潘璜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不给陆炳面子,他明知道这是在帮沈炼找替罪羊,至少也是分担罪责,但户部本来也是责无旁贷的。 至于陆炳为何会指定刘彤,潘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刘彤只是个员外郎,跟他又没啥交情,死哪个道友,对贫道都一样。 刘彤回家时,正赶上府里晚饭的时间,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子前,看着妻子儿女吃得很开心,发了一会儿愁,忽然发狠的拿起碗来,狠狠的开吃:“祖训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吃饱了再说!” 沈炼听说户部给他派了个帮手,当天就去了刘府,商量怎么办。 刘彤苦笑着看着他:“老弟,你在朝堂上的壮举我听说了,听我一句话,别浪费时间找什么高粱了。这七天时间,准备银钱,好好打点吧,希望问罪时大家能说两句公道话,落个从轻发落就是了。” 沈炼知道刘彤是指望不上了,他自己挨个粮店询问,伙计们的头都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这人大概是个疯子,这月份新高粱还没下来呢,谁家粮店里会放那么多陈高粱啊。京城毕竟是京城,穷到要吃高粱米的人很少,而且陈高粱不好吃啊。 倒是有几家有点存货,但就是都凑起来,喂几十马倒还行,给骑兵用?塞牙缝都不够! 沈炼毫不气馁,他下定决心,就算是被问罪,也一定要在寻找粮草的路上被抓。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放弃! 其实刘彤也并没有完全闲着,他一面盘点家底,琢磨什么人能帮自己说话。另一方面,也派管家出去远近撒网找粮商,只要能短时间内凑出高粱来,价钱好商量!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架势。 陆炳还动用了锦衣卫的情报网,探查各省粮商高粱储备情况。但传回来的消息让人失望。这还没到高粱收获的季节,没有谁的手里会有大量的高粱。 去年的陈梁都分散在各个小粮商,甚至是老百姓的家里,若是派人去收购,绝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 两人足足忙活了五天,一无所获。 沈炼从最后一家粮店出来,茫然的站在街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力。 昨天听人说,大同边城指挥使江瀚战死了。鞑靼人来去如风,在几座城池间指东打西,让守城兵力几无宁日。若是有骑兵能出城袭扰,哪怕不能决战,局面也会好很多啊。 送他出来的粮店伙计,看着这位满脸焦灼的锦衣卫,不敢说话,只盼他快点离开。 “这京城内外,再无其他粮店了吗?” 伙计恭谨的说:“没了,哦,城北还有一家天赐粮店,但老板破产了,听说是好些日子前就跑路了。” 沈炼路过过那家粮店,确实是关门了。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从他们身边路过,狠狠瞪了伙计一眼。 “放屁,谁说我跑路了,老子是去做生意!做生意懂吗?” 伙计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拱手:“张老板啊,是小的胡说八道,这不也是听人说的嘛。您发财,您发财。” 张天赐身后跟着一辆又一辆的大车,车上拉着的都是堆积如小山的麻袋,拉车的骡马累得不时的打着响鼻。 张天赐没好气的说:“发什么财,我还得找库房呢。我自己的库房不够用,停在漕船上的粮食不赶紧卸下来,人家要收我过夜费呢!你们王老板呢?问问他能不能租给我库房用用,价钱好商量!” 伙计也是街面上常混的,深得老板信任,因此自己就能当半个家,笑着看看张天赐。 “张老板,不怕您不高兴,租库房可以,可按规矩,租金得先付啊。您手头方便吗?” 张天赐知道自己破产跑路的传言流传很广,也不介意伙计心存戒心,挥挥手说:“钱都进货了,等高粱卖出去就付钱,我的信誉你们王老板是知道的!当年一起去春燕楼,哪次不是我花钱请他……” 张天赐的肩膀忽然被人紧紧抓住,疼得他惨叫一声,然后才注意到身边沈炼的衣服是飞鱼服,顿时有些惊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大明朝,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说错话,但在锦衣卫面前不行,绝对不行。 “你刚才说什么?”沈炼越是激动,张天赐越觉得自己犯的罪不小,没准能让这个锦衣卫连升三级。 “大人,小人说当年一起去春燕楼,是我花钱请的王老板。大人,我二人都是普通商人,没有官身……” “前面那句!” “我的信誉很好,大人。” “前面那句!” “等高粱卖出去就付租金……” “你是说,你这些车上拉的都是高粱?” “是,大人,都是高粱。” “有多少车?” “拉进城来的有五十车,大人,车不好雇,仓库也还没说好呢,大半都还在船上放着呢,一晚上要交不少……大人,大人,官爷,你没事吧?来人啊,救命啊,这位大人晕倒跟我没关系啊!”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正义的怒斥 萧风出摊了!京城主街上一阵轰动。 那日水姑娘还钱,萧风还清欠债后,趁热打铁的又算了几天,攒了几两银子后,就闭门休息了。 除了在院子里搞基建,就是跟巧巧练搏击。除了练单杠,打沙袋外,两人穿上护具,在萧风的指导下,两人也打得有来有回的。 巧巧力量肯定是不如萧风的,但她有萧万年教的功夫底子,灵活性足够,闪转腾挪,抽冷子给萧风一脚,也不好受。 两人在院子里折腾的热闹,巧娘虽然觉得巧巧不该跟老爷这般胡闹,但既然是老爷吩咐的,又说有用,也就不好阻拦。 隔壁的王小姐看得十分眼热,但也知道,不管家里如何疼爱骄纵,绝不可能让她去跟一个男子练什么功夫,只能经常眼巴巴的扒着墙头过眼瘾。 逍遥了几日后,萧风觉得不能坐吃山空,还得出门做生意才行,于是拿上纸笔,晃晃悠悠的上街了。 算命摊没人敢动,老道替他看着呢,谁胆敢打这个摊子的主意,老道一定跟他拼命。 肉夹馍楼上的必胜客,一定不能关门!产业链必须完整,大家才能过的好。 萧风照例给老道带了肉包子,这次不是店里买的,是巧妈蒸的。 自从水姑娘那一幕后,说萧风是骗子的传言已经渐渐消失了,生意恢复正常,家里的生活水平也水涨船高。 老道照例拿几张草纸,把包子包起来,表示自己今天吃素,晚上过了十二点再吃。 萧风虽然奇怪,但他知道道门分支数不胜数,其中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规矩,也不足为奇,所以也不在意。 萧风出摊的第一件事就是改招牌,顿时吸引了一大群人过来围观。 萧风招牌上经常改动的价钱,已经成了大明京城版的今天头条。人们见面聊天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时,除了说天气,备选话题就是:“你知道主街上那个萧风算命摊,今日牌价是多少吗?” 萧风提笔在招牌上写:“五两一次。” 人们顿时爆炸了,这是要干什么?疯了吗? 上次的官方牌价最高达到过三两银子,已经让全京城哗然了。五两?你咋不上天呢? 萧风给裕王算命的事,大家并不知道,因此不知道萧风算命费已经刷新了之前的记录。老道一哆嗦,赶紧拉拉萧风的胳膊。 必胜客贵,当然对肉夹馍生意有好处,但如果太贵了,人们压根就不过来围观了,肉夹馍也就凉了。啥事得有度啊小兄弟。 人们确实有点失去兴趣了。就算你不是骗子,就算你有点本事,但五两银子一次确实太过分了。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的事,谁靠算一次命就能挣到五两银子吗?如果挣不到,那就亏大了。 当然聪明人永远存在,比如赵二爷。 赵二上次被萧风一个冲膝撞在头上,落下了脑震荡的后遗症,走路总有点头重脚轻的,不像之前那么威风了。 他也想过报仇,不过赵文华私下里警告了他,想对付萧风可以,但只能文攻,不能武斗。否则可能会被某人认为是破坏规矩。 赵二虽然是小人物,但毕竟在街面上打着赵文华的旗号,而赵文华又是严嵩的干儿子,如果直接动手对付萧风,很容易引起联想。 而文斗是在规矩容忍之内的,不算动。 赵二爷摇摇晃晃的走到摊前,提笔写了个“赢”字。并且十分懂规矩的放下五两银子。 众人顿时惊呆了,一是因为真有傻子肯花五两银子算命,二是因为这傻子居然是赵二爷! 整个京城街面上,赵二爷只有收钱的,哪有花钱的?这简直是黄鼠狼花钱买鸡蛋吃! 萧风笑了笑:“想问什么,只能问一件事,想好了再说。” “我要算城北万利赌坊,今天第一把骰子开大还是开小!” 赵二爷并不全是想找麻烦,如果萧风真的能给他算准了,那么他上去直接押一百两银子! 押大小是一赔一,他转手就能挣一百两银子,去掉成本,净利润九十五两! 要是萧风不给他算,他就闹事,虽然不好动手打架,但带两个兄弟,闹得萧风不能开张,不成问题! 萧风叹口气:“你不懂测字的规矩吗?” 赵二一愣:“什么规矩?” 萧风指指字:“你自己写的字,只能测你自己的事,不能测别人的事。万利赌坊的骰子是大是小,都不是你掷出来的,根本就算不出来的。” 赵二确实不懂测字的规矩,但一听也明白萧风说的有理。他摇晃着身体,头重脚轻的努力思考着怎么闹事。 身边跟着的小泼皮讨好的说:“二爷,你可以让他算,你第一把该买大,还是该买小啊!” 赵二眼睛一亮,赶紧点头:“对对对,就算这个!” 萧风笑了笑:“确定要算这个?” 赵二连连点头,诱发了脑震荡后遗症,一阵恶心干呕,差点摔倒。 萧风摇摇头:“不算。” 赵二眼睛一瞪,决定发飙:“老子给钱算命,你凭什么不算?” 萧风一拍桌子,“啪”的一声,猛然站起身来,吓得赵二往后倒退一步。 萧风双眉倒竖,怒目圆睁,满脸带着正能量的愤怒,和对赌毒不共戴天的仇恨,手指一指,差点戳瞎赵二一只眼睛。 “道藏渊深,不悖天地;道法万千,不悖人伦!道家万法归一,都是教人向善,救人水火,岂有教人向恶,助纣为虐的?当今万岁为得道真人,号召天下道门同修为国为民。 炼丹也好,祈雨也罢,乃至风水堪舆,驱邪避凶,哪一样不是为了善念?你今天逼我以至善道法,为你算此赌博害人的恶事,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道家,或是看不起当今万岁?” 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振聋发聩,配合着萧风那充满正气的面部表情,以及战斗力满点的姿势,顿时引发了周围人的一片共鸣。 连平日里对赵二不敢得罪的顺天府捕快们,也偷偷的互相递眼色,意思是赵二这下踢到铁板上了,八成要倒霉! 赵二虽是个泼皮,但毕竟也见过些世面,何况出入赵文华府上,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萧风这番话阴狠之极,他岂能不知? 可是是他先跟人家耍心眼玩文斗的,现在人家反戈一击,他如何应对?他平时多用拳头说话,忽然打起嘴仗来十分吃亏,加上脑震荡后遗症,脑子转的也慢,只是惊慌的两手乱摇,连连否认。 “不不不,我没有,你胡说,我怎会看不起万岁?” “那你看不起道门?” “我……也没有!” “那你为何让我算这等龌龊邪恶之事,侮辱道门,侮辱万岁?” “你,你胡说,我没有,我不是想问这事的,我是一时脑子乱,说错了!唉!唉!对,我说错了总行了吧!” 萧风忽然就从咄咄逼人变成了心平气和:“你是说,你说错了,你想问的不是这件事,是其他事,对吧?” 赵二虽然觉得萧风的态度转变太快,有点不适应,但见萧风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也就大大的松了口气,赶紧点头确认:“没错,我说错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件事。” 萧风惋惜的摇头道:“可惜你的五两银子了,测字只能问一件事。问错也好,问对也罢,这个字的天地灵气已经被问题耗尽了,没法再算其他的了,可惜,可惜。” 萧风一边说着可惜,一边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赵二瞪大了眼睛:“你,你还我的银子!” 萧风惊讶的看着他:“你字也写了,事也问了,当然要交钱,你是要赖账不成吗?” 赵二目瞪口呆,话音里竟然气得带出了委屈的强调,让周围听惯他嚣张咆哮的众人恍然如梦。 “可你,你没给我算啊!” 萧风一拍桌子,再次展示正能量的攻势,手指再次戳到赵二的眼睛前面。 “你还坚持让我算你问的事是吧!好,那让大家一起评评理!道藏渊深,不悖天地;道法万千,不悖人伦!道家万法归一,都是教人向善,救人水火,岂有教人向恶,助纣为虐的?当今万岁为得道真人,号召天下道门同修为国为民……” “大哥,大爷,萧大爷,你别说了,我认栽了!那五两银子你拿好,我这就走,求你别说了!” 赵二真的哭了,他不想哭的,因为很丢人。但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睛里迸出来。 太窝囊了,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五两银子啊,即使对赵二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那是他一个菜摊一个菜摊的勒索,一个赌场一个赌场的转悠,一点点的搜刮来的血汗钱啊! 他发誓,以后一定要让萧风付出代价!不可能总有人保着萧风!没人保护的萧风不过就是个会算命的穷秀才,到时候他…… 一个人带着两个随从,组成一个冲锋队形,飞也似的向萧风的摊子冲来,把原本挺干净的主街都带起来一阵尘土。 泪眼朦胧的赵二心头一喜,这是有人来找萧风的麻烦了!他停下脚步,幸灾乐祸的看着萧风。 当头的那个人离萧风的摊子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就一个滑跪,硬生生冲到摊子前才停住。 “恩公!恩公再造之恩,永世不忘!”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半个老板 萧风吓了一跳,差点就真的跳起来了。但他看见了面前人的脸,于是很有风度的缓缓站了起来。 “这不是张老板吗,何以如此,快快请起。” 张天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一方面是他真心感激萧风,另一方面,他希望今天能拉萧风上他的贼船。 但这样一来,他雇的两个仆从就十分痛苦。大明的主仆之礼是很严格的,不管是雇佣的,还是卖身的,都要遵循礼节。 而礼节其中的一项,就是仆随主礼。也就是面对别人时,仆人行的礼不能比主人的低。 这也可以理解,你说主人都鞠躬了,仆人站的跟个木桩子似的,像话吗?所以不但要鞠躬,最好是比主人高一级。主人鞠躬,仆人最好是单膝下跪,主人若是单膝,仆人最好双膝。 但现在张天赐已经双膝跪地,就差三拜九叩了,两个仆人怎么办?他们心里骂着这个不靠谱的东西,只能也跟着跪下了。 这个架势确实把萧风吓到了。他知道张天赐的高粱肯定是卖了大钱,这种时候,户部只有这一个渠道能弄到粮食,不会计较收购价钱。但好像不至于感激到这个程度。 “恩公,我张天赐能有翻身的一天,都是恩公所赐。小弟有一事相求,大哥你不答应,小弟就不起来了。” 转眼萧风就从恩公变成大哥了,关键是萧风还答应了一声。围观群众看看张天赐的胡茬子,再看看萧风的小白脸,心里暗暗好笑。 其实这真不是萧风有意占便宜,他的心里一直都没能完全适应自己的年龄,时常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快五十的男人,这个身份当张天赐大哥没啥不对的。 张天赐见萧风答应当大哥,顿时喜出望外:“大哥不弃,小弟愿意将粮店生意送一半给大哥,你我兄弟二人共同经营,同舟共济!” 萧风明白了张天赐的小心思,这是尝到甜头了,想要抱自己的大腿。不过他犹豫一下,并没有马上拒绝。 自己测字挣钱只是权宜之计,就像拿宝剑砍柴一样,不但浪费,而且对自己身体也不好。测字真的很累,比那啥都累,否则他也不会一连休息这么多天。 要想在这个时代里好好活着,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他需要更多的平台,发挥自己的本领。他的本领绝不仅限于那本上天眷顾的《仓颉天书》,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的商业本领,他的前瞻性,他接受过的教育,都是他的本领。 要不,就从粮店这个小-平台开始? 张天赐虽然有点小缺点,比如好色,脾气不好。但也有很多优点:比如肯吃苦,讲道理,感恩,这样的人是很适合作为商业合作伙伴的。 “那我占你便宜了啊。你的高粱挣钱了,但收高粱的主意不是我免费给你的,而是你花了二两银子测字得到的。你并不亏欠我什么,这样要你一半的股份,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萧风说的义正辞严,一副很遗憾的表情。张天赐心里打鼓,非常没底。 他这次靠高粱一注翻身,不但还清了欠债,还剩了不少钱。但他深知这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而是靠萧风的测字。 他有理想,肯吃苦,就是缺少一盏指路明灯。所以,他绝不会放过萧风这根救命的大腿。 “大哥此言差矣,您测一个字,岂是二两银子就行的?您看您的招牌,明明就是五两银子一次啊!您给我测字,只收了二两,也就是四成的价钱,那剩下的三两,自然就是你入股的本金!所以小弟糊涂啊,怎么能是一半呢?分明是大哥占六成啊!” 这一番神逻辑,不但说蒙了萧风,也震惊了围观群众,人还能这样无耻的吗?人们想来想去,大概只有赵文华拜严嵩为干爹时的风采,才能和此事一较高下。 萧风原本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想谦让一下,少占一点。但没想到被张天赐误会成是讨价还价,反而加了一成,他不敢再推辞了,怕张天赐再度加价,可就真突破自己底线了。 与人合作要诚以待人,这是萧风一向遵循的商业规则,也是底线。 “既然张兄诚意满满,我就不再谦让了。就五成吧,以后我们同舟共济!” 张天赐大喜,就用萧风桌上的纸笔,张罗着写了一张契约,一式两份。然后又请见证的诸位一起去酒楼喝酒,以示庆贺。 这年头能白吃一顿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半条街的人都去了。当然大家也没好意思完全白吃,多少都送了几文钱的贺仪意思一下。当然吃起来也毫不客气,个个离开时都是捧着肚子的。 其中老道最为过分,不但捧着肚子,还大包小裹的打包了不少硬菜。张天赐看在眼里,也没出声。因为刚才喝酒时,他敬酒敬了很多人,萧风只是敬了几个人,这老道就在其中,想来关系不错。 他却不知道,萧风敬的几个人,除了老道外,都是巧巧平时回家说过的,在街上卖布时照顾过她的人。这么小的孩子,任凭再怎么聪明可爱,在街上没人照顾,如何能卖的了布?这份情谊是不能忘的。 送走众人后,张天赐扶着喝的有点晕乎的萧风,送回家里。巧娘吓了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萧风喝酒,赶紧扶进屋里,忙着做醒酒汤。 张天赐本想趁热打铁让萧风再测个字,看看下一步该买卖点什么。看萧风晕晕乎乎的样子,也没敢。一是怕萧风劳累,下金蛋的鹅不能当驴使;二是怕萧风喝醉后算的不准,万一亏了就惨了。 因此见萧风坐下开始喝茶了,就起身告辞。 萧风迷迷糊糊的说:“老张,今天的酒楼,饭菜味道一般啊。” 张天赐有些惭愧:“今番挣了大钱,本该请大哥去最好的青楼摆酒的。奈何今日道贺的人太多,高档酒楼招呼不开,只能选了个中等酒楼,让大哥丢人了。” 萧风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菜,尤其是肉菜,缺了点味道,你听说过辣椒吗?” 张天赐一愣:“辣椒为何物?小弟只听说过花椒,今天的菜中就有用的,颇为辛辣。” 萧风笑了笑:“你还不知道什么叫辣呢。我给你画个图,你做粮食生意有很多渠道,找到这东西后,不要声张,有多少买多少,都带回来给我,保证比你这次买高粱还挣钱。” 张天赐大喜,万没想到萧风不用测字也能挣大钱,看来自己这次真是福星高照了。他竟然一点怀疑的念头都没有,珍而重之的将图揣进怀里。 “大哥放心,小弟这就去安排!今天下午我已经派人去请之前粮店的老掌柜回来了,等他到了,粮店就不用我看着了。我自己也亲自去找这个辣椒,绝不误咱们的大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骑兵出击 张天赐离开了,萧风迷迷糊糊的被巧巧扶到了床上。萧风睁开眼睛,眼前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晃啊晃啊的,萧风笑了。 “梦雨啊,你是不是考试没考好,怕你妈说你,又来找我帮你求情啊?” 巧巧十分吃惊,既不知道梦雨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考试,更不知道娘为啥要说自己。 “不对啊,梦雨,你不是长大了吗,上大学了吗?是我做梦了吗?” 惊慌的巧巧赶紧跑开,找了巧娘过来,说老爷说胡话。巧娘知道萧风是喝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萧风前世为了做生意,酒量很好,因此今天还按老习惯喝的。想不到这个身体还是个没喝过酒的雏儿呢。 不管多能喝的人,第一次喝酒,没有不醉的。 巧娘赶紧把萧风扶坐起来,给他喂醒酒汤。躺着喂是不行的,搞不好容易呛死,这种常识,女性天生就无师自通。连金莲叫大郎喝药,都知道喊:“大郎,起来喝药了。” 萧风恍然间,似乎是又谈完了一个合同,强撑着送走了东倒西歪的客户,回到自己的家里,只来得及说一句:“老婆,我回来了。”就趴在沙发上。 然后老婆会扶他起来,给他喝醋,以及一切她听说的能买到的醒酒药。 这时他就会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萧风迷迷糊糊的抱住老婆的腰:“媳妇,谢谢你,我好想你……” 然后他被惊慌的扔在了床上,汤也洒了一脸,不过他已经沉沉睡去,啥也不知道了。 巧巧发现娘给老爷喂完药出来后,脸红的厉害,还很惊慌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惊慌了。 “娘,老爷是不是生病了,你看他一直在说胡话!” 巧巧从不知人能醉成这样的,萧万年虽然酒不离手,但酒量和酒品都比萧风好的多,喝醉了最多就是在院子里练刀,从不说胡话。所以她以为萧风病了。 “娘?你怎么了?” “啊?啊,没事,老爷没病,就是喝醉了。可能是又做梦了。” 巧娘心慌意乱的,老爷平时很正派,绝不是有意轻薄的。再说他那么年轻,就是有想法也不可能是对自己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要说巧巧再长大几年,还是有可能的…… 大同城外,鞑靼兵正在烧杀抢掠。他们的杀和抢是有技术的,杀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而青壮年的,不管男女,一律捆绑俘虏,由一小队骑兵押着先行撤退。 奴隶,在各部落中是硬通货,壮实的男奴隶和美貌的女奴隶,都有相当高的价值,和抢掠的财物同样意义重大。 此时,大同边城上的副指挥董旸极目远望,却只能看见偶尔冲起的烟柱,看不见敌人所在。他空自咬牙切齿,却不敢出城去拯救那些百姓。 城外的自然都是平民,有钱人不会住在城外,他们都在大同城内。如果再成功一些,更有钱一些,会往更靠近京城的方向移动。那些平民,明知道在城外可能随时会被突袭的鞑靼人抓走,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生活。 在这里,毕竟不用交税,甚至还有免费的土地。这都是朝廷用来交换他们性命的。离开这里,他们就会变成乞丐和流民。所以,他们用性命来赌,赌鞑靼人不会来,赌他们能在鞑靼人到来时,及时的躲进城里或藏进山里。 当然,大部分时候,他们能赌赢,但只要输一次,他们就完了。或者当场死去,或者变成奴隶,其实当场死去可能还好一点。 七天前,董旸跟着指挥江瀚出过一次城,试图保护更多百姓进城。但他们遭遇了伏击,江瀚眼见自己突围无望,命令还有机会撤退的董旸带兵回城,坚守不出。 天地良心,不是士兵们不拼命,实在是骑兵太少了,而步兵打骑兵,那就是拿命填。 倒是有神机营给发的一百多条火枪,但那东西只能打一响,面对大队骑兵时根本来不及打第二下,也就是起个震慑对方的作用。如果大同的骑兵能跟鞑靼人数量相同,这账也不会打得这么窝囊! 一队百姓正在拼命的往城门这边跑,他们是第三拨了。之前他们藏在周围的山里,现在鞑靼人控制了外围后,开始搜山了,一部分百姓被吓到了,从各条小路下山,希望能冲进城里来。 百姓身后没有鞑靼骑兵的影子,但这不能说明问题。人的眼里有限,即使是最优秀的瞭望手,也仅能看出几里外。而几里路对骑兵来说,几乎就是一眨眼的距离。 城门小队的队长在看着董旸,等他的决定。董旸明白,如果要开城门,骑兵就必须做好冲锋准备。城门打开,敌军如果冲过来,骑兵必须出去抵挡,延缓敌军速度,以配合城墙上的火炮弓弩守城,确保城门有时间关闭。 但那也意味着,出城的骑兵可能会全军覆没。除非敌军退兵,城门不会再次打开。 董旸笑了笑,露出两颗大虎牙:“传令兵,去通知总兵大人,就说董旸带骑兵出城了。”江瀚死了,他是这座边城的最高指挥。总兵没下达全军不许出城的命令,他有权利自行判断。 边城是主城的辅助,能镇守边城的指挥使,基本都是总兵的心腹,与总兵有一定的默契。但他必须告诉总兵一声,如果他回不来了,总兵必须马上派人接替他的位置。 董旸开始披甲,上马,提大刀。他想了想,把江瀚送他的腰刀也挂在身上。平时他不带腰刀的,他认为骑兵冲阵,大刀都丢了,一把腰刀有什么用。江瀚送了他一把,他也不愿意带。 但前天,他看见江瀚的大刀被打掉了,马也被打倒了。江瀚就那样站在地上,好几个想活捉他的鞑靼人都被他用腰刀砍死了。最后他的腿被长枪刺穿,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用那把腰刀横在脖子上,狂笑着一抹。 原来腰刀是这么用的啊。董旸在逃离的那一刻心里想的居然就是这句话,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老友死在眼前,他竟然一滴泪都没掉,甚至都没有太伤心的感觉。 他身后的一千骑兵,已经都披甲持戈,在城门里列队完毕。城头上瞭望的士兵高喊:“百姓还有五百步,远处未看见鞑靼骑兵!” 董旸举起大刀,指向城门外的方向。 “开门!骑兵出击!”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援兵齐聚 一千骑兵冲出城门,绕过互相扶持,踉踉跄跄的百姓,摆好阵势。 百姓前进的速度慢的让人心焦,城头上不断有人呼喊加快速度,但这些百姓一路狂奔到此,实在已经精疲力尽,举步维艰了,速度确实快不起来。而这也正是搜山的鞑靼兵要的效果。 突然之间,远处腾起烟尘,几乎不用等看到黑点,凭借丰富的经验,城头上的瞭望兵就嘶声高喊起来。 “鞑靼人骑兵,鞑靼人骑兵!” 黑点变成黑线,黑线变成黑色的浪潮,鞑靼人的骑兵裹挟着烟尘飞快的逼近。城头上的士兵们拼命呼喊,百姓也在连滚带爬的冲向城里。 但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别说百姓,就是出城的一千骑兵,此时要回城也很难。他们必须纵马踩踏堵在城门前的百姓们,才能冲回城里,关上城门。 驱赶百姓叩城门,骑兵埋伏闪电出击,这一招鞑靼人屡试不爽,而且时间点掐的十分精准。 董旸咬着牙嘿嘿一笑,举起大刀:“稳住阵型,等对手冲到五百步时出击!” 五百步,两边对冲时后起步的只有两百步的距离,差不多是骑兵能将速度提到极致需要的最短距离,但他不能提前冲锋的原因,是城墙上弓弩无法覆盖更远的射程。他必须保证双方撞在一起后,城墙上的弓弩能射到后面的鞑靼骑兵。 敌军的骑兵数量无法细算,但从烟尘来看,不会少于五千人。这一千骑兵,估计要全军覆没了。边城中剩下的都是步兵,主城里骑兵数量也不过三千,即使出城来援,加起来也做不到势均力敌。 何况,主城城门岂能轻开?焉知没有更多鞑靼骑兵埋伏在周围,等着偷城? 在鞑靼骑兵还在弓弩之外的范围时,城墙上的三门大炮先轰响了,远远的落入敌阵中,掀起一片血肉残躯,让敌骑阵型出现片刻的慌乱,但敌军的速度并未下降,仍然迅速接近。 然后弓弩朝天发射,划过抛物线后一头从空中扎下来,将来不及盾牌格挡的骑兵射落一片。相比大炮,弓弩威力要小得多,两轮箭雨后,敌军已经冲到五百步之处! 董旸大刀一挥,大明骑兵开始起步,然后提速,再提速! 对面乌云一样的鞑靼骑兵蹄声如雷,几乎淹没了这一千骑兵的马蹄声,双方的速度都提到了极致,第一排骑兵一头撞在了一起! 三门大炮再次雷鸣般的响起,就像为这次撞击擂响的战鼓! 百姓退入城中后,城门就将关闭,不会等待骑兵。因为他们要么获胜,要么死亡,他们若是调转马头,冲进城门,鞑靼人就会跟着一起冲进城来,边城就没了。 大炮轰鸣,箭矢如雨,一千骑兵迅速被淹没,绞杀在一起!董旸的大刀抡得像车轮一样,根本没有招式了,在身边划出了一道三米的死亡之环。直到一个被砍成两截的鞑靼兵抱住了大刀,才止住了他的疯魔打法。 大刀没了,董旸拔出腰刀,准备再砍死两个就自尽。身边的兄弟也死的差不多了,老江啊,等兄弟一步! 一股更大的烟尘从远处扑来,城头上的瞭望兵激动的高喊:“主城方向!主城方向骑兵!看不清旗子!” 瞭望兵喊的话,战场上当然听不见,但城头上旗语确实能看见的。 董旸心里一沉,别他妈是总兵带着那三千骑兵出来了吧,顶个屁用啊。弄不好主城也得丢了!最好来的是埋伏在主城附近的鞑靼人,反正是个死,再来一万鞑靼人,老子也不可能多死一遍! 只在他劈出三刀的功夫后,城上的瞭望兵就再次喊了起来:“看见旗了,周,是周总兵!” 董旸一惊,周尚文亲自带兵出来了?若是他带兵,三千骑兵没准真能冲垮这支鞑靼兵。 可总兵怎能轻易出城?万一伏兵趁机攻城怎么办?就算不攻城,更多伏兵赶来决战,总兵万一战死,大同谁来守? 他的脑子里种种念头一闪而过,手上的腰刀丝毫不停的劈砍。而此时敌人的攻势也减弱了,他们分出大半人马调转马头,迎向主城方向新来的骑兵。 董旸压力一轻,指挥着残余的骑兵奋力冲杀,争取能缠住更多对手,让周尚文的骑兵优势更大,能更快的解决战斗,好赶紧回主城防守。 然而当周尚文的大旗杀到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绝不是三千骑兵!这足有八千骑兵!掉头迎击的鞑靼骑兵虽然勇猛,但在这样悬殊的兵力下,后面又有董旸残兵的纠缠,顿时败像尽显! 鞑靼将军咬牙支撑,命令全军死战。他高呼:“明狗上当了!大汗的计策就是要引出大同主力来!咱们还有两万骑兵,只要坚持片刻,大汗带兵前来,这些明狗都得死!大同城就是咱们的了!” 鞑靼人士气大振,拼死砍杀。只是那鞑靼将军心里打鼓,计划是这样没错,但他们的计划是大同主城里步兵多,骑兵要出来救援,最多也就三千骑,凭自己本部五千人马就有机会歼灭。若是战况不利,大汗再增兵来援。 可现在一下出来这八千骑兵,是哪儿来的呢?大同附近地区,骑兵都不多,难道是跨省来援?就这么几天功夫,他们不可能做到吧! 远处的俺答汗也接到了周尚文亲自带兵出城救援的消息,精神一振,大笑道:“天助我也。传我命令,骑兵从主城经过,追杀周尚文!决不能给他回主城的机会!哪怕不能杀死他,把他困在边城里,大同也是我囊中之物了!” 在各处埋伏的骑兵,以及在村寨中纵横抢掠的骑兵都被迅速收拢起来,两万人的骑兵队伍,犹如黑云压城一般,从大同主城前远远掠过,堵住了周尚文回主城的路,一路杀奔过去。只留下两千骑兵,盯着大同主城,观察对手异动。 在鞑靼骑兵大队人马完全经过后,大同城门忽然洞开!留守的鞑靼将军大喜,情报说周尚文带着大队骑兵出城救援,此时城内应当十分空虚,他们竟然敢开城门! 鞑靼将军一面派人去给俺答汗报信,一面命令骑兵冲锋,直奔洞开的城门而去。他不怕伏兵,步兵在鞑靼骑兵的铁蹄下,就是一面巨大但软弱的人肉盾牌! 在鞑靼骑兵冲到距离城门八百步的时候,大炮先鸣响了,鞑靼骑兵死伤一片。然后城门里传出号角声,一队骑兵从城门里冲了出来。 鞑靼将军大笑:“蠢货,杀散他们,冲进城去,大汗回来时,我们将站在城墙上!” 两边的骑兵相遇,厮杀在一起。没有大炮,没有箭矢,就是骑兵对冲对砍。鞑靼骑兵明显比大明骑兵更厉害一些,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从城门里冲出来的骑兵,源源不绝,看不到尽头呢? 大同宽大的城门就像一个魔术师的口袋一样,向外面倾倒着源源不绝的骑兵。当鞑靼将军发现情况不妙时,至少已经冲出来一万骑兵了。他想跑也来不及了,这两千骑兵就这样被砍杀殆尽。 然后大明骑兵拐弯,向着大队鞑靼骑兵离开的方向冲去。城门的骑兵魔术仍然在继续着。 而此时,宣府骑兵已经倾巢而出,沿着鞑靼骑兵可能败退的路线,一路逼近大同。 七天时间,大明在大同城集结了三万骑兵,在宣府集结了两万骑兵,加上大同原有的六千骑兵,以巨大的数量优势,将对俺答汗开启一次前所未有的绞杀! 在此之前,大同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你是奸细 大同大捷,击退俺答汗,并重创了鞑靼骑兵,还抢回了不少被掳走的百姓。这一消息让朝野上下十分嗨皮,连嘉靖都从谨身精舍里出来,亲自主持了朝会。 户部尚书潘璜上奏,请对此次有功人员进行嘉奖。虽然找到高粱的主力是沈炼,但沈炼并未贪功。而且沈炼是临时借调到户部办这个差事的,户部自然也有集体功劳。 当然最大的受益者是刘彤,不管他出了多少力,毕竟他是户部指派专门协助沈炼的,算是二号功臣。因此当初把他推出去背锅的潘璜,亲自给他请功,拟升任户部郎中! 嘉靖心情大好,这又是小事,没有不答应之理。不过嘉靖已经习惯了让别人先说话,因此目视严嵩。 严嵩出班道:“此次能击败鞑靼人,实属万岁洪福,将士用命。户部征收粮草也有功劳,只是想到之前朝堂之上,对派骑兵救援一事,老臣还曾心有迟疑,实在有罪。” 众人一听,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严嵩竟然当众认错揽过?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嘉靖笑了笑:“爱卿不必如此苛责自己。当时调集骑兵增援之事,朝臣大多反对,集思广益,并无过错。” 赵文华忽然站了出来:“万岁,当初臣等反对骑兵救援,实是因为按常理而论,粮草不可能迅速齐备。但没想到沈经历出手不凡,竟然在户部帮助下,奇迹般的完成了任务,倒像是早有知觉一样,实在让人惊佩啊!” 他可以说了惊佩,而不是敬佩,就是让人明白,他惊大于佩。此言一出,当初反对调集骑兵的群臣顿时纷纷声援,表示此事确实不可思议。 严嵩见火候到了,才开口道:“此事虽甚是诡异,但对于朝野传言的,说沈炼和那粮商勾结,早知道鞑靼人会寇边,因此提早准备,囤积居奇,臣是不信的。 至于说沈炼是鞑靼人细作,早就知情,故意内外勾结邀功,以图高位,臣更加是不信的。只是群臣质疑之时,臣也确实难以解释。” 丁汝夔听不下去了,虽然他不想和严嵩作对,但他毕竟是兵部尚书,此次大捷,他也是受益者,不能眼睁睁看着最大的功臣被往死里整。 “万岁,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沈炼绝不会是奸商之流,至于细作一说,更是可笑。若沈炼真是鞑靼人细作,难道他会帮大明击败俺答汗?据前方周总兵捷报,此次鞑靼人损失惨重,死伤过万啊!” 此时最佳捧哏赵文华立刻上线:“万岁,臣闻沈炼为官前曾游历塞外,交游甚广,不但粮商,甚至马贩子都有交往。 宋太宗时,辽国细作王钦,以宋人身份入仕途,屡次在对辽谈判中为大宋争利,更曾亲自监军击退辽国兵马。凭借功劳,获得宋太宗信任。 最后在两国国运之战中,以一己之力构陷杨业,毁掉西路军,让辽国在国运之战中获胜。俺答汗狼子野心,这种计策并非不会用。” 嘉靖本就多疑,而且对严嵩的信任度要远高于对只见过一次面的沈炼,闻言不禁沉思起来,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陆炳。沈炼是陆炳特招为锦衣卫的,若是沈炼有问题,陆炳也难辞其咎。 陆炳还未答话,严嵩先开口了。 “此事若要查,唯陆指挥使有此能力。相信陆指挥使一定能还沈炼一个清白。若沈炼真有情弊,陆指挥使也定不会受他蒙骗。” 嘉靖哼了一声:“陆炳,此事你不要管了,交给刑部去查吧。” 陆炳心中了然,这是让自己回避,严嵩倒未必是针对自己,但警告之意确实是有的:小兄弟,沈炼死定了,耶稣也留不住他,我说的。 你要是识趣,咱们还是朋友;你要是硬保,那就是不给面子。沈炼不是萧万年,他没救过你的命。 因此陆炳低头施礼:“臣遵旨。” 嘉靖对这个态度很满意,主动说了句:“沈炼立功之事传扬很广,刑部查案时要有分寸,也不可寒了将士们的心。”这句话就是沈炼的保命符了,有罪自然有皇上杀,死在狱中绝对不行! 之后嘉靖又习惯性的看向徐阶:“徐卿有何看法?” 徐阶立刻摇头:“万岁圣明,首辅大人言之有理,臣附议。” 短短一天,沈炼就从大同大捷的最大功臣,变成了刑部天牢里的阶下囚。 锦衣卫犯事,本来是应该进诏狱的,但既然此事陆炳回避了,自然就得挪挪地方,否则在诏狱里,有陆炳的面子,沈炼还不跟住驿站差不多? 刑部尚书喻茂坚本来就在告老还乡,已经在办理退休手续了,刚好躲过了这起咋查都不对的案子。刑部侍郎柳台本就是严嵩的人,自然放开手脚折腾沈炼。 想不到沈炼的骨头极硬,刑部动刑的手艺跟锦衣卫的诏狱根本没法比,因此在沈炼这里一无所获。柳台又不敢真的动大刑把沈炼打死,毕竟有皇上的话在呢。不过这难不倒柳台,条条大路通刑场,不一定你沈炼开口。 张天赐从水姑娘的被窝里钻出来,恋恋不舍的又塞给水姑娘一锭银子:“我得走了,再晚了娘子该生气了。” 水姑娘莞尔一笑:“你既怕娘子生气,就不该来这等地方。” 张天赐坚定的摇头:“娘子与我相濡以沫,我很爱她,可娘子与我的兴致总是对不上,让人苦恼无比。因此青楼我是不能不来的。” 水姑娘捂着嘴笑:“来青楼的人成千上万,你的理由最特殊。好色就说好色,还怪在娘子身上。” 两人是熟客,水姑娘算张天赐半个知己,因此张天赐也不觉得丢人:“是真的。每次我兴致勃勃的时候,娘子总是很冷淡,不是敷衍了事,就是干脆不让我碰。可每次当我毫无兴致时,娘子又偏偏索求无度,让我苦闷难当。感情归感情,这事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俩人又聊了几句,张天赐在大茶壶的恭送下出了春燕楼。刚走出三步,就被两个六扇门的给按住了,绑起来就走。 张天赐冲着春燕楼里喊:“你们干什么?进青楼也有罪吗?你们一定是冒充的官差!妈妈救命啊,大茶壶,打手们,揍他们啊!” 妈妈无奈地站在门里喊:“张老板,不是我不帮忙,不管是不是真官差,你出了春燕楼的门了,我再帮忙就是坏了规矩了!人家没进我楼里抓人,就是给足面子了,你保重啊!” 张天赐倒是不禁打,进了刑部大牢,被抽了几鞭子,鬼哭狼嚎的说你们让我说啥都行。 柳台大喜,告诉他:“你就说买高粱是沈炼告诉你的!其他的你啥都不知道,等沈炼定了罪名,就可以放你走了。” 张天赐犹豫了:“可告诉我买高粱的不是沈炼啊!这不是害人吗?” 又是一通鞭子,柳台把耳朵凑过来:“你惨叫的声音太大了,你说啥,我没听清!” 沈炼在不远处的牢房里,淡淡的看着这一幕,知道柳台是要诬陷自己。不需要更多证据,只要让张天赐咬死了是自己让他提前买的高粱,自己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为自己根本没办法解释,除非早就知道鞑靼人入侵的计划,否则为何要提前准备高粱?而一但认定自己提前知道军情,知情不报,发国难财,就足以斩首了。至于是不是细作,根本就不重要。这才是严嵩这一计的狠毒之处。 看张天赐的样子,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有良心了,肯定挺不过今晚去。沈炼虽然心如铁石,此时也不禁暗叹,我命休矣,只可怜两个孩子还小啊。 就在众人拷打张天赐到达最高潮的时候,一个老狱卒忽然指着沈炼道:“看什么看?你还敢骂人?”提着鞭子就冲过来给了沈炼一鞭子,然后转身又回去了。 众人都在看张天赐还能坚持多久,随便往这边看了一眼,对老狱卒打沈炼这一鞭子没什么反应。但随着鞭子抽下去,一个小纸团也落在了沈炼的手边上。 沈炼打开小纸团,上面只有几个字:“萧风让我买高粱不知缘故。” 沈炼把纸团塞进嘴里,咽下去后喊道:“你们别打了,不就是让他说是我让他买高粱的吗?我承认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拜见师兄 沈炼终于招供了,柳台大喜过望,赶紧把供词呈送上去。 严嵩虽然大权在握,但这种最高可能判死罪的案子,还是必须由皇帝圣裁才行的,因此早早就把供词送进了谨身精舍。 嘉靖看着供词,面无表情,忽然问身后的黄锦:“黄伴,沈炼供词里说,他二人都是受萧风指使去买高粱的。这个萧风,朕有些耳熟啊。” 黄锦就是嘉靖的御用备忘录,马上答道:“万岁,就是裕王和陆指挥使都提到过的那个测字秀才。” 嘉靖哦了一声,眉间微微一动:“让陆炳去把这个萧风找来,朕要亲自问问这个案子!” 严嵩在下面一愣,是找来,不是抓来,这事不太对啊。他不敢多言,回家后第一时间找来儿子,把情况说了一遍。 “东楼啊,当初你出的主意,已经陷沈炼于绝地了,不管他怎么辩解,万岁都不会信。可没想到沈炼一认罪,反而扯出了萧风,这里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严世藩叹口气:“沈炼应该没这么聪明,该是得了旁人指点,我想,大概就是陆炳。” 严嵩不满的说:“陆炳这是要干什么,真要鱼死网破不成?” 严世藩摇摇头:“他要真想翻脸,早就会跟万岁说萧风的事了。他暗中告诉沈炼,就是没想和咱们翻脸。咱们只是猜测,也可能就是沈炼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呢。萧风给张天赐测字又不是什么秘密,沈炼和张天赐买卖高粱时也有可能提及。” 他接着安慰父亲:“沈炼是小人物,除不除的掉不过是一口气而已。陆炳这次的态度还是表明不愿和我们为敌的,这是好事。 何况萧风裹进来,也未必是坏事,我正好找机会除掉他。这小子和我们毕竟有仇,他若是真有本事,早晚对咱们不利。 他若是就缩着不动,我一动手就和陆炳撕破了脸,不值得。这次他若见了万岁,要么获罪,要么获赏。不管哪一样,他都得有动作,只要有动作,就不怕不犯错。 陆炳把萧风拉进来,也是为了救沈炼的无奈之举。他何尝不知,一入朝堂,步步惊心呢?” 萧风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严世藩惦记上了,正在看着密信骂陆炳。 密信是个扮成货郎的锦衣卫送来的,内容很简单: 张天赐屈打成招,承认是沈炼让自己采购高粱;沈炼认罪,承认是你告诉他买高粱,万岁要找你,自己看着办。阅后即焚。 萧风一看就知道陆炳是为了救沈炼把自己给扯出来了。 刑部要办的是沈炼,肯定不想节外生枝;沈炼都没见过自己,他只会说张天赐测字的实情。现在顺水推舟,把最终解释权推到自己头上,肯定是陆炳干的事。 没等他做更多心理建设呢,锦衣卫就上门了。 这次可不是扮成路人甲的暗卫,而是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总旗带队,引得杨柳胡同里的人一阵惊慌。 其实普通老百姓虽然害怕锦衣卫,但只是遥远的害怕,还不如害怕衙门的捕快更厉害。反而是杨柳胡同里这些当官的,比老百姓更怕锦衣卫。 因为老百姓除非谋逆,否则是不够资格让锦衣卫动手的。锦衣卫日常抓捕的,反而是以官员为主。杨柳胡同里虽然没有啥大官,但好歹都是官员,看见锦衣卫,都关紧大门全家默默祷告,千万别是来自己家的。 杨柳胡同里只有萧家不是官员,结果这几个锦衣卫偏偏就敲开了萧家的大门。巧娘和巧巧都吓坏了,一人拉住萧风的一个袖子,好像这样萧风就能不用被带走似的。 萧风也没法告诉她们实情,只能用自己的淡定和温和的笑容来感染她们:“放心,你看他们都没动手抓我,没事,应该是找我去测字的。” 那总旗倒也配合,客气的一拱手:“指挥使有令,请萧公子入宫,万岁召见。” 萧风对两个拉着袖子的女人点点头:“看,我都说了,不是抓我。放开吧,衣服都扯破了。晚上做个红烧肉,就用我上次教你的做法,等我回来吃。” 一说红烧肉,巧巧先流了口水,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去擦。巧娘见萧风还惦记着吃,也就放心了,缓缓松开手。 萧风从街上走过时,街上人都惊讶的看着身后的锦衣卫,窃窃私语:“萧公子莫非真是骗子?否则怎么会招惹上锦衣卫?” “胡扯,锦衣卫闲的没事干了?骗子也值得他们动手?没准是谋逆呢!” “这可不能瞎说,萧公子就测个字算个命,这也能谋逆?” “锦衣卫可不会随便出手的,看着吧,这一抓还不一定抓多少人呢!凡是沾亲带故的都会抓进去,听说连邻居都抓!” 老道在摊上听得坐立不安,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算成是邻居,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犹豫一阵,早早收摊跑了。 萧风被带到谨身精舍外,一个内侍过来接手,锦衣卫就退下了。内侍让萧风先候着,他进去请旨。 萧风就站在原地,心里在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说,完全忘了自己所处的年代和位置。 片刻,内侍出来宣旨,万岁召见。 萧风走进谨身精舍,虽名为精舍,但远比普通屋子大的多,足够容纳十几人。此时只有嘉靖和黄瑾、严嵩、陆炳四个人,显得有些空旷。 萧风走进精舍,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白道袍的清瘦中年男人,竟然有些恍惚。 这就是号称大明智商第一的道君皇帝?今年该是四十二岁吧,可看起来比陆炳还要年轻一些,面色红润,神态安宁,看着确实有些仙风道骨。 嘉靖也在看着萧风,这个最近听闻多次的年轻人,听陆炳说只有十七岁?样子倒是年轻,可这双眼睛……看着竟然深不见底,不知经过多少年的沧桑,才会如此深沉? 难道他真有道法在身?嘉靖已经在修道的路上茫然许久,今日忽又生出希望来,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 两人互相打量着,都忘了一件事。 此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是皇上,你是个秀才!虽说大明并没有要求臣子见皇上就得跪,可就连严嵩每次见了嘉靖都要装模作样的摆出要下跪的姿势,嘉靖摆手才会停止动作。 不用别的,光是这个藐视皇上的罪名,就足以让萧风入狱,更别提他还在嚣张的打量着皇上!上殿面君,当低头礼视,否则有刺王杀驾的嫌疑! 严嵩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风,心想就这样的傻子,白让老夫父子担心了。 严嵩直接拱手发言:“陛下,萧风无礼之极,藐视万岁,心怀叵测,臣请拿下庭杖,再问其余!”。先打一顿,能挺过来再说别的! 陆炳的脸色不变,身子却微微一颤。黄锦看了看嘉靖的脸色,不知喜怒,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萧风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无意中闯了祸。他脑子急速旋转,脸上却淡定如常。 他淡淡一笑,用最恭敬的神色,和最潇洒的姿势,向嘉靖打了个稽首。 “仓颉师尊座下小师弟萧风,拜见飞玄师兄。”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金光再现 众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意思?师兄? 嘉靖也难得的睁开了全部眼睛,而不像刚才那样半开半闭,他双目精光四射,就像一头常年打瞌睡的老虎,猛然苏醒。 严嵩竟然吓得后退了半步,连陆炳也瞬间感觉到一丝陌生。只有站在身后侧的黄锦嘴角挑起一丝微笑。 “你说你是何人门下?” “回万岁,家师仓颉。” “仓颉是道家文圣,却不闻他有香火存世,亦不闻他有门派流传。你的师承何来?” “万岁,是仓颉师尊亲自收的我,并无其他师承。” 严嵩忍不住了:“万岁,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以万岁至尊修道,尚且难见神仙,他一黄口小儿,何德何能,会得神仙垂青,亲自收徒?” 嘉靖也觉得萧风在胡说八道,但他喜怒不行于色,只是冷冷的看着萧风,看他如何解释。 萧风看了严嵩一眼:“首辅大人,你可知我为何叫万岁师兄?” 对啊,这声师兄十分突兀,也十分嚣张,作何解释?嘉靖探询的看着萧风。 萧风昂然道:“在下自幼学文,考中秀才,对道门本无认识。八年前,母亲病死,父亲罢官,家遭巨变,悲痛之下,昏死过去。茫茫然进入一处松林,山风徐来,云腾鹤舞。远处有金光刺入天际,我磕磕绊绊进入松林深处,才看到发着金光的地方,却是两人在对坐下棋。” 萧风对于金光四射的下棋场面,已经吹过很多次牛了,因此十分熟练,神情坚定,配以茫然的眼神,简直比真的还真。严嵩待要出言呵斥,却发现嘉靖听得十分入神,心里一惊,也不敢打断。 “那两位对弈者,都是白发老者,一人身着道袍,一人却穿着文士白衣,还有一青年道人侍立在侧,为二人斟茶。见我走进,道袍老者笑道:‘你徒弟来了。’那白衣老者看了看我说:‘我输给老君三盘棋,答应他收徒传道,广大道门,我本从不收徒,今日却没办法了,你算是有机缘的,就收你吧。’” 众人心中各怀心思,陆炳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严嵩更是在心里破口大骂,反而黄锦将信将疑。人都是会相互影响到,陪着嘉靖这么多年,每日经文丹药,要说一点不受感化,也不可能。 心思最复杂的要数嘉靖,他既觉得这小子像其他骗子道士一样,在哄骗自己,又忍不住希望有一点点可能是真的。 “我当时也无其他心思,只觉得一心敬仰,就跪下拜了师。老君让我给师父敬茶,我去拿水,却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其中只有半瓶水,我却觉得重如千斤,拿不起来。旁边的青年道人伸手拿起来,帮我倒了水。师父笑道:‘水在瓶中,天下之重,可知瓶重,还是水重?’那青年道人笑道:‘有瓶无水,天下无用,有水无瓶,天下无情。’” 嘉靖心中猛然一动,玄之又玄的话,最能挑动他那颗无时无刻不在琢磨世间玄机的心。 萧风观察着嘉靖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嘉靖越来越拿不准了,现在不信的部分完全是帝王的猜疑心里作怪了。根据心理学的诱导,他还需要加把劲。 “师父给了我一本书,名为《仓颉天书》,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仓颉造字,泄露天机,天为雨粟,鬼神夜哭。故测字可知过去未来,但泄天机,损福运,折寿数、伤阳气,能不为则不为之。若不得已,每日不可超过一字。自身不可测,不问不可测,一字不二问,慎之慎之。’ 我正要往下看,又对师父说:‘你既已传道,自成宗派,可赐下宗名。’师父却说:‘输你三盘棋而已,徒弟也收了,道法也传了,可没答应你要开宗立派。他若有心随他去,他若无意不强求。’ 老君哈哈大笑,却对那青年道人说:‘你既落凡尘,魂魄难离,若非有此生死一劫,你也到不得这里,这就去吧。重入凡尘,此间事你虽不记得,为师还是要叮嘱一句:修道之人,当以天下气运为先,若国运加持,何愁不能重新飞升?’” 嘉靖猛然坐直了身子,脑子里在飞速的旋转着。八年前,嘉靖二十一年吗?自己的生死之劫,在那绳子勒的自己昏死之时,自己好像真的见到过金光啊!只是真的记不清楚了! 萧风没有一句话提到这个青年道士可能是嘉靖,但他越是不提,嘉靖就会越往自己身上想。除了自己,谁还有资格做老君的徒弟?谁有资格以国运夹持?谁有资格历经生死大劫?虽然这劫数说起来实在是不太光彩…… “我见那青年道人走了,也着急想走。师父笑道:‘不用急,他走得快,你追不上的。不过慢有慢的好处,你走得慢,忘得也慢,此间事,他不记得,你当记得。若有缘再见,尽可告知。只是他未必会信,他是老君首徒,你且叫他一声师兄,若记得便罢,若记不得也无奈何。’” 萧风看着嘉靖,淡淡的说:“八年前醒来后,确是完全忘记了。知道一个月前,再次无故昏死,醒来后当年之事历历在目。今日一进大殿,见到万岁容貌,确实惊呆了。请万岁恕罪,草民当补君臣大礼,再请万岁治罪。” 萧风说着做出要跪倒的动作,嘉靖眼神瞟向了陆炳。多年守护,陆炳对嘉靖的每一个动作可谓心领神会,他用极低的声音说到:“萧风确实在一个月前无故昏死,当时请了回春堂的朱大夫和妙手斋的齐大夫,两人都说人已无救,却当夜自愈。” 这句话打消了嘉靖最后的迟疑,也许他心中还不是完全信,但却已经信了七分。眼看萧风的膝盖就要沾地了,他竟急的站了起来:“师弟免礼,我已略有记忆。你我仙家旧识,在此修道之所,可不必拘世俗之礼!” 嘉靖说记起来了倒不全是说谎,当然一方面他很希望大家认为他记起来了,另一方面他在萧风栩栩如生的诱导下,加上巨大的渴望心理,真的在脑子里描绘出了两个神仙下棋的画面,并且相当自信的认为这就是被几个宫女差点勒死时见到的景象。 人的大脑是很善于欺骗自己的,萧风虽然不算心理学自己记起来了,这件皇帝的新装一穿上,任何质疑的人都是找死! 不过严嵩毕竟老奸巨猾,他呵呵一笑,拱手施礼:“万岁记起仙缘,可喜可贺。这位萧……萧风先生,既然是仓颉仙师的亲传弟子,当为万岁展示仙法,以为今日之事贺!” 嘉靖最后的三分疑心,刚好就被严嵩顺水推舟了,他微笑着看着萧风:“师弟,如何?” 陆炳心里一沉,他看了严嵩一眼。严嵩得意的看着陆炳,又看看萧风。 这两人都是不相信神仙的,故事随便编,可要圆不了谎,今日就算嘉靖顾忌脸面,不肯当面翻脸,萧风也必然会不知不觉的死在三天之内!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无字玉印 萧风既然敢吹牛,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一关。他根本无视严嵩,而是看向嘉靖:“如此,是师兄亲自赐字,还是让别人来测?” 严嵩知道,这一次是决定萧风生死的战斗,若是萧风过了这一关,那萧风就会得到嘉靖的信任和庇护,将来说不定能走到哪一步。因此,他绝不能让人作弊!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陆炳绝对可能是托;黄锦,此人虽然谨慎,但和陆炳关系应该比和自己要好,而且他善于揣摩嘉靖心思。万一他判断嘉靖希望萧风成功,说不准也会作弊! 那么屋里不会作弊的人,只有一个半,那半个就是嘉靖。嘉靖当然希望考察出萧风的真相。但他心中怀着巨大的希望,难保不会在萧风的表现出现纰漏时,自己强行脑补一半,所以只能算半个。 那答案就很明显了,必须自己挺身而出,揭露萧风! 严嵩上前一步,露出慈祥的笑容:“万岁,老臣愿意尝试。” 嘉靖何等精明,从这高粱一案中,他自然能感觉到陆炳似在有意无意帮着萧风,这不奇怪,陆炳要帮沈炼,自然就要帮萧风。而严嵩明显是要搞垮沈炼,自然对萧风也不怀好意。 此时要试探萧风真假,除了自己亲自出手,也只有严嵩最合适了。因此嘉靖微笑点头,以示同意。 严嵩提笔,写了一个“仙”字。 “萧先生既然曾入仙境,得拜仙师,就用这仙字吧。老臣今日来见万岁,随身携带了一物,要献给万岁,萧先生就算算,我所献为何物吧。” 陆炳心头一跳,黄锦嘴角微挑,嘉靖微微点头。这严嵩够狠,不算从前事,从前事难免有人知道;不算今后事,今后事尚需等待;只算眼前事!这就是天下算命人最怕的手段! 萧风看着字,嘉靖看着他,其余人都看着嘉靖,猜测如果萧风测的不准,嘉靖会不会当场翻脸杀人。虽然嘉靖并不喜欢杀人,但对于敢欺骗他的人,他一直很痛恨。尤其是借他修道一事来骗他的,让他在天下丢脸的。 如果萧风被当场拿下打死,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决不会传扬出去,这也是嘉靖只留下最信任的三个人在身边的原因。 萧风抬起头来,看着嘉靖:“恭喜师兄,得玉印一方。” 嘉靖一愣,看向严嵩,严嵩脸色苍白,本能的想要抵赖一下,但马上意识到那是最愚蠢的做法,他只能败中求胜! “不知萧先生何以认定?若真是印,印上为何字?” “‘仙’字为有人之山。山者,石也,玉又称石中仙,故此可知是玉。玉本无主,刻字方从人。需要刻字的玉,那就是一枚印章了。至于刻的是什么字,首辅大人是在套我了。仙字音同闲,仙家本就闲云野鹤,这枚印章还闲着呢,尚未刻字。” 嘉靖目视严嵩,严嵩保持微笑,只是笑得有点像哭的感觉。他的手有点颤抖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黄锦接过来,打开锦盒,果然是一块白玉。 嘉靖拿起来,只见这白玉拇指粗细,一端有云朵之形,另一端平滑如镜,四角俱全,竟然毫无人工雕琢痕迹,天然形成了一块印章! 嘉靖自修道后,对人工雕琢的器物兴趣不高,对这种天然生成的神奇事物都十分喜爱,认为都是世间有仙人的证据。因此很多大臣也都投其所好,搜罗这些宝贝进献。 严嵩这枚印章是远在四川的门人搜罗而来,密函快马送到严嵩手里的,外人绝无可能知道。他今天带着上朝本就想先给嘉靖,此时顺水推舟用来捅萧风一刀,没想到却被反杀了! 嘉靖拿着玉印,眼冒金光,却不是为了这枚印章,而是因为萧风算准了!这是个有本事的!哪怕他之前说的仙境之事不可尽信,但也绝不是那些骗子!自己修仙之道有望了! 严嵩看见嘉靖的表情,便知道要坏事,他立刻转移话题:“万岁,萧先生的测字确实神妙,不过今日万岁召见萧先生,是为了问高粱一案,萧先生还要有所解释才行。毕竟是内奸大案,萧先生牵涉其中,也多有不便。” 嘉靖坐回座位,微笑道:“严卿说的不错,此事当问清楚。那沈炼说是你让他买的高粱,可是真的?” 萧风看了陆炳一眼,陆炳早已恢复常态,看也不看他。萧风心里骂了句老狐狸,虽然对陆炳并无好感,但他听说沈炼之事后,也决定要拉沈炼一把,忠臣还是多点好,没准大明就不亡了,中国没准能变得更好点。 “万岁,沈炼和张天赐都说谎了,他们应该是被屈打成招的。” 萧风把自己给张天赐测字的经过说了一遍:“万岁,测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便是我当初也不知道为何张天赐该去进高粱。沈炼和我并无交集,想来是听张天赐说过我的事,因此情急之下,把我拉进来保命。他没有机会在御前分辨,就拉我进来帮他伸冤了。” 嘉靖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刑部办案,却是急切了些。喻茂坚一告老,下面就没有能办事的人了吗?那个柳台不堪大用!” 得,这一句评语,不管是不是嘉靖一时之气,柳台想要升职当尚书是肯定没戏了。 严嵩陪笑道:“万岁圣明。不过此事涉及仙家道法,平常人哪里能知?就事论事的说,张天赐因为算命就倾家荡产买高粱,沈炼又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绝处逢生,都难以从常理揣度,办案的人不信,动刑拷问,也是常理。” 嘉靖想想也是,道法玄妙,自然只有像自己这样的人才能领会并笃信不疑,要求刑部也这样不现实。 因此点头:“严卿说的是,此事也不必公之于天下。只说国运昌隆,遇难成祥就是了。把那二人放出来吧,沈炼有功当赏,张天赐虽为商人,也可有所赏赐。” 严嵩笑着说:“张天赐虽是商人,眼光却不寻常。他的粮店里,还有萧先生的一半股份呢。” 嘉靖眉毛一挑,眼睛看向萧风。严嵩的确够老辣,话只说一半,却成功的降低了萧风在嘉靖心中的印象。 嘉靖是皇帝,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虽然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蠢货,但知道和体会是完全不同的事。他知道老百姓过的不好,但究竟能不好到什么程度,他成天坐在皇宫和西苑,如何能体会? 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天下真正的修道之士都该是餐风饮露的知了,做生意这等事,岂是高人所为?萧风在街上测字挣钱,当初就被他认为是骗子了。现在知道萧风还跟人合伙开粮店,而且还用测字法来做生意发财,实在有失风度。 那是神仙道法啊,朕修行了这么多年,除了比普通人抗冻点之外,一点与众不同的迹象都没有,你这测字让朕羡慕的眼睛发光,结果你就用来挣钱? 嘉靖眼睛里的不悦,陆炳自然是能感觉出来的,但他此时决不能替萧风说话。 一方面是因为严嵩说的是事实,自己能反驳的有限;另一方面是他如果明确的站出来帮萧风,就破坏了和严世藩的约定,而至少目前,这仍然是萧风能保命的关键! 他只能期望萧风能更聪明些。 萧风脸色肃然,看着嘉靖:“万岁可知我为何不穿道袍?”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道号文玄 这个话题成功引起了嘉靖的兴趣,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不满,他看着萧风,表示确实想知道。 “师父说,道法传给我,是否开宗立派,随我所愿。我已经想过了,我为师父传的道,就叫入世道。” 嘉靖微微一愣:“入世道?” “对,道门为出家人,但何为出家?因为有家,才能出家,若本无家,何来出家?家是小国,国是大家,出家还有国,有国才有家。那千万个小家,就是道门的根基!是道门万年不断的源头活水!不护国,难护家,国运昌盛,家道方兴,道门才昌盛!” 这一番家国之论,尤其是有家才能出家,直接把嘉靖说兴奋了,他以前也听过这种把家国天下和道门昌盛联系在一起的说法。但从未说的如此透彻明白。 严嵩淡淡的阴了一句:“不是说出家要断尘念的吗?” 萧风微微一笑:“出家断念,断的是恶念,但要留善念。神仙若是无念,为何要用济世救人来传道?杀人不也一样能逼人信道吗?”这话是有根据的,道门真正的成立,其实就是从给人送粮治病开始的。 严嵩又跟上一句:“这和你开粮店有何关系,和你不穿道袍又有何关系?” “我不穿道袍,因为我师父就未穿。他创下文字,并不是为道家,而是为天下众生。只要是人,都可以学习、使用文字。所以我的道为入世道,要入世,就要和光同尘,融入世人。要亲身体会世人之苦,世人之乐。行世人之事,方知世人之心。不知世人心,如何断尘念?” 不知世人心,如何断尘年?这句话一下被嘉靖记住了。在嘉靖看来,他为了飞升,已经苦修了三十多年的道,可为啥还没一点飞升的迹象呢? 他是肯定不会认为自己资质不行,没有仙缘的。谁敢这么认为,出来走两步,朕绝不怪罪,直接打死。 既然不是资质问题,那就是修行方法问题。断尘念这事,他也考虑过,不在宫里住,除了被勒了一次脖子,有心理阴影外,也是为了不见妃子、儿女,方便断亲情之念。可他毕竟是皇上啊,国家大事还是不能不闻不问,所以尘念断的不彻底! 他也想过干脆撒手,一点事不管了。可他又不是那种昏庸到底的皇帝,他知道自己手下奸臣比忠臣多,全靠他自己的掌控才行。所以嘉靖同志拧巴就拧巴在这一点上——既想修道飞升,又不愿意当个彻底的昏君,啥也不管。这种拧巴劲,让大臣们很痛苦,其实他自己同样痛苦。 可今天萧风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勤政是没错的,不耽误修行!因为勤政才能知人心,知人心才能断尘念!这道理很明显,修道就是跟尘念做战斗的过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都不知道尘念是啥,怎么能战胜它呢? 哎呀,看来朕果然是天资聪颖,不知不觉的就沿着修道的正确之路在走了。 这就是人的心理,一个人如果在一条路上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这时你告诉他这条路走错了,他不但不高兴,还会很愤怒,甚至干脆拒绝接受。但如果你告诉他,你走的路是对的,他会非常高兴,哪怕他走的其实是一条错路。 所以嘉靖现在很开心,他笑眯眯的看着萧风:“师弟言之有理!” 陆炳松了口气,现在他可以开口了:“万岁,萧风虽与万岁有前缘,但此事并无凭据,若是公开,反而引发朝野议论。臣以为,在公开场合,萧风还是该执臣子礼的。” 严嵩无奈,陆炳这话看着是在打压萧风的气势,其实是坐实了萧风今后可入朝堂的前程。公开场合,嘉靖能有什么公开场合见人的,就是朝会啊。萧风能上朝会,那就是要入朝为官啊。 可他没法指责陆炳坏了规矩,因为陆炳是在打压萧风,并非在帮他。 嘉靖也觉得有理:“黄伴,你回头去道录司给萧风领一个度牒,有此度牒,上朝可免跪礼。至于其他的,按陆卿所说的就是了。” 黄锦躬身:“请旨,度牒上萧先生该写何道号?” 嘉靖看着萧风:“仓颉仙师可曾赐你道号?” 萧风摇头:“不曾。” 嘉靖满意的点点头,他最喜欢给人起道号了。 “那朕就替师叔给你起一个吧,就叫清通文玄真人吧,简称文玄,可好?”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有个名就叫呗,省了很多事,萧风立刻谢恩。 嘉靖本想再测个字,问问自己关心的事,但萧风已经有言在先,一日只测一字,他也只能先忍着。本想留萧风在西苑小住,但萧风坚持说修入世之道,不能脱离群众,和嘉靖修的丹鼎清修之道不同,不宜住在龙气盛的地方。 等萧风等人都离开后,嘉靖缓缓闭上眼睛:“黄伴,你相信萧风的话吗?” 这话他只会问黄锦,连陆炳都不会问。黄锦的心里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还是摇摇头:“老奴不全信。” 嘉靖笑了笑:“天下之事,哪有全信之理,有三分可信之处,就难能可贵了。他的道法是真的,哪怕其他所说全是假的,又有何妨?借国运而修大道,这话,若是真的,朕可以千古圣君飞升!就算是假的,朕也至少得其一。” 黄锦笑了笑:“万岁清明在心。” 严世藩听完父亲讲述的经过,皱着眉头道:“难道他真有此本事?这倒是个意外。本以为不过是巧舌如簧,善于自圆其说,看来并非如此。” 严嵩有些烦躁:“此子胆大包天,竟然哄骗万岁和他师兄弟想称!万岁这一上当,今后必然宠信他,你说他与我家有仇,这可是大-麻烦!” 严世藩展开扇子,踱了几步:“万岁不是那么好骗的。不过是看他测字神准,心存侥幸,希望能多一条修仙之道罢了,不会真当他是师弟。不过宠信却是难免,除非他有一日露出马脚,神迹尽失,否则前程确实不可限量。” 他忍不住又笑了笑:“这世间哪有神仙,就算是他身负神术,也不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说穿了也就是个最厉害的算命先生罢了。这朝堂之事,天下之事,他还嫩着呢。要收拾他,不过早晚的事。” 严嵩对儿子的智商一向极有信心,不过今天的事确实震撼了他一下,让他不得不心存忌惮。 “东楼,你一直说此子与我严家有仇,可我两家地位悬殊,选少女又是万岁的命令,与锦衣卫何干?平时没当回事,今天倒是要知道一下,究竟是怎么结的仇。” 严世藩眯了眯那只独眼,像是在回味一件让自己不高兴的事。 “这事,就得从八年前选少女的事说起……”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前尘旧怨 八年前,时任礼部尚书的严嵩接到嘉靖征召少女入宫的旨意,将事情交给了儿子严世藩去操作。 嘉靖征召的是十一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女,要处女。 不知哪个道士告诉他,用十五岁以内处女的葵水炼丹,为“红铅丹”,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这操蛋的说法竟然让一心修道的嘉靖动心了,而且他要求一定要漂亮的少女。 原因很简单,红铅丹本身就有点恶心,如果那些少女再长得歪瓜裂枣的,估计嘉靖心理阴影会更大。 嘉靖征召少女入宫是为了修道,但这事到了严世藩手里,就变成了一桩极其赚钱的大生意。 严世藩把活分给了依附严家的各级地方官员。 让人把各州府的有钱人列个单子,然后再把家里有十一岁到十五岁美貌少女的也列个单子,两个单子上都有名字的,就成了待宰的肥猪。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钱人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们知道女儿进宫不是有机会当女官嫔妃,而是去当药渣的。 于是他们就拿出大笔的钱来,拜访负责此事的官员们,大概意思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人别处找一找”。 收了钱,自然就不能再拉走人家的女儿了,做生意要有诚信。所以当有钱人都交完钱后,那些少女自然要从穷人家里出了。 巧巧家不算很穷,巧巧爸还是个读书人,但也交不起那么多钱。不过他家本来是不需要惊慌的。 因为当时巧巧的姐姐,只有十岁,并不满足入围条件。当日核查人口时,巧巧家就是萧万年带队去的。 作为锦衣卫的副千户,这种差事本来是不需要他出京的。但嘉靖对征召少女之事十分看重,特意给严嵩临时征调锦衣卫的权利,以防地方上闹事,也是防止地方官员徇私,偷偷私藏漂亮女孩。 这不是嘉靖杞人忧天,历朝历代,只要皇帝征召一次美女,几乎都是地方官纳妾的良机,至于手段,数不胜数。 当时严党气势方盛,又是奉嘉靖的旨意办事,指挥使陆炳不敢怠慢,几乎将所有人手都派出去协助,萧万年就被分配到了这里。 当他对着簿子告诉这家人,他们的大女儿不到十一岁,不在征召范围内时,这一家人开心极了。 他们给萧万年和衙役们行礼,给他们倒茶,还给衙役们每人十个铜钱。 只有两岁的巧巧,被姐姐抱着,开心的咯咯咯的笑,可爱极了。 萧万年就一个九岁的儿子,妻子又去世了,家里连麻雀都是公的,所以特别喜欢巧巧,还抱着逗弄了一阵。 可因为有钱人家的女儿都花钱赎身了,人数不够,于是那个知县就放宽了条件。 只要是漂亮的,大点小点都要,反正这年头户籍资料都在县城里,也没联网。 巧巧姐姐很漂亮,这一点,看巧娘就知道了,女儿继承了她的容貌。但巧巧家肯定不干啊,她父亲上堂鸣冤,说女儿年龄不够。 结果知县指着篡改过的户籍簿子,说他是刁民闹事,抗旨不遵。 为了杀一儆百,也为了堵住巧巧家的嘴,知县让人大棍伺候,还学着宫中太监的架势,把两个脚尖合在一起,看着就像个气急败坏的老太太。 这是个流行的暗号,就像古罗马斗兽场里的手指向下一样,是让衙役们直接把人打死。 当在征召现场维持治安的萧万年赶到县衙时,巧巧父亲已经被打死了,知县给定的罪名是抗旨。 抗旨,是要株连全家的,男的死了,女的还要官卖为奴,或进教坊司。 萧万年并不是个单纯善良的人,那样的人不可能做到锦衣卫副千户。虽然这里有他当年在战场上救过陆炳的原因,但他的头脑和身手也都不差。 他也知道这次征召少女的事是严世藩主持,因此一开始就在冷眼旁观,只当个震慑现场的吉祥物。 他对知县说:“这家人我认识,那女孩刚十岁,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以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对一个知县如此客气,他以为此事不难。虽然他救不活巧巧的爹,但保住这一家还是可以的。 可知县微笑着告诉他:“大人,若是别人家,也就罢了。这女孩,是有人指名要了的,放心,她不会进宫的,命好的话,以后还能当阁老的妾呢!” 萧万年一愣,他第一反应是严嵩,当时虽然严嵩还不是首辅,但已经入阁。 不过他马上否决了,严嵩作恶多端,却不好色,好色的是他的儿子。当时人们都说严世藩早晚会入阁,都暗地里叫小阁老。 萧万年沉默了,以他的能力,压住这个知县没问题,但如果真是严世藩看上了这女孩,他根本就没能力保护。 就在他犹豫时,赶到堂前给父亲收尸,本已看见一丝希望的巧巧姐姐,终于绝望了,她趁衙役不备,冲过去撞死在了父亲身边。 萧万年修炼多年的硬心肠破防了。 萧万年抓着篡改过的簿子,当场抓了知县,带回京城,扔进了诏狱。 先抓后报,这是锦衣卫的特权。他证据在手,坚信可以主持一次正义。哪怕他不能动严世藩,但这个知县,他还是能对付的!就算是自欺欺人的正义,他也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然而三天后,知县被放了,陆炳告诉他,不要再多事了。 那知县虽无足轻重,但严世藩担心走漏消息后,会引起朝堂民间哗然,对嘉靖和严党都不利。何况是严世藩直接跟知县要的女孩,帮他办事的人,他若是不护住,严党会失去威信! 既然知县无罪,那么就是巧巧家有罪,这是非黑即白的事。巧娘抱着巧巧,被朝廷以罪奴发卖。 在罪奴所的台子上,一群人排成队,脚上带着铁镣,被一群人围着评头论足。 巧巧缩在巧娘的怀里,吓得哭都不敢哭。 寻常一个罪奴,最多十两。因为巧娘长得漂亮,很多官员、豪绅都愿意出大价钱争买。最后叫价达到一百八十两银子! 就在众人争买时,萧万年举起了手:“我出一百九十两。” 拍卖的人中响起一片不忿的声音,但看到萧万年的锦衣卫千户服后,大部分人都放弃了。 巧娘认出了萧万年,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绝望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一丝希望。 罪奴所的人赔笑着喊了一声:“还有人出价吗?” 一个宗室权贵举手了:“我出二百两!” 他歪头看着萧万年,锦衣卫再凶,没有皇命也不敢对宗室为难。宗室不当官,只要不造反,就没人能动。 萧万年没钱了,这已经是他的全部积蓄了。 他这些年的俸禄加上赏银,买了那个小院后,妻子就病了,花了很多银子,最终也没治好,他只剩这么多了。 巧娘眼睛里的希望消失了。罪奴所的两边都不愿意得罪,特意多等了三息。 那宗室着急,不满意的挥挥手,让手下的仆从去牵人。 “他出二百一十两。” 萧万年愕然回头,陆炳站在他身后,神色平淡,不怒自威,一只手搭在萧万年的肩膀上。 这个姿态,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是啥意思:今天我挺他,谁不服? 没人不服,锦衣卫是锦衣卫,陆炳是陆炳,并不仅仅是锦衣卫指挥使那么简单。 萧万年带着两人回家,陆炳叹了口气,却没想到这口气叹早了。 那个知县对萧万年恨之入骨,听说萧万年买了巧娘母女,当即弄了黑材料,宣称巧巧一家在公堂上有辱骂万岁的罪,不该发卖,当入教坊司为妓。 总之一句话,你让我丢了面子,我让你也恶心。你想搂在怀里的女人,我给你弄进教坊司去大家搂。 可惜知县这事做的不够隐秘,被当地的驿站的驿丞知道了。而这个驿丞的另一个身份就是锦衣卫,曾是萧万年的属下。 当天晚上,那知县就死了,黑材料也被烧了,没人看见是谁动的手。 但人们会猜,尤其是严世藩,他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可能超过了同时代的所有人。 于是严世藩约陆炳喝茶,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你家的狗咬死了我家的狗,你会怎么做?” 陆炳是这么回答的:“我家的狗很多,但救过我命的就一条。” 严世藩质疑:“狗就是狗,救人命是应该的,难道就过人命的狗会有什么不同吗?难道人还要感恩狗吗?” 陆炳淡淡的说:“救过人的狗,就会对这个人忠心耿耿,这种狗是很难得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万岁。” 严世藩不说话了,陆炳为了保住萧万年,宁可把自己也当成狗了。所有人都知道,嘉靖十八年,行宫起火,是陆炳奋不顾身的背出了嘉靖。 他把自己比作救过嘉靖命的狗,一是解释萧万年的事,二是对严世藩示威。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见严世藩不说话了,陆炳反而笑了,诚挚的说:“如果你的那条狗也救过你的命,我就杀了我条狗向你谢罪。” 严世藩笑了笑:“那倒没有,只是一条普通的狗罢了,不过毕竟是我的狗啊。” 陆炳回答:“赶出家门,变成野狗,可好?此事就算我欠世兄一个人情。” 陆炳的人情很值钱,所以严世藩收下了。同时两人立下“你不动,我不帮”的规矩。 第二天萧万年辞官,成了一介平民,萧风也从一个官二代变成了民二代。萧万年死后,萧风变成了软饭老爷。 结果今天,这个软饭老爷变成了仓颉的徒弟,嘉靖的师弟,文玄真人。 严世藩看着父亲,淡淡的说:“这就是咱们两家的仇怨。” 严嵩想了想:“萧万年虽然丢了官,但你并没有直接动手,这仇怨也不是不可解的吧。如今萧风眼看崛起,又有陆炳的背后支持,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 严世藩合起折扇,叹了口气:“萧万年丢官之后,始终找不到事做,陆炳又不能接济他。他最后贫病而死,父亲可知为何他找不到事做吗?我没动手,他却是被我逼死的,这事未必能瞒得住萧风。” 严嵩沉默一会儿,冷笑道:“那就踩死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一步登天?”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铁骨铮铮 刘彤这几天可谓大悲大喜,心脏饱受刺激。 先是无辜背锅,被潘璜发配给沈炼当赔罪的;然后绝处逢生,沈炼狗屎运找到了高粱,完成了任务;紧接着紫气东来,跟着沈炼立大功,拟升户部侍郎! 再然后飞流直下,沈炼被抓,说是奸细,自己虽然没被下狱,但也没人提升职的事了。 刘彤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刺激,干脆告假回家猫着了。 刘府最神圣的时刻,晚饭时分,刘彤还是没缓过劲来,吃饭都没胃口。看着女儿吃得香甜,忍不住埋怨。 “都怪那个萧风,瞎测什么字!找不到粮草,最多是个办事不力,无能之过;找到粮草反而被怀疑是奸细!真是在他身上倒了大霉了!” 刘雪儿翻翻白眼:“爹,前两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前两天回来时兴高采烈的说,幸亏萧风给张天赐测字了,否则你哪有机会当侍郎?” 刘鹏嘴里塞着满满的肉和菜,嘟嘟囔囔的补充:“是啊爹,再前几天你听说那个沈什么找到高粮时,还开心的说幸亏张天赐去测字了,否则你们俩都要倒霉了。” 被儿女揭了短,刘彤勃然大怒:“闭嘴,食不言寝不语你们不懂吗?” 刘夫人不满:“明明是你先说话的,冲孩子发什么火!” 刘彤环顾一圈,见自己孤立无援,气得要摔酒杯。管家刚好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喊。 “老爷,沈炼放出来了,张天赐也放出来了,说都有功,要赏呢!” 刘彤一个急刹车停住了摔酒杯的动作,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果然吉人自有天相,这样一来,我的功劳也保住了。我就说我的命好,不是那个萧风能祸害的!管家,你打听打听,是哪个朝中大佬出面保沈炼了?” “老爷,是万岁宣了萧风进宫,等萧风出来,就放人了。” 啊这……刘彤脸色微红的眨眨眼睛,发现家人都在看着他,矜持的放下酒杯。 “当初若不是老夫逼他要十两银子,他怎么会去算命呢?可见这一切都是老夫的命好啊!” 夫人撇撇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孩子们都多吃点!” 萧风刚到家,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巧娘和巧巧就一人拉住他一条胳膊,仔细的看他有没有挨打。等确定身上并无伤痕,也不缺零件后,才放下心来。 “红烧肉呢?”萧风没闻到味道。 巧娘脸色微红:“老爷,我光顾着担心了,忘了你的吩咐了。” 巧巧无情的揭穿了她:“才不是忘了,我提醒了两次呢,娘都说,吃吃吃,就知道吃,老爷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还惦记着吃!” 萧风笑了笑:“没有红烧肉也没事,我去买猪头肉来。” 巧巧眼睛又亮了,自从上次萧风做了卤猪头肉拌饭,就成了巧巧心目中的一级美食。 卤肉里猪头肉是比较便宜的,因为读书人看不起,上不得席面,不算“正经肉”。可前世作为流浪美食家的萧风,深知越是犄角旮旯的部位越好吃。 萧风刚要出门,一个猪头就从门里伸了进来。萧风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自己吹牛吹多了,谎言变成了现实,现在都能言出法随了?说吃猪头肉猪头就进门了? 然后萧风发现,这个猪头其实是张天赐,也不知道在刑部大牢里挨了什么样的揍,本来就挺胖的脸,现在完全是一副二师兄的造型。 萧风感叹刑部的手艺确实不行,听老爹萧万年以前说过,诏狱里的犯人,哪怕是动刑到死的,不脱衣服都看不出伤来。这刑部动刑,太简单粗暴了,一点艺术性都没有。 张天赐眼泪汪汪的看着萧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把萧风身后的巧娘和巧巧都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避开了。 “你怎么又跪了,跪上瘾了?”萧风很无奈。 “大哥,我听说了,是您进宫见了万岁,才把我救出来的!”张天赐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谁跟你说的啊?”萧风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嘉靖不是说要保密的吗? “放我出来的刑部官员说的啊,还传说万岁龙颜大悦,赏您当了官呢!您当了什么官啊?以后咱们粮店可就威风了!” 靠啊,这是保的什么密啊?萧风忽然心里一动:如果嘉靖真想保密,没人敢传这些话。难道他压根就没想保密? 正想着,有人敲门,萧风再次打开门,却是身形挺拔,面容清瘦的沈炼。 他手里拎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酱牛肉,以及盐、茶、糖四色礼。这才是读书人改送的礼,沈炼虽是锦衣卫,却是进士出身,当过知县的人,读书人本色不改。 看见跪在地上的张天赐,沈炼一愣,但马上拱手:“张兄也在此啊,倒是巧了。” 张天赐赶紧拱手还礼,他一个商人,虽然有钱,但历来被读书人瞧不起,更别提官员了。沈炼以进士身份加锦衣卫经历,跟他称兄道弟,确实是十分抬举他了。 只是他这跪着拱手,看起来就像在求人饶命一样,十分滑稽,巧巧实在憋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巧娘瞪她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张天赐来过家里两次了,算是熟人,故而并不觉得难为情,只是往起站的时候腿跪麻了,有点连滚带爬的,还是巧巧过来扶了他一把。 “好姑娘,好姑娘,大叔回头给你买好吃的。我家女儿跟你差不多大,等有空让她找你玩啊。” 张天赐知道巧巧是家奴,但他不敢自居萧风的朋友,对巧娘母女反倒视为同类人,不用像对萧风那么毕恭毕敬,说话就带着长辈的亲切。 萧风让巧娘手下沈炼的礼物,请两人到正屋用茶。张天赐颇为不自在,不断的把椅子往下首挪,反被沈炼一把拉住了。 “张兄与沈某素不相识,在狱中却不肯随意攀诬,为此吃了不少苦,堪称铁骨铮铮大丈夫,沈某甚是敬佩。” 张天赐脸上一红,其实他已经挺不住了,要是沈炼晚喊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要投降了。不过在沈炼看来,他一个商人,没经过任何训练,能坚持那么久,足以证明是条好汉了。 萧风听见张天赐如此爷们,也与有荣焉,毕竟算自己的人嘛。当下笑道:“不要客气了,原本都素不相识,因为这件案子结缘,就是天意。” 沈炼再次起身,向萧风郑重施礼致谢,然后却说出一句让人目瞪口呆的话来。 “萧公子如此大才,为何也学邵元节、陶仲文之流的骗子,蛊惑圣上,流毒天下呢?”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道可道 萧风倒是没什么反应,还在笑呵呵的喝茶。张天赐却受不了了,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指着沈炼。 “沈大人,蒙你客气,叫我一声张兄,我这个朋友你认不认不要紧,却怎么骂起萧公子来了?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沈炼朗声道:“沈某其实不知恩义之人?然个人荣辱为轻,天下兴亡为重,萧公子虽救了沈某,却让万岁更加沉溺修道,却是害了天下,沈某不得不出言规劝。” 萧风一伸手,压住了要跳起来的张天赐,微笑着看着沈炼。 “按沈兄所言,万岁不信修道,该信什么,才不会害了天下呢?” 沈炼想不到这个问题还有可争论的余地,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圣贤之书!” “圣贤之书来自何人?” “先师孔圣!” “道门来自何人?” 沈炼微一犹豫,以他的智商,已经想到萧风要说什么了,但又不能不答。 “道尊太上老君,老子李耳。” “孔子曾以老子为师,可知?” “……” “既然圣贤尚可以道尊为师,万岁即信圣贤,又信道家,有何不妥?” “道家安能治国!当今天下,内忧外患,其实无为能治的?” “依沈兄之见,万岁该当如何?” “上朝勤政,亲君子,远小人!铲除奸佞,强兵富民!” “这里面哪一条和信道有冲突呢?或者说,道门说过不让万岁干哪一样呢?” “这……可万岁信道后才变这样的,之前万岁可称英主!” “万岁是哪一年信道的?万岁自登基以来就一直信道,可为何后来变成这样?是信道的问题,还是身边人的问题?” 沈炼愣住了,这个问题不但他没想过,他和所有人一样,把嘉靖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了信道上,却从没想过,前十年堪称英主的嘉靖,同样是个虔诚信道的人。他信道的时间,甚至比当皇帝的时间更早。 “你是说,万岁变成这样,是因为身边人的问题?” “道门宗旨是什么?固然有清静无为,但也有济世救民,固然有长生不灭,但也有浩然正气。信道不是罪,那些借着万岁信道,欺上瞒下,为己谋利的人,才是罪!” 沈炼愣愣的站了半天,忽然一揖到地:“听君一些话,胜读十年书。萧公子天纵奇才,必得万岁信重,还请公子以天下苍生为重,竭尽所能,将万岁引导到明君正道上!” 萧风也站起身来拱手:“若非如此想,我当个算命先生就能丰衣足食,何必趟这种浑水?” 沈炼满脸惭色,觉得自己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了,压根没想到萧风是被逼上梁山的,根本没他说的那么高大上。 不过萧风倒是没全骗他,既然已经掉进浑水坑里,干脆就趟他一遍。肉身虽然年轻,但自己内核也是五十来岁的老商人,几十年的现代化教育加眼界,加上测字天书的加持,就不信真斗不过历史宿命! 杨柳巷里走进几个人,顿时引发了一片沸腾。 上次来的是锦衣卫,人人大气不敢喘,生怕进自己加,那就是抄家灭门啊。 可这次来的是三个内侍,领头的还是皇上身边的黄锦!这是啥节奏?升官发财啊!所以家家都开门洒扫,笑脸相迎,恨不得把黄锦拽进门里来。 可惜跟上次锦衣卫一样,黄锦带着内侍目不斜视的走进了萧家,引得人们一片叹息声。 黄锦进门,看见这两位,也是意外了一下,但马上笑眯眯的说道:“万岁派咱家给萧先生送度牒,外加一块出入西苑的令牌。两位若是不忙,倒也可以一起坐坐,我还有两句话要和萧先生聊聊。” 二人都很忙,所以马上就告辞离开了。沈炼还好,张天赐跑的简直像飞起来了一样。等两人离开,黄锦才笑眯眯的看着萧风,眼神深不可测。 萧风接过黄锦手中的度牒和玉牌,度牒上有道录司的大印,以及端楷写着的“文玄真人”四个字。玉牌却十分精致,带有龙纹,刻着“西苑”两个字。西苑和皇宫两边的令牌是分开的,各是各的。 “萧先生,万岁赐你令牌,可知何意?” “内相,萧某定会常去西苑觐见万岁。” “西苑并非常朝,朝会人数不定。万岁的意思,以后若有必要,你可去西苑参会。” “内相,不知如何判断有必要呢?”萧风不懂就问。 黄锦呵呵一笑:“这却不知,不过你与万岁既然是师兄弟,自然该心有灵犀吧。” 萧风心里暗骂嘉靖,修道修的走火入魔了,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证明道法的蛛丝马迹的机会,表面却十分淡定。 “萧某知道了,辛苦内相了。” 黄锦看了看萧风的小院:“只怕以后你这小院,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安静了。嗯,热闹点好。” 晚上巧巧没吃到猪头肉,因为张天赐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太白居包了雅间,一定要请萧风去喝酒。 萧风没拒绝,告诉张天赐自己要带上巧娘和巧巧,张天赐十分激动,这就是通家之好啊,赶紧也带上了自己的娘子和女儿。 张天赐的女儿张云清,刚十三岁,身材高挑,爽朗爱笑,和巧巧相处的极好。张天赐在这两年倒霉之前,也算有名的粮商,女儿也算娇生惯养的,但毕竟是商人家庭,和官宦人家的小姐比起来,还是野了一些。 见到萧风也不扭捏,大大方方侧身蹲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萧风,忽然脸一红,格格笑了起来。被他娘轻轻打了一巴掌。 萧风一眼就看出张云清是随她娘的,不但有一样的高挑身材,眉宇间的英气就如出一辙。难怪张天赐怕老婆,想来张家娘子也不是好惹的。 这娘儿俩在家里二对一,张天赐肯定是落下风的,难怪要跑去春燕楼找慰藉,男人不容易啊。 萧风看看巧娘和巧巧,感觉自己的家庭氛围要比张天赐幸福多了。 酒过三巡,张天赐动了感情,一边喝酒一边说:“大哥,我张天赐没别的本事,就是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是你挽救了天赐粮店,还把我从大牢里就出来,以后我张天赐的,就是恩公的!” 萧风对大哥这称呼开始还很适应,后来想到自己在这边的年龄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无奈的说:“挽救粮店,你已经分我一半了。救你出大牢,你进大牢本身也是有我的缘故,何必这么客气。再说你比我大,听着也别扭,不许再叫大哥了!” 正客气着,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呦,这不是张老板吗?听说你发了财,有进了大牢,怎么,这财是不是发的来路不正啊?” 张天赐大怒,转头看去,却见几个商人簇拥着一个人,身材高大肥胖,全身绸缎,满面红光,正嘲弄的看着张天赐。 太白居的雅间不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而是用屏风挡起来的,留出上菜的门,那几个商人一上楼,正好能看见雅间里。 张天赐见到那人,气势为之一弱,嘿嘿笑了一声,转过头来不说话了。那大胖商人却不肯罢休,走上前来,站在雅间门口往里看。屋里六个人,倒有四个是女人,都觉得很不自在,纷纷用手中绢帕掩面,唯独张云清毫不畏缩,大眼睛瞪着那人。 那人哈哈一笑:“张小姐也在啊,可惜啊可惜,你爹要是不发这点小财就好了。” 张云清大怒,就要站起来,却被张家娘子拉住,但看张家娘子的样子,明显也是在忍着气的,手都在发抖。 萧风喝了一杯酒,看着张天赐说:“现在是喂猪的时间了吗?”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姓什么 张天赐一愣,不知萧风何意,他是粮商,又不养猪,哪知道啥时候喂猪,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得含含糊糊的说:“大概是吧。” 萧风叹口气:“到了时间就该喂啊,否则肥猪饿了就会拱门。拱自己家的还好,拱到别人家们上,人家就会笑话主主人太抠门,连猪都饿跑了。” 众人这才听出意思来,那大胖商人脸色发紫,身后几个商人有的忍笑,有的帮腔怒斥,张云清忍不住,抱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巧巧哈哈大笑。 张天赐忍着笑对萧风说:“大哥,此人叫谈新仁,乃是商会会长,是有官府后台的官商。他什么生意都做,在粮商一行做的也很大。我当初生意艰难,他想趁机吞并我,还想纳小女为妾。我自然不肯答应,他就联合众人挤兑我。若不是恩公出手,只怕我真被他挤兑得家破人亡了。” 萧风心中有数,他却不怕这个官商。就算不用测字作弊,在这个时代,商业思维能超过他的人恐怕也不多。商业和科技一样,是一直在向前发展的。几百年前的一个商业奇才,到了现代就泯然众人。任何一种商业模式刚出来时,人们都很惊叹,但过不了几年,就成了烂大街的套路。 所以拼经商,萧风这个新时代奸商有绝对的信心。如果说拼官府后台,萧风摸摸腰里的度牒和玉牌,也毫不畏惧。 谈新仁指着萧风骂道:“你不就是那个街头摆摊算命的小子吗?怎么,当了天赐粮店的半个老板,就神气起来了?我告诉你,别说半个,就是十个天赐粮店,老子我要挤垮你,也是三两天的事!” 张天赐脸色有些发白,他虽对萧风盲目崇拜,却也知道商业上实力决定胜负。谈新仁的资本是在超出自己太多,加上有官府后台,真要联手降价,用赔钱的方法挤垮自己,自己真是毫无办法。 萧风微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的墩在桌子上。正要说话,张云清抢在巧巧前抓起酒壶,又给他满上了。小丫头看着萧风的脸上满是崇拜,弄的萧风差点把要说的话都忘了。 “谈会长,你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官商的身份吗?官商有诸多特权,难怪你生意做的好。不过我萧某既然当了天赐的半个老板,就不会坐视你仗势欺人。你要挤兑,尽管来,我到要看看你能不能挤垮天赐粮店!” 张天赐暗暗叫苦,心说你就是不怕他,似乎也犯不着如此说吧,这不是逼着对方动手吗?谈新仁最是死要面子的,这话一说出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得罪谈新仁,就是得罪半个京城商圈啊! 不过既然萧风开了口,张天赐心里怎么想,表面都是要力挺到底的,当下一挺胸脯:“正是,大哥的话,就是我张天赐的话,大哥说什么,天赐粮店就做什么!” 谈新仁哈哈大笑几声,脸如猪肝色,羞恼已极:“好,姓张的,我就如你所愿。我知道你卖高粱挣了点钱,半年吧,半年之内,我让你倾家荡产,跟姓萧的一起上街摆摊算命去!而且到时我立下悬赏,谁砸你一次摊子,我给他十两银子!若是半年后你没破产,我不姓谈!” 他转向张云清,奸笑道:“小美人,你不要看这姓萧的年轻俊俏,就迷上了。等你爹破产,你还得来找我,我能保证你锦衣玉食!这小子恐怕靠算命,养活不了你的,哈哈哈哈哈!” 张云清气得腾一下站起来,刚要发作,张家娘子一把拉住他,伸手一甩,一壶酒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谈新仁的仆从都在后面,门口不宽,谈新仁胖大的身躯挡了个严实,仆从根本没法伸手保护,酒壶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头上。 张家娘子女流之辈,力气不大,酒壶砸头伤的不重,可一壶烫温的酒全泼在了谈新仁头上脸上,狼狈不堪。谈新仁大怒,喝骂着让仆从上前动手。 张天赐一咬牙,吆喝一声,他前几天雇来的两个仆从也从楼下跑上来,倒是颇为忠心,在门口和对方撕扯起来。只是谈新仁一行人带着十多个豪奴,两个人根本抵挡不住。 这是忽然有人喝道:“什么事乱糟糟的,张天赐是在楼上吗?” 众人向下看去,店老板领着两个户部官员走上楼。店老板一边领路,一边擦着满脸的汗:“二位官爷,张老板就在楼上雅间。不知怎的几个老板就动起手来了,您来了正好,给劝劝架。” 太白居作为京城最高档的酒楼,背后自然也有人撑腰的,不过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客人之间打架能劝就劝,尽量不会让人动手。 而且店老板让户部官员劝架是很对路子的,天下做生意的,大部分都归户部管。商人们见到户部官员,都有种天生的血脉压制。 那两个户部官员上了楼,见到冲突的两方,也是一愣。谈新仁作为商会会长,人面自然广,对两位户部官员也不陌生:“张大人,李大人,且请稍坐,只需一盏茶的功夫,我教训了张天赐一伙,请二位大人喝酒!” 户部官员自重身份,平时自然不会掺和这种事,但今天却不同,那两个官员伸手一拦:“你们要打,也得等我们办完差事的!张天赐,我们奉命去你店里找你,掌柜的说你在太白居请客,我们才追到这儿来的!” 张天赐的脸顿时白了,他刚从大牢里出来,惊魂未定,听见官府追自己这么急,哪能不怕。就连张家娘子和张云清也同时脸色发白。 谈新仁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张天赐啊,看来不用我收拾你了。你若是需要银钱应急,我愿意给你的粮店出个好价钱,当然,得搭上你的女儿一起卖!” 身后的豪奴和几个捧臭脚的商人一起哄笑起来,萧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手里攥着度牒和玉牌,淡淡的看着两个户部官员。 “有什么事,就说吧。” 楼上乱哄哄的,张天赐等人又都站着,遮住了坐着的萧风。那两个户部官员听到说话,才注意到萧风,脸上竟然神奇般的露出亲切的微笑。 “哎呦,萧公子也在啊,听尚书潘大人说,萧公子获皇上亲赐度牒,封文玄真人,可喜可贺啊。” 萧风就知道嘉靖压根就没想保密,除了自己叫他师兄这事之外,其他的情节估计朝堂中都已经知道了。民间可能消息慢一点,不过也是早晚的事。 那谈新仁没想到萧风有如此身份,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那两个户部官员不敢再磨叽了,赶紧冲萧风一拱手。 “萧公子,下官等是来恭贺张老板的。”他二人虽然只是户部九品散职使,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按理不会对一个秀才兼道人如此客气。但萧风的道号不是道录司定的,而是嘉靖钦定,还直接给了真人称号。 真人虽然不对应官职品级,但整个大明朝能被称作真人的,朝廷给的最低虚衔也没有低于四品的。萧风虽无官职,这么算起来,两人自称下官也没什么不妥。 就是萧风那个不情不愿的准岳父来,自称一声下官也没毛病。 萧风脑子一转,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微笑着冲张天赐点点头。 “你们要恭贺张老板,应该对着他说啊。” 两个户部官员立刻转头冲张天赐拱手:“张老板,恭喜了。户部接到内阁通令,沈炼力主驰援,且解决粮草之困,此次为首功,升任锦衣卫百户!刘彤协助有功,升任户部郎中!张天赐淳朴憨厚,因缘际会解决高粱难题,堪称有福之人,特赐官引,以表皇恩浩荡。” 张天赐面红耳赤,两腿一软,险些摔倒,他干脆顺势跪下,高呼万岁。 不怪张天赐如此激动,对于商人,尤其是大宗货物的商人,官引绝对是宝贝。有了官引,不但漕运陆运都可以优先雇佣车船,而且过关时官吏也不敢过分盘剥。这就是官府发放的绿色通行证啊,有此证者,可称官商! 从今以后,他张天赐也是官商了! 两个户部官员又跟萧风作揖拜别,然后兴冲冲的走了,边走边议论着。 “听说这萧公子只有十七岁啊,十七岁的真人,以前谁听说过?” “可他不是道士啊,你看他穿着的是秀才衣袍。” “谁说道士就一定得穿道袍了?有度牒就是道士,懂不懂?何况还是真人呢,真人能不是道士吗?” “道士当然应该穿道袍,不穿道袍怎么能说是道士呢?” “你这人不开窍……我问你,洗澡时的道士是不是道士?他光着屁股难道就不是道士了?”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 谈新仁此时却没空琢磨萧风到底算不算道士的问题,他只知道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虽然张天赐成了官商,也没啥了不得的,商业毕竟还得实力说了算,而他的实力仍然远胜于对手,仍然占上风。 萧风的身份虽然有点吓人,但毕竟只是虚的,就算他是真人,也调动不了官府来对付自己。除非他能做法引雷劈了自己,不过这都是传说,不足为虑。 真正痛苦的,是他刚才赌咒发誓,半年内要挤垮天赐粮店,否则就不姓谈,这事似乎难度变得很大很大了。 身后跟着起哄的商人也觉得苗头不对,纷纷自说自话的找着借口离开。 “哎呀,家里还炖着汤呢!” “天好像要下雨啊,衣服还没收呢……” “谈兄,刚才右眼皮忽然跳,只怕店里有事,我先回去看看。” 谈新仁咬着牙,带着自己的仆从正要走,萧风的话从身后传来。 “半年之内,你要不倾家荡产,我不姓萧!”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天下皆狗 萧风又一次喝醉了,同样醉醺醺的张天赐坚持着送他回家。当然主力是那两个雇来的仆从,张大张二。 今天一战,证明了这两个仆从的职业精神,面对十多个豪奴不退缩,堪称忠仆。 因此萧风很是夸了两句,张天赐觉得脸上有光,每人赏了一两银子,两人的忠心度顿时加满了点。 此时张大背着萧风,张二背着张天赐,身后跟着张家娘子和巧娘,张云清和巧巧,一路浩浩荡荡,鸡飞狗跳的回到了萧家。 隔壁王小姐听见动静,踩着小板凳又开始扒墙头:“巧巧,你家老爷又喝醉了?” 巧巧很无奈:“干嘛要说又呢,也不过是第二次而已,我家老爷不是酒鬼,只是高兴罢了。” 王小姐嘻嘻笑,看着巧巧身后的张云清,巧巧像主人一样给两边介绍了一下,两人隔着墙头见礼。 王小姐羡慕的说:“你爹去酒楼还带着你,我爹平时都不让我出门!” 张云清性格开朗,小手一挥:“以后我来找巧巧玩时,你偷偷跳墙过来,咱们一起玩!” 王小姐犹豫一下,似乎觉得跳墙这事不太好,不过还是迟疑的点点头,然后被她娘喊走了。这边张家娘子替一直喊着“大哥再喝一杯”的张天赐告了罪,带着家人离开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萧风,巧娘十分为难。上次老爷喝醉,就做了不好的梦,这次会不会还这样啊。有心留下巧巧作伴,可觉得万一萧风真做了梦,巧巧看见了反而不好,于是还是让巧巧先睡了,自己守着萧风喂醒酒汤。 好在这次萧风醉得沉,除了嘴里嘟囔了几句:“媳妇,好渴。”倒没像上次那样动手动脚的,巧娘松了口气,也不敢走开,就坐在脚踏上,俯在床边迷糊着了。 萧风半夜渴醒了,他睁开眼,看见睡在床边的巧娘,俊俏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神色,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 萧风知道这个姿势睡觉是睡不沉的,醒来还容易头晕。以前他应酬喝醉,妻子就常这样在床边沙发上守着,第二天肯定会头晕没精神。 他伸手拿起巧娘放在床头的温茶,一饮而尽,然后故意用点力放下茶盏。 巧娘被声音惊醒,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萧风,半天才回过神来,羞赧的一笑:“老爷,我给你倒茶。” 萧风摆摆手:“你去睡吧,我的酒醒了,自己来就行了。”巧娘犹豫一下,将茶壶拿来放在床边,又叮嘱一番,才离开。 萧风的酒其实没醒,所以他第二天一直睡到过午才爬起来洗漱。而此时京城里已经沸腾了,到处都在传扬这昨天他在太白居的狂言:半年内,要让京城最有名的大商人,商会会长谈新仁破产! 这话,除了皇帝,还真没人敢说。因为人们知道,谈新仁的背后靠山正是赵文华。 赵二被打,赵文华没有动作,因为赵二不过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狗。但谈新仁却是赵文华的钱袋子,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若萧风真的把谈新仁搞破产,实际也就断了赵文华最大的财路。有道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赵文华虽然不见得多孝顺,但真要杀他爹娘,他肯定也是要拼命的。 赵文华作为高级官员,消息渠道自然比谈新仁快多了。他先是把谈新仁找来,一顿臭骂:“你没事惹那个萧风做什么?他刚刚拍上万岁马匹,这时候谁也不敢直接动他。何况还有陆炳呢,直接动他等于同时得罪皇上和陆炳,你知道吗?” 谈新仁也是一脸晦气:“我也不知道啊,本来只是我和张天赐的事,捏死张天赐对我来说就像捏死只蚂蚁。谁知道张天赐不知啥时抱上了萧风的大腿,更不知道萧风啥时抱上了陆炳的大腿,现在又抱上了皇上的。 不过大人放心,咱们不敢直接动他,他也没能力直接动我。他无权无职,想对付我只能靠商业手段。可他就靠张天赐那一家粮店,想和我商战,那不是找死吗?” 赵文华也觉得有道理,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犹豫半天,去找了严世藩。 对于这个干弟弟,赵文华其实平时是不敢请教的。因为严世藩实在太黑了,除了对老子娘之外,对别人都是钢刀刮骨般的贪婪。自己这个干哥哥,逢年过节都必须得送厚礼,更别提办事了,那必须是先交钱后说话。 严世藩收下大额银票,笑眯眯的看着赵文华:“这事吧,也不难,我有个一箭双雕之计。你让人去翰林院散播言论,就说萧风本为秀才,因为毫无才华,所以不敢走科举之路,反而拜入道门,欺瞒皇上,妄图幸进。若让他成功了,天下读书人的脸都丢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读书科举了!” 赵文华眼睛一亮:“妙啊,那翰林院中,多的是还没挨过庭杖的愣头青,而且个个自诩读书种子,天下奇才。如此羞辱,他们岂肯干休!到时候翰林院围攻萧风,不管哪一方失败,对咱们都是大好事。” 严世藩微笑点头,温和中带着睥睨天下的骄傲,心说你也就能想到这里了。 他喝口酒,补充说:“那些翰林学子,谁背后没有个房师座师,一但获罪,那些老家伙多半也坐不住,咱们就趁机清理掉那些平时和咱们作对的!尤其是徐阶,平时看着他在我父亲面前唯唯诺诺,可我总觉得这个人是绵里藏针。他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翰林院出事,他第一个有罪!” 赵文华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徐阶对严家父子还不够顺从吗?被天下唾骂的“徐附议”,听说还打算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严世藩的儿子,这可就是亲家了!而严世藩竟然还想着随时给人家一下子! 自己这个干儿子真的比亲家更亲近吗?赵文华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严嵩也许看重自己的忠心,但在这个干弟弟眼里,天下除了老子和娘,都是狗,无非是他养的狗还是咬他的狗罢了。 因为他曾说过,他的头脑和普通人相比,就像人和狗的差距那么大。没准皇上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一条可以利用的狗。 赵文华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得一激灵,赶紧起身告辞,走路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夹着尾巴。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舌战群儒 嘉靖闭着眼睛,在香烟缭绕的谨身精舍中打坐,看似平静如水,但黄锦却在他那一动不动的脸上,神奇的领会了越来越不满的感觉。 黄锦悄悄教过一个内侍,嘀咕几句。过了一会儿,黄锦回到谨身精舍,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却一声不发的站在嘉靖身边。 嘉靖缓缓睁开眼睛:“什么时候了?”若是缺心眼的内侍,此时肯定看一眼日晷,给皇上报时了。但黄锦岂是那种废物? 黄锦附身低头:“万岁,快申时了。奴才听说,萧公子的府上被翰林院学士们围攻了,此时正在辩论。估摸着,萧公子今天未必能进宫了。” 嘉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有意思,陆炳那边没动静?” 黄锦点点头:“昨日陆炳去而复返,向万岁坦诚萧风乃是他旧部萧万年之子,想来没有万岁明旨,他不会轻易干涉萧风之事了。” 嘉靖的笑里多了一点温情:“陆炳算是个谨慎老实的,之前他回护萧风,是一份故人之情。萧万年只是打抱不平,那知县也确实作假了,并非是反对朕征召秀女。不过严家也无措,这么大的事,偶尔出一点纰漏是难免的。” 黄锦默然不语,他知道这就是皇上的态度了。严家是不可能怪罪的,那是在帮他办事,要怪只能怪萧万年多管闲事。不过既然萧风现在莫名其妙的成了师弟,他也自然不会加罪于一个死人了,所以才这样开脱一下。 陆炳肯定也是确定了嘉靖对萧风的态度,才会实言禀告,否则肯定继续装糊涂。老实人,呵呵,朝堂之内的老实人早就死光了,还能喘气的都老实不到哪里去。 黄锦试探的问:“万岁,那要不要让陆炳适当保护,控制事态,避免伤了萧公子?” 嘉靖闭上眼睛,淡淡的说:“不必了。萧风立心入世修道,必然得罪各方面人。若是有人暗中刺杀,陆炳不用吩咐自然会回护。现在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学子,萧风若是连这些人都对付不了,也敢说是仓颉弟子,文玄真人?” 黄锦微笑不语。萧风啊,万岁信任一个人,从来不会是一次性的,更不会是永远的。你必须证明自己,而且不断证明自己,才能保住在万岁信重的地位。 此时萧风的宅子已经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学士们团团包围了,声势极其浩大。 翰林院中有官职品级者,虽然不过二十余人,但庶吉士和编修这些无官职的学士,却有三四十人。这六十多人挤在杨柳巷里,已经十分惊人。 何况京城中还有大批秀才举人,听说翰林学士们去围攻一个儒林叛徒,顿时呼朋唤友,同去同去。天底下最愿意群殴围攻的,其实不是黑社会,而是读书人,古往今来,历来如此。 何况明朝的读书人的彪悍在历朝历代都是排的上号的,在大殿上曾发生过数起文官群殴武官致死的事。因此这帮气势汹汹的读书人,一进杨柳巷,就吓得这些小官们家家闭户,生怕自己最近官声不好,被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顺手打砸了。 在擂鼓般的敲门声中,萧风缓缓爬起来,洗了把脸,走出屋门,站在院子中央。 早已站在院子里的巧娘两腿发软,站在大门前不敢开门。巧巧则拿着萧万年留下的绣春刀,如临大敌的举着。只是她个头太矮,不比刀长多少,看着颇为滑稽。 隔壁王小姐也踩着小板凳往这边探头,她娘一直在拉着她,让她赶紧回屋。因为有些心急的读书人,见大门总也不开,已经爬上围墙,往里面探头呼喝了。 萧风伸手从巧巧手里接过绣春刀,挥了两下,然后拖过竹凉椅,大马金刀的一坐,刀剑拄在地上,让巧巧站在身后,抬抬下巴:“开门。” 巧娘拉开门闩,门外的翰林学士们一拥而入。顿时把小院站满了一半。后面人还在往前挤,但前面人看到了萧风手中的绣春刀,忙不迭的停住脚步,顿时乱成一团。 乱了半天,这些人才在一个侍读学士的指挥下排好层次。官职最高的学士并没有来,按照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的顺序,以及庶吉士等,排在前面,那些赶来凑热闹助拳的京城读书人,则没资格进入院子,只能爬满了围墙往里看。 远远看去,萧家小院就像一棵巨大的人参果树,上面结满了人参果,人头攒动,孙悟空拿棍子一扫肯定能掉下一大片来。 萧风冷冷的看着这群翰林学士,身旁两侧站着巧娘和巧巧,背后的墙上露出王小姐的小脑袋,颇有一夫当关的英勇。 “各位来我萧家,有何贵干?” 有人喊道:“你弃儒从道,为我儒林败类,我等圣人弟子,岂能坐视不理?” 萧风看着喊叫的人,轻蔑的一笑:“怎么儒家这么了不起吗?读了儒家的书,就不能再学别人家的东西,否则就是败类。国家法令都没禁止一个人只能学一种学问,儒家比国家法令还大?你借儒家之名,轻国家之法,是要造反吗?” 一言既出,一片安静,尤其刚才叫嚣的那个人,脸色苍白的后退两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一言不合就说我造反呢,你这简直比严世藩还狠啊!严党诬陷别人还得找个案子啥的,你凭一句话就说我要造反?可为什么他说的明明是歪理,还没法反驳呢?一个人如果管的比国家法令还宽,确实有造反嫌疑啊! 另一个庶吉士立刻挺身而出:“你不必咬文嚼字,陷害好人。我们不说你修道不对,只说你毫无才学,才弃儒修道,阿谀迎合,以图幸进,这个你认不认?” 萧风冷笑道:“你比他聪明一点,可惜有限。你说我毫无才学,但我有秀才功名,一个毫无才学的人中了秀才,你是在说当年的学政老师舞弊吗? 你可知我中秀才那年的学政老师,正是如今的翰林掌院,当朝次辅徐子升大人,你是在说他舞弊,还是说他眼瞎呢?” 这名庶吉士也顿时语塞,另一人立刻接上:“每年中秀才的多了,学政老师沧海寻珠,难免有遗漏,也难免有错点。说不准你还是自己作弊,只是当时没查出来呢!” 萧风赞赏的点点头:“你脑子还可以。那我问你,说我阿谀迎合,以图幸进。我如何阿谀,如何迎合了?若是说不出真凭实据,难道圣人弟子,就是靠信口开河,随意指责别人的吗?” 那人也一时无语,毕竟开口指责容易,但要拿出证据来,萧风进宫他们都只是听说,更不用说在宫里萧风究竟有过什么行为举动了。大家知道的就是萧风测了个字,嘉靖就龙颜大悦,封了真人,至于怎么阿谀迎合,倒是真不知道。 这是一个身材挺拔,眉目端正的年轻庶吉士站出来道:“萧公子不必强词夺理,你弃文从道,这是事实;因测一字而被封文玄真人,也是事实。若不是文采不够,何不走科举大路;如不是阿谀迎合,何以骤然高位。 凡事过不去一个理字,我等以理度之,有何不对?若是有错,你指出便是,看似言辞犀利,其实避实就虚,何苦学那等诡辩之士呢?” 这番话声音清亮,有理有据,而且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读书人们顿时获得了主心骨,纷纷称是,气势一下又起来了。 萧风收起轻视的冷笑,正色看着这个人:“阁下说话倒有几分意思,不知高姓大名?” 那年轻的庶吉士一拱手:“在下掌院徐大人门下,翰林院庶吉士张居正。”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文惊四座 萧风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这是一代大神啊。虽然萧风的历史学的不怎么样,但对这个名字还是不陌生的。 不过大神此刻不过才二十四岁,连他老师徐阶都没熬出头来呢,他也还没到神气的时候。听说今年曾上书给嘉靖,写了《论时政疏》。 可惜这封厚厚的奏折先得经过严嵩,严嵩看了几句,骂了一句:“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就扔进废纸篓了。张居正从此再也没写过奏折,老老实实的当着他的庶吉士。 萧风想想,如果能折服这样一个大神,让他帮自己做事,倒是大好事,因此他端正态度,接着张居正的问题做出回答。 “你也说了,凡事逃不过一个理字。既然如此,我就和你讲讲理。你说我弃文从道,是因为才华不够。这是什么理?难道有才华的人就一定要走科举之路吗?不走科举之路,就是没才华?如此说来,凡是没能考上科举的,都是没才华的,你这般小觑天下英雄吗?” 张居正气势为之一弱,他虽然也是金榜高中的大才子,但毕竟饱读诗书,知道民间大才数不胜数,让他昧着良心说不考科举或考不上科举的就是没才华,这话确实也没脸说。 不过张居正毕竟不是普通人,他马上回应道:“凡事无绝对,但当今盛世,天下大才均以科考为正道,若是萧公子能说出为何不肯科考,言之成理,那也可以。若是说不出来,那不就是强词夺理吗?” 萧风暗赞此人思维缜密,不是好忽悠的,但后世对辩论学的研究,岂是古人能及的?别说那些著名诡辩案例都被课堂上翻烂了,萧风本人读大学时也是参加过辩论大赛的人物,能怕了几百年前的张居正吗? “请问正方……额,张居正方的观点,是说我若有才华,又不肯参加科举,那么就该说出合适的理由,对吗?” 张居正觉得萧风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还是能听明白的,当下点点头:“不错。” “也就是说,我或者说明理由,或者证明我有才华,两者选择一样就可以,对吗?” 这话多少有点偷换概念,不过从众人的要求来看,也并不算错,因此张居正再次同意:“不错。” 萧风笑了笑,本不想当文抄公,奈何这个任务太紧急了,靠自己的才华即使写出来,也未必能技惊四座,只好先丢点节操了。 他从竹凉椅上站起来,因为手里还拄着刀,把这群读书人吓得集体后退一步,只有张居正凛然不动。萧风把刀往地上一插,缓步而行,随着脚步的走动,一步一句,缓缓而吟。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念完后,萧风回到竹凉椅前,坐下,做闭目养神状,全然不管别人的表情和目光。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读书人,都产生一种人生如梦的感觉。是啊,人生百年,辛辛苦苦,为了什么呢?似乎到最后都是一场空。难道说,人们羡慕神仙,就是因为神仙没有这些烦恼吗?如此说来,修道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众人气势都被这首《好了歌》打压到了极点,甚至觉得有些理解嘉靖了。做到皇帝又如何,将来还不是“荒冢一堆草没了”。嘉靖现在不肯见妻儿,焉知不是为了将来不伤情呢? 张居正也是一阵恍惚,觉得人生之事不过如此,就如今日带人意气风发的来围攻萧风,胜又如何,败又如何?但他毕竟是心坚如铁的绝世天才,方一察觉,立刻警醒,不能着了萧风的道! 他提高声音道:“萧公子这是诗?是词?还是曲?虽然含义不错,但似乎有些随意了。若说道心,萧公子是有了的,若是说才华,似乎还不足以证明啊。” 萧风微微睁眼,把“师兄”嘉靖的样子学了个十足,看了张居正一会儿,淡淡的说:“这是歌,道家喜欢-吟游,故此以歌言志。若是你觉得文采不够,此歌还可写个注解。” 张居正心说我信你个鬼,此歌浑然天成,其中含义已经淋漓尽致,便是此刻让自己做个注解,也只能是车轱辘话来回说,言之无味,你顷刻之间就能做注解,还要文采斐然,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吗? 但他此时就盼着萧风出丑,自然不会出言阻拦,反而微笑道:“萧公子若是能为此歌注解,当可证明文采不凡,自然也不会有人再质疑公子是才华不够才弃文修道了。” 萧风眼睛又闭上了:“那可不好说,你们人多嘴杂,我就算作出来了,你们硬说不好,天下又有谁能辩得过你们这些翰林学子,以及这许多京城读书人。” 张居正环顾四周,昂然道:“我辈读书人,岂可颠倒黑白,昧着良心说话?萧公子放心,凡事自有公论!”他说的斩钉截铁,正气凛然,周围围观的人齐声呼应,声势惊人。 萧风心里暗笑,如果后世记载不错,你和你老师徐阶一个德行,都是治世能臣,但私德都很一般,贪污腐化。不过在这种王朝社会,也不能以现代人的观念苛责,得站在老百姓生存的角度看问题。 萧风不再废话,也不睁眼,坐在竹凉椅上一个“萧风瘫”,努力回想着电视剧里配音的那种语调,一字一句,语气平淡而空灵。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首注解完了,万籁俱静,连树上的鸣蝉都被这寂静惊住了,停止了聒噪。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在这夏日午后,显得格外空灵。 站在墙后的王小姐,脸上不知不觉的流下两行清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是因为父亲宦海浮沉,勤恳破案,一把年纪却只能当个小推官?还是为自己的丫鬟,小小年纪就被父母卖为奴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到什么,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巧巧的老爷,这院子里的萧公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他经历了什么,才能写出这样的歌,和这样的注解? 听闻萧家被围攻,带着人赶来助阵,却被挤在院子外面冲不进来的张天赐,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大起大落,颠沛流离,发达时的高朋满座,春风得意,破产时的众人冷眼,会长欺凌,忍不住也泪流满面。 不顾母亲阻拦跟着张天赐一起跑出来的张云清也顾不上照顾父亲了,只是两眼放光的踮起脚尖,希望能越过众人看见院子里那个曼声吟哦的人。 许久之后,张居正弯腰深施一礼,正色道:“今日之后,若再有人说萧公子是没有才华,不敢科考,才弃文修道,张居正第一个不答应!”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猛犬旺财 嘉靖手里拿着陆炳呈上的笔录,已经沉默许久了。陆炳和黄锦都微垂着头,彼此没有任何目光交流。哪怕两人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黄锦当世子伴读时,作为世子奶娘的儿子,陆炳就跟在两人屁股后面跑来跑去。那时嘉靖做梦也想不到会成为皇帝,一个最高前程就是个闲散王爷的人,对待童年玩伴的心态,和现在自然不一样。这也是严嵩权倾天下,却也不敢轻易招惹陆炳和黄锦的原因。 嘉靖叹口气:“这一歌一注,当然是让天下英雄消尽意气,看破红尘。他小小年纪,焉能有此见地?可见梦中遇仙,拜师仓颉,并非无稽之谈。” 他语气说得无奈,却有一丝难掩的喜悦,也只有陆炳和黄锦这样从小陪到大的人才能听出来。如果萧风不是冒牌货,那就说明神仙并非子虚乌有,自己修仙练道也就不是缘木求鱼了。 “那些读书人后来就都散了?没人继续跟萧风争执吗?” “回万岁,没有,倒是有两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当即要拜萧风为师,弃文从道。可萧风不肯收徒,告诉他们自己修的是入世道,真想清心寡欲,看破红尘,就去白云观。那两个秀才真的就奔白云观去了,围观的人都说,萧风莫不是神仙转世,一言就能度化人呢。” 嘉靖忍不住苦笑,这一歌一注确实上头,但也不至于就这么神。那两个秀才想来屡试不第,早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就像走钢丝的人一样,哪怕一阵清风吹过,都能把他们吹掉下去。 “那些文官大多对朕修道不以为然,翰林院更是其中叫嚷最厉害的,萧风这次杀杀他们的锐气也好,让他们也知道天高地厚,大道源深。嗯,让萧风进宫来,朕有话要问他。” 萧风正在招待张天赐喝茶,毕竟人家倾巢出动来支持自己的。除了张家娘子外,女儿加两个仆从,连家里养的旺财都带来了。可怜旺财刚断奶就被迫营业,如果不是张云清抱起来了,刚才差点在乱军丛中被踩死。 巧巧对旺财喜欢的不得了,拉着张云清一块逗狗,小奶狗的叫声吸引了扒墙头的王小姐,小声叫着巧巧,三个小姐妹隔着墙玩得挺热闹。 原本王推官对萧风这个邻居秉承着见面点头的态度,他虽然官职不高,但推官之职,能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消息最是灵通。他隐隐约约的听说过一些萧家与严党的事,他沾惹不起,但从心里认可萧万年是条汉子。萧万年去世时,他还随了一份丧仪,也算近邻之义。 女儿爱扒墙头,他本来是反对的,既有失女孩体面,也显得过分亲近。不过女儿闷在家里也可怜,巧巧也是个惹人疼爱的女孩,以前在街头卖布他也总看见,因此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今天萧风舌战群儒,文惊四座,让王推官着实惊佩不已。他也是读书人出身,能不识货吗?又想起听到的关于萧风得万岁赏识的传闻,忍不住也生出亲近之意。 只是平时交往少,此时倒也不便腆着脸上门去喝茶,倒是趁着女儿扒墙头看小狗的机会,也走过去搭讪了两句。 “这小狗着实可爱,迎香若是喜欢,也可以养一条的。” 王小姐被爹吓了一跳,扁扁嘴说:“又不是每一条狗都好玩,就是觉得旺财好玩呢。” 巧巧也觉得旺财好玩,但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家的狗,因此也不能说什么。张云清到底比她俩都大一点,心眼多,眼珠一转,大气的一挥手:“既然你俩都喜欢,就让旺财留在巧巧家吧,这样你俩就都能和它玩了!” 王小姐大喜过望,死死盯着巧巧,生怕她不答应。巧巧虽然也很开心,但也有些狐疑:“云清姐姐明明也很喜欢旺财的,你不会想它的吗?” 张云清两腮微红,努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想它时就来看它呗。你们是俩人,我是一个人,我来这儿看它总比你俩去我家看它要方便得多。” 话说出口,心里砰砰乱跳,眼睛略有惊慌的四处扫了一下,看是否有人察觉了自己的小心思。 巧巧和王小姐只顾开心,并未在意,只是叫好姐姐;两个奴仆在院子里喝巧娘给倒的茶,吃着买回来的肉包子,正吃的开心,也没空听自家小姐说啥;巧娘忙里忙外的烧水泡茶,准备茶点,也没听见。 屋里的萧风正在听张天赐吹嘘自己有多勇敢,一个人挡住五十个读书人不让进门,两人也都听不见外面。 只有站在墙下的王推官,虽然看不见墙那面的张云清,听到这话倒是微微一愣,然后释然的笑了笑。这女孩比女儿还大点,到该想事的年纪了。 来叫人的是嘉靖身边的内侍,萧风只得出门,张天赐也就带着人告辞。见女儿没带着旺财走,还有些奇怪。张云清只说了一句:“送给巧巧了。”就拉着张天赐往门外走,生怕他多问。 张天赐嘟囔着:“前几天刚抱回来时还宝贝的不得了呢,今天就舍得送人了?送给巧巧嘛,也应该,大哥家也该养条狗,敢来闹事的好咬。” 张云清忽然就生气了:“大哥大哥的,你比萧公子大不少呢,叫什么大哥!你叫大哥我叫什么!” 张天赐正色道:“你当然叫伯父!萧公子是咱家的恩人,又是有道高人,能者为长,为父叫声大哥怎么了,不丢人!你跑什么,这丫头,惯坏了!” 萧风此时已经快进宫了,没听见关于张云清如何称呼自己的争执。他养精蓄锐,等着应付嘉靖这一关呢。 萧风并不想当什么神仙受人敬仰,也不想凭借嘉靖的信重当什么权臣或是国师。他开始只是想保住一家三口的性命和安宁,能平平安安、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但既然后来被逼冒充了神仙的徒弟,他的想法就变了。 嘉靖并不是笨蛋,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昏君。他智商极高,若是愿意用在治国上,绝对能当个明君。可惜他用错地方了,而且为了专心修道,重用了严嵩这么一个权臣。 有人说大明衰落自嘉靖始,虽然名臣猛将如云,却都不得不把大量精力用在内耗上。如果自己能改变嘉靖,哪怕只改变一部分,或许大明的命运就将改变,之后华夏大地所经历的种种苦难,也许就能避免。 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大明,文体两开花,不是很好吗?最后,如果可能的话,萧风最大的心愿还是研究一下自己是怎么穿越过来的,能不能再穿回去。此心不安,不是吾乡啊。 萧风见到嘉靖,照例打了个稽首。嘉靖微微一笑,直接提笔就写,干脆利落,连前戏热身都省略了,可见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萧风看了看纸上,是个“道”字。他微微点头:“万岁,问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中书舍人 嘉靖沉吟一下,明明早就想好了问题,此时要问却还要想得更仔细更明确一些。 “朕,修道有望吗?” 屋内没有人,陆炳和黄锦都避出去了。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亲近如他们俩,也有不能知道的事。 萧风看着那个“道”字,脑子里却飞快的旋转着,要不要说实话?如果说了实话,自己所设计的理想,还能实现吗?嘉靖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呢? “道有首,亦有走,蛇无头不行,有头则可行,万岁所问之事可行。”萧风心里暗暗原谅自己,仓颉老师啊,虽然我没有真的拜你为师,但毕竟是从您的书里学的本事。如今故意曲解,也是没办法,人要学会变通啊。 嘉靖的脸就像被投了一颗石子的千年死水,荡起一圈圈的微澜,可知他内心该是多么振奋!萧风咬咬牙,接下来该说真话了。 “然万岁身为天子,乃天下百官万民之首,此首却走不得。道有遁之形,遁者,藏匿而走,身为天子,岂能不明不白的遁走?且无首则难行,是两难之境,故此虽可行,亦难行。” 嘉靖脸上的微澜皱了起来,看起来像老了十岁:“如此奈何?朕当如何做?” 萧风正色道:“道有运之形,以国运相补,当可抵远遁之功!若大明国力强盛,国运昌隆,万岁修道之事,当可水到渠成!” 嘉靖又变得开心了些:“可还能看出些什么更具体的事吗?” 萧风指着纸上的字:“首为兰字头,走为行之法,若将来有人名字中带着‘兰’‘行’二字的,当合其道,为万岁昌国运之人。” 嘉靖点点头,默默记下,然后难得的微笑。他的微笑只对几个人,平时极少有人见到,对萧风却倾情大放送,一会儿功夫笑了两次了。 “师弟既然入世,当有传道之所。我意你可修建一座道观,也省的人没事就往你的宅子跑。而且你的宅子也太小了点,要不我赐你一所?” 萧风躬身道:“多谢师兄,道观之事,我自有计划,正在选地方,只是京城虽大,空地不多,还需时日。宅子嘛,我家人口不多,现在就够用了,以后不够了再说不迟。”嘉靖自称朕时,萧风立刻就叫万岁,当他以师兄自居时,萧风改口也改得极快。 嘉靖点点头:“如此也好,有什么难处,只管进来找我。你才华横溢,又有道法在身,可多来听政,参与政事,也是入世之道啊。” 萧风迟疑一下:“师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嘉靖点点头:“但说无妨。” “万岁,若是允许微臣听政,那微臣当有听政的身份,不可以道门真人的身份听政;道门真人也好,师弟也罢,都是万岁以修道者身份出现时我才能用的。否则,道门真人上殿听政,不但更加让读书人离心,也会为后世开不好的风气。” 嘉靖习惯性的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下,觉得萧风说的有道理,于是缓缓道:“朕明白了,萧风任中书舍人,可为内阁参赞行事。” 这个官职授予的十分高明,中书舍人原本是中书省下的从七品官,早在洪武时期就已经废掉了中书省,却唯独保留了中书舍人这么一个官位。这个官位原本就是中书省里的杂事官,中书省废掉后,更是变成了一个十分奇特的存在。 说官大吧,只有从七品,而且认真说起来,啥事也不管;说官小吧,抬腿就能见皇上,理论上和内阁都是平级的,啥事愿意说都能说上两句。属于一个典型的弹性官职,大能很大,小能极小。 也因为这个特点,这个官职在大明朝这些年,基本都是闲置状态了,想不到今天被嘉靖给灵机一动的启用了。 萧风谢恩,又和嘉靖闲聊几句后,出宫回家。 严府,严嵩、严世藩和赵文华的铁三角又一次在喝酒讨论问题。 因为严嵩在场,严世藩也不好意思抱着美女和老爹说话,因此有点提不起精神。赵文华准备去南方转一圈,收点南方包工头们的保护费,因此今天带着点辞行的性质,同时也是想把谈新仁的事托付给干爹。 听到严嵩带回来的消息,赵文华眨眨眼睛:“中书舍人?这官闲置好久了呀,从七品,芝麻小官,万岁咋想的?” 严嵩看了赵文华一眼:“萧风有文玄真人的身份,天然的四品以上,见天子且不跪拜,实职的大小有什么关系。问题是中书舍人既能上殿听政,又能入阁参赞,内阁在名义上还管不到他!万岁这是要重用他啊!” 严世藩放下酒杯,呵呵一笑:“父亲过虑了。万岁这是没想好怎么用呢,所以临时弄了这么个模糊的官职。等万岁想好了,自然也就换了。现在说要重用为时过早,只是他这一步步上来,确实也有些快了,倒也不能完全不管。” 赵文华小心的看了严世藩一眼:“东楼啊,咱们鼓动翰林院和读书人去围攻萧风,结果反而给了萧风在文坛扬名的机会,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谈新仁听说萧风折服翰林院后,有点害怕了。我们得让他放心,才能替咱们挣钱啊。” 严世藩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的冷笑道:“文华兄说的好听,在谈新仁遇到麻烦之前,你可是藏着掖着的,生怕他和我严家有接触吧?如今你自己摆不平了,又说起他是给咱们挣钱的话来了?” 赵文华满脸通红,心里暗骂严世藩不讲情面,但又不敢抗辩,只好求助的看着干爹。干爹毕竟是干爹,咳嗽一声道:“东楼,文华是自己人,不要如此刻薄。” 严世藩这才笑道:“放心,谈新仁和萧风是生意之争,只要他稳住阵脚,破产哪有那么容易。至于对付萧风,我还有一招。他想文、道兼修,不只读书人看他不顺眼,就是那些混饭吃的道士,道观里的观主们,也视他为异类。关键是,他会损害这些人的利益。” 赵文华眼睛一亮:“对呀,那些道士们可不是好惹的,也颇有几个在朝廷里有头有脸的,如果他们要对付萧风,那就有他好看的了!” 严世藩又饮一杯:“所以,让谈新仁到白云观、龙虎山、武当山这些地方去花钱吧,就说万岁宠信萧风,假以时日,必以萧风为道门领袖,看这些牛鼻子们着急不着急!”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妙人仇鸾 俺答汗坐在大帐里,账内的都是他麾下部族的头领,大家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这些年在大同劫掠,还没有一次像这么窝囊的。以往宣大一带就是鞑靼人的零元购乐透区,趁着对方松懈时抢一把就跑,对方追之不及,这种快乐难以言表。 每次回来,都能带着大量的财物和奴隶,让大家能快乐的过上半年,然后再去抢。 可这一次,不但抢来的奴隶被抢回去了,抢来的财物也丢失大半。最关键的是,草原上的勇士们,竟然也死了几千人,这种损失简直不可接受。 草原勇士可不能和汉人相比,汉人人口众多,而且生养都很容易。草原上一个孩子要长大,简直要靠老天眷顾才行。 为什么草原上的女子要被子孙继承?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好这一口,而是因为在草原上,女子就是最重要的财富,有了女子才能繁衍生息,发展壮大,他们浪费不起资源。 那些汉人中的有钱人,三妻四妾,简直是太浪费了!头领们每当想到这一点,都义愤填膺的想去抢一把,均贫富难道不对吗? 所以这次死了几千人,对他们来说,远比大明死了两万人更心疼。如果双方一直保持这种伤损比,大明只是皮肉伤,鞑靼人就要亡族灭种了。 俺答汗首先向大家承认,此次行动是自己指挥不力,让部落们遭受了损失。接着他拿起一根羊腿,啃了两口,只剩下光溜溜的腿骨,向大家示意。 “这次的损失,我们要让汉人用十倍来弥补!他们有了防备,我们短时间不能再过去了。我今天将打开我自己藏宝的帐篷,将里面的财物分给大家。即使冬天之前不再劫掠,也足够大家渡过这个冬天所需,等明年春暖花开,就是我们进攻汉人的时候!到时我们要打怕大明的皇帝,让他向我们每年进贡!” 听说俺答汗要给大家分自己的小金库,各部落一阵欢腾。他们对俺答汗原本的一点不满,顿时也都烟消云散了。有了金银,他们就能到边境的黑市去买粮食和物品。虽说大明关闭了马市,但黑市永远是管不住的,只是价格太贵了而已。 看着部落首领们开心的去领取财物,俺答汗回到自己的账中,一个一身书生打扮的汉人正在账中看书喝茶,见了俺答汗,便给他也倒上一碗砖茶:“财物分出去了?” 俺答汗喝了一口砖茶:“按萧芹先生的主意分出去了,大家没有什么不满的,士气很好。” 萧芹笑道:“财散人聚,此乃至理名言。何况这次散财,不过千金,来日兵临城下,不让大明吐出万金来偿还大汗,就算我萧某无能。” 俺答汗哈哈大笑,他素知这萧芹能谋善断,智计百出,自他带人来投奔后,就一直待为上宾。何况这萧芹乃是白莲教的四大神使之一,虽然大明多年剿灭,白莲教已经元气大伤,但他的信徒人数仍然不少。有朝一日要攻打大明,那些仍然在大明生活的信徒,就是最好的内应! 萧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大汗,我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天助大汗啊。” 俺答汗很激动:“什么好消息?” 萧芹笑道:“我的一个老熟人,前甘肃总兵仇鸾起复为官了,听说他正在找人活动,不想再回西北苦寒之地了。但此人志大才疏,寻常官职他又看不上,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要来宣大一线当总兵。” 俺答汗有点失望:“换一个总兵而已,对我有什么区别?” 萧芹哈哈大笑:“区别太大了。这个仇鸾,可是个妙人,大汗若能与他打上交道,那好处可太多了。” 遥远的京城里,妙人仇鸾刚从严嵩府里走出去,他的心情很不好。只认钱不认人的严世藩,太不给面子了,明白的告诉他,就凭他送的那点钱,最多滚回甘肃去,皇城周围没有能安排他的地方。 仇鸾本以为宣大一线,常年和鞑靼人作战,应该不算什么美差,所以才凭良心开的价。 谁知严世藩嘲笑道:“天底下就你聪明?别看宣大一线常年战乱,可想去当总兵的多着呢。当兵为吃粮,当将为发达。越是战乱的地方,越容易发财,也越容易立功。周尚文那老棺材瓤子,自从当上大同总兵后,爵位一升再升,眼红的人多着呢。” 仇鸾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鞑靼人虽凶,大同城却从未陷落过,似险实安。鞑靼人像风刮过之后,自己再出兵追击,顺便抢抢老百姓,弄几个人头,自然功劳就有了。想不到严世藩一个文臣,竟然也对武将的龌龊手段门清。 仇鸾无奈,只得回家找出更多金银来送过去。他这些年的武将不是白当的,家底还是不少的。只是刚坐牢出来,四处打点花了不少银子。再拿出那么多来给严世藩,难免有些肉疼。关键是在整倒夏言的过程中,自己明明和严党是亲密战友,现在严世藩翻脸无情,让仇鸾十分不爽。 严嵩对仇鸾的事倒不上心,听儿子说已经给了钱后,就答应下来。他最近的权势越发大了,嘉靖对他也更加信重,很多小事都不再亲自过问,让他在内阁里处理了事。内阁里徐阶装聋作哑,他自然就大权独揽了。 虽然仇鸾当大同总兵算是大事,不过仇鸾毕竟是在大礼议时挺过嘉靖的,香火情还是有的,断不至于为此驳回严嵩的面子。这事也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不过周尚文在大同干的好好的,又刚立了大功,严嵩就算再跋扈,也不可能马上把人家搞下来。所以仇鸾只能是替补等着,好在周尚文已经七十五了,随时随地都会驾鹤西去,仇鸾倒也不是特别着急。 谁知就真有这么巧的事,仇鸾这边刚刚替补,军报就送到了朝廷。大同总兵周尚文,多年征战,伤病满身,加之年迈,这次和鞑靼人激战过后,一病不起,竟然就此过世了! 仇鸾乐坏了,收拾行李就兴冲冲的准备上任了。大同总兵位置重要,上任之前皇上是肯定要召见的。仇鸾一大早就在西苑殿外等着召见。 他来得早,后面进来的人都从他身边走过,第一位就是大佬严嵩,严嵩见了他,微微一笑,一副“放心,搞定”的神态。仇鸾也赶紧礼貌的弯腰点头,以示尊敬。 第二位是锦衣卫的头子,指挥使陆炳。仇鸾跟陆炳之间没啥交情,甚至仇鸾还有些忌惮陆炳。大概是自己贪污冒功的事干的有点多,所以面对这个特务头子,难免心虚。 陆炳对他的事自然不是全然不知,不过陆炳为人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他那点事在武将里不算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两人点头而过。 接下来的兵部尚书丁汝夔,这是他的顶头上司,自然要寒暄几句。丁汝夔对仇鸾去当大同总兵实话说是不放心的,可惜他也知道,严嵩决定的事,自己没有发言权。 然后徐阶等人也陆续进殿,倒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家伙,仇鸾不认识。这人一身秀才青衣,外罩白袍,十七八岁的样子,飘飘洒洒的也要进殿。仇鸾忍不住问身边的内侍:“此人是谁?如此年轻,怎么就能进殿听政?” 内侍小声说:“这您都不知道?现在可是京城的红人,文玄真人,中书舍人萧风啊。”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莺莺燕燕 仇鸾被宣进殿时,看见刚才见到的萧风站在嘉靖右侧下首,和黄锦的左侧下首相对应。不同的是黄锦垂头弯背,姿态极其恭敬,而萧风站的很直,左顾右盼,有点漫不经心。 这就是中书舍人的位置,官职虽低,却站在天子身侧。至于萧风的举动是否合适,大家都不知道。不是开玩笑,是真不知道,太久没人干这个中书舍人的事了,大家都忘了这个官应该怎么当了。 仇鸾也是个傲慢的人,但对萧风的举动也颇为吃惊。他偷瞄了一眼,赶紧低头下跪:“万岁,臣仇鸾觐见。” 嘉靖微微点头:“仇鸾,你蒙冤入狱,如今起复,又主动要求去战事之地就职,朕心甚慰。”嘉靖虽然聪明,但人的本事却不是能一眼看穿的。在他看来,仇鸾作为大将的子孙,本事应该还是有的。若是他知道仇鸾在历史上的草包名声,只怕就不会朕心甚慰了。 严嵩定下的官职,嘉靖也没反对,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站在一旁的萧风却在脑子里努力回忆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虽然明朝的人物他记得不多,但这个仇鸾实在是太奇葩了,他的事迹萧风还是有印象的。 因此当嘉靖象征性的询问大家意见的时候,众人都纷纷点头,表示万岁英明,严首辅处置得当,萧风却皱眉不语。 嘉靖和萧风离得这么近,当然不会忽略掉萧风这副表情,于是询问道:“萧舍人可是有何疑虑?”这是朝堂上,嘉靖开口叫官职,自然就是让他以官身发表意见。 萧风笑了笑,他此时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仇鸾去大同上任的决定,螳臂当车的事他不会干。既然如此,还不如埋下个伏笔,为以后计。 当下道:“没有疑虑,不过是想着大同位置重要,是京城门户。如今仇将军去镇守,只怕俺答汗未必敢去打大同了。那他只能绕道去打古北口了,若如此,不知仇将军当如何应对?” 这是考试了,仇鸾眼珠转了转,笑道:“舍人多虑了,若打古北口,兵当从大同城下过,本将岂有不知之理?自然会出兵阻挡,岂会放他到古北口去?” 众人都觉得这题出的太简单,严嵩瞥了萧风一眼,心里不以为然。丁汝夔却知道仇鸾名不符实,想了想边境的地形,忍不住吃了一惊,也看了萧风一眼。 嘉靖倒没什么感觉,见两人有问有答,过程顺利,觉得挺开心:“萧舍人第一天听政,就能提出这样的问题,难得。仇鸾对答如流,朕也甚是欣慰。” 萧风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下朝后,萧风先没回家,而是直奔天赐粮店而去。粮店生意不错,伙计们正在忙活着。老掌柜见到萧风,赶紧出门迎接:“萧公子,啊不,大东家,怎么有空来店里看看?” 萧风一愣:“什么大东家?” 老掌柜笑道:“这是东家,啊不,二东家的吩咐。他对店里说,以后萧公子是大东家,他是二东家,以前就他一个人,叫东家就行,现在不同了,别叫混了。” 萧风哭笑不得:“张天赐呢,跑哪儿去了?” 老掌柜神色略有尴尬:“二东家说得了您的吩咐,要出门去寻找好东西。因为要出远门,所以按惯例是要去求好运的。” 萧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求好运?去烧香吗?” 一个小伙计嬉笑道:“不是烧香,咱们二东家是去点蜡烛的。” 老掌柜呵斥了小伙计,转头冲萧风尬笑:“是去和水姑娘告别,这是二东家出远门的惯例了。” 萧风这才想起来,但他现在确实有急事,看了看老掌柜,觉得让对方写字恐怕不行,毕竟天赐粮店不是老掌柜的,测字要与自身密切相关方可。 自己倒是半个老板,可仓颉天书上说的明白,他是没法测自己的事的。他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找张天赐。 萧风站在春燕楼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人进去叫张天赐,却被藏在门里的妈妈偷袭了。 妈妈一把抓住萧风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拽,嘴里还不忘说话。 “哎呦,这不是萧公子吗,听说你升官了啊,快请进,快请进,现在大白天的,您是喝酒还是听曲啊?” 萧风挣扎了两下,虽然他力气比妈妈大得多,但也不好意思和一个女人较劲,也怕被扯破了衣袖,到时更说不清了。只好随着走进门,笑道:“你拉我进来做什么,不怕我把你的姑娘们都算跑了?” 妈妈喘息着拿出小手绢擦汗,飞了个媚眼道:“公子说哪里话,如今公子是朝廷贵官,又是万岁封的真人,你还会轻易给人算命?以前是奴家眼皮子浅了,公子大驾光临,喜欢哪个姑娘尽管说,奴家保证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说着一招手,一群莺莺燕燕欢笑着就过来围成了圈,除了水姑娘不在,云姑娘和火姑娘也在其中。她们在画姑娘从良后,都对萧风充满好奇,今日见到本人,竟然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好奇中不免又增加了些爱慕之意。 萧风看着妈妈起伏的胸脯,手里甩着小红手绢,脸色红扑扑的,虽不及少女般娇嫩,却也是肤白貌美,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风韵不减的年龄。加上这些年累积下来的风情,倒是比少女多了很多味道。 妈妈本来还在卖力的介绍着自己楼里的姑娘,在萧风的目光下语速越来越慢,最后竟然有些结巴了,脸也有些发红。她心里直跳:不会吧,难道萧公子喜欢我?老娘确实红了十多年,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啊。 或者难道萧公子口味奇特,喜欢成熟女子?可自己有点过熟了吧。三十岁以上的女子,只在低档的勾栏里才有吧,自己这春燕楼是京城有名的,可没有那种货色。难道今天还要破例搭上自己不成? 妈妈的窘态也引起了姑娘们的注意,其中性子最为泼辣的火姑娘最先忍不住了,一身火红的衣裙衬着她白皙的瓜子脸,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妈妈放肆的笑道:“妈妈今天要开张了吗?” 萧风被众人的戏谑声惊醒,忍不住也有些脸红。这实在不是他口味奇特,而是他自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情感。这个时代结婚嫁人的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可在他心中这还沾着幼女的嫌疑呢。 就是十八岁的姑娘,在这个时代不嫁都算老姑娘了,可在他看着还没自己女儿大,确实不容易产生情绪。 反而是巧娘和妈妈这种女子,他看着更有感觉,而且也没什么负罪感。不过他也深知,自己这个小鲜肉的身体,有这种想法,会被人当成变态,所以需要掩饰。 此时一时不慎,露出马脚,赶紧咳嗽一声,正色道:“别闹,我来找张天赐,有正经事。烦请妈妈帮我叫一声去吧。” 妈妈脸上尚有红潮,瞪了萧风一眼,心里也不知是恼是喜,刚要说话,火姑娘毫不饶人的笑道:“什么正经事,来这里的有什么正经事。我可告诉你,我水姐姐才是真正的正经人呢,你想什么两人同日,三人同日的,那是休想。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找我们妈妈呢!” 众女子又是一阵大笑,连妈妈都撑不住了,拧着火姑娘嘴笑骂道:“就你厉害,就你厉害,你个丫头片子,回头再收拾你。” 萧风微笑着看着火姑娘:“姑娘这张嘴当真厉害,很多客人都是被你骂完后,点名找你的吧。” 姑娘们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都看着萧风,火姑娘张大嘴,一脸惊讶,似乎是个偷糖吃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女孩。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所需之米 萧风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男人都有征服欲,被你骂的惨了,自然就想要在床上欺负你,还会觉得自己占了更多便宜,更兴奋。这种逆思维营销,就像很多有名的首饰店、脂粉店的店员一样,故意看不起客人,激起客人赌气购买的欲望一样。” 众女子都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吗?她们平时羡慕火姑娘生意好,却想不明白。她明明是四个头牌中模样最不出众的一个,却总是生意最好的一个,难道是这个原因吗? 只有火姑娘脸色发白,贝齿咬着下嘴唇,有些惊慌的看着萧风。和她感情最好的云姑娘拉着她的手,看向萧风的眼神里带着哀求之意。 萧风看了看别的姑娘,淡淡一笑:“你们也不要想学这一招。不信你们上街去逛逛,那些店员可不是对谁都用这一手的,对大部分客人,他们还是正常逢迎。要知道逆向营销这种手段,需要极高的天分,一个不小心,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害了你们自己。” 众女子想了想,觉得确实是,一个姑娘说:“上次我就给了相好的一点脸色,这没良心的居然就真的半个月都不来找我了。后来还是我软语温存才又来的勤的。” “没错没错,有的客人脾气坏,真不准,你这春燕楼是谈新仁的本钱吧?也许哪天我真开个青楼呢。” 妈妈一愣,她倒是听说过萧风和谈新仁的事,嫣然一笑道:“你们贵人之间的事,我们小女子们管不着。反正我们是凭本事吃饭的,跟着谁都一样吃饭。” 楼下这么大动静,楼上的张天赐自然被惊动了,他听出了萧风的声音,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就跑出来了,脸上的胭脂印都没来得及擦掉。 “大哥,怎么跑到这儿来找我了?”张天赐很惶恐,不知道萧风为啥这么着急。 萧风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春燕楼外面人来人往的,其中不乏往里面张望等着看热闹的人。他拉了张天赐一把:“借水姑娘绣房用用,准备纸笔。” 水姑娘关上门,把一群看热闹的姐妹们拦在门外,自己守在门口不让人进去。一群小姐妹嘻嘻哈哈的和她开着玩笑,她也好脾气的只笑不说话。 张天赐听萧风说完来意,顿时比萧风还着急,不多说什么,只管拿起笔来,略一思索,写了个“要”字。因为萧风告诉过他,测字要写的字,最好是随意想起来的,而不是深思熟虑的。他顿时就想起刚才在床上时水姑娘喊的最多的那个字了。 “大哥,算吧,算算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萧风看着这个“要”字,感觉到了一股子车速过快的汽油味,抬头看了看张天赐,却拿这家伙无可奈何。 “要字有西女之形,女中西子,因柔而美,此物当为绵软之物。” 张天赐飞快的盘算着:“粮店里什么货最绵软呢?肯定是细粮了,像上次的高粱,就是磨成粉,也和绵软不沾边。是稻米?还是小麦?其余杂粮很难说得上绵软啊。” 萧风把纸拿起来,纸上的字就像活的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萧风其中的秘密。 “要者,所需之物。你是开粮店的,所需之米是什么?” 张天赐挠挠头:“客人要什么,咱们就需要什么呀,哪有什么确定的。平时百姓多吃稻米、小麦,这次朝廷要高粱,所需之米……” 萧风无奈的叹了口气:“所需之米,就是糯米!” 张天赐一下跳了起来:“对呀,不对呀。”他立刻冷静下来,没底气的看着萧风。 “大哥,上次的高粱,人能吃,马能喂,不磨壳也放不坏。这糯米可是细粮,价格又贵,又放不住。平时人们只在端午节时会买一点做粽子,无缘无故的,京城百姓不会吃糯米的,能卖出去吗?” 萧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原因,天赐粮店是你的,你做主。如果觉得风险太高,不做也可以的。” 张天赐皱眉半天,最后一咬牙:“我现在的家业都是大哥挽救回来的,怕个屁,我信得过大哥,干了!” 萧风前脚离开春燕楼,后脚谈新仁就收到了消息,他急不可待的去找严世藩。赵文华去南方出差了,临走把他介绍给了严世藩。谈新仁开心的不得了,没事都恨不得去严府跑跑,何况现在有正经理由呢。 严世藩看着眼前行走的钱袋子,也颇为开心。严世藩大概是大明最公平的人了,别管你出身如何,只要你能给我送钱,就是我的客人。谈新仁堪称京城明面上的第一豪商,自然也有资格给他送钱。 他听完谈新仁的建议,摇头笑道:“他一个中书舍人,屁大个官,进青楼算什么大错?就是真人身份,道门也不禁绝女色的,否则万岁征召那么多少女,你真以为都是用来炼丹的?” 谈新仁有些失望:“那,这次搬不倒他?白费劲了。” 严世藩略一思索:“也不是白费劲,男人在青楼里,是最容易流露出本性的。你仔细盘问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对付一个人,最终靠的是抓住人的弱点,知道了弱点,就没有搬不到的人。” 严世藩信心十足,连夏言都被他们父子搬倒了,何况一个区区萧风。夏言太骄傲,这就是他的弱点,那萧风的弱点会是什么呢? 谈新仁小声说:“听说萧风对春燕楼的妈妈感兴趣,他小小年纪,却喜欢西风古道,也算够古怪的。” 严世藩眼睛一亮:“有所好就好,嗯,没准这小子和他爹一个毛病。当年我看上了女儿,萧万年却救了人家的娘,焉知不是有什么企图,哈哈哈哈。” 萧风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严世藩定义为祖传变态,已经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就听见旺财在汪汪的叫,还以为旺财学会看家了呢。 进了门才发现,三个女孩子,把旺财放在墙头上,揪耳朵的揪耳朵,扯尾巴的扯尾巴,喂东西的喂东西,玩得不亦乐乎。旺财被蹂躏的汪汪直叫,又舍不得嘴边的食物,不敢逃跑,看着甚是可笑。 萧风笑着冲张云清打招呼:“没人跟着你吗?你自己一个人跑过来,你娘会不放心吧。” 张云清看见萧风,脸都红了,正琢磨着打招呼,见萧风主动搭讪,开心坏了,连声说:“没事没事,之前粮店关门,家里把仆从都散去了,现在爹刚雇回来两个男的,让他们跟着不方便,等过两天雇了丫鬟就有人跟着了。再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巧巧比我还小三岁呢,之前天天在街上卖布都不怕,我怕什么!” 萧风点点头:“巧巧虽小,但会功夫,而且那时我家里穷,没什么可惦记的。你爹现在又有钱了,当心人绑了你啊。” 吓唬一下张云清,萧风就进屋了,巧娘赶紧过来给他倒茶。天气热了,巧娘也换上了纱衣,侧身倒茶时柔美的身段显露无遗。刚在春燕楼被妈妈撩完,萧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巧娘察觉到一些异样,红着脸轻咳一声才惊醒他。 萧风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可这时候的男女似乎都很早熟,十七岁的大小伙子,正是火力健旺的时候,这样想想似乎也值得原谅。 为免尴尬,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问:“看你和巧巧穿的衣服,跟云清的很像啊,一起买的料子吗?” 巧娘手捻了一下裙摆:“是张家娘子送的衣料,我和巧巧都各做了一身。所以和张小姐的一样,老爷倒是看的仔细。” 这话本来是随口而说,萧风心里有鬼,反而脸上一红。院子里的张云清更是芳心乱跳:他注意到我穿的衣服了! 旺财惨叫一声,耳朵被手上一紧的张云清捏的好疼好疼。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人小鬼大 刘雪儿很郁闷,因为她知道萧风不需要自己接济了,也间接失去了和萧风联系的机会。 曾以为,萧风会一直穷下去,自己会一直想办法投喂。即使父亲百般阻挠,也终会走到一起的。 可现在,萧风不穷了,当上了粮店老板,还当了官。虽然刘彤说到中书舍人这个官职时,故意大声说:“不过是个七品官而已,算不了什么。” 但刘彤的表情明显有些惊慌,他得罪萧风得罪的太厉害了,萧风每进一步,他都心惊胆战。为此,他更加勤奋的工作,希望能升到更高的位置上。 刘雪儿感觉,在爹眼里,萧风现在就像是一条记仇的恶狗,而他自己就像是爬上树的人。萧风越跳越高,为了不让萧风咬到自己,他必须往高再爬,爬的越高越安全。 他这次阴差阳错的升了户部郎中,反而激发了他的上进心——原来老夫还是能继续进步的啊!现在想想,将来熬个侍郎当当,也不是没可能啊!若是真当上了侍郎,就是萧风再厉害,也不能公开报复了。想想赵文华,何其威风。 刘彤对女儿的管束没有之前那么严格了,但刘雪儿反而失去了和萧风联系的勇气。原本萧风吃软饭时,两人挺有默契的。现在萧风牙口硬了,自己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萧风又不上门来找自己,难道自己还能跑去找他? 丫鬟小梅很为刘雪儿抱不平:“哼,当年他吃不上饭时,小姐是如何对他的。现在他当官了,就不理小姐了!” 刘雪儿心里不舒服,为萧风辩解说:“实话实说,原来他吃不上饭时,也没来理过我,给他送的钱都是让你交给巧巧的。” 小梅想想也是,但仍旧不服气的说:“即使如此,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小姐为了他,在家里受了多少委屈,他难道不知道?没良心!” 刘夫人倒是说了句公道话:“虽然雪儿对他不错,但那萧风原就是个书呆子,不解风情。加上老爷总是找茬羞辱人家,读书人傲气,他现在不肯上门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看着女儿忧愁,刘夫人也很发愁。尤其是女儿最近吃饭又少了,这在刘府简直是最大的事!刘夫人灵机一动,想到了儿子:“鹏儿,你不小了,该为家里分忧了。你抽空和小梅去一趟萧风家,就说你姐姐让你来看他的。” 刘鹏迷茫的看看自己,我才五岁啊,连童工都不够资格吧,不小了是从何说起? 见他嘟着嘴,刘雪儿掏出一串铜钱来:“这次不用给萧大哥钱了,这钱你留着买好吃的吧。” 刘鹏顿时两眼发光,他很喜欢钱,平时给他的零花钱,他都藏在盒子里。为此,刘彤夫妇管教他时,若打骂都不见效,就威胁没收他的私房钱,他立刻就老实了。 “放心吧,姐姐,这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萧风正在家里招待沈炼,沈炼是听说仇鸾当了大同总兵,匆匆跑来找萧风的。茶还没喝上一口,就急匆匆发问。 “萧公子,听说在朝堂上,众人皆不言,只有你质问仇鸾,若鞑靼人不攻大同,而从此路去攻古北口,该当如何?” 萧风点点头,喝了口茶。沈炼一拍大腿:“公子高见啊!那仇鸾乃志大才疏之辈,我有兄弟曾在甘肃当差,那时仇鸾是甘肃总兵。此人贪生怕死,贪财好色。若是鞑靼人来攻,他定然不敢出战,任凭鞑靼人抢掠。就是鞑靼人从他面前从容而过,去攻宣府,我都敢肯定他不会出战,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萧风心里暗道惭愧,心说这倒不是我的高见,而是历史上这家伙就是贿赂了俺答汗,让俺答汗只要不攻大同就行。结果俺答汗一路从古北口打进京城。 但此时自然不能说这个,只是随口谦虚道:“随口而言罢了。我虽对仇鸾不甚了解,但却看此人并非勇武之人,却自请去大同带兵,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提醒一下,但愿他能不负所言。” 沈炼昂然道:“当今朝廷上下,都不敢在严嵩面前说半个不字。公子今日所为,虽只一言,却让人看见风骨。前几日徐阶生日,陆大人带卑职去庆贺。张太岳也在席间,提到带人围攻公子之事,他对我说,公子不是那等欺世盗名之辈,若有机会,愿与公子深谈,期盼公子能规劝万岁,以国家为重。” 沈炼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张太岳我素知是有为君子,因此将那日公子对我所说的话,对他转述了。只是为防万一,我只对他一人说了。万一他把话漏给别人,公子便不承认,只管推在我身上便是。” 萧风想了一遍那日对沈炼所说的话,觉得问题不大,就算泄露出去,也不过是劝嘉靖以国事为重而已,这不算什么错。他倒是对张居正的反应有点兴趣:“他怎么说?” 沈炼笑道:“他当时激动不已,自己连喝了三大杯,说大道本就不是一条,只要心正,万法归宗。他说若公子有需要处,只管明言,他必当鼎力相助。” 萧风笑着点头,沈炼犹豫了一下:“萧公子,还有一件事,本轮不到我说的,但你和陆大人都对我有恩,看你俩这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卑职心里实在难受。令尊大人的事,陆大人是有苦衷的……” 萧风摆摆手:“不必说了。人生在世,谁能没有苦衷。我不怪他,但也不想搭理他。他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离得远点最好。” 沈炼还要说时,大门被人砸得咚咚响:“萧大哥,萧大哥你在家吗?要是不在家,我可就回去了!小梅,要是家里没人,我也算完成任务了对吧,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萧风站起身来还没动步,巧巧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刮到门前了:“是小梅姐吗?”然后一把拉开了房门,看见男孩愣了一下:“你是谁啊?刘鹏吗?” 小梅领着刘鹏走进院子,四下张望着:“巧巧,你家老爷在吗?”一眼看见对面墙头上多出个脑袋来,吓了一跳:“那又是谁,怎么如此失礼?往人家院子里看?” 墙头上的脑袋消失了,王小姐暗自松了口气:来的不是张云清,那小姐姐之心,简直路人皆知。虽然关系好,但她还是难免希望她少来几次。 沈炼见有客到,拱手告辞。萧风来到院里,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倒是没啥印象了。那个丫鬟小梅,在早些年倒是见过两次面,不过时间过了几年,也从一个小丫头长成少女了,模样变化颇大。 巧巧忙着给老爷介绍两人,萧风点头微笑:“稀客啊,巧巧,让你娘准备些茶点来。” 萧风当上半个老板后,粮店的分红每月都有十几两银子,确实不像当初那般穷酸了。按张天赐所说,平时的分红只是小数,到了年底,分红才是大头。所以萧风家里茶点酒肉也常备了,连巧巧都胖了一圈。 刘鹏没什么心眼,觉得自己叫开门了就完成任务了,全然忘记了在姐姐面前拍胸脯保证过的事,奔着茶点就去了。小梅见萧风不说别的,反而沉不住气了:“萧公子,你现在当了老板又当官,是不是就忘了我家小姐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皇帝不急 萧风一愣,才明白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心情颇为复杂,从感情上说,他非常喜欢这个不嫌贫爱富,仗义重情的刘小姐。但他对刘彤这个名义上的未来老丈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尤其上次设计抓巧巧威胁自己的事,让他难以释怀。 而另一点难以启齿的就是,他对这个十五岁的刘小姐,其喜欢的性质和对巧巧差不多,心理上是一种对晚辈的喜欢。一想到两人真的会结婚,洞房花烛,就会有一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变态感。 萧风觉得自己太难了,对少女们有性趣,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对熟女们有性趣,别人会觉得他是个变态。总之是“两变相权取其轻”的局面。 面对怒气冲冲的小梅,和大吃茶点的准小舅子,萧风只能赔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巧娘见气氛尴尬,善解人意的走过来解围。 “小梅姑娘,你也是从小就认识我家老爷的,他是那种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的人吗?属实是这段时间太忙了,一刻都不得安生。再说了,就是想着你家小姐,也没办法上门拜望啊。老爷和你家刘老爷之前闹成那样……” 小梅想想,也确实有道理,气就平了一些。但心中毕竟有气,嘟囔道:“就算是我家老爷强横了些,但他是长辈,萧公子是晚辈,去说个小话也不算丢人。何必害的我家小姐茶饭不思的?” 正在大吃的刘鹏忽然想起自己的使命,赶紧从旁边助攻:“就是,我姐姐现在每天只能吃下三碗饭了!” 墙后面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梅大怒,指着墙头喝道:“谁家孩子这么没家教?听墙根,烂耳朵!” 王小姐的小脑袋从墙头一下钻了出来,脸涨得通红:“你骂谁?” 小梅终于有了撒气的地方,也知道隔壁不过是个推官的家,没自家老爷官大,自也不惧:“说你呢,挺大的姑娘家,扒墙头,听墙根,你羞不羞!” 王小姐本就带有三分野性,这些日子跟着张云清玩了几次,近墨者黑,不知不觉也厉害了起来,在墙边努力的举起手指和小梅对指:“这是我家院子里,我愿意站在哪儿就站在哪儿,怕人听见你不会小点声?我再不怕羞也没跑到人家男人院子里质问人家为啥不来找自己。你家小姐都知道怕羞不来,你跑来撒什么野?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巧巧急的两边拦着,一边是偷偷给自己钱的小梅姐,一边是每天隔墙玩耍的小姐妹,难为死她了。巧妈是过来人,早就听出王小姐话里有话,但这种少女朦胧的心思,还不能点明,也只能帮着女儿解劝两边。 正在乱糟糟的,一个内侍脸色不快的走进没关门的萧家院子,没好气的道:“萧公子,黄内相让我给你送地图来了。”黄锦身为司礼监佥书,人们尊称一声内相是常规操作。 萧风不明所以,接过那卷纸,打开一看,却是一张京城地形图,显然出自工部高手匠人之手,把一副京城鸟瞰图画得十分详尽。尤其其中对建筑物、空地的标注,尺寸、地形都有。 萧风立刻明白了,上次嘉靖问他建道观之事,他本来还没啥想法,因此随口说空地不好找,所以不急。想不到黄锦急嘉靖之所急,立刻就把地图送来了。 这样一来,萧风倒确实有想法了。他有很多对大明有用的想法,但既需要场地,也需要人手,建个道观作为基地,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有些想法是不能直接交给朝廷的,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东西,会让人发狂,更重要的事,朝廷现在在严党的掌控下,好东西也会干出坏事来。 萧风笑呵呵的致谢,从衣袖里摸出点碎银子来递给内侍。这是张天赐反复叮嘱过的:“大哥,你现在是官了,又是真人,身份高贵,会经常有人来拜访。对那些下人,多少要给点赏钱,才显得体面。” 内侍接过银子,脸色好了很多,欲言又止。最后临走时还是忍不住的冲墙头那边喊了一句:“小姑娘,说话不要太刻薄了,今天是咱家来的,要是黄公公来了,听见你这句话还不得发火?” 萧风愣了一下,才明白他为何不高兴,看看手里的地图,觉得黄锦确实比嘉靖还要急一点,一个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幸亏及时收敛了,一本正经的送走了人。 宫里黄锦正在赔嘉靖下棋,嘉靖随手落了一子:“地图送去了?你猜他会选哪儿?” 黄锦小心应了一手,陪笑道:“选哪儿倒是都好说,只是这建道观,需要不少钱呢。他虽然有了粮店的生意,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只怕一时半会凑不出这许多钱来。不如,让工部协助办理?” 嘉靖又下了一子,挤了黄锦一口气:“就算朕肯,他也未必肯。他若有这心思,朕问他时他就会说。历来有道之人,建观建寺都要靠自己的信徒捐赠,他应该也是存了这份心思。他的名声是自己挣来的,若是朕凭空出钱,不但朝野会有非议,民间也会根基不稳。” 黄锦防守了一步:“靠他自己,会不会太慢了?他虽有些名声,但民间信众毕竟还很少呢。” 嘉靖又下了一字,攻势凌厉,几乎将黄锦的大龙置于死地:“你没听见今天严嵩说,龙虎山、白云观、武当山三大道观真人,联名上书,要进京与萧风论道吗?” 黄锦觉得自己的棋已经死定了,苦笑着长了一手道:“奴才输了。万岁封了萧风文玄真人,虽未定品级,但毕竟除了三大观之外,原本只有炼丹的陶真人才有真人封号。这萧风太年轻,难免惹人嫉妒。可这三大真人忽然同时进京发难,莫不是有人从中组织?否则哪有这么巧的?” 嘉靖微微一笑,忽然下了一手极其匪夷所思的棋,黄锦目瞪口呆,看着自己一条已经完全死透的大龙神奇般的活了:“想赢朕不容易,想输也未必就容易了。云在青天,水在瓶中,除了神仙,哪有真正自由的?” 嘉靖闭上眼睛,开始打坐。黄锦蹑手蹑脚的将棋盘收拾下去,已经明白了嘉靖的意思。 你们斗吧,输赢其实不重要,对嘉靖永远是有利的。若是萧风输了,说明他不堪大用,靠他成仙也就没戏;若是萧风赢了,说明他确有道法,嘉靖再支持他也顺理成章,成仙也就希望大增。 帝王心术,从未因修道而减弱半分。 龙虎山,张天师正在启程,他身为道门符箓宗主,此行承担着弟子们的期望,击败萧风,龙虎山永远是道门第一! 白云观,观主并未动身。他就在京城外围,一抬脚就能进城,若是走得急了,未免失了风度。他是清修派宗主,岂能显得那般猴急? 武当山,掌门谷虚子带着二弟子下山,大弟子带领众人依依惜别。他本来也想跟去的,但众所周知,二师弟是武痴,在武学一道上甚至已经超越了掌门,而武当作为武修派宗主,自然要派最强之人出战,以防万一。 西苑丹房中,陶仲文坐立不安,作为皇帝亲封的火玄真人,他是当今道门丹鼎派宗主。可陶仲文对萧风十分忌惮。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却不知道萧风的本事。若是萧风的传言有一半是真的,他可能就要危险了。 而作为风口浪尖的萧风,此时却全然不知,他哄走了小梅和刘鹏,再三保证一定会抽时间去刘府拜访,又转头冲替自己打抱不平的王小姐笑了笑,出门上街去了。 萧风的算命摊子并没有被拆掉,远远看去还挤满了人。萧风很好奇,自己又不出摊了,这么多人挤在这儿干嘛呢? 他凑到围观人员跟前,只见一个绳圈把摊位围了起来,还很郑重其事的挂着红布。穿着破道袍的老道正在摊子前卖票:“五文钱,只需五文钱就可以摸摸萧真人用过的桌子!十文钱就可以坐一下萧真人坐过的椅子!知道桌子腿怎么断的吗?那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抗倭名将 萧风差点背过气去,桌子腿分明是自己和赵二打架踩断的,跟爱情有个毛关系?这老道挣钱毫无节操啊! 你卖票也就算了,摸摸坐坐也就算了,怎么还造谣呢?萧风没好气的隔着人群看着他,这段时间太忙,倒是好久没来看这个老骗子了。 天色不早,老道收了摊。本来萧风还很疑惑,桌椅就在这里摆着,人家不会等他离开后来摸?还非要给他五文钱? 紧接着萧风的下巴都要惊掉了,老道收拾自己的摊子后,把萧风那条瘸了腿的桌子和被尊称为椅子的小板凳,用根麻绳一捆,背起来就走,看着就像个大乌龟一样。 萧风被这操作惊呆了,这也行?他正想上前打趣一下,走得有些急了,却跟另一个飞奔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的力气好大,萧风这些日子锻炼,已经算是身强体壮了,仍然一下被撞飞了出去。 萧风靠自己在单杠上锻炼出来的平衡能力,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地上,不料冲力实在太大,身子随即又向后倒,他只得又接了一个后手翻,这才勉强站稳。这一套的动作倒是颇为潇洒,引得街边闲汉一片叫好声。 萧风却吃惊不已,因为自己都飞出去了,那人却只是脚尖轻轻一点就站在了原地,他神情焦急,却不肯失礼,冲萧风一拱手:“这位兄弟,冲撞了你,抱歉。俞某有急事,若无碍,先告辞了。” 萧风仔细打量那人,长脸,长胳膊长腿,身材高大,虽然穿着宽大的袍子,却也能看出宽肩乍背和结实的肌肉,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矫健的豹子,又像只充满力量的猛虎。 两个闲汉不动声色的靠近那人:“撞了人就想走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两人各自伸出一只手,看似阻拦,却暗含着鹰爪之形。 那人眉头一皱,两只胳膊一抬,那两人顿时踉跄后退,直退出三米开外才站住。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中带上了狠厉之色,身子微蹲,就要再动手。 一声轻咳,别人都没在意,那两人却有如听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顿时恢复了“身份”,懒洋洋的看了那人一眼:“还他妈是个练家子,算你运气。”伸胳膊拉腿的往别处去了。 萧风看向那咳嗽的人,居然是陆炳。他今天穿的很低调,看着和街上的普通文士差不多。陆炳却压根没看萧风,也没看向那人,就像一个街头闲逛的人,刚才只是忍不住喉咙痒痒咳嗽了一声而已。 那人冲萧风匆匆一拱手,一阵风般的跑掉了。萧风转头再找那老道时,已经不知道拐到哪条胡同去了。萧风无奈的到路边,买了点酱牛肉,这也是巧巧爱吃的,往家走去。 刚到家,就看见那人在自己门口站着,巧娘站在门里,两人正面面相觑。见萧风来了,那人吃惊的后退半步,巧娘却松了口气:“老爷,这位客人来找你,我请他进来奉茶等候,他却说家中只有女眷,不肯进门。我告诉他我是下人,不是女眷,他也不听。” 萧风对这人顿时平添几分好感,在这个普遍拿下人不当回事的年代,能如此尊重一个奴仆,难能可贵。虽说萧风从未把巧娘母子当成奴仆,但一个陌生的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内情的。 萧风拱手礼让,顺手把酱牛肉交给巧娘。那人跟着萧风进屋后,再次拱手道:“在下俞大猷,现任广东都司都指挥佥事,此次进京,遇到了难事。在下的好友告诉在下,若有难事,可寻萧公子求救。” 萧风愣了半天,脑子里搜寻这个俞大猷,有点印象,好像在历史上是个抗倭名将来着。再有点印象,就是此人好像运气不好,有功也得不到赏赐,有过第一个背锅。也正是因为这背锅侠的属性,让萧风读书时多少留下了些印象。 他此时官至都指挥佥事,那是正三品的武将了,按理说面对萧风,绝对可以自称本官。不过大明此时文高武低,何况他既然来求人办事,肯定是要低声下气一点。但若自称卑职或下官,也是没有的道理。所以他自称在下,其实是抛弃官场习俗,以私人身份居下位了。 从这一点来看,这是个要脸的人。如果像赵文华那样,只要萧风有权有势有用,那别说自称卑职下官,没准直接认干爹也说不定。 不过既然是抗倭名将,在萧风眼里那就是民族英雄。萧风老家是东北的,对倭寇的痛恨,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那都是永不磨灭的。因此萧风立刻就肃然起敬了,赶紧喊巧娘准备酒菜,招待客人。 俞大猷本想推辞,但看天色确实有些晚了,自己的事又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也就谦让一番,谢座了。 俞大猷把自己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果然是他自带的背锅属性发作了。按照他的战功,早该升迁了,但如今严党把持朝政,俞大猷又不是严党的人,升到目前为止,基本到头了。 但朝中也并非严党能一手遮天的,右副都御使、浙江提督朱纨,就看中了俞大猷的才能,极力向朝廷推荐俞大猷任备倭都指挥。这是个临时的官职,但权利很大,凡是跟倭寇有关的区域,都有用兵权,大概相当于临时的军区司令了。 就在俞大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触发了背锅属性。朱纨被以福建人和浙江人为主的朝中大臣弹劾,严嵩不知为何也站在了朱纨的对立面。严嵩一表态,事情更严重了,严党也纷纷上书弹劾。虽然嘉靖还没做出最后决定,但朱纨一怒之下,竟然大骂一通倭寇和汉奸后,服药自尽了! 这一下俞大猷就尴尬了,他都指挥佥事的职务已经交接出去了,就等着朝廷给任命备倭都指挥了。结果现在不但没人搭理他,还风传他作为朱纨推荐的人,必是朱纨一党的,要受牵连! 这就像爬房一半被撤了梯子,搓澡一半被停了水,那啥一半人家肯了!要多别扭又多别扭。 更严重的风声是,严嵩已经授意严党成员,要把俞大猷作为朱纨党羽,以贪污、杀良冒功两条罪上告了!这两条罪,第一条足以丢官,第二条足以流放乃至杀头! 而且今天在街上的一幕,俞大猷又不是傻子,那两个是闲汉吗?那身手,其中一个至少是锦衣卫里的总旗水平!一个总旗在街上冒充闲汉?不是监视自己难道还能是保护萧风的不成? 听俞大猷说完,萧风也很唏嘘,这哥们背锅侠的属性名不虚传啊。他忽然想到俞大猷说是朋友叫他来找自己,顿时警惕起来。上次陆炳把自己推出去给沈炼挡枪,莫非这次又是他?否则他无缘无故跑街上去咳嗽什么? “俞兄,那叫你来找我的朋友,可是陆炳陆大人吗?” 俞大猷一愣:“不是啊,我对陆大人虽闻名已久,但此次进京匆忙,还没来得及去拜望。我那好友是我当年云游天下时认识的,最是机智豪爽之人。他现任宣府、大同巡按御史,叫胡宗宪。”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以诚相待 萧风愣了片刻,苦笑着说:“我想,让你来找我,恐怕不是胡宗宪的主意,而是另有其人吧。” 俞大猷惊奇的看着萧风:“萧公子果然神人也!确实是我此番前来时,去顺路拜望了汝贞兄。汝贞兄设宴饮酒,席间他说起朱大人正被浙、闽官员联合围攻,局势堪忧。现在严首辅还没表态,万一他也弹劾朱大人,则朱大人势必得罪,而我也或许有池鱼之殃。我当时虽不在意,他却甚是忧心。” 萧风心中暗自佩服,自己是后世人,对明朝的事有一些先见之明。这胡宗宪却是完全凭自己推断,就对朝堂之事的脉络走向洞若观火,实在是个人杰。 再看眼前的俞大猷,就显得有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太聪明的样子。 俞大猷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叙述:“当时汝贞兄的四夫人陪侍在侧,我二人情谊深厚,不避家眷,他的夫人及几位如夫人在下都认识。四夫人忽然对汝贞兄说,‘若俞大人真有难处,何不去问萧公子?’汝贞兄一拍桌子,‘正是,我却忘记了,只是听说现在萧公子已非当时可比,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才肯帮你一次了,只是要多带些。’” 萧风听他讲的绘声绘色的,心里暗自好笑:“所以你就来找我了,那你带了多少啊?” 俞大猷丝毫听不出萧风的调侃之意,反而认真的从腰间扯出一个条状包袱来,放在桌子上,“咣”的一声,把茶杯都震的一跳! 这分量!萧风挑挑眉毛,包袱不大,分量很重啊。俞大猷解开包袱,里面黄橙橙的十锭金元宝,每个都有十两重。这么重的东西,他缠在腰上,脚步竟然丝毫看不出沉重来。 巧娘带着巧巧端菜进屋,一眼看见桌子上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因为这个月开始,张天赐送了十几两银子的粮店分红过来,萧风都让巧娘收着了,所以娘儿俩也算是见过钱的女人了。但这一桌子金元宝确实太震撼了,两人同时被定住了,连菜都忘记放下了。 萧风笑了笑,不在意的说:“俞兄身家不少啊,出手就是黄金百两。” 俞大猷苦笑道:“我是个武夫,只知道打仗,也不能说一点没贪过,但也无非是下属送点礼,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黄金来。这是汝贞兄让我带上的,他说山高路远,宁可带多,不可带少。我俩是过命的交情,我也就没矫情,都拿上了。” 萧风觉得这人直的可爱,笑道:“你就是带了这许多,也不用都给我亮出来吧,就算一半,也不少了。” 俞大猷愣了一下,挠挠头:“汝贞兄说你不是凡俗之人,只可以诚相待,不可藏头露尾的。” 萧风心中一动,这胡宗宪当真是个人物,他跟自己素未谋面,可能听画姑娘说过几句,当然也可能从其他渠道听说过自己的事。就凭这个,就能判断出该如何对付自己最管用! 萧风敬重俞大猷是民族英雄,也就不再说虚的。他让巧娘母女将手里的酒菜放在桌上,将金元宝重新包好,推给俞大猷,正色道:“你既来找我,又坦诚相待,萧某交你这个朋友。既然是朋友,我就不能收你的钱。” 见俞大猷有点着急,萧风摆摆手:“你听我说,不是我故作姿态,我就是帮了你,也只能给你指条路。而路上你的对头还有很多,到处都需要打点,没钱不行。等你脱了此难,飞黄腾达后,再想送钱给我花,我肯定不推辞。” 俞大猷也是爽快人,心里感动,面上却不再表露,反而比之前显得更自在了,他一挑拇指道:“就这么说!萧公子,不,萧兄,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俞某的,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萧风心想,自己小小年纪,先当了张天赐的大哥,现在俞大猷又叫自己萧兄,看来明朝人还真是对年龄看的够淡的。他倒了两杯酒,想了想自己的酒量,决定还是先把正事办了。 萧风拿出纸笔,交给俞大猷,俞大猷应该也是听胡宗宪说过了,当下提笔就写,一个“猷”字龙飞凤舞的出现在纸上,虽不算端正,但锋芒毕露,霸气十足,笔笔如刀似剑。 萧风赞赏的看着这个字:“问什么?详细点!”其实他知道俞大猷要问的事,但这句话就像开关一样,他如果不问,对方如果不说,那他看这个字,就很费劲很费劲,就像和一个聋哑人沟通一样。 俞大猷想了想:“我该如何渡过这次难关?” 萧风凝神静气,看着那个字。巧娘和巧巧怕出声打扰了他,也不敢退开,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 都说认真工作时的男人最有魅力,现在萧风大概就处在这种状态,状似沉吟,面静如水,不经意间霸气侧漏。不但巧巧看的两眼崇拜的小星星,巧娘也无缘无故的心里猛跳了几下,随即觉得不对劲,手指狠狠在袖子下掐了自己一下。 “‘猷’字左为酋,酋者,首领也,然酋虽尊,终非天子,等而下之。你的危机在朝堂不在地方,如今朝堂能当得起一个酋字的,无非严嵩。所以此事你不用寻天子鸣冤,还是要着落在严嵩身上。” 俞大猷皱眉道:“严嵩不知为何,对朱大人下了狠手。我也四处打听过,他确实还想顺便搞掉我呢。我靠他,能行吗?” 萧风不看他,只看着字:“‘猷’右侧为犬,犬为子也,你的事,不在严嵩身上,而在他儿子身上。不过他有一个亲儿子,一个干儿子,这事却需要确定一下。” 俞大猷连连点头,期待的看着萧风。 “酋下为酉,酉为鸡属,严世藩是正德八年出生,他该属什么?”萧风对古人用年代计算生肖的掐指法还不太熟,故作反问,以便藏拙。 俞大猷心算了一下,眼睛一亮:“正德八年,那就是属鸡啊!赵文华大他十岁,与我同岁,却是属猪的!” “酉又有酒之像,你当以酒为媒,来办此事。严世藩贪财、好色、嗜酒。你身上有钱,酒量如何?” 俞大猷哈哈大笑,抄起桌上的酒壶,打开壶盖,一饮而尽,抹抹嘴角,毫无醉意。萧风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米酒,这是初步蒸馏过的酒,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高度酒,但也有三十度左右。看俞大猷这架势,喝上几斤不是问题! 萧风一指桌上的熟牛肉:“今日仓促,没太好的酒菜,就以此酒肉,为俞兄壮行!只管去,断然无事!”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黄金虎骨 问题一归结到喝酒上,俞大猷就聪明起来了。他先花钱买了京城最好最烈的烧锅酒,然后又把自己珍藏的一副虎骨拿了出来。 这副虎骨还是他当年去关外云游时亲手杀的雄虎,珍藏了许久,一直舍不得用。这次得了萧风的指点,终于用上了。 接着俞大猷去拜访了陆炳,这招不是萧风教他的,而是胡宗宪。胡宗宪告诉俞大猷,陆炳此人面冷心热,且有个最大的特点——惜才。虽然他首要是明哲保身,但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对人才是能帮则帮的。 俞大猷在沿海抗倭有功,且武艺高强,绝对符合陆炳心目中的人才标准,所以胡宗宪告诉俞大猷,不管萧风给他指点了什么办法,最好都先去拜望陆炳,看他能不能帮手。 陆炳在私宅接待了俞大猷,两人一见面,俞大猷一愣,这不是那天咳嗽的人吗?陆炳微微一笑:“你从萧风那里来的?可得了什么主意了吗?他轻易不给人测字了,对你网开一面了?” 俞大猷知道以陆炳的身份,京城没有能瞒住他的事,当下爽快承认:“他让我请严世藩喝酒,说只有严世藩能帮我逃过这一劫。酒我准备好了,钱也准备好了,只是与严府素无往来,无从上门,不知如何能见严世藩。” 陆炳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喝茶,当茶水喝尽,他长吁了一口气:“我带你去吧。刚好上次沈炼的事,也需上门表个态的。”俞大猷知道他这是要帮自己,急忙起身道谢。 陆炳身着白袍在前,俞大猷和沈炼各抱着一个大酒坛子跟在身后,来到严府,门房一看是陆炳,立刻眉开眼笑的打开门:“陆大人,您今天有空闲!” 陆炳微微一笑,随手扔过去一个银角子:“东楼世兄可在?告诉他,我给他带好东西来了。” 门房笑着揣起银子:“在的在的,正喝酒呢,我去给您通报。” 片刻后,门房飞跑出来:“几位大人,里面请,陆大人熟门熟路,小人就不带路了,免得扰了大人们的兴致。” 严世藩正在拥着一个美女喝酒,另有两个美女在给他捏脚。见陆炳三人进来,严世藩也不站起来,随意冲陆炳招招手:“今天你来的巧,这三人都是新来的,你挑一个。” 陆炳摇摇头:“你抱着的我不好意思要,给你捏脚的我不想要。”严世藩哈哈大笑,踢开两个捏脚的美女,将怀里的那个用力一推,那美女跌跌撞撞的摔向陆炳,陆炳伸直手臂,一粘一抖,女孩缓缓坐在了陆炳身边,就像被人搀扶着一样稳当。 俞大猷暗暗点头,陆炳这一手连接带化,功力不浅。陆炳却如寻常一般,笑着坐在严世藩对面,倒了杯酒闻了闻:“这酒是极好的了,不过今天我带了更好的给你。” 严世藩早就看见身后两人,沈炼他是认识的,俞大猷却面生。不过他知道陆炳为人精明谨慎,既然敢带进来,就不会有问题,便笑着说:“哦?什么好酒,尝尝再说。” 陆炳挥挥手,俞大猷和沈炼各自解开了酒坛上的红布,阳光正盛之时,坛子里发出微微的黄色光芒。严世藩眼睛微微一亮,看清了每个坛子的底部,是四个金元宝。然后他又轻轻闻了闻,眼睛又眯了起来。 “雄虎骨?看这爪子的骨头粗细,该是十年虎,正是血气最旺盛的时候,难得难得。陆兄这么重的礼,我都有些惶恐了。”严世藩见惯了好东西,但这样的虎骨确实是难得,其价值不下于坛子底下的金元宝。 陆炳伸手轻拍了一下俞大猷:“这不是我的东西,是老俞来京城前,听说东楼好酒,特意置办的心意。他因为不认识东楼,请我帮忙转送。老俞是爽快人,对东楼又仰慕许久,我就私下做主,干脆带来彼此认识一下。” 俞大猷赶紧上前施礼,按品级,他比严世藩的太常寺少卿高一级,但他直接就行了下属礼,这点心眼他还是有的。 严世藩看了一眼酒坛子,皮笑肉不笑的说:“老俞这酒虽好,只怕后劲太大,我却不敢多喝啊。” 陆炳叹口气:“老俞确实有点倒霉事,这事本来跟他无关的。”说完把俞大猷的事讲了一遍,当然极力说明俞大猷跟朱纨没有半点关系,纯属倒霉。 陆炳亲自带着俞大猷上门,就已经说明了能帮就帮的态度。这份礼不算轻,父亲要收拾俞大猷也不过是想趁机壮大严党声势,属于搂草打兔子,有也不多,没也不少,还有很多人可以株连的。 严世藩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就笑道:“这算个屁事,既然是误会,我回头和家父说一声就是了。不过万岁对倭寇之事也很是关心,老俞既然当上了备倭总指挥,今后有倭寇之事,老俞记得先跟我说说。”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倭寇之事属于军情,俞大猷应该禀报兵部,或者直接禀告内阁也可,无论如何轮不到严世藩这个太常寺少卿。 不过俞大猷在萧风测字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严世藩就是说要一起举兵造反,他也立刻答应,过了这关再说。萧风不会错,这是俞大猷的坚定认知。 严世藩对这个态度很满意,目光就从俞大猷身上滑到沈炼身上。 “还没恭喜沈大人升官呢,今日既然见了面,就喝一杯吧,小红,敬酒。” 一个被踢开的捏脚姑娘赶紧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端起来给沈炼。沈炼冷冷的看着严世藩,一点也没有伸手的意思。 “下官有伤在身,医嘱不能饮酒,请大人见谅。”有伤在身是实话,在刑部大牢里虽然没被下死手,但挨的揍也不轻。不过此时若是萧风请他喝酒,就是喝了吐血他也会喝,他压根就是不想喝严世藩的酒。 陆炳咳嗽一声,还没说话,严世藩哈哈大笑:“你还说老俞爽快,依我看沈大人更爽快啊。我府里有规矩,婢女劝不动客人的酒,就得挨罚。来人!”他前面哈哈大笑,后面这句“来人”忽然间声色俱厉,就连俞大猷这般战场杀伐的人都忍不住全身一颤。 从后堂冲出来两个高大的女人,虽高大,却是腿长腰细,不失秀美,这两个人像抓小鸡一样将那婢女小红拎走,小红吓得拼命扭动身子求饶。 沈炼一惊,伸手抓过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大人,下官喝了。” 严世藩恢复了笑容:“你喝不喝是你的事,我的婢女,我要责罚是我的事。陆兄,你看我这两匹胭脂虎,是孪生姐妹呢,都有一身功夫,出门时带着,最是可人心意。”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传来了皮鞭的声音,和女子被堵住嘴发出的“呜呜”惨叫声。沈炼眉毛跳了两下,转头看向陆炳,陆炳却像没事人似的,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过。 “猛士难得,胭脂虎更难得,居然还是双生女儿,确实让人羡慕。不像我,出门身边只能跟着一群老爷们儿。这等人才,若是还有,不妨推荐给我,让我锦衣卫也招几个进来。” 严世藩大笑:“好你个老陆,给我挖坑是不是,我胆子再大,还敢往你锦衣卫里塞人?万岁知道了还不砍了我的脑袋?”两人都是哈哈大笑,好像极其开心,俞大猷和沈炼面面相觑,竟不知这两人开心个什么劲。 从严府出来,俞大猷知道陆炳必然要训斥沈炼,当下告辞。陆炳微笑拍肩,亲热的送走俞大猷后,默默往前走,沈炼在后面跟着。走了好久,沈炼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大人,卑职无状,让大人为难了。” 陆炳没回头,淡淡的说:“你若要喝,一开始便该喝。你若不喝,后面便不喝也罢。我护不了你多久,既然不想装糊涂,就少让人知道弱点。那女子在严世藩手中,早晚难逃一死,与你何干。” 沈炼愣了半晌,才发现陆炳已经走远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严府,咬了咬牙,快步跟上去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期货合约 天赐粮店在各地大量收购糯米,这个消息很快就被谈新仁掌握了。他作为京城商会会长,手中有三大板块的业务。 春燕楼,日进斗金之地,是他的本钱。不过春燕楼背后撑腰的势力却不是赵文华,而是宫里的司礼监大太监陈洪。黄锦虽然任司礼监佥书,大权在握,但他之上名义上还有个掌印太监陈洪。 陈洪是先帝留下来的老人,嘉靖不动陈洪完全是因为顾忌名声。嘉靖不是明武宗的儿子,而是堂弟,他不是在宫里长大的,因此当上皇帝后,就把自己从王府带来的内侍都安排在了要害位置上。 不过因为已经有过大礼议,嘉靖不愿意在内侍换班的问题上做的太激烈,就搞了个奇葩的设计,让自己人当二把手,但是掌实权。而原来的一把手当神像供着,给其体面,不给实权。这陈洪就是神像之一。 不过即使是神像,那也是有一定权利的,而且只要做事不过分,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于教坊司实际上是属于司礼监统管,而京城有名的青楼,都和教坊司有密切关系,自然陈洪就成了春燕楼的靠山。 盛世粮行,背后的靠山是户部尚书潘璜。说潘璜是靠山,可能有点冤枉他,因为这事主要是户部二把手,左侍郎谈同。谈同是谈新仁远房亲戚,在户部任职多年,关系深厚。潘璜睁一眼闭一眼,给钱也拿着,只要不是太过分就不出声。 因为有户部做靠山,平时筹备粮草,赈灾买粮之类的事,谈新仁的盛世粮行都是第一选择,自然就很容易赚钱了。 谈记营造,这是谈新仁现在最挣钱的生意,背后的靠山正是赵文华。赵文华本身是工部侍郎,凭借严嵩的关系,连工部尚书都要让他三分,堪称是天下最大的包工头了。 皇城里的工程自不必说,就是外地的很多工程,赵文华也会交给谈新仁来做。 谈新仁之所以横行无忌,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这三大产业背后,都有不同的靠山。堪称盘根错节,不动如山。也因此,虽然他对萧风有些高深莫测,但对于萧风说要让自己破产,压根就当笑话听。 在傍上严世藩这条大腿后,谈新仁的嚣张达到了新高度。张天赐算个屁,不就是有萧风撑腰吗,这次老子要连他一起收拾了。 听说张天赐在收购糯米后,谈新仁大笑三声,立刻命令自己盛世粮行的掌柜,也去抢收糯米,挣不挣钱不重要,重点是不能让张天赐挣钱。 而且谈新仁知道高粱一案让张天赐起死回生的事,他断定收购糯米,一定是萧风算出来的,只会赚,不会赔! 想不到过了几天,掌柜的告诉谈新仁:“东家,糯米恐怕是买不到了呀,都被张天赐买了!” 谈新仁瞪大眼珠子:“这怎么可能,糯米产量又不小,他张天赐哪来那么多的银子全包圆?” 掌柜的摇头道:“他确实没那么多银子,可他十分狡猾,派人到所有产糯米的地方,连商户带农户,都签了合同,付了定金。这定金,他还是出的起的。然后他正在四处筹钱呢,等糯米集中后,他的钱也就该筹的差不多了。东家,张天赐自从上次高粱买卖后,名声大涨,他借钱是能借到的。” 谈新仁冷笑道:“算他下手早,不过生意是讲究实力的,我要用财力碾压他!让那些商户和农户毁约,把糯米卖给咱们!” 掌柜的犹豫了:“东家,违约金可不是按定金算的,咱们让他们违约,差不多等于价格翻倍啊。咱们每年糯米一进一出,也就是五成的利润,这直接翻倍,是要赔五成的钱啊!” 谈新仁一挥手:“格局小了!那张天赐敢用身家去赌糯米,那肯定是萧风的主意!想想高粱吧,张天赐挣了几倍的利润!收购翻一翻不算什么,肯定能挣回来!关键是,就算不挣钱,这钱也不能让张天赐挣去!” 第二天晚上,天赐粮店的掌柜跑到萧风家里,满头是汗:“东家,二东家发来急信,咱们在各地预定的糯米都要违约,说宁可给违约金,也不卖了。” 萧风正在喝茶,手顿了一下,放下茶杯,想了一会儿,笑着说:“告诉他,那就收下违约金,把合同收回来,让他马上回来,但不要来见我,我给你一封信,交给他,让按我说的做。” 掌柜的不敢多问,回去按吩咐给张天赐去了信。张天赐虽然不太理解,但对萧风的信任根深蒂固。何况这次买卖已经大赚了,啥也没干,只签了一堆合同,转手就拿到了比每年卖糯米更多的利润,已经是很成功了。 谈新仁这边大笔的银子花了出去,支付了给天赐粮店的违约金,又给商户和农户下了新的定金,总算签下了新的合同。谈新仁看着掌柜心疼的样子,嗤之以鼻:“在盛世粮行当掌柜的,就这么点魄力?我的钱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放心吧,亏不了!” 正说着,管家来报:“老爷,云姑娘来了。”谈新仁微微一笑:“请进来!” 春燕楼的云姑娘,袅袅婷婷的走进来,冲着谈新仁微微一福:“谈老爷,有着急的消息告诉你,怕丫鬟说不清楚,就自己跑一趟了。” 谈新仁给云姑娘倒了一杯茶:“云姑娘辛苦了,这春燕楼虽说是我的本钱,可楼里很多人与我并不一条心,还是姑娘用心。” 云姑娘微微一笑:“云儿本是犯官之后,入教坊司自知再无出头之日。是谈老爷看中,进了春燕楼。虽仍是罪人之身,却比在教坊司要好到天上了。云儿有今天,都要感念谈老爷。” 抿了一口茶,云姑娘正色道:“谈老爷,今天张天赐到春燕楼来了。看他风尘仆仆的,应该是刚从外地回来,都没有回家呢。” 谈新仁心里一动:“他去干什么了?” 云姑娘脸色微红:“他能干什么,找水姐姐呗。看他那个兴奋劲,见面就先给了水姐姐一个大元宝,然后拉水姐姐进屋,大白天的就折腾上了。我假装路过几次,听见了他和水姐姐说的话,感觉和谈老爷有关,就赶紧来报信了。” 谈新仁目光闪动:“他说什么了?” 云姑娘回忆道:“他说这次挣了大钱,全靠萧公子的计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粮食生意还可以不用买卖粮食就能挣钱。水姐姐问他怎么挣的钱,他说萧公子告诉他,这叫炒期货。你有没有货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你手里的合同卖出去,这才是最挣钱的生意。” 谈新仁猛然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翻云覆雨 糯米不是刚需,是时令食品。端午期间,家家户户会采购一些糯米,做成粽子或米糕。但粽子并非一定要用糯米做,也可以用大黄米。 南方地区会做出些更多的花样来,也有人会用糯米酿酒的,但那都属于小众行为,因此糯米的消费其实很有限。 而最关键的是,相比其他粮食,糯米对新鲜的要求程度更高,新鲜的糯米软糯可口,带着清香味。陈糯米就会有一股子灰尘味,人们吃糯米本身就是有点小清新的情调,谁会这么煞风景吃陈米? 谈新仁额头出汗了,他本来就不知道张天赐收购糯米要干什么,只是处于对萧风测字道法的揣测,认定这一定是像高粱一样有利可图的生意。想不到萧风却是故意设下的圈套!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得知张天赐收购糯米的消息,其最初源头也是从春燕楼传出来的。自己是因为听说萧风在春燕楼里给张天赐测字,然后张天赐就跑去外地了,才派人四处追踪张天赐的所作所为的,也才因此得知张天赐收购糯米的。 那么问题来了,萧风又不喜欢正经女色,干嘛非要去春燕楼给张天赐测字呢?难道真是为了看那妈妈去的? 没错,萧风的独特口味已经享誉京城,成为了上流阶层津津乐道的谈资。就连嘉靖都听说了,他只是淡淡一笑,对黄锦说:“像我等修道之人,即使对女色有兴趣,也是寻找修炼鼎炉,至于是否年轻美貌,并不重要,有此可见萧风是有道之人。” 黄锦想着西苑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少女,违心的称赞:“万岁圣明。” 可惜谈新仁此刻没有心情去嘲讽萧风的独特口味了,他把事情连起来一想,就知道自己中了萧风的圈套。张天赐压根就没想收购糯米,他不过是用那点定金以小博大。 若是谈新仁没有上当,那张天赐只会履行很少的一部分合同,以损失一笔定金为代价,最多是小赔。但谈新仁偏偏上当了,花了将近十倍的违约金,支持商户和农户与张天赐解约,因此张天赐直接大赚。 现在难题到了自己这边,是全面履约,还是放弃大部分定金,只按每年的量正常进一点糯米?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这个问题几乎用不着考虑。即使放弃大部分定金,自己咬牙也能承受的住。但若是全价收购这些糯米回来,不但占了仓库,如果卖不出去,只能大降价处理,赔的肯定更多! 谈新仁送走云姑娘,立刻派人把盛世粮行掌柜的叫过来:“糯米不能收了,马上停止!” 掌柜的眨眨眼睛:“东家,合同这两天就要执行,如果不执行合同就作废了,定金可就没了呀!” 谈新仁一挥手:“格局小了!那点定金算什么,如果糯米都收回来,全价付出去,那损失才大得多!” 掌柜的迷惑的问:“东家,不是说这生意肯定挣钱吗?咱们赔给张天赐的违约金可是一大笔钱啊,如果不在糯米上赚回来,咱们粮行今年搞不好要亏本的呀!” 谈新仁老脸一红,恼羞成怒:“亏本也是亏我的钱,就按我说的办!” 掌柜的不敢再说,只得退出来,回到粮行里垂头丧气的告诉伙计们:“今年年底是别想发什么喜面了,粮行肯定要亏本了。” 伙计们急了,虽说粮行亏赚都是东家的,可从掌柜到伙计,年底的“喜面”,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奖金,都是要看业绩的。粮行亏了,这一年就白干了! 众人围着掌柜的吵吵嚷嚷,掌柜的一拍桌子:“嚷个屁,你们那才几个小钱?老子一个人的损失,比你们加起来都大!偷着乐吧,东家本钱大,至少粮行不至于倒闭,你们还有活干。这么大的一个窟窿,要是放在普通粮店,一下就倒闭了!” 萧风正在院子里和张天赐喝酒,按张天赐的意思,这次赚了这么大的一笔,就该去最好的青楼,不,酒楼摆上一桌庆贺一下。萧风却不愿意张扬,他前世在酒店赔客户喝酒真是喝伤了,阴影一直延续到现在。 萧风最喜欢的氛围,是一家人围着餐桌,几个家常菜,最好其中有一个下酒菜。然后烫上二两酒,浅斟慢酌,看着老婆孩子说说笑笑,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可惜,张天赐虽然再三表示自己不是外人,巧娘仍是不肯上桌一起吃。巧娘对自己的奴仆身份守的很严,绝不肯因为家道败落还是兴起就为之改变。上次去酒楼吃饭还说得过去,在家里当着外客那是绝不行的。对此萧风也无可奈何,只能慢工出细活,慢慢改变她的心态。 倒是巧巧年幼,巧娘也心疼她从小懂事受苦,不愿过于委屈了她。萧风又没有老爷架子,非让巧巧上桌,巧娘也就没有阻拦。 张天赐喝得半酣,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来:“大哥,这是这次赚的一半,你收好了。” 萧风摆摆手:“收起来,很快就要用了。” 张天赐一愣:“要用这么多吗?做什么生意?” 萧风喝了杯酒,巧巧立刻拿起酒壶给满上了,萧风溺爱的看着巧巧笑了:“你今晚跟娘子女儿告个别,早上就还得出门。谈新仁得到你在春燕楼散播的消息后,必然会违约。那些商户农户虽然白得了两份定金,但还是要把糯米卖出去才行的。” 张天赐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尤其是农户,你就算是给他全价,让他把糯米烂在家里,他们也绝不肯的。我祖上也是种田出身,农户就是这样的人。” 萧风低声道:“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得了两份定金,对糯米的价格就不会太在意了。谈新仁一违约,他们肯定很着急,会愿意降价卖米。你立刻回去,等着谈新仁的合同到期违约后,重新过去下定金收米。” 张天赐被这番骚操作惊呆了,手里举着酒半天都没喝,张大了嘴:“大哥,咱们是真要买糯米吗?” 萧风点点头:“买,测的字就是让买糯米。中间折腾这一次,不过是我对付谈新仁的手段而已。真要发财,还得靠卖米,这才是那次测字的真意。” 张天赐不再废话,一饮而尽,站起来给萧风行礼:“大哥,如此小弟就先回家了。” 萧风看着张天赐的背影,回头冲着巧娘笑道:“张天赐走了,过来吃饭!”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几家欢喜 张天赐被娘子揍了。 以往他去春燕楼,都是悄咪咪的,即使被人看见,也不会大张旗鼓。他娘子虽然怀疑他去了,也没有证据。 这次他为了生意而献身,大张旗鼓的去春燕楼,唯恐别人不知道,自然也就瞒不过他娘子了。大明男子去青楼,尤其是生意人,其实不算什么大问题,这也是以前张家娘子睁一眼闭一眼的原因。 但此次不同,张天赐如此大张旗鼓,关键是出门回来,连家门都没进就直接去了春燕楼嗨皮,就等于脑门上贴了张纸条:“我娘子是母老虎,我们俩感情不和,性-生活不和谐!” 张天赐不敢还手,又不敢在仆从面前说出真相。因为萧风再三叮嘱他,这事成败就在保密!所以挨了全套的胖揍,苦不堪言。等到夜深人静,娘子消了气,张天赐才悄悄在被窝里把萧风的吩咐说了出来。 听说郎君是奉公而嫖,张家娘子的火气顿时就没了。她开始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不免温柔抚慰一番。张天赐苦尽甘来,度过了自新婚之夜以来最幸福的一晚。 第二天天不亮,张天赐就混在人群里出城了。张家娘子则对外宣称,相公病了,要在家里休养几天。京城商圈纷纷大笑,说什么病了,要么是被娘子打的狠了,爬不起来了。要么是被娘子软禁,在家里交足几天的公粮才能放出来。 谈新仁作为京城商会会长,张天赐的头号对头,自然也要跟着嘲笑一番。不过有人发现他笑得不那么开心,好像张天赐挨打,他心疼了似的,不免十分奇怪。 于是就有奇怪的流言传出,说什么谈新仁一心搞死张天赐,其实是相爱相杀。他的目的可能也并不是得到张云清,而是…… 刘彤的郎中升迁令终于下来了,他兴冲冲的到户部上班,迎接自己的职业新高峰。作为郎中,他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而不是像员外郎那样要几人合用一个房间了。也就是说,他实现了办公室自由! 他一路满面春风,跟路过的人频频打招呼,众人都觉得他运气好,也都想沾沾运气,因此都很热络的和他攀谈。就在这时,一声冷哼响起:“刘侍郎,你靠女婿升官,很得意吗?” 众人一愣,刘彤抬头,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向他发难的正是户部左侍郎,户部的二把手谈同。只见谈同横眉立目,满面寒霜,龇牙咧嘴,好像跟刘彤有夺妻之恨一样。 刘彤是刚从员外郎升迁上来的,面对其他郎中都心虚,何况是作为二把手的左侍郎呢。他赶紧赔笑道:“大人真会开玩笑,这是哪里话?” 谈同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的样子,咬牙切齿的说:“你那好女婿,先是靠高粱赚得盆满钵满,还顺便让你捡功劳升上了郎中。现在他又用糯米坑害其他粮商,扰乱市场,你敢说你不知道?” 刘彤大惊,心想真是闭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他赶紧撇清:“大人有所不知,那萧风虽与我家有过娃娃亲,但他父亲去世后,两家已经友好协商,解除婚约了。他从未到下官家走动过,下官家里也从未有人去与他接触过。他若有作奸犯科之事,大人只管动手,下官绝无怨言。” 谈同脸色稍和,他倒是也听说过一些刘彤和萧风不合的事,只是昨晚上他听谈新仁报告,中了萧风的什么期货合约奸计,损失惨重。期货是啥他不懂,他只知道谈新仁的盛世粮行赔了不少钱,今年的分红堪忧。 虽然谈新仁还有另外两处生意,但那都各自有不同的靠山,谈新仁也不敢把那两处赚的钱转移到粮行里来。所以不管今年谈新仁挣不挣钱,谈同的苦日子是过定了。谈同大怒之下,刚好看见刘彤,自然刘彤就触了霉头了。 现在听刘彤说的坚决,似乎真的和他没啥关系,谈同的气也就消了一半了。他正想转身离开,一个员外郎小声说:“刘大人,昨天我家仆人去主街采买,说是看见你家公子刘鹏,带着丫鬟去了萧家啊,怎能说毫无接触呢?” 谈同刷的一下转过身来,怒视着刘彤。 刘彤顿时语塞,指着那个估计是嫉妒他升迁的员外郎:“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就算真有这事,鹏儿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嗯,小孩子的事,能算接触吗?” 毕竟刘彤已经是个郎中了,那个员外郎不敢公然对抗,只是低头偷笑。郎中是各有分管的,反正刘彤也管不到他这一块,他倒也不怕。 刘彤用自己的气势压住对手,赢得喘息之机后,便想对谈同有所解释:“大人,犬子顽劣,趁出去玩的时候四处乱跑,也是有可能的。下官回去一定严加管束。但下官没说谎话,那萧风自从解除婚约后,的确是再也没有去过下官家中……” 一个主事刚好从附近路过,他跟刘彤关系不错,老远看见刘彤就打招呼:“刘大人,下官出去办事,路过贵府时,看见萧风带着礼物到你府上去了!” 刘彤一口气差点憋过去。谈同脸气成了猪肝色,指着刘彤,半天说不出话来,转身拂袖而去。刘彤欲哭无泪,升官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恨不得马上就下衙,赶回去揪住萧风这个小畜生,问他究竟干了什么好事,非要连累自己。 可毕竟是升官的第一天,第一天就迟到早退,那也太不像话了,因此刘彤如坐针毡的在衙门里呆到下衙时间。打杂的差役刚喊出半句:“各位大人,下衙时间到……”刘彤就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也顾不上风度了,两腿如风火轮一般跑回家。 家里人都很正常,只有管家挤眉弄眼的看着他。刘彤憋了一肚子气,把管家拉到一边,询问情况。 “老爷,那萧风倒是个知礼的,知道老爷没在家,不肯进二门,只是把礼物放下,隔着帘子和夫人聊了几句。他是带巧巧来的,夫人给了巧巧几块糖,也就这些。” 刘彤松了口气,虽然萧风上门来让他很不爽,但萧风是个书呆子,亲事没了,毕竟当年也算和他爹交往一场,偶有走动,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吧。 “后来萧风要走的时候,小姐从后堂冲出来了,跟萧风见了一面。小姐跑的太快,丫鬟和夫人都没拉住,把帘子都撞掉了,所以夫人和萧风也等于见面了……” 刘彤气得咬牙启齿,大步往后院走,一副怒气冲天,誓不罢休的架势。 管家犹豫一下:“老爷,到晚饭时间了,开饭吗?” 刘彤的脚步变慢了,然后停住了,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开饭,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车速不慢 俞大猷涉险过关,除了他的黄金虎骨酒让严世藩颇为满意之外,沈炼意外的成了神助攻。 原本严世藩与沈炼并没有私人恩怨,之前在朝堂上沈炼怼的也是赵文华,最多算是扫了点严党的面子,对严嵩父子都谈不上有什么冲突。 这次陆炳带着两人来送酒,严世藩本来是想小小的敲打一下沈炼,若是他识趣,未尝不能化敌为友。毕竟沈炼刚刚立功升职,陆炳对他也颇为看重,没必要无故树敌。 想不到沈炼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一点面子都不给严世藩。严世藩表面笑嘻嘻,心里恼火之极,一顿棍子打残了敬酒的侍女,对沈炼也直接升级为私人恩怨了。 人就怕比,再对比一下俞大猷的低声下气,严世藩顿时就觉得这还是个不错的人。因此严世藩对老爹美言了几句,说俞大猷和朱纨并不熟,朱纨推荐俞大猷也不是出于私谊。 严嵩本来就是搂草打兔子,对俞大猷这只兔子的死活也不在意,也就放手了。他们父子都不知道俞大猷曾经秘密拜访过萧风,若是知道,只怕没准会有别的想法。 比如此时,俞大猷就正在跳萧风家的院墙。以他的身手,跳一人半高的院墙如履平地,唯一要顾忌的是吓到别人。这是陆炳告诉他的,再去见萧风,不要再走正门了,如果那天不是他派暗探守住巷子口,俞大猷就可能会被别人看见。 院子里没有人,俞大猷心中一喜,没吓到别人!然后随着一声带着奶味的咆哮,他的脚脖子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袭击了。 俞大猷穿的是武将皮靴,又硬腰又高,旺财的乳牙其实咬不动。但旺财表现得极为勇敢,一边咬一边吼叫。听到异样动静的萧风走出屋子,看见俞大猷摊着两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天色黄昏尚未黑,巧巧跑出来抱起旺财,萧风把俞大猷让到屋里喝茶。 俞大猷先是说了自己的事:“萧兄神算,严党没有再揪着我不放,因为之前吏部任命已经下来了,所以小弟如今仍然是要去沿海当备倭都指挥的。这一去山高路远,刚结识萧兄,却不能多请教几日,实在遗憾。” 萧风笑道:“如此恭喜了,这是升官,该庆贺一下的。可惜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我的来往,就今日在家中备酒,喝上两口给你送行。” 巧娘摆上酒菜,两人举杯,俞大猷眉头一皱,猛然转头看向大门。萧风奇道:“什么事?” 俞大猷轻声说:“有高手,就站在大门外!刚才他围着屋子转了一圈,身形很快!” 萧风心里一凛,难道是严世藩忍不住了,要对自己下手了?他这段时间确实得罪人有点多,而且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商业上,都对严家不太友好,以严世藩的性格,到现在还没动手阴自己,他都觉得很奇怪了。 他猜到严世藩的克制,应该和嘉靖的面子有关,毕竟自己是嘉靖亲封的真人,若出了事嘉靖不会不查。但以严世藩的智商和阴狠,瞒过嘉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萧风一直都很警惕。 敲门声响起,萧风一愣,这么肆无忌惮吗?他忽然想起前世某段相声,说抢银行的还要拿号排队,倒是有点像。 萧风一挥手,拦住了想去开门的巧娘,自己一步步走到门口,俞大猷就在身侧,随时准备出手相助。萧风浑身戒备着拉开房门,门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 裕王眨眨眼睛:“我记得你虽然穷,下人还是有一两个的,怎么还需要亲自开门?” 俞大猷本来注意力都放在裕王身边的展宇身上,两人目光一撞,如同无形中交锋了一次。展宇微微一晃,压力倍增,赶紧上前遮住裕王的半个身子。 萧风也眨眨眼睛,伸手将裕王往里让:“我记得裕王殿下讨厌道士,也不怎么喜欢秀才,跑到我家里来是又想测字吗?” 俞大猷久不到京师,本不认识裕王,此时听见身份,连忙行武将的单腿半跪礼:“末将俞大猷,参见裕王殿下。” 裕王停住脚步打量着俞大猷:“你就是俞大猷啊,听说你很能打海战,杀过不少倭寇啊,好汉子!” 俞大猷想不到裕王竟然还关注自己,心情十分激动,自然也产生了好感。萧风含笑看着两人,心想会不会历史上这俩人其实没啥交集,是因为自己穿过来才发生的这一幕? 进屋落座后,裕王看见酒菜,随手拿起萧风的酒杯就要喝,展宇赶紧伸手拦住:“殿下,还是算了吧。” 裕王笑着说:“这是他家里,他的酒菜,他的杯子,难道还会有毒?他还能提前知道我要来不成,他又不是神仙……”说到后面,他自己的声音都变低了,狐疑的看了一眼萧风:“你不知道我要来的,对吧?” 萧风哭笑不得,招招手,巧娘早准备好了,她也不知道来人的身份,按人头又端了两个杯子过来。萧风拿起一个杯子,自己斟满,一饮而尽:“你还真把我当神仙了?我呆着没事在家里测字,算谁会来?你不知道我测一次字就累得虚脱一次吗?” 听到虚脱,裕王的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了巧娘。巧娘正在隔壁的厨房里温酒,半蹲在地上更显得身段曼妙。裕王想到京城中流传的关于萧风的独特口味问题,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的一夜只能一次?啊不对,一天只能一次?努努力不能再来一次吗?” 萧风一愣,总觉得裕王在开车,但他又没有证据。只好就事论事的回答:“这真不是努力的事,我每次测完字,就觉得身体在崩溃边缘,但只是一种感觉,并不影响身体。可那感觉很明确的告诉我,如果当天我再测,恐怕就真的崩溃了。” 裕王面带忧愁的看着萧风:“吃药也不行吗?你们修道之人不是都喜欢鼓捣丹药的吗?” 萧风皱皱眉头,觉得车速越来越快了,这小子小小年纪,难道还是个驾龄不短的老司机?他觉得自己还是善良点,宁愿相信这都是巧合。 “殿下,我不是丹鼎派的人,我要练也不会练丹药,而是练更好的东西。”比如钢铁,比如玻璃,比如很多东西。不过现在说给裕王听,他也不懂。“再说这种事恐怕靠丹药不行,我想这是天道对我的限制,如果测字没有限制,泄露天机太多,天道不容。” 裕王觉得有道理,终于放弃了让萧风当“一日三次郎”的想法,但他的忧愁变得更深了:“如果是这样,你就要倒霉了,你知道吗?”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五大真人 萧风吓了一跳,裕王虽然不如景王得宠,但他的身份在那儿呢,消息肯定比自己灵通,应该不会是信口胡说。 “殿下何出此言?” 裕王神情复杂的看着萧风:“我听道录司的人说,三大真人先后上书向皇上请旨,要与你论道。” “大明只有三个真人吗?”萧风对明朝道教的发展不是太清楚,他还以为嘉靖既然如此好道,会封的满天下到处都是真人呢。所以嘉靖封他为文玄真人时,他也并没有觉得很激动,以为就是个名誉称号,别人会比较尊重而已。 裕王皱着眉头,露出少年人的怀疑表情,就是感觉对方是个骗子,但又没有证据的那种:“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修道之人?你连道门内部的事都不清楚吗?” 萧风不耻下问:“我是师父领进梦里,闭门自修成才的,确实对外面的事不是太了解,还请殿下指教。”他现在对于自己这套梦中拜师的胡说八道已经十分娴熟了,几乎连自己都快相信了。 萧风最近风头很盛,能指点萧风,让裕王颇有成就感,他少年心性,立刻知无不言:“大明之前真人不多,只有龙虎山的张真人是一直传承下来的,是符箓派宗主。明朝开国后,因为武当山在太祖开国时帮忙打过蒙古人,因此太祖晚年时封了武当山一个掌教真人,也就是武修派宗主。多年来,一直就只有这两个真人。” 说着裕王抿了口酒,本想做出十分潇洒倜傥的姿态来,不料顿时变得面红耳赤,拼命咳嗽起来。展宇大惊,抢上前扶住裕王,另一只手飞快的弹出一支银针,在酒里一探,见针未变色,才略微放心。 裕王连连摆手示意:“不是,咳咳,不是毒,咳咳,酒太烈……”说完又是一通咳嗽,脸红脖子粗的,十分滑稽。 他在宫里和母亲饮酒,都是淡淡的甜酒。萧风酒量虽不佳,酒品却是不凡,尤其是来自前世,总觉得这时候的酒度数太低,因此家里藏的都是最高度数的酒。喝惯了低度酒的人第一次喝高度酒,都难免这样的表现。 “噗,哈哈哈哈哈哈!”一串清脆的笑声肆无忌惮的在院子里响起,巧巧看着裕王那副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的,手里拿着的菜很危险的晃来晃去,随时有洒掉的可能。 俞大猷吃了一惊,如此嘲笑裕王,这可是有罪的。他担心的看了一眼萧风,却发现萧风淡定的微笑着,甚至还在和巧巧一起看裕王的笑话,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俞大猷心中惭愧,萧兄乃是有道高人,岂是我辈凡俗之人能比的? 倒是巧娘有点慌了,她已经听出了裕王的身份,赶紧跑出来,接过巧巧手里的菜,拍打了巧巧两下,让她赶紧回屋去。裕王看着巧巧,本来就憋的通红的脸变得更红了,一个少年在一个漂亮可爱的少女面前丢人了,这让他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巧巧一步一回头的大笑着回屋了,裕王的脸色总算恢复过来了,嗓子也能说话了,只是刚才的得意劲已经一点不剩了,说话时口气中都带着沮丧。 “咳咳,后来到了本朝,万岁推崇道门,又封了两个真人,一个是白云观的观主马-云腾,白云观是全真祖庭,全真教原本也是以武立派,元朝时遭过战火,现在则是改以清修为主,算是清修派的真人。另外一个,就是现在宫中为万岁炼丹的陶仲文,万岁封为火玄真人。不过这次请旨轮道,陶仲文还没有动静。” 萧风点点头:“既然是陶仲文没有动静,那就是另外三位真人要对付我呗。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他们要跑这么远来找我的麻烦呢?” 裕王看他一眼,端起酒杯想抿,想想又放下了:“这有什么难解的。这几位当上真人的时候,胡子都一大把了,你才十几岁,就当上真人了。而且人家都是有山门有洞府的,你一个落魄秀才,凭着做了个梦,测几个字就当上真人了,谁能不眼红?” 他压低声音,还偷偷看看四周,展宇和俞大猷同时点头,示意没人能靠近萧宅而不被发现的,裕王这才放心的说:“何况我听说,这里还有严党的推波助澜,到处宣扬说万岁有意让你掌天下道宗。这些真人要不着急才怪了!掌天下道宗,那是每个修道人的梦想,这几位真人不管哪个做到这一点,就算当天就乐死了,地位也绝对比开山祖师还高!” 萧风咧咧嘴,心想裕王说话真狠,什么叫当天就乐死了,至于乐成那样吗?不过他倒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看着裕王,微微歪着头,一脸的迷惑。裕王被他看的发毛:“你瞅啥?” 萧风差点就接了一句“瞅你咋地”,但他忍住了:“我在想,殿下就算不恨我,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我。既然如此,你特意跑来给我报信,是为了什么呢?” 这话问的如此直白,展宇都变了脸色,俞大猷反而淡定了许多,他既然已经认定萧风不是凡人,对他的一切行为就都觉得没问题了。 裕王也没觉得有啥问题,反而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叹了口气:“我的确不喜欢你,或者说,我讨厌一切道士。要不是修道,父皇也不会变成这样,连母亲和我的面都不肯见。而且也不会让严党把持朝政,弄得乌烟瘴气的。不过,我觉得你不太一样。” 萧风喝了杯酒,笑着问:“怎么不一样?”他喝酒的动作可比裕王潇洒多了,看得裕王心里直叹气。 裕王认真的想了想,露出了孩子气的严肃表情:“你修道,可却不肯当道士,也不肯穿道袍。你身负奇术,却随遇而安,万岁封你为真人,你却不当回事。别人有这种机缘,恨不能一天到晚缠着万岁,你却很少进宫。最关键的,我打听了你的身世,知道了你父亲萧万年的事,虎父无犬子,你不会是坏人。” 裕王的眼睛又一次瞟向远处的巧娘,这次萧风不出意外的抓住了小司机的眼神,顿时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着什么龌龊事:你老爹英雄救美,仗义出手,当时他又是个鳏夫,会不会真的和这个大美人有啥故事?你现在的独特口味京城皆知,会不会有不孝顺的嫌疑? 萧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裕王条件反射般的辩解:“游牧民族里倒是常事……”话没说完就知道不对劲了,尴尬的笑笑正想掩饰,萧风扬起一掌,直接拍在他后脑勺上,这一掌颇重,又猝不及防,把裕王的脸一下拍进了一盘猪头肉里。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小马大车 展宇大怒,不及多想,一手拉起裕王,另一手直接抓向萧风衣领。但手在半空中就被俞大猷挡住了,两人的手瞬间变换了四五个动作,爪、拳、掌、指,最后还是展宇不敌,后退半步,气呼呼的瞪着萧风。 俞大猷逼退展宇后,赶紧向裕王弯腰施礼,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道歉?把裕王的脸拍进猪头肉的又不是他;替萧风道歉?他自问似乎没这个资格,所以只是行礼,并不说话。 萧风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一下拍的狠了点,他这段时间天天锻炼,这具身体又遗传了萧万年,是个标准的武夫身躯,练起来进步飞快。所以刚才那一拍,他本来是三分认真,七分玩笑的,却一下把缺乏锻炼的裕王拍趴下了。 不过萧风觉得这时候道歉不是啥好主意,关键是该怎么说?裕王刚才说的话,挨一巴掌并不冤枉,有什么可道歉的呢? 可打了人总该有所表示,萧风看着裕王涨红的脸,不知道是挨巴掌的原因,还是惭愧说错话的原因,他熟练的抽出巧娘给做的手绢,像前世给女儿擦脸一样,给裕王擦了擦油乎乎的脸。 裕王本能的闪躲一下,没躲开,然后……他的眼圈红了。从小到大,除了和景王打架外,他没挨过别人的打;同样的,他也没有被人真正当一个孩子对待过。 嘉靖信奉龙不见龙,根本不见儿子,裕王还不如后世离异家庭的孩子见爹的机会多。康妃是疼爱裕王的,但皇子不在母妃身边养大,这是惯例,等见到儿子时,儿子已经个头不小了。宫中规矩严,虽是母子,也要有君臣之礼,像上次用手绢擦嘴角的饭粒,已经是少见的亲情举动了。 今天裕王被萧风打了一巴掌,羞恼之余,竟然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愉快,就像自己内心深处缺了点什么,忽然被弥补了一样。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完整的童年? 然后萧风给他擦脸时,他竟然仰起脸来,顺从的让比他高一头的萧风擦来擦去。 展宇蒙了,这是那个跟谁说话都要杠两句的裕王吗?不好,这萧风是道门中人,不会是用了什么法术手段吧? 他狐疑的看着萧风,萧风却毫不在意,看看手里的手绢已经油渍麻花的,顺手丢在桌子上,拍拍裕王的肩膀:“你才这么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裕王不服气的挺挺胸脯:“我都十三了!民间很多男子,十五岁就有成婚的了。” 萧风对此陋习嗤之以鼻:“所以你们都不长命!这么点就结婚,除非身体特别好的,否则男女都落下一身的病!尤其是那种童养媳,大媳妇小丈夫的,小马拉大车,累不死你!” 裕王一愣:“谁说的?大家都是这样啊,连御医都没说过有啥问题啊?你这是道门中的秘术吗?” 萧风顺水推舟:“对,就是我道门秘术,记住了,男子最好到二十岁,女子最好到十八岁。否则破身即伤身!”他本来想再往后说点,但想想这个年代确实也不适合晚婚晚育,就尽可能的贴近现实了。 裕王眼珠转了转,手指头还弹动了两下,居然是在算自己还要等几年。萧风哭笑不得,想想历史上这位确实不算长寿,焉知不是从小好色导致的?既然跟自己相识一场,自然要好好规劝一下。 裕王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马上转换了话题:“听说你对谈新仁宣战了?半年内让他破产,只怕有些难吧,他的身家我打听过,比张天赐可雄厚多了。还有官府的人做后台,你有把握吗?” 萧风微微一笑:“官商好做也难做,依靠后台获得利益,就要承担同等的风险,得之易时失之易。” 三大真人脚程不慢,几乎是同时进的京城。当然白云观的马-云腾后发先至,占到了地利的便宜。几乎当天,真人们的奏折就送到了道录司,而道录司不敢耽搁,马上就送进了内阁。 严嵩开心的把奏折送进了谨身精舍里,等着看嘉靖怎么办。 如果嘉靖担心萧风,阻止这场论道,虽然会有点失望,但从此萧风水货的名义就跑不了了,再怎么进步也有限。如果嘉靖不阻止,嘿嘿,这些成了精的老道,还不在论道场把萧风给喷碎了? 嘉靖的反应有一半在严嵩的意料之中:“真人论道,既是道门盛事,也是天下太平之像。道录司全力组织,京城中人皆可观礼,不许阻拦。” 严嵩一愣,这最后一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公开观礼,不管输赢都难以遮掩,嘉靖这是对萧风真的极有信心,还是准备猛火炼真金呢? 他回家问了严世藩,严世藩沉吟一下道:“萧风毕竟只有十七岁,他面对的真人哪个不是胡子一大把?他只要能侥幸赢一局,真人地位就能站稳了。万岁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当然,如果他一局也赢不了,也就证明不堪大用,万岁自然就冷淡他了。可不管谁输谁赢,百姓都能看到一场精彩的论道,信道的人也会增加,对万岁其实都是好事。” 严嵩点头称是:“那你觉得,他能赢一局吗?” 严世藩摇头:“不可能。真当这些道士是吃干饭的?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哪个没有几十年的功夫?萧风再厉害,不过是仗着一个测字之术,真要和这些人比,这些贼道士肯定拿最擅长的来对付他,绝不会失手的。” 不止严世藩是这么想的,得到消息的京城百姓们都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萧风的深浅,但人家其他几个真人都是有门派有师承的,获封真人时也都已是名动一方的有道高人了。 萧风呢?在京城主街上算命出身,算命的摊子现在还被那个破衣烂衫的老道围着绳子收门票呢。而且他获封真人,不过是机缘巧合,给粮商算了个高粱而已,怎么就成真人了?别说那几个真人不服,民间道人也多有微词。 因此到论道当天,道录司选择的天坛大殿里人满为患,不但京城里的道士,各地的道士听说了也都纷纷赶来。而天坛外面的大平台上,则挤满了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 嘉靖好道,民间自然风动草随,家境殷实一点的,无不读两本道家学说作为平时谈资。若是有点势力的,更是结交一些道门名士,不但名声好听,真犯点什么事,还能通过道录司活动关系,求求情呢。 天坛大殿里用彩障围出一个临时的精舍,嘉靖就坐在其中,外面的声音能听得很清楚。陆炳带着锦衣卫高手护卫在旁,黄锦则站在彩障前面,只要嘉靖示意,他就会掀起一道缝来,让嘉靖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嘉靖从缝隙里往外看了一眼:“火玄真人还没来吗?” 黄锦陪笑道:“出宫时陶真人派人来说过,说有一炉重要的丹药要开炉,他得守着。开炉后就赶过来。” 嘉靖闭上眼睛,淡淡一笑。陶仲文小心谨慎,这是要静观其变啊。 道录司的安司正,面对台上的几个真人,忍不住有点腿软。司正也叫正一,只有六品,面对着好几个二品三品的真人,也是小马拉大车了。他紧张的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坐在正中间的萧风,轻声道:“文玄真人,这就开始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清修宗师 随着安司正的一声开始,现场原本的窃窃私语声顿时都消失了,偌大的天坛一片寂静。不管是道士还是百姓,期待的情绪都被推到了,老子说的对不对?” 马-云腾脸色一白,心说糟了,萧风这番话深入浅出,连老百姓听着都言之成理。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直接引用的是《道德经》的原文,用道门创始人的话来反驳你,你还敢说老子说错了不成? 但萧风的“老子”发音多少有点不太规范,这让马-云腾觉得他在占自己便宜,可惜却没有证据。马-云腾为清修派宗主,自然不会轻易服输,他略一思索,开始反击。 “萧公子,既然你说道士书生,本无区别,那为何作为书生时的你,落魄街头,为人算命;而作为道士的你,却能直面龙颜,成为真人?这难道不是道士比书生更尊贵吗?” 萧风淡然道:“落魄街头,为人算命,是度化世人;直面龙颜,成为真人,也是度化世人。既然目的是一致的,那身份如何,有何尊贵低贱之分?老子未得道时不过是个管书册的小吏,得道后是我道门之首太上老君。按你所说,太上老君比老子更尊贵了?” 马-云腾一时语塞,萧风这话说的十分狡猾,任何人心里都认为,太上老君肯定是比图书管理员尊贵的,但老子不管是当图书管理员,还是当太上老君,都是道门最尊贵的人物。两个无穷大怎么比? 马-云腾花白胡子颤了颤,笑着掩饰一下尴尬,企图变换话题:“萧公子自称师从仓颉上仙,可除了测字一术外,再无其他。测字之术,古已有之,不乏灵验者,若是凭此就可自称梦中遇仙,岂不是有欺世盗名之嫌?” 众人紧紧的盯着两人的交锋,情绪忽高忽低,尤其三位真人门下,每当马-云腾说出精彩之句时,他们恨不得鼓掌呐喊,每当萧风说出反驳之语后,他们都好像自己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 萧风定定的看着马-云腾,看得他直发虚,正要询问,萧风忽然一笑:“马观主修道多年,可曾有过丝毫仙缘?不管是现实中,还是梦境中,都算。” 马-云腾脸色微红,他的确是没有过啥仙缘,但做梦成仙那还是梦到过的。所以他挺了挺胸脯,大声道:“贫道修行多年,虽然才智浅薄,至今未能参透大道,但在梦中还是见过几次诸位仙师的。” 萧风点点头:“那敢问诸位仙师可曾传授马观主道术吗?哪怕一样也行啊?” 马-云腾犹豫了,若是信口开河的说有传授,万一萧风要求自己展示一下才艺,自己就完蛋了。就算自己不搭理萧风的要求,可嘉靖还在东面精舍里听着呢,他万一要是来了兴趣,要求自己展示,难道自己还敢抗旨不成?想来想去还是安全一点为上策。 当下马-云腾昂首道:“我派本以清修为主,从不以道术见长。诸位仙师自然对我多有勉励,但道术确实不曾传授。” 萧风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那感情如此真挚,让围观群众们都感受强烈,不知不觉间也跟着萧风看向马-云腾,好像他真的特别可怜一样,虽然大家知道为什么要可怜他。 马-云腾莫名被可怜了,说不出的恼火,待看到众人都被带偏了眼神时,终于忍不住问萧风:“你瞅啥?” 萧风摇摇头:“你既能梦中遇见各位仙师,以仙师们传道之心,岂能不有所传授?想来仙师们觉得你资质实在太差,传你道法也是无用,只能失望而去。至于勉励云云,无非是怕你想不开罢了。” 萧风这话,简直就是毫不隐晦,指着马-云腾的鼻子骂他是笨蛋。马-云腾大怒,他身为真人,身份尊贵,而且在观中辈分最高,又是观主,几时受过这种气?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萧风,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弟子们也纷纷跳起来,怒喝萧风无礼。 萧风笑容不改,依旧怜悯的说:“马观主,我虽不才,仙师好歹还有一门道术传授;你说我只有一门道术,不能证明梦遇仙师;那马观主一无所有,难道反而能证明遇到过仙师吗?还是马道长在故意编造,为了打击我,不惜欺君呢?” 马-云腾脊梁骨嗖的一下,感受到了凉风,也变得冷静一点了。与萧风论道输了虽然丢人,但当着嘉靖的面说谎,被萧风扣个欺君之罪的大帽子,那更是不得了。他立刻否认:“不不不,我没有编造,确实是梦见仙师了。” 萧风疑惑道:“马观主梦遇仙师没有证据,那我梦遇仙师就需要证据?马观主没有证据也不肯承认欺君,那我没有证据就是欺世盗名了?如此说来,我的测字之术,至少也还比马观主的一无所有,更像证据吧。你说呢,马观主?” 马-云腾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只能低声道:“你梦遇仙师,应该不是假的。” 萧风笑了,他诚恳的说:“马观主,我知道为什么诸位仙师看出你资质太差,不肯传授你道法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开山弟子 马-云腾觉得萧风的话里有圈套,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不接茬,当下小心防范道:“愿闻其详。” 萧风指着马-云腾那些气势汹汹,咬牙切齿的弟子们道:“清修派当以修心为主,心平则气和,心静如秋水冬冰。看你的诸位高徒,一言不合就咬牙切齿,挽袖喧拳,哪有一点清修的样子?从这些徒弟身上,就知道你这观主当得不太好,自己修为也差着火候。仙师们见你自然失望,哪里还会传授什么道法?” 这是直接说他不够资格当白云观主了,就更别提什么真人了。马-云腾勃然大怒,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他越是发怒,就越证明萧风说的没错。身为清修宗师,动辄勃然大怒,成何体统? 可人的情绪又哪里是说掩饰就能掩饰的,他那赤红的眼睛,憋粗的脖子,乱颤的手指,颤抖的胡须,无不将他出卖的干干净净。 嘉靖从缝隙中看到这一幕,也觉得马-云腾丢了清修派的人,间接也就丢了整个道门的人。他不满的哼了一声:“马-云腾这些年忙于管理白云观,耽误了他清修了。换个人管吧,让他闭关专心修道,也是好事。” 黄锦出来传旨后,马-云腾垂头丧气,谢恩退下。真人之名虽保住了,但观主宝座却丢了,他的一众徒弟自然也都灰头土脸的。能被他带到这里观礼论道的,都是他的嫡系徒子徒孙,自然跟他同气连枝。 唯独一个不是自己人的,就是二观主马化龙,他此时简直欣喜若狂。 马-云腾一闭关,真实的管理权就落在马化龙手里了。白云观作为天下第一清修观,管理权岂是闹着玩的?有名有利啊! 马化龙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狂喜,免不了含情脉脉的偷看萧风两眼。这小伙子真给力,自己想了十年都办不成的事,他几句话就搞定了! 白云观的出师不利,给排在第二的武当山带来了很大压力。他们本以为萧风只会测字,想不到对清修派擅长的机锋之道也如此擅长,难道此人如此深藏不露? 武当掌门谷虚子确实有些虚了。他本来胸有成竹的,因为他自身修行武道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萧风虽然身材挺拔健壮,但应该并无内力在身,就算外家功夫了得,也不足为惧。但此时就觉得萧风有些高深莫测,万一自己看走眼了呢? 他赶紧问跟在身边的二弟子张无心:“无心,你看这萧风,可有功夫在身?” 张无心二十二岁,入门十年,是武当山有名的武痴,功夫已经远高过师父谷虚子,他扫了萧风一眼,声音平淡如白开水:“灵活、健壮,但无内功。” 谷虚子松了口气,既然张无心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有错。 不过为防万一,他还是站起身来笑道:“文玄真人,你以文为主,本来我武当山以武修道,跟你比武有占便宜之嫌,不该出手的。但即是论道,自然该拿出各派最大的诚意来。这样吧,贫道老迈,你又如此年轻,就让贫道的小徒向你讨教一二,点到为止,如何?” 不知底细的围观群众们,自然觉得谷虚子所说甚是得体。他眼看都七老八十了,跟萧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动手,确实不好看。 但那些知道底细的道门众人,却暗骂谷虚子果然是老狐狸,比白云观主要狡猾得多。他让徒弟动手,一是自高身份,二来也留了余地。即使徒弟输了,因为他没动手,也不代表武当山就输了。这就比马-云腾一上来就玩命裸-奔要好得多。 而且道门中人都知道,张无心是武痴,虽是弟子,却是武当山上武学第一人。派出最厉害的,还得便宜卖乖,这是明摆着欺负萧风入行晚,消息不灵通啊。 张无心早就手痒心痒了,他一听见比武,比什么事都兴奋。见萧风端坐不动,他自知作为晚辈,应该主动,当下一跃而起,对萧风拱手弯腰:“文玄真人请指教,拳脚、兵器、暗器、轻功,任真人挑选。” 萧风端坐如山,面如止水,心里却慌得要命。妈的,各类知识方面穿越者都是占便宜的,唯独武道,自己是吃亏的。他见过萧万年练刀,也见过俞大猷跳墙,虽然没有小说里那么夸张,但绝非后世人所说的花拳绣腿。 现代搏击术注重实战,对付赵二那样的泼皮无赖没问题,但对付张无心这种从小练武练到大的武痴,自己肯定是只有挨打的份。 原本以为武当掌门,怎么也得七八十岁了,不管练过多少年的武艺,拳怕少壮还是真理。从科学角度,自己一个身高体壮的大小伙子,揍一个虽然练过功夫但已经垂垂老矣的老头,就算不是稳赢,至少也能打个平手。 想不到老东西不讲武德,自己根本不下场,弄了个同样身强力壮的徒弟来碾压自己,这就很扯淡了,基本无解了。 张无心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目光炯炯,看着萧风。萧风坐着的时间已经长的有点可疑了,围观群众们开始还认为萧风是故作高人姿态,不屑于马上回应,但慢慢也开始有了窃窃私语声。 “文玄真人怎么还不动啊?这是在羞辱武当山吗?” “应该是文玄真人觉得对战小辈,胜之不武吧?” “别扯了,这张无心据说是武当山武道第一人。文玄真人是不是怕了呀?” “文玄真人会不是是不会武功啊,他是文玄真人,又不是武修!” “文玄真人曾经一招放倒过京城有名的泼皮赵二啊!应该是会功夫的吧?” 议论纷纷中,嘉靖轻轻叹了口气:“朕封萧风文玄真人,他是个秀才出身,能有什么武道,他已经胜了一局,这局不比也没什么。”黄锦点头称是,撩起彩障来,准备出去宣旨。 就在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在下俞大猷,愿替文玄真人出战。” 众人都是一惊,转头看向俞大猷。只见他一身江湖游侠的黑色紧身衣,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大殿中央,他身高体壮,长臂长腿长脸,往那一站,渊渟岳峙,气度非凡。 张无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在武当山上早已没了对手,此时一见就知道这是个高手,恨不得马上就动手切磋。倒是谷虚子急了:“这位先生,这是我道门论道,外人岂可随意代替?” 众人连连称是,本已心如死灰的马-云腾也瞬间复活,跟着嚷嚷起来。 萧风脑子急转,正琢磨该如何圆场,俞大猷却早有准备,大声道:“在下乃文玄真人座下大弟子,怎么,你能让徒弟出战,我师父就不行吗?” 道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老百姓们先喊起来了。他们就是想看一场痛快淋漓的打架,至于身份是不是符合,并不重要。本来前面听论道就很沉闷,现在好不容易有高手打架看,哪能允许别人阻挠? “你派徒弟出战,人家也派徒弟出战,有什么问题?” “就是,说过的话难道不算了?武当山的道士都是这样的吗?” “要是不敢比,就缩头回武当山去吧!还大老远的来论什么道啊?” “本来你们武修派跟人家文玄真人比武,就占了大便宜了,现在人家徒弟出战,有什么问题,说啊?!” 黄锦看了嘉靖一眼,嘉靖嘴角挑起一丝微笑,轻轻摇摇头,黄锦放下了彩障,低头侍立在一旁,目光却不经意的扫向陆炳。 陆炳眼观鼻,鼻观心,似乎都没听见外面在闹些什么。 道录司的安司正站出来出主持公道了:“按规则,双方弟子代替师父出战,没有问题。” 这算是官方表态了,大家也就都没法再说什么了,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大殿中间的两个人,一黑一白,面对面的站立着,一触即发。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横扫千军 两人面对面站着,手里都没拿兵器,这就是要先比拳脚了,这也是江湖比武的常规方式。如双方都没有明显异议,一般按先拳脚,后兵器来比。至于暗器和轻功,只要没人特殊要求,就不用比了。 这种江湖规则甚至被朝廷所借鉴,导致在武举科考时,也是这个顺序,只是最后加了一项骑射。 张无心的眼睛片刻不离俞大猷,就像一只盯住了猎物的狼。俞大猷则看起来呆呆的,就像一只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傻狍子一样。呆若木鸡,说的就是他这个状态。 围观群众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忍不住发出嘘声。想不到嘘声刚一响起,就像敲了一声锣鼓一样,张无心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很多人的嘘声噎在了嗓子里,半路上换成了惊呼声。因为张无心实在是太快了,他整个人就像被人用力甩出去的一样,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的脚下发力产生的速度。两人间十步远的距离,瞬间就消失了。 然后众人眼前都是一花,只看见无数拳影在空中飞舞,几乎把俞大猷整个罩住了。萧风因为在大殿中央位置,距离比武现场最近,属于vip级别的头排座位,感受也最为直接和强烈。拳风隔着几米远都能吹动他的发丝和衣襟,带来强烈的窒息感。 如果是我在场上,现在我估计已经趴下了,萧风客观的想。 倒不是说张无心真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有超出人类常识的力量和速度,但至少是接近人类极限了。萧风在心里比对了一下,这种出拳速度和上步速度,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后世拳王的速度。 俞大猷一动不动,只挥舞双拳,两人的拳头在空中碰撞了不知多少次,发出密如雨点般的撞击声。大殿的拢音效果很好,若是在外面打,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声音,但观众们也绝不会看得这么过瘾。个个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连嘉靖隔着掀起的彩障,都看得有些入神了。 空中的拳影忽然一变,变成了掌影,速度更快。萧风明白,从速度上来说,掌法永远比出拳要快。掌如刀剑拳如锤,刀剑力量虽然不如锤子,但速度和变化要快得多。 而且掌的面积比拳要大,在空中遮住的视线更多,在视觉上的冲击也比拳要震撼得多。人们在之前的拳影里还能看见两人的脸,现在整个上半身都被遮住了,人们只能看见掌影飞舞,带起来的劲风也比拳风大的多。 vip观众萧风全身上下衣袂翻飞,面色如常,看着仙风道骨,潇洒倜傥。众人禁不住惊叹,不愧是真人,果然风采非凡! 变拳为掌后,俞大猷的脚下也动了。掌走轻灵,拳行厚重,他可以站着不动就对付张无心的拳,却不能站着不动对付张无心的掌。拳头相撞的闷响,变成了双掌互击的脆响,如同一连串的爆竹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在给自己的功夫鼓掌喝彩呢。 张无心一身白衣,俞大猷却是一身黑衣,两人窜高伏低,如同太极的阴阳鱼一样盘旋而转,场面极其美观和震撼!场上众人都看得神驰目眩,惊呼连连。 嘉靖罕见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中的两人,不停点头:“这才是道门武修的奥妙啊!岂是寻常武者能领悟的?” 话音未落,掌影中出现了腿影,两人转圈的速度更快了!身形也从地面上开始不断向空中起伏,此起彼落,双腿连环踢击,巨响连连,双掌丝毫不停,犹如二维平面的太极图,变成了上下起伏的立体图形一般。 人们都被这暴力美学震撼了,肚子里稍微有点墨水的,都在心里搜索着合适的辞藻,以表达自己的情感。奈何大部分围观群众文化水平都不高,只能在心里握草。 这样高速的互殴,是极其耗费体力的,片刻后,张无心一声长啸,向后一跃而起,退出七步开外。俞大猷也不追击,站在原地,双掌收势,胸口起伏,脸上见汗,面色却依旧平静。 张无心脸上汗珠滚滚,神色却狂喜无比,就像色鬼见到了美女一样。他二话不说,走到旁边的剑架上,抽出两把木剑,扔给俞大猷一把。 道录司早知道武修派论道是要以德服人的,提前做足了准备,剑架上放着十把桃木剑,尺寸、分量一点不差。这是天坛论道,不是江湖比武,绝不可能让大家拿真刀真枪比划。而且道家的武器非常好准备,就是剑,这是道家规定的正宗兵器,极少有道士会练剑以外的兵器。 如果是俩和尚比武,那就不好准备了,和尚们虽然用棍子的多,但和尚们以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为荣,指不定擅长什么呢。所以在比武论道这事上,道录司比僧录司要幸福太多了。 俞大猷刚接住木剑,张无心已经卷地而来。他一上来就是连刺带砍,直奔俞大猷下盘。这就是张无心的天才之处,他刚才和俞大猷比试拳脚,落了下风,知道除了自己技不如人外,俞大猷的身材也占了很大便宜。 拳脚之术,绝对是一寸长一寸强。俞大猷人高马大,臂长腿长,拳脚功夫占尽便宜。即使用兵器,张无心若是按常规打法攻击俞大猷上半身,也必然是以矮攻高,受制于人。 但他现在矮下身形,专攻俞大猷下盘,俞大猷的优势就变成了劣势,身高之人对下盘的防护和躲闪,都是吃亏的。俞大猷守了几招,就知道这样打不行。他毫不惊慌,甚至还冲张无心微微一笑,表示赞赏。 然后,俞大猷弹步后退,趁张无心还没跟上来的一瞬间,木剑抡起,一招凶猛的横扫千军! 这一剑扫过,大殿上原本就扫得挺干净的砖地上,硬是被荡起一股尘烟!张无心正在上步,忙用木剑横挡,啪的一声,张无心手心发麻,但仍牢牢握住剑柄,桃木剑身却挺不住了,“啪”的一声断折,冲着彩障直飞过去! 掀着彩障帘子的黄锦首当其冲,吓得一声叫喊还没出来,离他最近的陆炳已经一挺身,一把抓住了半截木剑。剩下的几个锦衣卫高手,马上把嘉靖围在中间。 嘉靖倒是淡然如常:“木剑罢了,你们慌什么,闪开些,挡住朕了。” 张无心此时已经进入了武痴的状态,他根本都没看断剑飞到哪里去了,手中木剑一抛,转身从剑架上又抄起一把木剑来,再次刺向俞大猷。 俞大猷纵声长笑,声震屋宇,他此时完全从一个武林高手,变成了横扫沙场的大将,手中木剑大开大合,招式如同大刀一样。一招力劈华山,张无心不愿招架,闪身躲过,正要还击,那劈到一半的木剑猛然一横,又是一招横扫千军! 张无心避无可避,只能立剑格挡。“啪”的一声,木剑再断,这次却是冲着萧风飞过去的!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符箓道宗 俞大猷刷的一个转身,木剑脱手飞出,竟然在空中击落了那半截断剑,然后又是一个箭步,将木剑抄在手里。 萧风心里突突直跳,他倒不一定躲不开断剑,只是姿势必然十分狼狈,真人形象只怕会受损。想不到俞大猷功夫如此之高,反应如此之快! 快到比萧风的反应还快,萧风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丢人的姿势,俞大猷已经击飞断剑,抄住木剑一气呵成!在旁人看来,萧风面带微笑,虽然略有点僵硬,但毕竟是在微笑,身形一动不动,对于迎面飞来的木剑毫不在乎,一副胸有成竹的高人风范! 其实观众们不知道,这才叫迅雷不及掩耳,萧风还没来得及捂耳朵,雷已经打完了。既然打完了,还捂耳朵干什么? 张无心毫不停顿,伸手又抄起一把木剑,再次上前,三招后,木剑又断。再抽一把,再断。 张无心连断九把木剑后,看着空空如也的剑架,终于停住了。他激动的心渐渐平复,狂热的目光也变得清澈冷静,像变了个人一样,向俞大猷躬身抱拳:“今日一战,足慰平生。他日若有缘再见,定当再请赐教!” 俞大猷也已经气喘如牛,他笑着拱手道:“暗器我不擅长,从比武时的步法上也能看出,你的轻功高于我。若比这两样,你赢面大。所以,最多是个平手罢了。” 谷虚子松了口气,他正犹豫张无心还能不能再比,争取搬回一城呢。想不到俞大猷如此坦诚,主动对后两项认输,倒是出乎意料。 虽然此次论道不能获胜,大失所望,但平手至少也比白云观的马-云腾结局好多了。否则真输了,嘉靖不满意,再让自己也闭关练武去怎么办? 因此他决定见好就收,当下站起来,笑眯眯的正要开口,不料张无心比他的嘴要快一点点。 “俞兄不必客气,轻功一道,身轻者占优,你我修为相近,我应当略胜于你。但暗器嘛,虽然我也练过些时日,总因为没有对手,难以临敌对阵,实战经验不足。就凭你刚才飞剑击落断剑那一手,后发先至,我的暗器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一比三,你赢了。” 众人一片哗然,谷虚子老脸通红,恨不得下场给自己这个武痴弟子两记耳光。妈的喘成这样了也没耽误你说话?刚才那断剑怎么不打在你嘴上呢? 谷虚子正彷徨无计,不知如何收场才能保住掌门之位时,萧风洒然站起,欣赏的看着张无心。 “张无心,你今年年龄几何?是谷真人的第几个弟子?” 张无心恭敬的行礼:“子弟今年二十二岁,是师尊的二弟子。” 萧风笑道:“俞大猷今年三十六岁,是我的大弟子。无论从年龄还是位份,他都高于你。一胜三负,与你二人而言,与平手无异。你若是再苦练十年,到时我估计他不是你对手了。” 萧风说话时眼睛看着俞大猷,心说你自己承认是我弟子,我就先厚脸皮拿你圆个场了,你可别见怪。不料俞大猷不但毫不介意,还甚是开心的看着他,那意思就像是,之前是我说的,现在可是你自己承认的了,不许赖账! 张无心一愣,他是个武痴,于人情世故并不精通,觉得萧风所言,也挺有道理。不由得露出笑容,诚恳的问:“俞道兄,我本来想这次论道后,顺路去少林寺请教切磋的。不过今日一战,已经心满意足,就不去了。等我再练十年,再找你讨教!” 俞大猷也很欣赏张无心的直率,毫无心机,因此爽朗一笑道:“少林寺嘛,我去过,你不去也罢,我直接告诉你就是。当年寺里五百护法武僧中,能与你交手,胜负不知的,三人而已。稳胜你的,不过一人。” 张无心心中一动:“俞道兄,那可有能胜你的?” 俞大猷毫无自夸之色,平淡无奇的说:“当年是一个没有,这几年过去,不知是否又有高手出现。” 张无心默然点头,退到师父身边,刚要开口,就被师父的脸色吓了一跳:“师父,你不舒服吗?” 谷虚子心说我谢谢你,却还是涨红了脸,对萧风打个稽首道:“文玄真人虚怀若谷,高徒武功盖世。这场比试,我武当山当认下风。” 虽然说这也是认输,但有了萧风的两句打圆场的话,脸面毕竟好看很多。而且谷虚子提心吊胆的等了一会儿,彩幛精舍中始终没有动静传出来,他早就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前来与萧风论道的三大真人,就只剩龙虎山的张真人了。萧风心里还真是有点好奇,张真人会跟自己比什么。 历史上关于道门符箓派的传说中,最神秘的是两个门派,一个是茅山,一个是龙虎山。但茅山道士属于民间传说级别的,正史中的记载比较少,都是唐朝以前的,而且内容过于玄幻,可信度不高。但龙虎山天师却是一直传承下来的,在萧风后世的时候,最后一任张天师还在台湾活着呢。 所以说,龙虎山作为符箓派的代表,历史久远,记载很多,其中也不乏呼风唤雨,驱神除鬼之类的说法。可是,萧风是比较相信科学的,从刚才那场比武看,虽然十分惊人,但毕竟没有突破物理学定律。难道这位张天师,还真能和自己比呼风唤雨不成? 张天师缓缓站起,向萧风打一稽首:“文玄真人,我龙虎山是符箓宗,我就向你讨教一下符箓之术吧。” 说完,他拿出一条黄色灵符,口中喃喃自语,边念边仰头看天,然后忽然一抖手,灵符燃烧起来,随着灵符的燃烧,张真人大喝一声:“雷来!” 大殿外的天上轰然一声巨响,真的有雷!萧风也傻了,不会吧,自己穿越的是真实的大明朝吗?自己靠一本奇书侥幸学会了测字,这事就够玄奇了,难道还真有能呼雷引电的功夫? 群众们沸腾了,甚至当场就有几个跪倒在地,高呼:“张天师道法精深!为道门之首!” “张天师才是真有法术的,去年在扬子江上,手挎一筐鸡蛋,行至江心,将鸡蛋变成掌心雷,击杀了江心的猪婆龙,众人都亲眼得见的!” 萧风逐渐从懵逼状态中恢复过来,下意识的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眼睛猛地一亮。不知道是否跟穿越有关系,他的这幅身体嗅觉和听觉都十分灵敏,刚才的雷声他本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没想到哪里不对。 但当他听到道门中有人吹嘘张天师在扬子江心雷击猪婆龙的伟大战绩时,忽然就想通了一些事。 土鸡蛋?只怕是看起来像土鸡蛋吧。猪婆龙,不就是鳄鱼吗,他到江心去炸鳄鱼,还是去的扬子江。那妥妥的是去炸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善良的百姓们啊,你们不知道扬子鳄吃条大点的鱼都嚼不烂吗? 它好端端的活在江里,就因为长得像龙,加上扬子江风大翻了几条船,你们就请道士去炸它?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空中如果真的打了那么大的一个雷,晴天霹雳也好,道法精深也罢,是雷就会引发部分氧气变成臭氧,空气中就会有一种特别清新的味道。对,就是雨过天晴后的那种清新空气的味道。 可萧风灵敏的嗅觉此时并没有闻到臭氧的清新味道,而是闻到了大殿外随风飘过来的一丝淡淡的硫磺味。 萧风笑了笑,站起来对张天师道:“你我二人论道,容易泄露天机,可否靠近一些说话?”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才高八斗 张天师皱了皱眉,看着萧风,犹豫片刻,还是向前走了两步,萧风也向前走到张天师身边,附耳轻声密语。 “这天雷是好东西啊,现在神机营也做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来。那掌心雷,是扔出去就能爆炸的大爆竹吧,能炸死猪婆龙,威力不小。” 萧风说的是实话,大明的火器巅峰,就是现在神机营研发的三眼火铳和红衣大炮,但都是在大规模战争中才能用上的。这种手抛可炸的火器,类似后世的手雷,确实是很先进了。 他估计,龙虎山对火药的研究,一定是这个时代大明最,有比现在更好的火药配方,却私藏不交给朝廷,说谋反都不为过! 就算嘉靖崇道,不会灭了龙虎山,至少他这个张天师是要当替罪羊,换换人了。 萧风笑眯眯的说:“我也不想害你,这样,一会儿我说什么,你配合着点,放心,肯定不让你吃亏!” 张天师此时肉在砧板上,也不敢拉硬,值得保持脸上微笑,连连点头。两人交流时间不长,都是面带笑容,围观的人听不见他俩说什么,只以为两人在谈论符箓之术,而且很投机的样子。 嘉靖也听不见,不免有些不满。但道门论道,自然有些秘密不便张扬,他也不能强行干涉。好在这两人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归位了。 萧风朗声道:“若说在道门中,我与哪个门派最亲近,那必然是符箓宗。”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道门分宗派,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都是一个信仰,但各家对流传下来的经典解读不一,对修道方式见解也不同,自然就分成了各种宗派。 但要说哪个宗派和哪个宗派的关系好,或是哪两个宗派互相不对付,这也从没听说过。道门冲虚和静,各修各的,认为自己对也不会说别人错。就算最霸道的武修宗,也不会逼着别人说练武就是好啊。 嘉靖也很奇怪,看了陆炳一眼,陆炳摇头道:“龙虎山和萧风私下无接触,臣敢保证。”嘉靖点点头,他本来以为萧风私下和张天师有联系,若是这样,至少能保证有一场不败,加个保险。 这种权术手段,嘉靖再熟悉不过了,也不会觉得不对。不过若是那样,他对萧风仙师子弟的印象未免就多了一分世俗。此时听陆炳的话,知道萧风还是凭本事的,心里毕竟有些高兴,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张天师也不明所以,不过他此刻的首要任务是配合萧风演戏,不管萧风说什么,他都要当好捧哏的,因此微笑道:“萧真人看重符箓宗,贫道自是欢喜,只是却不知有何缘故?” 萧风并不是信口胡说,在张天师表演技术活时,他脑海中就闪过了《仓颉天书》中的一页,上面的话他平时并未注意过。天书内容浩瀚,虽然整本书都印进了脑子里,但很多内容只有他需要用到时才会自动浮现出来,并被他意识到。 “诸位可知‘才高八斗’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吗?”萧风微笑着扫视大殿中的众人。 无论是道门中人,还是殿外围观群众,都有些茫然,人们平时总说这个词,熟极而流,却很少有人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围观中人不乏读书人,一人高声道:“此典出于南朝诗人谢灵运,他曾称赞三国时期的曹植曹子建,‘天下文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即是赞美曹植,也是夸赞自己。其实谢灵运虽文气天成,却也当不起此狂言。” 萧风向人群中看去,见说话之人居然是张居正,忍不住微笑着冲他招招手:“太岳所言不差,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谢灵运不过也是化前人说法,你可知晓吗?” 张居正一愣,这个成语的出处他只知道这一处,却不知道还有更早的出处。当下拱手道:“在下孤陋寡闻了,还请萧公子指点。”他身为读书人中的翘楚,对道门一向敬而远之,虽然对萧风另眼相看,却仍不愿以真人名头称呼。 萧风正色道:“《仓颉天书》有记载,上古年间,人们蒙昧不化,偶有所悟,因无文字记载,也转瞬而灭。人虽多,无字以通,也难以群策群力。故而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每造一字,粟米落在屋顶,鬼哭发自脚下。粟米是贿赂,鬼哭是威胁。 当仓颉仙师造字到天明时,字已有十万余,粟米已经落下一石,鬼哭已经震耳欲聋。茅屋就要被粟米压塌,鬼哭几乎要将神志震散。仓颉仙师知道不可再强求,遂将刀笔折断,不再造新字出来了。天也就不再下粟米,鬼也就不再哭嚎了。 这十万余字,便是天、地、人三者达成的协议,也自此,人不再位于天地之下,而是平起平坐。立于天地之间!”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缘由,都只觉得心驰神摇,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一夜惨烈无比的缠斗,目睹了万物之灵不甘被天地威压的抗争。嘉靖在彩幛精舍内也忍不住握紧双拳,瞪大眼睛看着萧风。 张居正过了许久,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只是不知,这和才高八斗有何关系?”众人目光转向萧风,满脸“同问”的表情。 “那十万余字,仓颉仙师分成了两份,一份为八成,就是现在天下读书人所学的文字;另一份只有两成,仓颉仙师将它留作符字。 文字中包含天地人三者灵气,自成一体,可支撑人世间文明所需,让人发展进步,不断向前。符字中却剔除人气,只留天地之气,故此鬼神见而不避,可直接与天地鬼神沟通。 因为文字只占仓颉仙师造字的八成,与上天降下的一石粟米相对应,也就是八斗粟米。此事老子未得道之时,便已知晓。孔子请教老子学问时,也曾问及此事。因此孔子说读书人,才华再高,不过八斗,那两斗留在道家了。” 众人一片唏嘘之声,只有张天师激动的跳起来,满脸通红,胡须颤抖的看着萧风:“莫非,这就是我道家符箓宗的由来?我们符箓宗果然是道家最早的宗派呀!” 萧风淡淡微笑:“所以我说我在道门中,最亲近的宗派,就是符箓宗了,因为我是仓颉仙师的亲传弟子啊。”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道门第一 张天师虽然激动,但要说心里全信是不可能的。他张家一脉在龙虎山传承千年,哪是如此天真的人。但萧风言之成理,张家也确实一直探究过道门符箓宗的根源,今日第一次听到如此清晰有理的解读,难免心情激荡。 关键是,如今萧风深受嘉靖器重,又手握着他的秘密,搞好关系是当务之急。萧风自己表示和符箓宗亲近,张天师求之不得,那还会提出质疑,因此虽是五分激动,也要演出十分来。 萧风见张天师如此配合,知道此事已成,当下朗声道:“今日论道,与清修论清修,与武道比武道,既然是与符箓宗论道,自然也该以符箓宗之法应和,才是正理。” 此言一出,道门众人都是一愣,他自己论败了白云观,徒弟打败了武当山,已经让人们难以置信了。难道他还要以符箓对符箓?他连符箓之法都会?那他真就是道门第一人了,千百年来,自老子得道以来,从未有过如此之人。 嘉靖也是大出意外,他本以为萧风连胜两场,最后一场本就不是他擅长的,既然已经攀上亲戚,就该见好就收,干脆不比才是。可看他此时言行,难道他还真的也会符箓之法? 张天师到底身在局中,比别人反应快得多,马上捧哏道:“不知萧真人要用什么符?” 萧风冲他一笑:“若用其他符,难免有高下之分,我与符箓宗情谊深厚,纯属友好切磋,就也用雷符吧。” 张天师大声道:“萧真人道法高深,贫道相信你的雷符一定灵验!”这话声音很大,别说殿内,就是殿外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只道他是心情激动,对萧风表示认可,却不知道他是说给殿外隐藏在人群中的弟子听的。 那与他配合多年的弟子是众弟子中最机灵的,他这么大的声音,哪有听不懂之理。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吩咐,但早已暗暗做好了准备。 萧风提起笔来,从张天师的桌子上拿过一条黄纸,刷刷点点,龙飞凤舞,一道符箓就写成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道门中有研究过符箓之法的人,心里都是一惊:这道符写的好生标准,绝不是胡写乱画的! 他们却不知萧风在脑子中快速的翻着《仓颉天书》,等于是照着脑子里的符画出来的,岂会有错?就连张天师都赞叹,这道符,没有三十年的功力画不出来,可这人分明才十七岁,看来梦中遇仙,并非全然无稽啊。 萧风举起符来绕场一周,他不是在炫耀,而是给张天师的徒弟充分的准备时间,同时也替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像变魔术的魔术师一样,其实让人惊叹的活都是助手干的,魔术师只负责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耍帅,吸引众人注意力才是主要工作。 见众人都在盯着自己看了,萧风伸手拿过俞大猷手里的桃木剑,挑起那道符,在张天师面前的水碗里蘸了一下。他拿黄纸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水碗里磷的味道,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然后萧风挑起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很像那么回事,其实他是在等水分挥发。 转眼间纸已经干了,趁磷的味道还没散发开,萧风猛地挥剑,喝一声:“疾!”符纸和空气猛烈的摩擦,瞬间就猛地烧成了一团火,道门中人大都知道原理,并不奇怪,倒是外围群众一片惊呼:“他果然很会!” 就在符纸烧着的一瞬间,人群中一个小黑球从脚下飞起,弹丸般又小又快,众人注意力都在大殿里,根本没人能注意到。那弹丸转眼已经飞入高空,然后在最高点处轰然炸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萧风松了口气,张天师更是松了口气,赶紧拱手道:“萧真人学究天人,道法渊深,贫道佩服之极。还望道兄有空来龙虎山,你我促膝长谈!” 萧风微笑点头,站在大殿中间。清风吹过,衣袂翻飞,更显得玉树临风,仙风道骨,人们都看得有些呆住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文玄真人,道门第一人!”围观群众顿时亢奋了,纷纷跟着呐喊起来。 在场的三位真人虽然心中不快,但表面却不得不承认,也只能跟着微笑点头。嘉靖十分满意,正考虑要不要顺水推舟,就给这几位真人排个顺序,也好让萧风名正言顺的统领道门时,萧风却开口了。 “各位道友,各位善人,听我一言。”众人的喧闹声,呐喊声逐渐静了下来,都看着站立殿中央的萧风。 “道藏渊深,大道万千,本就没有固定的修行之法。道门分宗立派,并不是为了争高下,更不是为了比正宗。实在是道门传承千年后,究竟哪条路更适合引人入道,道门自己也难以确定。 因此大家分宗立派,各自寻一条证道之路,都是希望能找到那条最适合众人的路。说到底,大家都是在为道门努力,都是在为渡人向道而努力,本就是殊途同归,并肩作战。” 这话说得道门众人心里暖洋洋的,他们平时难免受到其他宗派的攻击和诋毁,自己也难免会反击,因此各宗派间虽然面和,心却不近,都觉得自己才是正宗。此时萧风一番话,虽然并不新鲜,但他以一人之力,精通各宗派之长,再说这番话,效果自然与旁人不同。 “因此,道门之中,无需立什么第一人,第二人。道家第一人早有定论,老子之下,众人平等。掌门也好,童子也罢,都是在大道上摸索的同行者,何必分高下先后呢?” 便如白云观马真人,红尘修道几十年,引渡善信无数,今日一朝功德满,闭关修道,难道不是喜事? 再比如武当山的张无心,年纪轻轻已接近武道巅峰,若只为和人比试高低,那这些年的艰苦修行岂不是太可笑了?武道本就是为了突破人类肉体极限,体会天人合一而修炼的,比的是感悟,而非杀人之技。” 马真人原本灰暗的心里不免多了一分亮色,开始回顾自己出家修道的过去。那时自己是个小道童,一心修道,从何时开始变得贪恋权势富贵了呢?自己当了几十年观主,也是该回到自己初心的时候了吧。 再说自己仍然还是真人啊,那二观主马化龙,就是当上观主又如何,自己不升天,他永远也当不上真人。自己升天后,还管人间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吗? 马-云腾站起身,向萧风打一稽首,洒脱一笑,竟比刚来时更多了一分潇洒从容的气度。 张无心则满头冷汗,后怕不已。他十几年苦练,加之天赋异禀,武当山已无敌手。他原本想游历江湖,挑战各大门派。今日先败给俞大猷,正自愧悔发狠,忽然听到萧风这番话,顿时如醍醐灌顶。 自己练武为了什么?是为了要当天下武功第一人吗?不是啊,自己练武是为了修道啊,练武是修道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啊。既然是为了修道,那武功比谁高,比谁低又如何呢?自己通过练武,体会身体的变化和天地之气,才是正道啊! 张无心倏然站起,正要施礼,却愕然发现掌门谷虚子也同时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会心一笑,同时向萧风稽首。 萧风看向张天师:“符箓有数,天道无穷,符箓宗修道,以符箓之法济世救人,功德无量,历来是修道之人的楷模。望道兄不改初心,坚持下去。” 张天师起身,面有喜色。符箓宗确实是道门中最喜欢和百姓打交道的,他们常被百姓请去驱鬼除邪,其实很多所谓鬼邪之事都是人得了怪病而已。他们烧符化水以安抚心里,暗中在符水中放入药物,为百姓治病。若是富户,则收取银两,若是穷人,就免费施救。 赶上荒年,符箓宗在帮助百姓方面,也是道门中比较突出的。当年东汉末年,黄巾军之所以能席卷全国,也是因为道门在穷苦百姓中号召力强,所以张角才能一呼百应。而其中起作用最大的,就是符箓宗。 此时萧风夸奖符箓宗,张天师自然心中高兴,郑重的打了个稽首:“道兄放心,龙虎山以符箓宗名义保证,不忘初心,以善为道。” 萧风提高声音,大声道:“今日借论道的机会,向各位道兄,及各位善人宣布一件事。我得仓颉仙师传授,当为他传道。我已经向朝廷申请,开入世宗,建入世道观。 我道门中人开宗建观,不该由朝廷出钱,靡费民脂民膏。在下将自己经商筹措建观之资,若是各位道兄和善人有愿意捐赠者,入世观也不推辞,当为各位记功德。” 一言既出,现场先是寂静,然后一片喧闹之声,淹没了大殿。围观中有几个有钱又信道的,当场就嚷嚷着要捐赠,让入世观早日建起来。 嘉靖闭上眼睛,微微一笑:“他倒是会挑时候,道门第一人,哼哼。” 黄锦笑道:“此时他声望已达顶峰,却故意阻止万岁封他做道门第一人,可越是这样,这第一人的位置就坐的越稳。” 陆炳比他俩略慢了一拍:“为什么?万岁不封,他的第一人终究有实无名啊?” 随即他就醒悟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捐款大会 “正因为有实无名,别人就是想抢也抢不走。若是朝廷封了,那会有无数道门中人来争夺这顶帽子。可现在他头上没有帽子,你想抢都无从抢起。 除非将来出现个绝世真人,声望能高到不得了,逼得朝廷真封个道门第一人,才能抢走这顶帽子。可既然这次朝廷没封道门第一人,那以后也不太可能会封了。这样,在人们心中,萧风只要不犯天大的错,他就永远是道门第一人了。” 陆炳分析完,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这小子,比他爹狡猾多了。” 道录司早就接到过嘉靖的旨意,萧风如果要建观让他们全力配合。但萧风一直没找道录司提这件事,道录司也不方便主动询问。此时见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安司正立刻站出来帮忙了。 “各位,建道观是我道录司该当操心的事,各位若有捐赠之心,可到道录司来,我们会给各位记录在册,将来道观建成后,好立功德碑。” 马-云腾站起身来,大声道:“萧真人建入世观,是我道门盛事。我白云观虽清贫,此事不能不共襄盛举,我白云观捐银五千两!” 众人顿时一片惊呼,五千两啊,这是什么气势!连萧风都很意外,他知道在自己刚才那番精彩演讲下,这三家必然得出银子,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在论道大会上提出建观之事的原因。 这就像亲戚见面了,别管关系好不好,人家要跟你说,我家要盖房子,你就算心里不愿意,也得随礼一样。 但他确实没想到白云观会捐五千两,他本以为随个一千两银子的礼就不算少了,这马真人咋忽然这么大方了?他看向马真人,只见马真人面带微笑,十分洒脱的样子。再看看身边的马化龙,马上要上位的二观主,一脸龇牙咧嘴,该怒不敢言的样子,萧风顿时就明白了。 马真人回去就要闭关修行了,白云观便是再有万贯家财,与他也毫无干系,他当然犯不上心疼。眼看萧风道门第一人的位置已经确立,他刚好用最后的权利和萧风结个善缘,还能顺便给等着上位的马化龙泼一瓢凉水,可谓一箭双雕啊。 果然,说完这番话后,马真人立刻道:“只是今日之后,贫道就要闭关修行了,后面送银子去道录司之事,就要辛苦马师弟安排了,想来马师弟定会安排妥当的。” 马化龙心里恨不得骂娘。白云观清贫云云的,当然是胡扯,作为京城香火最鼎盛的道观,白云观日进斗金,富得流油。但一下子拿出五千两来,就是再有钱也难免肉疼啊。他表面上却不敢带出丝毫不满来,还得满脸欢喜的说:“这是自然,师兄放心,也请萧真人放心,贫道回去就会安排。” 彩幛精舍里的嘉靖此时也在暗暗好笑,心想这马真人不愧是当了几十年观主的人,老奸巨猾,深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 只是也样一来,武当山就有些为难了。随礼这事吧,很重要的在于大家保持一致,这样都不丢面子。论起来都是自家亲戚,刚才萧风又替自己解了围,哪好意思比别人少呢? 好在武当山虽然没有白云观的京城地利,但在这冷兵器的时代,习武者的两大圣地,一个是少林寺,一个就是武当山。少林寺人们敬而远之,因为想学真功夫,就得当和尚,否则人家只会教点皮毛功夫。而武当山则不同,上山拜师并不用出家,交学费就行。 因此武当山作为当时最大的武道职业技术学院,着实有不少富豪的子弟上山求学,学费也赚了不少。五千两银子倒也难不倒他们。 当下谷虚子心里咬牙,表面微笑的站起来表态:“我武当山自然不能落后与人,也捐五千两,助萧真人修观!” 龙虎山的张天师倒是犹豫了一下,他倒不是心疼钱。要说这三家比财力,龙虎山绝对不虚。不说龙虎山脚下良田百倾的祖辈产业,就是这些年给大户人家画符驱鬼,也骗了不少钱。 他是在考虑要不要加注,因为刚才萧风说过,他最亲近的就是符箓宗,自己岂能没有表示?但公然的比别人多加钱,又似乎卷了别人面子,因此略一沉思,已有主意。 “方才萧真人所说,大家都听到了。萧真人为仓颉仙师亲传弟子,与我符箓宗最为亲近,故而我符箓宗最应该鼎力相助。我龙虎山也捐银五千两,另外,龙虎山上颇多巨木,建造道观最是合用,回头让人砍伐一些,以水路运到京师,以供使用。” 张天师加了注,萧风自然要有所回应,拱手致意,着重感谢了一下榜一大哥。 就在大家以为今天就这么散了时,一人从殿外飘然而至,手中拿着拂尘,鹤发童颜,满面红光,朗声笑道:“萧真人建观的大喜事,贫道岂能装不知道,贫道没有道观,也无产业,只有平时万岁赏赐的一些金银,贫道方外之人,孑然一身,留着也是无用,就捐给萧真人建观吧。” 众人有认识的,已经喊出来了:“是火玄真人来了!丹仙陶仲文啊!” 陶仲文先向彩幛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各道门稽首:“贫道在宫中炼丹,因为那炉丹要炼满七七四十九天,不敢擅自离开。等到中午封炉后才匆匆赶过来,错过了论道盛会,甚是遗憾啊,还望众位道友见谅。” 其实陶仲文早就跑出来了,一直躲在天坛外面,他的贴身道童则混进来,观察形势,通报给他。当他听说三位真人团灭,大局已定时,才装作匆忙赶到,自然也就不用跟萧风论道了。 如果刚才局势是另一种,比如萧风落败,被三位真人群殴,他也一定会跑出来助助拳,巩固一下自己的真人地位。想来对于成为落水狗的萧风,嘉靖也不会反对自己跟风痛打一下,反正也是要放弃的。 此时他说要捐钱,却不说数目,别人还未在意,萧风却是明白为何。 陶仲文虽是嘉靖亲封的真人,却没有自己的道观,或者说,他就相当于皇帝养在宫里的道友。他的行为举动,跟其他三位真人不同,其实是代表了嘉靖的态度。 萧风要修道观,嘉靖本来就准备出钱的,只是萧风说过,以后修道观最好不要由朝廷出钱,免得天下非议,尤其是读书人反感。因此陶仲文此时出面捐银,刚好是给了嘉靖一个机会。 因此嘉靖闭着眼睛举起一个手指头,黄锦撩起彩幛,对着看向这边的陶仲文也竖起一根手指头,虽然离得比较远,陶仲文看不清是哪一根,但就算是中指,也能看出只是一根手指头。 所以陶仲文大声说:“贫道助萧真人修观,捐银一万两!”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甲方乙方 陶仲文成功的在论道大会上装了一把土豪后就跑了,压根也没打算跟萧风论丹鼎之道,他看出来了,萧风此人,深不可测,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不会什么。 其他三大真人在论道大会后和萧风一起受到了嘉靖的亲切接见,在西苑摆了宴席,提出了很多振兴道门的勉励之语,然后各自赏赐一些宝物,也都尽兴而归。 临行前,三大真人真诚的邀请萧风有机会一定要去自己的地盘上玩一玩,保证一条龙招待。尤其是张天师,格外热切,萧风也私下对他说,一定会去共同研究“天雷”秘术。 论道大会结束后,萧风开始探查场地,以修建入世观。这个名字是他当时和嘉靖奏对时临时起意的,但现在想想,还真没有比这个更适合自己理念的名字了。 萧风选来选去,选在了城外东面的一块地上。嘉靖十分意外,他当初给萧风京城地图,是觉得萧风一定会在城内选址,所有人都这么以为的,可萧风却选到了城外去。 嘉靖召来萧风询问:“别人建道观,巴不得能建在城里,你为何建在了城外?难道你不知道,在城里香客和信众更多吗?” 萧风施礼道:“万岁,信众若有心,千里赴名观,信众若无心,当面不相识。若是因为建在城外就少了信众,那这入世观,与依靠人流繁华的脂粉店铺有何区别?” 嘉靖听萧风的比喻挺有趣,忍不住微微一笑:“即便如此,你可知乡民无赖,即使京城脚下,也常有贼盗滋扰,更不必说万一有流匪,城内远比城外安全的多。” 萧风正色道:“这就是接下来我要与万岁说的。入世观并非清修之所,要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势必要在观中训练道众习武。虽然不及武当山,但也要有自保之力。不但不怕贼盗,就是万一有流匪来了,入世观也能成为城外百姓的庇护之所,更可作为京城拱卫。” 嘉靖微闭的眼睛一下睁开了,精光四射的盯着萧风,萧风脸色丝毫不变,坦然相对。半天,嘉靖才徐徐的开口。 “你打算招收多少道众?” “不超过五百人。” 嘉靖的眼睛又闭上了,显然这个数字让他放心了,不过他还是叮嘱一句:“这五百人要在道录司造册,超过十人进城,都要提前申报。” 因为是萧风,嘉靖才特意操心一下,否则自有锦衣卫操心,嘉靖才不会管。 大明朝虽然名义上是禁止私人武装的,但实际操作中是禁甲不禁刀的,尤其是江湖客,谁身上不带把刀防身?说白了,只有刀没有甲,在军队的弓箭面前就是肉靶子。 至于宗教门派中,武当山上下习武之人不下千人,少林寺也有五百僧兵,朝廷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萧风的入世道观要道众练武,自然也没什么。 只是毕竟离京城太近,嘉靖少不得提醒一下。这还是他对萧风的关爱之心,若是旁人,以嘉靖的性格,肯定懒得提醒,若有越轨之处,直接剿灭就是。 至于作为京城拱卫什么的,嘉靖随便听听罢了,也算是萧风的忠君之心。五百道众,又无甲胄,拱卫什么?倒是对付小股流匪足够自保,也省的经常派兵去援救了。 萧风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要有言在先的好:“万岁,臣的入世观中,还会做一些丹鼎试验,也可能会种地打铁,但都是为了我大明昌盛,增强国运所为,到时自然会对万岁言明。” 嘉靖点点头,并不在意,当道士的不研究点烟火丹鼎,那还叫道士吗?就连武当山和白云观,还都有自己的鼎炉呢。这是道家基本操作,不算什么。 出宫后,道录司的安司正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见萧风过来,赶紧上前施礼:“萧真人,你说的那块地,我已经办妥了,那是一个乡绅的地,他那天也去了论道大会,对真人崇敬的很,因此很好说话,以市价转让了,并未加价。只求将来能在功德碑上刻个名字。” 萧风微笑道:“银子可够用吗?” 安司正笑道:“四大真人合计捐了两万五千两银子,本地信众捐赠也差不多有五千两银子,还有人在陆续的捐呢。若是建个普通道观,连装饰之物全算上,有一万五千两就足够了。只是这入世观必然要建的更宏大,方显真人道门第一人的身份。所以从宽了花钱,两万两也就足够用了。” 安司正随即压低声音道:“若是真人有要花钱处,下官自可一并打入里面。依下官之间,索性按三万两之数来建,那一万两,下官自有办法送到真人手里。” 嗯,甲方回扣,作为一个老商人,萧风感到了一种亲切熟悉的味道。想不到当了一辈子送钱的,居然现在成了拿钱的甲方了。 萧风摇摇头:“不必如此,我倒有个问题请教,这建观之事,需要通过工部吗?” 安司正见甲方不肯拿回扣,顿时心中忐忑,他本是想着萧风吃肉,自己跟着喝口汤的。现在萧风不肯吃肉,自己的汤估计也就没戏了。见萧风问,赶紧回答。 “若是朝廷出钱,不管是建什么,都要通过工部的。但若是私人出钱,那除非愿意主动让工部参与,否则可以私人做主的。不过这几年,自从赵文华当上工部侍郎后,没人敢得罪他,京城附近的大工程,业主都会主动请工部参与,其实就是主动给赵侍郎拿钱的机会,换个平安罢了。” 萧风挑挑眉毛:“怎么,不通过工部,他有什么办法找麻烦吗?” 安司正早听说过萧风和严党不太对付的事,陪笑道:“大型工程的营造标准,是有工部制定的。现在外面私人的营造队伍,若是敢不通过工部承接大型工程,若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工部一定会小事变大。就算是谨慎小心不出事,谁能保证这么大的工程,处处都能符合标准呢?到时候他们来查,还是个麻烦事。” 萧风沉思片刻,笑道:“既如此,咱们也不找麻烦,就请工部给找施工队吧。不过既然是建入世观,有一些标准我还是要提的,只要是高于工部制定的营造标准,应当没问题吧。” 安司正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萧风硬,拿到钱后第一时间一定要分给萧风一半,这才是安全之道。 萧风压低声音道:“不过你对外一定要说,入世观建造之事,万岁交给你一力负责,与我无关。还有,我写给你的一条标准,你要想办法掩饰在工部的标准里,不要让人看出来。” 安司正愣了一下,连连点头:“真人放心,小人一定办妥。”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内功心法 俞大猷这两天住在了萧家。他不需要再遮遮掩掩的,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他在论道大会上替萧风出战武当山,还是以首席弟子之名,随着消息的扩散,就算是瞎子聋子也早就知道了,再遮掩他和萧风的关系,毫无用处。 二是他官凭已经到手,就算是严世藩反悔,暂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何况宫里传出风声,说俞大猷在论道大会上武力超群,嘉靖甚是赞赏,还说了一句:“如此武艺,正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就算凭这句话,严党也不会轻易动他了。 而俞大猷住在萧家,是应萧风的要求,教授萧风武艺的。他既然已经拿到官凭,就得尽快上任去,在京中待不了多久,因此要教授武艺,就得抓紧时间,住在家里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萧家只有一进的院子,一正两厢一门房。巧巧跟着巧娘睡在一个厢房里,有一间厢房是空着的。萧风让俞大猷睡厢房里,俞大猷说什么也不肯,非要睡在门房里。 萧风说这不是待客之道,俞大猷却道,自己是执弟子礼,当弟子的给老师看门,是正理。萧风知道他是觉得两个厢房斜对着,怕巧娘出来进去的不方便,也只能随他。 “你替我解围,冒认弟子,我已经过意不去了,就别再提什么师徒之礼了吧。” 想不到俞大猷却很认真:“此言差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当众自认弟子,你也没否认,那这事就算定了。莫非你嫌弃我,不配做你徒弟?” 萧风哭笑不得,怎么拜师收徒还有强买强卖的,而且还是先上车后补票? 俞大猷诚恳的说:“实话说,我之前也并无此念。但这些天里,听沈炼说了很多你的事,还有你想做的事,我就觉得从心里钦佩!若非如此,陆大人让我冒充你徒弟时,我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痛快!既然已经天下皆知,还请师父收下我,免得别人说我俞大猷是欺世盗名之辈。” 萧风一愣:“什么?是陆炳让你冒充的?” 俞大猷点点头:“陆大人说,以你的机智,清修派论道并不担忧。但武当山的论道却是硬碰硬的,不是靠机智能化解的。他手下的锦衣卫里,也没有能打得过张无心的,他又不可能替你出战,就是可能,他应该也打不过张无心。想来想去,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风默然半晌:“你刚才说的一句话有道理,若是我不认下此事,别人只怕会说你看我此时正得圣心,硬要冒充徒弟来投靠。俞大猷堂堂大丈夫,岂能担此名声。罢了,今晚摆酒,就算正式拜师入门吧,只是委屈你了。” 俞大猷大喜,翻身拜倒:“没什么委屈的,自古能者为师,老师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天下之志,俞大猷能拜在老师门下,实为幸运之事。”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从此我就算是仓颉仙师的再传弟子了吧,哈哈哈。” 萧风莞尔,从辈分上确实如此,可惜萧风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仓颉天书的工作原理,自然也就没法传授俞大猷测字之法。倒是俞大猷这个弟子,天天勤奋的传授萧风武学之道,这对师徒岂止是名不符实,简直是上下颠倒。 俞大猷所练的功夫,是内外双修的,对于外功,俞大猷认为萧风的体质很好,加上独特的单杠沙袋训练法,身体灵活度也足够,只需勤加练习即可。他抓紧时间,将自己的内功心法传授给萧风,保证萧风能理解,这样他离开后萧风也可以自己修炼。 萧风终于接触到了自古以来极其神秘的“内功”。他本以为自己会遇到一样不可思议,超出常识的事物,但当俞大猷将内功心法给他讲解完后,他恍然大悟。 内功心法,其实就是一种极其精妙的锻炼身体的方法。只是与外功的锻炼不同,这种锻炼精妙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比如你要锻炼身上的肌肉,你可以不分时间,不分顺序的锻炼。锻炼胳膊,可以用石锁、大枪、重刀;锻炼腿可以绑沙袋、控腿、踢腿等等。 你要锻炼内脏功能,比如心肺功能,就要靠跑步,长跑、短跑、变速跑等等。 但如果你要锻炼脾胃这些内脏呢?你要锻炼肾脏呢?有相应的锻炼方法吗? 或者如果你要锻炼胳膊和胸肌之间的协调性,锻炼从腰到腿发力的协调性,有相应的锻炼方法吗? 内功心法,就是锻炼这些看似不可能被锻炼的部分,也是人们最容易忽视的部分。 比如锻炼肾脏,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的,需要合适的时间,将人的身体调整到一定程度,然后才能以特定的动作来刺激到这个深藏于体内,平时不参与运动的内脏。 再比如,看起来更瘦削的人,一脚踹出去,比一个看起来更强壮的人杀伤力更大。不明白原理的人,只能归结为瘦削的人有内功。这话也没错,但其本质,是那个瘦削的人,腰腿之间,看不见的那部分肌肉,要比看起来强壮的人更发达。 这部分看不见的肌肉,能向像弹簧一样,把腰的力量传递到腿上,而且让两种肌肉的力量叠加爆发。而这部分肌肉不行的,虽然看起来腰粗腿壮,真的踹出一脚的时候,腰腿的力量不但不能叠加,反而会互相抵消大部分。 轻功也类似,萧风看后世的篮球比赛,就觉得为什么nba的黑人球星能在空中呆那么久呢?跳的高是原因之一,但那种神奇的滞空能力实在太逆天了,简直无视牛顿定律啊。 现在在俞大猷身上,萧风看到了比乔丹还要强的跳跃滞空能力,而其内功心法,他也已尽知。 要想跳得高,取决于两方面。一是肌肉:腿部肌肉,腰腿连接肌肉,腰部肌肉;二是内脏和脂肪,注意,不是体重,而是内脏和脂肪。 如果体重是由肌肉组成的,那么既是负重,也是动力。重要的是,肌肉和骨骼是一体的,整个人体的肌肉附着在骨骼上,不管是奔跑还是跳跃,都不会形成大的阻力。 而内脏和脂肪却是松散的,与人体的结构是分离的,在奔跑和跳跃时会形成很大的阻力。 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可以做个试验,一个熟鸡蛋,你用力旋转,可以转很久才停下;但一个生鸡蛋,你转不了两圈就停下了。同样的,你往天上用同样的力气扔鸡蛋,熟鸡蛋也一定比生鸡蛋扔得更高。 外功的修炼,可以让你的四肢甚至整个身体更强壮,而内功的修炼,可以让你的脂肪分布更合理,通过运气,改变内脏外围肌肉的收缩状态,可以暂时的收缩体积,变得更紧实。 于是,你就从一颗生鸡蛋,暂时变成一颗熟鸡蛋,从而变得更紧实、更灵活、更有力量。这个状态能保持多久,取决于你修炼的状态。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内力有多深厚。 萧风带着巧巧,把俞大猷说的这些牢牢记住。当俞大猷离开后,他们就只能靠自己慢慢修炼了。 七天后,眼看再也拖不下去了,俞大猷只得带着官凭,与萧风洒泪而别。 “师父,倭寇之事,此起彼伏,这一去也不知多久能再来京城。若是师父有空,还请到沿海来走走,给弟子指点迷津。” 萧风微笑点头,拿出一封信来,交给俞大猷:“你回去的路上肯定要去看望胡宗宪的,把这封信给他带上,我二人虽然互相闻名,还未曾见过面呢。这封信一是致意,二是让他帮我个忙,这事对他也有好处的。” 俞大猷也不问是什么事,收起书信道:“师父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汝贞兄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萧风目送俞大猷的骏马远去,自语道:“放心去吧,很快你就该有伴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激烈竞争 入世观的修建要开始了,谈新仁立刻飞书传给还在沿海考察的赵文华。 原本听说只是修个道观,赵文华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在京城地界的工程,他照例是要过问一下的。待看信上写道造价高达三万两之多,赵文华立刻来了兴趣。 赵文华也不考察了,连夜往京城赶。日夜兼程的到了京城,谈新仁亲自出城接风,一见面就跺脚到:“大人啊,您可回来了,萧风一再催促尽快确定营造队,万岁也开口了,安司正已经不好听点,自己家的肉骨头,还能让别人家的狗叼走? 但当赵文华回京后,几乎没人相信张天赐能胜利了。只怕饺子白包了,醋肯定要被人家抢走了。赵文华是谁?全国最大的包工头,工程到了工部,就没人能抢过谈新仁! 萧风这边也明显着急了,知情人透露,赵文华回来的当天,萧风就进宫见了嘉靖一趟。但从宫里出来后,萧风明显是不太高兴的。因此人们推测,他所求之事没能如愿。这个节骨眼上,求的是什么事,不问可知。 嘉靖为什么不把工程交给萧风自己负责,而是全权交给道录司,这个谁也不清楚。嘉靖的心思,历来是最难琢磨的。就连严嵩也只能偶尔猜中,估计只有严世藩猜中的概率最大。 严世藩的解释是:“这事确实很难猜测,因为可参考的条件太少了,而且还没法问。越是这个时候,父亲越要装作对此事漠不关心才行,否则就会被万岁怀疑揣测圣心,这可不是好事。如果一定让我猜,万岁应该是为了保护萧风。” 赵文华很吃惊:“不给他管理道观建设的权利,怎么还是保护他呢?” 严世藩看着脑子不够用的干哥哥,十分鄙视:“萧风刚刚在论道大会上出尽风头,成了实质上民间公认的道门第一人,万岁心里必然是十分高兴的,也必然想重用萧风。可萧风毕竟年轻,以前过的又是苦日子,这时候让他管一个这么大的工程,油水又这么足,那不是拿肥鸡考验狐狸的品行吗?” 赵文华顿时就明白了,天底下什么最容易打败人,贪污啊!贪污的高发地是什么?工程啊!他作为一个资深贪污犯,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这么看来,嘉靖还真是要保护萧风啊。 不过此时赵文华管不了这些了,虽然失去一个让萧风落马的机会有点可惜,但工程毕竟是工程,油水也毕竟是油水,这块肥肉这下就稳了! 第二天,安司正跑到工部,一见赵文华就连连叫苦:“赵大人,你可回来了,今天赶紧把这事儿了结了吧。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两天生不如死啊!一边得照顾着你这边,另一边我也不敢得罪萧真人啊!我是一天也顶不住了!而且万岁那边给的期限也很紧,万一惹得万岁不高兴,事就更大了!” 赵文华何尝不想速战速决呢,此时营造队已经在工部门口集结,要工部给明确说法。其实大部分营造队都是来看热闹的,真正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的就两家,那就是站在队伍最前面,像斗鸡一样彼此怒视着对方的张天赐和谈新仁。 谈新仁蔑视的看着张天赐:“你猪油蒙了心了?就你那点家底,也敢成立营造队?你要知道,营造队的生意,可不像粮行那么简单,搞不好,你不到半年就赔掉裤子!” 张天赐反唇相讥:“能有多难?连你个猪头都能干好的事,难道我还干不好?你难道会砌墙铺瓦?还是会雕梁画栋?还不是拿到工程交下去给工人干!你要做的,无非是舔别人屁股罢了,这种事狗都干的比你好!” 谈新仁大怒,撸起袖子挥拳就上。张天赐早有准备,直接上前迎击。 工部门口,众目睽睽,两人的随从都不敢动手。两人又都是酒色之徒,战斗力半斤八两,一时难分胜负。倒是张天赐最近东奔西跑,身体得到了锻炼,因此占了上风。 赵文华见工部大门口出了乱子,来不及细说,拉着安司正就直奔门外,边跑边喊:“住手,通通住手!再不住手,全部取消候选资格!”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天价赔偿 两位拳手气喘吁吁的分开了,张天赐看起来点数获胜了,因为他虽然青了一只眼睛,但谈新仁不但肿了两只眼睛,还流了鼻血。 赵文华没好气的看了谈新仁一眼,暗骂他沉不住气。如果只是张天赐动手,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取消张天赐的参与资格。但现在虽然谈新仁吃亏了,可毕竟是互殴,他没办法拿这件事做啥文章。 不过只要自己在,最后的胜利就是属于谈新仁的,先让张天赐占点小便宜也没什么。 赵文华对安司正狂使眼色,这件事虽然安司正识趣的上报了工部,但最后在形式上,宣布选择哪家营造队,一定是要由道录司来做的。因为嘉靖指定的是道录司,而不是工部。 安司正会意点头,正要宣布时,旁边忽然有人咳嗽一声,他一转身,顿时两腿有些发软,可怜巴巴的看着赵文华。 萧风带着巧巧,静静的站在外围,看着安司正。虽然不说话,现场的商人们都能感同身受到安司正的压力。安司正此时当真是左右为难,他必须在赵文华和萧风中间做一个选择,反正总要得罪一个人。 安司正咬咬牙,正要开口,萧风忽然大声说:“安司正,这毕竟是我的道观,虽然我不能决定哪个营造队来干,不过我的道观要求很高,不是谁都能造的好的,你可要心里有数!” 赵文华暗自冷笑,这种施压手段也拿出来献丑?他立刻给谈新仁使个眼色,谈新仁会意,立刻拍着胸部道:“安司正放心,不管多高的要求,我谈记营造既然敢接活,就一定不打一点折扣!” 萧风明显有些急了:“这道观是我用的,建造标准绝不能打折扣!安司正手里的建造标准是我写的,标准和工期可都是很严格的,若是达不到,怎么说?” 张天赐赶紧配合的喊道:“若是让我天赐营造获得此工程,若是达不到建造标准,或不能按期完成,我宁愿赔偿造价的十倍!” 赵文华心里大笑,萧风这是黔驴技穷了,拿这一手来吓唬人。那份建造标准他今早上也看了一遍,虽然有些严是真的,但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他既然想让张天赐拿下项目来挣钱,又怎会故意设置障碍拔高标准呢。 再说工期,虽然不算很宽裕,但绝对是正常工期,在场随便哪家营造队都有能力按时完成。这也很正常,张天赐一个新成立的营造队,毫无经验,萧风又怎么敢把工期订的太紧张呢? 萧风如此急于制定标准,催促安司正下决定,本来肯定是打算趁赵文华在外面时,谈新仁孤立无援,压迫安司正将工程交给张天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赵文华赶在最后一天之前赶回来了,那萧风的一切设计,就都要便宜谈新仁了。 想到萧风心里在滴血,赵文华和谈新仁心里都爽的要命。谈新仁也是营造界的老玩家了,这点手段他岂会不知?当下大声喊道:“标准我看过,工期我也看过,我谈记营造若是最后不能实现,那我也赔十倍!” 张天赐真急了:“我赔二十倍!” 谈新仁大怒,赔十倍已经是前所未有之事了,一般营造工程,若有重大纰漏,也不过最多赔偿两倍而已。现在他为了打压张天赐,已经破例跟到十倍了。张天赐这个棒槌,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玩命! 赵文华皱紧眉头,现在是他出面的时候了,他大喝一声:“胡闹!什么事都要有规矩!从未听说一个工程要赔偿二十倍的!你这是扰乱市场!” 萧风冷冷的道:“若是心中不虚,自然敢豪言壮语。安司正,哪个营造队更有把握,你看清楚了吧?若是你强行将我的入世观交给毫无底气的营造队,萧某虽然好脾气,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辱的!” 安司正满脸是汗:“萧真人,可是,这样一直加注下去也不行啊!赵大人说的对,凡事要有规矩啊!” 萧风恶狠狠的盯着安司正,半天才咬牙道:“好,既然赵侍郎说话了,那就按之前双方答应的,就是十倍!张天赐,立刻签文书,敢不敢!” 他此时图穷匕见,竟然都不遮掩了,而是直接挑明了,他就是要帮着张天赐的! 张天赐涨红了脸,一拳砸在工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拳头都砸出了血迹:“妈的,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老子倾家荡产,也要跟姓谈的拼了!我这就签文书!” 萧风看着安司正:“你怎么说?” 安司正求助的看向赵文华,显然两者之间,他更不愿意得罪赵文华,但众目睽睽,他必须有说得过去的借口才行。 赵文华胸有成竹,飞快的给谈新仁使了个眼色。谈新仁也涨红了脸,一股热血涌上脑门,这已经不是一宗买卖的问题了。 今天这工程如果被张天赐抢走,张天赐能赚两万两银子,就更有底气和自己对着干了。而且自己的气势在整个京城商界面前被打压,以后别人怎么看自己? 他大声道:“好,就是十倍,我也敢签!现在就签!” 赵文华阴笑道:“安司正,现在你可以有决定了吧?” 安司正眼睛躲着萧风,哆哆嗦嗦的拿出文书:“两家营造队都愿意签十倍赔偿文书,道录司经过周密考虑,决定选择规模更大,历史更久的——谈记营造!” 众人顿时爆发出一片议论声,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来之前可没人想到萧风会悍然出现,跟赵文华直接交锋。这一场大戏看的实在过瘾至极。 萧风阴冷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安司正,安司正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谈新仁则在张天赐要杀人的眼神中,扬眉吐气的签了文书。文书一式四份,工部留存一份,谈新仁拿一份,道录司一份,作为东主的萧风自然也有一份。 眼看木已成舟,萧风冷哼一声,拿了文书拂袖而去。安司正擦了把冷汗,冲赵文华打个招呼,也回宫复命去了。 谈新仁拿着自己的那份文书,给赵文华使了个“你懂的”的眼神,也赶紧回去做准备了。 留下旁边意犹未尽的人群还在议论纷纷。 “萧风看来是真生气了。他是中书舍人呢,会不会去找万岁告状啊?” “中书舍人倒没什么,赵文华还是工部侍郎呢。可怕的是他是文玄真人啊,你说他会不会诅咒类的道法啊?” “你是说他会诅咒赵文华?没用吧,听说能做到四品以上大官的那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不怕诅咒的。” “可安司正只有六品啊,诅咒不了赵文华,还诅咒不了他吗?” “不能吧,安司正是道录司的,他难道不会道法吗?” “道录司的官又不是道士,安司正还有老婆有女儿呢!” “谁说道士不能有老婆女儿的?道士还能喝酒吃肉呢!” “喝酒吃肉是喝酒吃肉,老婆女儿是老婆女儿,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和尚不喝酒吃肉,也没有老婆女儿,可见两者是一体的!” “不能喝酒吃肉,也不能有老婆女儿,和尚当的确实没啥意思,你说好端端的,当什么和尚呢?” “……咱们在聊什么啊?是怎么扯到和尚身上的?”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反谈联盟 嘉靖听完安司正的禀报,眼睛都没睁开,淡淡的问:“你把工程交给了谈记营造,萧风没说什么吗?” 安司正谨慎的回答:“萧真人说此事万岁既然吩咐道录司办理,他不便干涉。” 嘉靖回忆了一下:“黄伴,朕记得当日是说交给道录司协助办理吧,并没说不让他管啊?” 黄锦也回忆了一下:“万岁记得不差,是这么说的。也许是萧风听岔了,误会了吧。” 嘉靖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未必。” 谈新仁兴高采烈的回到谈记营造,营造队的人也都跟着很兴奋,毕竟大工程意味着大利润,而东家有了大利润,自然也会分到下面一点,这就叫肉肥汤也肥。 谈新仁把工程标准书交给谈记营造的队长,也就是掌柜的,让他抓紧组织买材料。他已经从道录司领到了一半的银子,全交给了队长。队长把谈新仁拿回来的工程标准书仔细又看了一遍,对着其中一项皱起了眉。 这么大的工程,所用材料何止几十种,因此材料一栏里,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一大堆,都是老生常谈,用营造队的行话来说,都是废话。但其中一项写着“三合土”,这一项的后面又照例标明了各种成分。 队长指着后面的一堆成分让谈新仁看:“东家,你看这一条!” 谈新仁看了一眼:“没什么啊,三合土,要求用东岭土,南山灰,运河沙,这都是骗人的,京城的工程一般都这么写,你就是用点别的地方的东西,他也查不出来。” 队长指着后面:“还有一样呢东家,白汤啊。以纯白汤搅拌,这白汤可挺贵啊。” 谈新仁皱皱眉,纯白汤搅拌这几个字在一大堆小字里,实在是不容易看出来,而且也不引人注意。三合土这东西,主要成分是泥土、熟石灰、沙子,按一定比例混合,就叫三合土。但这是基础三合土,也很结实,做民用住宅足够了。 若是军事用途,比如修要塞,往往就要加入一定比例的白汤,也就是糯米汤。加了白汤的三合土,凝固后比后世的水泥强度一点不低。在后世人们曾发现过上千年的白汤三合土城墙,用铁锤砸能砸出火星来! 而纯白汤,是指糯米含量极高的米汤,而非那种清汤寡水的样子货。 谈新仁想了想:“白汤虽然贵,这个工程最多多用两千两银子,也就出来了。咱们还是大赚的!放心去准备吧!” 谈记营造队轰轰烈烈的开进了那片空地,要建房子,肯定要先平地基,再打基础。这部分工作其实占了整个工程的一小半。那年月又没有大型机械,平整土地,夯实地基,全靠人工,效率可想而知。 好在谈记营造队家大业大,现在接了大工程,因为要赶工期,特意又扩招工人。只是仓促之间没有那么多的工人可用,队长找到谈新仁想办法,谈新仁大手一挥:“加钱,从其他营造队挖人!” 队长有点犹豫:“这不好吧,会让同行戳脊梁骨的。再说,咱们给新人加钱,老人加不加?如果不加,老人肯定不干啊。新人干完这个急活就走了,老人可是咱们的长期依仗啊。” 谈新仁心里算了算,咬牙又拿出一千两的利润来:“加,都加,反正利润足够!干完这个活,再降回去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里各营造队都被高薪挖走了工人,那些营造队的老板敢怒不敢言,聚在一起喝闷酒,偷偷骂谈新仁不像话,扰乱市场。 正骂的起劲,忽然有人道:“各位吃酒吃的痛快,怎么不招呼小弟一声呢?” 众人一看,原来是张天赐,原本众人是保持中立的,但现在被谈新仁这么一搞,感情上都有些偏向张天赐了,赶紧打招呼过来落座。 张天赐也够大气,一挥手:“小弟冒昧加入,今天这桌酒算小弟请的!小弟是个粮商,初入营造业,还望各位前辈老兄多多指教!” 这些营造队老板心里暗想,人比人得死啊,这张天赐以前交往不多,只知道他在粮商行业里跟谈新仁不对付,现在看,倒是个不错的人,至少要比谈新仁好太多了! 酒过三巡,大家熟络起来,互相称兄道弟,主要话题自然还是一起骂谈新仁。一个老板一拍桌子道:“按谈新仁这个弄法,以后咱们都没活路了,他身为商会会长,带头破坏市场规矩,实在无耻!” 张天赐马上拱火道:“没错,本来这京城营造的大活就都被他垄断了,咱们都是石头缝里长草,现在他这做法,简直就是斩草除根啊!” 另一个老板哀伤的说:“张老板你还好,你这营造队为啥成立的,大家都清楚。就是这个行业乱了,你还有粮行撑着呢,照样锦衣玉食。我们可就完了,全副身家都在营造队上,以后没活干,工钱又高,只能上吊抹脖子了。” 张天赐见时机已经成熟,当下一拍桌子:“他奶奶的,别人怕他谈新仁,老子不怕。各位,小弟有一句话,各位若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小弟也无话说。” 众人听他一会儿老子一会儿小弟的,都觉得此人真性情,不约而同的问:“你尽管说,岂有不听之理?” 张天赐道:“他这个工程,若是一帆风顺也就罢了,若是中间出了差错,必然要故技重施,换回笑脸来让大家帮忙凑资源,渡过难关。小弟以为,大家万不可出手相助,哪怕他出高价钱,大家也不可为一时之利,让他缓过劲来。否则将来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众人都已经喝得到位,情绪也已经高涨到极点,纷纷喊道:“当然是这样!难道还要救活他,让他继续欺压咱们吗?” 张天赐环视一圈:“各位此时这么说,只怕真到那时候,利益当前,又惧怕谈新仁的势力,就做出不是大丈夫的事来了。” 众人此时都已经雄性激素勃发,加上确实多年被欺压,勾起了陈年旧恨,一起骂道:“若有此等言而无信之人,大家当共击之!” “好!”张天赐一拍大腿,“店家,拿纸笔来!这位大哥年高有德,就请你执笔,咱们写个文书,若有人背信弃义,与谈新仁联手,当罚没所有财产,分给大家!各位意下如何?” 气氛到这儿了,谁能说不?就算有一两个心存犹豫的,想来想去,也都咬牙签了字。不知不觉的,一个营造业的反谈联盟就成立了,而张天赐顺理成章的就成了反谈联盟的盟主。 没别的原因,张天赐的大腿虽然不比大家粗,挡不住人家抱的大腿粗啊! 而此时的粗大腿萧风,正在家中练武,他在院子中缓缓走动,时而停下,时而坐下。默默感受体内这些日子艰难训练处的内力。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新钻出土壤的幼苗,看似弱不禁风,但只要你用勤奋灌溉它,它就会慢慢长大,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造反之王 驿站送来了一封信,是私信。这是萧风特意交代的。 他现在有中书舍人的官身,按理可以通过驿站免费送到内阁里,再由内阁负责跑腿的交给他。但通过内阁送的信,肯定逃不开严嵩的眼睛。内阁里可不讲什么个人隐私,严嵩绝对一把撕开,先睹为快。 所以他宁可让胡宗宪花点钱,用驿站寄私信,也不要占这点便宜。大明的驿站是可以捎带送私信的,只是要收费,也算是朝廷的一份收入。 信很简单,只有两页纸,中间夹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第一页是一些客气话,表示对萧风仰慕已久,可惜缘悭一面,听俞大猷说起萧风论道大会的风采,心向往之。 接下来笔锋一转:“萧兄所嘱之事已知,下官任宣府、大同巡按御史,自然也关心两地防务之事。今已请见仇鸾将军,说明来意。仇鸾将军曾与萧兄有一面之缘,对萧兄道法也深信不疑,因此当场挥毫,写下文字与所请之事,请萧兄过目。若有所得,还请及时通知为盼。另外,萧兄提及的加固城防之事,仇鸾将军深以为然,已经准备动工了。” 这信可谓写的极为客气了,胡宗宪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能判断到萧风的地位和作用,明显是有意深交的。 第二张纸就是仇鸾的了,倒没什么废话,上来就是一个大字,占满了多半张纸——“袭”! 下面一行小字:“请萧真人指点,关外之敌可会袭扰,我等当作何准备?” 这就是萧风给胡宗宪去的信里要求的。萧风是不能自己给自己测字的,再说大同战事跟他也没啥关系,他必须找关系最紧密之人来问这事。胡宗宪作为宣府、大同巡按御史,当然也可以测,但毕竟仇鸾是大同总兵,这事他问最合适。 这个“袭”字,估计是仇鸾下意识写的,他这么怕死的家伙,到了大同一定是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生怕俺答汗搞突然袭击。大同是发财的好地方,但也是油锅里捞钱,必要的警惕性不能少。 仇鸾离京之时就听说过萧风的厉害,当时就想请萧风测字的。只是一来毫无交情,二来听说萧风和严党作对,他那是还有求与严党,轻易也不敢沾惹。 现在胡宗宪找上门来,说萧风是自己的朋友,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可以帮他测字,当时就高兴的不行。写完信不顾胡宗宪劝阻,坚持夹了一张银票在里面。 萧风暗自好笑,随手把银票递给巧娘,坐下仔细的看那个“袭”字。他印象中,明朝这两年,俺答汗会进攻大同,还搞出了“庚戌之变”。但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他也不知道细节,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虽然面前无人,但萧风还是习惯性的说出声来:“袭上龙下衣,有龙袍之像。关外哪里有真龙?就是俺答汗,也不敢以龙自居。而龙袍本身就有造反之意,俺答汗派兵袭扰也罢,抢劫也罢,都只是游牧民族的一时行为,并没有想改朝换代,谈不上造反。真正要造明朝反的满族人,此时还是女真人呢,现在也根本没有造反的能力啊,那会是谁呢?” “仓颉神书是以字通神的,我是不是穿越者,应该不受影响。也就是说,即使我不知道之后的历史,也应该能猜到这个造反的是谁。那么在大明朝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谁曾造过反呢?” 造反,造反,萧风忽然眼前一亮,在现在的大明朝,真正能称得上一直在造反的,只有可能是那个组织——白莲教! 白莲教在历史上是个很奇葩的组织。他们兴起于宋代,算是本土佛教的一个分支。但宋代并不喜欢白莲教,把它定为邪教,一通打压。白莲教于是造反,反抗大宋。 反而是元朝成立后,大概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白莲教十分宽容,甚至有些推崇的意思。白莲教因此在元朝时期最兴盛、最壮大。 但到了元朝后期,蒙古人和白莲教友尽了,又开始打压白莲教,白莲教再次起义反抗元朝。当时很多跟朱重八一个级别的起义军首领,都是白莲教的教徒身份。 其中比较牛叉的几个人,分别是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他们把信奉的阿弥陀佛称为明王,举大旗时也都喊过起义胜利后要称国号为“明”。当然这个说法老朱是不认的,他对他的大明朝自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反正跟明王没啥关系。 这一下白莲教不干了,打倒元朝大家都出力了,你朱重八的胜利果实还是从韩山童手里摘走的,你用了“明”当国号,却不承认和白莲教有关系?这不是念完经打和尚,吃饱了骂厨子嘛? 考虑到白莲教起源于佛教,这念完经打和尚,竟然格外的贴切! 所以白莲教试图和朱重八谈判,你不能一当了皇上,就搞这种事,这样不好,你至少给白莲教一个国教身份啥的,再给我们骨干成员封几个王爷,大家和和气气的瓜分胜利果实,多好。 可惜白莲教错误估计了朱重八同志的性格,当朱重八不允许别人再叫他朱重八,而必须是朱元璋时,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不会再和谁讨价还价了。 因此买卖没成,朱元璋压根没还价,很不讲究的直接掀了桌子,再次宣布白莲教为邪教。白莲教也火了,再次揭竿而起,反对朱家天下。 白莲教的起兵,也成了明朝初年最重要的造反活动。而且搞笑的是,这些造反的白莲教分支,纷纷称帝,居然也都叫“大明”,以示自己才是正统。 这种做法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搞得带兵剿灭白莲教的将领们连奏折都没法写。过去按剿灭反贼的规矩,奏折上一般会写上造反者所立国号,并加个“伪”字。 例如,如果反贼称帝,立国号为“奉”,那么带兵剿灭的将军上奏折时就会写:“臣率大军,剿灭伪奉,灭敌五千,活捉匪首。” 可镇压白莲教起义时,这个句式就没法用了。哪个将军敢写:“臣率大军,剿灭伪明……”估计朱元璋不用往下看,直接先干掉这个将军。 靠着朱元璋的绝对实力,最终扑灭了白莲教侮辱性极强的造反活动。但白莲教并未灭绝,而是转入了地下,像野草一样,遍地生长,随时准备卷土重来。 萧风的历史虽不算好,但也大概知道,作为最喜欢造反的组织,白莲教的造反活动,从宋朝,到元朝,到明朝,到清朝,到民国,甚至一九四九年时,据说还有零星的小规模白莲教造反发生过!可惜这次他们惹错了对手,上千年的组织,终于被灭了! 如果要选一个组织作为造反界的扛把子,那必须是白莲教最高票当选。因为这个组织,简直就是为造反而生的。从生到死,从头到尾,不是在造反,就是在准备造反! 所以萧风此时想到白莲教,那绝对不是瞎猜的,而是瞎子都能猜的。 想通了这一节,萧风再看那个“袭”字,他一定要在这个字上多挖掘出点信息来。 “龙从云,虎从风,袭击大同之事,当与一个名字中有“云”的人有关。龙性主淫,莫非这是个色鬼?还是个淫妇?不过这个年代,男宠可也不少,倒也不能由此认定是男是女。听说严世藩就是个喜欢双管齐下的家伙。” 萧风测字时全神贯注,喃喃自语间居然忘了巧娘拿着银票还站在身旁,等着他放下手里的空杯好给他续茶。 萧风念叨的口渴,举起杯子喝茶,才发现空了,然后才发现巧娘站在身边,顿时吓了一跳。 巧娘见萧风回过神来,还被自己吓到了,忍不住歉意的一笑,举壶给萧风续茶。 “老爷真有学问,说话都和我们不一样,出口成章,什么‘龙从云,虎从风’,又是什么‘双管齐下’的。前面一句倒听人说过,后面这句就没听过呢。” ps:繁体字和简体字在测字中是不同的,测字时其实无所谓用哪种,但一定是当时写下来的。这是明朝背景,当时肯定是繁体字,所以测字时也按照繁体字来测。但为了小说的流畅性,打字时来回切换简体繁体太费劲了,所以除非极其必要,就不一一翻译成繁体字写给大家看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身后有眼 萧风吓得茶杯差点扔在地上,赶紧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巧巧呢,早上没见到她啊?” 巧娘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这孩子太野了,早上隔着墙头,跟隔壁王小姐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竟然抱着旺财翻墙跳过去了。我紧拦慢拦的还是晚了一步。” 萧风想想巧巧抱着旺财翻墙头的画面,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她才十岁,正是玩心重的时候,有个手帕交是好事。” 巧娘撅撅嘴:“好事是好事,可一个姑娘家,去别人家里玩,至少得正门进正门出啊,跳墙算怎么回事。虽然是下人,让人看见也丢老爷的脸,说老爷治府不严。” 萧风不在意的摆手:“治什么府,咱家就仨人。再说了,我的脸不怕丢……”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巧娘嘟起的嘴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这一刻竟然露出了少女般的娇憨,让他瞬间看得痴了。 巧娘却没在意,这不过是她下意识的举动,见萧风没急着喝茶,就把茶壶放下,福身告退,一抬头才看见萧风的眼神,顿时脸上一红,心慌意乱的跑了。 萧风轻轻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鬼迷心窍了吧你?赶紧干正事。” 他再次对着那个“袭”字压榨起来,但大同之事风云诡谲,这个字能看出这些内容已经不少了,看了半天,才有最后的灵光一闪:“衣字左侧为夜之半像,右侧为匕之像,当是夜半有人持短刃发难之意。莫非是大同城内有白莲教的内应,要趁夜半夺城门,放鞑靼兵入城?” 萧风不敢再迟疑,立刻写信给胡宗宪:“汝贞兄见字如面:仇鸾将军所写‘袭’字,当为有人欲在大同城内夜半夺城门,放敌军入城之像。其志不小,应为白莲教众所为。请仇鸾将军严加防范。另若有名中带‘云’者,淫-色之辈,也应小心在意。” 家中无其他下人,若是让巧娘去驿站送信,女子抛头露面也不甚方便。若是萧风自己去,目标太大,难免引起别人注意,尤其是严党,一定有人盯着他,看来自己还缺个心腹仆从啊。 萧风略一思索,决定先去趟天赐粮行,随便找个伙计,就不引人注意了。他径直走到街上,远远看见老道还在拉着绳圈卖票,萧风心里一动,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排队。前面三四个人付钱摸过坐过后,就轮到他了。 老道正在低头收钱,忽然看到衣袖是青衣罩白袍,这套穿搭可不多见,他立刻抬头,顿时露出尴尬的笑容:“萧大人,你怎么有空过来啊?” 萧风眯着眼看他:“你这生意不错啊,比原来算命收入高吧。” 老道搓着手,满脸堆笑:“托福托福,养家糊口而已。” 萧风拍拍他肩膀:“认识你也很久了,还从没去你家看过。听你这意思,你还有妻子儿女?” 老道一句话泄露了机密,顿时惊慌起来:“哪里哪里,我没有,寒舍难以入目,不敢请大人光临。” 萧风还是眯着眼,一副很阴险的样子:“道门又不是完全禁止娶妻生子的,你怕个什么劲?今天我有空,还真想去你家看看呢。” 老道百般推脱,萧风趁纠缠时将信塞进老道衣袖里,小声说:“帮我把信送驿站去。”拍拍他的肩膀,大笑着转身走了。 老道心事重重的坚持营业到中午,见人少了,拜托了旁边一个相熟的肉铺老板帮忙看着摊子,免得被别人白嫖。然后一溜烟跑了。 驿站离得不算近,老道为了不耽误回来营业,跑得甚急,萧风在后面远远的跟踪也就颇为辛苦。好在经过这些天的修炼,俞大猷教他的内功已有了点成绩,脚步自然也变得轻捷了。 老道跑得气喘吁吁,眼看快到驿站了,三个泼皮忽然窜了出来,挡住老道的去路,为首那人冷笑道:“老道,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啊?” 老道擦了把汗,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驿站靠着官道,来往的人不少,心里略微安定一些,赔笑着对那人道:“赵二爷,今天没去赌坊发财,怎么在这里闲逛?” 赵二上下看了老道两眼:“少废话,你到底来做什么了?可是与萧风有关?如果是,痛快的交代,二爷有赏,否则,别怪二爷不认你这身破道袍。别人不知道你,二爷清楚的很,你压根就是个假道士,打你也没人管!” 老道苦着脸想了想:“二爷,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我不过是想来驿站问问,有没有书信到罢了。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离得远,驿卒送信经常迟到很久。我这不是趁中午没生意,顺便过来问问吗。” 仓促之间,老道这个理由编的已经相当到位了。不过赵二犹豫一下,还是不肯放过他:“你别骗我,这样,你让我搜搜身上,如果果然没什么,就放过你!” 说着,三个泼皮就围住了老道,要强行搜身。老道哪里招架得住他们,推推搡搡的就被搜出了身上的东西。只有一些铜钱,一张纸片也没有。 赵二呸了一声:“妈的,走!为了这家伙,跟丢了正主!”那两个泼皮将地上的铜钱抓起来,跟着赵二走了。 老道哎呀哎呀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进驿站。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那封信来,交给驿卒,还神奇的摸出十个铜钱,付了寄信的钱,这才从容的走了出来。 老道走到胡同拐角处,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一下跳了起来。见是萧风,才松口气。 “萧大人,看来有人盯着你呀,老道为了给你寄封信,钱都被抢了,你得赏点吧。” 萧风拿出一两银子,老道眉开眼笑的接过去了。 “我早就感觉有人在跟着我,原来是赵二。想来他不是为了报复我,否则我落单的时候很多,也没见他带人来围殴我。应该是赵文华让他盯着我,想找点我的错处好对付我。若不是你,他们还不会在我面前出现。” 老道连连点头:“所以我居功甚伟,大人应该再多赏点的。” 萧风上下打量他:“你这衣服上一身的破洞,也不知道你挣的钱都花在哪里了。说说吧,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老道眨眨眼睛:“贫道一心修道,一直都是道士啊!” 萧风撇撇嘴:“你刚才那一手,我敢保证,整个京城里的贼加起来,也未必有这水平。别告诉我你修的就是这门道法。” 老道挠挠脑袋:“大人,这是从何说起,贫道不懂。” 萧风悠然道:“没事,我虽然跟陆炳不太对付,但我认识的人里,有跟他对付的。让锦衣卫仔细查查你,只怕未必查不出来。” 老道的脸顿时垮了,犹豫片刻后,小声说:“大人,实不相瞒,贫道当年确实做过贼,不过后来改邪归正了,宁可靠骗,绝不再偷!” 萧风看着他一身的破烂道袍,再看看他那满是菜色的脸,衣服能装,这脸色却装不出来。他点点头,拍拍老道的肩膀,又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转身离去。 老道快乐的揣着二两银子,跑到旁边的肉包子铺上,做贼似的小声说:“包子,快,要全肉的,给我装到大袋子里!”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糯米危机 入世观的建设热火朝天,地基已经平整得差不多了,各种建材也陆续到位。龙虎山的巨木也已砍伐修整完毕,装船上路了。 谈新仁再三核算过,工期肯定没问题,而且该得的利润也已经跟几方都通过气了。这个工程原本计划赚两万两,现在为了防止萧风找茬,一切品质从优,那也能赚上一万五千两。赵文华分七千两,自己赚七千两,剩下一千两给安司正。 虽然平时谈新仁并不把安司正放在眼里,但这次人家毕竟了,谈老爷赐宴,本不敢失礼不来,无奈我家老爷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我家老爷昨日骑马摔了腿,实在抱歉……” “我家老爷今日纳妾,抱歉……” “我家老爷昨日纳妾……” “等等,你家老爷昨日纳妾,今日为何不来?” “禀谈老爷,我家老爷今天早上被夫人打了,所以来不了……” 听着五花八门的理由,看着空荡荡的宴席桌子,谈新仁像发狂的疯狗一样,把桌子都掀翻了。他红着眼睛咒骂:“你们这帮落井下石的东西!看老子挣钱眼红心黑了!老子这就去找严世藩,要你们的命!” 严世藩听完谈新仁汇报的经过后,皱着眉想了好一阵:“张天赐哪里有这种心眼,这都是萧风干的事。他控制了糯米市场,就是捏住了你的七寸。就算你慢慢搜罗,凑够糯米,也需要很长时间,到时你的工期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谈新仁心说我不知道吗?他扑通跪倒:“大人,你得拉我一把啊!否则这次我要倾家荡产啊!这样,这次工程下来,小人能赚七千两银子,情愿全部贡献给大人!” 严世藩喝了口酒:“我听说你是为了张天赐的女儿,才跟人家过不去的?这点出息吧。商业上的事,我不能直接管,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谈同不是你亲戚吗,他不帮你忙吗?” 严世藩的名声早就已经狼藉不堪,但他说这话还真不是故意矫情。这是大明官员中极其搞笑的一种心态——官员爱财,取之有道。当贪官不丢人,但要跟商人混在一起,丢人。收商人的贿赂不丢人,但要掺和经商的事,丢人。 说到底,商人在大明就像是黄金马桶,虽然有钱,但再有钱也是下等人。士农工商,士在最前,商在最后。可见当时人们对商人的贬低。 所以严世藩罩着谈新仁,被别人知道了,最多觉得严世藩开了个青楼;但若严世藩直接出手参与商业经营的斗争,那就相当于严世藩赤膊上阵,从开青楼的变成接客的姑娘了。严世藩再贪财,也还不至于如此委屈自己。 一听这话,谈新仁真急眼了,生死关头,他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赵文华:“大人,大人啊,谈同大人是户部侍郎,与谈记营造无关。他就是想帮我,也师出无名啊。这事必须得您想办法才行啊!这个工程一共能赚一万五千两,原本还有一份是赵大人的,我愿意说服赵大人,全部贡献给大人您!”、 至于安司正,他压根就没提,出卖一个六品官还用单独考虑吗? 一次赚一万五千两,即使以严世藩的眼界,这也绝对是一个诱人的数字。严世藩权衡许久,最后笑道:“不过你既然投靠了我,我也没法坐视不理。我跟户部说一声,让他们以户部名义,征调糯米,想来那些营造队也不敢直接对抗。剩下的事,谈同自然会帮你的。” 谈新仁大喜:“那张天赐呢?户部能逼他把糯米吐出来吗?” 严世藩摇摇头:“张天赐有萧风撑腰,他不会怕户部。萧风又是天赐粮行的半个老板,我也没法直接动手,否则就坏了约定。” 见谈新仁还不死心,想要追问是什么约定,严世藩冷冷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那独目中放出的寒光犹如噩梦,谈新仁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连连磕头请罪。 严世藩忽然又是一笑:“这么说来,张天赐的女儿很漂亮了?如果将来你搞倒了张天赐,别忘了带来给我见识见识。” 这笑容看在谈新仁眼里,竟然比刚才的目光更让人胆寒,他不敢抬头,只是连声称是。连旁边侍候严世藩喝酒的婢女,都深深的垂下头去,不敢直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遍寻不得 作为户部第一背锅侠,刘彤以为自己晋升为郎中就可以摆脱背锅命运了,但他显然是太乐观了。 这次把锅甩给他的不是潘璜,潘璜是有人性的,不会总可着一只羊薅毛,也不会总让一个下属背锅。但严嵩的口令传到户部,总得有人去执行才行,所以潘璜很是犹豫这次该让谁来背锅。 没错,作为一个官场老油子,潘尚书从严嵩只有口令,没有手令这事,就知道这绝对是个背锅的差事。 事办好了没功劳,办不好不但得罪严嵩,万一惹出事来,严嵩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事儿,而也绝对没人敢跟他在万岁面前论辩这事儿。 就在潘尚书愁眉不展的时候,二把手左侍郎谈同挺身而出:“大人,此事你无需发愁,就交给下官安排吧。”潘尚书大喜,很是夸奖了谈同一番,然后让他全权处理。 谈同回到自己的值房,立刻让跑腿的去把刘彤叫进来。刘彤忐忑不安的走进谈同的值房:“大人,有何事吩咐?” 谈同和蔼的微笑着:“严首辅有口令,令户部在京城中征收糯米,以备使用。这事不大,是个锻炼组织能力的好机会。我立刻就想起你来了,你刚晋升郎中,还没有独立承办过什么事,这事就交给你了,记住,至少要六百石糯米才行哦。” 刘彤虽然不知道为啥这事落到自己头上,但基本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大人,如此之多的糯米要来何用啊?再说,京城地界恐怕没有,得让粮商出去找呢。” 谈同摇头道:“做什么用的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领了这差事就是。粮商手里恐怕只有张天赐才有糯米,不过我指点你一下,京城各营造队手里,都存有糯米,多的几十石,少的十几石,全买了来,凑个五、六百石也差不太多。” 刘彤本想拒绝,但谈同眼睁睁的瞪着他,他只得接过任务票,回到自己的值房,召集自己所管的员外郎和跑腿差役们,一同想办法。 他手下的一个主事一听,就顿足道:“大人,你不该接这个事啊!我听说,谈记营造最近在高价收购糯米,但根本买不到。他们已经把价格抬到三倍了,尚且买不到,你又如何能买到呢?” 刘彤大吃一惊,他平时肯定是不关心糯米行市的,想不到这事竟然如此难搞!再一想到此事涉及到谈记营造,那必然是涉及到入世观的工程,他顿时知道自己被谈同给算计了。 那谈同是盛世粮行的后台,之前在糯米上就被萧风阴了一把,现在这是找回场子来了。 如果自己把事办成了,也无非是帮了谈同,谈新仁度过难关,自然谈同也大大受益。如果自己事没办成,虽然谈同受了损失,但可以借机处罚自己,出口恶气。 总之自己里外没有好处!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人挨家上门采买。不出所料,所有的粮商都表示市场上糯米极少,他们进不到货。就连张天赐都这么说! 刘彤明知道张天赐是在说谎,但他没有证据。户部采买虽然是名头不小,但其实也就是纸老虎。这跟上次高粱买卖还不一样,那是紧急军需,张天赐尽可以抬价,却不能囤着不卖。 而这次采买,只是户部的平常采买行为,既不紧急,也不必要。张天赐就是明确告诉他,我有,但我不卖,其实刘彤也没辙。户部当然可以事后想办法给张天赐穿穿小鞋,但眼下却拿他没辙。 但张天赐还是个聪明人,他既给户部面子,也给萧风名义丈人面子,坚称自己没有糯米了,爱莫能助。 见张天赐不怕户部,刘彤只好按谈同的指教,去找各营造队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当他赶到第一家营造队时,发现工部也派了郎中来协同办理。 看来赵文华也急眼了,公然开始向营造队施压。要知道营造队可能不怕户部,但一定是怕工部的。现在两大部门一起施压,哪个营造队能不害怕呢? 可第一家老板就大声叫苦:“大人们啊,不是我不想把糯米卖给你们,你想想,这京城市面上糯米都已经翻了三倍的价格了,我要是有,肯定早就卖了。问题是我真没有啊!” 刘彤也急了,作为背锅侠,他必须有所表现:“大胆,两部联合上门,你竟敢撒谎?”旁边工部官员立刻配合的喝道:“你以后是不想干这一行了吗?” 老板跳着脚喊冤:“各位大人,你们要是不信,我家里,队里,你们尽管搜!搜出一粒糯米来,抄我家!打我板子!都行!” 刘彤和工部的人也顾不上矜持了,真的带人就一通狂搜。两个时辰后,两伙人灰头土脸的会合,家里没有,队里也没有,真的一粒糯米都没有! 为了对抗这次搜查,连时令的糯米蒸糕,这老板家里都不吃了! 刘彤情知事有蹊跷,但也来不及细想了,两部人马立刻冲向下一家营造队。 第二家营造队倒是比第一家的收获大点,老板家里还真有半袋子糯米。老板可怜巴巴的看着刘彤:“大人,孩子想吃糯米糕,这还是我高价从街头的胡同黑市上买的呢,要不你把这半袋米带走?就算小人孝敬各位大人的了!” 刘彤又不是来抄家的,还真能拿人家这半袋子米?再说了,这点米了。刘彤也知道,营造队是彻底没戏了,现在就剩一个张天赐。但要让张天赐把糯米吐出来,除非直接带兵抢。 可这是商业行为,就是六部,也不可能这么豪横啊。 刘彤忧心忡忡的回到家,刚一进大门就听见儿子在大声喊:“糯米,有糯米了!” 刘彤这一天已经被折腾得条件反射了,他立刻跳起来:“糯米!糯米在哪儿呢?” 一边喊一边跑进后堂。只见夫人坐在后堂中间,笑眯眯的看着儿女在那里摆弄着什么。 刘彤左右张望:“什么糯米?鹏儿说什么糯米?” 管家从后面追进来,小声对刘彤说:“老爷,这事是小的疏忽了。每年糯米都很好买的,今年不知道为何,从十天前街上就买不到糯米了。小姐少爷都想吃糯米糕,小人没办法,只好挨个粮店去问。 这还是在天赐粮店碰上了巧巧,巧巧听我说是小姐少爷要吃,让掌柜的偷偷卖了我一袋。这不,刚做好的糯米糕,老爷趁热来一块?” 刘彤这才看清楚,女儿和儿子果然是围着一盘糯米糕在大吃特吃。 想到张天赐明明有很多糯米,就是不肯卖,不肯让他把身上的锅卸下来,顿时怒火万丈,恨不得把这盘糯米糕狠狠摔在地上,再踩上一万脚,才能发泄心头之恨。 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糯米糕的盘子,刘雪儿和刘鹏立刻警惕的看着他,同时按住盘子,异口同声的大喊:“娘!” 刘夫人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刘彤喝问:“你想干什么?”声音严厉而尖细,像根银针一样。 刘彤顿时像被银针扎中的气球一样泄了气,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盘子。然后拿起一块糯米糕,塞进嘴里,怒气冲冲的边吃边嘟囔着:“祖训,祖训,不能忘了祖训!不能糟蹋粮食!” 而此时,赵文华得到工部郎中的回信后,已经把桌子全掀翻了。 坐在他对面的谈新仁,身上都是酒水和菜汤,却毫无感觉,只是呆呆的看着赵文华,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赵大人,要不,咱们抢吧!”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内外双修 赵文华被谈新仁大胆的想法惊呆了,一时竟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这是京城!京城!五城兵马司是干什么吃的?满街巡防营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你当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吗?” 谈新仁已经被恐惧和仇恨烧红了眼睛,在赵文华面前声音居然也难得的硬气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不能坐以待毙!民间虽然还有糯米,可短时间内要搜罗那么多,根本就不可能!到最后倾家荡产的是我,是我啊!” 谈新仁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真到最后误了工期,萧风的十倍赔偿,三十万两银子,这些后台不会给他出一两。他本来就是个黄金马桶,不是不可替代的,他完蛋了,这些人再扶植一个商人,不过是费点劲的事。 但他,却会彻底完蛋。所以他一定要拼死一搏,把这帮家伙都绑在他这条破船上。 赵文华也看穿了他的心思,口气也变软了一些:“老谈啊,我不是不顾你的死活。可是你想想看,你要抢的是什么?不是一张纸,一件宝贝,蒙着脸上门,得手了就跑。你要抢的是几百石的糯米!那既要缓慢的运输,又要藏起来的地方,你是要带着车队去抢吗?” 赵文华本来只是给他分析事情的不可行性,想不到却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谈新仁的眼睛亮了! “糯米没法抢,我可以抢人!可以抢纸!赵大人,我打算双管齐下!” 赵文华一愣,这个词听起来好不正经,好像之前听人这么说过严世藩,不过此时无暇顾及这些细节:“怎么个双管齐下法?” “派一队人马,绑架张天赐的女儿!只要他女儿在咱们手里,不怕他不交出糯米来。我又不是抢,拿银子买,任谁也挑不出错来!他如果敢不卖,或者敢报官,我就撕票!” 赵文华心里突突直跳:这个混蛋看来是真要把事搞到不可收拾啊。今天的张天赐可不是以前的张天赐,他是萧风的人啊,萧风一句话就能直达天听!可他又没法阻止谈新仁,这家伙眼睛都红了。 “再派一队人马,最好是神偷,潜入萧风府中,把那张写了赔偿十倍的文书偷出来!那文书一式四份,我手里一份,工部有一份,道录司一份,萧风一份。工部和道录司,就靠大人和严大人一起搞定了,只要萧风这份也没了,就死无对证!” 赵文华赶紧说:“我觉得第二个办法好!第一个办法就先别用了。你放心,工部的文书交给我来销毁,道录司的让严首辅出面施压,肯定没问题!” 谈新仁松了口气,恢复了谄媚的嘴脸:“那小的就全靠大人了!” 此时萧风正在宫里赔嘉靖聊天。没错,说是切磋修道,在萧风看来就是聊天。跟后世的高端商务局差不多,甚至嘉靖还叫了两个小宫女来负责斟茶。 萧风看着这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不由得就想起了红铅丹的事,然后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的便宜老爹萧万年,未免有些感慨之色。 嘉靖却误解了,他跟大臣们斗智斗勇,唯有在面对这个小师弟时难得的放松。见萧风兴致不高,忍不住调侃道:“听说师弟爱好与众不同,乃古道热肠之人,可惜师兄这里是皇宫,二十五岁以上的都放出宫去了,这些小丫头却是不入师弟法眼了。” 萧风心里暗骂嘉靖老色批,脸上却风轻云淡:“此乃外间污蔑之词,师兄取笑了。只是我在遇到仙师时,仙师把我扔在了他的书房里,让我苦读《仓颉天书》。师兄是知道我的,少年心性,见猎心喜,见书房中仙书甚多,哪肯只专心看一本书。 所以趁仙师不在时,也偷偷翻了几本别的书,只是时间太短,走马观花而已,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可自从常常到师兄这里品茶论道后,大概是沾了师兄的道门之气,居然能零星的想起一些来了。” 萧风这个马匹拍的十分扎实,让嘉靖感觉很爽。而且萧风暗示他除了《仓颉天书》外,还偷看过别的仙书,这让嘉靖简直羡慕的要流口水了,他赶紧问:“想起什么内容了?跟师兄说说。” 萧风苦恼的皱着眉,犹豫着说:“感觉记忆还在复苏过程中,只有零星碎片,也不甚清晰。只是依稀记得一本书中说道,男女之事,上合天道,下合阴阳,瓜熟蒂落,乃自然之道。因为记得这几句话,所以自然就对小丫头没有感觉,而对大一点的女子感觉甚好。” 萧风的话已经说的十分小心了,但嘉靖的脸色仍然有一瞬间冷了冷。 这就是皇帝,哪怕别人说的是无心之语,他只要听不顺耳,就可以随时定义为君前狂言。 何况萧风并非无心之语,他是有意这么说的。只是前面加上了零星记忆、偷看仙书这些云山雾罩的大帽子,能保证自己不至于因此倒霉罢了。 应该说萧风的铺垫是起作用了,嘉靖脸色变了一下后,又恢复了正常,好奇心占了上风:“还有吗?” 萧风心说差不多了,一次说多了你消化不了,万一再起疑心,我就要糟糕了,这事得潜移默化,小火慢炖。 他纯良无辜的摇摇头:“现在每天能想起一点零星的东西,等我再想起来新的,一定马上来跟师兄分享。” 果然,这招见好就收,顺利的打消了嘉靖的不良情绪,他原本有点怀疑萧风是在影射他,现在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了。顺便也就转换了话题:“你那入世观,建的可还顺利?” 话刚出口,嘉靖就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满脸悲愤的萧风——师弟的反应何以这么大? 萧风愤愤的说:“师兄是知道的,建这个道观,我一文钱都没想过私用,道录司说全部捐赠已达三万两,我就让他把三万两都用在道观上。” 嘉靖点点头,这事他知道,安司正向他详细禀告过,并再三称赞萧真人大公无私,道心坚深。 “可那谈记营造上下活动,拿下了工程后,却以种种借口,拖来拖去,企图拖延工期,追加成本。 师兄,这道观本来是要在春天落成,以应天地生发之气,为大明增国运的。现在这样下去,一定会拖到夏天了。夏天雨水那么多,疫气又重,哪里是增国运,分明是损国运!” 嘉靖皱起眉头,他对有人上下活动或是追加成本倒是不那么在意,因为在大明朝这确实不算新鲜事。就连他自己修宫殿的工程,别人也一样会上下其手。只要不是太过分,他就装不知道。 但拖延工期,损大明国运,这事就不一样了。之前他对很多事睁一眼闭一眼是为了专心修道,但自从萧风指出他必须靠增强大明国运,才能飞升成仙之后,他就对朝中大事比以前关心了。 “这是你的道观,你做主就行了,重要的是不要耽误了工期。”嘉靖给萧风吃了定心丸。 萧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师兄,这是工程的文书,若我所料不差,这几天工部、道录司还有谈记营造的文书都会发生意外。我这份文书也未必安全,师弟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师兄帮我保管几天。” 嘉靖忍不住笑了:“这不算什么,黄伴,你收起来就是了。”在旁侍候的黄锦微笑接过文书,向萧风点头示意。 萧风轻描淡写的说:“这谈新仁为富不仁,欺行霸市。这次他要赔偿十倍造价,就是三十万两。我想申请五万两,用以入世观传道之用。师兄乃天下道门之首,又经常自掏內帑补贴道门,这剩下的二十五万两,就烦请师兄代为操心,还望师兄帮忙。” 嘉靖眼睛微闭,遮挡着那不自觉的眼睛一亮。黄锦暗自佩服,这萧风当真是个人物。 嘉靖虽是天子,名义上富有四海,其实户部钱财和內帑是分开的。嘉靖要修道炼丹建道观,都需要掏自己的腰包。可皇帝的收入,却比人们想像的更有限。 虽说明朝名义上皇帝有十二内库,但其实大部分都是样子货。真正的真金白银就来自两个渠道。 一是国家供养,也就是大明朝每年国库收入,按一定比例供养皇帝一家子使用。这个是真正的肉肥汤也浓,没肉一锅水。而大明朝除了永乐年间比较阔气之外,朝廷整体收入都不算很高,所以这部分收入只能算中规中矩。 二是金花银,这是个新发明。因为南方地区缴纳赋税,往往是按米粮、丝绸布匹等计算的,但要把这些东西都运到户部来,仓库不够大,折现发工资也不方便。于是就要求折成银子。 但明朝发工资又不是按银子发的,而是按多少米来发的,就又需要折算一遍。 金融学家们说过,只要有兑换的地方,就会有差价。于是皇帝就当了这个中间商,赚这两次折算的差价。这个收入是比较可观的,因为量大。 但即使如此,皇帝的开销也太大。别说一大家子那么多人要吃饭穿衣,就是皇帝的架子,也得靠小金库支撑着。 否则嘉靖大手一挥:“赏某某白银一千两!”黄锦就得凑耳朵边说:“万岁,咱库里没有一千两了,要不给户部打个借条借点吧……”那得多丢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有时户部压根就不借!借钱是要理由的,理由是要正当的!比如嘉靖在修道上的一切开销,户部的读书人都认为是不正当的,坚决不借。 所以,嘉靖才会对严党的种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严嵩最能帮他往小金库里搂钱,支持他的修道事业。 现在严嵩有对手了,萧风不但帮师兄往小金库里搂钱,还能帮他增强大明气运,这属于内外双修。如果把嘉靖比作一个色鬼,那么严嵩就是个美女,而萧风就是个有文化有气质,内外双修的美女。 嘉靖嘴角慢慢挑起,淡淡的语气里含着欣慰:“我要你的银子干什么。我先帮你存着,你有用处时找我要就是。”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狗急跳墙 深夜,谈新仁坐在严世藩对面。严世藩也惊讶的发现,谈新仁的气质变硬了。就像得了绝症的病人那样,似乎不那么瞻前顾后了,这倒让严世藩多了几分欣赏。 “大人,恐怕我不得不孤注一掷了。我重金请来的三个神偷,潜入萧风家中,却发现萧宅里空无一人!全家人都不知去向。他们把屋里能翻的地方都翻了,压根就找不到那张文书!想来那文书一定是萧风随身携带的!” 严世藩淡淡一笑,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滑进身边跪在地上捧着酒壶的婢女衣领中:“那你打算怎么孤注一掷呢?” 谈新仁不屑的说:“我早就跟赵大人说要双管齐下,他就是胆小不敢!” 严世藩愣了一下,随即醒悟到谈新仁说这个词应该是无心的:“别废话,就说你要干什么!” “我要绑架张天赐的女儿,逼他卖糯米给我!” 严世藩赞赏的点点头:“也算你有点手段,那就去做吧,来找我作甚?” “大人,我手下只有几个家丁仆从,哪里能干得了这事。那些外面的大盗,也不敢在京城作案。赵大人手下倒是有一群泼皮,可赵大人不肯掺和这件事。 而且我私下找到赵二,他说别说赵大人没发话,就是发话了,他也不敢干。他是泼皮,不是山匪,绑票不是他的买卖。要是普通人家也罢了,张天赐是萧风的人,万一漏了行迹,萧风告御状,能要了他的命!” 严世藩喝了口酒,左手不停的揉捏着:“你是来找我借人的对吧?我为什么要趟你这趟浑水呢?” 谈新仁来之前早有准备,严世藩是匹饿狼,不要指望他有什么同盟之情,只有赤裸裸的好处能打动他。严世藩私下豢养死士,其实并非密不透风,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听说大人要过生日了,大人若肯帮小人渡过难关,小人愿意出十万两白银,倾家荡产为大人贺寿。今后小人所有买卖,获利都以大人为首!” 严世藩的独眼在慢慢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他用力一捏,跪着的少女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哼,泪水夺眶而出,却不敢哭出声。 “好,我借人给你。不过不管成败,你若敢说出我的名字,我保证你会觉得,倾家荡产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 谈新仁大喜,恢复谄媚,跪倒连连磕头:“大人放心,小人就是碎尸万段,也不会说出半个严字。” 严世藩把手慢慢的抽出来,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着,邪恶的笑容让人想起舔食骨头的狼:“张天赐的女儿绑来,就送到我这儿吧,我帮你看着。” 谈新仁一愣,知道此事已经难以善了,顾虑太多也没用。他低下头道:“全凭大人吩咐。” 四条黑影,从严府后院墙一个极其隐蔽的拐角处闪出,瞬间就隐没在了黑暗中。 此时在张天赐的宅院里,灯火都已熄灭,一片寂静。 今日下午,萧风带着巧娘和巧巧,全家出动,来张天赐家做客,把张天赐高兴坏了。他请过萧风好多次到家里来,萧风都没得空,今天却不请自来!而且还不走正门,是从胡同中的侧门悄悄进来的。 萧风的全家出动,可真的是全家出动,连旺财都带上了。张云清比张天赐还开心呢,抱着旺财一顿亲,亲的旺财汪汪直叫,只是巧巧发现云清姐用旺财挡着脸,偷偷的往老爷的方向看呢。 巧巧不明白,可张家娘子却明白,她和巧娘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无奈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张家娘子是单纯的替女儿发愁,按女儿的年龄,以后嫁给萧风正合适。可萧风是名草有主的人,全京城都知道他未来的娘子是户部郎中刘彤家的小姐。以自家的商人身份,女儿若真想嫁,也只能当个妾室。 虽然以萧风的身份,纳妾根本不是问题,但哪个母亲愿意自家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去给人家当妾呢? 张天赐就另当别论了,张家娘子有十足的把握,如果真有那一天,张天赐一定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说:“大哥,以后咱俩各论各的,我叫你大哥,你叫我岳父。” 巧娘的心思就要比张家娘子复杂的多。如果萧风娶了刘家小姐,以他对巧巧的感情,将来第一侧室估计非巧巧莫属。 可巧巧是个丫鬟,张云清是好人家的小姐,虽然是商人家的,但也比巧巧高出一截。两人若都当妾室,张云清肯定排位在巧巧前面。 让巧娘更心烦意乱的是,京城中都流传老爷口味独特,再联想到老爷每每看自己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神色,这事怎么这么乱啊! 张天赐可没有两个女人那么多的心思,他一心要张罗着好好热闹一下。但萧风一句话就止住了他:“我来这里的消息,决不能泄露。你家里的丫鬟仆从,现在都不要出门。” 看着萧风的脸色郑重,张天赐也顿时紧张起来,他吩咐家人关门后,小声问萧风:“大哥,你是有什么消息吗?” 萧风摇摇头:“没有什么消息,不过凭感觉,我觉得谈新仁这时候该狗急跳墙了。我又没法给自己测字,也是没有太具体的主意。” 张天赐看着萧风充满暗示的眼神,忽然就变机灵了,他赶紧说:“大哥,你来的正好。小弟正好有事要问,你受累帮我测个字吧。” 萧风微笑点头,心说孺子可教也。 张天赐让娘子去安排酒饭,但要悄咪咪的,不要大张旗鼓。好在张天赐原本就比萧风阔的多,家里的宅子是两进的,不比刘彤家的小。因此在后堂设宴,外面也听不见动静。 然后张天赐拿出纸笔,此时太阳已经有些偏西,那时的门窗又都是窗户纸的,屋里就比较暗了。张天赐打开窗户,找了个光线好的位置,想了想,写了个光照的“照”字。 萧风希望自己的眼神能暗示的更多一些:“问什么?” 张天赐努力转动自己的大脑,他要问的必须是萧风想知道的,但萧风自己不能问自己,只能通过他张天赐来问。但他张天赐又只能问跟他自己有关的事才能算得准,因此…… “小弟想问问,小弟这里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萧风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虽不完美,但也算不错了。他拿起这个“照”字,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照’字中左‘日’右‘召’,‘召’字以刀压口,或灭口,或胁迫。从现在你的处境看,谈新仁杀你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那就是要胁迫了。什么事能胁迫你呢?” 张天赐打了个寒颤:“这贼子,他知道老子是不怕死的,莫非要绑我的妻子女儿?” 萧风虽然对张天赐自称不怕死表示怀疑,但对他的推测还是很认可的。 “‘照’字下方四点,所来行事之人,应该是四个人。唯独这‘日’字,我却难解。初看以为是会白天行事,但这不符合常理。而天书给我的暗示是指人的身份,只是具体指哪个人的身份,此时却看不出来。” 张天赐觉得能测出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他紧张的拉着萧风:“大哥,既然如此,咱们报官吧!” 萧风摇摇头:“一报官,势必弄得沸沸扬扬。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如果沉住气,今天不来,难道你还能让官府的人天天住在你家?” 张天赐没主意了,他虔诚的看着萧风:“大哥,那咱们怎么办啊?” 萧风沉吟片刻,拿起笔来写了两封信:“你亲自跑一趟,先去粮店,假装查看生意,然后让老掌柜从后门出去,悄悄去两个地方送信。记住,让老掌柜打扮一下,别让人看出来。” 粮行的人虽多,但此时不是绝对信任的人不能用,张天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立刻出门,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招摇过市,一路走进天赐粮行,假装查看生意,将信交给了老掌柜。 然后他在粮行的柜台前查账本,一查就是一个时辰,直到看见老掌柜从后门回到柜台前,才假装看完了账,伸个懒腰回家了。 以他的能力,自然是看不见有人盯着他的。不过张天赐相信萧风的话,如果谈新仁今晚就要动手,那他一定会让人盯着张天赐的。而反过来,张天赐绝对是吸引盯梢人目光的最好靶子。 张天赐回到家里,酒席已经摆好了,两个男人不敢喝酒,只是闲聊,四个女人则叽叽喳喳的说的热闹。 吃完饭掌灯,又闲聊了一会儿,萧风咳嗽一声,张天赐马上站起来说:“今天大家都累了,天黑路不好走,大哥就跟我睡在书房。巧娘和巧巧,就跟我家娘子和云清都睡在后堂正房里吧。” 巧娘本想天色不算很晚,还可以回家的,刚要推辞,萧风已经点了头,也就不说什么了,彼此谦让一番,也就接受了安排。 张云清和巧巧一定要一起睡,大家也不勉强,反正平时张云清也是自己一个房间的。 张家大院渐渐寂静了,只有坐在书房里的萧风和张天赐,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静静的等待着。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八格牙路 四条黑影并不是一起进院的,他们训练有素,两人进院,两人在墙外放哨接应。 张天赐家的后墙外是一条小巷子,门高墙厚,平时走动的人就不多,深夜更是毫无人迹,连巡夜的轻易都不会走进来,正是行事的好地方。 进院的两人在墙头上观察片刻,就跳落在地上。特制的鞋底,垫了很厚的棉花,加上他们略显诡异的落地姿势,整个人几乎蹲在了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两人在黑暗中打了个手势,一起向后院正房的左侧房间摸去。张天赐家又不是皇宫大内,平时谁住在哪个房间里也不是秘密,因此两人上来就直奔目标。 就在两人的手搭上房门,向外轻拉的那一瞬,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从门缝中直插出来,凶猛无比的插在了其中一人的腹部上。 中刀的黑影只发出一声闷哼,竟然没有惊呼,整个人像弯腰的大虾一样猛的向后弹出去,落在地上,另一个黑影也是一声不发,腰间寒光一闪,一把更长更细的刀也从门缝插了进去! 门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外面的黑影反应如此快捷,惊讶的“操”了一声,身子后仰,右脚飞起踹在门板上,借着这一踹之力把刀从门缝里抽回来,那把刺进来的长刀刚好从脸上划过,距离鼻尖只有半寸! 门板被这一脚直接踹飞,砸在了专心反击的黑影脸上,他百忙之中抬起左手格挡,总算没把鼻子砸塌了,整个人也跟着门板飞了出去。 这一声巨响直接惊动了全院的人,两个仆从操着木棍从前院大喊着冲过来。这大喊声大的有点过分,一方面是给自己壮胆,另一方面,是希望能惊动外面巡街的官兵。 但当他俩冲到后院时才发现,官兵没有,却有四个锦衣卫正在围攻两个黑衣人。一个黑衣人受了伤,一个锦衣卫一对一的和他在打斗。那锦衣卫身手不凡,黑衣人只能勉强招架。另一个黑衣人没有受伤,刀法凌厉,和三个锦衣卫对战,竟然不落下风。 被踹飞的门板处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形,二十多岁,手里横着刀,也不上前助战,只是守住门口。 萧风手里拎着老爹留下的绣春刀走出客房,把有点哆嗦的张天赐挡在身后,看着院子里的两个黑衣人,大声道:“展宇,人没都出来,你只管守住门口别动地方。” 展宇斜了萧风一眼,没应声。这小子,不知道给裕王送了封什么信,裕王就把自己叫过去:“萧风要借你用一晚上,我答应了。” 展宇心里很不爽,什么叫用一晚上,听着这个别扭,像那啥似的。再说自己是裕王护卫,萧风算老几,说用就用? 不过这两个黑衣人功夫真的不低,如果再来两个,自己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这四个锦衣卫能不能死前的一瞬间,时间会变得很漫长,想不到是真的。他能看见展宇往回扑的样子,脸上带着惊慌,是怕回去没法跟裕王交差吧。而身后的巧巧,跳在半空中,小脸扭曲的不成样子,从没见过这么惊恐的表情。 隔壁房间里,被萧风严令不许出来的巧娘正在往外冲,和同样着急的张家娘子挤在了门口,谁也出不来,甚是可笑。而最清晰的,就是已经到了自己胸前的长刀,寒光闪闪,犹如秋霜。 奇怪的是,这生死关头,他脑子里最主要的念头竟然是:这把刀真奇怪,这么长,这么窄,这么锋利,刺穿身体一定很容易,就像……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闪电,这把奇怪的刀,那个“照”字里怎么也想不通的“日”字,他几乎想都没想,大喝一声:“八格牙路!”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深夜拜访 全神贯注出刀的黑衣人,连花瓶砸在头上都没有丝毫停顿,此时却被这一声大喝震的动作一停,片刻的犹豫了一下,仅仅一下,就又咬牙向前刺去。 恐怕他自己在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们是死士,以完成主人的任务为最终目的。但人的神经并不完全受自己控制。 那一瞬间,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难道这人是同胞吗?也是和我们一样漂洋过海而来的?不知是不是武士,还是和我们一样的忍者?如果是武士,是属于哪个将军的?家乡是哪里?会不是是我的同乡?如果是忍者,是哪个流派的,会不会是我的同门?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我都混到这个份上了,面前的就算是同乡、同门又如何,难道我还不杀了不成?可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就改变了一切。 “当”的一声,一支弩箭射在了长刀上,长刀被震开,从萧风胸前划过,带起一片血花,然后又是一支弩箭,直接射向黑衣人的后背,黑衣人翻身而起,惊险的避过。 第三支弩箭比前两支更快更急,黑衣人身在半空,再也没法躲闪,只能在空中勉强挥长刀格挡。 “夺”的一声,弩箭从黑衣人身上穿过,插进了桌子。黑衣人在半空中像块石头一样落了下来。 外面的三个黑衣人用拼命的打法缠住对手,本就已经浑身是伤,再难支撑。见首领死了,三人忽然收刀,同时大喊一声,将长刀反转,插进自己的腹部。 那几个围攻的锦衣卫和展宇,同时抬头看向前堂的屋顶上,三个人站在屋顶上,各持一只弩-弓,当中一人,锦衣白袍,不怒自威。 严世藩在喝酒,谈新仁已经走了。严世藩对自己的死士很有信心,他让谈新仁回去准备和张天赐谈判。到那时张天赐就会知道是谈新仁动的手,所以在那之前,谈新仁不能和严府再有任何瓜葛了。 谈新仁走前犹犹豫豫的说,如果张天赐同意了卖糯米,张云清还是要放回去的。否则张天赐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的。 严世藩扫了他一眼:“你是担心我杀了她?好端端的,我杀她干什么?事过去了,她自然会被放回去的。” 谈新仁犹豫再三,还是冒险提出了意见:“完璧归赵吗?” 严世藩哈哈大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所有跟我的女人都是自愿的。我从不强迫别人。你若不信,那这事就算了吧。” 谈新仁知道自己已经踩在底线上了,他不敢再说话,匆匆离开了严府。 严世藩伸个懒腰,伸手抬起跪在地上女孩的下巴:“你说,你喜欢我吗?” 女孩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恐惧,结结巴巴的说:“喜……喜欢。” 严世藩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黄色的药丸,粗暴的塞进女孩的嘴里,然后将自己手里的酒,直接灌进女孩的嘴里。 女孩被酒呛的脸色发白,连连闷咳,被严世藩随手一推,摔倒在地上。地上铺着昂贵的波斯毛毯,人没摔伤,却爬不起来了。 她的脸色变得绯红,不停的大口喘息着,就像一条跳上了岸的鱼一样。身子在毛毯上扭动着,眼神变得迷离朦胧,双手不由自主的在胸前揉搓着。 严世藩满意的看着女孩的样子,再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说,你喜欢我吗?” 女孩看着严世藩那张肥胖的脸,独眼中射出毫不掩饰的丑恶和淫邪,在她眼中却好像看到了天下最英俊潇洒,让女孩心动的梦中情人。 她梦呓般的呻吟着:“喜欢,我喜欢你……” 严世藩捉弄的抬高她的下巴:“你要说真心话啊,我可从不强迫任何人的。” 女孩松开自己的胸口,两只小手抓住严世藩捏着自己下巴尖的大手,轻柔的抚摸着:“我喜欢你,真的喜欢……” 严世藩这才满意的松开她的下巴,两只手抓住衣领,左右一分,裂帛声响,丝绸破碎,露出了略显消瘦、白若凝脂的肩头和胸膛。 严世藩舔了一下嘴唇,正要再做动作时,忽然门外传来了管家心惊胆战的声音;“少老爷,陆大人求见。” 严世藩虽然儿子也不小了,但因为和严嵩并没有分府居住,所以管家按规矩叫他少老爷,管他儿子叫少爷。 严世藩眼神一冷,因为他听见管家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的身边就有另一人的脚步声。陆炳直接就跟着管家进来了,这不是求见,这是逼见,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陆炳一向笑脸对人,极少有如此失礼的时候。严世藩略一沉吟,冷冷的道:“请进。” 陆炳走进屋子,面带微笑的看着严世藩。他的视线扫过屋子,对跪在面前,形同赤裸的少女如同桌椅板凳等物一样,丝毫没有停留过。管家则是低着头不敢看,送陆炳进屋后就赶紧低头离开了。 严世藩又坐下了,拿起一杯酒来:“这么晚了,文孚过来找我,可是寂寞难耐了?我早就说过,送你几个美人在府里,你偏不要。” 陆炳笑了笑:“养美人不是养狗,得锦衣玉食,精心照看。我和儿子几根光棍,家里连母耗子都没有,我可养不活美人。” 严世藩伸手抚摸着身边少女的肩膀,少女软绵绵的靠在他的腿上,抬头渴望的看着他。严世藩笑道:“我教你办法,让你养美人比养狗还容易。而且以后你赶她走,她都不肯走。” 严世藩当然知道陆炳不是来他这里探讨美人的,但陆炳不说,他也不会先说话。 陆炳掀开自己的白袍,从下面掏出用布包裹着的长条棍状物。扔在地上。布被刺破了,露出了四个寒光闪闪的刀尖。 严世藩的笑容消失了:“文孚兄是深夜来给我送兵器的?我倒是对兵器不怎么感兴趣,我又不是武夫。” 陆炳盯着严世藩:“这几个死士功夫很高啊,如果有人养的死士,都有今晚这四个人的水平,若有五百人,只怕连皇城都能攻破啊。” 严世藩眨眨眼睛:“文孚兄,话不能乱讲啊。你是在诬陷我谋反吗?” 陆炳摇摇头:“你我兄弟,我怎么会这么想。我有哪句话说这几个死士是你养的吗?” 严世藩笑了:“咱俩就别打哑谜了。实话告诉你,就是我养的几个护院。你以为高手遍地都是啊,别说五百人,连十个这种水平的都找不出来了。不过我是帮谈新仁去抓张天赐的女儿,这与你何干?文孚兄和我严家一向友善相处,今天是要翻脸吗?” 他前面的话云淡风轻,最后一句却是阴冷如寒风,就连迷醉在药物中的女孩,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陆炳却丝毫没有感觉,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那种人吗?我就是担心,是东楼要和我翻脸,才不得已深夜上门,想问个清楚。免得我死得不明不白的。” 严世藩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我几时要与你翻脸了?” 陆炳喝了口酒:“今天不是我及时赶到,萧风已经死在其中一把刀下了。靠沈炼私下里带的那几个锦衣卫,有个屁用,没被人家一勺烩了只能算是幸运。” 严世藩听明白了,他郁闷的喝了口酒:“这么说,萧风也在张天赐家里?怎么会这么巧?你不会认为我是想杀他吧?” 陆炳叹口气:“就是因为事出凑巧,我才不敢轻易断定,所以来问个清楚。如果只是因为张天赐,那咱们双方这次是个误会。萧风私下里找了沈炼,沈炼也没有禀报我,带着和他关系好的几个锦衣卫就去了。等我得到消息赶到时,他们都快没命了。” 严世藩闭上眼睛,平息自己的怒火,等再睁开那只独眼时,已经满面春风:“文孚兄,就是个误会。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 陆炳点点头,站起身来,这才正眼看了那女孩一眼:“如此我就放心了,天不早了,不耽误东楼雅兴了,告辞。” 陆炳走出门,严世藩才站起身来,从那个布口袋里抽出那把最长最锋利的刀,定定的看着。 女孩踉跄着站起来,向饥渴的人扑向甘泉一样,想扑进严世藩的怀抱里。 严世藩手里拿着刀,看着女孩向自己扑过来,缓缓举起刀,将刀尖对准了女孩柔软雪白的胸口。 女孩畏缩了一下,但眼睛里闪着迷乱和狂热,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对着冰冷的刀尖冲过去。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共同发财 在刀尖即将刺穿女孩胸膛的时候,严世藩手里的长刀刷的一下收回,甩手钉在地上,颤巍巍的晃动着,女孩撞在他的身上,被他一把抱住,微笑着说:“好玩吧?” 女孩昏过去了,她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她眼前的男人有多狠毒,但药物控制的大脑却丝毫不听,两种意识激烈的冲突,让她终于在兴奋和恐惧中昏倒了。 还没走远的陆炳,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陆炳的府邸是嘉靖赏赐的,离皇宫不远,离西苑也不远。 嘉靖所住的西苑,并非后来北-京城里的那个西苑,而是在皇宫西边的园林,包括后来的中-南-海和北海公园。而陆炳的住宅,跟这两个地方差不多是个等腰三角形的距离,可以说是皇城中最昂贵的地段之一。 带着两个心腹回到府邸后,沈炼等几个锦衣卫都在大厅里乖乖的坐着,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就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十五岁的三儿子陆绎则很有礼貌的陪着几个人在喝茶,并未因为他们是父亲的下属而不理不睬。 见陆炳进来,众人一起站起来。陆炳挥挥手,让他们坐下。 沈炼单膝跪地:“大人,是卑职的错,这几位兄弟都是被我叫去的。” 陆炳看他一眼:“你错在哪儿了?” “卑职擅作主张,擅自调用锦衣卫行私事,且造成伤亡,卑职有罪。” 陆炳冷冷道:“京城境内,有人敢行凶绑票,锦衣卫知道了难道不管?可你既然知道此事与萧风有关,就该想到是什么情况。参与这种纷争,你不来请示我,竟然敢擅自行动,确实有罪。” 沈炼脱口而出:“萧风他说不让……”话未说完,已知不对,顿时住口了。 陆炳看他一眼:“萧风虽然机智聪慧,有道法在身,可他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靠从裕王府借个展宇,加上你的几个狐朋狗友,就以为能万无一失?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谈新仁的狗腿子?” 几个锦衣卫低着头,嘴角却带着微笑。他们熟悉陆炳的性格,今天陆炳要是不责骂,那他们肯定要提心吊胆了。现在陆炳骂他们是狐朋狗友,那就说明没啥大事了。 陆炳看看低头族中的一员:“这位小朋友很眼生啊,何时加入的锦衣卫?这么好的身手,只当个小旗太可惜了吧。”他站在屋了:“他只道我已走远,但我有意放慢脚步,就为了看看他的反应。严世藩此人聪明绝过,行动之后,自己决不能再上严府的门了,以免引起嫌疑。他立刻让管家准备银子,自己则亲自出马,带足护卫仆从,去找张天赐谈判。 一见到张天赐的样子,谈新仁就知道情况不妙了。因为张天赐虽然疲惫愤怒,但并没有心急如焚的样子。难道严世藩的死士失手了? 但既然已经见了面,谈新仁总不能扭头就走,他硬着头皮道:“听说你手里有不少糯米,我出五倍的价格,卖给我一些吧。” 本来打算是绑架成功,他就只出原价,谅张天赐也不敢不卖。可现在发现情况不对,谈新仁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立刻涨价到五倍。 张天赐愤怒的瞪着谈新仁,昨晚上虽然仗着大哥的神机妙算,和大哥深厚的人脉关系,力保家里平安,可这一夜的厮杀,妻女惊魂未定,大哥还受了伤,虽然是皮肉伤,但也不轻,已经让所有人吓得魂不附体了。 他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为什么要卖给你?” 谈新仁原本想的理由是,你女儿在我手里,但显然现在这个理由不太成立了。严世藩肯定是失手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失手,按理说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啊。 谈新仁咬咬牙:“我出十倍的价格!”这已经是破釜沉舟了。若是严格按用量,六百石的糯米正常是一千两银子,即使是高价时也超不过两千两,但现在要付出两万两银子! 这个工程不但没有赚头,还要亏上一些,但总比赔偿十倍强! 张天赐看着谈新仁,咬牙切齿的说:“老子不卖!” 谈新仁红着眼睛:“我知道你想看我破产,但我告诉你,白日做梦!你伙同萧风设套,这是欺诈!老子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要告上朝廷!你囤积那么多糯米,如果说不出用处来,你就是囤积居奇,扰乱市场!” 张天赐一拍桌子,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谈新仁并不是虚言恫吓。囤积居奇,扰乱市场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既要看双方人脉关系的比拼,也要看双方的证据。 他对大哥有信心,却不知道大哥究竟打算怎么办。 “你去告好了,正好我也要告你迟迟不动工,耽误我道观的工期,咱们就一起告吧,看最后谁能赢。” 众人看向后堂,萧风脸色苍白,在巧巧和巧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谈新仁。 谈新仁立刻就明白昨晚是怎么失手的了,他也明白为什么萧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但他这些年大风大浪也不是白闯的,他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严世藩这一个篮子里。 谈新仁缓缓站起来,用不死不休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萧风:“做人留一线……” 萧风截住他的半截话:“那是王八蛋。” 围观的人们轰然大笑,连谈新仁的仆从中都有忍不住的。原本一脸担心,从后堂往外偷看的张云清,一个没忍住,直接笑趴在了柱子上。 柔美的身段在柱子上伏着颤动,抖出最美的曲线。这美妙的画面如果是平时,谈新仁一定会看直了眼睛,但此时他却毫无心情。 他咬牙切齿的重新组织一句狠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萧风淡淡的说:“商会会长本该带着大家发财,你却只顾自己,断别人财路。你跟京城多少商家都有杀父杀母的不共戴天之仇,能活到今天算便宜你了。” 围观众人里,不乏平时被谈新仁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商户们,听到萧风的话,顿时大声欢呼起来。 谈新仁知道自己说不过萧风,带着人拂袖而去。 萧风冲着欢呼的人群一拱手:“各位,我觉得京城商会应该新选会长了,等此事了了,张老板会召集此事。”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我选萧真人!” 立刻有人反驳:“萧真人是真人,又是官员,怎么能当商会会长呢?” 没错,《大明律》是不允许四品以上官员直接经商的,而萧风的真人称号,肯定在四品以上,他直接经商是违法的。这也是赵文华、谈同等人无法自己经商,而必须扶持谈新仁的原因。 “那……张天赐?张天赐其实就是萧风的替身吧?” “嘘,小点声,胡说什么呢。那个啥,我选张天赐!” “靠,你……我也选张天赐!” 好像提前表个态能得到什么好处一样,张天赐的呼声此起彼伏。张天赐当了半辈子商人,富过也穷过,但最高光时刻也不过是个中等富商,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他脸色通红的看向萧风,萧风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顺水推舟。 张天赐举起胳膊,冲着众人一挥:“感谢各位兄弟抬爱,若是大会上我张天赐真能侥幸选中,我发誓一定要带着大家共同发财!”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顺天府尹 顺天府同时接到了谈新仁和萧风的状纸,府尹郭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都五十一岁了,一直想换个省心点的位置上去。官场里是个人都知道,这顺天府尹的官位就是个折寿的地方。实在不行,虽然早点,他也考虑过效仿刑部尚书喻茂坚那样,伺机告老还乡,也算圆满。 如果按萧风后世打游戏的体验,顺天府尹是个升级关。打好了,就能攒足经验,成功升级;没打好,就死在关口,大侠请重新来过。 悲催的是,从宋朝的京兆尹开始,到如今的顺天府尹,不管名称怎么变,能在这一关成功过关的,远少于死在关口的。大部分犯点小错,能平调其他岗位就已经算是高手了。运气不好的,都是降职罢官,甚至掉脑袋。 郭鋆当然希望过关升级,至少也是平调,所以他这个府尹一直当得兢兢业业,而且也不怎么敢贪污,在百姓眼里就算是个好官了。 掐着手指头算算,已经当了两年多了,按惯例满了三年,不犯错至少可以平调离开,想不到就摊上这么个事。 谈新仁虽然只是一介皇商,就算加上商会会长的牌子也吓不住郭鋆,但他身后站着的谈同、赵文华却得罪不起,尤其是听说最近还搭上了严世藩,这就更不得了了。 可另一方也不弱啊,张天赐也是个新晋皇商,而且这个皇商身份还是因为筹措军粮立功所得。他身后站着的是萧风,中书舍人,文玄真人,当今公认的道门第一人。 这个身份虽然没有明确的品级,但以当今万岁宠信道教的态度,却更让人难以捉摸。 对,难以捉摸,萧风的势力大部分都不是摆在桌面上的,而是在各种传闻中若隐若现。 传闻萧风是嘉靖的师弟,消息来源为宫中某个太监,但具体问到谁,都拼命否认:“这不是我说的,我不知道。” 但三大真人围攻萧风时,嘉靖亲临现场,当场撸了马真人的白云观主,又在后面论道大会变成捐款大会时,通过火玄真人陶仲文捐款一万两,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传闻萧风是陆炳暗中保护的人,消息来源为个别锦衣卫,但具体问到谁,都一样拼命否认。 但锦衣卫百户沈炼和萧风过从甚密,却是毫不避讳的。而且传言萧风之父萧万年曾在战场上救过陆炳,没错,这也是传言。 传闻萧风被授官中书舍人,是因为嘉靖想要萧风参与朝政,以制衡严党。消息来源为翰林院中个别人。不用想,一样没人承认。 但翰林院学士张居正对萧风赞不绝口,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传闻萧风因为指点张天赐和沈炼的军粮之功,深受军方人士爱戴。消息来源为兵部某某,具体不知是谁。 但俞大猷拜在萧风门下为大弟子,还替他答应了武修宗的张无心,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 传闻萧风和裕王关系很好,还曾一巴掌把裕王打进一盘猪头肉里。消息来源为街上卖布的小贩,当然一样找不到究竟是谁。 这个传闻就有点扯了,大家基本是不信的,不过当初萧风给裕王测过字,没准也有几分交情的…… “传说传说,都是传说!你能不能给我点实实在在的消息啊?”郭鋆忍不住跟自己的情报来源兼头号打手安青月抱怨。 安青月也不服气:“大人,你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我是捕头,又不是锦衣卫,哪有那么多消息渠道。” 郭鋆被怼的一翻白眼:“所以说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待着,当什么捕头?人家锦衣卫打听消息,要去三教九流混杂之地,你一个大姑娘,能去吗?” 安青月最讨厌别人拿她是姑娘说事,毫不客气的说:“我在武当山学艺五年,不当捕头,难不成还回家绣花去?大人,你打听这些是不是想做人情啊?你可是个好官啊,不会也要贪赃枉法吧?” 郭鋆一拍桌子,又无奈的甩了甩手:“胡说八道!你以为刚正不阿就是好官?如果好官那么好当,天下还有几个坏官?哪个读书人高中时想的不是当个好官,就是你爹……说道你爹,你爹也在这案子里,你就不着急?” 安青月摇摇头:“他又不是做主的,能有他啥事。大人,我真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春燕楼的命案我这儿还没调查完呢。再说你是我爹同窗,还能冤枉他不成?” 郭鋆哼了一声:“就因为我是-你爹的同窗,才把你惯坏了。你见过哪个捕头这么和上官说话的? 春燕楼那叫什么命案啊,不就是个嫖客得了马上风吗?天下青楼哪天没这事,你也当个事似的。还是赶紧帮我找找证据,张天赐到底有没有囤积糯米不卖,最后不管怎么判,我总得心里有数。” 安青月细细的眉毛挑起,漂亮的大眼睛瞪着郭鋆:“大人,张天赐肯定是收购了大量糯米,这一点不会有错。不过以他在京城的粮店大小,除非库里装的都是糯米,否则根本不足以控制糯米市场。可他家的生意照常在做,粮库里什么粮食都有!” 郭鋆沉吟道:“会不会是借用了别人家的粮库呢?” 安青月摇摇头:“没发现,谈新仁也不是笨蛋,若是真的借用了别人家的粮库,谈新仁早就找到了。我也去看了几家粮店,库里确实都没有糯米。” 安青月顿了顿,犹豫一下说:“大人,这种案子,就算告到顺天府,也根本用不着你亲自审理吧。又不是人命案子,你推出去给别人审不就行了?” 郭鋆苦笑道:“傻丫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不管是不是我自己审,最后的判决都是算在我头上的,有什么区别。我为何要让你打听那些传闻?既要公正,又要保住自己,就像街头卖艺的人走钢丝一样,一步不慎就会摔死的。” 安青月撇撇嘴:“谁对谁错我不知道,不过依我看,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郭鋆奇道:“你这话从何说起?谈新仁在京城风评确实不佳,萧风好像在民间还颇有好评的啊?” 安青月修长有力的手指抓住刀柄,恨恨的说:“他自己不敢下场和张无心师兄比武,却让人假冒弟子下场,胆小鬼!” 郭鋆摇头笑了笑,没接茬,他听她爹说过,安青月在武当山学艺期间,就对这位师兄十分崇拜。这次张无心跟师父一起进京,安青月还陪着游玩来着。这等小儿女的爱慕心思,郭鋆自然了解。 张无心折戟论道场,安青月都气哭了,恨屋及乌,看不上萧风,也是人之常情。 无辜躺枪的萧风此时打了个喷嚏,立刻引来身边三个女人的关注,对,张家娘子不在场。 一来张天赐紧锣密鼓的忙着打官司,张家娘子要主持家里的事,不能来探望;二来张天赐管萧风叫大哥,她虽然比萧风年长,但从丈夫这边论,那也算是兄弟媳妇。兄弟媳妇没有兄弟跟着,自己往大伯子家里跑,不太方便。 但张云清就没关系,不管她自己怎么想,名义上她是萧风的侄女,来探病自然没问题。说探病其实不太对,她是直接跟着萧风他们坐马车回来的,直接就赖在萧风家里了。 萧风肯同意她跟来,其实也是以防万一。严世藩肯定是不会再动手了,但谈新仁狗急跳墙,另找人动手也不是没可能。这次萧风虽然冒了险,但也验证了一件事:不管他承不承认,愿不愿意,陆炳确实是在保护他。 因此张云清住在自己家里,要比住在张天赐家里更安全。至少在这件事了结之前,张云清是不用担心被萧风送走的。这让张云清半夜里偷偷祈愿,希望谈新仁能坚持住,千万别轻易认输,自己就能多待几天。 如果张天赐和萧风知道张云清的想法,估计会被气个半死,然后得赶紧烧香祷告:各位神仙听好了,这丫头的祈愿不算数! 巧娘拿着手帕还没等有动作,巧巧就已经抢到萧风身边了,但还是慢了一步,张云清已经把手绢捂在萧风鼻子上了。为了比巧巧快一步,捂的不太准,连嘴都给捂上了。 墙头上露着个小脑袋,无可奈何的远远看着,脸涨得通红,小声嘟囔着:“放开那个公子!让……”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祸不单行 祸不单行,这就是谈新仁现在的感觉。他一大早就收到消息,昨天晚上,他的营造队长死了。 现在好了,就算是他能马上拿到糯米,他还得抓紧时间再找到一个有经验又信得过的营造队长,否则他仍然会误了工期。 得到这个消息后,谈新仁的第一反应是萧风动手了!他怕自己打官司获胜,得到糯米,所以双管齐下了!因为严世藩不让他上门了,他给严世藩捎过去的信里就是这么写的。 严世藩看了一遍,恼火的想,这家伙总是用这个词难道真是无意的吗?他不知道有些混账读书人曾经用这个词来污蔑自己的吗? 严世藩没有给谈新仁任何回应,原因之一是他觉得这件事开始渐渐失控了,自己最好先远离观察。如果最后谈新仁获胜了,那他只要一招手,谈新仁绝对不敢记仇,还是会像狗一样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跑过来的。而如果谈新仁失败了,那自己就从来不认识他。 原因之二就比较简单了:谈新仁这个蠢货,他写信前难道就没仔细听听他的营造队长是怎么死的吗?全京城差不多都知道了! 谈新仁确实是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写了信送出去,所以当他听明白后面的死法后,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营造队长是死于马上风,俗话说就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而且是死在了春燕楼里,云姑娘的肚皮上。春燕楼是谈新仁的买卖,云姑娘是谈新仁的亲信。想在春燕楼里,用这种方法杀人,萧风除非真是神仙才行。 对于营造队长最终死在云姑娘的肚皮上,谈新仁倒是不意外。营造队长跟他多年,算是他的心腹老人了。当初云姑娘刚被谈新仁笼络时,营造队长就对云姑娘垂涎三尺。他跟着谈新仁干工程,也赚了不少钱,出手大方,自然就成了云姑娘在春燕楼里的常客。他年纪也不算小了,难免吃药助兴,得马上风倒也说得通。 所以谈新仁的怀疑就变成了更深的痛苦——这是老天爷也要玩死他吗?这个节骨眼上还出这种奇葩的事? 不管怎么说,谈新仁都不能坐以待毙,他积极行动起来,一方面召集各路人马像顺天府施压,争取能打赢官司——官司赢了,大部分的问题就解决了;另一方面高价招聘营造队长,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惜谈新仁忘了一件事:他是财大气粗的集团企业老板,所以每个生意都有自己的掌柜的;而其他营造队,规模小一点的,营造队长根本就是老板自己,他出再高的价格,也不会有人放着老板不干,跑来给他打工啊。 倒是有两家规模稍大的营造队,是有独立的队长的。在谈新仁一再提价的情况下,终于有一个动心了,跑来应聘。谈新仁如获至宝,马上就聘用了。 那家老板即丢了脸,又丢了队长,气得跑到张天赐家里哭诉:“那个队长是我徒弟啊,我带了他十年,还想着把女儿嫁给他呢!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签反谈联盟时,我还颇有些犹豫,现在看真是愚蠢,张兄,以后我跟谈新仁不共戴天,我跟着你干!” 张天赐安慰他:“不要担心,谈新仁蹦跶不了几天了,你那个队长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幸亏他跑的早,要不你女儿岂不是跟了个狼心狗肺之人?这是好事啊!” 那老板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擦擦眼泪,咬牙切齿的回家了,一路见人就骂谈新仁不是东西,自己的队长不是东西,两个人臭味相投。 顺天府里一片忙乱,厚厚的卷宗堆在桌子上,郭鋆已经看过一遍了,现在正在闭目沉思。王推官走进屋里,轻声呼唤:“大人,您找我呢?” 郭鋆睁开眼睛:“啊,老王啊,听说你住萧风家隔壁啊?” 王推官坦然回答:“是的大人,我是萧真人家隔壁的老王。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郭鋆想了想:“萧风此人,究竟如何?你和他多年邻居,当知其人品。” 王推官想了想:“大人,其实我也有些看不透呢。他爹萧万年活着的时候,萧风就是个书呆子。因为住在隔壁,我也时长能见到他,真的是呆里呆气的。萧万年死后,他也一样是整天书不离手,全靠家里仆人供养着。 可今年不知怎的,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举止有度,潇洒从容,而且文采惊人,又学会了道法。您也看见了,不到半年功夫,又是当官,又是封真人的,实在是让人惊叹啊。” 郭鋆咳嗽一声:“那他人品究竟怎么样呢?”这才是郭鋆关心的事。 王推官这次想的时间更长一些,半天才决断的说:“大人,虽然下官与萧风交往不多,但下官以为,萧风是个好人。他虽然行事大异于从前,但所为之事都光明磊落,盛名之下,也从未仗势欺人过。” 郭鋆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对了,你在忙什么呢?” 王推官都要走了,赶紧又站住汇报:“回大人,安捕头让下官勘查春燕楼命案一事呢。” 郭鋆皱皱眉:“这丫头还没死心?你觉得这是命案吗?” 王推官苦笑着摇头:“下官觉得不像,那死者下官和仵作都已经验过尸了,确实是脱阳而死,并无其他异常。安捕头其实也认可这个结论,只是她觉得此人身份特殊,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难保不是对头干的事。” 郭鋆叹口气:“估计她就是看不上萧风,总觉得这事跟萧风有关系。你既然觉得萧风是个好人,得空就劝劝她吧。你们平时在一起配合,关系不错,我总听她夸你办事认真的。” 王推官开心的谦虚两句,退下了。郭鋆把卷宗又翻了一遍,又拿起卷宗下面的两封请柬,一个是赵文华过生日,一个是谈同过生日,也不知道这俩人是不是真的这么巧,连生日都赶在一个月里。 郭鋆苦笑着收起两封请柬,吩咐仆从:“让管家备两份礼,分别给两位大人送去,就说我身体不适,没法亲临祝贺了。” 收到回信后,谈同气得拍了一通桌子,却毫无办法。赵文华倒是沉得住气,看着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谈新仁,皱眉道:“郭鋆是老狐狸,我和谈侍郎压他,只能保证他不偏向萧风。可若是让他明目张胆的偏袒你,估计也很难。东楼又不肯出面,此事确实麻烦。” 谈新仁咬牙切齿:“我送银子时,他可拿得顺手,现在不管我死活了!老子……”他想放句狠话,眼前猛然出现了严世藩那只独眼看着他微笑的样子,顿时就萎了。 赵文华到底是老奸巨猾,他想了一阵子,在谈新仁耳边窃窃私语一番,虽然在场并无别人,但赵文华还是很小心很小心,生怕被人听了去。 谈新仁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第二天,京城就传开了流言,说张天赐和谈新仁的较量,看似是两人之间的商战,其实是大人物之间的一场游戏而已。 萧风论道大会上出尽风头后,人们不但把他看做是道门第一人,还把他看做天下最聪明的人。原本这个称号是严世藩严东楼的,天下皆知其是奇才,连嘉靖都赞赏过,说严世藩之才当世罕有。 所以严世藩和萧风各自操纵一颗棋子,下这盘棋,谁赢了,谁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输了的虽然没什么损失,但从此就得甘居人下,再也不能自称奇才。 而此时,严世藩派出去找谈新仁的人回禀,谈新仁正在给严世藩的生日筹措贺礼,四处奔走,找不到人。 严世藩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想利用我,又怕我回头弄死他,想用十万两银子让我消气。罢了,这事回头再跟他算账,眼下嘛,我就跟萧风下一步棋吧。”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千手如来 老道收了摊子,背起萧风的那副桌椅,像乌龟一样跑到包子铺,买了几大袋的包子,一半肉的,一半菜的。 包子铺的伙计一边给他装在纸袋里,一边问他:“道长,最近怎么小气了呢,前些日子可都是买的肉包子啊。” 老道叹口气:“生意不如以前了,天冷了,上街逛街的人少了。再有就是,进京的人少了。京城里原来的人,很多都已经摸过萧真人的桌子,坐过萧真人的椅子了。除了少数虔诚的善人外,没啥人愿意花第二次钱啊。” 伙计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请萧真人再去摆一天摊啊,马上那些人就又愿意花一次钱了。那可是萧真人刚坐过的!” 老道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下来:“算了吧,萧真人现在今非昔比,哪会再去街上抛头露面的。再说了,你也听说了建道观的事吧,这个节骨眼上,萧真人哪有别的心思。” 伙计倒是没那么悲观:“我看萧真人对你颇有几分香火情分的,否则你用他留下的桌椅发财,他都没说话啊。你舍下脸来去求他,都是道门中人,没准他会给你个面子呢。” 老道接过两大袋包子,挺挺瘦骨嶙峋的胸脯:“那是,我们相识于贫寒之时,自然是有些交情的。只是我这人明白事理,哪能在这时候去烦他呢?” 众人哄笑声中,老道拎着包子,背着桌子,像龟仙人一样的离开了。 走了很远很远,出城门时天色尚亮,走到已经天色乌黑,老道才在一扇破旧的大门前停下。他伸了伸酸疼的腰,看着眼前残破的围墙和大门,听着里面传出的嬉闹声,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敲了敲门,大门打开了,一个瘸了一条腿的老头笑着说:“你可回来了,这些小祖宗嚷嚷着不肯喝稀饭,说你肯定带包子回来。这不是惯坏了吗?” 老道把身上的桌椅卸下来,很小心的放进自己的卧室里,看来他晚上睡觉都要看着这棵摇钱树。然后他拎着两袋包子,兴冲冲的跑进正中间虽然有些破旧,但十分宽敞的堂屋里:“孩子们,包子来了……” 他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他脸上保持着微笑,身体却变得僵硬,呆呆的看着坐在一群孩子后面的一个女人。 老头也跟了过来,赶紧给老道介绍:“这位姑娘,是京城人,路过咱们善堂,捐了五两银子呢!她要跟孩子们一起吃饭,我就安排了。” 孩子们看见老道手里的包子,欢呼雀跃起来。这些孩子,有的有些残疾,大部分都是好好的,十分活泼。但他们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含着手指头嚷嚷着,十分有规矩的等着分包子。 老道把包子递给老头,让他给孩子们热热再分。然后冲那女人打了个稽首:“这位善人,请到客房奉茶说话。” 那女人站起身来,竟比瘸腿老头还高半头,但身段极好,走起来竟如风摆杨柳一般。女人袅袅婷婷的跟着老道出去了,一个女孩大声喊:“姐姐你快点回来啊,包子会凉的。”女人回头冲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 说是客房,其实不过是一间空屋子,摆着一副破旧的桌椅,倒是擦得挺干净的。女人微微一笑,坐在下首,看着老道。 老道没有坐,而是躬身作揖:“善人请了,贫道这善堂确实很艰难,善人出手大方,一定会有好报的。” 女人捂着嘴笑了:“你别装了,你肯定是认出我来了,否则刚才不会那副样子。” 老道迷惑的说:“装?装什么?贫道这善堂常年不见年轻女子,善人又如此美貌,贫道一时慌了心神,确实是道心不坚定,惭愧惭愧,善人莫怪。” 女人笑得更开心了:“你在街头算命打卦的,什么女人没见过,我还没有美到那个程度吧。何况你那不是好色的样子,而是害怕。” 老道将装傻进行到底:“属实是惊艳,并未害怕,善人不要说笑。” 女人笑着说:“你装这个傻没意思,若是我不知道你身份,可能还被你糊弄过去了。可我既已查明你的来历,我又不是没在街上露过面,以你的眼力,你岂会不记得我,不知道我的身份?” 老道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贫道年纪大了,眼睛严重不行了,记性也不行了……” 女人放下捂着嘴的手,站了起来,比老道还要略高一点:“真奇怪,如来不是佛家的吗,怎么千手如来最后会当了道士?” 老道缓缓的直起身子,眼睛里满是悲伤,看着眼前的女子:“你是胭脂虎,还是胭脂豹?” 女人嫣然一笑:“我是姐姐,妹妹在府里呢。真是荣幸,我姐妹闯荡江湖时,千手如来已经销声匿迹了,想不到你还知道我们姐妹的绰号。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我是严公子身边的人呢,到底还是小看你了。” 老道摇摇头:“我见过你们姐妹陪着严世藩出门,虽然每次只有一人,且穿着男装,但人的身形体态是改变不了的。如此高大的双生美女,武功又如此了得,想来也只有这姐妹俩了。 我虽退出江湖,又不是瞎子聋子,在京城这三教九流混杂之地,有什么没听过的。你来找我,想干什么?” 胭脂虎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妩媚:“严公子查到了你的身份,他一向礼贤下士,想要招揽你。” 老道苦笑道:“难道你没告诉他,千手如来除了轻功和偷盗之外,武功不堪一提吗?” 胭脂虎用洁白而修长有力的手指点着老道的胸口,就像一只美丽的大猫一样:“武功高的人数不胜数,就像前两天丢了命的那四个浪人,哪个不是高手?可你这样的人,天下有几个?” 老道摇摇头:“他想让我去偷东西?我金盆洗手了,从二十年前就不偷了。这二十年里,我骗过人,在街头卖过艺,后来看道士好混,就当了道士,可我没有再偷过任何东西。手艺早就丢了,请严大人另请高明吧。” 胭脂虎摇摇头,嘟着嘴说:“他是严世藩,你知不知道他聪明绝顶,也心狠手辣?如果他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我姐妹会跟着他?你的手如果不想为他所用,只怕也就没法用了。” 老道脸色发白,但口气却变得平淡:“贫道的手就在这里,也自知非姑娘对手,就请姑娘砍了去,向严大人交差吧。” 胭脂虎歪头看着他,忽然扑哧笑了:“当初听人说过一个传闻,我只当笑话听的。现在看你这样子,没准那传闻还是真的呢。算了,严公子说了,你若当真不愿被供养,那就只替他办一次事好了,以后他就不找你了。” 老道不再说话,伸出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胭脂虎看着这两只平平无奇的手,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总不能真因此砍了你的手。” 老道诧异的看她一眼,胭脂虎嫣然一笑:“不过那些孩子,看着挺可怜的,没爹没娘的,活在这世上还孤苦伶仃的,你说,会不会死了更幸福些。” 老道脸色顿时苍白,他逼近胭脂虎一步:“你不会的,你们姐妹在江湖名声虽不良善,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此时瘸腿老头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姑娘喝茶吧,这是好茶叶,前几天道长从城里买回来的,给我留着招待来施舍的善人的。” 胭脂虎含笑接过茶杯:“大叔,你看我这样的人,像不像是坏人?” 瘸腿老头一愣,笑着说:“姑娘说笑了,姑娘是善心人呢。”他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开。 一只手快如闪电的抓向了老头的脖子,另一只手更快的抓住了那只手的手腕,却被那只手一下震开了,只让那只手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已。 “好!”两只手瞬间都在空中消失了,缩回到该呆的地方。 老头诧异的回过头,看不见背对自己的老道的脸,只看见那高大美丽的姑娘对着自己微笑,妩媚非常。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心急如焚 萧风已经两天没出院子了,这让等着他出门,期待严世藩有所行动的谈新仁心急如焚。 他从各种传言中分析出,如果萧风不出门,严世藩派人上门找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萧风不出门,严世藩应该没啥办法吧。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春燕楼的妈妈,自从那个倒霉的营造队长马上风之后,生意就变得很糟糕。 一方面是刚死了人,很多“风雅人士”心里有点膈应,至少要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肯上门;另一方面那个细腰长腿的女捕头,非觉得营造队长死的不是时候,时长带人来勘察现场,弄得很多官员都不敢来,生怕被抓了现行。 妈妈给安青月说了很多好话,还偷偷塞过银子,但安青月一概不收,就是执拗的觉得这事得查查。 妈妈很无语,在青楼里,一个男人舒服死了,不是很正常吗,有个屁可查的,小姑娘少见多怪。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何况还是为难这么多女人? 姑娘们倒是没妈妈那么心烦,反正她们都不愁吃喝,正好清闲几天,一个个都趁着这难得的休假时间,嗑着瓜子,甩着手绢,和姐妹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 最热闹的,当然是云姑娘的房间里,姐妹们轮番上阵安慰云姑娘那颗受伤的心。虽然说青楼里马上风并不罕见,但具体到某个姑娘身上,毕竟还是少见的倒霉事,大概类似于走路掉进粪坑里那么倒霉。 就算洗三次澡,洗得干干净净的,短时间内人们也会觉得身上有臭味,至少要过一个月才能忘了这事。 所以姐妹们都安慰云姑娘,别放在心上,那男人舒服死了,说明你功夫好!以后找你的人只会更多!害怕?笑话,男人在这事上连杀头的罪都敢犯,还能怕这种小概率事件? 云姑娘也是眼睛红肿,感谢着姐妹们的关心。 妈妈给陈洪送了信,想让陈洪出面压一压顺天府,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女捕头撤回去。陈洪给他回过信来说,这几天谈新仁正和张天赐斗的如火如荼,背后牵涉甚广。春燕楼再怎么说也是谈新仁出的本钱,这个时候低调一点,别惹事。 妈妈无奈,只好开着门打苍蝇,嘟着嘴生闷气。 而京城商界也都心急如焚,期待着这一场谈张大战尽快出结果,大家好重新洗牌,尽快建立新秩序,继续发财。谈新仁的剩余盟友虽然不多,但都是各有官方背景的大商户,而中小商户则都支持张天赐。 就在这种焦急的情绪中,顺天府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终于宣布开堂审案了。 出乎大家意料,顺天府发出的告示,是要公开审理,所有人均可到大堂外围观。这是很少见的,一般这种公开审案大都是县衙干的事,连普通府城的知府都很少这么干,更别说天下第一的顺天府了。 听到这个消息,各路吃瓜群众们都很兴奋,呼朋唤友的赶去围观。挤在第一排的自然是最关注此事的商界人士,他们有钱又有人,早早就派人去占好了位置,岁数大的几个还让人携带了椅子板凳等装备。 赵文华正在严世藩府上,听到这个消息后,皱眉道:“郭鋆这个老狐狸,果然不出东楼所料,公开审理,这就是表明态度要不偏不倚了呀。” 严世藩点点头:“这案子不管谁输谁赢,对郭鋆都没有什么好处,他最好的结果就是保持公正。他公开审理,就是为了不得罪任何一方,同时也是试探态度。若是哪一方对公开审理有意见,那就是心虚了。他心里反而就有数了。” 赵文华苦恼的说:“也真奇怪了,我也派人打探了,张天赐明明借了很多钱收购糯米,但他京城各家粮库里确实都没有存货,漕运的船上我也都看了,这么多糯米,他藏在哪里了呢?” 严世藩摇摇头:“现在想从糯米上做文章,已经很难了。最好的办法还是釜底抽薪,只要萧风拿不出文书来,大家都否认有赔偿条款,此事谈新仁就不胜而胜,萧风则不败而败。 谈新仁最多放弃入世观的建造;可萧风为了控制糯米市场,花的银子也不会少于三万两。不赚这笔钱对谈新仁不算什么,但损失这笔钱对萧风和张天赐却是灭顶之灾。” 赵文华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全看东楼的手段了。我搞不好要出堂作证的,就先告辞了。” 目送赵文华出府,严世藩鄙夷的摇摇头:“为了一个商人,亲自下场,上蹿下跳,丢人。” 郭鋆亲自坐在大堂上,他预备了几把椅子的,因为不说有没有大人物来旁观,就是必然上堂的二人,也都不能让人家站着。 果然,开堂后,张天赐和谈新仁先在堂下站定。他二人均无功名在身,但都有皇商身份。明朝虽然看轻商人,但对于给朝廷效力的皇商,还是给一些体面,准许上堂不跪。 然后萧风和赵文华同时走上堂来,两人对视一眼,居然还互相微笑了一下。 这就是士大夫的体面了,平头百姓打架闹官司,面红耳赤,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揪着对方来通王八拳。 但士大夫们即使下一刻就要告对方谋反,诛灭九族,前一刻见面还是彬彬有礼,互致问候的。当然心里问候的可能更厉害罢了。 郭鋆也站起身,与这二位拱手为礼:“请二位大人落座,稍后有需要二位大人说话的时候。”他嘴里说了落座,却很含糊的看着二人,没有给二人指派座位。 因为这事很难办,他是主审官,坐在正中间大案后面。两把椅子却是分左右的。明朝以左为尊,赵文华官居工部侍郎,正三品的官;萧风的中书舍人只有从七品,是拍马也赶不上的。可萧风的真人身份,又没有定品级,最低四品,最高二品,这事就很奇妙了。 赵文华知道此时气势上不能输,赶紧跑到左边去落座。萧风假装也要过去抢的样子,赵文华急了,马上加速,却感觉左腿膝盖处一酸,整个人跑的太急,直接连滚带爬的趴在了椅子上。 萧风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右边的椅子,潇洒落座。两相对比,赵文华顿时显得格外狼狈。 地下围观众人难免议论纷纷:“这赵大人怎么像慌脚鸡似的,太没风度了。” “这要是上朝,一个跟头摔在万岁面前,可怎么得了啊。” “就是,看看人家萧公子,那叫一个沉稳潇洒,不愧是有道真人啊。” 围观人群中不乏有会功夫的,看出赵文华应该是吃了暗亏。功夫高的,也有看出是萧风从手里射出去的小石子,不过这时候谁会多事呢? 萧风心里高兴,一方面是先让赵文华出了丑,一会儿对簿公堂他就很难心平气和;另一方面自己多日苦练内功,虽然跟高手比还差着不少,但对付不懂武功的赵文华,却是十分见效。 不知不觉中,就生出了一种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豪迈感觉。 郭鋆见赵文华当众出丑,也不敢笑,只是咳嗽一声,威严的一拍惊堂木:“开堂!”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以子之矛 其实今天审案,是两案并审。一桩是谈新仁状告天赐粮行,囤积居奇,扰乱市场;一桩是萧风状告谈新仁拖延工期,要求索赔。 问题是这两件案子搅在了一起,谈新仁告的是天赐粮行,虽然站在被告席的是张天赐,但萧风也是天赐粮行的半个老板,所以理论上也是半个被告;而且由于谈新仁申辩拖延工期的理由,就是因为天赐粮行囤积居奇,扰乱市场,所以…… 所以郭鋆决定快刀斩乱麻,先解决第一个案子,如果第一个案子谈新仁赢了,第二个案子其实也就不用审了;如果第一个案子谈新仁输了,第二个基本也就不用审了。由此可见,顺序很重要。 郭鋆一拍惊堂木:“谈记营造状告天赐粮行,垄断糯米,囤积居奇,扰乱市场,原告可有证据?” 谈新仁马上喊道:“大人,张天赐早在一多个月前就跑到糯米产地,大肆收购糯米,现在市场上糯米紧缺,就是他囤积居奇,扰乱市场!” 张天赐不甘示弱:“先不说他有没有证据,他说我大肆收购糯米,就是扰乱市场,大人,他是这意思吗,他可敢确定?” 郭鋆想了想:“谈新仁,你是说张天赐大量收购糯米,在商业上就算是扰乱市场,是这意思吗?” 谈新仁赶紧点头:“不错,糯米又不是必须之物,何须大肆收购,分明是扰乱市场。大人,他大肆收购糯米之事,很多人都知道的,虽然没有物证,但我可以提供很多人证!” 张天赐看了萧风一眼,萧风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张天赐大声道:“不用你提供证据了,先看看我的证据吧!” 张天赐拿出一堆合同来,呈到公堂上,郭鋆看了一下合同,狐疑的看着谈新仁:“谈新仁,这里有你收购糯米的合同,还有你要求农户与张天赐解约的合同,还有你自己违约的合同,这是何意?” 谈新仁一愣,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他万没料到张天赐还有这么一手! 张天赐得意的说:“大人,如果大宗收购糯米就算有罪,那谈新仁就要罪加三等!他先是怂恿农户与我解约,然后又签合同大量收购农户的糯米,等到糯米入仓后,却又违约不肯再收购。大人,那些农户都急的不得了,这才又回过头来求我。 我是个见不得人落泪的人,见那些农户忧心如焚,我咬牙借钱收了他们的米。大人啊,他自己扰乱市场,坑害同行,坑害农户,现在反过头来告我扰乱市场,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张天赐说的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围观群众见谈新仁面红耳赤,无法反驳,都知道张天赐所言非虚,忍不住骂声一片,群情激奋。那些商户们这些年被谈新仁用各种手段压制,更是有切肤之痛,骂的最狠。 郭鋆到底是老狐狸,面对舆情汹汹,却仍公平公正的看着谈新仁:“谈新仁,张天赐所说可是实情,你有何辩解处?” 谈新仁一时语塞,这事他实在是没法辩解。难道说自己中了萧风的奸计?那除了说明自己笨之外,所有行为的性质一点都没有改变啊!这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眼见谈新仁落入了圈套,赵文华急了,他不顾自己身份,咳嗽一声道:“郭大人,双方都有大量收购糯米的事,此事似乎可以不必再论。只是那张天赐既然收购了大量糯米,却不肯拿出来卖,毕竟有囤积居奇,扰乱市场之嫌啊。” 谈新仁眼睛一亮,如获至宝:“对对对,赵大人说的对!他凭什么不卖,就是扰乱市场!” 赵文华心里暗骂,孩子死来奶了,你稍微机灵点,何至于我亲自下场?我堂堂三品侍郎,跟一个商人直接折辩,就是赢了也丢了大人了。 郭鋆显然也是这么感觉的,他似笑非笑的看了赵文华一眼,回头对张天赐道:“赵大人言之有理,就算在前面收购糯米时,谈新仁有扰乱市场的行为,但你后面收了糯米,却不拿出来卖,总是不太对劲吧。” 张天赐又看了萧风一眼,萧风再次点头,张天赐会意,大声道:“大人,买卖看行市,多挣点钱是商人的本性。但张某并非那种挣钱没够的人,张某虽然收了很多糯米,但却并没有囤积居奇,以求暴利。” 谈新仁马上跳起来:“胡说,京城里糯米涨了三倍!而且百姓买糯米都困难,还敢说你没有囤积居奇,谋取暴利?” 张天赐拿出了一本账簿,呈上堂去。郭鋆翻看了一下,奇怪的说:“每家买一斤糯米是平价,第二斤就是三倍,这是何意?” 张天赐道:“大人,这糯米并非常用之物,各家不过在节令时买上半斤一斤的,做点糯米糕吃,何用那么许多?要多用的,肯定都是高门大户,这些人又不缺钱,他们愿意多吃多用,那多出点钱就是了,也谈不上暴利吧。 这叫阶梯价格,用于调节稀缺之物,保证平民供应的。否则若是有点好东西,平民一口都吃不到,都被大户人家抢走了。而且这三倍价格所获钱财,小人只是补贴了收米借钱的利息亏空而已。” 郭鋆对这个阶梯价格很是感兴趣,琢磨了一阵子后赞道:“此法虽然有市侩之嫌,却是个实用之法。以后荒年时的粮食买卖,也可参考此法。有钱人可以多出钱,多收来的钱再去买米,周-济贫民。” 郭鋆做顺天府尹之前,在户部干过,对这种经济之道天然的感兴趣。只是他这一赞许,却让谈新仁慌了,他赶紧提醒郭鋆:“大人,问题重点是,他收那么多糯米,却不肯卖给我用在工程上,哪怕是三倍价格,我也愿意买啊,可他不卖,这不是扰乱市场是什么?” 郭鋆心里清楚,你抢了人家两次生意,人家不卖给你是很正常的事。但既然是审案,就得公事公办,因此他还是问张天赐:“你可有囤货不卖的情况?这总是不好的,确实有囤积居奇的嫌疑。” 张天赐大声喊冤:“大人,小人冤枉。小人的粮仓里确实有些糯米,但只够平时销售之用。哪里有几百上千石卖给谈新仁?小人说实话,是不愿意卖给他的,但确实也是没有那么多。” 谈新仁急了:“不可能,糯米主产地的米都让你收购了,那是多大的量?你说你没有糯米,谁信?那些米你是扔河里了?还是放火烧了?” 围观的人也觉得奇怪,那么多米,若是不在张天赐的粮仓里,那是在哪里呢? 张天赐不搭理谈新仁,而是看向郭鋆:“大人,您知道,商业是有机密的。我确实有糯米,但不在京城。我也确实没有囤积居奇,而是那些糯米都有了买家,只是不方便公开而已。我想将证据交给大人看,大人可允许我保留不公开的权利吗?” 这话问的十分巧妙,都不是双刃剑,而是三棱刮-刀,一句话顶住了三个人的喉咙。 若是郭鋆硬逼着张天赐公开商业秘密,那么不管最后谁输谁赢,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偏向谈新仁的。 因为张天赐公开了商业秘密,必然遭受损失,而此刻谈新仁和张天赐是死敌,张天赐的损失就是谈新仁的得利。为了避嫌,郭鋆必然不会这么做。 若是谈新仁不同意郭鋆主持公道,那就是公然质疑郭鋆枉法,那谈新仁还指望郭鋆真能替他说话不成?这状告的本就有些勉强,若不是郭鋆看在他后台的份上,都可以不收状纸的,此时他怎能公然得罪郭鋆? 若是赵文华不同意这种做法,那郭鋆刚好趁机撂挑子,既然有三品大员质疑,那顺天府是审不了这案子了,这是经济案,又不可能交给刑部,没准就上奏折推给嘉靖了! 真要闹成御案,嘉靖向着谁还说不定,这暂且不说,就是为了不让臣子们小看了自己,嘉靖也一定会狠查一下。 到时候没准拔出萝卜带出泥,谈新仁身后的人就有危险了。嘉靖肯定不会动严家人,但自己这个干儿子,嘉靖会不会认是严家人,就不好说了。 因此竟然没人敢反对张天赐的这个要求!张天赐看着三方沉默,心里简直对大哥敬若神明:大哥给准备的台词就是牛! 过了片刻,郭鋆点头道:“你呈上来,本官不公开你的商业秘密就是。” 张天赐立刻呈上几张合同,郭鋆看了两张后,忽然惊讶的看了萧风一眼。萧风像是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一样,只是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意思是你没看错。 郭鋆心里有数了,他把合同折起来,封存在手里的卷宗里,扫视了堂下一眼,又看了看赵文华。 “张天赐的糯米,确实大部分都已经签订了售卖合同,也收了一部分定金。这宗糯米生意有买有卖,谈不上囤积居奇。且糯米并非平民必需之物,不会影响民生。所以本官宣判,张天赐囤积居奇,扰乱市场一事,并不存在。此案本官将整理详细卷宗,上报朝廷。若有质疑者,可待朝廷邸报出来后,自行查看。” 张天赐松了口气,嘲笑的看着谈新仁。谈新仁则面如死灰,求助的看向赵文华,赵文华眼睛乱转,在想着主意。 萧风淡然道:“大人,既然第一桩案子了了,该审第二桩了吧。”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将计就计 郭鋆一拍惊堂木:“萧风状告谈记营造以次充好,拖延工期,导致影响朝廷祈福大典,要求按合约文书,赔偿十倍造价,白银三十万两!谈新仁,你可有话说?” 谈新仁惊慌的看着赵文华,赵文华冲他偷偷比划了一个撕纸的动作。 谈新仁心思稍定,咬着牙说:“我确实弄不到糯米,没法按文书上所定的配料施工,工期也肯定是赶不上了。但行规一般是赔偿一倍造价银子,最多也没有超过两倍的。这十倍赔偿之数,不知从而何来?” 当日曾有份在工部大门口目睹全过程的商户们都吃惊的看着谈新仁,这事也是能赖掉的吗,想啥呢? 但谈新仁却是信誓旦旦的说:“当初就是说的一倍赔偿,确实没说过十倍赔偿!” 萧风淡定的看着谈新仁:“我想,你既然这么说,你手里的那份文书一定是已经毁掉了吧?难道你不知道这文书是一式四份的吗?” 谈新仁摇头装无辜:“哪有什么文书,只有一份工程表啊。大人不要冤枉小人啊。”工程表相当于后世的招标文件,这是每个营造队都能拿到的公开文件,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毁掉所有发散出去的工程表。 所以谈新仁不敢否认工程表中列出的配料要求和完工工期,但造价和赔偿等条件,却是在签文书时才会写上的内容,所以只要那四份文书没了,谈新仁就可以赖掉那份天价赔偿金。 郭鋆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他看着赵文华:“赵大人,这一式四份的文书,工部是否该有一份呢?” 赵文华狡猾的说:“按理应该是有一份的,不过每年的工程这么多,这份工程又不是修建城防那种特别关键重要的,所以只凭工程表施工也不奇怪。我今天问了工部的人,他们都说记不清当时有没有单独签文书了。我已经让他们严加查找了,可并没有发现文书,可能是压根就没有吧。” 这番话说的进可攻退可守,如果萧风拿不出文书来,那赵文华的意思就是压根没有。如果万一萧风拿出来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干弟弟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那也没关系,自己也没有肯定的说没有这回事。 你还不允许我记性不好吗?工部丢了份文书又能有多大的罪过呢? 郭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萧风:“萧大人,那剩下的两份文书何在?” 萧风盯着谈新仁看了片刻,淡淡的说:“道录司有一份。” 安司正作为案件的参与人之一,早就候在堂下了。他官职不够大,上堂未必能混上座位,跟两个商人一起站着又觉得丢人,所以干脆就没露面。 此时听见萧风的话,知道自己得露面了,因此不等郭鋆招呼,自己就走上大堂,冲着上面的三个人拱手施礼:“三位大人,下官在此。” 郭鋆倒是有些不过意的,再怎么说,安司正也是堂堂的正六品官,自己其实知道他是来了的,只是他不露面,自己也就没法特意安排。 此时见安司正上堂,立刻说道:“来人啊,在萧大人下首再放一张椅子,请安大人落座。” 衙役们又搬上一把椅子来,安司正谢座后,先不忙坐,而是满脸惭愧的看着萧风:“大人,道录司的文书,丢了。” “什么?”萧风和郭鋆同时站了起来,只有赵文华坐的很稳当,但随即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大对劲,这才想起来,自己也应该适当的表示惊讶。 于是赵文华也站起来,惊讶的说:“安司正,话要说清楚,你说的丢了,指的是文书吗?还是工程表啊?若是工程表,那不要紧的,不但工部有,很多营造队手里都有,我想萧大人手里也有的。若是文书,真有那文书吗?我工部可是没找到这东西啊!” 安司正看看赵文华,又看看萧风,低下头说:“下官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文书,但现在丢了,确实也记不清了。” 赵文华满意的坐下,看着萧风,嘴里却说:“郭大人,现在我三处手中都没有文书,可见很大可能是当时根本就没单独签文书。若是萧大人坚持说有,不如请他拿出来看看?” 郭鋆转头看向萧风,以他的智商,当然已经看出这里面的问题了,但看破不能说破,这是顺天府尹的基本操作:“萧大人,现在只有你那份文书能证明确有此事了。大人可否拿出来?” 萧风冷笑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连道录司和工部的文书都能丢,我若是放在家里,带在身上,那岂不是早就被人偷走毁掉了?为此我早已将文书放在宫里,请万岁代我保管了。待我去宫里取来便是!” 此时在严府里,严世藩看着手里的文书,心情愉快之极:“千手如来,名不虚传!藏在宫里的东西竟然也能偷出来,果然厉害。剩下三份文书都已经毁掉了,萧风,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办法!” 老道面无表情,拱了拱手:“大人,你要求的事,我办到了,希望你言而有信,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严世藩点点头:“你把我当成无赖了?我严世藩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不过我确实欣赏你的才能,若是有一日你后悔了,随时回来找我,我保证你荣华富贵,就是捧你当个真人,也不是办不到的。何必靠萧风的桌椅过日子呢?” 老道还没说话,严嵩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他看着严世藩,眼睛里满是怒火:“你是疯了吗?” 自从严世藩成年以来,他展露出的智商和才华,连父亲都对他十分客气。因为在某些程度上,父亲是面子,他是里子,父子俩把持着朝政,哄着嘉靖开心,才能让严党成为天下第一大势力。 严嵩像今天这样失态,一点不给严世藩面子,是极其罕见的。严世藩也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父亲何出此言?儿子已经胜券在握,那萧风此次败了……” 严嵩愤怒的看着儿子:“你才华盖世,聪明绝顶,怎么会上了萧风这么大的当!你真以为他就是为了那三十万两银子吗?” 严世藩一愣,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但之前几次对付萧风都被挫败,这次市井中又传言此次入世观之争,其实是他和萧风的天下第一才华之争。 严世藩最大的弱点就是狂妄自大,在聪明机智方面,连嘉靖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萧风。所以他才会选择先击败萧风,再跟谈新仁这个逼他上牌桌的混蛋算账。 可此时,严嵩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严世藩立刻明白自己上了大当! 萧风将文书存放在宫里,由黄锦收藏,此事虽然隐秘,但嘉靖身边那么多内侍,其中总有严家父子的眼线。所以严嵩才能对嘉靖的举动、爱好了如指掌。 而嘉靖也未必不知道,只是他既不能确定,也不知道是谁。总不能因为怀疑身边有严家的眼线,就大开杀戒吧。 何况嘉靖对严嵩是有一份朋友之情的,严嵩替他背了这么多年的锅,不是说着玩的。他坚信严嵩对自己的忠心,即使有眼线,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逢迎自己,这不算什么大事。 所以严世藩能知道萧风文书的藏身之处,千手如来也才能准确的潜入西苑,从黄锦房里偷走文书。 可一旦萧风去找嘉靖要文书,黄锦告诉嘉靖文书丢了,嘉靖会怎么想?嘉靖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严家父子!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得知文书的事,也只有他们才有动机偷走文书! 谈新仁投靠严世藩的事,虽然不是公开的,但有陆炳在,嘉靖不可能不知道!而偷走文书最大的受益者是谈新仁,有能力又有动机干这种事的,只有严家父子。 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放个眼线打听嘉靖的事,以更好的逢迎,讨嘉靖欢心,嘉靖可以原谅;但敢偷嘉靖宫里的东西,这是什么行为?今天能偷走你的东西,明天就能偷走你的脑袋! 嘉靖如果能容忍这种行为,那他就不是嘉靖了!严嵩也许智商不如儿子高,但他常年陪在嘉靖身边,对嘉靖的脾气要比儿子清楚的多。这世界上,除了黄锦之外,他一定是最了解嘉靖的,排名甚至在陆炳之前。 严世藩顿时脸上冒出了冷汗,难得的惊慌起来:“这……这如何是好?” 严嵩眯了眯眼睛:“此时萧风一定已经去皇宫讨要文书了,我想办法去拖住黄锦一会儿,你既然有本事偷出来,就得有本事送回去!” 严世藩把脸转向老道:“千手如来,这事还得靠你了。这事办完,算我严世藩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你不办,别怪我说话不算数,这是生死攸关之时,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道对严世藩的强行加钟倒也不意外,只是他听到严嵩的分析,心里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那萧风,当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误打误撞碰上的? 若是后者,那说明萧风的运气是真好,明明是个破绽还变成了杀招;如果是前者,那说明萧风真阴,连严世藩都差点着了道。 自己以后对他得更亲近点才行啊,别哪天也被他给阴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完璧归赵 听到萧风说把自己的文书放在了宫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谈新仁的小眼睛眨巴着,心里琢磨着,严世藩大包大揽的,不知道事办成了没有。 赵文华毕竟宦海沉浮多年,而且跟严家同气连枝,想得更深远一些:不知道严世藩动手,会不会被发现?但他智商毕竟和严嵩相去甚远,一时还没想到不管有没有被发现,都是天大的祸事。 郭鋆却是旁观者清,一愣之下,顿时和严嵩想到了一块儿去。他又惊又佩的看了萧风一眼,脸上却不动声色。 “既如此,来人啊,随萧大人进宫,去取证据。” 两个捕快应声站出来,郭鋆看着这两个人,皱了皱眉:“你二人武艺平平,这份证据至关重要,何况还有萧大人的人身安全要保证,嗯,安捕头,你带队保护萧大人去。” 郭鋆倒没有别的意思,他确实是担心有人狗急跳墙,在半路上伏击萧风抢夺证据。 若是严世藩已经得手,那么萧风会输掉官司,但严家就要倒大霉了;若是严世藩没有得手,那么在半路拦路抢劫证据,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安青月哼了一声,磨磨蹭蹭的走出来,没好气的冲萧风拱了拱手:“大人请吧。” 萧风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大长腿捕头对自己不太友好,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温和的笑了笑,由着三人把他夹在中间,向外走去。 人群中几个看热闹的闲汉,不动声色的离开人群,沿着进宫的路均匀的分散开了。 其实郭鋆多虑了,严世藩此时根本就不再想这个官司的输赢了,他一心悬着的,就是千手如来能不能把文书送回去。 要知道偷出文书那天是夜里,现在往回送却是青天白日。虽然有老爹的配合,但在大白天的要在皇宫里行动,哪有那么容易? 一但行动失败,严家虽然不会马上倒霉,但最可怕的事就是嘉靖心中对严家有了一根刺,严党虽然看似庞大,其实根基就是嘉靖对严家的信任。这个根基没了,完蛋只是早晚的事。 此时严嵩也很紧张,但他毕竟是多年宰辅,气度非凡。他想过让老道扮成自己的仆从混进宫去,但仔细一想这不是好主意。虽然看似最容易实现,但万一老道失手,自己就直接坐实了是同党。 还不如让他单独行动,就算被抓,谅他也不敢告发自己,就算他告发,无凭无据的,自己总还有狡辩撇清的余地。 当然,配合还是很重要的,严嵩已经有了主意。他让老道剃光胡须,换上太监服饰,在宫墙外等待时机,然后自己堂皇的从正门进入。 一见那几个侍卫,严嵩立刻勃然大怒,让他们都过来听训。身为当朝首辅,自然是有资格对侍卫们进行训话的,他训斥侍卫们太懒散,一个个的很不精神,是不是晚上不睡觉去赌钱玩女人了? 附近的侍卫都被召集起来训话,自然墙边上就有了巡逻的空隙。西苑本来就比皇宫地广人稀,还有很多树木,以老道的身手,自然轻松的跳墙进入,混进了里面。 一个陌生的老太监,又总是低着头,并不会引人注意。那边严嵩训完侍卫后,大步往里走去,又叫住几个过路的太监宫女,开始训斥起来。 几个无辜被训的侍卫都有点发蒙,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昨天晚上确实熬夜做了点爱做的事,可也没有那么明显吧,首辅这都看出来了?再说首辅平时最是少言寡语的,今天怎么忽然狗拿耗子起来了? 那几个被训斥的宫女太监自然也是一样的心理活动,但表面肯定得恭恭敬敬的听训,还不敢走开。趁着人都被严嵩聚到一起的时候,老道迅速的混到了精舍附近,十分镇定的观察了一下。 此时严嵩也已经到了精舍,他进去找嘉靖,汇报朝廷中的事。这倒是不用演戏,本身朝廷每天都有事,严嵩汇报工作无非是粗略点还是仔细点。今天他就汇报的十分仔细。 既然严首辅在汇报工作,黄锦自然就不能离开嘉靖的身边,他的住处也就只有个小太监在看守打扫。老道视小太监有如无物,趁他一个不留神就闪身进了黄锦内室。 黄锦有个鲁班盒,镶嵌在墙壁中,机关繁杂,如果不知道上面楔铆结构的顺序,寻常人就是琢磨上三天也打不开,但这哪里难得倒老道?他轻轻拨弄几下,就打开了盒子,将随身携带的文书放回盒子里,再重新锁好。 这时小太监听见里屋似乎有动静,拿着鸡毛掸子走进来,只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以为自己幻听了,摇摇头走了出去。 老道从房梁上轻轻跃下,毫无声息,闪身出门。此时严嵩也把工作汇报的差不多了,正没话找话。 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黄鸟的鸣叫声,当即收了话尾,随意的说道:“西苑不比大内,地方大,树木多,万岁万金之体,还该多些人拱卫才是。刚才臣进来时,见侍卫有些怠惰之色,训斥了几句。臣关心万岁,难免僭越了,望陛下赎罪。” 嘉靖微笑点头:“爱卿身为首辅,自然有此权责。又是关心朕的安危,何罪之有。爱卿不必多虑,朕自问爱民如子,无为而治,一心向道,哪有人会想害朕的。” 严嵩心想你说说我听听也就罢了,你要真是这么想的,那可真是心里没点逼数,天下想杀你的人恐怕不比想杀我的少。 脸上却是一副惭愧之色:“老臣却忘了这一点,惭愧,惭愧。”一边惭愧着,一边退出去,到底又把侍卫们召集起来训了一顿,估摸着老道肯定是已经溜走了才离开。 那群侍卫无故一天被训两次,倒是确实打起了精神来了,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瞪着眼睛四处巡视。 此时萧风刚好由顺天府的捕快们护送到西苑,和出门的严嵩打了个照面。安青月和捕快们赶紧行礼,严嵩木着脸看了萧风一眼,那意思是你多啥?为啥不行礼? 萧风的品级跟严嵩实在差得太远,即使假设算上真人的:“无妨,现在见到了也是一样的。”你现在见到了,怎么样?该行礼还得行礼吧。 萧风面色一整,十分庄重的对严嵩打了个稽首:“严首辅,贫道文玄,这厢有礼了。” 严嵩大怒:“萧风,你从来不以道士自称!今天却在老夫面前拿大!” 萧风诧异道:“首辅大人,你是对我行的礼不满意吗?还是对我自称贫道不满意?” 严嵩咬着牙道:“你心知肚明!”我他喵的对你啥都不满意,最不满意的就是你今天挖的大坑! 萧风脸色一沉,口气也变得庄重起来:“首辅大人,文玄真人是万岁亲封的,我自称一下,你却不愿意,是吗?我见万岁时也行的这个礼,万岁能受的礼,你却嫌轻了,是吗?”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安全之所 此言一出,严嵩心里咯噔一下子,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和这个小混蛋在这个地方置什么气? 这个小混蛋的话句句都扎人心窝子,前半句还勉强算了,后半句真是能把人魂魄吓飞!虽然这种无稽之谈不会有人当真,但这是宫门口,传来传去的难免传到嘉靖耳朵里。 嘉靖虽然肯定也不会当真,但对于严嵩来说,任何隐患都比没有隐患要糟糕。他一代奸雄,拿得起放得下,竟然立刻换掉怒容,绽放出微笑来。 “萧真人果然是风趣啊,老夫就知道你是最喜欢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 萧风也见好就收:“那都是因为首辅大人平易近人,所以大家才敢跟你开玩笑的。你看历代首辅,哪有一个像你这么好脾气的。哈哈哈哈哈。” 两人在宫门口哈哈大笑,安青月和捕快们,宫门口的侍卫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俩人是真的关系很好很熟,还是脑子都有点问题。 严嵩满面笑容的离开了,萧风也满面笑容的往宫里走。大概各自走了五十步之后,都偷偷的呸了一声。 安青月被侍卫拦在了宫门外,眼睁睁的看着萧风衣袂飘飘的往精舍走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说他坏吧,他确实很讨厌,逗弄自己时也很坏;可是个人都知道,严嵩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自己那个同样贪污的爹提起严党也是唉声叹气:“过分了,他们过分了。当官的贪点小钱,过好小日子,人之常情,可他们过分了。” 尤其是当严世藩被嘉靖称为天下第一才子后,就更没人敢惹严党了。嘉靖对严嵩有朋友之情,对严世藩有欣赏之意,对严党的背锅行为有感念之心,有了这三点,谁还敢惹严党? 黄锦洁身自好,陆炳严守边界,都不肯踏过雷池一步。朝中倒是有人敢,可结局呢?除了陆炳护着的沈炼和俞大猷,之前的都或死或流放,连当朝首辅夏言都不例外。 可这个萧风就敢,不但敢设套收拾严党罩着的谈新仁,还敢当面怼严嵩。据说沈炼和俞大猷能脱险,除了陆炳之外,背后也都有萧风的推动。 一个敢跟最大的坏人互怼的坏人,这叫什么?安青月歪头想了想,狗咬狗,对,就是狗咬狗! 萧风走进精舍,冲嘉靖施礼,嘉靖微微睁眼,微笑道:“听说你的官司今天开打了?” 萧风点点头:“世俗之事,扰师兄清修了。实在是不得已,麻烦黄大人将文书交给我吧。” 嘉靖点点头,黄锦回屋去取文书去了,嘉靖平静的说:“这么说,工部和道录司的文书,果然都不见了?” 萧风笑了笑:“确实不见了。现在只有这一份文书,能证明当初赔偿的条款了。” 嘉靖的眼神几乎不可察觉的冰冷了一下:“朕知道了。” 萧风不说话了,当嘉靖自称朕的时候,代表他已经切换回了帝王身份,说的话也是代表帝王的。那萧风的身份自然就是中书舍人,他要传达的信息已经足够了,这时嘉靖不问,他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黄锦将文书取来了,脸色如常,眼神中却有些复杂,在将文书交给萧风后,他欲言又止,微笑着回到嘉靖身边。 萧风接过文书,对嘉靖施礼后离开,什么也没问。等萧风走远了,嘉靖淡淡的说:“说吧。” 黄锦低着头,看不清脸色:“老奴觉得,文书有人动过。我放进盒子里时,文书是头朝里的,我刚才拿出来时,文书是头朝外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老奴记错了,毕竟只是一张纸,文字的朝向不那么容易记住。” 嘉靖点点头,和刚才跟萧风说的话一样:“朕知道了。” 萧风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西苑宫门,冲着安青月笑了笑,安青月敏感的觉得他不怀好意。 “你想干什么?” 萧风左右看看,见两个捕快在前后戒备,离得挺远,小声道:“你猜,这路上会不会有人想动手抢,或者偷我手里的证据?” 安青月听他是在说正事,松了口气,也正正经经的回答:“有这种可能性,否则府尹大人也不会让我们来保护你了。” 萧风点点头:“你说若是真有人动手,你能防得住吗?” 安青月犹豫了一下,她的功夫虽然不错,但她并不盲目自信。江湖中藏龙卧虎,若真是牵涉到严家,那对方能派出什么样的人手还真说不定。 她挺起胸脯,坚定的说:“你放心,这是京城,真有这种事,只要我们坚持片刻,就会有援兵赶来的。不管来的是什么样的高手,坚持片刻我绝对做得到。” 萧风摇摇头,脸色郑重:“你能想到的,他们也一样能想到。他们不会硬抢的,而是会派出神偷,想办法制造混乱,趁乱偷走。这个,你恐怕就防不胜防了。” 安青月不能不承认萧风说的有道理,京城鱼龙混杂,那种神偷高手她也见到过,确实是神乎其技。据说有两个神偷打赌较量,赌谁能在一个坐在轿子里的官家小姐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走她怀里的罗帕。 最后居然还得手了,那个神偷赢了打赌,高兴的喝了酒四处吹嘘,那官家小姐羞愤之下差点上吊,因此惊动了顺天府,安青月亲手抓的那个神偷,现在还在发配的路上呢。 “那,那怎么办?你抓的紧点!” 萧风笑了笑:“我抓的紧也没用,我不会功夫,反应也慢,很容易被神偷得手。万一场面混乱,只怕安捕头你也看护不住啊。” 安青月挑起细细的眉毛,苹果脸因为努力思考而变得发红:“那,那怎么办呢,要不也给你弄个轿子?” 萧风正色道:“为今之计,只有将文书藏在你的身上。你武功高强,警觉机灵,而且又是女人。” 安青月皱起眉;“女人怎么了?”她对别人提男女之别还是很有抗拒性的。 萧风一本正经的说:“女人对自己的贴身之物要比男人有天然的警惕性,这是千百年来的文化训练而成的。比如一个男人的胸或臀部被人摸一下,虽然也有感觉,但不会反应特别快。如果是女人,那马上就能有剧烈的反应。” 安青月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呢?” 萧风一拱手:“恳请安捕头将这文书贴身存放,最好是存放在胸前,这样别说是神偷,就是贼祖宗来了,也别想在不惊动安捕头的情况下,将文书偷走。” 安青月大怒,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萧风的脸上。但萧风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完全就是在为自己想出这么天才的办法而开心,让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她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脸却有点发红:“这似乎没什么必要吧……” 萧风叹口气:“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这个案子确实十分重要,对方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你身为捕头,万一真的被人偷走了文书,导致我输了官司,你于心何忍?” 安青月左思右想,最后恨恨的一跺脚,撇过脸去不看萧风,只伸出一只手:“给我!” 路上其实倒没碰上太多混乱,有两个醉汉在街上胡闹,但没等安青月动手,路边几个闲汉就先把他们架走了。 安青月当了两年捕头了,也不是毫无经验的小姑娘,自然能看出那几个闲汉不是普通人。她偷瞄了萧风一眼,见萧风毫不在意,还傻呵呵的看热闹,暗地里撇撇嘴:“呆子一个。又坏又呆!不过看来传言是真的,他跟锦衣卫关系不错啊。” 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公堂,这一去一回,发生了很多事,但其实时间并不长,郭鋆等人还都保持着相当良好的精神。 见萧风回来,众人都立刻将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想从那上面看出欢喜还是失望,得意还是愤怒。但萧风脸色平静,冲郭鋆拱手施礼后,冲着安青月伸手:“安捕头,拿来吧。” 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安青月咬着牙,红着脸,心里暗暗咒骂着萧风,用极快的手法从胸前掏出那份文书,手法快的连神偷都要惭愧。 萧风接过文书,下意识的用手捻了一下,马上就知道自己上辈子的毛病犯了,赶紧将文书递给郭鋆。可这动作别人没看见,安青月就站在身边,看得一清二楚,她气得真想飞起一脚,把这个混蛋踢飞。 郭鋆接过文书,看了一遍,又看向面如死灰的谈新仁,和垂头丧气的赵文华:“文书是真的,十倍赔偿的条款也是真的,谈新仁,你还有何话说?” 谈新仁脑袋嗡的一声,他像个痴呆一样的看着萧风,又转头去看赵文华,赵文华偏过脸,不看他。 谈新仁忽然咆哮起来:“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你们骗我,你们这帮混蛋,拿我当马桶!什么侍郎,什么阁老,有个屁用!老子没有三十万,老子不赔!” 他从希望的山巅跌落到失望的谷底,一时急火攻心,竟然有些痰迷心窍的症状,早忘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赵文华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看向郭鋆。 “郭大人,此人疯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谁更可怕 郭鋆的反应一点也不比赵文华慢,他一拍惊堂木,震断了谈新仁的狂吼,大喝一声:“大胆狂徒,装疯卖傻,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打!” 一通板子下去,谈新仁恢复了清醒。他忽然害怕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回来,命没了可就真的全完了。 想到自己刚才喊的话,他顿时冷汗直流,在板子声中龇牙咧嘴的哭喊:“大人,小人刚才失心疯了,小人是胡说八道的,小人认赔,小人认赔!” 郭鋆只是不想背锅而已,又不是真的想替严党杀人灭口,见谈新仁恢复了理智,也就喝令停刑。 郭鋆清清嗓子,宣判道:“今日开堂审理两案,谈记营造状告天赐粮行囤积糯米,扰乱市场一案,天赐粮行已经证明为正当商业买卖,谈记营造败诉。 入世观主萧风状告谈记营造实力不足,拖延工期一案,谈记营造已经承认,双方争议在于十倍赔偿是否存在。现萧风已拿出当初双方所签文书,确实约定十倍赔偿。故本府判谈记营造赔偿萧风白银三十万两,退回工程,由道录司另行选定营造队施工。” 赵文华见大势已去,谈新仁也已经马上是个穷鬼了,不愿再陷入更深。想来谈新仁刚才挨了顿板子,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当下起身拱手道:“萧真人,工部管理文书不善,我回去自当整顿。郭大人,本官还有事,先走一歩了。”说完也不看谈新仁,出堂升轿而去。 安司正也起身拱手道:“萧真人,道录司此次选择谈记营造,耽误了工期,又弄丢了文书,过错实在不小。下官自知有罪,还请萧真人大度海涵。这营造队嘛,下官看天赐营造十分稳妥可靠,想来他们也能买到糯米,不如就交给他们吧。下官一定盯着他们抓紧营造,将耽误的工期补回来。” 围观众人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还觉得安司正说这些废话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张天赐差点跳起来,看见萧风斜他的眼神,才勉强控制住,冲安司正深施一礼:“安大人放心,萧真人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把工期赶上来。” 郭鋆松了口气,总算是结局了。虽然谈不上皆大欢喜,但不欢喜的严党也抓不住自己的错处,自己全程中立,秉公执法,任谁也不能说出不对来。 张天赐一下堂就被围观的商户们拉着喝酒去了,这种场合下,他们自然是不敢邀请萧风的,萧风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出大堂,抬头看天。 天冷了,再过些日子,就要过年了。在前世,自己此时正是最忙的时候。忙着跟客户要账,忙着给客户送礼,忙着帮老婆准备年货,忙着迎接放假回家的女儿。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忙些什么? “萧风!”一声声音虽低,但咬牙切齿的声音近距离响起,打断了萧风的愁绪。转头看去,安青月黑多白少的大眼睛正瞪着她,雪白的牙咬得紧紧的,脸上也还带着些红晕。 “安捕头啊,今天多亏你了,等我拿到银子,一定好好请你吃一顿。对了,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安青月怒道:“我问你,你让我帮你保管文书,是不是有意……嗯,有意调戏我?” 萧风淡淡一笑:“是。” 安青月一愣,这么理直气壮的无赖,她还是头一次遇见,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萧风忍不住笑了:“你心里这么想,我说不是你也不信啊。实话说,我真是担心半路上被人偷走了,以他们的能量,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安青月默默的把眼睛眯了眯,不再瞪那么大了:“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 “你就不怕我也是他们的人?你把文书交给我,我要是偷偷毁掉,然后回禀郭大人说,你根本就什么也没给我,怎么办?你给我文书时,那两个捕快可没看见。” 萧风歪头想了想:“大概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吧。相由心生,你长得这么可爱,不会是坏人的。” 安青月脸一红,怒道:“休要油嘴滑舌的,谁说长得好看就不是坏人!你没听说严世藩府里还有两头胭脂虎呢!”她居然默认自己长得好看了,一点也没推辞的意思。 萧风哈哈大笑:“我说你长得可爱,不是好看。不过你说的没错,这案子对我很重要,我当初说要让谈新仁半年内破产,这关系到我的名声。我不会仅因为你可爱就完全相信你。” 安青月纠结的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好看?”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关注的重点也难免跑偏了。 萧风心里好笑,却不愿再骗她:“实话说,我手里一共有两份文书,给了你一份,我身上还有一份。不管他们在路上偷走一份,还是你是他们的人——这个可能性极小——我都有备无患。” 安青月再次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身上有两份?都是从宫里取出来的吗?” 萧风摇摇头:“宫里只存了一份,另一份,我一直带在身上,上堂时就在我身上。” 安青月的眼睛瞪得让萧风都有点担心了:“既然在堂上时你身上就有一份,为什么还要特意去宫里拿那一份啊?你这不是脱……拖延时间吗?” 萧风看安青月的口型,就知道这个姑娘要说什么,见她强行拐弯,忍不住好笑:“我去宫里拿那份文书,若是拿不到最好,拿到了也不是坏事,多一份保险总是好的。” 安青月觉得自己平时探案引以为傲的脑子转的飞快,已经快要冒烟了,却还是不能明白萧风的思路:“为什么拿不到最好呢?既然你希望拿不到,又干嘛要去呢?而且为什么会拿不到啊?而且,你为什么会有两份文书呢,那一份是哪儿来的?” 萧风摇头微笑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对你没坏处。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们之前都没见过面的,为什么我感觉你很讨厌我呢?我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了吗,让你这大捕头知道了?” 安青月脸一下子红了,她再任性,毕竟是个明辨是非的人,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对萧风的厌恶原因,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公布于众的。 但见萧风期待的看着她,她又有种心慌的感觉,她总结的想,这个混蛋说的有道理,他回答了我很多问题,我不回答他一个,那是我不讲究了,对,我一定是因为这个才心慌的。 安青月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大义凛然的自首态度说道:“张无心是我师兄。” 萧风愣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的笑着摇摇头:“那是个好小伙子,等我去龙虎山时,帮你捎东西给他。” 他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全然忽略了自己其实比张无心还小好几岁呢。就连跟安青月,如果要相亲,都得算是姐弟恋。 安青月却鬼使神差的并没觉得有什么违和感,竟然还傻乎乎的点点头,直到萧风飘飘然然的走出去好远,她才忽然惊醒过来:“什么呀,有你什么事啊!谁用你捎东西啊!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她跺着脚,看着已经远去的萧风,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感觉。 “青月啊,你可别惹他啊。别看他年轻,这人咱们可惹不起啊!” 安青月回过头来,看着安司正:“谁愿意搭理他,看他就来气!他厉害又怎么样,还能比严家厉害?去年胭脂虎犯事,我也照打不误!” 安司正急得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啊小祖宗,你是捕头,胭脂虎行凶伤人,你和她打是公事,严家不会因此怎么样的。可胭脂虎躲回严府,顺天府不也就不了了之了吗? 这两个咱们都惹不起,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吗?” 安青月不解的看了安司正一眼,安司正叹口气道:“严家厉害,他们用的是坏人的手段;萧风厉害,可他用的是好人的手段。他用好人的手段都能和坏人抗衡,如果有一天他用坏人的手段,那会怎么样?” 安青月一愣,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好人在和坏人的较量中是吃亏的。因为好人的手段有底线,而坏人没有。如果一个人能用正当的手段就可以抗衡坏人,那如果这个人有一天失去底线,的确会更可怕。 见安青月不说话了,安司正知道她听进去了,松了口气:“青月啊,晚上回家吃饭吧,你都半个月不着家了。你娘说要给你包饺子吃呢。” 安青月撅撅嘴,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父母疼爱下的小女孩:“我知道了,爹,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办,办完就回家。” 远处,萧风走在主街上,看着因为天气变冷而略显萧瑟的长街,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远处的酒楼里传来商人们的欢笑声,不知道是不是张天赐讲了什么荤段子。 主街上的当铺,就是当年帮刘彤抓住巧巧的那个,掌柜的正在门口闲坐,看见萧风过来,离着老远就赶紧的起身行礼,满脸堆笑。 萧风淡然一笑,半年了,自己穿越过来,半年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甩锅老天 谈新仁破产了。 三十万两白银,可能在一些爽文里只是主角的一笔横财,但在真实的大明嘉靖朝,那是一笔能吓死很多人的财富。 大明的白银是直到嘉靖的儿子、孙子辈,通过开关贸易,才逐渐增加的。在嘉靖朝,银子是很值钱的东西。在历史上,赵文华同志,勤勤恳恳的贪了一辈子,最后定罪时也不过是十几万两白银而已。 谈新仁虽然是京城豪商,但做过生意的人都知道,商人手里的现金并不会特别多,大部分都是店铺、土地、房产等。 谈新仁平时嚣张跋扈,商业圈里口碑很差,现在他要卖产业变现,那些有钱的商人只会趁机拼命压价,哪还会有半点留情? 谈新仁算来算去,原本赔完萧风的钱后,多少还能剩一点,现在这么一折价,连赔偿的钱都不够了!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跟他还算有点交情的商人上门了。 这个商人是来做中间人的,他告诉谈新仁,张天赐同意一次性接手他的全部生意,以及住宅,作价二十万两。这些钱加上他之前筹措出来的,准备送给严世藩祝寿的十万两银子,刚好够赔的,一分钱都不多。 谈新仁知道这些全部加起来,至少应该值二十五万两,但此时换了别人,别说是二十万两,就是十万两也不一定会买。 原因很简单,一是很少有商人有这么多银子,二是萧风早就放话要让谈新仁破产,若是肯出高价买他的产业,就等于是帮他,那就是明摆着跟萧风作对。 又有很多现金,又愿意得罪萧风的,现在在京城商圈,恐怕一个都没有。所以谈新仁咬牙切齿半天,最后还是同意了。倾家荡产,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是赔不上钱,至少是个流放的罪!那些人不会再给他撑腰了! 不过谈新仁仍然很惊讶:“就凭张天赐?他的家底我知道,绝对超不过三万两银子,他上哪儿弄二十万两去?” 那商人叹口气:“谈兄啊,你还在翻老黄历呢?张天赐上次在糯米的什么期货合约上大赚了一笔,这次光是暗中收购糯米,就动用了五万两银子。他自己拿了两万,剩下的三万两,他只在京城中借了三家就借到了。 他的声誉好,又有萧风这个天师做后台,谁会信不过他?他现在的声誉比收购糯米时更高,他手里现在有多少银子我不知道,但我敢保证,他现在借一圈,不用其他商户,光是那些营造队的老板,就能给他凑出二十万两来!” 京城的营造队,少说有二十家,虽然规模大小不一,但平均一家拿出一万两银子来,还是做得到的。谈新仁不得不承认这个推测是靠谱的。 他咬咬牙:“好,我认栽了,给他!” 这场轰动整个京城的大交易,是在太白居举行的仪式。一来是这是京城最高档的酒楼,二来是因为太白居就在五城兵马司的附近,治安很好。这么大宗的交易,很容易被各路神仙盯上的。 两人的指头印按下去的那一刻,谈新仁拿到了价值二十万两的银票和黄金。银票有大有小,黄金也不都是整个的金元宝,看来张天赐确实是借了不少家。 不过张天赐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身上的债务,谈新仁的三大生意都归了自己,赚回这些钱,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三家生意的管事人,也都到场了。他们只是打工的,换了老板,只要自己工作能力强,还是一样的干,当然前提是张天赐会继续用他们,因此他们心里多少有点惴惴不安。 这里面最安心的当属春燕楼的妈妈燕娘了,她虽然也是打工的,但她真正的后台却是司礼监大太监陈洪,不管出钱的东家换成谁,她都稳如泰山。 因此燕娘妩媚的看了张天赐一眼:“张老板,以后你就是奴的东家了,再来捧场时就可以挂账了,嘻嘻。” 张天赐难得的脸红了,虽然这年头男人逛青楼合理合法合情,但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竟也有三分不好意思起来。 旁边还有起哄的:“张老板再去春燕楼,那就没以前的味道了。这就好比把名妓娶回家变小妾了,没有新鲜感了。要玩也会去别的青楼了。” 众人哄笑声中,谈新仁脸色铁青,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拿桌上的银票和黄金,因为他知道,这些都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个过路财神而已。 果然,楼梯声响,萧风上楼了,他身后跟着沈炼为首的几个锦衣卫,各个身材挺拔,气势不凡,那些商人们顿时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张天赐赶紧站起来要让座,萧风笑着摇摇头,然后看着谈新仁,谈新仁铁青着脸,与萧风对视。 “谈老板,数月之前,你我二人在此初见,你当时说让张天赐半年内破产,让我滚回街头算命,再让人砸我摊子,十两一次。我说让半年内破产,我没记错吧。” 谈新仁此时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他也知道萧风不是严世藩那样的狠人,不会要自己的命,当下硬气的说道:“没错。” 萧风点点头:“如今算来,还不到半年。你曾富甲京城,如今一贫如洗。可见,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啊。” 谈新仁咬着牙道:“败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你现在也很狂,难道就不怕有祸吗?” 萧风哈哈大笑:“你扰乱市场,破坏规矩,不是为正当的生意扩张,而是为了谋夺他人妻女。我萧风虽狂,却堂堂正正,此心光明。你说败在我的手里,那就错了,你是败在了‘道’上,你失道,不用我萧风,天也会亡你!” 说完,萧风冲着谈新仁一伸手,谈新仁像拆自己的肋骨一样,从怀里艰难的掏出十万两银票,放在桌上。萧风一挥手,沈炼等人将桌子上的财物一扫而光,几人扬长而去。 张天赐咳嗽一声,收起文书:“谈老板,我不逼你太紧,三日内,你搬出现在的宅子,若是车钱不够,这里我给你留下一百两银子,足够你雇车去任何地方了。” 众人都走了,谈新仁呆呆的坐在座位上,猛然抓起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恨不得撕得粉碎才解恨,但终究还是没下手,揣进了怀里。曾几何时,他会把这一百两银子放在眼里? 可今天,这一百两不但是他搬家的钱,可能还是他全家人未来一段日子的活命钱。 在路上,几个人默默无语,半天,沈炼才对萧风道:“方才萧兄一番话,义正言辞,说的谈新仁哑口无言,大丈夫快意恩仇,理当如此。” 萧风斜了他一眼:“沈炼也学会口是心非了?你还是沈炼吗,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 沈炼尴尬的笑了笑,那几个锦衣卫也是。 “你们心里觉得我有点过分了是吧。锦衣卫南镇抚司坐镇京城,北镇抚司四处办差,算半个江湖人。你们心里所想,大概是我痛打落水狗,不太讲究,不够大气。” 一个心直口快的年轻总旗道:“卑职等不敢,只是觉得大人已获全胜,再与那厮费这番口舌,有失身份。” 这几人都是沈炼这些日子在锦衣卫里交下的心腹好友,萧风敬重沈炼,自然也不把他们当外人。何况那夜几人都曾舍命出力过,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我那番话不是说给谈新仁听的。京城中知道我和谈新仁打赌的很多,但未必都知道起因。我当众说出来,就是让大家明白,是谈新仁欺人太甚,我才帮张天赐讨回公道的。否则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官身,和谈新仁叫板,这事本身就不太好。” 众人恍然大悟,沈炼道:“那你后面说的那番话,也是有的放矢了?” 萧风笑了笑:“当然,他的祸是狂出来的,是老天要收拾他,我不过是顺天行事,这就是‘道’。” 众人心里暗想,别人甩锅都是甩给人,你是甩给老天,这锅甩的够高的。 沈炼若有所悟:“陆大人总说我有心无术,我还不服气,今天萧兄一番话,让沈某茅塞顿开啊!” 萧风淡淡一笑,有心无术,陆炳的评价可谓中肯。在历史上,沈炼一路作死,硬刚严党,陆炳到底也没能保住他。虽说青史留名,但毕竟下场极惨,连儿子都没能活下来。 既然上天安排他认识了萧风,萧风就绝不能让历史这么走下去,他萧风的朋友和亲人,谁也不能动。抱歉了沈炼,耽误你青史留名了。 此时,严府里,严党铁三角正在会议,气氛有些沉闷。 失去了一个钱袋子的赵文华难免垂头丧气,虽说谈新仁对他来说,并非不可或缺,但总归是一大收入来源。要重头培养一个,不是容易事。 严世藩的火气也很大,他虽然比赵文华有钱的多,但谈新仁本来都送到嘴边的十万两被萧风抢走了,还让他差点掉进了失去圣心的大坑里。虽然实际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反而是严嵩十分平静,他虽然在智商方面不如儿子,但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他比儿子强的地方,则是多年宰辅,心思深沉,气质沉稳,不轻易动喜怒。 因此也只有他才能在此时说出最正经的话来:“萧风本是无名小卒,无关痛痒之人,本不愿意为他与陆炳等人翻脸。但他这一番折腾下来,名利都有了,而且隐隐成了那些反对派的指望。看来是不能不管了。” 赵文华难得的露出杀气:“他不过是个书生,论道大会比武也是别人替他的。依我看,让东楼派人杀了他!” 赵文华平时是鄙视打打杀杀的,他认为那不够斯文,可见现在是真的恨死了萧风。 严世藩在父亲的影响下也冷静了下来,常规的鄙视了一下干哥哥:“就知道打打杀杀,现在还不是和陆炳翻脸的时候。其实,有更好的办法!”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朝堂斗智 嘉靖收到了御史弹劾中书舍人萧风的奏章,之所以是弹劾中书舍人萧风,而不是弹劾文玄真人萧风,是因为弹劾的内容是官员私下经商,并以官方的不正当手段竞争。 真人虽然也有品级,但严格来说,跟官员还是有点区别的。朝廷管的也没有官员那么严格。 最没格调的是,获胜之后还当众嘲讽商人谈新仁,落井下石,让对方羞愧难当,实在不是圣人门徒、朝廷官员的体面行为。 这个御史颇有文采,其中几句写的很有劲:“手段阴险,与民争利,胜犹不已,咄咄逼人,身为秀才,圣人不齿,身为官员,国法不容!” 严嵩低眉顺眼的站在下首:“万岁,老臣知道萧风颇得万岁喜爱,只是御史此奏有理有据,若是置之不理,只怕民怨沸腾,清议哗然啊。中书舍人虽官职低微,却属于内阁,又是万岁身边近臣,他被议论,也必然会影响万岁的声望啊。” 嘉靖面色如常,双目微闭,半天才说:“那就开个小朝会,议一议吧。” 小朝会的人选是比较固定的,一般就是严嵩主持,徐阶旁听,陆炳在旁护卫嘉靖。其余各部尚书、侍郎等,如与所议之事有关,则加入,无关则不召见。 因为这次事关经商,这是户部的事,所以户部尚书潘璜和左侍郎谈同,自然要在场的。严嵩又提到此次买卖之事还牵涉到营造入世观,故此工部侍郎赵文华也来了,反而工部尚书李士翺告病了。 有赵文华这个严嵩的干儿子当左侍郎,李士翺告病的时候是很多的。老头心里明白的很,管我是管不了你,但老子也绝不会给你背黑锅!你自己干的事,自己去折腾,等你出事,老子最多认个管理不严的领导责任。 萧风这个中书舍人大朝会是必须要上朝的,但小朝会不召见可以不来。不过今天他是当事人,所以肯定得来。 这几个人到齐后,小朝会正式开始。严嵩先给大家念了一遍御史的弹章,然后叹口气道:“此事物议纷纷,朝廷还是要有个表态的。朝廷这两年重视商业,鼓励贸易,但若朝中官员与民争利,就会落人口实了。” 赵文华立刻表示声援:“而且萧舍人的商业版图涉及颇广,从粮行到营造队,知道的是萧舍人的个人行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廷授意呢。” 谈同本来也恨不得加把火,但见潘璜毫无动静,他毕竟不像赵文华那样,尚书不来,侍郎为王,总不好太过僭越,也只好闭口不言。 嘉靖看看萧风:“萧舍人,你有何话说?”今天召见萧风,是为了作为官员,与民争利的事,所以嘉靖的态度也很明确,开口直接叫官职。 萧风也很配合,立刻改自称:“万岁,下官有多事不明,想请各位大人指教。” 嘉靖点点头,萧风转身道:“各位大人,大明律规定,几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啊?” 在场诸位对大明律都是烂熟于心的人,却没人愿意开口,因为都知道这是个漏洞。不过严嵩早有准备,他示意了一下,赵文华立刻跳了出来。 “大明律虽然是规定四品以上不得经商,但实际上这些年来,只要是官员,都不屑于参与经商,与民争利!皆因我等官员,都是读书人,士农工商,一头一尾,岂有头尾都当的道理?” 赵文华知道萧风是要引用大明律说明自己经商并不违规,因此提前用读书人的道德将这个漏洞堵住。这就是典型的你跟我讲法律,我和你讲道德。 可惜萧风对这种诡辩之术的理解是来自后世,直接碾压他几个世纪:“赵大人,我并未经商啊,只是张天赐感念我以道术帮他翻身,以股本感谢我而已,我何曾参与过他任何商铺的经营?” 赵文华赶紧抓住萧风话里的把柄:“你虽未直接参与经营,但你也说了以道术助他,这就是作商人的后台,和自己经商何异?” 萧风诧异的看了赵文华一眼,又看了谈同一眼:“竟然如此吗?下官入仕不久,确实对此知之不详。只是看赵侍郎和谈侍郎靠做商人后台,活得十分滋润,因此见贤思齐,想着学习一二,难道这竟是不对的吗?” 在场众人表情各异的看着萧风,赵文华和谈同更是差点呛的翻白眼。不等赵文华说话,谈同顾不得下属礼仪,越过潘璜直接跳出来迎战萧风。 “放肆!你血口喷人,我何曾做过什么商人后台?”看了一眼赵文华,本着同舟共济的原则,又加上一句,“赵侍郎又何曾当过什么商人的后台?” 严嵩见战火烧到赵文华头上,也站出来说了一句:“萧舍人,你现在是以官身在议事,说话要注意,不要随意攀咬他人!” 赵文华见干爹帮自己出头,顿时勇气大增,他料想谈新仁恨萧风入骨,就算有什么账簿之类的证据,也不可能让萧风看见,当下怒道:“就是,你若有证据就拿出来,若拿不出来,诽谤当朝二品官员,你可知该当何罪?” 嘉靖静静的看着这些人折辩,并不出声,甚至眼睛比之前眯的更细了,黄锦却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怒气了,只是不确定是对哪一方的。黄锦见香炉的冒出的烟变的有些薄了,赶紧打开炉盖,往里放了一小块龙涎香。 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从香炉中冒出来,让嘉靖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深吸了一口气,香烟缭绕中,显得很是仙风道骨,卓然出尘。 萧风笑了笑:“证据太多了,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只想问一件事,户部和工部各派一位郎中,在全京城的粮行和营造队搜罗糯米,是为了什么?” 这……赵文华和谈同同时语塞,他们本以为萧风会说谈新仁每年给他们分利的事,这种事他们自信没有证据,就算谈新仁记账了,单方面的账他们也可以不认,想不到萧风却让他们解释这件事。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终于还是谈同站出来说话了,因为他说话还多少好点,赵文华是工部侍郎,他买糯米肯定不是为了吃,几乎是不打自招了。户部毕竟管着钱粮之事,还可以扯点理由。 “这个糯米的事,是因为,这个,对了!因为市场上糯米价格太高,户部管理天下钱粮,自然有责任调查,也有责任以官方名义收购并出售,以平抑物价!” 谈同擦了把汗,很是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赵文华和严嵩都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也在暗暗为他的机智点赞。 萧风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必然是请旨行事了?” 谈同再次卡壳,既然是户部的官方行动,理应请旨后再行动,尤其是要动用钱财收购,更是如此。他求助的看向严嵩。 因为他知道此时看向潘璜是没用的,尚书大人虽然来了,其实和工部尚书的态度没两样,嘉靖不直接问,他是绝不会开口说一句话的。 严嵩无奈,只得再次开口:“万岁日理万机,这等小事,用不着麻烦万岁,内阁知道也就罢了。” 萧风又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下官身为中书舍人,也有内阁文书阅览之权,却并未见到这封奏章,难道这奏章是密送给首辅大人的?此等小事,想来不至于吧。” 严嵩脸色绷紧,他知道萧风追的这么紧,是没法拿假话糊弄过去的。因为送进内阁的奏章都有存档记录,他若说见过这份奏章,万一萧风较真要求查看记录,而嘉靖也跟着较真的话,那让嘉靖看出自己为了这点小事说谎,失了圣心,才是得不偿失。 “此事确实很小,所以户部并未上奏章,只是跟老夫说了一声,老夫让他们先去办理了。这点权利,老夫身为首辅,还是有的。” 严嵩说出这话来,已经是在冒险了。他心里清楚,嘉靖虽然把一切国事都推给内阁做,但对知情权却是十分在意的。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能瞒着我。 可除此之外,他仓促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他偷瞄了嘉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感觉香烟缭绕中,嘉靖那张平静温和的脸显得有点僵硬。 萧风笑道:“原来现在我朝办事已经如此灵活,这种惊动整个京城的事,由户部侍郎和内阁首辅打个招呼就行了,这样高的办事效率,何愁我大明不昌盛,下官才疏学浅,今日受教了,佩服佩服。” 此言一出,就算没有错觉,众人也都觉得嘉靖的脸色似乎有些僵硬了。 严嵩又急又怒,其实他仓促之中,说的这番话也并没有太大问题,这件事如果不牵扯其他的事,确实算不得太大的事,户部没有上奏章固然是不对的,但也不算大错;自己没告诉嘉靖,也不算大错。 可有些事就是做得说不得的,嘉靖不愿管朝中之事,是人人都知道的,但却是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这就像你昨晚和人大战三百回合,摆了多少个姿势,你尽可以做,但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就是无耻下流。 尤其是以严嵩的身份,就算别人能这么说,严嵩也决不能说。你是内阁首辅,你说小事不用告诉嘉靖,就是指着嘉靖的鼻子在告诉大家,嘉靖懒,嘉靖废物,没有老子替他管着朝廷,他啥也不是。而且你看老子多牛逼,连正常的程序都不走,打个招呼六部就得办事! 这就像你不但详细描述了你大战三百回合的各个姿势,关键你的身份还不是人家老公,而是隔壁老王。这种人不被人打死还留着吗? 严嵩万没想到,自己为了替谈同解围,竟然损失这么大,他怒火万丈,却又没法向一脸天真求知的萧风发,只好狠狠的瞪了谈同一眼,把谈同瞪得一哆嗦。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老奸巨猾 萧风见目的已经达到,不再追着谈同的事了,而是转头对付赵文华。 “赵大人,户部虽说行事不规矩,有藐视圣上之嫌,但毕竟还算师出有名。你工部派个郎中去各营造队强行收购糯米,又是所为何事呢?” 谈同差点吐血,气得在心里大骂萧风:行事不规矩也就罢了,还他妈藐视圣上,你不知道这是抄家的罪吗?有心开口反驳,可萧风只是上半句随口一说,下半句就转向赵文华了。 人家在质问的是赵文华,赵文华还没说啥呢,要是谈同跳出来吵架,那不是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没错,我俩就是一伙儿的,怎么着吧。 所以谈同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把那一口没吐出来的老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刚才谈同和干爹替自己吸引火力,挡了第一枪,让赵文华有了准备的时间,此时他总算绞尽脑汁的想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我工部负有监管天下营造建筑之责,对京城营造队例行检查,保证他们手中有合格的营造材料,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我们和户部的行动时间恰好重合了而已,怎么,难道天下不允许有凑巧的事吗?” 这个反问很刁钻,明明是太巧合的事,可只要一句,无巧不成书,就可以解释一切,怎么的,不允许世界上有巧合存在吗?那人们还怎么买彩票啊? 萧风压根不上当:“你和户部同时行动没关系,但工部既然只是例行检查,为何要强买人家的糯米?人家营造队家里自己做米糕的半袋米,户部都不好意思下手,你们工部还要买,有这么检查的吗?” 赵文华一想这事确实不好解释,只好抵赖:“没有的事,你信口雌黄!” 萧风笑道:“此事京师之中,人所共知,已经成为笑谈。赵大人如果不信,咱们到街上随便找十个人回来,你看他们知不知道?” 赵文华顿时就虚了,这事他确实也听说过,萧风如此有恃无恐,自然是把握十足,他可不敢对赌。只能没底气的说:“这,这个,那个郎中,他是临时调过来的,不懂规矩,嗯,对,他是刚从吏部转过来的。” 萧风眨眨眼睛,想不到临时工这一招这么早就有了?他也不继续纠缠:“关于谁是商人后台,与民争利的事,其实还有个最好的办法可以查清,只是不知道各位大人是否同意。” 赵文华擦了把冷汗,心说好险。他都已经被逼到墙角了,近乎于在耍无赖了,想不到萧风却不乘胜追击,而是转换了话题,他自然巴不得的,谈同也松了口气,两人几乎同时问:“什么办法?” 萧风肃然的向嘉靖施礼,嘉靖微闭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他也好奇萧风想出了什么简单有效的办法,可以终结这个让人厌烦的扯皮局面。 “万岁,作为商人后台也好,与民争利也好,核心目的在于一个利字!若是无利可图,自然这些就都不成立了。 为此,微臣恳请万岁下旨,查看微臣与赵大人、谈大人的家产,若是超出正当收入甚多,那自然就是做了商人的后台;若是不超出正当收入,那就自然没做商人的后台!”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小朝会一共不到十个人,竟然瞬间发出了轰然一声,连嘉靖都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即觉得丢脸,不够淡定,马上微闭双眼,四下扫了一下。 其实他多虑了,众人或震惊,或惊慌,都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压根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他这才放下心来,认真想了想萧风的话,发现还真是没法回答。 这一招其实十分简单,只是从来没人会真的使用罢了。即使是后来海瑞那样的千古杠头,也没有公然叫嚣过让皇帝去查谁谁的家产。因为这是官场的潜规则,也是官场不能说的秘密。 哪怕全国人民都知道某个官员是贪官,御史可以弹劾他有某些具体的贪污行为,却不能说:“他贪不贪,直接查他家产就行了。”这不是弹劾,这是掀桌子,大家都别玩了。 皇帝也不可能在没有具体罪行和案件的情况下,就直接派人查看大臣家产,因为在那时,查看家产和查抄家产其实就是一步之遥而已。查看家产之后,不管抄不抄家,这个官基本都不用当了,当也没人服。 但萧风却不管这个,后世的电视里,廉政公署就是用这一招,萧风看的太多了。与其辛辛苦苦的查某人的犯罪事实,还不如反过来让他解释自己的不明收入来源。 萧风不怕查看家产,他是双重身份,这个中书舍人,不干就不干了。但谈同和赵文华却不同,他俩辛苦打拼半辈子,连干爹都认了,就为了升官发财。 好不容易变成二品玉器,哪可能和萧风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拍两散呢? 因此两人同时跪倒,声泪俱下:“万岁,万岁啊,此乃千古奇冤啊!若是万岁查看我等家产,我等情愿万岁赐死微臣啊!” 萧风大声道:“万岁,为了让两位大人放心,万岁可先查看微臣家产,若是微臣家产有问题,超出了微臣的正当收入,那两位大人的也就不必查了,如此可好?” 严嵩心里暗骂小狐狸,这句话听着大义凛然,潜台词却是:若是微臣的家产没问题,那两位大人的家产还是要查看的。 问题是,萧风确实没什么家产,他的家产都在张天赐手里呢。本来谈同和赵文华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贪污的,但他们岂会信得过别人,把财产放在别人手里? 别说是谈新仁这种家伙,就是干爹家里,也不敢放,没准就被干弟弟给没收了。 眼见赵、谈二人已经慌了手脚,除了哭喊外别无良策,严嵩只好再次站出来稳定局面:“万岁,萧风所言,虽不无道理,但此事本来不是大事,为此闹得沸沸扬扬,朝野震动,其实得不偿失。” 嘉靖听出严嵩有鸣金收兵的意思,心里暗暗好笑,平淡的问:“依爱卿之意,该当如何呢?” 严嵩叹口气:“此事是御史风闻奏事,萧舍人本为万岁近臣,万岁规劝几句也就是了。不过萧风另有真人身份,行事还该符合真人的地位,毕竟是年轻人,难免有疏漏的时候。众人规劝也是好意。以老臣之见,此事就过去了,任何人不可再提。” 严嵩老谋深算,他知道这件事折辩到现在,己方已经完全落了下风,不但讨不到好,在后面发动其他攻击时,还容易被萧风旧事重提,拉出来混淆视线,因此提前声明,这件事任何人不可再提。 嘉靖倒没想那么多,他本来就觉得这是件小事,他心里不舒服另有原因。他既不想为此收拾萧风,也不想因此大动干戈的为难严党,因此点点头,同意了严嵩的建议。 赵文华和谈同这才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微笑的萧风,心里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但也不免暗暗得意:你占尽上风又如何,还不是严嵩一句话,你的所有攻势就都化解了? 只有在一旁侍立的黄锦和陆炳,互相对视了一眼。严嵩挡下攻势,看似毫无影响,其实是因为血条太厚,看不出来而已,岂有当了肉盾而不受伤的? 他消耗的就是嘉靖对他的好感!这种隐形的伤势会逐渐堆积,终会有一天,内伤爆发,一下中个大招,可能就扛不住了。 严嵩老奸巨猾,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因此他立刻发起反击,拿出了他隐藏的大招,希望能一举击溃萧风,至少让萧风在嘉靖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以后就可以慢慢收拾他。 “万岁,臣今日上朝前,又收到了一份御史的弹章,弹劾萧舍人以朝臣之身,私自结交调动锦衣卫,先是在私宅中当做私人护卫,昨日又在太白居上为其充当随从。并且结交皇子,借裕王贴身护卫为己用。臣以为,此事萧舍人当有所解释!” 赵文华眼睛一亮:干爹啊,你何止是我干爹,简直就是我亲爹啊!这个大杀招,别说是萧风了,就是夏言复生,也得当场被干趴下! 锦衣卫是皇帝的私人武装,连严世藩如此嚣张跋扈的家伙,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结交陆炳,还得偷偷来往。即使知道瞒不过嘉靖,至少姿态是要做出来的。 至于皇子,那就更是要命了。皇帝还活着,你结交皇子,意欲何为?这两个罪名,越是在皇帝身边的人,越是犯忌讳,而萧风为官是中书舍人,为道是文玄真人,都离嘉靖近的不能再近,嘉靖如此多疑的人,岂会不起疑心? 谈同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脚尖,潘璜站在他侧面,斜了他一眼,看见此人正在极力的压抑着仰天大笑的冲动,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对脸部肌肉的控制上,累得都发抖了。 按理说这指控里,把陆炳也扫进去了一半,但陆炳却毫无波动,连头发丝都没抖一下。 别人不明白,黄锦却很清楚:在嘉靖心里,陆炳就是个贞洁烈妇,他会相信别人勾引陆炳,但不会相信陆炳跟人苟合。所以,勾引陆炳的有罪,陆炳无罪! 萧风迎着嘉靖的目光,淡然一笑,转向严嵩:“首辅大人,在解释这些事之前,微臣想先问一句,这位御史是想弹劾微臣,还是想通过微臣,陷害陆大人和裕王呢?”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小巫大巫 严嵩八字眉微微下垂着,语气平静:“萧舍人不必转移话题,你这些诛心之语,在别人面前有用,可在万岁圣明之前,毫无用处。你只要交代你的事,到底是何用意,万岁自有圣断,不由你我说了算。” 萧风本来也是虚晃一枪,能让嘉靖对严嵩疑心更好,不行也没关系。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把事情说清楚,这两件事,都是犯帝王忌讳的事,不能含糊了事。否则就算现在嘉靖看重他,含糊过去不提,以后想起来也是个事。 “严首辅,你说我借用裕王的护卫,那请问,我借用裕王护卫干什么了?” 严嵩微一犹豫,他早就料到萧风会这么问,不过这次攻击萧风,必然要冒这个风险的,他也早有预案。反正陆炳肯定不会撕破脸说出那四个死士的来历,万一他真说了,自己不认账,他也没有证据。 “具体为什么,御史没有说,不过坊间传言,是你有仇家上门寻衅,故而借调锦衣卫和裕王护卫上门自保。你有私仇,报官便是,为何要私下借调锦衣卫和裕王护卫,锦衣卫乃是万岁亲卫,裕王护卫更是贴身心腹,岂是你私人可用的?” 萧风知道嘉靖正在看着自己,但他却不看嘉靖,只是看着严嵩:“严首辅,你说我借调锦衣卫和裕王护卫,我不敢认。但你若说我结交他们,我倒是不否认的。 那日晚上,我设宴请朋友喝酒,锦衣卫和展宇都是我请的朋友。因为高兴,所以喝到了半夜,怎料忽然有四个毛贼入室抢劫,所以碰上了,大家动手将贼人杀死。 此事已经上报过锦衣卫镇抚司了,偶然一起毛贼抢劫的小案子,居然有人如此关心,倒是想不到。” 嘉靖目视陆炳,陆炳道:“确有此事,沈炼是应邀去的,带了一个总旗,两个小旗,平时他们几个关系不错,都听说过萧真人的事迹,央求沈炼带着去见识一下。刚好赶上此事,那四个贼人的尸体沈炼带回北镇抚司验过后,并非通缉人犯,就直接扔到左家庄义庄了。” 嘉靖皱皱眉:“京城之地,竟有入室抢劫的事发生,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真是越来越懈怠了。萧风又不是富豪,还有真人的身份,那些毛贼难道不知吗?” 萧风终于将脸转向嘉靖,微笑道:“此事说来好笑,因为家里狭窄,来的人又多,我当晚是借了张天赐家的宅院设宴的。张天赐是个富商,想来那几个毛贼盯了有些日子了,只是运气不好,偏偏赶上那一晚动手。” 嘉靖想了想,也觉得这四个毛贼有些倒霉。他倒不怀疑萧风为何去张天赐家,因为他知道张天赐是萧风的小弟,又是商业上的合伙人。 其实他心里清楚,萧风就是张天赐的后台,不过嘉靖对此并不在意,这不算事。 严嵩眼见萧风避重就轻,而嘉靖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怒,心里有些打鼓,赶紧补刀道:“就算你不是私自调动,是朋友相请,你以朝廷命官的身份,结交锦衣卫和王府护卫,本身就有罪!” 萧风昂头道:“在下结交沈炼之时,还不是朝廷命官呢!在下认识展宇之时,也还不是朝廷命官呢!在下是如何认识的沈炼,如何认识的展宇,难道大人不知道吗? 人常说,贫贱之交不可忘,难道我当了朝廷命官,当了文玄真人,就必须六亲不认了?” 他故意自称在下,而不是下官,就是表明自己在这件事上,跟当不当官没关系。 这话让严嵩有些难以回答,沈炼是萧风在高粱案中救下的,展宇更是在高粱案之前街头测字时就认识了。可萧风这明显是在偷换概念,就算之前认识,当了官后也应该谨慎一些。 萧风说的贫贱之交不可忘,明显扯淡,沈炼官居百户,展宇是亲王护卫,谁贫贱了?可要说道六亲不认,又明显有些极端,严嵩也不能承认。 严嵩咳嗽一声;“你何必巧言令色?只要明确的说,你确实是结交了锦衣卫和裕王护卫,其余的,就不必说了。” 萧风点点头:“我倒是听说两件事,徐阶大人有意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严首辅的孙子为妾室,更听说严首辅有意为另一个孙子和陆炳大人的女儿定娃娃亲。 严首辅联姻徐次辅,又要联姻锦衣卫都指挥使,令郎严少卿,更是景王的师傅。严首辅啊,你这真是内阁、锦衣卫、亲王,一个都不肯放过啊。” 这一杆子打倒了一船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连黄锦都有点站不稳了。要说联姻,陆炳续弦的第二个妻子,就是黄锦的侄女! 虽然现在也已经去世了,但陆炳和黄锦关系很好,除了都是嘉靖当世子时的伙伴,这层关系也是其中之一。所以要这么说,谁也跑不了啊。 当然最惊慌的莫过于严嵩,他的惊慌其实是很奇怪的,因为萧风说的这些事,不但嘉靖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却从来没人因此多想过什么。 联姻讲究个门当户对,肯定都是大人物找大人物,小人物找小人物,像那种所谓宰相女儿嫁给书生的,都是传奇话本里扯的淡。最多也就是哪个土财主想改换门风,才会允许女儿这么干。 这样一来,大人物之间的联姻是不可避免的,也就很少有人会把联姻这事往勾结上去想,甚至连皇帝都不往这上想。就是萧风当年作为官二代时,不也是和同为官员之女的刘雪儿定的娃娃亲吗? 但萧风这番话又说的一点毛病没有。你说我交几个朋友就算是心存不轨,那你把内阁、锦衣卫、亲王三者中最顶级的都变成亲戚,你这存的是什么心呢? 严嵩沉稳如山的语气终于有些结巴了:“这……这岂能相提并论?” 萧风冷冷的说:“当然不能相提并论,我结交的不过是小人物。沈炼不过是锦衣卫百户,就算加上那几个总旗小旗,能有陆大人一根汗毛粗吗? 展宇不过一介武夫,裕王护卫众多,他又能算老几,就算裕王所有护卫加起来,能比得上景王一根小指头吗? 就算我心存不轨,靠这几个人能干什么?他们是能打进皇宫,还是能攻入西苑? 但首辅大人就不同了,你和徐次辅加在一起就可以把持朝政,你和陆大人在一起可以控制皇宫禁卫,你和景王在一起,呵呵……” 萧风用一个呵呵,把所有人的脸色变得铁青。虽然他没说严嵩和景王在一起能干什么,但这声呵呵实在是回味无穷。 嘉靖当然不会因为萧风的几句话,就去怀疑严嵩,更不会怀疑徐阶和陆炳,不过他也觉得,这么一对比起来,严嵩用交几个朋友就想构陷搬倒萧风,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了。 徐阶无辜躺枪,但他脾气极好,只是苦笑着向萧风摇头:“萧真人,你在论道大会上论败白云观,老夫是不敢跟你折辩的,只是你说老夫和首辅大人勾结一事,实在不敢当,还望真人嘴下留情。” 如果萧风不是知道历史上的徐阶是什么人,他没准还真被这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唬住了。不过既然徐阶当众服软,萧风自然也不能过分,他微笑回应:“戏言而已,这也是被严首辅话赶话挤兑的,徐次辅不必认真。” 陆炳神色不变,都懒得解释些什么。自己女儿年幼,严嵩的孙子也不大,两家谈及此事,也不过是当时同一阶层的大人物常有之事罢了。何况此事严家是主动的,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是严家的过失,与自己无关。 严嵩被萧风呵呵的十分难受,正想再做解释,嘉靖微笑着说话了。 “众位爱卿,都是朕的心腹股肱之人,朕岂有随便见疑之理。方才严爱卿和萧爱卿都是戏言罢了,徒增一笑,不必再提结交之事了。”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嘉靖还怕萧风会不依不饶,但萧风也只是冲他微笑,并未多说什么。嘉靖心里满意,觉得萧风挺懂事的。 就在此时,缓过劲来的赵文华替干爹续上了火力:“就算结交之事不必再提,那晚你也确实是请客吃饭,巧遇毛贼。但昨天太白居上,你找谈新仁讨债时,盛气凌人,那几个锦衣卫一直跟随着你,形同护卫。这分明是你私人调用,否则难道你天天都请他们吃饭,又是巧遇吗?” 严嵩皱了皱眉,其实他今天的战斗落了下风,若不是嘉靖及时制止,他都有些不好收场了。本不想节外生枝了,想不到干儿子却忽然勇敢起来。 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出面制止,也就默许了赵文华的进攻。 当然,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赵文华的问题确实十分刁钻,既不违反嘉靖要求的不提结交之事,又续上了之前指责萧风私自调用锦衣卫一事,严嵩隐隐约约看到了反败为胜的希望。 而且看陆炳的神色,他似乎对此也不是很知情啊,这就有意思了,锦衣卫做事不通过陆炳,就算嘉靖不怪罪,陆炳和萧风也会翻脸的吧? 只要陆炳不再护着萧风,那严嵩相信,严世藩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干掉萧风。 萧风慢吞吞的说道:“昨天之事,确实不是巧遇,是我请他们几个随我一起去的。而且确实并没有禀报过陆大人。” 赵文华大喜:“你承认私调锦衣卫了?你是何身份,不通过陆大人,你有何权利私调锦衣卫?你这分明是谋反!”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挖坑能手 陆炳皱起眉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替萧风背起这口锅。 他犹豫的原因是,按理说提到锦衣卫的事,嘉靖早就该把目光看向自己了,自己就能从那目光中看出自己的行事分寸。 但现在嘉靖很反常的并没有看向自己,陆炳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赵文华就怕陆炳跳出来替萧风背锅,见陆炳一犹豫,立刻大喜过望。他生怕陆炳后悔,赶紧趁热打铁,咄咄逼人的问萧风:“你说!你说!你怎么不说?” 终于有人说话了,却不是萧风,而是一个大家都没想到的人,嘉靖。 “这件事朕知道,是朕同意萧风临时征调几个锦衣卫的。因为不是大事,所以没有特意去通知陆炳,倒是朕疏忽了。” 陆炳松了口气,立刻躬身施礼,表示万岁您言重了,锦衣卫就是您的,您跟我一个二掌柜的客气什么呢? 赵文华本来以为将萧风逼到了墙角,不料最后却发现这墙是纸糊的,萧风一个指头就捅开了,施施然的就穿墙逃走了。 这巨大的失望冲昏了赵文华的头脑,他一时竟然忘了是在跟谁说话,开口来了句:“口说无凭……” 嗯?嗯嗯? 所有人都被赵文华的勇敢惊呆了,连严嵩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文华,心说这是我干儿子吗?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声爹啊? 赵文华也只是一刹那的发昏,立刻就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吓得肝胆俱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磕头:“万岁,臣罪该万死,臣是说萧风,臣不是说万岁啊!” 嘉靖那一瞬间脸都变青了,从他当上世子到现在,还从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口说无凭?他是皇帝啊,皇帝说话就是金口玉言,就是口含天宪,要什么狗屁凭据? 不过他瞬间也就冷静下来了,知道以赵文华平时玲珑八面且贪生怕死的为人,绝不会是有心跟自己叫板的,多半是发昏了。但即使如此,君前狂言无礼,不加以惩处也说不过去。 嘉靖看了严嵩一眼,他当然知道赵文华是严嵩的干儿子。嘉靖一但开口,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因此给严嵩一个面子,让他主动说话。 严嵩怒喝道:“你不过为京城城防之事熬了几夜,就如此昏头涨脑的?君前失礼,其罪当诛!” 严嵩这声怒喝,既帮赵文华解释了发昏的原因,是为了工作呕心沥血导致的;又故意放了狠话,说其罪当诛。 这是老油条们常用的办法,你说的越狠,万岁越觉得不至于,最后反而惩罚会更轻。这就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嘉靖自然明白严嵩的用意,他微微一笑,刚要随便给个罚俸之类的惩罚意思一下,萧风却连连点头:“严首辅不亏深通大明律,我都不知道君前失礼,其罪是当诛的。赵大人,你……可惜了呀。你我相识一场,我一定去刑场上送你一程。” 赵文华趴在地上差点直接昏倒,大明律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这是干爹故意夸张的呀,这小子是故意的吗?他委屈万分,竟然忘了刚才他指责萧风私调锦衣卫是谋反,那可不是当诛的罪,而是灭九族的罪。 萧风这一句话把严嵩也给噎的直翻白眼,却又没法反驳。 怎么反驳?如果说大明律不是这么说的,刚才萧风已经十分崇拜的夸过自己精通大明律,而自己身为首辅,能说不精通吗? 不反驳呢?难道真的话赶话的就把干儿子送上刑场了。 严嵩都快气哭了,只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嘉靖,嘉靖心里一软,他对严嵩毕竟是十分够意思的,而且也知道萧风不过是要出出气,也并不是真要置赵文华于死地,于是淡淡一笑。 “既是工作累的,朕也不过分怪罪了。就小惩大诫吧,罚俸一年吧。” 侍郎的年俸大概五百石,折合成银子也就是不到三百两,这对于穷官可能算个事,对赵文华来说,屁事不算。赵文华高兴的差点又昏过去,不料嘉靖的话还没说完。 “另外此次萧风建入世观,颇有波折,虽然道录司另选了营造队,但工期已经很紧张了。此事既然工部曾经参与过,就由赵卿配合协助吧,务必按期完工,将功赎罪。若不能按期完工,两罪并罚。” 赵文华心里一紧,他太清楚剩下的工期有多紧张了,否则谈新仁也不会直接认输认赔了。谈新仁绝望在没有糯米,此时既然张天赐接手,糯米肯定是不缺的,但工期确实也很紧。万一要是完不成…… “万岁,此事臣当尽全力协助。只是工期确实很紧,臣怕万一……”赵文华想提前留个退路,两罪并罚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风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万岁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此次工部的文书都能弄丢了,赵大人恐怕是不太愿意尽力吧。” 赵文华吓得立刻答应:“尽力,尽力,一定尽力!有什么需要,萧真人尽管来找本官就是!” 他这次是彻底服了,再也不敢跟萧风耍心眼了。否则萧风不知道还要出什么招,一个不小心,搞不好今天就可能死在这小朝会上! 严嵩也不愿再节外生枝,胡乱说了点别的事,就结束了小朝会。其他人散去时,嘉靖叫住了萧风。 “萧风,你之前跟我说,三十万两银子太多,需要请几个锦衣卫押送进宫里,我答应了,让你去找陆炳即可。你为何没去找他?” 萧风见他称呼自己的名字,知道嘉靖虽然刚才及时出面证明,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他略一沉吟,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万岁,自入世观修建以来,赵侍郎上蹿下跳,帮着谈新仁强行压制竞争对手,争夺工程;又公然出手,以工部名义帮谈新仁强购糯米;最后在谈新仁失期违约时,竟然还弄丢了文书。 如果不是微臣早有准备,请万岁帮忙保管一份,恐怕只能吃了哑巴亏。这步步紧逼之下,泥人也有火性了。所以我故意没通过陆大人,还放风故意让赵侍郎知道我没通过陆大人,就是想给他挖个坑,出口恶气。” 嘉靖皱皱眉:“你不怕朕问你矫旨行事之罪吗?还是仗着道门身份,有恃无恐?” 萧风正色道:“此罪微臣绝不敢当,也绝不敢犯!当时微臣请旨调用锦衣卫时,万岁口谕:‘准了,这不是大事,你可以去找陆炳直接要人’,可对?” 嘉靖微一沉吟,看向唯一留在精舍内的黄锦,黄锦点点头:“万岁,一字不差。” 萧风冲黄锦拱拱手:“万岁说我可以去找陆炳要人,但并未命我必须找陆炳要人。我跟沈炼相熟,直接找到他,说万岁口谕准我借用几名锦衣卫。他料想微臣也不敢假传圣旨,就带人跟我去了。所以,微臣并未矫旨行事。” 说到这儿,萧风忽然抬头,看向嘉靖:“万岁后半句话其实没有冤枉微臣,微臣确实有仗着万岁道门情分,任性之举。若万岁觉得微臣为了出一口气,而钻了万岁口谕的空子,微臣甘愿领罪。” 嘉靖脸色平淡,脑子里飞快的闪过黄锦的那句话:“老奴觉得,文书有人动过。”工部、道录司的文书丢失,必然有猫腻,但他懒得管。但他让黄锦保管的文书,竟然有人动过…… 而且,萧风可确实是只领了五万两开展传道业务,剩下的二十五万两都归入了自己的內帑啊…… “师弟,你年纪轻,行事难免轻浮。但你已经是文玄真人身份,以后行事稳重一点,别总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将来你的徒众们看着也不像话。”嘉靖不但换了称呼,嘴角也挑起了一丝微笑。 萧风的一脸正色也随即换成了师弟在师兄面前的表情,三分尊敬,三分随意,三分无赖,还有最重要的,一分若有若无,但让嘉靖十分渴望和羡慕的对道法的自信。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风气不好 潘璜和谈同一起回到户部,两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谈同是因为心有余悸,还没缓过神来,潘璜则是心里盘算着,以后是否该对萧风的事上点心。 之前萧风虽然蹿升得快,但不过是道门中的事,不涉及朝政。在朝中他不过是个中书舍人的小官。但今日朝堂之上,严嵩都舍下老脸,亲自上阵了,也没能在萧风面前讨到好去。 这个年轻人,不但有道法傍身,心思深沉也实在让人敬畏。虽然严党仍不可得罪,但若能刀切豆腐两面见光,那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正各怀心思走着,就见郎中刘彤气喘吁吁的迎面跑过来:“二位大人,你们让下官调查的张天赐的糯米去向,下官终于找到了!” 看着刘彤一脸完成任务的喜悦,谈同就气不打一处来,再想想萧风是他女婿,就更是厌恶至极。他不顾风度,直接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孩子死了来奶了,有个屁用!” 刘彤愣在当地,尴尬的不得了。倒是潘璜,一来对糯米去向确实有好奇心,二来刚才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萧风亲善一些,自然对刘彤这个准老丈人也高看一眼。 “刘郎中,有何发现,不妨说说看?” 刘彤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潘璜:“尚书大人,刚才内阁送来批文,大同总兵仇鸾与宣大巡按使胡宗宪,联名上奏,说宣大一带城墙多有残破,需要趁鞑靼人退兵之时抓紧整修。 军情如火,他们已经动手在修了,暂时借用了军费,希望户部和兵部能核准,将他们的军费补上,并再拨付一部分银子。” 潘璜心里一动:“你是说,张天赐的糯米卖给宣府和大同了?” 刘彤点点头:“奏折里说宣府大同防线漫长,当初修建时也无法全用砖石,很多防线用的是土墙。经过多年侵袭,已经残破不牢,若有大战,只怕难以坚守。这些小城防线虽然比不上宣府大同,但也不可忽视,是宣大防线的整体布局。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用部分砖石为基础,以三合土为主力来整修,最是快捷方便。为此他们购买了大量糯米,已经在动工了。张天赐当初在高粱案中解了宣大粮草困局,军中对他颇有好感,此次购买糯米,当然是优先找的他。” 潘璜心中恍然,他原本还纳闷,张天赐就算在高粱案上发了财,但要控制糯米市场,需要何等财力。 他能借到钱是一方面,但借钱总是要还的,最终还是要靠赚钱才行。现在看,这糯米案,他先用期货合约坑了谈新仁一大笔钱,转手又将收来的大批糯米卖给了宣大的军队,利润肯定也低不了。 潘璜笑容满面的说:“刘郎中,此事你做的不错,到此为止吧。这份奏折我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会同兵部照办吧。内阁都不拦着,咱们也不必枉做恶人,你说是吧?” 刘彤受宠若惊,尚书大人竟然用商量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他顿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大人所言极是!” 潘璜的笑容更可亲了,很随意的说:“见到萧舍人的时候,记得说一声,户部当初查糯米之事,是谈侍郎一手抓的,本官当时身体不适,请了几天假,并不知情。” 很随意的说完后,潘璜不顾刘彤惊诧和郁闷的眼神,很随意的走了。留下刘彤愣在当地,脑子飞快的旋转:难道今天这笑脸不是给我的,而是给萧风那小子的? 另一边,太白居里,张天赐此时正忙的不可开交。谈新仁破产离京,京城商会会长就空缺出来了,因此京城商会立刻召开了推选大会。张天赐的呼声很高,但也不是没有竞争者。 比如太白居的东家,素有“京城食神”之称的史珍湘,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按理说,张天赐吞并了谈记营造,在营造界已经有了根基;又将盛世粮行合并入天赐粮行,在粮行里也是首屈一指了。就连娱乐业,他凭借春燕楼在京城的地位,也足以数一数二。 虽然这些并购让他暂时负债累累,但这些生意都是赚钱的,后世的哪家大企业不是欠着银行一屁股债?只要生意赚钱,一切都不是问题。 所以其他人与张天赐竞争这个会长,都有些心虚,唯独史珍湘,却不可同日而语。他的生意,是另外一条路数的。 太白居是京城酒楼无可争议的一哥,而且史珍湘当年以食神身份出道,创立厨师行会,所教的徒弟在京城各大酒楼当主厨,就连宫中御厨,都有他的亲传弟子。那些大酒楼里几乎都有他的股本。京城繁华之地,绝不可小看了饮食业的力量。 而最关键的是,在三天前,谈同和赵文华找到了史珍湘。史珍湘作为京城富商,有头有脸的人物,和这两位高官虽没有太多交情,也在某些场合下见过。 他门徒众多,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这两位此时上门的背景。无非是他们的摇钱树倒了,想要另外扶持一棵。 他本来是不感兴趣的,因为饮食业和谈新仁的生意不同,工部和户部的助力不是很大。 何况他本身也有后台,那就是宫里的尚膳监掌印太监刘礼。尚膳监在十二监里虽不起眼,但因为掌握着皇宫的饮食,也得是嘉靖绝对信得过的人。 所以史珍湘婉言谢绝了这两人的合作提议,两人悻悻而去。但第二天,赵文华一个人又来了,他开门见山的说:“史老板,咱们的合作,还需要重新谈谈。” 史珍湘满脸赔笑道:“赵大人,您是知道的,我的生意本身就要给刘公公一份,而且饮食业不可能无限扩张,大人您和我合作,好处有限啊。” 赵文华冷笑道:“史老板不必用刘公公压我,也不用担心我这小小的工部侍郎,帮不上你的忙。这次来,是严少卿的意思,而且,也是景王殿下的态度。” 史珍湘一愣,脸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光是一个严世藩,他就已经,萧风不过是在道门中地位高,年少轻狂一些,又不会真的威胁到大人们,大人们何以如此恼怒呢?” 赵文华冷冷的看他一眼,掩饰着“你知道个屁”的想法,毕竟这是盟友了,还是要说明一下的:“萧风这小子虽然不足道,但他每次让我们难看,都让那些不知死活,想和严家做对的人欢呼雀跃,此风不可长!”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竞选大会 太白居是京城商会聚会的老场所,这次开会仍然在这里,没人有啥意见。张天赐也没想到史珍湘会忽然跳出来竞选,因此不免有点慌神。 毕竟这是在人家的主场,虽然众目睽睽,不至于吃啥亏,但主场的气势就是不同的。就说自己带的张大、张二两个随从,虽然忠心耿耿,但跟人家全楼的人比起来,气势根本比不过。 人家恨不得连厨子伙计都在边上助威,更别说从各大酒楼赶来的主厨徒弟们,气氛十分热烈。 张天赐的主力支持者是开粮行的同仁们。张天赐这些年一直干粮行,他为人大方,与人为善,在粮行的朋友也最多。 本来营造行业里也大多支持张天赐,但早上一来,营造队的几个老板代表就苦着脸找到张天赐:“张老板,不是兄弟不仗义,实在是昨晚工部来人,威胁我们不能投票给你。张老板你家大业大,又有萧真人撑腰,我们比不了。但我们也绝不会给史老板投票的,我们保持中立。还望张老板海涵啊!” 张天赐心里虽然有点慌,但好在萧风已经提前给他做过心里建设了,知道投票这天一定会有些变数的,因此大气的一挥手:“兄弟们说远了,你们的苦处我知道,既然是兄弟,岂能让你们为难?” 营造队的老板们千恩万谢的退下了,娱乐业的代表们也纷纷找到燕娘诉苦,燕娘听完后,一步三摇的走到张天赐身边:“张老板?” 张天赐正愣神,习惯性的开口问道:“妈妈有何吩咐?”然后才醒悟到自己不是在春燕楼里找姑娘,而是春燕楼的东家呀,顿时满脸通红。 燕娘微微一笑:“张老板,京城青楼、勾栏的妈妈们跟我说,她们都得到了教坊司那边的话,说不让掺和这件事。就是我,昨天也被告知了,保持中立。” 张天赐愣了:“青楼勾栏又不是都归教坊司管,她们这么怕教坊司的吗?” 燕娘嗔怪的看他一眼:“你这些年的青楼白逛了,一点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名义上,教坊司哪个青楼也管不着,但教坊司直属司礼监,而司礼监却有权干涉天下的青楼勾栏,所以教坊司说的话,其实就是司礼监的意思。 你这是有萧公子撑腰,所以陈公公两边都不愿意得罪。否则教坊司会直接让我们投对面也说不定呢。” 张天赐现在确实感觉压力巨大了。其他行业的代表估计也都是要保持中立的,那就是支持自己的粮商业,和支持史珍湘的饮食业了,堪称势均力敌。 此时谁能得到其他行业的支持,谁就能胜利,可怎么才能得到其他行业的支持呢? 犹豫之间,已经到了双方演讲的时候。商会选会长,其实和后世的米国总-统竞选差不多,候选人要发表一番自己的施政纲领,底下的代表们认可谁,就会把票投给谁。 然而真相确实也和米国总-统竞选差不多,几乎所有选票都已经在演讲前就活动好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上台演讲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只要候选人没有忽然发疯,说自己上台就要干掉所有支持自己的选民,那就绝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史珍湘作为主场,提前上台发言。这个就是主场优势了,因为大家说的都是套话,就是当选后会带领大家共同发财之类的。谁先说,大家就听得认真点,后面的说不出什么新鲜的来,大家就会不自觉的鄙视他。 史珍湘讲完后,很有风度的一伸手,示意张天赐上台,张天赐咬咬牙,心想只能上台献丑了,把这些废话再说一遍。 他正要起身,张大忽然挤进人群:“老爷,刚才萧老爷让人送来一张纸,让我交给您。” 张天赐大喜,接过纸来看了一眼,顿时一愣,但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抓着纸就上了台。 张天赐一句废话没说,直接一挥手:“各位商界同仁,好听话史老板已经都说过了,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三点!” 众人从没听过这样的竞选演讲,顿时都提起精神来,看着张天赐。 “第一:若我当选会长,天赐营造以后不接低于一万两的工程,一万两以下的,都交给其他同仁去做! 若天赐营造接到三万两以上的工程,绝不独立营造,而是选择至少一家营造业同仁合作! 营造业同仁们有人手短缺、材料短缺,资金短缺的,天赐营造有义务帮助!此言既出,绝不反悔!” 人群哗然,那些营造队的老板们更是激动不已。人人都知道,一万两以上的工程哪有那么多,大家平时吃饭靠的都是小工程。现在天赐营造吃掉了谈记营造,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却主动让出吃饭的市场,何等豪气! 再听听人家后面的话,要人给人,要料给料,要钱给钱,这是什么风格,这是什么气度,这样的人不当会长,不是太可惜了吗? 几个营造业的代表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此时表态虽然会得罪工部,但将来若能和天赐营造合作,必定财源滚滚。生意人能赚钱,其他都是第二位的,他们争先恐后的喊起来。 “我支持张老板!” “张老板,我是第一个支持你的!” “放屁,刚才分明是我要先喊的,你捂住了我的嘴,卑鄙!” 张天赐挥挥手,止住营造业的呐喊声,又看了一眼纸,有些犹豫,但还是咬咬牙开口了。 “第二:若我当选会长,我会和教坊司进行谈判!我要让教坊司立规矩,允许青楼的姑娘们有请病假的权利,有退休嫁人的权利!那些红牌姑娘有贵人看上了给赎身,自己攒够了钱,还能给自己赎身。那些普通的姑娘怎么办?不管她们出身如何,来历如何,非要熬到头发白了才放人家走吗?” 台下一片寂静,片刻后,几个妈妈心动了。她们也都是从姑娘熬过来的,自己幸运熬成了管事妈妈,那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姐妹们,一个个不是得病死了,就是熬到人老珠黄,实在没人要了,还得在青楼干粗活,到死只有满身脏病,一口薄棺。 女人的心总是有着柔软的一面,何况不让人离开是教坊司的规矩,对青楼的经营其实并没有太多好处。妈妈们都聚在了燕娘的身边:“燕娘,这能行吗?张天赐这人……可信吗?” 燕娘咬着嘴唇,眼睛却看着楼下。从刚才张大挤进来给张天赐送纸,她就敏感的走到栏杆边上,向楼下看。果然,萧风带着三个女人,一大两小,就在太白居对面的酒楼吃饭喝酒呢。 萧风正和那酒楼掌柜的攀谈:“掌柜的,你这酒楼生意不太好啊,现在是饭点,桌子都没坐满啊。” 酒楼掌柜的满脸皱纹,年纪不小了,对萧风的大实话也没有不满,而是叹口气道:“何止啊,今天这还算好的呢。因为太白居今天开选举大会,不营业,才有这些客人进来吃饭,平时还没有这么多呢。” 萧风喝了口酒,吃了口菜,奇怪的说:“味道也还行啊,怎么会生意这么差呢?” 掌柜的摇头叹息:“客官你点的是招牌菜,所以吃着还行。我们请不到厨子,这几个招牌菜都是小女亲手做的。可她也就会做五个菜,这是酒楼,不是小饭店,客人天天吃,肯定会吃腻的。” 这时从厨房里出来一个端菜的女孩,把第五盘菜往萧风桌子上一放,用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谁说我只会做五个菜的!娘会做二十个招牌菜,我也会!”。 她声音被油烟呛的有些沙哑,不像很多女孩那么清脆,却带着一种让人着迷的性感,萧风忍不住抬头看去。 俊俏的脸上带着油光,碎花的围裙系在腰间,更显得腰细胸挺,跟安青月扎在腰间的捕快腰带效果类似。年龄应该比巧娘小,但绝对超过了二十五岁了。 萧风心里忽然腾起一股热流,上下窜动,上至哽嗓咽喉,下至丹田以下,他吓了一跳。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碰上一个适龄女青年吗?至于的吗?自己这么经受不住考验的吗?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未来欠条 此时张天赐在台上已经说到了第三条,但他却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不想说的样子。 底下的群众们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他的第三条会说什么。但此时史珍湘和徒弟们已经坐不住了,他们拿出了备用方案。 备用方案简单直接,就是给钱。营造队对张天赐有好感,青楼娱乐业的人背后的靠山不愿意做选择,这两个行业最多保持中立,是很难被买通的。 因此能买通的就只有其他行业,例如:服装行业——布匹绸缎庄;医疗行业——医馆药店;运输旅游业——车马店脚船。注意,没有赌博业。 赌博业虽然不违法,但倾人家产,伤生害命,所有商业都鄙视它,因此商会里从来也不会有赌馆的代表。 当初萧风知道这件事时很是感慨,古人都知道黄赌毒里面,黄是危害最小的呀! 这个备用方案因为实在是太费钱了,而且不能摆在台面上明目张胆的干,因此史珍湘原本只是准备着以防万一的。现在眼看张天赐的发言已经收服了营造业,青楼娱乐业也明显有所松动,再不下血本肯定是不行了。 于是史珍湘的徒弟们在台下不停乱窜,给另外这三个行业的人不停的递纸条,上面有太白居的印章,写明商会会长史珍湘欠某人银两若干。 这个欠条十分有讲究,其灵感来自于科举舞弊。科举舞弊里最大的问题是考生和考官之间,先给钱还是先中举的问题。 如果考生先给钱,万一考官不好使,考生没考中,考生就要冒着白花钱的危险。因为考官是不会给考生打收条留证据的,那不是贪污,那是玩命。 而如果考生先中举,再给考官钱,万一考生赖账不给,考官也无可奈何,而且不敢告发,因为考官的罪比考生还重呢。想暗中使坏也难,因为既然考中了,同样也是官身,谁怕谁啊。 所以为了保证考官和考生的双方利益,在长达上千年的科举制度中,诞生了一种堪称智慧结晶的方式:未来欠条。 未来欠条的格式是这样的:某某年某科举人/进士 张大年,借欠某某(考官名字)纹银五百两整,当年还清,绝不赖账。 这个未来欠条的妙处在于,如果该考生考中了某某年的举人或进士,那么欠条就成了具有法律效力的欠条,而且写的是借欠,合理合法。但如果该考生没能考中,说明考官不给力,理当不给钱,这个欠条也刚好就失效了。 因为既然没考中,那么即使名字一样,但此人并非某某年举人或进士,天下重名的多了,这个欠条自然就没有法律效力了。 此时史珍湘的徒弟们,塞给收买对象的,就是这种未来欠条。 某某年当选的商会会长史珍湘,借欠某某人纹银二百两,当年还清,绝不赖账。 那些收到纸条的人,瞟了一眼纸上的数目,节操立刻就有点摇摇欲坠了。反正自己也选不上,而且这两个人谁当会长,都跟自己的行业关系不大,有钱不赚是王八蛋啊。 这些人纷纷冲史珍湘点头微笑示意,表示收到,一定会投给他宝贵热情的一票。史珍湘这才放下心来,擦擦脸上的汗。 从局面上看,张天赐应该是得到了粮商业,营造业,青楼娱乐业三大行业代表的支持;而史珍湘则得到了饮食业、服装业、医疗业、运输旅游业四个行业的支持。由于张天赐的三个行业比较大,史珍湘的四个行业不能说遥遥领先,但至少赢面很大了。 张天赐不是瞎子,底下这些人如老鼠般的乱窜,他当然能看见。眼见局势可能对自己有所不利,张天赐终于下了决心,咬咬牙,念出了萧风写给他的第三条宣言。 “第三:我若当选会长,凡是投我票的,都将获得文玄真人免费测字一次,趋吉避凶,发家免灾,道法如神,机会只有一次!” 全场沸腾了。那二百两银子的未来欠条瞬间就不香了。所有人都知道,张天赐,一个马上就要破产的家伙,萧风给他测了字之后,一路飞黄腾达,吞并了谈新仁,成了京城最有名的商人。 自己比他差吗?比他挫吗?自己只是没有他的狗屎运而已! 这是绝大多数商人的内心独白。在这样的巨大机遇面前,二百两银子算个屁啊! 需知萧风如今已经基本不给别人测字了,能享受到他服务的,要么是嘉靖皇帝,要么是至爱亲朋,其他人,一律得加钱! 因此众人纷纷倒戈,原本就支持张天赐的三大行业更是不用说,嚷嚷着往前挤,要求马上投票。最终唱票结果一出来,史珍湘惨败,是真的很惨的惨败,历年来的会长选举,包括谈新仁上台的那次,都没有过如此悬殊的比分。 张天赐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水,既是激动的,也是感动的。他知道,在场的代表一共有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个字的债,是萧风要用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替他偿还的。 他此时成为了会长,成功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不是自己娘子和女儿,而是想要赶紧向大哥报告这个好消息。 而此时他的大哥正在对面酒楼的大堂里,有些花痴的看着人家的女厨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张云清好像被茶水呛了似的,都快把脸咳红了,才让萧风回过神来。萧风倒是没有不好意思,还很潇洒的夹了一块肥肠,放进嘴里嚼了嚼。 “嗯,这脆笋肥肠炒的有点意思。你说请不到厨子是怎么回事?是因为生意不好,没钱请人吗?” 掌柜的摇头叹气,不说话,那女厨子忍不住了,柳眉倒竖,油光光的脸上满是怒气:“还不是因为太白居!史珍湘是我娘的手下败将,仗着是男人,赖了个食神的名号。买卖做大了,又想挤垮我家,建成什么太白双子楼,我呸!” 萧风听着姑娘的烟嗓,实在是越听越爱听,只是姑娘这语言逻辑性,实在不敢恭维,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听得萧风五迷三道的。他只好求助的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本来是觉得跟几个食客说这事,有些说不着。此时见女儿已经开了火,他本也是一肚子的委屈,见萧风还挺爱听,也就拿起酒壶来,给萧风斟了一杯酒,又拍拍女儿的后背,示意她别这么大火气。 “客官,这事,还得从在下的娘子说起。我的岳父,也就是她父亲,本就是京城有名的名厨,她从小也喜欢厨艺,虽然父亲不曾认真教她,但她耳濡目染,也学了父亲的全套本事。 她父亲还有个大徒弟,深得其真传,本是准备让他继承衣钵的,谁料她十六岁那年,却出了大事。”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太白醉仙 太白居对面这家酒楼,就是掌柜的岳丈柳烈开的,名叫醉仙楼。当时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而太白居的主人,多次争夺食神失败,生意远远不如这里。 柳烈在多次食神大赛中获胜,就是当时的京城食神。醉仙楼酒楼也因为有食神名号的加持,生意很是火爆。 在柳烈女儿十六岁那年,她喜欢上了店里的一个伙计。这个伙计为人忠厚勤快,人品很好,在店里的伙计中很有威望。柳烈也没啥意见,但他的大徒弟有意见了。 大徒弟就是史珍湘,作为柳烈亲传弟子,他一直认为自己将来一定会是师父的上门女婿。迎娶小师妹,继承醉仙楼,成就凤凰男。想不到自己这个凤凰男还没成功,一个当伙计头的野鸡竟然要捷足先登。 史珍湘立刻找到师父,表明自己的心迹,希望能成为女婿,并信誓旦旦的要为师父养老。师父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因为柳烈只有这一个女儿,相比其他的,他更希望女儿能过得幸福。史珍湘虽然勤奋有天赋,尽得自己真传,但他也很清楚,史珍湘的性格比较暴躁,而且十分大男子主义。虽然这个时代男尊女卑,但没有哪个父亲希望女儿一辈子过的唯唯诺诺。 而且关键是女儿真的很喜欢那个伙计,对自己的徒弟反而没什么感觉,这就是爱情,不讲道理的爱情。 柳烈原本以为这事很好解决,为了补偿徒弟,他还答应史珍湘将来一定帮他找门好亲事,帮他成家立业。并表示将来女儿女婿只当东家,醉仙楼的掌柜一定交给徒弟来当。史珍湘也表示理解了师父,并更加刻苦的钻研厨艺。 第二年,一年一度的食神大赛又要开始了。柳烈早早做好准备,将珍贵的食材备足,天天亲自下厨练习,保证手艺不生疏。 到了比赛这天,众人都到场了,每个参赛的大厨会各带一个助手。柳烈一眼就看见站在对面的太白居的东家,身边站着的竟是史珍湘。不但如此,柳烈打开包袱才发现,准备好的珍贵食材已经被剁碎成泥,根本无法使用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伙计临时他尽得师父真传,那小师妹的厨艺,却是在很多方面都超过了师父。她对厨艺的喜爱,让她在父亲的秘方上大胆尝试,加入新的方法和配料,可能失败过很多次,但一但成功,就是一个新的高峰。 几个评委默默的吃着各个参赛选手的菜,心里其实都已经有数了。但他们都不表态,京城百年来,从未出现过女食神,女人嘛,也就是在家里锅台上做做饭,当食神?不怕坏了祖宗规矩吗? 他们都在等着别人的表态,只要有一个人明确表态,那么其他人压力就小多了。关键时刻,史珍湘假装上前讲解菜品,偷偷给首席裁判,也就是当时刚进入尚膳监当光禄的刘公公,塞了一张纸条。 那也是一张未来欠条,某年度食神史珍湘,借欠某某一千两白银,当年还清,绝不赖账。 刘公公再次品了一口两人的菜,叹息着站起来:“今年的比赛,实在是前所有为的激烈。太白居和醉仙楼的菜品,都让人流连忘返,难以忘怀啊。只是再三比较之后,还是太白居更胜一筹啊!” 既然首席裁判表态了,其他裁判自然就松了一口气,纷纷附和道:“确实是难分高下,不过太白居更胜一筹。” 台下群众们则是纷纷议论:“可是我去醉仙楼吃饭时,感觉醉仙楼的菜更好吃啊!” “偶然的吧,太白居的菜品可都是名贵材料的,醉仙楼的菜就显得普通了很多。” “而且醉仙楼的菜上的很慢,要等很久的。太白居就不一样了,点了菜马上就能上!” “那当然,醉仙楼就只有一个女人当主厨,太白居可好几个大厨呢。” “都别怀疑了,咱们才吃过几个菜,那些裁判哪个不是常年养出来的刁钻舌头,他们说的能错吗?” “就是,那刘公公还是尚膳监的官呢,替皇上品尝菜的,舌头能不如咱们这些草民?” “可是……我确实觉得醉仙楼的菜好吃啊……” “那就是你舌头的问题,你吃不出真正高贵的味道来!” 这是京城食神大赛一来,最不能服众的一次。裁判们心里有愧,宣布结果后匆匆离去。醉仙楼连续两年输掉了食神大赛,名气完全被太白居盖过去了。 即使醉仙楼也有心收徒,可当时人们男尊女卑的心理实在是很严重,那些裁判们如此,就是出来学手艺的人也是如此。他们宁可当史珍湘徒弟的徒弟,也不愿意当一个女人的徒弟。 当然从就业的角度说,史珍湘已经形成了一个实际上的厨师帮派,从他的门派中出来的,有师兄弟们帮忙介绍,更容易得到工作。而醉仙楼就没有这种能力。 众所周知,职业技术学院的招生简章里最吸引人的就是这一条——毕业后分配工作! 小师妹唯二的徒弟,一个是丈夫,可丈夫确实天分有限,最多也就是个普通厨师,撑不起醉仙楼来。另一个就是自己的女儿,可惜女儿太小,即使从五岁就跟着娘在厨房里玩,但真正能开始学做菜时,也得十岁了。 偏偏天不假年,在女儿十二岁那年,小师妹一个人撑了十二年的醉仙楼,终于积劳成疾去世了。扔下了丈夫和女儿,而那一年,女儿仅仅学会了娘亲交给她的五个菜,和留给她的二十个菜的菜谱。 失去了顶梁柱,醉仙楼顿时摇摇欲坠。掌柜的不愿意让女儿重蹈娘子的覆辙,想雇个厨子,不让女儿下厨房。 可太白居已经财雄势大,史珍湘放话,凡是敢去醉仙楼当厨师的,就是跟太白居作对。以史珍湘在京城饮食街的地位,哪个厨子愿意冒这种风险? 再说,醉仙楼就在太白居对面,有太白居和史珍湘压着,手艺一般的厨子去了,也只是白白丢脸而已。 史珍湘多次找到醉仙楼,要收购它。他要把醉仙楼变成太白居的厨房和杂物间,以此完成对师父和师妹的报复。 掌柜虽然脾气温和,但深知岳父和妻子之死都和史珍湘脱不开干系,咬紧牙关,就是不卖。女儿也是个倔强的孩子,她靠着五个菜,帮父亲支撑着醉仙楼。生意虽然差,但拼命节省开支,居然也能撑下来。 只是没有人手把手的教,她不管如何按着菜谱尝试,那十五道菜却总是做不出娘亲手下的味道来。五道菜对一个酒楼来说,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不知哪天就会倒闭了。 萧风静静的听完掌柜的叙述,看了看满脸不服,满身油渍的姑娘,柔声问道:“姑娘今年贵庚啊?” 一言既出,不但掌柜的瞪大了眼睛,几个女子也惊讶的同时捂住了嘴,张云清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嘴一扁,差点哭了。 油姑娘跳起来,凶巴巴的瞪着萧风。 “无赖!”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一言九鼎 萧风被骂的一脸懵,见巧娘、巧巧和张云清不但不帮他发声,还一个个用见鬼似的表情看着他,好像他犯了什么大错一样,心里也不由得虚了起来。 正想问个究竟,张天赐已经春风满面的从太白居里冲出来了,四面张望一下,在张大的导航下看见了坐在对面楼里的萧风。 张天赐激动的冲过来:“大哥,我赢了!”然后看见众人的脸色,纳闷的问:“这是怎么了?” 张云清小嘴一扁,强忍着哽咽,对张天赐说:“爹,萧公子他,他问人家姑娘的年龄!” 嗯?张天赐一愣,赶紧上下打量了一下浑身烟火气的姑娘。 漂亮是很漂亮,眉眼如画,带着股倔强的狠劲,围裙扎着细腰,前凸后翘的。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六岁,在这个时候绝对算是老姑娘了。不过以大哥的熟女口味,这个是不是还略微年轻了一点? 难道大哥的口味最近微调了?张天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燕娘,燕娘平时总是习惯性媚笑的脸上,现在笑的似乎有点僵硬。感觉就像,所以爱会消失是吗? 既然大哥有意思,张天赐觉得自己义不容辞,于是赶紧上前向掌柜的拱手:“老哥,既然我大哥对令爱有意,不知老哥意下如何?我大哥的家境老哥不用担心,我张天赐的所有财产,都有我大哥一半。令爱过门之后……” 萧风这才明白这个年代问女孩年龄意味着什么,吓得一把把还在狂喷的张天赐拽了回来,张天赐立足未稳,张云清体贴的上前扶住了父亲,然后张天赐倒吸一口凉气:“嘶嘶,云清,你扶我不用这么大劲,掐的好疼。” 萧风连连道歉:“老哥,实在抱歉,一时不慎,唐突了。在下只是想了解的更详细一点儿,好帮二位讨个公道罢了。” 掌柜的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望。自从女儿超过十八岁后,他其实是一直希望有人来提亲的。虽然在之前还不知道萧风的身份,但看他一表人才,气度不凡,虽然有些唐突,但也不失为好人选。 虽然看起来就比女儿年轻不少,但女大三,抱金砖嘛!如果不光大三,那就多抱几块也无妨。 现在听张天赐口称大哥,掌柜的在街面上做生意,也不是聋子瞎子,马上就猜到萧风是谁了。他甚至有点后悔,如果刚才趁萧风犯错误时,直接抓住话头答应了是不是更好?带着这种心情开口,掌柜的话也自然多了起来。 “这位是萧大人吧,哎呀,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不知道贵人登门啊!小人陈忠厚,这是小女柳如云,小人今年四十六岁了,小女今年二十五岁,我这女儿虽然只会五道招牌菜,但勤劳节俭,温柔体贴……” 萧风嘴角抽了抽,勤劳是肯定的,温柔却未必。说来也奇怪,自己认识的这些女孩,除了刘雪儿还算得上有点温柔之外,巧巧是天真懵懂的,张云清是敢说敢笑的,扒墙头的王小姐虽然平时看着腼腆,那日与刘府丫鬟一战,也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安青月,萧风自动忽略了,一个成天叉着腰,拎着刀的女子,跟温柔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所以说还是巧娘好,称得上温柔二字。 听着陈忠厚唠唠叨叨的,跟后世那些替儿女发愁的老人一样。萧风不知不觉间,也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年龄,自动代入了前世的父亲身份,就像两个老头在公园里聊天抱怨子女一样。 “老哥,既然小姐如此优秀,为何到现在还没婚配呢?另外,何以老哥姓陈,而小姐姓柳呢?”这个年代的女孩是姑娘还是媳妇,是不需要问的,发型不一样,而且媳妇是开脸的,姑娘是毛脸的。 陈忠厚摇摇头:“因为我是上门入赘的,小女自然是要随岳丈之姓的。也正是因此,小女也是要招赘的。所以啊,虽然每年上门提亲的都踩破了门槛,但一听要入赘,又有几个愿意的呢?” 萧风忍不住问道:“你岳丈在此地可尚有亲族?” 陈忠厚摇摇头:“岳父孤身闯荡京城,此地并无亲族。” “既无亲族,岳父和妻子都已去世。你又无子,为何没续弦生子,改换门庭?” 萧风确实有些纳闷,以当时人的观念,不管是不是上门入赘,总是要有儿子才好。这陈忠厚虽然看着老点,其实还不到五十岁,还有战斗力啊,再生两个不是问题。 何况又不是娶不起,这醉仙楼生意再不好,日子肯定也比普通百姓殷实一些,娶个小媳妇,生个胖儿子,从陈某某变成陈老爷,不是分分钟人生巅峰吗? 想不到陈忠厚脸色一变,肃然道;“大人此言差矣!小人出身贫寒,岳父不嫌,娘子不弃,招我入赘上门。上门时我就说除非绝后,否则绝不二娶,而且无论生子生女,均为柳姓。今虽无子,但有小女在,小女招赘后自可开枝散叶,延续柳家香火,何须续弦?至于大人所说改换门庭,更是欺心欺天,畜生所为。”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周围的人都替他暗暗捏把汗。老头,你还记得是在跟谁说话吗? 柳如云也担心的拉着父亲的衣袖,不让他说了。她敢骂史珍湘是一回事,父亲骂萧风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史珍湘的身份,能和萧风比吗? 正好此时史珍湘从太白居走出来,一脸强笑的跟那些临阵倒戈的“朋友”们打招呼告别。那些人手里拿着作废的未来欠条,也都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们看见张天赐毕恭毕敬的站在路对面,自然目光就跟过来了,自然也就看见萧风了。见萧风在和醉仙楼的人说话,史珍湘顿时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勉强装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了。 萧风被陈忠厚斥责后,愣了片刻,忽然笑道:“我总算知道,为何你平庸如此,你岳父和娘子还坚持选择你了。” 他指了指对面的史珍湘道:“如果当初你娘子要是选了他,恐怕现在连家里养的狗,都得姓史了。” 围观的人里,很多都是知道这两家的恩怨的,听萧风这番话,心里都暗想:“史老板真是脑子进水了,好端端的跟张天赐争什么会长啊!现在好了,萧风这话明显是要针对他了。” 史珍湘并不愿意和萧风发生正面的冲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和张天赐一样,都是棋子,跟萧风正面冲突,那是自己身后大人物的事儿。 因此他一拱手,挤出微笑道:“张兄,萧大人,在下竞选商会会长,也是为了帮大家谋福利,与张兄乃是君子之争。如今张兄获胜,在下心悦诚服,定会在张兄领导下好好配合。如有所需,必然尽力。还请萧大人不要听信小人谗言,产生误会。” 萧风已经又在专心的打量着柳如云了,对史珍湘的话听而不闻,倒是张天赐为了避免冷场的尴尬,站出来说了两句公道话。 “史老板,你跟我争不争的没什么。不过太白居和醉仙楼的事,在场的恐怕没人不知道,是不是小人谗言,大家自有公论。这是你饮食业的事,本来我们也不便干涉的……” 萧风接过话来:“但既然张会长已经当选,作为商会会长,京城商圈各行各业,你都得主持公道。依我看,这醉仙楼不错,张会长若有意饮食业,倒不妨入上一股。” 萧风说完,冲父女俩淡淡一笑,转身走了。巧娘、巧巧和张云清,立刻跟上去,小小的队伍,颇有气势。 张天赐想喊女儿回家,事都完了,谈新仁也滚出京城了,似乎没必要继续让女儿赖在大哥家了。奈何张云清在几个人里跑得最快,比萧风都快,想喊也来不及了。 张天赐只好把心思收回来,想着萧风临走时的话,虽然还不太明白为啥要这么干,但听大哥的话绝不会错这一理念已经深入我心,所以张天赐毫不犹豫的表态了。 “陈老板,如果我想入股醉仙楼,你看多少银子合适?”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调虎离山 大同城里,仇鸾很忙,忙着保护自己。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何况是大同这个兵凶战危的地方。 所以胡宗宪给他出的主意,他立刻就采纳了。因为他知道,整修城防,不但可以保命,还可以发财。 领兵大将怎么发财?克扣军饷喝兵血,吃空饷,这都是常规操作,不值一提,而且只能发小财,不能发大财。想发大财,古今中外都一样,得搞工程。 而军队搞工程,最大的就是整修城防。单价不高,总价很大。城墙那么高那么长,加固要多少工程量?城与城之间的要塞,矮墙,更是不计其数。 关键是安全啊,那些御史文官,就是脑袋进水发昏了,也绝不会弹劾边防守将加固城防的。谁敢弹劾,谁就有里通外国的嫌疑! 何况所有的事,胡宗宪都帮他操心了,仇鸾只需要批准并等着拿自己那一份就行了。当然,看着胡宗宪忙里忙外的,仇鸾也有些不好意思干坐着,于是也亲自到城防上巡视一番,自己这个总兵还是要尽到领导责任的。 修补城墙的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糯米熬煮后的米汤,搅拌的三合土,把城墙的破旧之处一一补齐。那些矮墙,不看不知道,这一查,确实也有了很多薄弱之处,都要重新加固。城门口站着的守门士兵,已经换了一茬。 仇鸾警惕的上前询问:“你们现在是几个人守城门?” 士兵大声道:“白天四人,晚上八人!半夜子时再加八人!” 仇鸾满意的点点头:“名字里有带云的吗?” 士兵们齐齐摇头,忽一人狐疑的说:“我叫张风雨……” 仇鸾愣了一下,果断的说:“你调个位置吧,去守城墙吧。大门这边换一个人,又是风又是雨的,实在离云太近了点……” 胡宗宪从远处走过来,仇鸾举手打招呼:“老-胡,这边这边!” 两人并肩而行,走到人少的地方,胡宗宪小声道:“户部那边没有为难,银两已经拨付出来了。除去归还库里买材料的钱,大概还余下三万两左右。” 仇鸾兴高采烈的说:“这个老-胡你看怎么分?萧真人那边,是不是也得……” 胡宗宪摇摇头:“萧真人说过,他一文钱不要。就是张天赐,按萧真人的吩咐,糯米卖给咱们也是按照今年的时价三倍,并没有特别加价。这些钱,自然是将军你拿大头。以下官之见,大人拿两万,下官拿五千,剩下五千,守城的各级将官也该分润一些的。” 仇鸾咧着嘴笑道:“这……这不妥吧,万一萧真人是客气呢?再说了,此事中你出力甚大,我怎好稳坐收大头?” 胡宗宪深知仇鸾对金钱的渴望,如此分配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志存高远,并不在乎此时分多分少,当下笑道:“萧真人与我相知甚深,他即说不要,那就肯定不要。他不让张天赐要,张天赐也不敢要。就这么着吧。” 仇鸾这才心满意足的拍拍胡宗宪的肩膀:“好说,以后老-胡你有什么事只管说。萧真人那边也是,他的事就是咱们的事。” 深夜,一个黑影在大同城外逡巡,他在等着城内的灯光信号。可惜一直等到天亮,也没有等到任何信号。风寒夜冷,黑影流着鼻涕和眼泪,沮丧的离去了。 流星探马几乎就没停过,不断的将前方的信息送到几百里之外的俺答汗营帐中。这就是大同长期面临的局势,由于常年只能守,不能攻,导致敌人的定居点不断前移。 敌人近在咫尺,而且那些牛皮营帐都是能折叠起来的,堪称拎包就走,绝对是一群说来就来的旅行家。不过正常情况下,入冬后敌人来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寒冷和冰雪对骑兵绝对是很大的限制。 俺答汗和萧芹面对面在喝酒,两人酒量都很好,每人一条烤羊腿,一坛子烈酒,香气四溢。本来鞑靼人多喝奶酒,但自从萧芹来了之后,俺答汗也跟着萧芹喜欢上了喝中原出的烈酒。 接到又一个探马的汇报后,俺答汗嘴里的酒肉有些不香了,他郁闷的放下酒杯。 “萧先生,这仇鸾并不像你说的那般无用啊,看他到任后,整修城防,加强巡逻,防止偷门夜袭,颇有章法。难道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萧芹喝了一杯酒,站起身来踱了两步,猛然站住:“不会,此人贪财畏死,志大才疏,我绝不会看错他。他整修城防,尚在意料之内。既能趁机捞钱,又能增强安全,正符合贪财畏死。但他能想到城中会有内应,还能想到内应会趁夜半夺门纵敌入城,倒是让我没想到。” 萧芹的教众在大同城内已经集结了不少人,本想等着仇鸾这个笨蛋到任后,搞一次奇袭。仇鸾肯定认为鞑靼人不会在冬季发动进攻,防守必然松懈。他已经让俺答汗做好了准备,只要城中传来内应的信息,那就是有可乘之机。 到时俺答汗带着骑兵悄悄逼近,内应忽然暴起,杀死城门守军,打开城门,然后用土石将城门卡死。骑兵先锋就可以快速冲击入城,大同可破! 城内的内应估计是活不下来的,就算夺门时没死干净,骑兵冲入城门时也必然死在乱军之中。但白莲教众不怕牺牲,萧芹保证过,他们死后可以被大明王弥勒佛带入极乐世界,如果想转世的,来生起码是个地主! 地主的诱惑力对教众们甚至比当官还大。因为在很多教众的眼睛里地主比当官强,当官的动不动就被杀头了。被杀头的地主可没见过,一样锦衣玉食,美得很。 可不知道这仇鸾抽的什么风,竟然像未卜先知一样,把城门看的死死的。还在城门左右的城墙上修了两个小房间当箭塔,箭塔里面的士兵啥都不用干,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盯着下面的城门,只要发现异动,直接放箭。 胡宗宪还给仇鸾出主意,在城门上面的城墙上放了几块巨石,下面垫好了撬棍。 工作思路是这样的:如果来偷袭城门的贼人太多,守门士兵顶不住了,箭塔里的两个射手也射不过来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先不急着冲下去援助,而是用力搬动撬杠,让巨石落到城门里面。 这样一来,即使守门士兵都被干掉了,巨石落下来,从里面挡住城门,那些偷袭的贼人短时间内搬不走巨石,也没法打开城门。 这一整套的骚操作,让城里的内应彻底绝望了,所以迟迟也发不出有好机会的信号来。 萧芹思来想去,认定问题出在胡宗宪身上。 他对俺答汗说:“仇鸾是个废物,胡宗宪却不可小视。此人之前任余姚知县时,曾遇到倭寇袭扰。当时慈溪、奉化、义乌等地,均被倭寇予取予求,只有余姚,倭寇数次袭扰,都是败多胜少,一度出现在沿海地区,倭寇打劫都绕过余姚的情况。” 俺答汗皱眉道:“莫不是余姚易守难攻?还是民风彪悍?” 萧芹摇头道:“都不是,因为自胡宗宪升官离开余姚后,余姚就被倭寇几次报复性抢劫。城还是那个城,民众还是那些民众,只因为换了个知县,余姚就不行了。” 俺答汗喝了杯酒:“若是如此,有此人在,想奇袭就难了。难道明年春天,也只能强攻不成?” 萧芹冷笑道:“倒也不必,胡宗宪碍事,调走他就是了。” 俺答汗眨眨眼睛,他对萧芹再次产生高深莫测的感觉:“萧先生能调走胡宗宪?” 萧芹慢悠悠的举起酒杯:“财能通神,我有钱,找到能调走他的人,又有何难?”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隔壁老王 萧风一大早上就被吵吵嚷嚷的声音闹醒了,而且听着还是两拨人,一拨在自己门前,另一拨好像是在隔壁门前,各喊各的,乱成一团。 萧风伸个懒腰,缓步走出正屋,看见巧巧已经拎着根根子站在门前了,巧娘则拉着她,不让她开门。 见萧风出来了,巧娘松了口气:“老爷,你可醒了。门外乱哄哄的,也听不清喊什么,巧巧想开门,我没让她开。” 萧风点点头,他倒是不担心大白天的会有人敢干什么:“巧巧,开门吧。” 巧巧往前一窜,往里一拉门,然后戒备的攥紧手里的棍子。巧巧本来跟着萧万年是练过几天刀法的,但后来俞大猷说巧巧还小,刀法刚猛,杀气太重,容易练伤了身子,暂时不适合。 让她还是先从棍术练起,棍为百兵之祖,而且以止杀为先,对女孩子的身心有好处。萧风觉得很有道理,巧巧练武就是为了强身自保,不是为了当杀手啊。 门外一群人,领头的居然是张天赐,他努力的喊着什么,但人声实在是太嘈杂了,以至于都听不清他说什么。 揉着眼睛从客房出来的张云清顿时就垮了脸:“爹,我不回家,我要跟巧巧玩!” 张天赐擦着汗挤进院子里,让其他人等在门口,没管女儿的司马昭之心,而是哑着嗓子冲萧风喊:“大哥,我是来帮你搬家的!” 萧风一愣:“搬家,搬什么家?” 张天赐诧异道:“当然是搬进谈新仁的宅子了!牌子我都让人做好了,萧府!一会儿派人去挂上,丫鬟仆从我也帮你雇好了!肯定够用!” 萧风摆摆手:“我住那么大的宅子干什么。你搬去住吧。我住在这儿挺好的。” 张天赐连连摆手:“哪有这样的道理,大哥,空着也是空着,你就去住吧。你是官啊,又是真人,这座宅子太小了!” 萧风看了巧娘和巧巧一眼:“你们愿意搬家吗?” 巧娘低头说:“全凭老爷吩咐。”巧巧却恋恋不舍的看了隔壁墙头一眼,不说话,显然是有点舍不得玩伴王小姐。 张云清心里一动,本想帮着老爹劝劝萧风搬家,也好远离那个扒墙头的。但随即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毕竟是一起玩的手帕交啊,便也不说话了。 萧风正在思考是否要搬家,隔壁门前已经不是吵嚷了,竟然有砸门和兵器相交的声音!杨柳巷本来就不宽敞,张天赐带来搬家的仆从被吓得直往后缩,却不敢造次进萧风院里躲避。 萧风皱皱眉,正想出去看看,忽然一个人从隔壁墙头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萧风一回头,只看见灰头土脸的王小姐,趴在地上,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在墙头一晃就消失了。巧巧惊叫一声,和张云清一起跑过去,拉起王小姐。 王小姐全身发抖,泪水把脸上的尘土冲出两条泪痕来,全无平时的活泼劲了。萧风走到跟前,顾不上安慰王小姐,踩上平时巧巧翻墙用的砖头,往隔壁院子里看去。 王宅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几个人正在门口混战。混战的双方居然都是捕快,不过服饰不同。一边是刑部的捕快,黑衣服上滚着金边;一遍是顺天府的捕快,衣服不滚边,但胸前有个“捕”字。 在京城地界上,除非重大要案,否则一般案子都会先由顺天府接手;重大要案或外地大案刑部才会派出捕快。因此虽然都在京城里,顺天府和刑部这两个衙门的捕快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像今天这样大打出手,实在是罕见。 若论武力值,刑部的捕快确实要高出顺天府的捕快不少。这很容易理解,顺天府的捕快最多相当于后世的刑警级别;而刑部的捕快则相当于重案组级别。 当然,这俩组织的战斗力都没法和锦衣卫相比,锦衣卫应该相当于特警级别。 此时顺天府捕快们虽然人数还多出两个,但已经被刑部捕快打得连连后退。唯一一个不落下风的,正是他们的捕头,腿长腰细吊马尾,柳眉大眼婴儿肥的安青月。 她带点婴儿肥的脸绷得紧紧的,一把腰刀上下翻飞,一看就是武当剑法的路数。奈何她对面的刑部捕头功夫也是很高,竟然不用兵器,只在双手上套着一双金丝手套,时不时的从侧面格挡一下兵刃,并伺机夺刀。 两人眼看短时间内旗鼓相当,萧风忍不住暗叹,京城中果然藏龙卧虎,自己再不努力,永远都是个战五渣。他这段时间带着巧巧没事就偷偷练习,自觉功夫已有长进,但看安青月和刑部捕头的交手,自己现在肯定还不是对手。 院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面如白纸的顺天府推官,隔壁老王,他仍然站立着,却不停的发抖。另一个则是瘫在地上的王家娘子,满面泪痕的抱着老王的大腿。 “老爷啊,你一辈子不做亏心事,这是谁要害你啊!” 老王不说话,脸却转向了萧风这边,目光中似有求恳之意。萧风心里一动,想到刚才摔过墙来的王小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低头冲墙角下的巧巧说:“把王小姐带到你屋里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巧巧虽然不解,但毫不迟疑的执行萧风的命令,和张云清架着王小姐就往屋里走。王小姐回头望向自己家,奋力挣扎,却没有巧巧和张云清劲大,小嘴一扁,就要哭出来。 萧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不要出声,听话!” 张云清的嘴唇被萧风的手捂得严严实实,柔软温润的触感,让她刷的一下红了脸,竟然不知不觉的点了点头,晕晕乎乎,脚不沾地的被两个小姐妹给拉进屋里去了。 萧风又招招手,巧娘和张天赐一起跑了过来:“去屋里准备纸笔,张天赐,按我教你的写!” 张天赐跟着巧娘跑进屋里,片刻间就拎着两张墨迹淋漓的纸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盒印泥。 萧风草草看了一眼,将两张纸吹了吹,一手拿好,另一只手在墙头一按,跳过墙头。他内力虽尚未精深,但本来就身手矫健,这一人多高的墙,他居然靠着一按之力跳过去了,不禁心中暗喜。 不过落地时差点摔个狗抢屎,向前踉跄两步才站稳。好在众人都在奋力打斗,也没人注意他。唯一看着他的隔壁老王则一脸震惊,大概不知道他忽然跳过来是要干什么。 萧风跑到老王夫妇身边,把纸往老王手里一塞,打开了印泥盒。老王拿着纸,只看了一遍,脸色就变得更白了,他为难的看着萧风:“这……” 萧风低声说:“既然抓你的是刑部的人,我就不可能保得住你。何况我不知道什么事,也不可能保你。但我相信此事与你家人无关,你既然信得过我,我就帮你这一把。” 老王咬咬牙,用拇指按在印泥上,狠狠的在纸上按了下去。萧风弯腰看着瘫在地上的王家娘子,柔声道:“嫂子,你也得按一个。” 王娘子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也犹豫了起来。能嫁给老王当妻子,她自然也不是目不识丁的女子,自然也知道这张纸的分量。不过她明白萧风的用意,只是要赌一下萧风的人品。 最终王娘子哭着也在纸上按了手印,萧风松了口气,将其中一张揣进怀里,然后抬头道:“诸位,都停手吧。”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锦衣优先 这一生呼喊,萧风运了内力,虽然还不算是高手,但也比普通人的声音大的多。正在苦斗的双方都是一愣,然后纷纷停手退开。连安青月和那刑部捕头都不例外。 萧风微微一笑,他倒不是过高估计了自己的知名度,而是他早已看出,这苦斗的双方,都没有下死手杀人的意思,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动手,可能潜意识里都在等待有人能制止这场战斗。 但在巷子里远远围观的人们却不知道这其中奥妙,只觉得萧风一声断喝,就让两边斗得乌眼鸡似的捕快老爷们齐齐住手,实在是太威风了,顺天府尹也不过如此吧! 墙头上露着的一排脑袋更是对萧风敬仰的死心塌地。从左到右依次是张云清、张天赐、巧娘、巧巧、巧巧抱着的旺财。 被吩咐躲在屋子里的王小姐虽然不敢出屋,但听到萧风一声断喝后,兵器相交的声音就停了,忍不住心头砰砰的跳:“他去我家了,他一定是去救我父母了。他会不会进我家屋里?会不会进我的房间啊,天啊,我还啥都没收拾呢,昨天换下来的肚兜还在床上扔着呢……” 一个刑部捕快打得浑身是汗,一条腿还被对手用刀背砸了一下,一瘸一拐的,心里正没好气,把不好意思对同行发的脾气都冲着萧风来了:“你是谁啊,躲一边去!告诉你,王顺草菅人命,陷害王爷,要抄家的,你若是他亲戚,就赶紧躲远点,否则连你一起抓!” 萧风笑着问:“我不是他的亲戚,我是他的买主。”他忽然心里一动,“陷害王爷?哪个王爷?”莫非是裕王这小子又惹什么祸了? 那个刑部捕快怒道:“大胆,你是什么人,这事也是你问的?” 萧风不以为然的笑笑:“你又是什么人,这么重要的案子随口就说给外人听,你是不想吃公门饭了?” 那个刑部捕快顿时语塞,他也知道自己刚才嘴快了,但被萧风这一抢白,忍不住更火了。 刑部的捕快历来是人见人怕的,哪里受过这个,何况看萧风的服饰,不过是个秀才而已,却在青衣外面不伦不类的罩着一件白色的袍子。他上前两步,就要揪住萧风的衣领。 安青月看了萧风一眼,鼓着嘴没说话。她有心看萧风出个丑,然后再去解救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讨厌的家伙为啥这时候出现,不过总之让他先吃点亏没啥坏处。 那个刑部的捕头也没出声,他也在判断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萧风虽然名头响亮,但平时出门不多,也很少招摇过市。刑部的人不负责街面上的治安,因此都不认识他。 顺天府的捕快天天在街上,倒是大部分都认识他,只是安捕头不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忙。 倒是扒着墙头观望的巧巧急了,来不及找别的东西,顺手就把手里拎着的棍子嗖的一下甩了出去。那刑部捕快听到耳后风声,急忙回头,看见一条黑影飞过来,慌忙举刀格挡,然后只觉得脚下一绊,就摔了个狗抢屎。 萧风伸手在空中接住棍子,无辜的看着被自己绊倒的捕快,摇头叹息道:“嘴快也就罢了,偏还笨手笨脚的,想不到刑部捕快还不如顺天府的呢。” 那捕快恼得满脸通红,跳起来就想动手,此时安青月听到萧风说顺天府捕快的好话,嘴角露出笑意,终于肯说话了:“你打他会被他讹上的,他可是连严首辅都敢讹诈的人。” 那捕快一愣,顿时停住了脚步,狐疑的看向安青月。那个刑部捕头眼睛猛地一睁,终于想到了:“杨柳巷……秀才……阁下可是萧大人?” 杨柳巷很长,但安青月一句话,那捕头立刻就想到了。萧风笑眯眯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在下是姓萧。” 那捕头抢上几步,一把揪住手下的衣领,往后一甩,那刑部捕快如腾云驾雾般的摔出去十步远。 “萧大人,多有得罪,这小子一贯毛躁,是卑职管教不严,还请萧大人恕罪。” 萧风看着被人扶起来的捕快,摇头笑道:“你倒是个爱护下属的,你都动手打人了,我那还好意思追究呢?” 那捕头脸一红,知道自己护短的心思被萧风看穿了,也不接话,利索的拱手施礼:“卑职刑部总捕头战飞云,见过萧大人。不知萧大人与王推官有何关系?” 萧风摇摇头:“没什么关系,隔壁邻居而已。” 战飞云松了口气,他担心如果这王推官和萧风关系不一般,萧风若从中作梗,虽然他们有命令在身,萧风阻拦不了,但平白的得罪这样一个人物,总是不划算的事。 “既然如此,我等是奉命前来办案的,还请萧大人少让一下,免得冲撞了大人。” 萧风倒是听话,说让就让,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副生怕惹事上身的样子。这模样让刚对他有点改观的安青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抢上几步,狠狠瞪了萧风一眼,然后转向战飞云。 “王推官是我顺天府推官,就有什么事,也该是我顺天府审,轮不到你们刑部!” 战飞云一副冷面孔,对安青月却狠不起来,语气中带着无奈:“安捕头,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平时和王推官搭档破案,交情不浅。可这是柳侍郎亲自下的命令,喻尚书因病修养,一直上书-请辞,柳侍郎如今就是刑部最大的,我哪敢抗命?” 安青月咬着牙,瞪着眼:“王推官是冤枉的,你们刑部又会断什么案子,还不就是用刑!” 战飞云的脸也沉下来了:“安捕头说话要当心,刑部才是正经断案的地方,顺天府,哼哼,不过断几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罢了。” 安青月大怒,刷的一下又拔出刀来:“还想打架是不是?你当我怕你?武当山的手下败将!” 战飞云撇撇嘴角:“我是打不过张无心,可不代表打不过你。我看你是个女子,有心容让,你未免不知好歹了。” 安青月最恨别人说她是女人,二话不说,抡刀就上。战飞云双手一错,也准备迎战。 刚把气喘匀的两边的捕快们心里暗暗叫苦,但双方老大已经要动手了,小弟们怎么好意思干看着,也只好虚张声势的拔出刀来,准备比划比划。 萧风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此时见双方就要打起来了,他才喊道:“二位稍等一下,打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下,老王到底诬陷了哪个王爷?” 安青月已经箭在弦上,甩了一句:“景王!”刀已经砍出去了,却仍然是剑法的路子。战飞云一双手掌翻飞,如穿花蝴蝶,在刀光中飞来飞去,煞是好看。 萧风心里一动,见两拨人又打了起来,串空走到墙边,对张天赐低语几句,张天赐转身飞跑而去。 片刻之后,一队锦衣卫冲了进来,喝到:“住手,住手,别打了,都是吃一碗饭的,打什么打!” 锦衣卫的气势自然比捕快们要足,安青月和战飞云也停了下来,看着那个吆喝的总旗。那总旗走到萧风面前,拱手道:“萧真人,你让人报信,说有叛逆在此?” 这个总旗就是跟沈炼相熟的,曾在张天赐宅子里喝酒的那个,今天刚好他值班,听到街上暗探说,萧风让人带口信,有人谋逆,刑部和顺天府正在抢人。这是锦衣卫正管的事,于公于私都得来。 萧风指了指王推官:“就是他。”众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安青月,眼睛瞪得都快飞出来了。 老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萧大人,下官与你无冤无仇啊……” 萧风慢条斯理的说:“他们说你草菅人命,诬陷景王。草菅人命自然是归刑部管,这诬陷景王,相当于谋反,我说的有错吗?” 那总旗见萧风冲他眨眼睛,再看眼前的局面,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半,他大声道:“没错,诬陷王爷,等于谋反。不管是真是假,锦衣卫总得查查才行。兄弟们,把他带走!” 战飞云一愣,刚要阻拦,那总旗眼睛狠狠一瞪,战飞云不愿和锦衣卫发生冲突,想想回去至少也有了交代的理由,也就没再争执。 萧风走到安青月身边,小声说:“一会儿老王的私人财产,就有你负责保护了。” 安青月一愣,大眼睛眯了眯,难得的冲萧风笑了笑,大声道:“王推官罪名未定,只能抓人,不能抄家,这个规矩刑部不会不懂吧!” 战飞云连连点头:“我抄家干什么,我只要带走人犯就行了。王推官既然被锦衣卫带走了,那我把他家人带走,也算能交差了。” 那个被他甩出去十步远的捕快凑上来说道:“头,他家还有个女儿呢!” 战飞云顿时想起来了,立刻上前,不管安青月的怒视,逼问王家娘子:“你女儿呢?” 王家娘子看着萧风,拿着手里的纸,哆哆嗦嗦的说:“卖……卖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已经卖了 战飞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卖了?” 萧风点点头,从自己怀里也掏出文书来:“你看,昨天卖的,王家因为生活所迫,自愿将妻子王李氏,女儿王迎香卖与萧风为奴,身价一百两,保人张天赐。”日期果然是昨天的。 战飞云咧咧嘴,心说你糊弄鬼呢吧。王推官就算官不大,也不算很贪,但也绝不至于到这种揭不开锅要卖妻子女儿的程度。 何况你真当我是瞎子吗,我跟安青月打架也就用了七成功力,你在墙头这边上蹿下跳的,难道我看不见你吗?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陪笑道:“萧大人,这未免太巧了点吧。” 萧风点点头,感叹道:“天下之事,就是这么巧,果然是天道永存,丝毫不爽啊。” 战飞云心说你感慨个屁啊,明明就是你在搞鬼,还扯什么天道上去了。他却不知道萧风甩锅给老天是常规操作。 他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确实没法交差,只能试探着问:“萧大人,在下奉柳侍郎之名前来抓捕要犯全家。现在主犯被锦衣卫抢走了,家属我要是也带不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还望大人通融,让小人带回去交差。” 萧风诧异道:“这就奇怪了,大明律明明白白的写着,若人卖身为奴,则性命归于主家所有,与原家无关。她俩若是作奸犯科,主家自然不能回护,要依国法行事。 可王李氏和王迎香犯了什么罪吗?如果只是被王推官株连,那她俩早已不是王家的人了,谈何株连一说呢?” 战飞云张口结舌,不能不承认萧风说的有道理。当然,有道理归有道理,如果萧风只是个穷秀才,今天战飞云就算他说破大天,也一定会把人带走的。 可萧风以官员兼真人的身份和他讲道理,他就不敢耍流氓了。 战飞云看看安青月,安青月怒目圆睁,带着一群捕快把王家娘子围在中间。想想这事既然不占理,也就犯不上为这个再和安青月打上一架了,只好叹口气,带着人悻悻离去。 安青月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对萧风拱手道:“我替老王谢谢你。” 萧风叹了口气:“能让你说出个谢字来真不容易。” 安青月怀疑的上下打量他一下;“但你要记住,如果你敢趁人之危,对王夫人和王小姐图谋不轨,我可不怕你的身份,拼了命也要讨个公道!” 萧风嘴角抽了抽:“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像无赖吗?其实我……” 他还没说完,墙头上的张云清就大声喊道:“你放心,萧公子才不会呢!萧公子是正人君子!再说,我也会看着他的!” 同在墙头上的张天赐急得伸手去捂女儿的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再说,萧公子也是你叫的吗?你应该叫伯父才对!” 安青月被这复杂的关系弄得有些糊涂,皱皱眉道:“还有件事,我知道锦衣卫是你找来的,也知道你跟锦衣卫关系好。可锦衣卫内部也有派系,不会个个都跟你关系好。老王进了诏狱,若无人护着,只怕比进刑部还惨,那可是诏狱啊!” 诏狱,这两个字像有什么魔力一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王家娘子一下又瘫在地上了:“老爷啊,你好命苦啊!” 她忽然想起安青月刚才的话,转身就给萧风跪下了:“萧大人,你好人做到底,救救我家老爷吧。如果你能把我家老爷救出来,不光迎香,奴家也愿意真的给你当奴做仆!” 张云清被张天赐捂着嘴,急得直跳,呜呜的叫着表示反对。就连巧娘都皱了皱眉头:这王家娘子存的什么心,难不成是听说了我家老爷的特殊口味,所以要投其所好吗? 萧风也吓了一跳,虽然王家娘子颇有姿色,但他自问是正人君子,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何况人家隔壁老王都没对自己干什么,自己怎能连隔壁老王都不如呢? 萧风连连摆手:“大嫂不必客气,你家与我家相邻多年,关系一向和睦。安捕头能如此力保,说明王推官为官也是好的。我必会尽力,无需如此。” 安青月带着人走了,顺便给王家贴上了封条。萧风看着空荡荡的王宅,叹了口气。这就是时代,这个时代里,别说普通草民,就连王推官这样的官员,也是一朝获罪,全家遭殃。 萧风带着王家娘子绕正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顺便走进屋里看了看王小姐。王小姐大概也都听见了,哭得泪人一样,见萧风进来,忽然脸红了,期期艾艾的说:“萧……萧公子,既然你买了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吧?” 萧风一愣,这话从逻辑上没错,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他赶紧澄清一下:“王小姐,签这份契约是事急从权,当不得真的。等令尊冤情昭雪后,我自会毁掉它,绝不会让小姐的身份沾上污点。” 王小姐松了口气,但忽然间又有些失望:“这么说,你是看不上我了?连当你的奴仆都不够格?” 萧风越来越觉得有问题了,这丫头是被家里巨变吓傻了吧,怎么还绕在当奴仆这事上出不来了呢?他想起前世那些被老师骂一顿就能得抑郁症的孩子们,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于是萧风柔声道:“你不要担心,我知道人们对当过奴仆的人有偏见,说什么‘为奴终身贱,一世不翻身’之类的屁话,别说你这卖身契是假的,没有外人知道,就是真的,也没什么。你看巧巧,我从来都当我亲妹妹一样的。” 王小姐一愣,然后嫣然一笑:“那就好,那就好。”萧风刚松了口气,王小姐就自言自语道:“当亲妹妹就好。” 萧风摇摇头,心说这丫头的关注重点在哪里啊?他还没想明白,外面走进来的张云清笑得比王小姐更开心,简直像一只刚偷到鸡的小狐狸一样。 只有巧巧傻乎乎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白为啥老爷把自己当成亲妹妹,会让两个小姐姐这么开心。 想了半天,最后认定是两个姐姐在替她开心,于是也就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三个小丫头各怀心思,笑成一团。 萧风懒得搭理这些小丫头的心思,径直走出房门,冲张天赐招招手。张天赐立刻杀到,比以为要开饭了的旺财跑的还要快。 旺财冲到跟前,发现萧风并没有给它开饭的意思,失望的摇摇尾巴,呜咽一声趴在地上。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张天赐摩拳擦掌,他刚当上京城商会会长,觉得自己也算半个官场人了,如果萧风想干什么,应该能帮上忙。 萧风想了想,又看看屋里的三个女孩,外面的巧娘、王家娘子和旺财,最终还是无奈的说:“人太多了,确实住不下了,那就听你的,搬家吧。别忘了把我屋里院里的东西都带上。” 张天赐巴不得这一声,立刻冲等在门外的众人喊道:“搬家了,快进来,手脚都麻利点,搬家!”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装修方案 谈新仁的房子确实大,三进的院子,每一进都有正房厢房好几间,在二房和三房之间有个花园,而且三房还有个二层绣楼,不得不说,确实是豪宅。 最关键的是地段!这房子位于京城主街的黄金地段,周围住的要么是豪商,要么是官员。这个官员的级别可不是杨柳巷能比的,最差的也是五品级别的。 没错,刘彤家就在斜对门…… 萧风搬家的消息,很快就在主街上传开了,附近人们纷纷前来围观,也想趁机认识认识这位近来很出风头的中书舍人,文玄真人。不管哪一个头衔,住在这里都让人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如果是中书舍人,这条街上这么多年没住过七品官了。如果是文玄真人,这条街上从来没住过任何道士。 现在萧风一个人打破了两个历史记录,难怪人们好奇。 刘彤今天休沐,他堵在门口,和管家一起从门缝里看萧风搬家。家人几次想要凑上来看热闹,都被他镇压了。 他气愤的看着一堆人前呼后拥的走进大门,萧风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简直恬不知耻! 刘彤对管家说:“你看他这副样子,我能把雪儿放心嫁给他吗?看他的德行,十足的色中饿鬼,从八岁到八十岁都不放过的那种!” 管家还是比较客观的:“老爷,这里面最小的巧巧,过完年也该十一岁了。最大的那个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岁而已。” 刘彤想不到自己最忠诚的战友也叛变了:“住口,总之萧风为人狡诈,下流无耻就对了。我不让女儿嫁给他是对的。何况你想想,就算这些都不管,他还是个什么真人。万一哪天修仙练道的入了迷,像万岁一样,我女儿还不是要守活寡?” 管家连连点头,心想老爷确实深谋远虑,这一点倒是无可辩驳。宫里的皇后贵妃们,现在可不是都在守活寡吗? 萧风把房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谈新仁的奢华有了一些了解,同时也了解到了这个时代有钱人的享受天花板,只有四个字——不过如此。 因为房子足够大,所以二房的主房里配了一个池子,用来洗澡。但这个池子即无上水,也无下水,全靠人用桶来提,可以想想,洗一次澡得有多费劲。一房和三房中都是配备的大木桶,没有池子。 每个房子里都配有木制马桶,虽然漆着红漆,看着很漂亮,但马桶毕竟是马桶,放在屋里肯定是有味道的。 让萧风比较满意的是取暖设施,砖铺的地龙,一头烧火,烟在里面窜过去,只要舍得烧,肯定是不用担心冷的。 萧风看完后,让张天赐把营造队的人找来,让他们进行整改。 首先,三排房子各自空出两个房间来,离卧室近的那个都砌上池子,不用太大,够两三个人泡的就行了,然后边上放上一个木架,上面放好丝瓜瓤、皂角粉、棉布浴袍等物。 穿过浴池,稍远端的房子比较小,做成茅房,茅房与卧室之间隔着浴池,味道传不过来。将三个小茅房下方的便池挖通,用砖铺底,上面用粗大的毛竹片做成斜坡,一直通到后院墙外,那里仍然是这座宅子的土地。墙外挖一个大坑,上面用青石板盖好。 浴池底部同样安装一根大毛竹,从浴池连到隔壁茅房的便池处。毛竹口处有一个塞子,用韧性极强的牛筋做的回弹装置。只要拉一下塞子上的绳子,塞子打开,浴池里用过的水就会冲出来,把便池冲干净,一直冲到墙外的大坑里去。 看冲干净后,只要松开绳子,牛筋就会将塞子拉回去,堵住毛竹筒,水自然也就停下了。 这样池子里的水不断更新,便池就永远有水冲洗。等哪天想清洗浴池,只需要将池中水放光,再彻底换水就行了。 天赐营造队的队长鲁平山是张天赐请来的行业老人了,他听完萧风的设计,又惊又佩:“大人,小人干营造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设计。说句不恭敬的话,小人的师兄曾参与过皇宫里的活计,他们也没有这么干过。” 萧风笑笑说:“可能实现吗?” 鲁平山仔细想了一遍,肯定的说:“能实现。主要就是毛竹受热的问题,不过这也好办,因为浴池的水人要能承受,所以不会太热。 我先把毛竹用热水泡一下,然后阴干后用漆漆好,再加上一些箍子,肯定能用上一两年。然后小人再做上几个同尺寸的备用,只要坏了,随时换上就行。” 萧风点点头:“先用毛竹凑合着,等以后我弄到铁管,再换成铁的。” 鲁平山陪笑道:“有铁管当然更好,不过铁管太难造了,现在只有神机营能造出来,但也很短,太长的造不了。这东西别说买,打听都是犯王法的事。” 萧风笑了笑,心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张天赐大为震撼:“大哥,想不到你什么都懂,连营造一道都如此精通。当初你让我成立营造队,我还心里没底,现在我可不怕了。” 萧风拍拍他肩膀:“天赐,家里装修要用自己人。入世观的建造,你不妨给几家关系好的营造队多分一点活。一方面可以加快进度,另一方面,也兑现你当选会长时的承诺。” 张天赐连连点头,萧风又问他:“醉仙楼入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张天赐得意的说:“大哥吩咐的,我哪敢耽误。当天晚上就办妥了。那陈忠厚这几年苦苦支撑,家底早就耗的差不多了。如果咱们不伸手,我估计最多再有一年,他就得被史珍湘挤垮了。 他现在需要钱,也想借咱们的势力,所以开价不高,我只用五百两银子就占了六成股!当然也是有条件的。约定楼和地皮不能卖,醉仙楼的招牌不能换。陈忠厚挺满意的,就是他女儿不太高兴。” 萧风皱了皱眉,张天赐忐忑的问:“大哥,可是我出价高了吗?那酒楼地段不错的……” 萧风摇摇头:“这价不高,若不是被太白居压着,这个地段的酒楼生意,哪会这么便宜。我是觉得咱们占得多了。这样吧,你去跟他们重新签合约,银子不变,我们占四成,他们占六成。” 张天赐愣了,这不像是做生意啊,怎么还能嫌便宜呢? 但他对萧风的指示从不怀疑,立刻就点头:“好的大哥,我晚上就去办。” 萧风被他的干脆劲逗乐了,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天赐,做生意当然要赚钱。可不能只盯着赚钱,让实际干活的人能挣更多,才是长久之道。” 萧风恍惚间找到了后世做生意时,给公司副总们指点江山的那股劲。 张天赐急匆匆的跑到醉仙楼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对面的太白居仍然灯火通明,点着油灯蜡烛在做生意。 大堂用油灯,雅间用蜡烛。能在晚上出来喝酒的,一般都不差钱,这点照明钱,多给点赏钱就出来了。 相比起来,对面的醉仙楼二楼一片漆黑,只有一楼的大堂,冷冷清清的有两桌老主顾,看着格外凄凉。 见张天赐急匆匆的跑过来,陈忠厚心里一沉,莫不是张老板后悔了?还是那个他奉若神明的后台老板,大哥萧风不同意昨天的条件? 虽说契约已经签了,但陈忠厚自知若是张天赐毁约,不说萧风的势力,就凭他商会会长的身份,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的。 陈忠厚苦笑着迎上去:“张会长,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何贵干?” 不出陈忠厚所料,张天赐从怀里掏出昨晚上签的契约,拍在桌子上:“陈老板啊,这契约我大哥不同意,得重签啊。” 柳如云给客人上完自己的拿手菜脆笋肥肠,转身走过来,一把扯住父亲往怀里伸的手,气得眼中含泪。 “张老板,这个价格你们还嫌不公道吗?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不说别的,白纸黑字签的契约,说不认就不认了,你还算是商会会长? 你大哥是官,又是真人,我们惹不起他。可他那天当着那么多人,大言不惭的说要帮我们,背地里却要趁火打劫!我就跟爹说不能信当官的,爹偏不信!”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是聘礼吗 陈忠厚一边安抚女儿,一边向张天赐致歉:“抱歉啊,张会长,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既然是契约不合适,作罢就是了。 只是银子……昨天用了五两采买了一些贵重一点的食材,想着能多做两个菜,招揽顾客。若是需要马上退钱,得容我收收老客户赊下的账……” 张天赐总算喘匀了气,找到了话缝:“陈老板啊,你想哪儿去了。是我大哥说,你这酒楼地段好,虽然暂时生意差点,但也不能这么便宜折股本。 大哥说这五百两银子,我们只占四成股,你们占六成股。我这不敢耽误,赶紧来找你重新签啊。” 陈忠厚愣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张天赐,以为张天赐是在拿他寻开心。 柳如云也愣住了,含在眼睛里的泪珠滚来滚去的,不知道该不该掉下来,两只手不停的在碎花小围裙上揉搓着,脸也红了,估计是有点后悔发火发早了。 “这……这能行吗?要不,要不咱们就五五开吧。” 陈忠厚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边说边看着女儿的脸色。柳如云点点头,表示同意。 张天赐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大哥说四成,就是四成。你俩行行好吧,别让我来回跑行不行。 我这张契约在这儿,把你那张也拿出来,一起撕了。柳姑娘你把油灯拨亮点,咱们重新写契约。” 陈忠厚掏出怀里的契约,张天赐接过去,连同自己的那份三把两把撕碎了,然后张罗着笔墨纸砚。 那两桌喝酒的老顾客听见这边的话茬,也觉得新鲜,端着酒杯过来围观。 张天赐的字不咋样,但写的倒是够快,刷刷点点写好了新合约,对着旁边两位老顾客说:“二位这个点能在这里捧场,我作为新股东深表感谢,这么晚了不好找保人,冒昧请二位做保如何?” 一个老秀才模样的顾客点头叹息道:“做生意的老朽见多了,因为银钱多少争执的也见得多了,但还从没见过张老板和萧大人这样的。 老陈啊,有这样的合伙人,你还用发愁今后的生意吗?今天这个保人,老朽做了!” 三人签好名字,按下手印,一人一张收好。 陈忠厚激动的不行,一定要留张天赐喝酒,张天赐脚不沾地的跑了一天,也确实饿坏了,也就不客气了。 “柳姑娘,把你的拿手菜做两个来!” 柳如云脆快的答应了,到了后厨,看着今天刚采买来的食材,想了想,决定大胆尝试一下五个拿手菜之外的菜。 结果,新老板张天赐愁眉苦脸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嘀咕着。 “大哥呀,这姑娘真的就只会做那五个拿手菜啊,咱这投资能真能挣回来吗? 不会是你看上人家姑娘,拿这五百两当聘礼了吧。真要是那样,倒也行啊。” 柳台听说战飞云空手而归,气得猛拍桌子:“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来了?你个笨蛋!蠢货!” 战飞云苦着脸道:“大人,我总不能跟锦衣卫抢人吧,锦衣卫要抓的犯人,刑部和顺天府都得靠边站啊。” 柳台拍着桌子喊:“他的家人呢?锦衣卫只抓走了王顺,他的家里人呢?” 战飞云咽了口口水,很没底气的说:“大人,那王推官将妻子女儿都卖给别人为奴了。这样一来,就不算他家的人了,小人确实也没理由拿人啊。” 柳台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什么?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战飞云的声音小了很多:“大人,那王推官将妻子女儿都卖给别人为奴了。” 柳台怒吼道:“放屁!他什么时候卖的?抓他之时再卖不算数!” 战飞云眼睛斜了一下跟他一同前去的几个捕快,路上他都已经交代过了,谁也不许多说话,听他的。 “大人,契约上的日期确实是昨天的,买卖双方连同保人都有,很难否定啊。” 柳台怒极反笑:“这等拙劣的伎俩,岂能瞒过我堂堂刑部?那王顺大小是个六品推官,顺天府又不是穷衙门,会穷到卖妻卖女?何况时间如此巧合,分明是两边串通好来脱罪的! 既然王顺被锦衣卫抓去了,把买主抓来刑讯,一顿板子什么都招了,那文书契约自然也就不算数了!你当了这么久的捕头,这点道理还用本官教你?” 战飞云垂着头:“大人,那买主我倒是见到了,只是不敢抓啊。” 柳台怒道:“你是奉本官命令行事,就算是涉及朝廷官员,也自当有所行动!本官暂代刑部管理之职,自然为你撑腰!” 其实本来喻茂坚告老还乡,身为刑部左侍郎的柳台就应该顺理成章的晋升为刑部尚书。因为柳台当了十年的左侍郎了,距离刑部尚书只有一步之遥。 而且刑部不同于其他部门,业务性更强,往往喜欢从左侍郎直接提拔。 可惜上次的高粱案中,柳台本想积极表现,早日晋升,上窜下跳的正欢,被萧风迎头一闷棍,在嘉靖面前出了丑。虽然严嵩替他说了好话,但嘉靖还是做出了一些动作。 首先是迟迟不批准喻茂坚的告老一事,让喻茂坚就在京城养病,挂着个尚书的名头。而柳台仍然当他的刑部左侍郎,代管刑部一切事务。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鼓励。 警告是告诉柳台,你如果拿不出像样的表现来,喻茂坚只要还有一口气,你就当不了尚书。没准哪天就从别的地方空降过来一个尚书。 鼓励是告诉他,朝廷还是信任你的,让你继续管理刑部,你还是很有机会能当尚书的。 柳台被嘉靖的帝王手段折腾得七上八下的,他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 一方面尽量不再犯错,另一方面更紧密的贴近严党。他知道,只要严嵩不倒,自己总会有当上尚书的一天。 所以他此时既生气战飞云的无能表现,也对自己的身份和威慑力有足够的自信,能够摆平一切敢于不配合自己升官计划的官员。 战飞云无奈的说道:“买主是王推官的隔壁邻居,中书舍人萧风。” 嘶……柳台牙疼似的吸了口凉气,刚才的气势和信心顿时打了折扣。 萧风这个混蛋,上次差点让他掉进坑里,这次又当自己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关键是自己还确实不太敢对他来硬的。 战飞云不说话了,捕快们也低着头,偷偷用眼角瞄着柳台。 柳台刚才的弓拉得太满了,自己一时有点不好意思收劲。可要是继续拉硬,难道还真能命令战飞云去萧风家抢人不成?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咳嗽。柳台嘴角一抖,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待本官考虑好,再给你们新的命令。” 战飞云和众捕快巴不得的施礼告退,一个个跑得像身后有狗追着咬一样。 柳台转身回到自己的专用办事厅内,一人正端坐饮茶,柳台恭敬的帮他续上一杯。 “严少卿,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严世藩皮笑肉不笑的说:“算了吧,那萧风对别人的妻子女儿有兴趣,倒是让我颇为欣赏。 反正这次的目标不是她们,不必节外生枝。”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免费房客 萧风安排完家里装修的事,又嘱咐住在家里的所有女人和狗,装修期间都住到二排房子里去。因为那里本身有浴池,可以最后动工。 然后他吃了巧娘做的早饭,肉包子加小米粥,溜溜达达的出了门。 萧风溜达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名鼎鼎的诏狱就属这里管辖。这里也是天下所有官员望而生畏的地方,恨不能绕着走。 萧风也不敢直接进去,只能请大门口守门的锦衣卫帮忙进去找一下沈炼。 守门的锦衣卫不认识萧风,但好在萧风此时已经不是穷鬼了,一个小小的红包,守门的就愉快的说:“你稍等,我去给你看看,看沈百户此时在不在。” 萧风在门口等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你来这里干什么?” 萧风一回头,锦衣白袍,不怒自威,正是陆炳,身边还带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萧风见过,是帮他打过架抓过贼的戚继光;另一个要更小,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身高不矮,但眉眼间还带着稚气。 萧风对陆炳的感觉颇为复杂,一方面他知道陆炳确实在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他对陆炳当年对萧万年的不作为还是不太原谅。 但陆炳是长辈,这又是在人家地头,一大堆属下面前,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给面子。 所以萧风拱手行礼:“陆大人,我来找沈炼办点事。” 陆炳点点头:“是王推官的事吧,沈炼跟我说了,进来说吧。” 他顿了顿,指着身边两人道:“这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我故人之子;这是我三儿子陆绎,你们小时候见过,估计忘得差不多了。” 萧风当然是认识戚继光的,不过陆炳故意不说破,他也微笑着和两人见礼。 那个收了红包的门卫刚好此时屁颠屁颠的跑出来,刚喊了半句:“沈大人马上……” 一眼看见陆炳,顿时把后半句话咽进去了。 陆炳斜了他一眼,没说话就走进去了。戚继光幸灾乐祸的笑了笑,也跟着往里走。 只有陆绎板着脸道:“不好好守门,四处瞎跑什么,不怕挨棍子?” 那门卫显然是跟陆绎熟悉的,苦着脸连连弯腰拱手,请他给美言两句。 萧风暗中点点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就有了当家做主的心态了。 他跟在陆绎身后往里走,自己比陆绎大两岁,记忆更多一些,那时自己跟爹去他家时,俩人还一起掏过鸟窝,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 快进内堂时,陆绎脚步放慢了些,低声说了一句:“萧大哥,你别怪我父亲,他是有苦衷的。” 一声萧大哥,恍然唤起了两个人儿时的记忆,萧风看着陆绎带着稚气的脸,淡淡一笑:“我不怪他,只是再怎么样也对他亲近不起来了。” 陆绎点点头,意思是自己明白这种感觉。实话说,他对陆炳也更多是尊敬,而不是亲近。 陆炳的朋友很少,真朋友更少。妻子也都去世的早,续了一任又一任,时间太短,陆绎也没法亲近起来。 所以这些年能进入陆府,并让陆绎产生亲近感的长辈,萧万年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平辈里面,就是萧风了。那时他就是个小书呆子了,但至少还能带着自己爬树。 因此陆绎虽然没必要解释,但他还是多说了一句:“严党势大,我父亲虽然深受万岁信任,但毕竟势单力孤,难以全面抗衡,只能互相妥协。” 萧风点点头,其实他一直有个疑问:以陆炳的性格来看,当年保住萧万年的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坚持继续保护自己,只是因为对萧万年的情谊吗? 但这话问陆绎显然是不合适的,这个疑问,萧风相信他总会弄明白的,不急在一时。 进了内堂,沈炼也在,显然是在出来迎接萧风的路上被陆炳截胡了,此时脸色也略有些尴尬,但口气仍然很沈炼。 “大人,此事是我主使的,与白总旗无关,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白总旗就是帮萧风把王推官抢走的那个家伙,显然陆炳是已经全都知道了。 陆炳用眼角挑了沈炼一下:“理由充分吗?” 沈炼心里一松:“充分,刑部那边来要人时,也是说王推官草菅人命,诬陷景王殿下。” 陆炳点点头:“既然涉及王爷,此时锦衣卫管了也没什么错,好好审了就是。至于草菅人命的事,让刑部做好准备,咱们审完诬陷的事,就把人交给他们。” 陆炳又把目光投向萧风:“你来这儿干什么?” 萧风拱手道:“大人,这王推官是我邻居,我听说贵司要审他的案子,想着没准能提供些什么线索,所以就来自告奋勇了。” 他脸都不红,好像自己真的就是来尽一个好市民的义务一样。 陆炳撇撇嘴,没有戳穿他买人家妻子女儿为奴的事。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沈炼主审吧,有什么事你找沈炼就行了。听说你搬家了,那么大的院子,最好还是找几个护院吧。” 萧风心里明白,陆炳的意思是,锦衣卫也没法二十四小时帮你看家。你仇家那么多,现在家里都是女人,没有啥自保能力,不怕被人偷家? 这也确实是萧风苦恼的事,虽然严世藩未必敢再次动手,但跟自己有仇的人可不止严世藩。就是赵文华,想凑几个会点功夫的人偷袭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家里除了自己和巧巧有点自保能力,剩下的都是送人头的。 看他皱着眉头的样子,陆炳淡淡的说:“如果一时半会找不到,我倒有个主意。戚继光还要在京中待一阵子,等到明年才能去登州上任。京城的房租很贵,他又不是什么有钱人,不如就住到你家去。他省了钱,你晚上也多个帮手。” 萧风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不知元敬意下如何?” 他和戚继光是平辈论交情,叫字显得亲热,可不好像陆炳那样的长辈,提名道姓的。 沈炼却是个例外,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字,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更满意。 戚继光眼睛比萧风的更亮,带着一种穷人特有的欣慰。 他可不是装穷,他是真穷。他爹给他留下了可以继承的官爵,却没有给他留下可以继承的银子。 他虽然当了官,但在登州这几年,因为太年轻,没有啥实际的管理权,只是挂了个名,就算想当贪官都还没有机会呢。 戚继光此时穷到什么程度呢?按当时的礼节,以他的四品指挥佥事的身份,出门要么骑马,要么坐车,走路是比较丢人的事。 但戚继光既没有马,也买不起马车,所以他出门干脆就不穿官服,免得让人看着特殊。 他的那点钱都用来交房租了,而且租的还是个老破小,周围环境也不怎么样。现在听说有免费的房子住,还是住在他很敬佩的萧风家,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他犹豫了一下:“我这次进京还带着一个家仆,平时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他也是行伍出身,会些功夫的。可不可以也住进去?” 这就是身份了,倒人不倒架子,虽然买不起马,但一样有仆从。当然像这样的家仆,都不是雇佣来的,而是一辈辈传下来的家生子。 萧风一挥手:“这不是问题,房子有多是,住进来就是。” 陆炳不再搭理他们,拿出一份公文看了起来。萧风给沈炼使了个眼色,两人告退,径直奔着诏狱走去。 诏狱里其实并不比其他监狱看起来更可怕。因为可怕的是人,而不是地方。 甚至比起其他监狱来,诏狱还算得上宽敞和干净。 只是,诏狱里永远飘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既不是陈腐味,也不是烧焦味,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就像是痛苦本身幻化成的味道。 闻着这种味道,你的脑子里能自动出现一个人所能经历过的最大的痛苦。 所以很多人,进了诏狱,还没动刑,就什么都招了。 现在王推官脸上的表情,就有点要招的意思。 虽然有沈炼的示意,他的房间挺干净,也没挨打,但他就像是只掉进了猫窝的老鼠一样,虽然猫没回来,但老鼠还是怕的要死。 见到萧风时,老王一下跳了起来:“大人,二位大人,我冤枉啊!”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华装女尸 萧风和沈炼在铁栏杆前的桌椅边上坐下。沈炼的一身飞鱼服给王推官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如果不是萧风在一旁,他可能抖得更厉害。 萧风笑道:“你放心,这里虽然是诏狱,但对你来说,却比刑部大牢要安全些。说说吧,你到底怎么就草菅人命,陷害景王了?” 萧风的笑容像是某种保证,王推官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他毕竟当了多年推官,思路十分清晰严谨,这两天又在脑子里反复的推敲过整个事儿的过程,此时说起来,也十分明白。 五天前,王推官还在跟安青月研究春燕楼里的那起“马上风”案件时,接到有人报案,说在城外枯井里发现一具尸体,王推官赶紧带着衙役赶到现场。 那是一具女尸,应该刚刚死去不久,天气又冷,还没有开始腐烂。这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姣好,身段苗条,穿着华贵。 前两点倒也罢了,但这穿着华贵一项,却让王推官大吃一惊。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华贵,其衣料中的丝绸,竟然是贡绸!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用的,有钱也不行。偷偷的穿可以,但让人看见就难免有不敬之罪。 只有皇宫和王府里的人,方可在主子赏赐的情况下穿用。 王推官发现女子右手紧握,掰开手指后,看到手心中有一块名贵的玉佩,玉佩上有个景字。 脱下女子衣服后,可见女子身上鞭痕累累,虽然没有达到深可见骨的致命程度,但也皮开肉绽,让人触目惊心。 王推官忍不住想起最近京城中流言,说是景王某方面嗜好特殊,十分残暴,喜欢虐待女子,这女子莫非与景王有关? 虽然这么想,但王推官可一个字都没敢说。他把那女子的尸体带回顺天府仵作房,把玉佩拿给府尹郭鋆看,并把自己的推测跟郭鋆说了一下。 郭鋆自然是比王推官识货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玉佩确实像是景王之物。 当年陕西进贡一块美玉,其纹路天然的形成了一个王字,嘉靖十分喜爱,命人分割成三片。这玉的纹路是通天的,割成三片后,每块上的王字都同样清晰,实属天造之才。 嘉靖命人制了三块玉佩,分别赐给了太子、裕王和景王,这三块玉佩,也成了他们随身佩戴之物。郭鋆是能上殿面君的官,自然也是见过几次的。 而此时安青月又打听到景王府确实走失了一名侍女,是景王府采买的人透露的,据说还是景王十分喜爱的,正让人四处寻找呢。 这几方消息一对应,郭鋆的头顿时就大了。郭鋆立刻发挥了顺天府尹应有的自保能力,直接将卷宗和尸体让人送交刑部,说这是个恶性大案,理应由刑部接手审理。 想不到柳台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把案子踢了回来:“京畿之地,贵府自有命案审理权责,既已接手,便当有所结果,再上交刑部。” 少跟老子来这一套,你觉得案子烫手,就想扔给我,你至少要写个结案意见出来,我才肯接收。 郭鋆无奈,想来想去,这事先不能捅到嘉靖那里去,于是写了个手条,十分客气的请景王私下里来一趟顺天府,说可能找到了景王失踪的侍女。 怎料去送信的捕快一瘸一拐的回来了,说景王大怒,不但撕碎了纸条,还矢口否认有侍女走失,并让手下人赏了捕快一顿拳脚,顺便问候了郭鋆的女性长辈。 郭鋆也火了,读书人隐藏倔强被激发出来了。 他当然知道景王不能惹,但人命关天,这事烂在手里而肯定也不是个事。他严令王推官尽快查清此案,到时有了结果,他才好考虑如何收尾的事。 王推官不敢怠慢,一边让捕快们出去打听消息,一边仔细的研究尸体。 尸体没有致命伤,但生前有行房的痕迹。而且动作很粗暴,和这些鞭痕相对应,应该是受了很大的伤害。可女子的脸上却不全是痛苦,而是掺杂着兴奋和愉悦,就像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 王推官解剖尸体后,发现死者心脏颜色灰白,应该是骤停缺血导致的现象。由此推断该女子死于心脏骤停。至于原因,过度兴奋或恐惧,以及先天性疾病都可能会导致这个结果。 王推官又回到现场,沿着杂草上的痕迹一路追寻,发现痕迹通到一处私宅的后门。 这私宅是个两进院,门高墙厚,周围百米内都无房屋,颇为私密。 王推官找来当地人一问,当地人说这里经常无人,但偶尔会看到十分豪华的马车在晚上悄悄过来。 京兆尹府对京城的房屋地契都有资料存档,王推官翻找到那座私宅的主人,竟然是景王府二管家的! 王府管家可不是白丁,身上都是带着功名的,尤其是景王府这种当代亲王,王府大管家也有官身和品级。 不过这个私宅只是二管家的,是真正负责干活的,基本都没有官身。 郭鋆此时已经松了口气,他决定把屎盆子扣在王府二管家身上。 如果这个罪是管家犯的,那景王最多是个管教不严只过,只是过错,都谈不上是罪。相信景王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为了一个二管家,也犯不上鱼死网破的攻击顺天府。 不过王府的管家不是顺天府想审就能审的,这就需要会同刑部了,才能请旨去抓人。 于是郭鋆写了一份措辞十分委婉的奏折,将王推官的断案证据及结论附上,按规矩上报给刑部。 当初你不肯接收案子,现在我这里有了初步结论,你是认可也好,不认可也罢,就由你刑部来背锅了。 若认可,算是咱两个部门同时上奏的,你也得担责任;若不认可,刑部自有复审的权利,你能查出别的结果来,那是你的本事啊。 郭鋆本来觉得,以柳台的为人,和他跟严党的关系,他一定会把案子按下来,找个理由重审,想办法帮景王的二管家脱罪。 没想到,刑部这次竟然十分痛快,直接把顺天府的奏折递交上去,请旨查办! 奏折自然是先到内阁的,严嵩拿到奏折后,都没给别人看,直接就送到了嘉靖面前。 嘉靖当时是什么反应,王推官不得而知,自然也无法向萧风描述。但在严嵩和嘉靖一番密探后,嘉靖下旨,让景王将二管家交给顺天府审理。 郭鋆这下麻爪了,案子都交到刑部了,为什么又推回给顺天府审理呢?这好奇怪啊! 奇怪归奇怪,郭鋆自然有自保之道。他称自己身体不适,毫不犹豫的把王推官推到前面,反正案子一直是你查的,你就接着审吧。 王推官也是没有办法,他职位最低,自然是要当背锅侠的。 王推官竭尽全力的想要控制案子的影响范围,因此他主审的第一句问话就没打算带上景王。 “大胆狂徒,那女子是何人,你与她有何私情,她是如何从你的宅院中逃出来的?” 想不到二管家脑子像进了水一样,丝毫不理会王推官的暗示。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自己扛不起如此大的罪名,竟然张口就说。 “那宅子虽是我的名字,但其实是景王殿下购买的,用作郊外打猎回城时暂留休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推官的脑子嗡的一声,心说景王的手下都是这种-猪队友吗? 你这是要害死景王,顺便也害死我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热血傲骨 但事已至此,旁边又有刑部派过来监审的人,王推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 “大胆,竟敢随意攀咬!府内有地契为证,容不得你胡说八道! 你只说与这女子是何关系!” 二管家大声喊冤道:“大人,你也看看这女子的装束,至少是贵人侍妾一级的。我虽在王府当差,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哪有可能和这等女子来往呢?” 王推官咬咬牙:“她的足迹是从你的宅子里出来的,你作何解释?” 二管家像头猪一样,再次重复道:“那不是我的宅子,那是我家景王殿下买的宅子!一向都是我家王爷用的!” 王推官实在不敢再审了,他抽出签子,怒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招认,来人啊,给我用刑!” 二管家被打得狼嚎鬼叫,但仍坚持此事与自己无关。最后王推官也不敢再动刑了,怕出了人命,就将人暂时收押起来,准备跟郭鋆商量一下怎么办。 谁料第二天,刑部就递上去了折子,说王推官审问过程中,一直在指使二管家攀咬景王!二管家不配合,被王推官用刑打得死去活来! 嘉靖大怒,下旨申斥郭鋆,让他答复! 郭鋆也吓坏了,赶紧找来王推官,批头就是一句:“你脑袋让驴踢了?竟敢让二管家攀咬景王?” 王推官莫名其妙,听郭鋆说完后,吓得大喊冤枉。他让人将自己审问的记录拿来给郭鋆看,结果却发现记录不知被谁撕毁了! 王推官情知不妙,赶紧让人去牢里把二管家提出来审问,这是他唯一的一个人证了,只有他能证明自己没有让他攀咬。 可想不到二管家却一口咬定,就是他让自己攀咬景王的!而且身上被动刑打的伤,就是证据! 因为此事涉及王室,本就是密审,除了两个用刑的衙役在堂下外,只有刑部监审的人在。王推官这次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郭鋆也没办法,告诉王推官,赶紧回家,自己上奏回复,就说事情难以查明。到底有什么后果,还不知道。但提前有所准备,总是好的。 郭鋆毕竟对王推官有一份照顾之情,既是因为是自己的老下属,也是因为王推官这次是在帮他背锅。 他的这一举动,也确实为王推官争取了一些时间。 而就在郭鋆上书辩解后的第二天,内阁就下令了,王推官草菅人命,诬陷景王,捉拿全家,以备审问。 不过内阁下的令有些含糊,没写清楚是让哪个部门去执行。 由于案子是顺天府和刑部共同负责的,因此郭鋆拿到命令后,第一反应就是让安青月去抢人。 郭鋆倒没想过要豁出去自己来保住王推官,他觉得王推官大概率是死定了。但如果能把他全家抢到顺天府来,至少能让他少受点罪,没准还能保住他的家小不被株连也说不定。 柳台那边自然也不怠慢,拿到内阁的命令后,立刻让战飞云去抢人。这才出现了当天两拨捕快抢一家人的景象。 听完王推官的叙述,萧风陷入了沉吟之中。 这个案子实在出乎意料,并不是出乎意料的复杂,而是出乎意料的简单,简单到让人不敢相信。 假如真是如王推官和郭鋆所怀疑的,此女子之死与景王有关,以景王的势力,又怎么可能连一个女子都处理不了,还会让她跑出来掉进枯井里?又怎么会留下那么多的线索让王推官一一去发现呢? 就算景王年少,心思不够缜密,他府里自然有为他操心的人,那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如果景王府真的就这点水平,那真是辜负了严党一番苦心,还想着保他做皇帝呢! 可如果不是景王干的,那玉佩又如何解释呢?宅院又如何解释呢?那些传言,女孩的伤痕又如何解释呢? 正琢磨着,牢门处有声响,白总旗跑进来喊道:“萧大人,宫里有旨,命萧大人进宫见驾!” 萧风站起身,王推官惊恐的两手抓着铁栏杆,颤抖着说:“萧大人,下官……下官的家人,就拜托大人了。” 萧风沉默片刻,他此时不愿骗王推官说肯定会没事的。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可能超过想像,他也未必能保住老王。 但总有些承诺是他敢做的,他淡淡一笑道:“放心,不管你能不能平安出来,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她们。只要我还活着,她们就不会有事。” 王推官松了口气,他此时反而对自己死活不那么在意了。 他怕的是自己的罪名太大,万一被人拆穿“卖身为奴”的真相,萧风还会不会冒险坚持保护他的家人。 现在萧风说了这句话,他放心了。 看着萧风走出去的背影,他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拿着酒壶,满脸胡须的萧万年。他能救下毫无关系的巧娘和巧巧,萧风一定也能救下邻居家的母女倆吧。 萧风走出去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奇怪:是自己一直就这么勇敢正义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上辈子当学生的时候没被人欺负过,但好像也没有挺身而出救过哪个被欺负的人;后来做了生意,虽然没有坑过谁,但商场如战场,也没空去同情那些失败的人。 他自问是个善良的人,从不吝啬设施乞丐,也会给灾区捐钱,但面对持刀歹徒,敢不敢上去搏斗,他还没机会接受过这种考验。 他感受着体内血液的流动,以及比自己上辈子还发达一点的肌肉,他忽然觉得,可能不光是自己穿越过来的灵魂在影响着这具身体,这具身体里的血液和骨骼同样也在影响着穿越过来的灵魂。 那份难凉的热血,那份刚硬的骨头,隐藏在这个书呆子的身上十几年,但终究他是萧万年的儿子。 萧风忽然间对这个实际上没见过面的便宜老爹,有了更多的认同感,他挺起胸膛,感受着那份融化在骨血里的倔强,眼神不知不觉的坚定了很多。 嘉靖的面前跪着景王,身边一侧站着严嵩,另一侧站着陆炳和黄锦。这些都是他的家人和朋友,而不是普通的臣子。他要处理的事,也只能让家人和朋友参与。 连严世藩暂时都还没资格进入这个圈子,他是景王的老师,又是严嵩的儿子,但也最多算是候补队员。 萧风赶到时,看到这个阵容,心里一动。嘉靖让他来,是让他测字吧? 如果不让他测字,那就有点奇怪了,难道嘉靖还真把自己当成家人或朋友了? 嘉靖见萧风到了,冲他点点头:“人到齐了,今天是要问问景王的事,有可能需要你的道法。” 萧风心里一松,他还真不愿意被嘉靖真的当成亲人或朋友,背负这种情感,对他未必是好事。 只要嘉靖在修道治国方面需要他就足够了,感情什么的最麻烦了。 想不到嘉靖下一句话就对景王道:“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也都是你的叔伯辈,你有错,他们会教你;你没错,他们会帮你,你要实话实说!” 萧风暗叹一口气,这就是嘉靖准备留给下一代的亲友团了? 难道嘉靖不知道自己是偏向裕王的吗?也许,他就是因为知道,才故意这么说的? 这样将来如果是景王即位,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帮忙吧。 师兄啊师兄,你真是够阴险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神探严嵩 景王和裕王同岁,比裕王生日小。但个头要比裕王高一点,也显得更壮实一点。 萧风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难怪裕王打架占不到便宜。 景王可怜巴巴的看着嘉靖,抽噎着说:“父皇,儿臣,儿臣确实没有做过任何不规矩的事啊! 那座私宅确实是儿臣所购,为了出城游猎时回来晚了好应急用的。可自从买完后也没去过一次,更别提在里面做什么不法之事了。” 嘉靖点点头,看向自己的亲友团:“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过于轻信他的话了?只凭他的辩解,就抓了顺天府的推官,还说他们诬陷景王?” 众人无语,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顺天府那边虽然说不上铁证如山,但证据也搜集了不少。这边却只有景王一番可怜巴巴的哭诉,你个当爹的就直接护短? 嘉靖指了指盘子上的那块玉佩:“这就是此案中最关键的证据,刻着景字的玉牌。这种玉极其罕有,尤其是上面的‘王’字纹路,更是不可能造假,所以,顺天府就靠着这个要定景王的罪。” 众人仍旧无语,因为觉得完全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嘉靖环视了一圈:“你们可知道,景王的玉佩一个月前就丢失了?” 众人一愣,都摇头,只有黄锦没有摇头,显然他是知道的。 见嘉靖看他,黄锦赶紧说:“小人也是听宫里人说的,说卢靖妃那里传出来的话,景王的玉佩在打猎时丢失了,万岁另赐了一柄如意给他。” 嘉靖难得的动怒了,他捻起那块玉牌,眼里冒着火光:“可有件事,你们谁都不知道,只有朕和景王清楚。” 众人一愣,别人还罢了,嘉靖的事还有黄锦不知道的吗?连嘉靖上厕所黄锦都跟着给递纸,他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事? 就连黄锦都不可思议的眨眨眼睛,但他很聪明的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表示,而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一个月前,朕回宫看了看,各个宫里都转了一圈,最后在卢靖妃宫中歇了一会儿。” 众人看着黄锦,黄锦眨了眨眼睛,众人秒懂。 嘉靖肯定不仅仅是歇了一会儿,而是让黄锦等人回避后,跟卢靖妃一点也没歇着。所以此间发生的事,黄锦肯定是不知道的。 嘉靖咳嗽了一声:“卢靖妃替景王向朕请罪,因为景王好动,出门打猎时从马上摔下来,玉佩碰在石头上摔裂了。 朕当时还说,玉是为人挡灾的,若非玉裂,只怕景王还未必能平安,这是好事。 只是卢靖妃担心玉佩碎裂,历来被视为凶兆。若是传出去,只怕一些无聊之辈会借机议论天命所归之类的事,问朕能不能对外只说玉佩遗失了。朕觉得有理,就同意了。” 众人都猛然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嘉靖。嘉靖冷笑道:“当时朕亲眼看见那块玉佩,已经裂成两半了。此时这块玉佩却完好如初,你们说,这是什么道理?” 萧风明白了,难怪景王只是委屈难过,却并不是很惊慌。 既然之前他母妃替他请过罪,那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玉佩既然损坏,这块玉佩就不可能是自己的,自然也就成不了什么罪状。 严嵩冷静的说:“万岁所言,臣等自然深信不疑。然此事毕竟牵连甚大,若是能将那损坏的玉佩拿出来,顺天府和刑部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萧风和陆炳不禁都看向严嵩,他这可不像是在向着景王说话啊。万岁都替景王说话了,你还要真凭实据,万一万岁是替景王遮掩怎么办,那不是一下子就弄砸了? 嘉靖倒没想那么多,他点点头道:“我让卢靖妃将玉佩还给景王了,圳儿,你可曾戴在身上?” 景王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绸小袋,从里面掏出两半的玉佩:“因为玉佩已裂,不方便再随身佩带,因此儿臣请母妃做了个小袋子,贴身携带。” 嘉靖满意的点点头,微微咳嗽一声,黄锦立刻走过来,用托盘托着玉佩,让众人查看。 众人分别拿起来看了看,没错,白玉黄纹,形成天然的“王”字,上面刻着“景”字,就连裂开的断口纹路都是一样的,再难造假的。 众人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盘子中另一块完好无缺的玉佩上。 众人都拿起来看了又看,却丝毫看不出有造假的端倪。 同样的白玉黄纹,同样天然的“王”字,就连那个“景”字都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笔写出来的一样。 嘉靖冷冷道:“虽然这玉佩来历可疑,但正因为如此,朕才能断定,这是有人在陷害景王!至于顺天府,朕信得过郭鋆,却信不过那个推官。 下位之人,太容易被收买了。何况朕听说这个王推官还喜欢去烟花之地,谈何操守?” 萧风一愣,老王是不是个闷骚型的选手,他确实不清楚,但要说老王喜欢去烟花之地,他是很怀疑的。 老王长的就是一张居家男人的脸,平时上下班的时间也挺规律的。何况一个芝麻大的六品推官,喜欢烟花之地的事都能传到嘉靖耳朵里,怎么都觉得有些怪异。 此时严嵩仍然在手里摩挲着那块完整的玉佩,似乎有所发现,又拿起那断裂开的玉佩来回比划。 他忽然间问道:“万岁,老臣记得,当初这玉佩是由工部巧匠曾造办所磨制,除了文字不同外,底纹、厚薄几乎毫无二致。” 嘉靖点点头:“不错,此物天巧人工相辅相成,确实难得。” 严嵩举起两块玉佩道:“可现在看,这块完整的玉佩,明显要比景王断裂的玉佩薄了一些。虽然单独看起来并不明显,但放在一起比较,却是可以看出来的!” 众人都是一愣,嘉靖更是抢步上前,拿起两块玉佩,仔细比较。确实,单独看几乎看不出来,但放在一起比较,明显那块完整的玉佩要薄一点,只薄一点点。 严嵩欲言又止,嘉靖看在眼里,叹口气道:“爱卿有话尽管说,今天在这里的,没有不能听的人。” 这话乍听起来十分暖心:这里都是朕信得过的人! 但如果仔细想想,又让人有点不寒而栗:谁敢透露出去这里的事,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严嵩迟疑的说:“万岁,这薄的一点点,似乎跟刻字的深度差不多……” 屋子里是不是都完全忠心不好说,但屋子里人均七个心眼是肯定有的。 严嵩就是不说这句话,大家也早晚能想到,说到这个程度了,想不到的就是傻子了。 嘉靖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坐在自己铺着蒲团的龙椅上,神色有些萧索。 龙椅上铺蒲团,千古以来嘉靖是头一份,以表示即当皇帝,又当道士,两份职业同等重要。 但此时,蒲团有点硌屁股了,提醒着他暂时要抛弃道士的身份,这件事必须要用皇帝的身份来解决! 嘉靖深吸一口气,沉重的对陆炳道:“你,带人去,把裕王召来。让他带上他的玉佩!” 陆炳走后,萧风向严嵩拱手,神态十分恭谨:“严首辅是我们中年级最大的,确实我们中眼神最好的,下官佩服!” 严嵩老脸一红,并不接话,只是在肚子里问候了萧风全家。 嘉靖看了萧风一眼,若有所思。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案中之案 陆炳毫不迟疑,领命而去,临走前甚至都没有跟任何人有过眼神交流。 实际上就算他想交流,也没人会回应他。 黄锦端着那两块玉佩,就像端着自己的脑袋一样,兢兢业业,大气都不肯出。 严嵩当完神探后,也低调的退到一边,表情里满是惶恐、迷惑和痛惜,把一个长辈对晚辈之间发生了不好之事的神态表达的淋漓尽致。 萧风则是一脸关心的看着嘉靖,似乎对这事本身并不太关心,而是更加关心嘉靖的状态。还主动走过去,替无暇多顾的黄锦,给香炉里加了块龙涎香,同时轻声念叨着什么。 那声音很轻,轻到只有离得最近的嘉靖勉强能听见:“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嘉靖微闭的眼睛轻轻睁了睁,嘴里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 这两句话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越咀嚼越有味道,他眼睛里竟然带了一层水气。 猛然见看到萧风那一脸的关心,他心里一动:别人都在盘算着这件大事的影响,他却在关心我心里的感受,想来师弟是怕我道心不稳吧。 可师弟那两句诗说的何其透彻?我一心修道,龙不见龙,平时连儿子们的面都不见,人们就觉得我真的毫无父子之情。 我也以为自己道心稳固,不被俗世所累。可真到了这种时候,我却没法完全冷静下来。 不管我喜欢谁多一点,毕竟两个都是我的儿子啊! 嘉靖恐怕不知道,这两句诗的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即便被人们视为铁石心肠的代表,她的种种迹象表明,她仍然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儿子理解自己。 嘉靖的铁石心肠比她还要低一个段位,所以以她的心境写出的这句话,嘉靖自然是没有抵抗力的。 嘉靖本打算裕王一到,就狂风暴雨的解决问题。如果真是那样,只怕即使裕王有辩解的机会,嘉靖也未必能听进去。 但此时嘉靖被萧风的一句诗弄得心头一软,自然态度上也就有了些变化。 看着裕王还一副不知所以的懵懂样子,嘉靖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陆炳是不会告诉裕王任何消息的,这一点他绝对信得过。 所以如果此事确实是裕王所为,那演技确实够好的。 眼睛顺着裕王的腰间往下看,腰下赫然垂着一块玉佩,嘉靖心里一松,声音也带出了三分喜悦:“你的玉佩还在啊,拿来给朕看看。” 裕王猛然抬头,诧异的看了嘉靖一眼,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景王,声音有些颤抖:“儿臣有罪,儿臣数日前丢失了玉佩,正在抓紧派人找寻。想不到父皇……” 嘉靖心里一凉,语气中带着一种艰涩:“想不到我就知道了,是吗?怎么丢的?何时丢的?说!” 裕王此时确实有些慌了,他被带来时并不知道是什么事,陆炳也没告诉他,只是让他不管到宫里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冷静! 这句提醒此时起了些作用,裕王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先不去想这里有什么陷阱。 对事情了解不深时,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实话实说。 “儿臣糊涂,确实不知道丢失的具体时间,但发现丢失是在三日前。七日之前儿臣还曾擦拭过,因此最多就是那四天之内丢失的。至于怎么丢的,儿臣确实不知。” 嘉靖忍着怒气道:“荒唐!你随身携带的玉佩不见了,你都没有发现?夜间就寝时那些伺候你更衣的人都是死人?他们也发现不了?” 此时听起来确实很扯淡,因为玉佩是在腰间通过丝绦彩线打成的络子系上的。玉佩是有重量的,腰间挂着的玉佩不见了,按道理是能感觉到的。 就算裕王粗心,但晚上伺候他更衣的仆人也该发现少了东西。连萧风都对裕王这番说辞有些皱眉了。 “儿臣知道此事匪夷所思。 那系玉佩的络子并未被割断,儿臣发现时,络子上面还有一个形状相同的玉佩,玉质也很好,上面也有‘裕’字,只是没有那天生而成的‘王’字黄纹。 所以儿臣和奴仆们才粗心一直没发现。” 裕王说着,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黄锦上前用托盘接过,托着往回走,嘉靖站起身,一把抓过那块玉佩。 果然如裕王所说,大小、形状都一样,玉质也很好,只是没有黄纹,那就是一块普通的美玉罢了,不足为奇。 玉上的“裕”字也刻的很好,这样的玉佩,如果没有特别的怀疑,只在夜间昏暗的灯光下,确实是不可能看出问题的。 而大白天的时候,裕王固然不会没事总看自己的玉佩,其他人也不敢要求看。 谁敢说:“唉,裕王,过来,让我看看你腰上挂的玉佩,听说是你爹送给你的,让我开开眼!”就是疯子也干不出这事来。 可如果真是被偷了,那这个贼也太扯了。偷走玉佩就偷走了,干嘛还要搭上一块美玉来替换呢?这事听起来就不太可信。 嘉靖坐回椅子上,疲惫的挥挥手,黄锦把托盘又托到裕王面前。 裕王看着盘里的三块玉佩,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明白那块破损的,和完整的景王玉佩后,猛然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大呼:“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冤枉!” 嘉靖脸色也有些发白,语气却越发平淡:“你的玉佩丢了,腰间换了个假货。景王的玉佩遗失了,不过一个月的事,消息还未传出宫中,此刻却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出现在一具女尸的手中!偏偏这玉佩薄了一层!” 裕王脸白如纸,他当然知道嘉靖是什么意思,关键是他也觉得此事确实是让人难以辩解。巧合吗?这巧合该有多巧,巧到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所有人都在沉默,品味着这其中的奥妙。萧风忽然开口道:“那个女尸到底是谁?这毕竟是起命案啊,难道不是应该先弄清楚死者的身份吗?” 没人说话,陆炳心里暗暗摇头:“毕竟是太年轻了,牵涉到皇子之间互相陷害的事,命案本身已经毫无意义了。皇子杀死一个女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太重的惩罚,但却会败坏名誉,在未来的大位之争中落於下风。” 但这话同样也属于可做不可说的那一种,即使是嘉靖也不能明确的说:“朕的儿子杀人无罪。”所以嘉靖看向萧风:“你有什么主意?” 萧风道:“玉佩一案,属于此次命案的案中案。若是命案破了,则案中案没准同时也就破了。 女子是谁,因何而死,何人发现,这些问题中,唯独女子的身份没有弄清。 以微臣之见,应该弄清此事,这条路也许比困在玉佩这个谜团中能更快。” 嘉靖此时有种逃避的心理。 虽然他已经几乎确定裕王有问题,但萧风的提议既堂堂正正,又能让他暂时不用直接处理儿子的事,对他也是一种暂时的解脱。 所以嘉靖点头同意:“依萧爱卿之见,此案交给谁来审理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请君入瓮 萧风想了想:“一事不烦二主,臣觉得还可以交给顺天府来审。王推官本来就不是主官,只是负责破案的推官而已。 他指使管家诬陷景王一事,其实也有颇多疑点。不妨借此机会,一并弄清,也给他个戴罪立功,自证清白的机会。 既彰显了万岁的仁慈之心,若他果然有问题,今后也让人无话可说。” 嘉靖默然,他明白萧风的意思。 王推官入狱其实并非证据确凿,相反只有刑部的片面之词而已。他是心疼儿子,急怒攻心之下,下旨降罪的。 如果此事就这么着了,固然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但一个审案的推官,只因为案情涉及皇子,就不明不白的被干掉了,那些读书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倒不妨如萧风所说,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他真有问题,查清后一并处理,人们自然无话可说;若他没有问题,自己还能得个睿智仁慈的名声,连牵涉儿子的事都能一视同仁,挺好。 所以嘉靖点点头:“准卿所奏。” 严嵩忽然站出来道:“万岁,老臣有个建议。之前监审只有刑部,再次审理,朝廷当派人同时监审。 萧舍人深得万岁信任,可当此任。而且萧风心思缜密,道法高深,对破案必有极大助力。” 嘉靖欣然道:“严爱卿所言甚是,如此,此事就辛苦萧爱卿了。” 萧风微笑点头,目光和严嵩在空中碰撞,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萧风:心思缜密,你他喵的怎么不说是我帮裕王谋划的呢? 你敢抬我上火上烤,就不怕我撒泡尿灭了你的火? 你个老鸭煲未必能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来,十有八九是你那缺德儿子在坑我。 严嵩:没错,老子就阴你了怎么着?你有本事抗旨不接啊! 你去审这案子,必然偏向裕王,可此事裕王死定了,你也得陪葬! 你若是临阵倒戈对裕王下手,那些裕王的支持者,包括陆炳在内,都不会再维护你。 到时你孤家寡人,还不是死路一条? 妈的,老子的儿子实在是太聪明了!不管此案结果如何,萧风都是必死无疑! 这俩人的心有灵犀嘉靖并没有在意,他还有更烦心的事需要处理。 “裕王、景王从今天起,各在府内居住,无旨不得出府。另调两队禁卫保护王府。” 这就是临时圈禁了,裕王脸色苍白的看了萧风一眼,萧风却压根没看他。 景王也十分委屈,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唯唯而退。 房中只剩下这几个人了,嘉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其他人先出去吧,萧风留下。” 众人无话退出,连黄锦都退到门外守门去了。他们都知道嘉靖要干什么,但都要假装不知道。 嘉靖提起笔来,许久才落笔。萧风知道,不是字难写,而是嘉靖不知道问题该怎么问。 等嘉靖停笔后,冲萧风招手,萧风走到跟前,见纸上写着一个“嘉”字。 他顿时一愣,按照规矩,皇帝的年号定了之后,这个字就变成了天下的禁用字。 如果确实有人写文章书信时需要用到这个字,也应该尽量用同义词来代替。确实绕不过去的,就该减笔以避讳。 而且这个减哪一笔是有讲究的,比如你要是减了最上面的一横,搞不好就说你是暗藏诅咒万岁之心,搞不好要被杀头的。 所以官方会给个规定,一般是在最下面减笔。 嘉靖写字自然不需要避讳,但他用自己的年号来测字,确实也比较罕见,可见他此时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父亲,而非皇帝。 嘉靖见萧风看着字发愣,忍不住摇头苦笑。 “师弟,这番心思,也只能跟你说说了。 此事环环相扣,若非载坖陷害载圳,便可能是载圳陷害载坖。 总之我这两个儿子中,必有一个先动手的。不管谁赢谁输,都有一个儿子会出事。” 萧风默然,果然,任何人都可以小看,唯独不能小看了嘉靖。 他看似偏执恼怒,其实心里如此清楚。 既然嘉靖先不说问什么,他也就不催问,只是安慰两句。 “师兄不必忧虑,他们都还是孩子,一次犯错未必就难以回头。” 嘉靖摇摇头:“十三岁,在普通人家还是孩子,在皇家,已经不是了。师弟,我只求你一件事。” 萧风一惊,嘉靖怎么可能求人,他想让自己干什么,直接下令就是了。这是要干什么? 见他惊疑的眼神,嘉靖加重了语气。 “我当然可以命令你,但这件事却是命令不来的。 皇权虽大,却难奈人心。我求你这次,不管是谁对谁错,都给我一个真正的答案。 我知道,你不光有道法,也十分机智,这件案子你一定能弄清楚。但你愿不愿意说出实情,我却毫无办法。 我希望,不管你喜欢或不喜欢哪个皇子,喜欢或不喜欢他们身边的势力,都能对这件事公平对待。” 萧风默然良久,最后郑重的向嘉靖稽首。 “师兄放心,我一定公平公正,不管对外怎么说,我一定让师兄知道实情,绝无隐瞒。” 嘉靖盯着萧风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了笑容,指着那个字。 “我知道你测字的规矩,我现在就问两个儿子谁是清白的,估计也测不出来,因为那不是我自己的事。 我只想问问,继承皇位的,是我的儿子吗?这总是我自己的事吧。” 萧风点点头,他明白嘉靖的心理。 嘉靖这个皇位,是因为堂兄明武宗去世后无子,才因此捡了个大便宜。 而且嘉靖得了便宜卖乖,还把堂兄从祖宗灵位上挤到一边,把自己老爹的牌位取而代之。这就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大礼议”事件。 很多在大礼议中站在嘉靖这一边的,后来都被嘉靖照顾提拔了,其中就包括严党和仇鸾。 现在眼看两个儿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身后又各自有一帮支持者,不由得嘉靖不害怕。 他倒不是特别在乎谁最后胜利,虽然他是有些偏爱景王的,但也并不是特别执着。 他真正怕的是两个儿子两败俱伤,最后万一剩下那个胜利的也是个短命鬼怎么办? 自己凭运气捡回来的大便宜,又要凭实力被别人捡便宜吗?这是嘉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如果自己真能成仙也就罢了,回来咔咔一通乱杀,谁敢把自己挤下去就要他好看! 可如果自己不能成仙呢? 那就会和堂兄一样,当了一辈子皇帝,最后被别人把牌位扔到一边儿去,给人家让位置。 这事,嘉靖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啊。 所以不管哪个儿子能赢,嘉靖更关心的是,最后能即位的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这也是他用自己的年号来测字的原因。 萧风盯着这个“嘉”字看了很久,嘉靖在旁边等得心里发毛,生怕萧风宣判自己子孙的死刑。 “师兄,‘嘉’字上有大吉之像,下有加冕之意,以师兄所问之事,是无碍的,师兄放心。” 嘉靖长出了一口气,脸色好看了许多,最关心的事解决了,接下来不免好奇心起。 “可还能看出些什么吗?” “师兄,我看出什么就说什么,若有不合师兄心意之处,还请师兄恕我无罪。” 嘉靖摆摆手:“此时乃师兄弟之间私话,何况这是天道之意,我岂有怪到你身上的道理?” “师兄,上位者,‘吉’字乃士子之口,继承师兄皇位之人,颇受士子拥戴。 ‘加’字乃力士之口,却被压在下面,此为重文轻武之像,并非国运之福,需防自毁长城啊。” 嘉靖默然片刻,点头道:“还有吗?” “‘嘉’字中为‘豆’字之形,上有盖,下加火,正是煮豆燃豆萁,确是手足相残之像。 此事,师兄不可不防。” 嘉靖叹息一声:“人力时有尽,天道运无穷。尽力而为吧。” 他挥挥手,萧风拱手告退前,想起一件事。 “师兄,查这个案子,恐怕牵涉甚大,若是有人不肯配合,甚至对我动手……” 嘉靖哼了一声:“朕给你个奉旨查案的钦差身份,尚方宝剑就别想了。京城之内,什么事不能来问问朕,还用不着你先斩后奏。” 萧风笑道:“本来也没指望尚方宝剑,只是先父留下了一把绣春刀,按理绣春刀是万岁近卫才能用的,微臣该上缴的。 不过一来思念先父,二来也确实没有趁手的兵器,能让微臣光明正大的带着防身就够了。” 嘉靖好笑的看着萧风,他刚自称一句朕,萧风立刻就改成微臣,反应真是快啊,这是不满意了。 “绣春刀只有锦衣卫可用,但锦衣卫要做的事不适合你,你也会受制于品级高低。 嗯,锦衣卫是由仪鸾司改过来的,在太祖改制之前,仪鸾司其实就是天子的仪仗亲卫。 飞鱼服的华丽,是为了体现高出群臣的尊贵;绣春刀的精巧,是为了便于贴身携带,方便护卫天子。 这样吧,朕依古制,封你为仪鸾卫,这样你即可名正言顺的携带绣春刀,也不用成为锦衣卫。” 萧风谢恩,在走出精舍的那一刻,萧风听到了嘉靖的喃喃自语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忠仆刁奴 萧风回到家时,戚继光和家仆戚安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因为家里剩了一群女人,萧风又没要张天赐送来的仆从,所以他俩干脆就没敲门。 萧风不要张天赐买来的仆人是有原因的,张天赐的仆从来源很杂,甚至还有街头插草卖身的。这种没法审查底细的仆从,萧风是不敢用的。 严世藩诡计多端,虽然他现在忌惮陆炳,不能直接对萧风动手,但不代表他不能用其他手段。 弄两个奸细混进萧府绝对是好主意,所以萧风决定,仆从可以有,但必须是自己亲自审查收留的才行。 既然现在戚继光主仆要住进来,那就更不用着急仆从护卫的事了。 萧风敲响大门,来开门的居然是展宇! 萧风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没他跑得快,累得气喘吁吁的巧巧跟上来喊叫着。 “这院子太大了,开个门都得跑这么远。老爷,这位展大哥是今天上午来的,说是被裕王解雇了,没处去,就来咱们家了。” 展宇之前帮萧风打过架,跟巧巧也见过几次面了,彼此相熟,所以巧巧倒是不认生。 萧风挑挑眉毛,见外面人多,也不过多纠缠,拉着展宇就往里走。 戚继光也帮萧风打过架,巧巧一眼就认出来了,眉开眼笑的关上门,领着戚家主仆往里走。 虽然院子里装修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但这个谈家老宅,萧风新府的房子着实不少,很容易就在第一排房子里找到一间不需要动工的客厅。 几个人坐下,这时巧娘和王家娘子端着茶点送了过来。 萧风赶紧站起来:“嫂子,你在我家是客,不可如此。” 巧娘也埋怨道:“我跟王夫人说让她别动,她偏要跟着我一起来,拦也拦不住。” 王家娘子垂泪道:“萧大人,你就让我跟着巧娘妹妹一起干活吧。 我和迎香是落难之人,你能救下我们,哪有还在你家里当客人的道理。你若是一定不让我干活,那就是赶我和迎香走了。” 萧风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可能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点点头:“你想干点啥,我不拦着你。只是你无需以奴仆自居。在我家就是巧娘和巧巧,也不是奴仆。” 巧娘刚想开口分辨,萧风看了她一眼,巧娘会意,也就不说话了。 萧风微微一笑,他不肯让巧娘自居奴仆,说了好多次,每次都被她用一番大道理顶到天的刁奴,当奴仆能顶到天的,那就只能是皇帝的奴仆了吧,他这是在说严首辅啊…… 一时间场面竟然格外的寂静,连不明白里面深意的戚安,也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力,看着萧风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畏缩。 萧风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你们还真让我唬住了?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戚继光和展宇对视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是一样的:不好说啊。 在善堂里的老道,和在道录司里的安司正,几乎同时觉得脖子后面有股凉气,表示感同身受。 萧风看向展宇:“说正事吧,裕王怎么跟你说的?” 展宇看了一眼戚继光,戚继光是多聪明的人,立刻伸个懒腰。 “房东大人,给我俩分配屋子吧。不能太差啊!虽然不给钱,也别让睡柴棚啊!” 萧风笑了笑,知道他有意避嫌,这事确实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随意一指。 “这第一排的房子,就是给男人住的,你俩自己选,看中哪间就住哪间。” 两人拿着行李去选房子了,展宇这才开口。 “裕王什么也没跟我说,他只是说不再请我当护卫了,让我另谋高就。” 萧风好奇的看着展宇:“我还没问过你呢,你既然是武林世家,怎么就想起当王府护卫了呢? 想进官场,走个捷径?赌皇子,可不是个太好的方式啊。” 展宇撇撇嘴:“先不说我怎么想的,你倒是说说,赌皇子,怎么就不好了? 万岁一共只有两个儿子,我至少有一半的胜率吧。” 萧风摇摇头:“错了,你最多只有一成的胜率。” 展宇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难道你说万岁还有八个私生子?” 萧风淡淡的说:“万岁就是两个儿子,你也只有一成胜率。” 展宇笑道:“我就跟裕王说,你可能有些道法不假,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大言欺人的,他还不信。 你若能说出道理来,今后我就服你,言听计从;你若说不出道理,我也就不麻烦你了。” 萧风悠然的喝了口茶:“你认为,两个皇子,总有一个能当上皇帝,所以你的胜率是五成,对吧?” 展宇笑道:“难道不是吗?我的算术没有那么差吧。” 萧风看着他:“难道你从没想过,这两个皇子谁都当不上皇帝的可能性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天下真小 展宇一愣,他这才发现,他确实没想过这一点,不过他不肯轻易服输。 “这种可能性很小吧,两个皇子都很健康,身边又有御医看护……” 萧风笑了:“太子之前不健康吗?太子身边没有御医看护吗? 出去玩一圈,回来就病死了。谁能保证这两位就没问题呢?” 展宇只能承认萧风说的有道理:“即使如此,可能性也很小的!” 萧风点点头:“那就算这种可能性只有两成好了,这样你二选一的赌博,就变成四成胜率了,对吧?” 展宇不情愿的点点头。 萧风又喝了口茶:“皇子要成为皇帝,就要面临竞争,除去自己得病而死,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刺杀。 要刺杀皇子,出手的必然是高手,这时死的首当其冲就是护卫。你身为头号护卫,风险当然也是头号的。 所以就算你那四成赌对了,你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在他成为皇帝之前替他而死,这个风险比例高吗?” 展宇很想摇头,但他很清楚,裕王和景王这些年没有遇刺,很大原因是因为局势勉强算得上势均力敌。 双方都有希望,就都不会铤而走险。但若是其中一个彻底失去希望,那么就很难说了。 这和太子在世时不一样,太子是众人公认的未来皇帝,并没有哪个势力会企图改变这一点。 但景王和裕王身后已经各自占了一群人,这群人和自己一样在赌,如果赌输了,很可能一败涂地。 因此就算到时皇子不想动手,他身后的人也一定会有狗急跳墙的。 到那时,皇子身边的护卫,就是肉盾,随时要被牺牲的肉盾。 展宇艰难的点了点头。 萧风笑道:“所以你最多还剩了两成的胜率。” 展宇倔强的说:“那也是两成,不是一成!” 萧风静静的看着他:“最后,你在两成的胜率下,你投靠的皇子成为了新的皇帝。” 展宇一拍手掌:“这不就行了!” 萧风点点头:“然后这个新皇帝有一半的可能性,会杀了你。” 展宇哈哈大笑,指着萧风。 “你输不起了啊,我已经赢了,还扯什么新皇帝会杀了我,他为何要杀我……” 展宇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尴尬的停住了。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傻白甜,他是武林世家的孩子,他见过江湖中各帮派的纷争。甚至就在他自己的家族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争夺杀戮。 功臣,尤其是知道太多秘密的功臣,被封赏和被除掉的可能性,确实是各占一半,全凭自己的运气和对方的心思。 萧风竖起一根指头,下了定论:“所以,一成胜率。” 展宇沉默许久:“裕王不会的。” “每个赌徒都觉得自己的筹码是最好的,这很正常。咱们不讨论这件事,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当裕王的守卫?” 展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在考虑从何说起,最后他决定从头说起。 “当我还是个八岁大的孩子时,我的祖父就是我家族的族长,也是我们这一派‘幻刀门’的掌门。我那时就梦想着以后能成为族长兼掌门人。” 这种家族就是门派的情况,萧风听说过。 有的是一家子练武,然后子子孙孙也练武,自然形成了一个门派;也有的是武林世家之间的联姻,渐渐形成了一个大家族。 “因为那时在我心中,掌门兼族长,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威风的人。你可能觉得可笑,但想想那时我才八岁,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萧风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能理解一个八岁小屁孩儿的梦想。 “后来我长大了些,十三岁就开始游历江湖。 那些江湖门派,甚至绿林道上的人,听说我的来历,尤其听到我祖父的名字,都十分给面子。这让我更坚定了要当掌门兼族长的念头。 然后有一天,一个知县带着衙役来到我们家,要求我父亲交出我妹妹,因为嘉靖要征召美丽少女。” 萧风停止了点头,看向展宇。展宇恍若未觉,他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那几个衙役根本不堪一击,那个知县更是瘦的跟个猴子一样。然而我们整个家族,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的。 只有我父亲和祖父拦在门前,和那个知县讨价还价,那个知县就那样明目张胆的拿我妹妹开价。 我刚好从外面游荡回家,我很疼爱我妹妹,所以我一怒之下,打倒了两个衙役。 知县大怒,要去调锦衣卫将我抓走,我祖父不得已,拿出了一大笔钱,才保住了我和妹妹的平安。 从那之后,我就决定要当官,当大官。什么族长,什么掌门,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压得一个家族,一个门派都喘不过气来! 我考过几次武科,可惜,科举也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容易。光功夫好没用,还要有笔试呢,我的卷子始终无法通过。 又过了几年,我来到京城,当时裕王刚刚封王,我去王府应征当侍卫。 你知道吗,想进王府当侍卫是很难的,皇宫会派人清查身世。我家总算在当地居住多年,颇有善名,这才过了关。 皇宫抄下了我家三族的族谱,我家每个月都要派人向当地锦衣卫报道,一有异动,当地驻军立刻就会上门包围查问。 这就是全家为我付出的代价,回报就是,他们再也不会受地方官的欺压。” 萧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你功夫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当锦衣卫呢?我相信只要你愿意,陆炳会愿意招揽你的。” 展宇看着萧风:“因为我知道,即使当了锦衣卫,甚至当到副千户,面对更强大的势力时,也未必能保住自己的家人。只有赌在皇帝身上,才行。” 萧风皱皱眉,他知道展宇在说自己的老爹萧万年,不过说的也是实话。 “没错,你的位置越高,能欺压你的人就越少。不过即使高到夏言那个位份,也难逃一败;即使皇帝信任到陆炳那个程度,也如履薄冰。 你不当官,家里只是破财消灾;你当了官,连三族都可能被连累。这个你想过吗?” 展宇垂下头,不说话了。萧风也不说话,慢悠悠的喝着茶。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希望你能帮帮裕王,他也许不会是最好的皇帝,但一定比景王好!” 萧风摇摇头:“我当然更喜欢裕王一些,不过好与坏,本来就是相对的。 这件事弄清楚后,谁好谁坏自然就清楚了。我不会帮任何一方,我答应了别人,要公平。” 展宇点点头:“那就够了。我相信只要保证公平,裕王一定是无辜的。” 萧风站起来伸个懒腰:“你也去选一间房吧,只要是第一排房子里的,都行。” 展宇诧异道:“你让我住在你家?” 萧风也诧异:“你不想住在我家?你打算住客栈去吗?” 展宇犹豫道:“你不怕别人说你和裕王是一伙儿的?” 萧风笑了:“怕谁这么说?” “严党啊!万岁啊!” “你不住在我这里,严党就不会说了吗?万岁信不信我,凭你一个王府护卫就能影响的了?” 这话很没把展宇当回事,但展宇不但没恼怒,反而垂下了头。 “我知道我对你一向不太友好,你可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萧风眨眨眼:“你这是打算告诉我了吗?” 展宇抬起头:“是的,因为我当初觉得很失望,萧万年的儿子,不是个热血男儿,竟然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可后来慢慢的,我觉得你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样……” “等等等等,你认识我父亲?” 展宇摇摇头:“没见过面,裕王让我调查你,我才知道你是萧万年的儿子,才知道原来那件事是你父亲干的。” “哪件事?” “那个欺压我家的县令,后来被锦衣卫抓进诏狱,但很快又官复原职了。过了几天又被人杀了,凶手一直也没找到。 所以那次裕王让我来帮你忙,我自己也是愿意的。” 两人都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天下真是太小了。 萧风忽然拍拍展宇的肩膀:“这么说你跟巧巧是老乡啊,我得告诉她娘俩一声,你还会说家乡话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完美陷害 赵文华对严世藩此次的主意很担心,一直对干爹抱怨着。 “义父啊,不是我埋怨,这次东楼的主意风险很大啊。那萧风,他有道术啊,万一我们设的局被他破了怎么办?” 严世藩日常鄙视:“我看你是被萧风吓破胆了吧,看你那副样子,还号称我严党核心骨干呢,还不如一个宫中妇人有胆量!” 严嵩在亲儿子和干儿子中间,永远是那个和事佬:“东楼,好好说话,都是自己人。” 严世藩笑了笑,很有耐心的给赵文华解释。 “那萧风确实有些道法,这一点我们之前小看了他;他也确实有些小聪明,这一点我们之前也小看了他。 所以让他钻了些空子,这次我却没有小看他。” 严嵩和赵文华都期待的看着严世藩,严世藩收拢手中的折扇,敲着手心。 “萧风的测字之术有何限制?” 这个赵文华早就多方刺探过,赶紧积极表现一下。 “一日一次,写字者只能测与自己相关的事,相关的越是紧密,越准确。若是与自己无关之事,就很难说了。” 严世藩笑道:“正是如此。这案子中,肯让萧风测字的,都问不出什么与案子有关的问题; 而真正能问出问题之人,要么已死,要么不肯开口。萧风就是神仙在世,他的道法也没什么用。” 赵文华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严世藩知道他还是不放心,索性再给他一颗定心丸。 “此次这件事,他接也得接,不接我也会想办法让他接。夹在两个皇子中间,他一举一动都进退两难。 破不了案,裕王就要完蛋,他会失去现有的所有支持,也得跟着完蛋! 他若无凭无据的硬是要保住裕王,那万岁也容不得他!” 严世藩并不是盲目自信的,现在萧风确实是进退两难。 从现有证据看,案情十分明显。 原本是景王的私宅里跑出来的女子,掉落枯井身亡,手中拿着景王的玉佩,身上满是虐待伤痕。 一个月前宫中传出消息,说景王玉佩丢失。而且街上传说景王在某些方面有暴虐倾向。 结合所有证据,景王的嫌疑最大!几乎可以说是完整的证据链!隔壁老王就是这样判断的。 但忽然峰回路转,原来嘉靖早在一个月前就见到了裂成两半的景王玉佩!而且还是他默许卢靖妃对外宣称景王玉佩丢失的! 现在这个完整的景王玉佩,分明就是陷害景王的最有利证据! 而且神探严嵩机警的发现了假的景王玉佩比真的薄一层,明显就是用一块同样的玉佩磨去了字,重新刻的! 然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嘉靖让裕王拿出玉佩来,裕王竟然说玉佩丢了几天了,被人换成了一块假玉佩! 就是傻子至此也能推出一条完全相反的证据链了。 裕王从宫里听到景王玉佩丢失的消息,决定趁此做文章。 他将自己的玉佩磨字重刻,伪造成景王的玉佩。这样虽然会薄一点点,但如果没有原物的对比,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而原物只有三块:太子的陪葬了,景王的丢失了,因此裕王这块造假的玉佩,绝不会被人看出来。 而裕王为了不让人看出来自己的玉没了,弄了一块很相似的假玉佩戴在身上,掩人耳目。 然后裕王派人在街上散布景王有某方面的虐待倾向,之后虐杀一个女子,在她手中放上玉佩,丢入枯井。再伪造从景王私宅到枯井间的痕迹。 这真的是非常完美的陷害!就连萧风也不能不承认,如果真是裕王干的,这套计划堪称完美!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景王的玉佩并未真正丢失,而是碎裂成了两半。 但两半的玉佩也是原件,有原件就自然能对比出裕王造假的那一块略薄一些来! 一招失算,满盘皆输!裕王的完美计划,就因为没想到景王的玉佩丢失其实另有原因,而一败涂地。 这番推论,萧风能做出来,嘉靖也能做出来,那天在场的几个人精都能做出来。 所以萧风接的,几乎是一个死局,裕王必败。 但那些支持裕王的人,包括陆炳在内,他们其实并不在乎裕王干了什么,政治-斗争本身就是你死我活的。 如果萧风敢无所作为的让裕王认罪,萧风就会失去他们的支持和保护,哪怕萧风是秉公办理的。 而不管嘉靖嘴上怎么说,对于一个给自己儿子定罪的人,他也一定会心里不痛快,至少不会总愿意看见他。 这是一种被人验证过的心理学,人的感情往往是比理智的力量更强的。 有一个例子:有个军队,将军带了两个传令兵,各负责一个方向的军情。 东面战场节节胜利,东面的传令兵带回来的都是好消息;西面的战场节节败退,西面的传令兵带回来的都是坏消息。 结果,东面的传令兵升官了,西面的传令兵无缘无故的被打了军棍。 将军的理智当然知道战场的情况和传令兵无关,但感情上他就是喜欢报喜的,厌恶报忧的。 这个心理现象,严世藩作为天下第一聪明人很清楚,而后世穿越来的萧风比严世藩更清楚。 案子结束后,失去所有保护的萧风,在势力庞大的严党面前,可能连三天都活不过去。 所以当萧风来到顺天府时,郭鋆不出所料,不但又生病了,而且据说病的很重,强撑着跟萧风见了一面。 他就像马上要咽气一样,头上盖着白布,喘着粗气。 “萧大人,此事万岁既然交给你办了,顺天府上下一切人等,都听你的调遣。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了。” 萧风点点头,上前伸手搭住郭鋆的手腕,郭鋆吃了一惊。 “郭大人果然是病的不轻啊,我这就向万岁恳求,派个太医来给郭大人诊治!” 萧风说的极其诚恳,郭鋆却是直冒冷汗,连连推辞。 “不不不,萧大人,我这个位份,哪里敢动用宫中御医,我有相熟的郎中。多谢大人关心!” 萧风坚定的说:“这怎么行呢?郭大人乃朝廷股肱之臣,万岁一向极其信任倚重!若听说郭大人病重,万岁一定会派御医来的!” 郭鋆实在哄弄不下去了,只得苦笑。 “萧大人何必如此。如今你进了油锅,老夫也是爱莫能助。你拉着老夫一起跳进去,也是于事无补。 大人有真人身份,油锅未必能炸死你,但老夫若跳进去,那是必死无疑。 若大人能放过老夫这一次,今后有能回报时,老夫必不敢忘恩负义!” 萧风松开郭鋆的手,他也知道拉上郭鋆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境况。这番折腾只是让郭鋆明白,自己不是傻子,放过他是要领情的。 顺天府尹的人情,虽然比不上顶级大佬的,但也绝非随便就能得到的。这是搂草打兔子,不打白不打。 萧风含笑道:“既然郭大人病重,那就好好养病吧,不必操心了。我找安捕头聊聊去。” 郭鋆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的说:“大人啊,安捕头也病了,她父亲亲自来给她请的病假,在家修养呢。” 萧风一愣:“她父亲替她请假?” 郭鋆看看萧风的脸色:“你认识的,她父亲是我同年,就是道录司的安司正啊。” 萧风点点头:“正好,我还有笔账没跟他算呢。一直忙着,刚好去看看他。”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道录司正 安司正的家不在主街上,他并不是没有钱,这几年掌管道录司,别的不说,光是卖道门度牒,就没少捞钱。 有度牒者,不论僧道,皆可免税赋。这可是原来只有读书人考中秀才后才有的特权。 不过由于嘉靖崇道,对佛门态度很一般,甚至有些反感。所以僧人的特权越来越少,而道士的特权越来越多。 自然,道门度牒价格越来越高,而佛门度牒则差不多到了挥泪大甩卖的程度了。 可惜这钱终究来得不光彩,所以安司正不敢炫富,还是老老实实的按品级,在靠近主街的静心巷子里安家。 不过地段虽然不如主街,但安府的宅子可一点也不寒碜。 两进的宅子,比刘彤家的还宽敞许多,院子里还种了好几棵石榴树,此时还有几个没有摘下来的,像红灯笼一样挂在树上,红彤彤的十分漂亮。 萧风敲门时,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探出头来;“你贵姓,干什么的,要找谁啊?” 他看萧风虽然没穿官服,但衣服料子很讲究,说话也算客气。 萧风看看这个门子:“我姓萧,归道录司管,找安司正。” 门子一听归道录司管,那就好办了,态度也随之变得郑重起来:“我家大人很忙的!”。 他料想这人要么是个没穿道袍的道士,要么就是来做度牒买卖的。 不管是谁,不懂规矩吗?当我门子大爷这么好打发? 萧风笑了笑:“这样,你去问问你家大人,然后不管他见不见我,这个都归你!” 萧风拿出一两银子,冲着门子晃了晃,门子顿时直了眼睛。 他平时收的红包虽多,却极少有出手就是一两银子的。 他咽口口水:“你可别耍我,否则我保证你今后再也进不了这个门!” 萧风连连点头,很诚恳的说:“不敢不敢,我有几个胆子,敢骗你啊。” 门子这才满意的说:“你少待!”关上门,跑着去通知了。 他倒不担心没时间收银子,因为平时不管谁来求见,安司正基本是让他带进去。 即使有一定身份的,安司正要出迎一下,也是四平八稳的迈着步子往外走,这时间足够他跑回来拿银子。 安司正正在大厅里,听着后面屋子里摔东西的声音,愁眉苦脸的。 见门子跑来说有人求见,还说是归道录司管的,便没好气的骂起来。 “见什么见?今天本官不见客,有事让他明天去道录司!” 门子倒是比较忠心的,怕老爷丢了大买卖,也觉得自己该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就陪笑着替萧风说话。 “老爷,这姓萧的看起来挺有钱的,没准是大买卖呢,在道录司里未必好谈的。” 安司正一瞪眼睛:“有什么不好谈的,听不见后面这么乱吗,老爷我……” 他忽然哑火了:“你说他姓什么?” 门子眨眨眼:“姓萧啊!” 安司正一下跳起来:“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门子被安司正下了一跳,狐疑道:“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里面青衣,外面白袍。” 萧风在门口站着,听着院子里由远及近的杂乱的跑步声,然后大门咣当一下打开了。 安司正拖着肥胖的身体,竟然把正值壮年的门子甩在了身后,他剧烈的喘着气,挤出笑容来。 “大人怎么亲自来寒舍了,大人真爱开玩笑,我那门子狗眼看人低,一定对大人不礼貌了!” 他熟知自己门子的德行,看着萧风手里托着一两银子,一猜就知道肯定是捅娄子了。 萧风拍拍安司正的肩膀:“不敢,论官职,在下七品,大人六品,叫我大人才是开玩笑了。 论道门,大人掌管道录司,天下道士都归大人管。我说归道录司管,可是实话啊。” 此时门子也跑到位了,目瞪口呆的站在旁边,双腿一个劲的哆嗦。 萧风把手里的银子递给门子:“我言而有信,这银子是你的了。” 门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大人,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啊,小人不敢,大人饶命啊。” 他虽然不认识萧风,但他从没见过自家老爷被吓成这样过。 就连赵文华来拜访那次,安司正也不过是热情殷勤罢了,绝对没有这么害怕过。 萧风笑道:“这一两银子我答应给你了,就是给你了。 以后若是有人来见你家老爷,赶上没钱的人,别不让人进门就行了,道士也不都是有钱的。” 门子连连磕头,不敢说话。 安司正赔笑着把萧风往里让,萧风一边看着宅子,一边啧啧赞叹。 “在大门外我就知道你这宅子差不了,知道为什么吗?” 安司正连连摇头:“大人神算,下官不知。” 萧风笑道:“京城大部分人家的门子,都是老头,就连刘彤郎中家,门子也只有几颗牙了。 安司正家里的门子却是正值壮年,主街上的宅子里,等闲也未必有这么阔气啊。” 萧风说的确实是实情,因为门子这活,是个人都能干,年龄越大越省钱,往往都是干不动重活的老仆人担任。 连门子都用壮年奴仆的,那绝对是有钱人,要么就是位高权重。 安司正满脸是汗,有心辩解,却又无从辩起,因为当初他这是有意为之的。 能到他家来见他的,往往都是有事相求,他放这么个门子在这儿,就是让来访的人明白:自己不是没见过钱的,三瓜俩枣肯定是不行的! 那些人既然求他办事,自然也无人敢点破。 但萧风一句话,顿时点醒了他:这好像是一步臭棋。有不敢说的,就有敢说的,这是授人以柄啊! 安司正打了个冷战:“多谢大人关爱!” 萧风呵呵一笑;“我关爱你什么了?对了,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上次你配合我假装销毁文书,其实偷偷给我的那件事,我答应给你两千两银子的。” 安司正立刻正色道:“我帮大人,是因为从心底仰慕大人,绝不是为了银子!大人休要再提此事,否则就是侮辱下官。” 萧风摇摇头:“我连门子的一两银子都不会赖账,岂会赖你的账? 答应过的事要做到,这是我的原则。至于你仰慕我,以后有的是机会帮我的忙。” 萧风抽出银票,递给安司正,安司正尴尬无比,收不收都不合适,忽然他灵机一动。 “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萧风点点头,安司正趁机接过仆妇送上来的热茶,放在萧风面前。 “大人,听说张老板接手了谈新仁的生意,想来此时银子不是很宽裕。 下官这官职,也不是能长久干下去的。小人想入股张老板的生意,不知可妥当?” 萧风笑了笑,他明白安司正的意思,这是在对自己表忠心。 钱财放在别人手里,有时候比联姻更能体现利益一致的决心。 毕竟这世上因为钱财离婚的有多是,但因为婚姻放弃钱财的可不多啊! 萧风淡淡道:“咱俩间本来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你为什么想变成长期合作呢? 我不是严嵩,也不会弄个萧党出来。” 安司正心说:我能说我觉得凡是跟你作对的最后都被你阴了吗? 他诚恳道:“大人,我这辈子虽没做过什么大官,但自问眼光不差。 大人将来必能飞黄腾达,得道成仙,下官恳请能青蝇附骥,望大人不弃!” 萧风心里快速的盘算,他对安司正这个人并不讨厌,因为这是个有毛病也有底线的人。 他点点头,正要开口,后堂伴随着巨大的碎裂声,响起一声咆哮。 “再不让我出门,我就把咱家全砸烂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公平交易 见萧风向后堂张望,安司正神色尴尬。 “大人莫怪,小女因为生病,被内人软禁在家,所以十分恼怒,大发脾气。” 萧风斜了他一眼:“我看是你把她软禁的吧?” 安司正赌咒发誓:“真不是下官,是我内人,我内人。” 萧风笑道:“我这边刚接手枯井女尸案,郭鋆大人就生病了,你女儿也告假。我就那么霉运缠身,把你们怕成这样?” 安司正见萧风点破了窗户纸,嘿嘿笑了两声,神情反而轻松一些。 “大人何等机智,下官就知道瞒不住大人。若是大人需要我,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可我和内人年近半百,只此一女,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安司正连连拱手,就差给萧风跪下磕头了,可见他是真的很疼爱自己的女儿。 萧风叹口气:“老安啊,你以为把女儿藏起来,不让她去当值,就能保住她? 你能保她一时,能保她一世吗?还是打算尽快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她肯吗?” 安司正苦着脸,萧风句句都说在他的痛处。 女儿喜欢的是谁,他很清楚,除了张无心,估计她谁都不肯嫁。 可即便如此喜欢张无心,安青月还是坚定地回到京城来当捕头,可见她绝不是那种嫁了人就会老实下来的女人。 见安司正不说话了,萧风淡淡的说:“你若是信得过我,让她帮我查案,我保证她没事。不只保证这个案子,只要我不死,我就保证她没事。” 不是萧风愿意说大话许愿,实在是这个案子他需要人手。 嘉靖是绝不肯让锦衣卫介入这个案子的。这样一来,如果动用沈炼他们,就是在坑害朋友,萧风绝不会干。 除了锦衣卫,萧风还有俞大猷和胡宗宪这样的军方朋友。但这种牵涉皇子的案子,军方比锦衣卫还要敏感,萧风也不能害了自己的大弟子。 这样算下来,自己手头能用的人,就只有张天赐了。可张天赐实力不够,又要撑着商业那边,还要建设入世观,很难指望得上。 只有顺天府的人,才是他顺理成章能用的人。 他卖了郭鋆人情,不让他趟这趟浑水。剩下的人,就只有安青月了。 安青月在捕快中有威信,功夫又好。有她协助,得心应手。如果没有她,那些捕快肯定也是阳奉阴违,摸鱼装病。 所以萧风不惜许下承诺,来换取这个帮手。 安司正眼睛一亮。他也是官场老手,早就看出萧风的后劲十足,否则当初也不会偷偷的帮着萧风搞谈新仁了。 萧风官、道双修,又深得嘉靖信赖,跟陆炳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 他道法在身,心机深沉,看似运气极好,总是能侥幸取胜;其实是运筹帷幄,伏脉千里。 否则别人再怎么帮他,也没用。 安青月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人护着,比起自己可是强太多了。虽然有点冒险,但天下哪有不冒险就能得到的好事? 安司正权衡片刻,咬牙下了决心:“大人稍等片刻!” 安司正走进后堂,只见夫人正守在门口,哭天抹泪,数落着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 安青月在屋里拳打脚踢,把自己的房间砸得稀烂,但始终不敢硬闯母亲守着的屋门。 她不怕父亲骂,就怕母亲哭,因此除了砸东西泄愤,其他什么也不敢做。 安司正咳嗽一声:“让她出来吧。” 夫人抬头,惊讶的问:“你喝醉酒了?不是你让我无论如何要看住她的吗?” 安司正苦笑道:“咱们能看她三天,还能看她三年? 她这性子,要么立大功,要么闯大祸,没办法的事。既然上天给她机缘,我们就顺势而为吧。” 安司正到底是混了多年道录司的人,不知不觉的也有一份道人的口气和心态了。 安青月大喜,冲过来捂住娘的嘴,生怕娘表示反对。 “爹,你肯放我出去了?我能去顺天府当值了?” 安司正点点头:“萧大人接手了古井女尸案,他许诺只要你能帮他查案,只要他不死,就会一直护着你。这个交易可做,爹同意了。” 安青月鼓起腮,她才不用萧风保护呢,那个坏蛋能保护谁? 不过爹好不容易答应了放自己出去,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所以安青月默认了爹帮她做的这笔交易。 安青月换上捕头的衣服,换了根头绳把马尾扎好,神清气爽的从后堂跑出来,对萧风拱拱手。 “听说萧大人接手了案子,顺天府一定全力配合。有什么事,大人吩咐就是了!” 萧风点点头,笑着说:“如此甚好,你先跟我去趟春燕楼吧。” 安青月一愣,脸色顿时变得通红,气得差点拔刀砍他。 安司正也愣住了,期期艾艾的说:“大人,小女脾气火爆,等闲还是不要跟她开这种玩笑的好……” 萧风笑道:“我没开玩笑,有人说王推官爱好风月之事,春燕楼消息灵通,我们要打听这种事,当然是去那里最方便了。” 安青月这才明白过来,脸上红晕尚在,就大声说:“不可能,老王不是那样的人!” 萧风奇怪道:“这倒怪了,你和他不过是共事而已,你又不可能下班了还看着他。怎么就敢肯定他不逛那些地方呢?” 安青月顿时语塞,她只是本能的感觉而已,一定要她拿出证据来,证明老王不是好色之徒,她还真没有。 不止她没有,估计谁都没有。 要说一个人好色,那很容易找到证据,比如小黄书,看女人时色眯眯的眼神,喜欢逛青楼等等。 但要说一个人不好色,这种事属于疑罪从无,只能说没有被抓住现行之前,所有男人都是好男人。 所以安青月很不服气的跟在萧风后面走进了春燕楼,顿时引起一片娇呼声和关注的目光。 妈妈燕娘一见萧风进来,莫名的就红了脸,迎上前去娇声招呼。 “哎呦,萧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望姑娘们啊!” 张天赐是春燕楼的前台老板,萧风自然是半个老板,所以进春燕楼未免有些视察工作的意思。 姑娘们只要是没陪客人的,都倚着栏杆,笑嘻嘻的看着萧风。 就是那些陪着客人的,不少也打开窗户,从窗户往外看这萧风。 倒也没哪个客户对此表示不满,他们也跟着姑娘一起看。 逛青楼碰上萧真人,这事可不是常有的事,足以拿出去在朋友圈子里吹嘘一下的。 有比较敬业的客人,正在高山流水不能停的状态,也跟姑娘一前一后的趴在窗户前,露出两个脑袋来看,只是难免口中会发出些嗯嗯啊啊的动静。 没等萧风说话呢,燕娘一眼看见了安青月,顿时脸色就变了,抹得通红的小嘴也撇起来了。 “哎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安捕头啊。怎么,死一个客人,你还非要把我们追到关门不可啊! 那位王推官怎么没来啊,哦对了,听说是草菅人命进了诏狱了吧。 这真杀人的案子破不了,却盯着我们这得了马上风的风流鬼!” 安青月气得满脸通红,她知道燕娘对她意见很大,只是以前来也没有这么不客气。 她只道是顺天府最近倒霉,所以墙倒众人推,却不知是因为她进来后就站在萧风身边,离得实在太近了些,胳膊都快挨在一起了。 安青月工作时心里不拿自己当女人,燕娘却是拿她当女人的,而且还是个虽然挺漂亮,但缺少女人味的女人。 自己……不不不,自己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比她温柔可爱。 萧公子还不就是嫌弃我,不不不,嫌弃我们都是青楼女子吗? 可我们愿意当青楼女子吗?我们也是出身不好,身不由己啊! 凭什么你能当女捕头,我只能当青楼妈妈呢? 所以,刺儿你两句,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高级客房 萧风怕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对安青月说:“你在这儿等一下,随便坐,瓜子随便嗑,酒水随便喝,记在张天赐账上。” 说完拉着燕娘就往一处客房里走。客房是青楼里预备的空房间,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有趣设计,当然房钱也比较贵。 青楼女子,那些有身份的都有自己的绣房。你家里就三口人是吗?” 萧风叹口气道:“现在不是了,又住进来邻居家的母亲和女儿,还有一个赖着不走的亲戚家的姑娘。所以这要打床,还不能只打三张了。 你想,人家虽然都是暂住,我也不能让人看着自家人睡这床,让她们睡不一样的吧,得一视同仁啊。” 燕娘差点脚下一软,瘫在地上。想不到这萧公子还真是个色中饿鬼啊,怎么什么人都不放过啊。 邻居家的母女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住在隔壁,估计以萧公子的人品手段,早就得手了。 那亲戚家的姑娘也不肯放过?这是什么亲戚啊,这么倒霉认识了萧公子,还敢让姑娘住在他家? 燕娘实在忍不住好奇,娇声问道:“公子隔壁家是什么人家啊?母女为何住到你家里了?那赖在你家不走的亲戚家姑娘又是怎么个亲戚啊?” 萧风平时也确实没个人聊聊天,他在家里跟巧娘聊天,巧娘总是毕恭毕敬的。跟巧巧聊天,巧巧总是半懂不懂的。 跟张云清聊天,一是辈分不对,他得端着聊,没意思。另外张云清总是咬着嘴唇看他,魂不守舍的,他说三句好像都听不见半句,也就懒得聊了。 至于隔壁老王家的母女,他就更没啥可聊的了,只能是安慰她们老王暂时没事,要放宽心之类的。 所以今天跟燕娘不知不觉就聊起来了:“唉,隔壁家是顺天府推官,犯了事,我托锦衣卫给抓进诏狱去了。怕连累他的妻子女儿,就假装买进家里当了奴仆 。咦,燕娘,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 燕娘拿手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吓得赶紧拼命摇手否认。 “没有没有,萧公子你……你继续说……” “哦,至于那亲戚家的姑娘,就是你们张老板的女儿啊!张天赐管我叫大哥,她算是我干侄女吧。 燕娘,你真的不要紧吧,怎么身体打晃啊?” 燕娘都快吓哭了,这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狠啊。为了夺人家的妻女,竟然找锦衣卫把人家丈夫抓进诏狱! 那是诏狱啊,死罪进去等不到刑场,活罪进去等不到审判的诏狱啊! 而且张天赐刚当上京城商会的会长,风头正劲,平时把萧风当亲大哥一样供着,怎么萧风连人家的女儿也不放过啊! 燕娘觉得自己站不稳了,全身发软的靠在身边最近的东西上,想缓缓劲。 萧风好奇的看了那东西一眼:“这匹马有意思,打磨的这么光滑,是干什么用的呀?嗯,燕娘?” 燕娘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说话也哆哆嗦嗦的。 “萧……萧公子,奴家……奴家好几年不练功了,这马恐怕是骑不得了,那边那个架子能摆挺多姿势的,奴家还是用那个架子吧……” 萧风诧异的看她一眼,其实以萧风后世混迹商场的经历,倒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来。只是他这阵子脑子里事太多,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因此他觉得可能是闲话说的太多,让燕娘什么地方误会了。所以他板起脸,开始说正事。 “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这件事,就和进了诏狱的王推官有关!” 燕娘已经开始往木马上爬了。 “萧公子,那什么,奴家努努力,骑马这功夫可能还没完全丢掉。 奴家跟张老板合作很愉快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另外,司礼监的陈公公一直很看重奴家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实锤了 萧风赶紧把燕娘从木马上拉下来,他这时确认燕娘是误会了,但又不知从哪个点开始解释。 “你别瞎琢磨,我是接了顺天府的案子,来找你帮忙的。 街面上传言,顺天府王推官,喜好风月之事,常去烟花柳巷。 你算是京城这一行的领袖了,所以找你打听打听。” 燕娘这才稳住心神,双腿犹自发软,靠在木马上冲萧风嫣然一笑。 “你看你,不早说,吓得我差点就瘫在这马上了。 萧公子,别人我不清楚,这王推官吗,肯定不是什么欢场人物。 不能说绝对没去过,但肯定不是常客。” 萧风皱皱眉:“你不用再去打听打听吗?我看你平日里都呆在春燕楼,对其他青楼勾栏的信息,能保准吗?” 燕娘吃吃的笑起来,拿手绢掩着小嘴,眼睛像能滴出水来一样看着萧风。 “萧公子,所以我说别人我不敢肯定。但王推官是官啊,只要是官,我就能肯定。” 知道萧风不明白,燕娘也不用他问,主动交代秘密。 “萧公子,这事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往外传啊。连张天赐我都没告诉过呢!” 萧风莫名的感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后世时,他有一个大嘴巴的前台小妹,每次跟别人说话都是这么开头的: 这事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往外传啊…… “这京城的青楼勾栏,明面上各有所属,但其实背后都归教坊司管辖,因为教坊司的背后是司礼监,这个萧公子应该是知道的。” 萧风点点头,这事张天赐当选会长后就告诉他了,张天赐知道的事,如果不告诉萧风,他浑身难受。 “可萧公子还有不知道的,那就是每个月底,各青楼勾栏都要到教坊司去上交月供。” 萧风虽然不知道,但也没觉得意外,既然教坊司有管理权,还能帮她们平事,收点保护费也是正常的。 “这月供嘛,除了银钱之外,还有一本账册。萧公子可知道,是什么样的账册吗?” 燕娘笑得像只妩媚的小狐狸,萧风略一沉吟,忽然睁大了眼睛,他猜到了。 “莫非是当月到每个青楼的客户-名单?” 燕娘夸张的一扭腰,似乎在展示自己的盈盈一握。 “公子当真是机智无比,就是客户-名单!尤其是官员,不管几品,只要是官员,更要重点记录。 去的时间,次数,花费多少银两,都要详细记录的。” 萧风心里飞快的运转,表面却很平静。 “他们不会穿便装用假名吗?” 燕娘一拍手:“当然了,都这么干!谁会一进门就喊,本官是刑部郎中!都用化名,都穿便服。 可是公子啊,那外地官员偶尔来一次,或许能蒙过去,来的多了,都会被发现。 何况京城本地官员,能瞒得住谁呢?偶尔一次可能没问题,若是常去,没有能保密的。” 萧风点点头,已经明白燕娘的意思了。 “所以,那些名单你都看过,其中没见过王推官,或是极少见到他的名字?” “没错,那名单,各楼院的管事只能看见自家的,因为陈公公对我有几分看重,所以让我帮忙在教坊司里管点事,有点小权利。 那王推官的名字,最多也就出现过一两次,还是跟同僚一起去的,喝花酒的应酬场合,连过夜都没有过。” 萧风笑着点点头:“这次你帮了我,以后有机会我帮你一次。” 这是萧风的公平交易原则,燕娘却不领情,扭了扭腰,一脸不快。 “萧公子说哪里话,别说你是这春燕楼的半个老板,就是你第一次来,难道我还慢待你了不成?” 萧风无语,就是第一次进春燕楼,才让自己口味独特的传言变成京城佳话的…… 萧风对这份每个月上交的嫖客名单,究竟是谁要的,很感兴趣。 但他知道这事肯定超出燕娘的权限了,问了也是白问,也就不费劲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客房的门开了,萧风从里面走出来,衣冠整齐,面色如常,似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众人略有失望,但随后走出来的妈妈燕娘,满脸红晕未消,一身罗衫在木马上蹭的皱皱巴巴的,两腿发软,走起路来明显有些打晃。 众人顿时又兴奋起来——没跑了!实锤了!咱们见证了萧真人的独特口味! 安青月虽然比较粗线条,但也从围观群众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中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没好气的瞪了萧风一眼。 “你进去干什么了,干这么久?” 萧风摇头:“说了你也不懂,走吧!” 燕娘在后面故意气安青月,扭着细腰娇呼:“萧公子常来啊,这客房给你留着。” 安青月翻翻白眼,没搭理她。两人走出春燕楼一段距离后,安青月才忽然冒出一句。 “其实我懂,之前追一个采花贼,抓住他时他还在作案过程中,所以……” 萧风半点也不想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王推官不是爱好风月之人,流言来源可疑。” 安青月果然立刻就忘了自己懂不懂的事,兴奋的一拍手。 “我就说老王不可能是那种人!他看着就是正经人的样,不像你……” 萧风咬咬牙,忍着给她头上一巴掌的冲动。 “所以那流言应该是有人故意散布的。既然这个流言可疑,那么这段时间街上的所有流言,都很可疑。” 安青月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你是说,景王对女子有暴虐倾向,景王的府里有侍女丢失,这些流言都是假的?” 萧风点点头,歪头看着安青月,看得她有点心慌。 “你看什么?我怎么了?” “你是顺天府捕头,如果让你去查街头流言的来源,应该不是很难吧。” 安青月想了想,用力点点头。 “我自己虽然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少些,但我手下的捕快里,跟他们打交道的很多,应该没问题!” “那好,你回顺天府去安排吧。还有,别忘了那个报告发现枯井里有女尸的人。 查清楚这人是干嘛的。人死了没多久,就被他发现了,他运气不错啊。” 安青月原地愣了一会儿,看着萧风飘飘然然的往另一个方向走。虽然不太想搭理他,但本着精诚合作的原则,还是跺了跺脚。 “你干什么去?” “我去工部找个朋友,办点事。” “你在工部还有朋友?”安青月诧异了,如果说六部里,最恨萧风的可能就是工部了。 萧风微笑着看着安青月,一脸的纯良。 “赵文华啊,我俩关系可好了。” 工部左侍郎赵文华打了个喷嚏,疑惑的看了看周围,没风啊,不冷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能工巧匠 萧风站在工部大门口,看门人立刻飞跑进去通报。 赵文华跳起来:“什么?什么什么?他点名了说要找我吗?告诉他我不在!” 看门人苦着脸说:“小人说来看看,大人您没准不在。萧大人说,他是奉旨查案的钦差,如果他走进来发现您说谎,要上奏万岁说您抗旨。” 赵文华吓了一跳,这扣大帽子历来是他的专长,想不到萧风扣起来也丝毫不比自己差啊! 片刻后,赵文华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和萧风两人互相拱手作揖,亲热的不得了,就差抱在一起亲一口了。 “萧真人怎么有空来工部转转啊?这两天可是把我忙坏了,你那个入世观,我派了专人去工地上盯着呀!” “赵大人辛苦了,早就想来看看你,一直没得空。这不是万岁让我接手顺天府的枯井女尸案,才顺便来看望赵大人的。” 赵文华眨眨眼睛,感觉严世藩果然厉害,这萧风也确实厉害,俩人都能想到这一步。 “古井女尸案?我倒是听说过,可这跟工部八竿子打不着吧?有什么能帮到萧真人的吗?” 萧风亲热的拍着赵文华的肩膀,故意压低声音说话。 “赵大人,麻烦你带我去巧匠堂,我要找个人问问话。” 明朝并没有专门分出给皇室制造物品的造办处,那是后来到清代才设置的。 明代的能工巧匠基本都在工部下面,内部有分类,但没有设置明确的官方编制。 巧匠堂就是内部的一种说法,工部除了负责大型工程外,对一些精巧物件也有研究,因此能工巧匠颇多。 巧匠堂除了给皇宫里做一些精巧的玩意,主要还负责为兵部所属的神机营提供人才储备。 火器、战船都需要很多精细部件,这时巧匠堂里的人就能发挥很大作用。 萧风知道自己如果想实现很多构想,是一定会用到巧匠堂的。不过赵文华一直把持着工部,后面严世藩也会接班把持工部,这对自己确实是个难题。 赵文华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琢磨着严世藩对他的交代,表面上继续保持笑容。 “这个没问题,我带你去。不知萧真人要找谁问话呢?” 赵文华的声音特意变高一些,但萧风又把声音压的很低。 “找那个当初磨制三块玉佩的曾造办。” 两人这样的说话语气,显得萧风在和赵文华说什么秘密,而赵文华在拼命向别人表明,我俩说的没啥秘密。 赵文华也不知道萧风为啥要这么做,但他有自己的直觉和经验:此人阴狠无比,随时挖坑,不能上当。 所以反其道行之不会有错!所以他的声音变得更大。 “哦,找曾造办啊,他年纪大了,手不稳了,这两年一直在带徒弟,不亲自动手了。” 这也是巧匠堂的优良传统,能工巧匠靠的是手,人老了后,手就不稳,没法亲手做精巧物件。 但经验还在,留在巧匠堂中当师父,既能培养新人,也能继续挣钱维持生活。 赵文华自认为回答的天衣无缝,声音格外高亢,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不料萧风忽然也大声了起来。 “哦,原来曾造办有徒弟啊,明白了明白了!” 赵文华摸不着头脑:什么呀你就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呀? 他本想问问,但萧风已经不再跟他继续废话了,催着他领着去找曾造办。 赵文华满腹狐疑的带着萧风来到巧匠堂,将曾造办找出来。赵文华本已完成任务,但坚持不肯走。 萧风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在这里跟曾造办对话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保不住密的。 就算他把赵文华赶走,只要曾造办还在工部,就没法拒绝赵文华的命令。 “曾造办,这块玉佩可是你磨制的?” 曾造办六十来岁了,眼神依旧清亮犀利,他看着那块裂成两块的景王玉佩,痛惜的连连跌足。 “没错,这正是小人磨制的,怎么会坏成这样啊!” 萧风拿出另一块完整但略薄的玉佩。 “这一块呢?” 曾造办大吃一惊,伸手接过那块玉佩,翻来覆去的打量着。 “这块却不是小人做的。只是这玉料如此罕见,不可能是另一块玉,一定也是那三块玉佩之一。字应该是磨去了重刻的吧?” 萧风不置可否:“如果确实是这么做的,你能做得来吗?” 曾造办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活放在两年前,小人肯定不在话下,但如今我这手发抖了,要磨成这样,刻成这样。不能说肯定不行,但很难了。” 萧风指了指巧匠堂中几个正在细心雕刻的年轻人。 “你带的徒弟呢?可有这份手艺的?赵大人提示过我,你可是有徒弟的。” 嗯?赵文华一愣,这是我提示过的吗? 曾造办摇摇头:“玉石坚硬,磨制本就困难,何况要刚好把字磨掉,又不能磨得太薄,边角还要重新打磨圆润如初。 这不但要功夫,还要有天赋啊。他们中虽也有不错的,但肯定都做不到这样。” “除了这里的人,你还有其他徒弟吗?你总不会真的等到干不动的时候才开始收徒吧?” 萧风微笑着看着曾造办,曾造办迟疑了一下,正要说话,赵文华忽然咳嗽起来。 曾造办犹豫了,支吾起来。 “我现在是奉旨办案的钦差,我现在问你的话,就是万岁要问你的话。你是要欺君吗? 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案子,顺天府推官已经让我抓进诏狱去了,你也想进去给他作伴吗?” 萧风的语气平淡,面带微笑,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瞬间让曾造办呼吸急促起来。 “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确实在进入工部之前有过一个徒弟。 只是那徒弟心术不正,跟着小人给一个大户人家雕刻时,意图勾引人家的妾室。 后来小人就将他逐出师门了,因此他也不算小人徒弟了。小人刚才就是在犹豫这一点,不敢欺瞒大人。” 萧风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后来你们还见过面吗?” “后来小人进了工部,也算是朝廷的人了。那劣徒也曾上门找过我,想让我介绍他也进巧匠堂。我知道他品行不端,就没搭理他。” “他的手艺如何?” 曾造办看看赵文华,又看看萧风那张微笑的脸,总觉得还是萧风更可怕一些。 赵文华很想反驳一下,王推官被抓紧诏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过也没法开口,只能任凭曾造办自己想想。 “小人不敢说谎,那劣徒人品虽差,却颇有天分,也得了我的真传。若是他,当可磨制此玉佩。” “那你还有此人的线索吗?可知他住在何处,以何为生?” “小人不敢乱说,他当初被我拒绝后,就没了来往。 之前听说他曾在京中给富户做过东西,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实在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萧风惆怅的叹口气,线索断了,虽然怀疑这个徒弟,可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呢? 眼看再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萧风就告辞了,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赵文华盯着萧风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回过头来看着曾造办。 曾造办还在紧张中,两腿发抖,声音发颤。 “大人,我没说错什么吧,这是欺君之罪,我真不敢说谎啊!” 赵文华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不在意的拍拍曾造办的肩膀。 “放心吧,你说的那些东西,就是隐瞒,他也能从其他渠道查出来的。 你那个徒弟之前在京城打过你的旗号,不少人都知道。若是瞒着他,反而被他抓住把柄。 若能不说当然更好,不过你说的都是实话,只是线索断了,他反而无计可施。” 见曾造办仍然惴惴不安,欲言又止,赵文华板起脸来。 “此事已与你无关了,你也不用知道什么内情。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最后一句话,曾造办知道是实话,他连连点头,恨不得马上忘了这件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关键一句 听完赵文华的讲述和吹捧,严世藩得意的笑了。 难怪他得意,萧风的举动完全在他的计算之内。他早就猜到萧风会从玉佩入手,而且一定会去找当年制作这三块玉佩的人。 赵文华当初还想把曾造办藏起来不让萧风见到,被严世藩痛斥愚蠢。 曾造办虽说只是个小小造办,但他毕竟是工部里有编制的巧匠,连嘉靖都听说过的人,你说藏就能藏的? 何况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曾造办真出点什么事,嘉靖会往哪边去想,还很难说呢。 所以最有把握的办法,就是让曾造办实话实说,萧风的线索断了,反而更难办,也显得赵文华光明坦荡,心里没鬼。 撇清赵文华是很重要的,因为赵文华代表了严党,而严党是支持景王的。 现在嘉靖更多的是怀疑裕王有问题,萧风如果想替裕王翻案,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起嘉靖对严党的怀疑。 哪怕没有确实的证据,只要能让嘉靖觉得严党的行为可疑,裕王就有可能会因此翻身脱罪。 所以严党在这段时间,不能让萧风抓住任何把柄,不能给萧风阻挠查案的口实。 赵文华对干弟弟实在是佩服,他想起萧风走出工部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大笑一场。 严世藩得意了一会儿后,想起另一件事,于是冲赵文华挥挥手。 “我得到消息,萧风让顺天府的人在查流言的源头。你让赵二他们最近躲起来,别露面。” 赵文华连连点头,但他觉得严世藩过虑了。 “放心,我让他们藏到城外乡下去了。萧风未必能查出是他们散布的流言。 就算能查到,也找不到他们。就算能找到,赵二也不会出卖咱们的。” 严世藩的独眼死死的盯住赵文华,看得他一哆嗦。 “糊涂!你真当萧风会老老实实的用顺天府来审? 这个案子他虽然不敢调动锦衣卫,但从诏狱里学几招,只怕不难。 那赵二有几根硬骨头,你不清楚吗?” 赵文华被骂的狗血淋头,除了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反驳了。 严嵩习惯性的给两人打圆场:“东楼,说话客气些,都是自己人。” 严世藩给了父亲一个面子:“我会派人盯着点萧风的,不过也没法盯得太紧,他家附近仍然有锦衣卫活动。” 赵文华郁闷的说:“这事也真是怪了,陆炳这么明目张胆的动用锦衣卫护着萧风,难道万岁不知道,不管管?” 严世藩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这话是严嵩问的,如果是赵文华问,严世藩未必有心情搭理他。 “陆炳护着萧风,开始或许是出于对萧万年的愧疚,可在这件事上,他一直表现的太强硬了些。 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莫非其中还有其他用意?” 屋里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盘算着。过了一会儿,赵文华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 “萧风今晚应该不会出门了,张天赐有一批货运到了。 十条船,装了几十辆大车。他把其中的几辆车赶进了萧风府里。” “什么货?” “我找漕运的人问过了,是海货。 张天赐在天赐粮行边上开了一家鱼店,除了供应活鱼外,还供应海鱼。” 严世藩眼睛一亮,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其中可有夹带咸鱼?” 赵文华明白严世藩的意思,他失望的摇摇头。 “这个我想到了,反复查问过,并无咸鱼。 所有鱼都检查过,盐分正常。现在天气寒冷,不是咸鱼也一样可以保证运输不腐烂。” 严世藩也很失望,他以为萧风终于要被猪队友张天赐坑一把呢。 要知道这几年对私盐买卖抓的很紧,一些商人假借贩卖海鱼,其实是夹带咸鱼,然后熬煮出盐来卖。 官府对此的对策也是简单粗暴——征税。 咸鱼在海边随便吃,卖什么价格自己定。如果要是运到内地,那咸鱼的价格不能低于同等重量的盐! 这样一来,咸鱼熬盐的生意就毫无利润了。所以商人们就开始在正常的鱼里夹带咸鱼。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一但被抓到,直接按照贩卖私盐论罪! 流刑起步,如果数量大,是可以直接杀头的! 赵文华犹豫一下,还是补充了自己的消息。他担心这消息比较无聊,可能会被严世藩嘲笑。 “其中两船运的是海菜,仔细检查过了,也并无过量盐分,有干有湿的。” 严世藩倒是没有嘲笑他,只是也没在意。 “海菜京城中吃的虽不多,也并不是稀罕物。莫非他的醉仙楼要研究新菜来了? 再新也不过是海菜而已,能好吃到哪里去。” 海菜,是明朝时人们对海带、海藻、海苔一类东西的统称。 这东西在海边价格很便宜,因为内地人吃的很少,商家无利可图,自然也不愿意贩卖。 张天赐买进两船来,虽然有点突兀,但也谈不上什么值得关注的事,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 萧府里灯火通明,张天赐带着张大,把海菜都运进了萧府,放在了舱房里。 然后萧风设宴请张天赐喝酒,把张云清、王迎香和巧巧叫出来一起吃。 至于巧娘和王家娘子,都死活不肯来,倒也没挡着女儿上桌。 她们知道萧风的心性,张天赐也不是外人,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张天赐一个劲的让女儿给萧伯父倒酒,气得张云清咬牙切齿的给他夹菜,堵他的嘴。 王迎香也不高兴,因为张云清虽然不满意父亲的称呼,但到底借着给萧风倒酒的名头,坐在了萧风的旁边,自己则被迫和巧巧坐在远端。 只有巧巧满不在乎,大口吃肉,大碗喝……汤。 萧风是不让巧巧喝酒的,因为太小了。 张云清和王迎香如果想喝一杯,萧风倒是能同意,但必须是最淡的那种米酒,不能是萧风和张天赐喝的这种黄酒白酒。 张天赐环顾左右,有些诧异。 “大哥,听说戚将军和展护卫都在你家住着呢,怎么不请来一起喝酒。他们也不算外人啊。” 张天赐对这两位在他家里浴血奋战的事十分感激,虽然知道那是萧风的面子,但保护的可是他的女儿啊。 萧风微笑举杯:“女孩子太多了,不方便,改天我单独请他俩喝酒。” 张天赐觉得这样有点不够意思,不过对萧风言听计从已经刻进他骨子里了,连反驳的想法都觉得有罪。 于是带着负罪感,张天赐连干了三杯,把这事扔到脑后去了。 黑暗中,远远的一棵大树上,有人在盯着萧府。树影摇曳间,依稀能看见身材高大,身形曼妙。 她一双丹凤眼都瞪得流泪了,一眨不眨的盯着萧风,生怕一眼看不见,就被萧风溜走了。 曾造办家住在京城里,虽然是最靠近城墙的那一片,但仍然是他最值得骄傲的事。 能住在城里,那就说明了社会地位,至少不是那些必须排队进城门的乡下人能比的。 哪怕是乡下的地主,想进京城也得等天明鸡叫,想住在城里也得有地方保函。 作为一个匠人,能干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业界之光了呀! 所以曾造办在进家门之前,先买了一块卤肉,准备晚上喝两杯,庆祝今天有惊无险的躲过了麻烦。 在肉铺和家之间,有一条又黑又长的胡同,曾造办拎着肉,哼着小曲走在胡同里。 一个人拦住了他,一身飞鱼服,腰悬绣春刀。 曾造办顿时就瘫了,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帮他站稳,声音很低,很冷。 “我只问你一句话,这句话对你无关紧要,但你若敢告诉别人,我保证你求死不能!” 曾造办拼命点头,不敢出声。 “如果你还有当年的手艺,从拿到那块玉佩,到磨字刻字完成,需要多久?” 曾造办根本没有说谎的想法,而且赵文华也没提醒过他在某个问题上要撒谎,所以他肯定实话实说。 “最快也要十天。” “你那徒弟呢?” “最快也要十五天。不管找谁也不能低于十天!” 曾造办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豪,这就是工匠精神! 能工巧匠的能力不容置疑!在我的领域里,我就是王者! 那人也根本没有质疑,转身就隐没如黑暗中。 “记住我的话!”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帮人帮己 善堂里一片吸溜稀粥的声音,以及嚼青菜的咯噔咯噔的声音,以及不少孩子的唉声叹气声。 一个小男孩不满的嘟囔着:“好多天没吃过肉包子了……” 一个小女孩表示同意:“连干饭都只有中午吃了,早晚都是喝的稀粥……” 一个胖胖的女孩表示不同意:“没让你们吃饱吗?嘟囔什么?” 为了强调自己的意见,小胖女孩故意喝得很大声,吃青菜也吃的舔嘴吧舌的,很多孩子表示声援,一时间吸溜声更响了。 瘸腿老头来到老道的房间,见那副宝贝桌椅已经落了灰了,老道眼前的一碗干饭和炒青菜还一口没动呢。 “你得吃饭啊,整个善堂的孩子都指望你出去挣钱呢,你少吃这碗干饭,他们的粥也稠不到哪里去。” 老道叹口气,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饭,可听着大厅里传来的吸溜声,总有些难以下咽的感觉。 “老拐啊,你咋不问问我,为啥拿不回钱来了?” 瘸腿老头摸了摸菜盘子,确定还是热的。 “有啥好问的,以前你算命,也经常拿不回钱来啊。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你不问问我为啥不拿着这副桌椅出去了?” 瘸腿老头不说话,端起一碗稀粥来自己喝,跟那群孩子不同,他喝粥一点声都没有。 “老拐,我没脸再拿这副桌椅去挣钱了。我给别人干了活,坑了萧真人,还不止坑了一次。 我好后悔啊,恨不得萧真人立刻就出现在我面前,打我几个嘴巴子才好呢。” 瘸腿老头闷着头喝粥,他明明没说话,却有声音在屋子里出现。 “既然给别人干了活,咋没挣到钱呢?” 瘸腿老头一惊,差点掉了粥碗,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子里的,腰悬长刀,衣着华贵。 老道惊慌的站起来:“你是什么人,怎么随便闯进别人院子里,还登堂入室!” 展宇叹了口气:“千手如来,你就别装了。不是只有严世藩才有江湖势力,知道江湖旧事,嘉兴展家你应该知道吧。” 老道放下筷子,叹口气。 “原来是‘幻刀门’的少爷啊,一直没见你动过手,只知道你是裕王护卫,不知道也是江湖子弟啊。 既然如此,能查出我老底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展宇笑道:“你早就听见我了对吧,甚至都听出我的身份了。你知道裕王和萧风是朋友,才捶胸顿足的说那番屁话的吧。” 老道脸也不红,态度十分诚恳。 “我要说没听出你来,那骗不过你。老江湖人都知道我别的不行,唯独轻功和耳目好。 可我说的那番话,也确实是心里话。我连算命都不敢在主街上了,生怕遇见萧风,没脸见他。” 展宇不置可否,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既然给别人干了活,咋没挣到钱呢?请你干活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小气才对。” 老道沉默半晌,自嘲的一笑。 “我不拿他们的钱,那就是他们逼我偷的;我拿了他们的钱,那就变成他们雇我偷的了。 有点可笑是吧,当贼的还要讲究这个。” 展宇听着大厅里依旧响亮的喝粥声,嘴角挑起一丝微笑。 萧风说对了,不管这个曾经的大贼因为什么洗手不干,他现在都是个好人。 哪怕被迫做了坏事,他也没有变成一个坏人。 “他们怎么逼你的?” “第一次,严世藩威胁要杀这些孩子,让我帮他偷东西,条件是他不再威胁我干下一次。” 展宇皱皱眉:“他言而无信?” “不是,他自负的很,跟我一样,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你想不到他是怎么立的牌坊。 第二次来威胁我的,是赵二。他说如果我不帮他偷东西,他就把这些孩子偷走卖掉。” 展宇气笑了,这还真不是一般的无耻。如果萧风在场,他一定会想起后世的一部黑-帮片。 老大说:你说出密码,我发誓不杀你。 小人物想来想去,相信了老大的操守。 拿到密码后,老大对老二说,你动手吧,你没发过誓。 “我带着几十个孩子,跑都跑不了,只能让他们轮流欺负我。” 老道抹了把眼泪,很像一个已经洗手从良的青楼女子,忽然被人轮流欺负了一样,心态极其复杂。 “那块玉确实是我偷换的,交给赵二了。但我帮不了萧风什么,也不敢出面作证。 你告诉他,我对不起他。” 展宇摇摇头:“这件事,他不用你帮忙,他是让我来帮你的。” 老道愣了,擦着半真半假的眼泪,疑惑的看着展宇。 “他为啥要帮我?” “我也不明白,他说只要是好人,他能帮就帮一把。没准哪天就帮到自己头上了。你能听懂吗?” 老道低头扒拉饭,不说懂,也不说不懂,只是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第二天,萧风伸着懒腰从屋里走出来,树上的人早就撤了,天一亮,那棵树就没什么隐蔽可言了。 戚继光脱下飞鱼服,摘下绣春刀,拿着那块腰牌反复端详。 “除了腰牌上的字不一样,这衣服和刀跟锦衣卫的一模一样啊。” 萧风点点头,其实花纹还是略有不同的。但戚继光身上那股狠劲,穿上这身衣服,简直是天衣无缝。 别说是晚上,就是白天人们也看不出和锦衣卫有什么区别来。 “十天,最少十天,哼哼,果然如此。” 萧风看戚继光伸着懒腰,一副马上要去补觉的样子,立刻打破了他的梦想。 “你是武将世家,平时打仗,军队中传递信息,可是用飞鸽传书吗?” 戚继光哈哈大笑,他终于发现萧风也有不懂的事了。 “萧大人啊,你是听茶馆里说书听多了吧,军情如火,瞬息万变,哪里能用上信鸽这种东西。 短距离都是靠快马传信,信鸽是用来与千里之外的人联系的,可千里之外的人能干什么,指挥前线作战吗?” 萧风并不觉得丢人,不懂就问。 “那信鸽就没用了?” “那也不是的,很多军队也会携带一只信鸽,但都是作为最后的绝望之举。当被敌人团团围困,连送信的人都出不去的时候,才会放飞信鸽。 可真到那时候,信鸽能不能顺利到达,收到信的人是什么反应,救援何时能来,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我想养信鸽传信,你可懂驯养之术吗?” 戚继光摇摇头:“军中所用信鸽并不多,都是在市场上重金购买已经训好的。大人若是急用,也可以去买。 若是要自己驯养,那大人就得问沈炼了,锦衣卫以打探传递消息为重要能力,他们对此道却是精通的。” 萧风飘飘然然的走进顺天府,安青月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时了,一见他进来,就迎上去跺脚。 “你怎么才来啊!传言的事我查到了,最早都是从赌坊传出来的,后来在街上就传开了。” “知道是谁最早说的吗?” 安青月摇摇头,然后赶紧辩解。 “赌坊最是人多嘴杂的地方,经常有新赌客进去赌两把,不可能查出最早是谁说的。” 萧风看着她着急又不服的样子,心里好笑。 “不用查了,你把赵二找到,他肯定知道。” 安青月的眉头紧皱,不知道怎么事情一下就跳到赵二身上去了,萧风也不解释。 “记住,不要大张旗鼓的找。你的捕快里有没有好赌的?平时跟赵二又有点过节的?” 安青月点点头,对手下有这样的人物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好意思。 “老田好赌,他以前抱怨过,说赵二仗着赵文华的势力,连捕快都不放在眼里。 输了不给,赢了硬要!他俩为此还打过架。” “那就让老田出去说,赵二欠钱不还,当缩头乌龟。现在他日子过不下去了,急眼了要拼命。 找不到赵二,就找赵二的小弟们,见一个打一个。这是公事,如果他打不过,你带人帮他打!” 安青月目瞪口呆:“然后呢?” 萧风看着安青月惊讶的苹果脸微微一笑。 “那么多挨打的小弟,肯定有知道赵二躲在哪里的。他们平时哪受过这气,一定会去找赵二来撑腰的。 记住,跟着他们就能找到赵二,如果中途有人拦住他们,就抓住他们的人,也能找到赵二!” 安青月看着飘飘然离开的萧风,心想这人可真是太缺德了。 “你又去哪儿啊?” “诏狱,去看看老王。想不到老王貌不惊人,家庭地位还挺高啊。 他娘子想他都想哭了,真是个好女人,难得,难得。他女儿也不错。” 萧风一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惋惜表情,似乎对此还带着点憧憬。 安青月全身陡然绷紧。 “你敢打老王妻子女儿的主意,我就宰了你!”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何以为家 萧风没理会大长腿女捕头的威胁,径直去了诏狱。 嘉靖虽然不让锦衣卫参与此案,但对于萧风把老王放在诏狱里这事,他默许了。 毕竟他也不希望老王吃饭时噎死在刑部大牢里,这种事这几年可没少发生过。 诏狱虽然凶名在外,但生死都是皇帝掌控的。皇帝不让死的,想死都难。 现在可不是明朝末年,锦衣卫也好,东厂也罢,都还牢牢握在皇帝的手里呢。 老王经过这两天的惊吓后,渐渐也冷静下来了。萧风走进去的时候,老王正在努力干饭。 因为有沈炼等人的关照,老王的伙食还算不错,大海碗上有肉有菜的。 见萧风进来,老王赶紧放下饭碗,萧风摆摆手,示意他慢慢吃,自己在椅子上坐下,琢磨着怎么引导老王。 现在萧风对《仓颉天书》的领悟越来越深了,这书是泄露天机的,因此有很多规矩,但这些规矩并非不可规避。 萧风很难主动去测自己想知道的事,即使测了,也没有那种感觉,结果也不会准。 所以就像他上次暗示引导张天赐一样,他会让别人主动要求测他想知道的事。 暗示和引导是必须的。如果他明目张胆的违背规则,告诉对方要求自己测什么事,《仓颉天书》就会唾弃自己,不给自己感觉。 《仓颉天书》的大概规则是:我可以容忍你耍心眼,但你不能当我的规则不存在! 所以当老王吃完饭,抹了嘴,期待的看着萧风时,萧风也大概想好了此次对话的套路。 “老王啊,万岁让我接手了这件案子,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老王很激动,他确实有点喜出望外。想了很多可能性,就是没想到会是萧风来主理此案。 “大人,下官全靠你了,可有什么进展吗?” 嗯,这对话的路子很对,萧风满意的点点头。 “其他的事都还好说,我现在头疼的是这女尸的来历。那报案的家伙是个菜贩子,一口咬定是早上卖菜路过那口枯井。 我查过,他卖菜确实要经过那条路线。至于为啥往枯井里看了一眼,他说是有棵青菜不小心掉进去了。 这理由,这人选,如果真是可以安排的,那安排的人绝对是聪明过人啊。” 老王点头,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推官,他甚至报案人就是第一嫌疑人的原则,所以当初也调查过一番,结论和萧风的没啥区别。 “大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是没法对报案人用刑的。何况那人虽是商贩,看起来却是见过些世面的,动刑也未必管用。” 萧风不动声色的引导,耐心,耐心,他就像偷偷靠近姑娘床铺的采花贼一样,努力不触发天书的规则。 “所以这女尸是何来历,就显得很关键了。可没什么好办法呀,这毫无头绪,毫无线索的,就是神仙也没辙啊。” 老王忽然眼睛一亮,对呀,普通人没辙,神仙还能没辙吗? “大人,你道法高深,何不测字以求?” 萧风连连摇头,态度十分诚恳。 “没用的,我不能给自己测字。何况这女尸与我也无甚关联,我不过是个审案子的,就是审不下来案子,也不过是挨两句骂罢了,算不上自己的事。” 老王急了,你审不下来案子挨两句骂,我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大人,我我生死寄于此女子,这总该算是我的事吧?恳请大人为我测一字可行?” 萧风一脸的无奈,百般的不情愿。 “给你测个字倒是行,不过你自己想问什么要想清楚啊,我一天只能测一个字,还会累得半死,你也未必有那么多天的时间慢慢问。” 老王连连点头,呼喊狱卒拿笔墨来。然后提笔凝神,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 老王哆哆嗦嗦的写完了,是个“家”字。不用问,这是想家了,有感而写。 人在难处莫思家,一思一念空嗟呀。 这滋味,萧风比谁都清楚。 他现在不知算不算难处,一个陌生的年代,一个陌生的身份,身边都是陌生人。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伸手去搂老婆,搂了个空,猛然惊醒,然后默默的缩回手,抱紧自己。 多少次巧巧朝他迎面跑来,他差点伸手把巧巧抱起来打转,像抱着女儿那样。 然后总在最后一刻,在远处巧娘极其复杂的眼神里,假装淡定的把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在巧巧头上拍拍罢了。 萧风的神情变幻,忽而亲热,忽而萧索,忽而旖旎,把身旁的老王看得心惊胆战。 他原本自认是了解萧风的,毕竟是隔着墙从小看到大的。但后来萧风变化太大,他就有点拿不准了。 这次事发突然,他把老婆女儿卖给萧风,原本心里担心的其实就是女儿。 毕竟女儿对萧风的心思,是瞒不过他的。隔着墙都能擦出火花来,住到一个屋檐下,年轻人之间出点事,谁都保不齐啊! 所以他当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假如自己能出狱,一定帮女儿争个正妻的位份;万一自己不能出狱,女儿没人撑腰,委屈做个妾室,也算是个安稳的人生。 可这两天在诏狱里没人搭理,想着想着就忽然觉得,好像更值得担心的是自己老婆啊! 萧风的独特口味京城皆知,他以前也听说过,但从没往心里去过,只当个笑话听。 可现在回过头想想,隔着墙都能感觉到,萧风对巧娘的态度,好像比对巧巧更那啥啊…… 再回想起来,张云清住在萧家,自己女儿也天天扒墙头,好像萧风都没有啥感兴趣的表示,再结合传言…… 现在萧大人看我写的“家”字,这变幻不定的表情,怎么我越看越觉得有点猥琐呢?我要被偷家了? “只能问一个问题,想好了再说!” 老王的思绪被萧风打断,顿时想到自己的处境,奋力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走。 “大人,下官想问,这可能要害死下官的枯井女尸案中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懂事!萧风满意极了,想不到老王还有这么高的情商,特意指出这个女子可能会害死他。 萧风再看那个“家”字,已经摒弃了所有的杂念,脸色也不再变幻不定,让老王偷偷松了口气。 “‘家’字上面是宝盖,以宝盖之,这是以印盖纸之像。宝盖下加一横,为‘宣’字之头,宝印盖纸,且以宣之,这是圣旨!” 老王大惊,看着萧风,全身止不住的发抖,他是吓的。 萧风脸色微微发白,也在发抖,却是累的。 虽然耍了鸡贼,强行帮老王和女尸建立了联系,但毕竟这老王自己的事还是有点牵强。越是这种情况,测字就越艰难无比。 “‘家’下为豕,豕乃‘逐’而难逃之像,这是被圣旨强征的人。” “‘豕’乃肉之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肉上盖印,乃禁脔也!” “‘豕’乃圈养之物,任人投喂,任人宰杀,乃圈禁之人!” 萧风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苍白,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愤怒。 老王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这次却不是因为担心被偷家,而是忽然有种感觉。 这个男人,可能会改变这个朝廷,改变这个世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选秀女 嘉靖对萧风这么快就回来见自己,有些惊讶。 “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萧风以道家大礼参拜,长揖不起。嘉靖心头一沉。 “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说过,这次我要听真话。” “师兄,我有个不情之请,请师兄不要怪罪,还要替我保密。” 嘉靖略微轻松了点,原来是来要撑腰的,他还以为有结果了呢。 “但说无妨,我答应你。” “我想查阅师兄上一次,也就是三年前征召秀女的名单,以及选送秀女的官员名单。” “这个……”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确实是嘉靖不愿意跟别人谈论的话题。难怪萧风要先告罪了。 人家别的皇帝征召秀女都是征召十六七岁的,功能上属于即插即用型的。 但嘉靖征召的,即使在那个年代,也属于幼女级别,何况用法还不太一样。 嘉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变态,所以这征秀女的行为,别人从来都是闷头做事,不敢提这话茬。 嘉靖淡定的脸上微微一红,看向旁边的黄锦。黄锦面不改色,一副“这有什么”的态度。 “名册在黄伴那里,让黄伴给你找吧。黄伴,他说要保密,你就给他保密好了。” 黄锦连连称是,心说他就是不说要保密,这事我也必须得保密啊。 这名册是不能拿出宫去的,萧风就借用了黄锦的房间,一页一页的看,不时的思索一番。 说是选天下秀女,其实这一批的几十个女子大都是来自于江南,北方也有,很少。 这不是歧视,其实历朝历代,只要不是出于政治联姻的目的,皇帝都愿意多选江南的秀女。 这批秀女主要集中在几个地方,例如宁波、嘉兴、无锡、杭州以及淮南等地。 倒不是其他地方不出美女,看看选送的官员就知道了——都是严党的人。 自从严嵩上位,选送秀女的工作基本就被严党所把持了。 非严党官员,一来不愿意趟这种浑水。 干的好不好的,都会被读书人鄙视,没必要主动找骂;二来上面没有保-护伞,也捞不到好处,搞不好逼出人命还会担责任。 萧风主要看的不是入选的,而是曾经入选,但因为某些原因被淘汰掉的女子。 选秀女是一项很严谨的工作,哪怕是被下面官员把持了,但原始记录是要有的,这是由礼部直接参与,很难作假的。 例如这项工作一开始是海选,先要把所有符合条件的女孩圈定一个大名单,相当于海选。 然后根据各种原因进行淘汰,并写明缘由,最后形成一个最终的上报名单。 萧风看的就是从海选名单里落选的那些女孩。 枯井女尸看起来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那么三年前,就应该是十三四岁,根据人外貌有大小差别,上下浮动一岁。 刚好是嘉靖选择秀女的十一岁到十五岁之间的要求。所以萧风一测完字,立刻就想到了这女孩的身份。 但如果是嘉靖的秀女,不管是在西苑还是在皇宫,都是登记在册的,不管谁失踪了,都要报告给嘉靖。 所以这个女孩,应该是当初落选的秀女。 名单上对每个落选女孩都有原因解释,但肯定没有说容貌不佳的,因为容貌秀丽是进入海选的第一条件。 最常见的几种理由如下。 第一:家中仅此一女,父母不舍。 千万不要觉得这很荒谬,难道皇帝还在乎这个吗? 对,很在乎。即使是嘉靖,他征召秀女的旨意也明确规定:若家中仅有一女者,需从其家自愿。 皇帝不能蛮不讲理,不能让天下老百姓戳脊梁骨,哪怕是干最变态的事,公开的旨意也必须能经得起朗读。 当然,底下官吏怎么执行,那是他们的事,反正皇帝没让他们那么干。 第二:身有隐疾,不宜入宫。 这个就很好解释了,海选时只看了容貌,后来一调查,发现这女子有病,那怎么能入宫呢? 很多人家出钱买通官府,最后就是用这个理由来落选的。 皇帝也不可能派个太医来挨个给那些落选秀女体检,只要当地找个医生,出个诊断书就行了。 第三:出身可疑,不宜入宫。 注意,出身是可疑,不是低贱。出身低贱是不妨碍当秀女的,只要你长得漂亮就行,皇帝不嫌弃。 出身可疑,是指此女的祖上可能出过反叛,或者此女可能身怀武功,或者此女家庭关系复杂,比如某个姑妈领过白莲教的大米…… 总之,此女可能对皇帝造成一定潜在的威胁,所以不但不能入宫,还得继续调查,另案处理。 这三个理由中,萧风只盯着第二个理由的那部分。 原因很简单,第一个理由,需要修改户籍,虽然不是不可行,但太麻烦,哪有第二个理由容易实现? 第三个理由,事太大,搞不好刑部或锦衣卫还会要后续的调查结果,造假的可能性也很小。 所以,如果这个女孩是被淘汰的秀女,但却被带到了京城圈养甚至囚禁,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只能是用的第二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淘汰的秀女,一共涉及四个地方,共五十人左右。萧风一一笔录在一张纸上,然后将卷宗还给了黄锦。 黄锦永远是一副和蔼谦卑的样子,你不跟他说话,他就不跟你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萧风。 “黄内相,多谢你亲自连夜帮我翻找仪鸾卫的衣服和腰牌,此事真是麻烦你了。” “萧真人客气了,仪鸾卫改制已久,衣服和腰牌都封存在内库里。 那些小崽子们压根都不认得,哪里能找得到呢。这是万岁的厚恩,老奴岂敢怠慢。” “黄内相,你叫我萧真人,我总觉得别扭呢,感觉像在调侃我一样,能不能叫我萧风啊,或者萧舍人也行啊。” 黄锦微微一笑,他知道萧风的心思,他也愿意对萧风表示亲近,嘉靖对萧风的信任和偏爱,他最清楚。 “萧公子,你一口一个黄内相,还能怪我一口一个萧真人? 称呼什么的其实不重要,对万岁的忠心才重要。” 萧风同样微笑点头,他明白黄锦的意思。 “黄公公,受教了,告辞。” 萧风回到顺天府,又去看了一眼女尸。女尸用冰块埋着,天气又寒冷,还没有什么腐败迹象。 萧风又拿出顺天府之前画的告示,对比了一下,看来顺天府的画师有两把刷子,画得还挺像的。 这告示在城门外贴了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见这女子并非本地人,也没有认识她的。 萧风让衙役叫来画师,那画师因为这两天没有案子,跑出去兼个职给某个富商的母亲画肖像画去了。 这是当年有钱人的习惯,每年给父母画一张,等父母去世时,从中选一张最庄严最慈祥的,好贴在祠堂里供着,相当于现在的遗照。 画师听说是萧风召唤,不敢怠慢,三笔两笔画完,连钱都来不及收,就跟着衙役跑回来了。 一进大堂,看见萧风正在欣赏自己画的画像,忍不住忐忑起来。 “大人,可是小人画的不像?这死尸不比活人,画起来只能写实,难现其神韵。 若是大人有家人需要让小人画,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保证让大人满意。” 萧风扬了扬手里的画,口气很温和。 “你画的很不错,不过如你所说,这是尸体。虽未腐烂,但脸有伤痕,眉目间死气沉沉。 你能否画出她活着时的样子?” 画师犹豫了一下,这个要求以前没人提过。 “大人,应该是可以的,只是人的神态与长相无关,有人娇憨,有人冰冷,有人伤感,却是不容易凭空想像的。 容貌只是人的皮相,神态表情却是人的肉相。 很多人画真人画不好,就是因为抓不住神态表情的肉相,所以虽然极尽描摹,仍然看着判若两人。” 萧风脑海中闪出一幅画面。 一对家境贫寒,悲伤欲绝的夫妻,死死的拉着女儿的小手,哭喊着,请官差别带他们的孩子走。 他们以为女儿是要被带入皇宫,已经如此悲痛了。却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实际上已经被悄悄淘汰了。 不是因为不合格,而是因为太优秀,太漂亮了。 底层百姓都以为最好的宝贝,最美的女人,都会被皇帝先享受,甚至连皇帝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事实上,最好的那件宝贝,最美的那个女人,从来都不会出现在皇宫里,皇帝见到的可能都没有前三名。 女孩被官差拉走,手还朝着父母的方向努力的伸着,她的脸…… “画悲伤的表情,一个少女被迫离家时,最悲伤,最心碎的那种。”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萧风炼丹 萧风没动静了,偃旗息鼓,让所有人都如坠云里雾里。 被圈禁在家的景王和裕王都焦急的等待着案子的进展,嘉靖倒是心情复杂,不知道破案好还是破不了好。 严世藩那边也摸不着头脑,因为胭脂虎带回来的消息十分平淡。 萧风每天到顺天府走一趟,既不审讯,也不开会,就像例行公事去点个卯一样。连诏狱都干脆不去了,剩下的时间就窝在府里不出门。 同时胭脂虎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萧风家里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浴室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但有一个浴室的热气,从早到晚的冒着,难道萧风这么爱泡澡,从早泡到晚?他也不怕烫秃噜皮喽? 可疑归可疑,以萧风现在的身份和财力,别说成天泡在浴室里,就是成天泡在青楼里也没人能说啥。 但萧风其实并没有泡澡,他身穿白袍,表情严肃,像个科学家一样盯着浴室里的一口大锅,热气不断从大锅里冒出来,翻腾着从窗户散出去。 身边的巧巧手里拿着练武用的齐眉棍,不时的用棍子去搅拌一下那口锅里的东西。 她本来想站到锅台边上去,但萧风坚决不肯,他怕巧巧玩得开心,一下掉到锅里去。 大锅里带着一些海腥味,一大堆切成碎末的海菜在锅里翻滚着,熬煮着,最后彻底变软,化成粘稠的汁水。 然后继续加水,继续煮。煮到汁水再次分离成清汤和残渣,萧风和巧巧拿着用白布做成的大网兜,将残渣捞出来扔掉,继续煮。 水越煮越少,发出滋滋的声响。巧巧担心的看着锅里。 “老爷水太少了,要不要再加水呢?锅会烧坏的吧。” “不用担心,等水再少点,就把柴火灭掉,让锅剩余的热度将水分蒸发掉。” 巧巧一脸崇拜,觉得萧风道法精深,不愧是真人。 “老爷,咱们是在炼丹吗?” 萧风一愣,想了想,高深莫测的点点头。 “没错,既然我是真人,这就得叫炼丹吧。” 张云清和王迎香被拒绝进入“实验室”,十分的不服气,闻着从浴室里飘出来的白雾,也觉得味道怪怪的。 “这是什么味啊,这么怪啊?” “不知道,说不出来,不是臭味,但也不香,有点腥味,现在有没有了。” 屋里面巧巧趴在锅台上正在用一把勺子刮着锅底,那上面有一层很少很少的白色结晶体,还多少沾了点淡绿,大概是他俩没能把残渣完全捞干净。 萧风拿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结晶体装进瓶子里,熬了一大锅的海菜,最终的收获还不到小半瓶,这个效率真是低得吓人。 萧风在化学课上学过通过谷物发酵制作味精的方法,但其中的步骤太多,需要用到的设备和化学制剂也太多。 把那些东西一步步的从头做出来,萧风自问好像没那个本事。 但做简易版本的味精,萧风至少知道两种方式——海菜和香菇。这两种方式统一的缺点就是,效率太低,成本太高,没法商业化生产。 但萧风并不是想开个味精厂,他只是要做出一些味精来给醉仙楼用,所以,海菜蒸馏法足够应付了。 当天晚上,依旧是巧娘主厨,不过在菜端上桌子前,萧风挨个品尝了一下,才让她端上桌去。 当巧巧夹了第一筷子菜时,眼睛就瞪圆了。身旁的张云清以为她噎到了,用力的拍着她的后背,把她拍得直翻白眼。 就在王迎香也要加入拍背军团时,巧巧终于咳嗽着开口了:“太好呲了!” 虚惊一场的人们纷纷狐疑的举起筷子,然后就放不下了。 人的味蕾对于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鲜味,有着超出常规的冲击力,也许次数多了就逐渐平淡了。 就像男女之间的情感和激情一样,初体验永远是让人刻骨铭心的。 在菜里恐怕还不够明显,当萧风最后让她们再喝那一大碗汤溜溜缝时,巧巧落泪了。 “老爷,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我要再来一碗!” 张云清毕竟是商人之女,反应极快,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表情十分严肃,吓了大家一跳。 “萧大哥,这是你和巧巧在屋子里鼓捣一天炼出来的丹药,对不对?” 对于张云清的辈分错乱,大家早就都习惯性忽略了。萧风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家里人。 “萧大哥,这丹药极其珍贵,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怎么做!咱们能发大财!” 萧风无奈的看着她,遗传基因啊,太强大了,这么小就俨然一副奸商的嘴脸了。 “放心吧,别人就是知道是用海菜炼制的,他们也收不到那么多海菜。你爹这次几乎把沿海几个县百姓家里存的海菜都收回来了。 海菜这东西靠自然生长,只有夏季才出,而且野生的都集中在海岛上,采摘很不方便,比打鱼还难。之前是没人要,所以便宜。 真想用大量的海菜来练丹药,那得会种植海菜才行。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对外保密就是。” 张云清一愣:“海菜还能种植?这不是海里的东西吗,又不是地上长出来的。” 萧风点点头,想起了后世海边那些密密麻麻的粗绳子,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海菜,那场面…… 桌上的一群女人,听萧风告诉他们对外保密,都觉得萧风把自己看成自家人,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又多吃了一碗饭。 第二天,萧风吃完家里做的早点,溜达到醉仙楼。 自从张天赐入股醉仙楼以后,因为张天赐的会长名头,在粮行圈里攒下的好人缘,以及某些人对萧风的好奇,醉仙楼的生意比以前好了一些。 虽然跟对面的太白居没法比,但至少比起原来门可罗雀的惨淡景象,确实有了一些好转,在正经饭点的时间段,像是一家正常的饭店了。 今天萧风到这儿的时候,二楼虽然没啥客人,但一楼居然只有三张空桌,算得上好日子了! 当然对面的太白居,拿着木牌排号,等着伙计叫号的队伍,已经排了一条长队了。 生意比原来好了些,陈忠厚父女俩自然是忙不开了。虽然厨师还是雇不到,但至少雇了一个伙计,帮忙跑堂。 看见萧风走进来,陈忠厚赶紧迎上去,拿着手里的抹布把一张椅子擦了又擦,请萧风坐下。 “萧大人,上次张老板来重新签合约,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入股带来了人气和名声,酒楼生意比原来好了。本来就该多占一些股本的,可是您却……” 萧风笑着摆摆手,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叮叮当当的炒菜声,小声问陈忠厚。 “还是五个菜?” 陈忠厚尴尬的搓着手,苦笑着点点头。 “小云也很努力了,她没事就琢磨做菜,试了一道又一道,可除了那五道菜越做越精,其他的菜就是做不好啊。” “没关系,贵精不贵多,五道菜够了。只要让这五道菜变成天下闻名的菜,剩下的毛菜,找两个厨子做就行了。” 萧风对后世的酒楼理念十分清晰,一个大饭店,其实压座的招牌菜不需要太多,但一定要做到天下闻名,那样哪怕只有一道菜,你也能火的不行。 “我找柳姑娘有几句话说,不能让别人听见。” 陈忠厚略微迟疑一下,最近萧风在某方面的名声越来越差了,京城名流都在流传他的花边新闻。 传说萧风冲进春燕楼,不顾顺天府捕头安青月的阻拦,强行将春燕楼的妈妈燕娘拽进客房,将里面的十多种花样一一施展。 据说燕娘是从客房里爬出来的,两条腿都站不稳了。 另据传说,某人夜里无聊,到树上登高望远,“碰巧”看见萧风在家里大摆夜宴,桌上一群女人陪着他喝酒。 可怕的是,那些女人里有两对母女,一对是他爹当年买回来为奴的;另一对是他刚买下来为奴的。 更可怕的事,萧风刚买的那对母女,其丈夫是顺天府王推官,正是被萧风找来的锦衣卫抓进了诏狱! 更更可怕的事,被逼给他倒酒的女孩儿,是他结拜兄弟张天赐的女儿! 更更更可怕的事,他的结拜兄弟张天赐,也被他逼着坐在桌子上,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垂泪倒酒,连大气都不敢出! 幸亏萧风没听见这些传说,否则他一定怀疑严世藩跟自己比起来,都简直像柳下惠一样纯洁善良。 当然对这些传说,陈忠厚是半点都不信的,他很清楚萧大人是个好人! 但唯一拿不准的是,空穴不来风,会不会萧大人确实在男女关系方面,多多少少的有一点小随意,所以被人借题发挥呢? 所以陈忠厚略微迟疑了一下,但马上觉得自己很不应该,立刻笑着点头答应。 “云儿,萧大人来了,有事找你!”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少女思春 萧风再次请见嘉靖,嘉靖面对萧风的要求,沉吟许久。 “你想动用锦衣卫?你可知为何我一开始就不让锦衣卫参与此事吗?” 萧风明白,此时是要装糊涂的,虽然跟嘉靖装糊涂未必能瞒过他,但装糊涂有时也是一种态度。 “师弟愚鲁,还请师兄指点。” 嘉靖看了一眼装糊涂的萧风,也懒得戳穿他。懂得装傻,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你可知锦衣卫监察百官,只忠于皇帝吗?” 这个傻子都知道,所以萧风很老实的点点头,示意嘉靖可以继续。 “所以锦衣卫可以和任何人的关系都不好,甚至尽量都不好,却绝不可以和皇帝的关系不好。 锦衣卫,必须是皇帝最能信任的军队。不管是都督、镇抚使,还是普通的小旗,一但皇帝不信任了,下场就只有死。” 萧风悚然,他虽然想到一些,但确实没想得这么过分。 “宰相也罢,百官也好,他们只要是个好官,其实皇帝信任与否并不重要,皇帝也不会因为信不信任某个官员,而把他怎么样。 因为皇帝用百官,是治理天下,官员当以天下为重。很多跟皇帝关系不好的官员,一样能当好官,当大官。” 这一点萧风倒是明白,历史上很多官员,和皇上掐架掐成乌眼鸡,只要不是昏君,都不会太计较。 “但锦衣卫不同,锦衣卫是保护皇帝本人的,不管皇帝是对是错,天下是乱是治,都跟他们没关系。 所以锦衣卫不能得罪皇帝,一但得罪了皇帝,不管是对是错,都只有死路一条。” 嘉靖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因为他再说下去,就不是一个帝王的金口玉言了,而变成碎嘴子老太婆了。 别说萧风了,任何一个有点智商的人,都该听明白嘉靖的意思了。 他不让锦衣卫参与这件事,是因为锦衣卫一但参与了,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他们都必然要得罪其中一个皇子。 那这个皇子就不会信任这批锦衣卫了,他会认为这批锦衣卫是支持另一个皇子的。 万一这个皇子将来当了皇帝,这批锦衣卫该怎么处理?全杀死?全换掉? 所以除非嘉靖下定决心,现在就确定继承人。否则他让锦衣卫介入这个案子,不但害了这批锦衣卫,也让继位者面临难题。 萧风心中早有预案,他来之前就想到嘉靖可能不会同意动用锦衣卫了。 “既然如此,我想动用另外一支力量,但此时需要师兄同意,还需要借用道录司的符篆印章。” 嘉靖略一沉思,微笑点头:“我知道你要动用谁了,这是你的事情,你是道门第一人嘛。” 萧风退出西苑,去道录司找到安司正,出示了嘉靖的手谕。 安司正立刻从封库中取出符篆印章,便给萧风拿笔墨,边小心翼翼的看向别处。 萧风写的是什么东西,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知道。 “这符篆印章,自从龙虎山上一任天师祈雨不利,交回宫中,这还是第一次动用呢。” 萧风提笔写信,写完后盖上印章,笑着看安司正。 “你闺女思春,你这当爹的应该知道吧?” 安司正笑着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心事,还能不知道? 不过萧风此时提及此事,是为何事?难道他看上女儿了?想要横刀夺爱? 若果真如此,安司正倒是愿意的,只是女儿倔强的很,不知道能不能劝说的动啊…… “你既然愿意跟我长期合作,就算是朋友,你女儿的事儿,我就得帮着操心才是。 所以,我打算给安捕头一个美差,让她去见见他的张师兄去。” 安司正忍不住有点失望,原来萧风并没有看上女儿啊,这不符合萧大人你的名声啊…… 安青月的反应比她爹还要更大,可以说是激动中带着纠结,整个人在职业操守和少女怀春中极限拉扯。 “我……我这个时候走了,这案子怎么办?赵二的手下这两天被我们打得鸡飞狗跳的,应该就快有结果了!” 萧风看她一脸的憧憬中带着惭愧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好笑。 “你那个喜欢赌钱的下属叫田中实是吧,我这两天看了一下,他虽然好赌,但赌品不错。 人都说赌品见人品,人品应该也不错吧,让他带着查就是了。” 安青月忍不住笑了,田中实虽然好赌,但确实算是个正人。 赌技高超,赌品端正。从不借钱赌,运气不好时,自己的钱输没了拉倒。 他也没有老婆孩子,输钱了就吃衙门的饭堂,赢钱了就请大家喝酒,所以在捕快中人缘极好。 否则,这次也不会一说是帮他讨债,所有捕快就都毫不犹豫的对那些泼皮动手了。 安青月喊来田中实,当着萧风的面把任务交代了一遍,田中实拍着胸脯嚷嚷起来。 “老大你放心走,有我们在呢,再说,有萧真人坐镇,还怕跑了赵二这个龟孙子?” 萧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肌肉结实的让人吃惊。 “功夫怎么样?” 安青月满是夸赞的语气,也拍了拍他的另一侧肩膀。 “他是泼皮出身,因为不肯欺负老人孩子,跟其他泼皮打起来了,以一打十,还打赢了。 那时我还没回来当捕头呢,是前任的老捕头看他人不错,才跟府尹求情,录用进来的。 他是横练功夫,内力有限,但打架极其凶狠,连战飞云都不愿意跟他动手。” 萧风想了想战飞云带着金丝手套,一副高手自居的模样,想来自是不肯被田中实抱着在地上打滚的。 “好,安捕头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就暂代安捕头之职。就一个任务,把赵二给我揪出来,其他都不用管。” 等田中实走后,萧风收起笑容,郑重的看着安青月。 习惯了他一张微笑脸的安青月,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眼睛有些发虚的躲着他。 “安捕头,这次让你去武当山,其实是因为你的身份最合适,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你去看望张师兄,是我故意散布的传言,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但此事实在急如星火,还请安捕头日夜兼程,萧风拜托了。” 安青月脸上飞红,她本来还纳闷呢。 自己还没接到出差通知呢,街上就有熟人开她玩笑,还问她这次去武当山,能不能把张师兄带回来成亲,气得她把那人鞋都追掉了。 原来,都是萧风这个混蛋搞的鬼,好好的出差,让他硬给传成了少女思春! 想骂他两句吧,一来父亲再三叮嘱不要得罪萧风,二来这个混蛋一脸的郑重严肃,反而让人不好意思责怪他了。 安青月只能接过密信,狠狠的瞪了萧风一眼,正要往公文袋里放,却见萧风在跟她比划。 “安全起见,你还是揣在胸前吧。反正这次你也是交给张无心的,不用那么多避讳吧……” 安青月忍不可忍,反手就是一巴掌。 她当然不想真的打掉萧风两颗牙,所以用力不重。想不到萧风一低头,就闪过去了,这倒是让两人都是一愣。 安青月鼓着嘴瞪他一眼:“可以啊,这么近的距离,能躲过我这一巴掌的人可不多。” 萧风也是一阵欣慰:看来天天晚上勤学苦练,没白受苦,自己的身手越来越好了。 徒弟啊徒弟,为师的进步很大啊,你知道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此人如何 张无心在八卦台上练剑,台下无数的师弟们都在认真观摩,恨不能把他的一招一式都刻进脑子里。 张无心却旁若无人,已经进入了人剑合一的状态,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一剑,在相互交流,很大声的那种交流。 “你个废物!那明明只是一招而已,你却被那一招连续震断了十把剑!你是怎么练的剑?你对得起我们剑吗?” 手中的云片花在大声的斥责他。 “你还敢说?我从三岁开始摸剑,十九年来从未间断过一天!为了摸剑,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说好的人剑合一呢?嗯,在哪儿呢?你们对得起我吗?” 张无心毫不示弱,将手中的云片花舞得更狠了。 “放屁,你这是狡辩!那俞大猷用的压根连剑法都不是,他拿着木剑用的却是刀法!你让人家用刀法打败了剑法!粗鄙!丢人!” 云片花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舞的太快,声音都断断续续的了。 “剑法如何?刀法又如何?都是你们从小告诉我,剑法高尚,乃天道之法;刀法粗鄙,乃砍伐之法。结果呢?光高尚有用吗?打得过人家吗?” 张无心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剑欺骗了。 云片花不说话了,只剩下在破空的呜呜声,像是被张无心的粗话侮辱了的姑娘一样,呜呜哭。 张无心不是神经病,他当然知道这些对话都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自我纠结。不过进入人剑合一的境界,神智就是这么难以控制。 就在他打算乘胜追击,继续质问云片花时,一道粗鄙的刀光迎面而至! 张无心还没有意动,云片花已经自动迎了上去,刁钻至极的从那道刀光中穿过去,直接刺向刀光的主人。 刀光再闪,空中上挑,这不是刀法,这是剑法! 刚败给一个用剑使刀法的,现在又碰上一个用刀使剑法的!而且这剑法还用的如此精妙! 如果说前者是对剑的侮辱,这后者就是对剑法的侮辱! 人剑合一的张无心和云片花,同仇敌忾之心大起,顾不上彼此之间的争执,连人带剑一个“鹞子翻身”,剑气如龙般贯穿了刀光! 剑走轻灵,刀行厚重,以剑克刀,除了以快打慢之外,别无他法! 张无心瞬间领悟了这一点,人剑的速度也达到了极致!对手的闪躲虽然矫健,但他在空中却如游龙一般,总能跟上对手的动作! 台下发出的巨大惊呼声,让他不禁有些诧异:难道这一剑如此出色,让所有师弟们都惊呼如此吗? “师兄!”一声吓得变了声的女子娇呼声,让张无心瞬间从人剑合一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剑尖堪堪的停在了安青月高耸的双峰之间,质地良好的捕头制服,被话,不像那些正经读书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而是很随意的上下打量着,你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不过跟那些泼皮无赖,或是我抓过的那些衣冠禽兽还不一样,他的眼神里看不出淫邪,感觉很干净。” 张无心对此表示没什么感觉,谷虚子却笑了,拈着胡子,表情也轻松了一些。 “可他名声不好,京城中流传他口味独特,喜欢人妻人母,跟春燕楼的妈妈也有一腿。 不过据我所知,他对老王的妻女十分客气,而且对家里的女性奴仆也十分客气,并不像传闻的那样。” 这个安青月是有发言权的,她属实是不放心萧风。趁萧风不在家,偷偷去见过王家娘子和王迎香,从她们嘴里获得的第一手资料,可信度很高。 “他这人小心眼,凡是得罪过他的人,他都很记仇!这是他亲口说过的!” 谷虚子顿时有些惊慌起来,开始考虑自己当初捐款是否少了点,毕竟自己想让张无心揍人家来着。 “不过他真正对付过的人,本身口碑就很差。不管是赵二,还是谈新仁,包括现在的史珍湘,其实都可算是与严党有关的人。 那些在他微末贫寒之时,曾经不待见他的泼皮也好,街坊也罢,他并没有真正的报复过谁。” 谷虚子放心了,贫道再怎么着也不能算是个坏人,口碑也一向不错,萧风既然不计较那些人,想来也不会计较自己。 就说经营这个武当山武术职业技术学院吧,有钱人他是使劲收学费的。真有家境贫寒,想靠练武将来混口饭吃的,只要人品好,他就减免学费。 如果这还不算好人,天底下还有好人吗?被自己感动的谷虚子用袍袖擦了擦眼睛。 “他文采不俗,京城中的学子们很多都想与他结交,但他好像不太喜欢跟读书人来往,只跟翰林院张居正的关系不错。 反倒是跟锦衣卫混得很熟,跟军中一些人也颇有来往。奇怪的是听府尹大人和我爹说,万岁好像并不忌讳他。” 谷虚子点点头,综合评价已经在心中形成了。 他不想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武当山自有百年风骨,虽然他之前已经让人调查过萧风,但安青月的话是很好的旁证。 如果不用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以萧风现在的身份地位和未来发展前景,武当山顺水推舟,结个善缘,当然是最好的。 道录司的文书自然是要尊重的,但他执行到什么程度却没人能干涉。这就是武道宗师的尊严! 给十个老弱残兵是给,给十个精兵强将也是给,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所以…… 谷虚子站起身来:“无心,你把山上排名前二十的,除了你大师兄留下,都带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后知后觉 宁波府城,备倭都指挥使行营。 宁波知府赖天功已经多次请俞大猷入城休息,俞大猷都婉言拒绝了。 “告诉赖知府,本官是为防御倭寇而来的,自当住在城外,方便巡查。何况本官带着亲兵卫队,入城也不方便。” 在行营里,一间不起眼的营帐中,展宇正在警惕的给饭菜试毒。看银针没有变化后,他才松了口气。 将饭菜交给那对中年夫妇和小不点儿子,展宇走到营帐口,往外张望着。 中年夫妇已经不像前两天那样惊惧了,他们在最初的恐慌后,愤怒和悲伤成了他们心中涌起的力量。 他们边吃饭,边小声跟儿子说话,让他多吃一点。 俞大猷在各个营帐转悠,不时的跟自己的亲兵聊几句,问问这几日探听的倭寇动向。 毫无痕迹的就走到了展宇的营帐口,也不进去,只是轻声说话。 “师父的信到了,是本地锦衣卫送来的。” “嗯?我出门前萧大人说过,万岁不让动用锦衣卫的啊!” “师父没有让锦衣卫干任何与此案有关的事,他只是请锦衣卫用自己的运输渠道,送来了一笼子信鸽而已。 我是挨个搜寻,才在其中一只鸽子的翅膀下面,找到了这封信,所以锦衣卫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展宇明白了,信鸽这种东西,武林中反而用的更多些,但基本都是两点之间使用。想要建立起多个地方的通讯网络,是非常困难的,需要巨大的财力和精力。 也只有锦衣卫这种组织,才能建立起全国的信鸽网络。但这次送过来的信鸽肯定不会是锦衣卫的,那就是萧风花钱买的了。 “师父说,武当山会派人来援,武当山的人到之前,你就跟着我走。我的官虽不算大,却也没人敢闯我的行营。” 这对夫妇不是展宇找到的,他再心急如焚,也只是一个人两条腿。而且作为裕王护卫,他的目标有点大。 是张天赐在各地贩卖粮食和海鱼的伙计们,身上藏着画像,在萧风圈出的五十人名单中,一边做生意,一边偷偷探访。 其中一些人已经搬家了,需要打听街坊邻居后,才能找到新的住址。 好在当时还没人知道萧风会对征选秀女的事起疑心,也就没有打草惊蛇。 展宇是以给萧风送家信的名义,去找的巡查台州的俞大猷,然后就在俞大猷的府上住下了。 一直等到几天后,宁波府传来消息,在慈溪县城里,找到了画像上女子的父母。 他们的大女儿出嫁了,在小女儿被抢走后,又生了个儿子,继续过日子。 他们就像野草一样,在践踏中生存。这种草民的伤痛,人人明白,但没人在乎。 当时的慈溪县令,如今已经升官为宁波知府,更是不会费心关注他们。 在知府大人的眼里,他们当初都不敢阻拦,只敢跪在地上哭,过去了好几年,难道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粮店的伙计怕自己掌控不住局面,所以在他们激动的抚摸着那张图画,急切的询问女儿在宫里好不好时,只敢敷衍的说,自己不清楚,很快就会有知道人过来。 当展宇赶到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死了,是被人虐待后杀死的时,他们眼睛里的光芒消失了,像行尸走肉一样。 半天才问:“是皇帝干的吗?”语气里充满了认命。 展宇摇头,他理解草民的想法,皇帝不管干什么事,他们都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你们的女儿,根本就没进宫,她在落选秀女的名单里。” 没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只有压抑到极点的痛苦,妇人晕过去了,小不点的儿子哭着趴在妈妈身上。 那男人瞪大血红的眼睛,看着展宇:“是谁?是谁抢走了我的女儿?我跟他拼了!” 只要对手不是皇帝,就总还有说理的地方吧! 展宇忽然感觉在这对夫妇面前,自己一直努力的理想,竟然与他们毫无二致。 他眼前浮现出萧风嘲讽的眼神,和嘲讽的口气:“你只有一成的成功率。” 那双眼睛,就像看穿了这个荒唐的世界一样。 “如果能给你们的女儿报仇,你们愿意跟我进京城吗?” 严世藩在这件事上的后知后觉,和他一贯的自信有关。 他不相信萧风能想到这个女子来自千里之外,更不相信萧风能猜到这女子的身份。 他虽然承认萧风有些测字之术,但其实一直对这点道术看不上眼。 只有嘉靖那个想成仙想疯了的家伙,才会被萧风这点旁门左道唬住。 所以,当他得知展宇在帮萧风奔走时,并没有太在意。 展宇是裕王的人,虽然被赶出了裕王府,但明眼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为裕王奔走,帮萧风奔走,一方面是为主子效力,另一方面,未尝不是裕王监视萧风的动向,看萧风是否会对自己不利。 嘉靖对此事毫无反应,应该也是在冷眼旁观,看萧风到底能不能保持中立,保持对自己的忠诚。 萧风查出什么结果来是一回事,但嘉靖一定会要求萧风态度中立。而一但萧风的屁股坐歪一点,嘉靖对萧风的信任就会荡然无存。 所以严世藩乐见其成,甚至希望萧风能在展宇的影响之下,做一些偏袒裕王的事。整个严党摩拳擦掌,就等着这个机会呢。 展宇的功夫不低,跟踪他是很难的,所以严世藩干脆就放弃了跟踪他,将主要力量都用来监视萧风了。 直到严党在江浙一带,发现展宇的踪迹,而且是去见了俞大猷,严世藩才忽然心里一惊。 他仍然不认为萧风是有目的的行为,但仍然马上派人去找宁波知府,让他去看看那女子的家人,可还正常。如果有可疑迹象,立刻找个名目抓起来。 虽然台州离宁波还有段距离,但严世藩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味。 宁波知府接到消息后压根没当回事,心里暗自嘲笑严世藩做贼心虚。不过他还是派人去看了一下,自己则在府里搂着新纳的小妾饮酒作乐。 宁波到慈溪,快马来回也就多半天。那手下难得出差,自然要先到县衙转一圈,混顿酒喝,然后对知县说明了来意。 现任的慈溪县令让“上差”尽管休息,自己派了衙役去找这户人家。过了一会儿,衙役回来报告。 “大人,那户人家一家三口都走了。邻居说是有亲戚发达了,全家投靠亲戚去了。” 县令觉得这是正常的事,这年头谁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谁家也都难保祖坟冒青烟,哪个亲戚当了官,发了财什么的。 所以他笑嘻嘻的还要劝酒,那“上差”却有些慌了。 他原本和知府一样,以为这一趟不过是应付差事而已。但此时已经有了“可疑迹象”,却没法找个名目抓起来了! 回去的路上,手下把马屁股抽开了花,一路狂奔赶回府里,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了情况。 咣当一声,酒杯落地,知府脸色苍白,喃喃的说:“应该是,应该是真的投奔亲戚去了吧,不会有什么事的,一定不会的!这都过去三年了,还能有啥事呢?” 严世藩接到了知府的信,前面一串马屁后,后面轻描淡写的提了正事。 “告诉大人安心,那兰女一家,早已搬走投亲去了,没有留下任何去向线索,料想谁也找不到的。” 严世藩大怒:“放屁,什么早就搬走了,当我是傻子吗?这个混蛋!” 但事到如今,他还要指望这个混蛋出力呢,于是沉吟一番,冷静了下来。 “胭脂豹,你去一趟宁波,带上人手,相机行事。 告诉赖天功,不管那户人家去了哪里,在宁波府周围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同时告诉附近几个府的知府协查,他们大都是我们的人。 嗯,就以查通倭奸细为名,若有不服从者,以通匪论!”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言尽于此 按说以严世藩当时区区太常寺少卿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没权利命令地方官查通匪的事,名不正言不顺啊。 但严世藩的话,就代表了严嵩的话,严嵩的话,就代表了大明朝政府的话,所以胭脂豹走的时候,带着的可是内阁的政令。 知道自己犯了错的赖天功,是所有知府、知县中表现最积极的,他带着本地卫所的兵,将宁波府各条要道,都防守的极为严密。 如果是展宇一个人,有这个时间差,早就离开宁波府了。就算是还没走,他也能轻松脱身。 可带着那夫妇一家三口,他的行动就快不了。加上赖天功行动还算迅速,刚一发现人不见了,没等严世藩回信,就已经先开始设关卡了,因此他就被困在了宁波城外的镇子里。 宁波府这几年也曾被倭寇多次袭击过,因此城外有不少无主的残破房屋。展宇带着他们三人跟赖天功的搜索队躲猫猫。 总算当时政令还未到,赖天功能调动的人手有限,一时没能找到展宇。但展宇能活动的范围也已经越来越小,岌岌可危了。 就在此时,俞大猷带着亲兵卫队忽然来到宁波府城外扎营,号称巡查倭寇踪迹。他是备倭都指挥使,这理由就是严嵩来了,也说不出错来。 因此尽管赖天功极度怀疑俞大猷的忽然到来,就是为了掩护展宇的,但他没有证据,也不可能与俞大猷发生什么正面冲突。 如果俞大猷真急了,反过来以通匪的名义办了他,就算严党为他撑腰,事后干掉俞大猷为他报仇,可对一个死鬼来说,报不报仇有什么用? 赖天功从来是拿别人的命去拼的,绝不会拼自己的。因此他一面严密监视俞大猷,一面不停的给严世藩递送情报,希望严世藩能发威,搞定俞大猷。 严世藩捏着赖天功的情报,也十分郁闷。他当然知道俞大猷作为萧风的首席大弟子,此时出现在宁波是很可疑的。 可光凭可疑二字,就能动一个正三品的将军,撤掉他的职务,显然是不够的。 即使严嵩权倾天下,但朝堂上要讲理,哪怕是歪理,你也得以理服人才行。不用服别人,至少得能服嘉靖。 可尴尬的是,之前严世藩收了俞大猷的黄金虎骨,让老爹放过俞大猷。严嵩为此在朝堂上说了俞大猷的好话,才让他当上了备倭都指挥。 现在严嵩如果要跟嘉靖说拿下俞大猷,一方面要给俞大猷寻找一个合理的过错,另一方面要向嘉靖承认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人了。 前者还可以想办法,后者就非常痛苦了。打脸严嵩是不怕的,关键不能打的太快。如果再过个半年一载,他弄死俞大猷都不在话下。 可现在,太快了,快到会让嘉靖起疑心,至少会削弱嘉靖对他的信任。要知道他在嘉靖心里的血条虽厚,但被萧风算计了两次后,已经不能再轻易挥霍了。 不过严世藩毕竟聪明过人,他知道这件事并非无解。俞大猷再牛,也不能离开沿海地区,这就是萧风的死穴。 作为备倭都指挥,注定只能在沿海一带活动,因为倭寇在哪儿,你就得在哪。倭寇不会往内地打,你就不能往内地走。 别说是护送展宇到京城,就是杭州,俞大猷都去不了。因为倭寇的活动范围到不了那么深!所以,只要沿海几个府城盯住你,那家人就离不开沿海,到不了京城! 耗着吧,我严世藩有的是时间,可你萧风的时间却不多啊。嘉靖虽然没有限定你几日破案,但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容忍太久的。 胭脂豹赶到后,带着一个面色呆板,黑衣长刀的人,接管了赖天功的亲兵卫队。 那些卫所兵只能当包围圈的人墙,没多少战斗力。亲兵可不一样,都是拿银子喂出来的精兵。胭脂豹带着这些人,天天散开在俞大猷的行营附近转悠,防止展宇偷偷带人跑掉。 俞大猷只身一人出营,也不佩甲胄,一身青衫,腰间随便悬挂着一把长剑,比普通的剑长半尺,宽三寸。直奔在附近晃悠的胭脂豹而去。 胭脂豹身边只跟着一个黑衣人,看见俞大猷走过来,黑衣人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胭脂豹虽然微笑相迎,但身体已经悄悄绷紧。 俞大猷一拱手:“京城一别,姑娘风采依旧。只是俞某眼拙,看不出来你是姐姐还是妹妹,不好直呼名讳,莫怪莫怪。” 那日在严府,严世藩为了给沈炼下马威,让胭脂虎姐妹鞭打侍女,因此俞大猷见过面。不过以当时的场景,此时说风采依旧,难说是好话坏话。 胭脂豹嫣然一笑,百媚横生,竟略有羞涩之意。她高大秀美的身材,比之俞大猷,也不过略矮半头而已,比她身边的黑衣人还要高上一些。 “俞将军说笑了,将军神目如电,我姐妹虽酷似,旁人分不出,将军绝不会分不出的。既然将军动问,奴家自当敬告,我是妹妹。” 俞大猷豪爽的一笑:“姑娘不在相府里享福,千里奔波到这凄风苦雨之处,想来是有要事吧。严相与我有恩,若有事需要效力的,姑娘尽管开口就是。” 胭脂豹竟真的犹豫了一下,随即展颜。 “将军有此心就好,相爷确是担心倭寇猖狂,放心不下。少老爷孝顺,想为相爷分忧,才让我过来看看的。 不过少老爷有句话让我带给俞将军,当日在府中,俞将军答应过的事,不算数了吗?” 俞大猷正色道:“俞某是言而有信之人,当日答应若当上备倭都指挥后,但有倭寇紧急军情,当告知严少卿,绝不会忘。这次来宁波巡查,只是常规震慑,并未有紧急军情。” 言下之意就是,我现在办的事,你我都清楚和倭寇无关,我没有食言。 这是真正的答非所问,但又是最明白的回答。 严世藩此问,其实就是在问他,在萧风和严世藩之间,你选择谁。 俞大猷的回答就是,这还用问吗? 得到回答的胭脂豹不再说话,只是略带怅然的看着俞大猷。她身后的黑衣人却忽然开口了。 “听闻俞将军武功盖世,在下习武多年,一心与人切磋,只是小人身份低微,不知俞大人可愿赐教?” 俞大猷还没说话,胭脂豹已经娇斥道:“大胆,你是和身份,也敢挑战俞大人,退下!” 俞大猷看着那人不甘心的样子,淡淡一笑。 “俞某是半个江湖人,与你切磋倒也无妨。只是刀剑无眼,此时若是伤了你,在严少卿面子上不好看。 改日吧,等你不为严府做事,或是我俞某不为官时,再切磋也不迟。” 俞大猷向胭脂豹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去。胭脂豹痴痴的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 “将军,你真的想好了,真的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我素知将军有抗倭大志,可若无严相爷支持,只怕将军壮志难酬啊!” 这是给俞大猷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而且是直指俞大猷心中最在乎的事。俞大猷脚步微微一顿。 他不在乎升官,不在乎发财,甚至不在乎名声,但他想打倭寇,他一生所为,习武也好,领军也罢,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萧风帮过他,严府也帮过他。萧风支持他打倭寇,严府也能支持他打倭寇。 但严党能让他一辈子也打不了倭寇,而萧风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何况现在看,萧风也没有能力左右这件事。 这样一对比,答案就很明显了……俞大猷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胭脂豹期盼的眼神。 “言尽于此。”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押运祥瑞 俞大猷走远后,那个黑衣人声音闷闷的开口了。 “豹姑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他已经明确表态,不是你们的人了,留着只会是祸害。” 胭脂豹粉脸如冰,瞪着那人。那人气势丝毫不弱,目光迎向她。 整个人就像一把裹在黑色衣服里的长刀一样,杀气四溢,与刚才俞大猷在时的内敛截然不同。 半晌,胭脂豹叹了口气,目光也缓和下来。 “俞大猷的功夫你没见过,我却见过。你肯定不是他对手,若是我与你联手,或许有可能暗算他。 但这里离他的行营不远,万一有人看见我们……他可是三品大将,就是相爷也不能无故轻动!” 那人目光阴冷的看着胭脂豹,显然觉得胭脂豹的理由不够好,也不相信俞大猷功夫有那么高。 “他来沿海当备倭都指挥这段时间,很多生意都没法做了。马上就过年了,只怕今年的分红,你的少老爷不会开心的。 你不妨告诉他,只要他不反对,我会替他解决这个麻烦的。” 胭脂豹目光闪烁,忽然咯咯一笑:“你若有本事,尽管去好了。我游历江湖许久,能打过俞大猷的人,我还没见过呢。” 那人也冷冷一笑:“功夫高,和会杀人,是两回事。我这些年杀过的人里,至少有三个人都比我功夫高,可我还活着,他们却已经死了。” 胭脂豹还要说话,却见到远处一行人骑着马,疾驰而来。都是一身黑衣,大袖飘飘,有男有女,大概二十人左右。 早有一群在行营周围设防的卫所士兵上前拦住,纷纷喝问。这些卫所兵打仗不行,面对百姓气势还比较足。 “干什么的?马跑这么快,不怕撞到人吗?唉,是道士啊!道长们干什么去?度牒可带在身上了吗?” 看清了是一群道人,这些士兵语气顿时客气了下来。没办法,嘉靖朝的道人就是比较牛的。 不过士兵们也不是傻子,这年头假冒道士的太多了,总得要看看证明。 为首的张无心掏出了道家度牒,给士兵们查验。其他人也都掏出来晃了一下。 按规矩当然是应该每个人都看的,但士兵们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一看张无心的度牒,顿时就肃然起敬了。 “原来是武当山的道长啊,失敬失敬,不知道道长们到宁波府有什么事啊?” 张无心指了指行营:“俞将军得到祥瑞,要通过文玄真人进献万岁,文玄真人请我武当山帮忙押运一下。 这祥瑞之物价值极高,所以掌教派我等一同前来,以防万一。” 卫所带队的百户对此表示十分理解,因为这事太常见了。 嘉靖一心修道成仙,虽然面子上说自己对祥瑞看得很淡,但其实心里对一切祥瑞都极度欢迎。 因此地方官不论文武,也都很热衷于给嘉靖寻找祥瑞。这不是个容易的事,因为嘉靖一方面极度渴望,但另一方面又极其聪明,不是能轻易被糊弄的人。 因此既有因为献上优质祥瑞而升官发财的,也有因为献上虚假祥瑞被罢官流放的,所以不得不说,嘉靖朝的祥瑞之物一般还都是很有质量的。 像那块天生“王”字文的白玉,就是有质量的祥瑞之一。 俞大猷身为边境武将,成天和渔民、倭寇打交道,弄到点好东西也不足为奇。天下皆知他是文玄真人的大弟子,有了祥瑞,自然是让师父帮着送上去最合适。 一来讨好了师父,把功劳分给师父一半;二来文玄真人深受万岁信任,万一这祥瑞被认为质量不高,看在文玄真人的面子上,想来万岁也不会翻脸。 所以带兵百户连连点头,把一行人放了进去。胭脂豹远远的看着,并未上前。 因为即使她上前,也没有理由阻止武当山的人进行营。虽然这群道士此时赶到,要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她却偏偏没法挑明。 她总不能说你们不是来押运祥瑞的,是来保护证人的吧。那张无心肯定会问,什么证人啊?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哑口无言。 胭脂豹面沉似水,看了看身边的黑衣人。 “你不是想打架吗,这次有架给你打了,就怕你打不赢!” 黑衣人一愣:“我今天只是想试试深浅,要对付俞大猷也是暗杀,打不打得赢有什么关系?” 胭脂豹抬抬下巴,指向那群进入行营的道士。 “他们一定是保护证人入京的,想不到萧风竟能调用武当山的人。 这些人武功一定都不弱,领头的那个是张无心,武当第一高手。咱们一定得在路上截杀证人,到时就看你的了。” 黑衣人点点头:“他和俞大猷谁厉害?” “京师论道大会上,他输给了俞大猷。” “哈哈哈,那还有什么问题,交给我好了。什么少林武当,都是你们自己吹出来的,论杀人的本领,没人比得过我们忍者!” 此时行营里,张无心和俞大猷正在看一块血红色的大珊瑚。 “这就是祥瑞?”张无心是个武痴,看不出这珊瑚哪里好来。 “当然,张老弟,一看这珊瑚,看似杂乱无章,可你只要找对了角度,对对,就是这边,再偏一点!” 张无心还没看出来,安青月却先吸了口气:“是个‘仙’字啊!” 的确,这珊瑚从某一个角度看上去,杂乱无章的触角忽然就消失了,一个‘仙’字赫然成型,确实是鬼斧神工。 俞大猷得意道:“这是我上个月率军攻打一个小岛上的倭寇,这群倭寇人数不多,穷得很,老巢里也没多少金银,倒是得了此物。 当时我就送信给师父,想派人送上京去,他却让我留在手里,说不见兔子不撒鹰,没准啥时候能派上用场呢。这不,这次就派上用场了。” 这倒不是萧风未卜先知了,而是萧风深知,俞大猷既然当了自己徒弟,与严党早晚要翻脸。 手里藏一件祥瑞,万一严党动手陷害他时可以拿出来,嘉靖一高兴,没准就过关了。 无缘无故的拿出来,嘉靖即使高兴,过后也就过去了,还能记一辈子不成? 只是没想到歪打正着,刚好给这次调武当山的人找了个借口。否则现找借口,还得费一番脑筋。 第二天早上,俞大猷拔营起行,他拨了两辆四匹马的大车给张无心,仙字珊瑚就在其中一辆大车中,另一辆则作疑兵之用,也可预备路上有人生病受伤,骑不了马,可以上车歇息修整。 俞大猷一直送到宁波府和杭州府的交界处才停下自己的军队,他看着很远处跟着的一队人,面色凝重的冲张无心一拱手。 “老弟,朝廷法度难违,我只能送到这里了。这一路山高路远,危机重重,全靠老弟了!” 张无心拱手还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倒是安青月豪气干云,大声告别。 “俞将军,我师兄功夫进步了,你再跟他打,未必能打过他了!” 俞大猷一愣,哈哈大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密林伏击 张无心等二十余人,携带着两辆马车,一路往京城狂奔。 按理说,从江浙一代到京城,最好走的其实是水路,但俞大猷再三叮嘱,决不可走水路。 张无心是武痴,于世间之事并不了然,但安青月却是见多识广,因此俞大猷都是和安青月商量的。 武当山二十多名高手加上安青月和展宇,在陆地上,除非是来一只正规军队,否则他们都有能力自保。 而他们这一路上只走官道,绝不走小路,谁敢真的明目张胆调集军队来攻,那就是要谋反了。 但走水路……武当山虽然地处湖北,人人会水,但在水上打斗,人的武力值会大打折扣。 更别说如果对方狗急跳墙,凿船撞船,玉石俱焚,那这一行人就难免全军覆没。 武当山众人虽然行走江湖不多,但展宇是老江湖,安青月有官身,一路上自然安排的滴水不漏。 天明赶路,日暮投宿,只住城中大客栈,不住荒郊野店,坚决不给敌方打野的机会! 眼看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众人也都越来越警惕。 他们明白对方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顺利的进京,这一路上定然是在等待动手的机会。 现在箭在弦上,再等不到机会,也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当官道延伸进一片树林时,展宇停住了马,等着众人都围拢上来后,他环视一周。 “从这里到京城,只有这一处官道上有树林。虽然不算遮天蔽日,但之前也曾有过山贼出没。 后来山贼被剿灭了,我估计若是有人要动手,就在这里了。各位,保重!” 二十多人围成一个大圈,将两辆马车围在中间,缓缓驶入树林。 这里本是一整片密林,官道修到这里,因为绕弯太远,所以直接伐木开路。修路时,也在林中砍伐树木,烧火架屋,因此树木显得不那么密了。 但走到中间时,仍然有一段树木高大繁密,阳光只能透过树枝,斑驳的洒在官道上,虽不黑暗,也十分阴冷。 寒冬季节,地上已经落下不少树叶,马车和马蹄在树叶上压出沙沙的声响,在静谧的密林中格外清晰。 在这沙沙声中,几十道轻微的风声响起,张无心猛然抬头,大喊一声:“小心”。 其他人的反应比他略慢,但被他一喊也立刻做出反应,长剑几乎同时出鞘,击落了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数十点寒星。 那是一种十分奇异的飞镖,圆盘状,六角星,保证飞镖在飞行中保持极度平稳。 同时可以不用考虑与目标的距离,不用像普通飞刀那样,需要计算在空中旋转多少次才能保证刀尖击中敌人。 张无心这个武痴,一眼就看出了这种飞镖的神奇之处,顿时兴奋起来,顺手在空中抄住一枚,惊喜的举给安青月看。 “师妹,你看,这和咱们见过的金钱镖相似,但比金钱镖更大更沉,而且这六个尖角也比金钱镖四周开刃要杀伤力更强!” 安青月很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研究暗器的优劣? “师兄,你小心点,这种暗器不像是中原武林所有,敌人来路有些古怪!” 话音未落,又是一轮飞镖从树木后面、树顶上甚至树根处飞出来,从各个方向飞向众人。 这次的飞镖更多,而且大小不一,在空中旋转着,发出呜呜的声响,目标却不是对着众人,而是众人骑的马! 众人再次用长剑封挡,一片叮叮当当之声中,一个功夫略弱的武当道士没能护住自己的马匹,马腿上挨了一镖。 那马吃痛,长嘶一声,向前就窜!那道士略一犹豫,已经被带出去十几米远! 展宇大喝一声:“弃马,回来!” 那道士手在马背上一按,整个人飘然而起,落在地上,往回奔过来。 张无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树木后面飞出来的飞镖,忽然他一甩手,将手中抓着的那枚六角飞镖甩了出去。 他竟然像用惯了这种飞镖一样,飞镖旋转着飞上树梢,有人发出一声闷哼,从树上重重的摔在地上。 此时武当众人也缓过神来,纷纷掏出自己携带的飞镖暗器,向着飞镖射来的方向还击。 此时是生死攸关,双方都不吝惜火力覆盖,各种飞镖在空中交叉飞舞,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响声。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双方的暗器就消耗殆尽了。双方各自只伤了两三人,但武当众人的马却被打跑了六匹。 那两辆大车的驾车马匹,一来身上带着军队用的皮甲,没怎么受伤;二来车轮已经被用原木卡住,纵然马匹受惊,也是拖不走的。 方才众人的一番远程交火,暗器都打没了,但地上确有很多,只不过是交换了过来。 伏击者的六角星都落在了官道上,武当众人的飞镖则扎在树上或落在林子里。 但此时形势却逆转了,因为伏击者即使捡起武当众人的飞镖,他们也不会用,甩过来既不准,又不能保证刀尖冲前,杀伤力十分可笑。 武当众人也不怎么会用六角星,但他们却有张无心这个武痴。张无心只扔了一个,就已经对这种飞镖的使用得心应手,还一直称赞好使。 于是武当众人都打起了辅助,源源不断的从地上捡起飞镖来交给张无心,张无心就端坐马上,气定神闲的当起了狙击手。 不断有人发出喊声:“张师兄,刚才那个树后面有人!”嗖,啪。 “张师兄,那个树顶上刚才有飞镖飞下来!”嗖,啪。 “张师兄,那棵树后面的人胖,露出来了,你看,还动呢,屁股露出来了,缩回去了,但是肚子露出来了,又是屁股……”嗖,啪,啊…… 就在张无心打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伏击的人再也忍受不住这种单方面挨打的局面了。 随着一声低沉的竹哨声,一群黑衣人从各个树后、树顶、树根处,猛然窜了出来,人数足有五十多人,将武当众人团团围住。 那领头的人阴恻恻的说到:“张无心是我的,其他人,交给你们,全杀了!” 那些人抽出刀来,刀的样式古怪,类似倭刀,但却比倭刀短一截,和绣春刀的长度差不多,显然是为暗杀方便而特制的。 领头人却是手持一把标准的倭刀,比张无心的长剑还要长出一截。他将长刀拄地,傲慢的向张无心招招手。 张无心眼睛发亮,他也看出这个领头人的功夫很高,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色鬼看见了美女一样。 领头人被张无心热切的目光盯得有些诧异,他见过很多临危不乱的高手,但像张无心高兴成这样的对手,还从来没见过。 两队人马静静的对峙着,等待开战的时机。这是最早腿上中镖的那匹马跑了回来,见前面杀气腾腾的人群,逡巡着不敢过来。 但它又眷恋自己的马群,不愿就此离去,不停的用蹄子刨着地,仰头发出一声凄怆的嘶鸣声。 马嘶声就像导火索一样,瞬间点燃了已经紧张到极点的空气,两队人不约而同的冲杀上去! 张无心的脚在马背上一踩,整个人在空中越过混战的人群,冲向拄刀等着他的领头人。 领头人将长刀高高举过头顶,以逸待劳,等着张无心冲到面前,立足未稳之时,以雷霆万钧之势,长刀下劈! 这一招朴实无华,就是个一个快字,张无心却不躲不闪,整个人顺着飞扑之势,脚尖点地二次加速,人和剑崩成一条直线,射向领头人的咽喉! 这一招就像百米赛跑时整个人飞起来用头去冲线一样,虽然我人没你快,但我会比你先到。 张无心一米八的身高,加上一米三的长剑,这种长度,叠加速度,几乎瞬间就到了领头人的面前。 长刀下劈再快,也不可能比这种直线狂飙的犯规打法更快! 领头人只能向旁躲闪,同时长刀的下劈也自然变成了斜砍,无法再有太大威胁。他借着躲闪之势一个旋身,长刀变成横抡,迅猛无比的扫向刚落地的张无心。 张无心若是腾身跃起,他马上会调整长刀高度,再抡一圈。那样身在空中的张无心将无法躲闪,被迫用长剑招架。 双手轮刀砍长剑,他有把握就算砍不断剑,也足以将张无心从空中震落,长剑脱手。到时就是任自己宰割的局面了。 这个招数他得逞过很多次了,几乎没人能逃过去。可惜他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张无心曾经在与这一招极其类似的招数下吃过大亏。 从那天以后,张无心连吃饭睡觉时都在琢磨着再碰上这样的招数该怎么办?如何破那一下横扫千军? 张无心没有招架,也没有跃起,他整个人滚在了地上,随着身体的翻滚,长剑连刺领头人的腿脚甚至男人的要害部位。 这打法绝非高手所为,更像是个无赖。但张无心根本不在乎,他已经人剑合一了,简称剑人。 领头人手忙脚乱的躲开了张无心的反击,穿着粗气,额头上流下汗来。他忽然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被胭脂豹给骗了。 这人真的是俞大猷的手下败将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度陈仓 双方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武当群侠已经死了三个,伤了五个,黑衣人死了五个,伤了七八个。 领头人没想到这二十来人竟然如此难对付,他已经将自己的家底都拿出来了,本以为能轻松解决战斗,想不到却如此难啃。 不过黑衣人毕竟人多势众,这样缠斗下去,黑衣人获胜的可能性还有,只是这一战,也必将拼光领头人的家底。 领头人和张无心也已经打了几十个会合,他仗着自己的身法诡谲,多次脱险,但却始终处在下风,越来越觉得自己取胜无望。 有心想要喊两个人来帮自己一起夹击张无心,但之前已经喊过张无心归自己的,现在打脸太快,以后自己的威信必将大打折扣。 就在此时,安青月大喝一声:“那个领头的,你真的想今天都在这里同归于尽吗?” 两边人都是一愣,手下却丝毫不停,那领头人猛劈一刀,整个人退出数步,摆脱开张无心的攻击,大口穿着粗气。 张无心也不在追击,看向安青月。那领头人喘息两下后,大喝一声:“退后!” 黑衣人们警惕的退向外围,阵型不乱,仍然包围着车队。武当众人也不再追击,双方都剧烈的喘息着。 领头人大声道:“今天打下去,必然两败俱伤,把你们保护的那两个人交出来,我们就走!” 他知道那一家三口中,小男孩多半还在俞大猷军中,所以只索要两个人。 本以为对方一定会拒绝,不料安青月一脸诧异。 “我们保护的什么两个人?我们只是替俞将军押运祥瑞回京而已!你看我们这些人里哪个是你们要的人?” 领头人当然知道,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不可能有那夫妇二人。 “他们当然不在马背上,他们在马车里!” 安青月叹口气:“这样吧,我们让你检查马车,如果马车里没人,是否咱们就能各走各的?” 领头人一愣,他想到了各种可能性,却从未想到过这一种。但此情此景,已经不容他再犹豫。 “好,你们让开路,我查看一下马车,如果真的没有人,我们就犯不上拼命。” 他说的是实话,这五十多人大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是他的全部家底了。而且忍者是没法速成的,得从小培养训练。 他本指望来到中国大展宏图,现在刚一开局就死伤惨重,实在心疼。 何况这场战斗也不是忍者最擅长的夜晚偷袭,他们跟了一路,就盼望着能有机会夜战。 可这些人太谨慎了,从不赶夜路,住店也都是住城中大店,根本没法动手。今天在这树林里动手,已经是无奈中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他压根不相信安青月话,他担心这是个圈套,他们会趁他去查看时伏击他。于是他让一个黑衣人进马车去看。 那个黑衣人出来后,用倭语对他说:“宗主,一辆马车是空的,另一辆里只有一块大珊瑚,都没有人!” 领头人脸色巨变,他不顾其他了,亲自冲进马车。以他的忍者修为,这马车如果有夹层暗隔,绝对瞒不过他。 他在两辆马车上来回折腾许久,才失魂落魄的走出来,死死的盯着安青月。 “调虎离山,你们明人真狡猾。” 安青月苹果脸上满是天真和无辜。 “什么叫调虎离山,我怎么不明白呢?我们此来就是帮俞将军运祥瑞的啊,没有别的任务啊!” “胡说,那你们这么拼命干什么?” “我们押运祥瑞,相当于是贡品,有人拦路抢劫,我们能不拼命吗? 否则传出去,我们武当山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别说刚才,就是现在你要抢走祥瑞,我们也一样得拼命啊,所以要不要拼命,就看你了!” 领头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如果实力占优,他恨不得把这群道士全部杀死。可他毕竟不是冲动的人。 “带上死伤的人,我们走!” 黑衣人们背着死尸和伤号,转眼间就散落进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安青月绷紧的身体到此时才松弛下来,脸色也垮了。她看着地上死伤的师弟师妹们,忽然大哭起来。 “萧风,你这个混蛋,你让我们武当山的人给你拼命,你混蛋……” 混蛋的萧风此时正在家中折腾花盆,把一些种子种进泥土里。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他种的是金豆子,能长出金元宝一样。 巧巧在旁边拿着小铲子一边帮忙松土,一边满怀期待的看着萧风手里的种子。 “老爷,这是什么花啊,一定很好看的吧。” “不好看,但好吃。” “好吃?”巧巧的兴趣立刻提升了一个层次。 萧风点点头:“现在天气寒冷,先用花盆种上,明年开春就可以移植到咱们的花园里了。” 巧巧淌着口水,期待的看着这一溜小花盆。 张云清和王迎香在萧风的房子外面探头探脑的,对于母亲不让她们进萧风的房间很是无奈。她们也质问过,为什么巧巧可以。 她们的母亲异口同声:“巧巧是人家家里人,咱们是外人。” 此时两人在外面面面相觑,都想进屋去看看,张云清忽然自言自语起来。 “我爹是他兄弟,我自然也是他亲戚了,亲戚能算外人吗?当然不能算了!” 说完张云清推开门,昂首阔步的走进屋子,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 王迎香愣了一下,但马上也跟上去。 “我是他买回家的,白纸黑字,契约为凭,跟巧巧一样,自然也不是外人了。” 两个“内人”走进屋,只看见一溜光秃秃的小花盆,不知道巧巧对着这些花盆发什么花痴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听完萧风的介绍后,两人同时嚷起来:“我们也要吃,我们也要吃!等长出来我们也要吃!” 萧风郑重承诺:“这没问题,等我丰收了,先让你们吃个够。不吃都不行!” 正嬉闹间,张天赐带着人,又将几辆大车赶进了院子里,萧风迎出去,让张天赐把货卸进库房里。 这院子实在够大,萧风为了“炼丹”方便,在靠近自己卧室的房子中选了一间空屋,作为库房,并在库房边上单独又改造了一个“炼丹”房。 他让张天赐把搜罗来的海菜等物运进库房,等搬运的差不多时,从其中一辆车中走出那对夫妇,浑身都是海腥味。 武当众人带走了追踪的人,俞大猷却将这一家三口裹在亲兵卫队中一路带到了台州,此时已经没有人盯着他们了。 于是张天赐亲自安排的心腹,在台州接到了夫妻俩,俞大猷带走了小男孩继续照顾。那夫妻俩随着张天赐的货船,一路走水路北上。 张天赐是官商,手里有官引,各处关口都有免查之权。因此他们虽然动身略晚,一路上没人阻挠,自然比走陆路的车队还要更快一些。 两人一路车船转运,都是藏在海菜之中,此时乍见阳光,都有些头晕目眩,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到了安全之地,都有些惶然。 张天赐小声说:“这位就是萧大人,你女儿的案子就是他主审的。” 两人这才仔细看萧风,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眼神中带着和善和怜悯,如果说世上真有神仙,那神仙应该就是这样的眼神吧。 他们虽然远在沿海,也听人说过抗倭大将俞大猷拜师萧真人的事。何况这些天在军营里也听展宇说过多次萧风的事。 那男人拉了掩面哭泣的妻子一把,两人双双跪倒。 “大人,不,真人,我们海边人都信俞将军的话,他说您是神仙转世,您要给我女儿伸冤啊!我女儿她,她冤枉啊!” 萧风没有扶他们,也没有马上答应什么,只是呆呆的发愣,很久才说话。 “我一定会给她伸冤的。只是,不能急,要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封侯非我意 胡宗宪接到内阁诏令,命他回京述职,另行任用。 仇鸾十分不舍,他难得遇上一个能帮他干活,又分钱很少的搭档,因此一直上书朝廷,希望能收回命令,让胡宗宪在大同继续呆着。 但朝廷的命令一天不变,胡宗宪就只能收拾包袱走人。临走时,胡宗宪再三叮嘱。 “仇将军,一定要记住萧真人的话,守住城门,防备夜袭,巡查城防,随时加固!” 仇鸾连连点头,他别的事上可以糊涂,跟自己性命相关的事,他绝对清醒的很。 胡宗宪到了京城,先住进了驿站。他在京中是有房产的,但他回京述职,没有陛见之前,回家是不妥的。被人责问,大小是个罪过。 胡宗宪向来是七窍玲珑心,岂会在这种小事上被人抓住把柄?何况这次莫名其妙的被调回来述职,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因此步步小心。 也因此,胡宗宪并没有上门去拜访萧风,虽然他早就想跟萧风见面了。他消息灵通,早已得知萧风此时的处境。 胡宗宪一直是努力和各方势力保持平衡的,所以他至少不会明面上特别亲近哪一方。 所以,他也没去见严世藩,而是给两边都写了封拜帖。给严世藩的那封口气极其谦卑,表示刚到京城,待陛见后在登门拜望云云。 严世藩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他对胡宗宪不是特别上心。胡宗宪是个聪明人,这点严世藩承认,不过还没聪明到能让他另眼相看的程度。 这次把胡宗宪调回来,也不是他想把胡宗宪怎么着。是严党在宣大一线的官员,说仇鸾自从到了大同后,对严党颇多抱怨,还打击严党官员,不可不防。 而且还提到,胡宗宪为官圆滑,不论是跟仇鸾还是严党官员,都相处的很好。但给仇鸾出了不少好主意,帮助很大。 既然要防仇鸾,那胡宗宪这样的聪明人,就不能留给仇鸾当左膀右臂。所以胡宗宪去哪儿没关系,官职升降也无所谓,只要离仇鸾远点就行了。 随着告状信来的,还有一大笔厚礼。严世藩心里明白,仇鸾是个贪财鬼,但手段有限,有了胡宗宪帮忙,肯定是大捞特捞,而且不给别人留骨头的那种。 严党官员吃惯了肉的,现在一下子连骨头都啃不到了,自然要想办法。他们知道弄不走仇鸾,但知道把胡宗宪弄走,以仇鸾的智商,是斗不过他们的。 对于严党官员的小心思,严世藩是偏支持的态度。毕竟严家的大部分收入,都是来自这些官员的贡献,他自然要保护小弟。 何况他也发觉仇鸾到了大同后,明显翅膀硬了,发了财都不给自己上贡! 有心直接办了仇鸾,可仇鸾已经不是当时低声下气来求他的那个仇鸾了。 嘉靖本来就对仇鸾有份旧情,现在又经常夸仇鸾去大同干的不错,已经不能轻易动他了。 所以,调走胡宗宪,符合严家的利益,符合严党的利益,堪称一箭双雕! 眯着眼睛的严世藩,却没想到,其实这是一箭三雕,只可惜射箭的人却不是他。 萧风接到的信,内容却大不一样,简单明了,语气亲热,如同老友。 “闻萧兄卷入皇子一案,弟深为担忧,然尽知萧兄乃当世真人,道法高深,机智过人,定能履险如夷。 弟此番回京述职,十分突兀,心中惴惴。与兄虽未谋面,然多次传书,自觉如故。故在萧兄繁忙之际,仍唐突厚颜请萧兄指点迷津。” 信的最后是一个字“困”,想来写这个字的时候,胡宗宪的心里有很多困惑难解吧,否则他也不会像自己所说的舔着脸在这个时候麻烦萧风了。 萧风哑然失笑,若是旁人,此举可能确实唐突了,但对于胡宗宪,他却没有这种感觉。 一来他大概知道胡宗宪也是历史有名的抗倭名臣,恐怕只有戚继光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二来凭着俞大猷和画姑娘的两层关系,以及之前胡宗宪帮忙连线仇鸾,配合卖糯米的事,两人堪称没见过面的老朋友了。 萧风盯着这个“困”字,提笔蘸墨,给胡宗宪写回信,没有寒暄,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困’乃圈中生木,终难成材,你命中注定边塞扬名,不可留在京中,哪怕让你升官也不要同意。 ‘困’乃有木之因,你这次被调离大同,主使之人名字中必然草木茂盛,今后若遇到这类名字的人,需小心甄别。 你写的‘困’字,木中一竖时笔墨将尽,下面变得很短小,木字好像个‘太’字,圈中有太,在全国防线上,符合这个特征的,当为太原城。 若万岁问你所欲,你可极力请旨前往太原城,降品亦可。” 写完信后,萧风想了一下,走到前面院子中,戚继光正在院子里练刀。 他的刀法十分特殊,既不像俞大猷那般霸气十足,又不像张无心那样快如闪电。他的一招一式看似沉重笨拙,十分别扭,就像他的刀应该更长一点才好。 而且他虽然是一个人在练刀,但感觉他像是在和谁一起合练一样,就像是缺了一半的刀法一样。 戚继光一套刀法练完,看见萧风在旁边观看,赶紧擦擦汗走过来。 “萧兄有事?” “你这刀法好怪啊,我记得那晚上你打架时用的可不是这种刀法啊!” “哦,这刀法不是我打架用的,是我单独创造出来交给军士们在战场上用的,不重单兵战力,注重提升整体军队的战力。” 萧风明白了,这就是后来名扬天下的戚家刀法吧。 “有个人,我想让你去见见,顺便帮我送封信。” 戚继光很干脆的说:“好。” 萧风笑了笑:“你不问是谁吗?” 戚继光笑了:“你让我去见的人,差不了。” “胡宗宪,你应该听说过吧,这个人,你早晚得见,早见有好处。” 戚继光想了想:“听说过,只是没见过面,也没打过交道。听说此人八面玲珑,但也十分有才。”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和你有个共同的爱好,你们俩见面可以好好聊聊。” “哦?什么爱好?”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戚继光的脸一下红了:“这,这是小弟少年时写的诗,从未给人看过,萧兄怎知……是了,萧兄道术高深,倒也正常。” 萧风心想这和道法有毛关系,你这首诗我年轻时背过啊。 看着戚继光离去的矫健背影,萧风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胡宗宪、戚继光,这两个同样既聪明圆滑又意志坚定的抗倭英雄,在历史上的结局却有天壤之别。 这两人的会面被自己提前了好几年,会不会就此改变他们的命运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党争萌芽 萧风请旨,分别去了一趟景王府和裕王府,这和审案有关,嘉靖准许了。 出门前,张居正少见的登门拜访了萧风,带来了翰林院的态度。 “萧兄,天下读书人,自太子去世后,无不渴望裕王能继承大位。如今裕王被人陷害,天幸上天假手萧兄主理此事,萧兄当心有定力才行啊。” “此事还未见真相,裕王是不是被人陷害,也还没有定论,张兄和天下的读书人,是不是急了点?” 张居正见萧风的态度居然如此,有点沉不住气了,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萧兄,裕王贤达,景王粗暴,天下人所共知。何况裕王和萧兄相识于寒微之时,裕王若成大事,萧兄也能一展抱负。若是景王上位,只怕萧兄就危险了。” 萧风淡淡一笑,这就是大明的读书人,虽然现在还刚刚显露苗头,但那股子东林党的气势已经出来了。 “张兄啊,裕王和景王都是两个小屁孩,景王比裕王还小几个月呢,你们现在就能看出谁贤达谁粗暴了? 说到底,严党支持了景王,你们支持了裕王,谁赢谁升天,谁输谁入地罢了。 我和裕王有一份交情,可我不会靠着这份交情去做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我们可以因为大势而忽略对错,却不能昧着良心颠倒对错。” 张居正一时语塞,半天才想到一个理由。 “用一些手段,让朝廷落入好人的手里,再慢慢的做好事,总好过落在坏人的手里吧?” 萧风摇摇头:“那就要看是什么手段了。朝堂之事,对错难分,只存乎一心。 恐怕大部分人都认为自己是好人。若因为自己是好人,就什么手段都可以用,那就没了底线。 对我有利的就是对,对我不利的就是错,这就是党同伐异,这就是党争。 我知道你有抱负,也有手段,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以后你判断好人还是坏人时,能跳出他们是不是跟你利益一致这个标准。” 张居正愣在当地,他本来是要来用道义说服萧风的,却被萧风一番话,说的有些恍了心神。 直到萧风离去后,张居正才慢慢走回翰林院,嘴里兀自喃喃自语。 那些翰林学子们纷纷围上来:“张兄,如何,萧真人被你说服了吗?” 张居正将萧风的话说了一遍:“我现在还不能完全认同他的话,但我觉得,我们确实需要警惕这种想法。” 一个翰林点头道:“确实,我有时明明很讨厌一个人的,但当我的文章被他称赞,并点评出亮点后,我就觉得这人其实也算个好人。” 另一个翰林反思道:“我前日写文章骂了一个官员,只因为他是江西人,是严党,其实想想,他做官还是很清廉的。”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聚焦具体事务:“先不说这些理论的东西,萧真人有没有答应保护裕王呢?” 张居正摇摇头:“我们既然相信裕王是无辜的,就相信到底吧。” 裕王见到萧风时眼睛一亮,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但他问的第一句话却和案子关系不大。 “父皇怎么样,他还在生气吗?唉,我母妃一定担心死了,我却没法去安慰她。” 他此时不像个皇子,也不像个戴罪于身的人,而是像个期待父母关注的孩子。 “展宇来找我了,想帮忙,我派他去打架了。除了打架,他也帮不上啥别的。” “唉,我让他出去溜达溜达的,如果我没事了再回来,我有事他最好离开京城,他跑你那儿去干什么。” “你不关心案子的进展吗?” “关心啊,可这案子跟你也没啥关系,你能知道啥啊!” 裕王那天从西苑回来就直接被圈禁了,信息完全断绝,整个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萧风笑了笑,也没解释。 “这件事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如果是景王陷害你,真相查清后,你想不想趁机除掉景王?” 裕王顿时咬牙启齿,满脸涨红。 “当然,我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最好连他的王位也去掉,王府也不给他,让他跟他母妃住去!” “你就这点出息?我是问你想不想除掉他?是让他再也没有机会翻身,或者说,直接杀死。” 裕王一愣,冲天的气势顿时回落。 “这样啊……这不用吧,他虽然可恨,但杀,还是算了吧……” 萧风转换了个话题:“你觉得,算上太子,万岁最喜欢你们哪个儿子?” 裕王毫不犹豫的说:“那肯定是太子哥哥啊,他最像父皇了,也最聪明,人也好。” 萧风心想如果太想嘉靖,可能也不算特别好的人吧,他笑了笑,让裕王安心等着,就离开去了景王府。 景王跟萧风不熟,自然不会像裕王那样随意,他十分警惕的看着萧风,努力摆出十分成熟老练的架势。 “萧真人是替父皇来看本王的吗?” 萧风十分认真的说:“是啊,因为在下与你们的案子无关,也不是那一派的人,所以被派来看看殿下。殿下如今的处境,别人谁敢来啊。” 景王顿时沉不住气了,冷笑连连。 “胡说,你在我面前演戏!你明明已经接手了这件案子,怎能说与案子无关?你说你不是哪一派的人,可你分明和裕王亲近!” “殿下,你被圈禁了,是怎么得知我接手了这件案子呢?是有人给殿下通风报信吧。” 景王顿时语塞,他总不能把严世藩供出来,只能闭嘴。 萧风心里叹口气,景王这边有严党的帮助,形势确实比裕王要好,裕王那边的支持者,基本都是书呆子。 陆炳虽然看上去偏向裕王,但那只是人们的感觉,他根本没表过态。而且陆炳绝不会坚定的支持裕王,他忠心的只有嘉靖一个人。 “殿下,这个案子,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我想问殿下一句话。” 景王点点头,虽然脸色仍不友善,但至少不敢再出口嘲讽了。因为他发现萧风太会给人下套了。 “如果殿下赢了,万岁将处置裕王的权利交给殿下,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裕王呢?” 见景王诧异,萧风解释说:“殿下知道我和裕王多少有点交情,我怕被他牵连,也想看看能不能跟殿下建立点感情。” 景王脸色和缓了很多,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多的心眼,何况萧风这样的人他见多了,眼看形势不妙,见风使舵,很正常。 “朱载坖这小子,从来就跟我不对付,仗着比我早生几个月,在父皇面前总摆哥哥的谱。 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不用别人帮,我自己就能揍他!这次他落在我手里,我要让他街头看见我,就赶紧躲到街尾! 还有,他的母妃也得向我母妃行礼!还有还有,他得管我叫哥哥! 还有还有还有,他以后被父皇召见的机会,都得让给我!” 萧风贼溜溜的左右看看,悄声对景王低语。 “留着裕王始终是个祸害啊,殿下就没想过彻底解决他?” 景王一哆嗦,看着萧风的眼神里多少有点惊慌。 “这……这不用吧,是不是师傅跟你说的?我跟他说过了,不用这样的,你……你不要乱来啊! 我能当皇上就行了,没必要杀那个废物,他就是个废物,威胁不了我的。” 萧风笑了,他点点头,脸上仍然十分谄媚。 “那就等殿下胜利后,再自己做主吧。殿下记住,你是皇子,是王爷,不是别人的傀儡。 别人想靠你升官发财,想靠你铲除异己,想把你当刀使。你能不能当皇上要看机缘,但至少不能当别人的傀儡和刀啊。” 景王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接着又觉得不对,板起脸来。 “本王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不用你教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刺杀赵二 武当山众人赶回来了,但只有张无心、安青月和展宇带着一辆马车来到萧府,其余的道士赶着剩下的那辆车,直接去了白云观。 因为那些人中有不少伤员,而且马车上还有三具尸体,入城盘查本就费劲。 白云观和武当山同为道家名门,历来守望相助,因此羽化者到观里做法事,伤者到观里修养,也是最方便的。 马-云腾已经闭关,马化龙全面接手白云观的日常管理。他是个惯会办事的,听说武当道友是为万岁押送祥瑞,路遇贼人血战,顿时肃然起敬。 张罗着安排了最好的客房和伙食,有让人准备给羽化道友的法事道场,这才静下心来,用心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萧风。 大概意思是:萧真人,武当山对你很好,白云观对你可也不错。他们替你打架受伤,我替你照顾他们,可别说我不够意思。给皇上弄来祥瑞这事,兄弟也出力了,到时候能不能也提一句? 萧风看见三人的样子,就知道路上果然出事了。张无心和展宇还好,安青月眼睛红红的,显然刚才在城门口分手时又哭过了。 “死伤如何?” “三死五伤,都去白云观了。” 萧风默然,他知道此行必有死伤,但也无法预料伤亡情况。实话说,武当山这次派出这么多高手,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萧风原本的用意,是让武当山的人做诱饵,遇到敌人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避免死伤。 但谷虚子老谋深算,他知道萧风主要意图是破案,对祥瑞并不在乎。可武当山出动一次,若不能收全功,那就太不值了。 所以他告诉张无心,多带人来,连祥瑞也不能丢! 这虽不是萧风本意,但毕竟这些人都是为他的事而死的,他心中依然愧疚。 为了让安青月高兴起来,萧风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赵二的藏身地已经被找到了。” 安青月抬起苹果脸,哭得红红的大眼睛瞪着萧风:“那还不动手抓?” 萧风摇摇头:“发现藏身地后,我就让田中实他们放慢了节奏,假装还没有头绪,等你们呢。” 张无心一拱手:“萧真人有何吩咐,家师有令,武当山此次全力协助真人。” “展宇之前在张府帮我打架时,对那些刺客的功夫可还记得?” 展宇点头,那些刺客功夫怪异,他差点着了道,不可能忘记。 “如果让你模仿那种功夫,你能模仿得像吗?” 展宇皱着眉头又想了想:“如果不是内行人,应该能糊弄过去,真打架肯定不行,比划比划没问题。只是他们用的是长刀,我却没有。” “那是倭刀,我已经让俞大猷给弄了一把,他跟倭寇打过几仗了,缴获了几把。 俞大猷说,倭国功夫,首重长刀,但同样也有一把短刀。真正的高手,是两把刀同时佩戴的。 长刀远战,短刀近身,有独特的拔刀术,快如闪电,防不胜防。” 张无心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来,递给萧风,萧风惊讶的看着他。 “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的敌人就是用的这种短刀。他们的武功,应该也是倭国一路,但与倭寇中的功夫却不相同。” 萧风仰起脸来,像是在想着什么,然后微微一笑。 “这就对了,那晚的刺客是倭人,如今拦路的也是倭人。严世藩和倭人有交往,我原本还只是猜测,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 安青月大吃一惊,这可是极其严重的罪名,可以抄家灭门的。 “不会吧,严世藩堂堂相府公子,太常寺少卿,他有什么必要通倭呢?” “也不能说是通倭,他未必和倭寇有来往,不过倭人在大明的活动很复杂,并不是都会变成倭寇。 那些流落到大明的倭人高手,被严世藩养为死士,是件互利的事。对倭人来说,长期饭票比当倭寇吃的好。 对严世藩来说,倭人没有根底,很难追查,一但除了事,严世藩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萧风摇摇头,以他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严世藩是否真的通倭,他很难判断。 虽说严世藩最后是死在这个罪名上的,但那很可能是徐阶的手段而已。就像安青月说的,严世藩大权在握,也发了很多财,有什么必要勾结倭寇呢? 所以这么遥远的事他就不想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样更好,张无心是武学奇才,既然跟对方交过手,这短刀的用法,你自然能模仿的。” 张无心点点头,表示不在话下。 “我已经让巧娘和王家娘子缝制了两套黑衣服,合不合身就不管了,今晚上张无心和展宇一人穿一身,一个拿长刀,一个拿短刀,一起去刺杀赵二!” 三人都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张无心率先表示不解。 “刺杀赵二?赵二是绝顶高手吗?为何需要我二人一起去刺杀?不能堂堂正正的对决吗?” 安青月也觉得小题大做了,对付赵二,别说自己,就是田中实都能稳操胜券。不过她心思更缜密一些。 “莫非赵二身边有高手保护?就算那样,我们堂堂正正冲进去拼杀,我就不信凭我三人还不够用!” 萧风摇摇头:“你不是去杀赵二的,你是去英雄救美的,嗯不对,美救英雄?赵二也算不上英雄。 总之他俩是去杀的,你是去救的。赵二身边应该有几个人,他俩负责杀光,但别真把赵二杀了。 你得带着田中实他们及时赶到,救下赵二。” 赵二的藏身处是赵文华名下的一个农庄里,住在平时空着,预备给收租人的客舍里。因为是冬天,庄户都猫冬,所以显得很冷清,也很安全。 自从前几天,有个心腹小弟鼻青脸肿的跑来说被讨债的田中实殴打了,赵二心里就不踏实。 他觉得田中实平时虽然粗横,但跟自己直接对着干的时候还是比较少的,因为府尹会看在赵文华的面子上约束下属。 现在忽然逼得这么紧,难道是赵文华放弃自己了? 他派人去问赵文华,得到的答复是这段时间随便他们闹腾,你只要不露面就行。 这叫什么话?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他是仗了赵文华的势,可他在街面上的利益,也是自己一拳一脚带着弟兄们打出来的啊。 现在自己的小弟被人打得满地跑,自己缩头乌龟不露面,赵文华也不肯帮把手……这苗头不好啊。 等自己出去时,早已经威名不再,谁还能看得起自己呢?难道说赵文华以后不需要自己办事了吗? 赵二心里不痛快,想喝点酒,就让人去安排酒菜。 可他这次躲起来,赵文华说越少人知道越好,连他自己的心腹都没让跟着。只有两个矮个子的家伙,说是严世藩派来保护他的,天天跟他睡在一个屋里。 这两个矮个子平时也不说话,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更不肯听他吩咐,所以安排酒菜这样的事,赵二只能让照看客舍房子的庄户去买。 因为不敢透露身份,赵二也不敢报名号,更不敢动粗,还得自己拿钱交给庄户,他心里十分悲痛。 想我赵二,在城里下馆子都没花过钱,到这儿想吃只鸡都要掏钱买…… 那两个矮个子,别看说话少,抢起吃的来却一点不含糊,除了不喝酒,把赵二的下酒菜抢的七七八八的。 赵二就更悲痛了,他还不敢得罪严世藩的人,何况这两人看起来,就有点不正常。矮虽矮,刀可不短,人跟刀差不多长短,吓人。 赵二借酒浇愁,半夜就睡得比较死,等他听到打斗声时,猛然睁开眼睛,房间里四个人已经打得火花四溅了! 赵二吓得一骨碌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手里拿着防身的腰刀,全身发抖。 他也算是打架无数的人,可流氓打架和这种高手厮杀完全没法比啊! 对方两人都比较高大,要比两个矮个子高出一头,他们一个手持长刀,一个手持短刀,功夫和那两个矮子似乎是一样的! 那两个矮个子似乎很迷惑,一边交手一边高声叫喊,好像在质问对方什么。 高个中的一个开口了:“主人有令,保护任务撤销,杀了赵二,你们两个还不停手,找死吗?” 那两个矮个子滴里嘟噜喊些什么赵二已经听不清楚了,他手一软,当啷一声,腰刀一下就掉在地上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开堂审案 那两个矮个子手持长刀,刀法迅疾,诡异而狠辣。 他们俩此时已经看出这两个黑衣蒙面,手持倭刀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人,肯定也不是倭人。 但对方为什么要冒充倭人呢?难道倭人在大明的地位已经这么高了吗?这俩人很不解。 更让他们冒汗的是,这俩人明明用不惯倭刀,但仍能和自己打得难解难分,说明什么?说明对方功夫比自己高啊! 两人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在打斗中用倭语交流了一下。 “你挺住,我去报告主人!” “好的,你挺住,我快去快回!” “不,我说的是你挺住。” “混账,凭什么是我挺住?” 他们俩却不知道,展宇或许因为兵器不称手,功夫降到了和他们差不多的水准,张无心却游刃有余,之所以不下杀手是在等人。 客舍外忽然亮起了火把,安青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以及顺天府捕快们的声音。 “快,听说有人要杀人灭口,快把赵二保护起来!” 赵二热泪盈眶,从没觉得顺天府的捕快们有如此可爱过,他正琢磨是趁乱逃跑,还是如何,就听一声惨叫。 张无心下杀手了,本来以他对手的功夫,也不至于被他一刀就干掉。但张无心前面一直藏着实力,对方打了半天,以为他只比自己高一点点。 结果张无心忽然间一招人剑合一,对方哪里受得了这种忽然的变化,勉强荡开张无心的短刀,没有刺中咽喉,却也被划断了半边脖子。 他捂着脖子,嘴里嘶哑的嚷着什么,张无心知道他在喊叫“你这不是我们的招!”,他反手挥刀,说了句“对”,对方的脑袋已经飞了起来。 剩下的矮个子发了狠劲,大吼一声,连人带刀扑向展宇,企图杀开一条血路。但张无心和展宇前后夹击,三招就刺穿了他的前胸后背。 赵二再也不犹豫了,放开喉咙嘶声大吼:“安捕头,田捕快,我在这里呀,快来救我啊!” 说时迟那时快,英勇的顺天府捕快们踹开客舍的门,一拥而入,勇猛无比的向两个“刺客”发起了猛攻。 两个刺客见对方人多势众,无奈撤退,临走时张无心一甩手,一支六角星的飞镖直奔赵二飞去。 那飞镖又快又急,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声响,赵二吓得妈呀一声趴在地上。 叮的一声,飞镖被安青月打落在地!赵二刚抬起头来,只见张无心又是一甩手,这次三枚飞镖齐发! 安青月挥刀格挡,接连挡住两枚飞镖,第三枚却漏网了,差之毫厘的钉在了桌子腿上。 赵二脸色惨白,心说今天要没有安捕头和桌子腿,我命休矣! 刺客终于跑了,赵二也乖乖的跟着安青月他们离开了农庄,生怕慢一步就被人灭口了。 等到赵文华得到庄户送来的消息,带着家丁和严世藩派来的胭脂虎赶到时,客舍早已人去楼空。 严世藩神色十分严峻,他意识到这下可能要坏事了。 兰女的家人没截到,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被萧风藏在家里,但大概率是已经到京城了。 现在赵二又被人挖出来了,这小子也是个不安定因素啊。 当时他就想干掉赵二,是赵文华心慈手软,既顾念是亲戚,又觉得给自己效力多年。 想到这儿,严世藩狠狠的瞪了赵文华一眼。 赵文华敢怒不敢言,心想你不是说你派的两个是高手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安青月带人干掉了呢? “不是安青月干的,她功夫虽然不错,凭她和手下那帮捕快,杀不了我的人! 肯定是展宇和武当山的人动的手。今天城门口,有人见到武当山的人了。” 赵文华吓得一哆嗦,心说这干弟弟果然机智如妖,我还啥也没说呢,他就看出我想什么来了,赶紧换了笑脸。 “东楼啊,赵二虽然落在了安青月的手里,但他也是见过世面的,顺天府无凭无据的也不敢动大刑,应该没事的。” 严世藩沉着脸摇摇头,他可没有这么乐观。安青月也许没办法,但萧风就很难说了。 “胭脂虎,你再去找一趟千手如来,告诉他,赵二说的所有事,他都不能认,否则,他那群宝贝孩子,就活不了了!” 胭脂虎领命而去,严世藩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来,招招手,一旁倒酒的女孩战战兢兢的走过来,跪在他脚下。 严世藩把药丸塞进女孩的嘴里,烦躁的看了赵文华一眼,摆摆手。 “你该走了。” 第二天天刚亮,严嵩就接到了嘉靖的旨意,让他顺天府听审。 因为是去顺天府,就没有在西苑那么多的顾忌,严世藩自然也可以跟随前往。父子二人来到顺天府时,府门外已经被衙役们净街了。 这是严嵩意料之中的事,这件案子牵涉两个皇子,不可能让普通人旁听了去。不过严世藩敏锐的发现,除了衙役外,站岗的还有几个锦衣卫! 严世藩小声对老爹说:“万岁应该也来了。” 严嵩点点头,心里有点沉重,他知道这件案子里,严世藩说是帮着景王设计裕王,其实另有原因,只是不知萧风查出了多少来。 一进大堂,萧风一身常服,青衣白袍,坐在主审官的位子上,见了严嵩父子,只是笑着拱拱手。 “二位大人请后堂听审。” 既然知道嘉靖在此,严嵩父子当然不会跟他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走进后堂。果然一进后堂,就看见嘉靖、黄锦、陆炳这老三样。 他们从后堂的屏风镂花中往外看,能看见大堂上的情形,但从大堂往里看,就什么都看不清了。这就是官府后堂的设置标配。 显然其他人不用等了,萧风拿起惊堂木在桌子上随便磕了两下。 “来人啊,把兰女的父母带上来。” 那对夫妇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原来的衣服被海菜弄得太腥了。他们俩局促的抬头看向萧风,女人已经忍不住呜咽起来。 “仵作,将女尸抬上来,请这二位认尸。” 被冰块围绕着的女尸被抬了上来,全身赤裸,腰间盖着一块粗布,惨白中带着乌青。 就算已经知道女儿遇害,看亲眼见到伤痕累累的尸体,那种冲击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女人扑上去叫了一声“我的儿”,顿时昏了过去。男人总算掌的住些,只是站着流泪,全身发抖。 “这是你们的女儿吗?” “回大人,虽然过了两三年,长大了些,但错不了。这肩膀上的胎记,也错不了。” “你家住何处,女儿何时离散,一一道来。” “小人是宁波府慈溪县城下浒山人士,以打鱼晒鱼为生,娘子在家中纺织布匹。 小人当年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出嫁,小女儿养在身边,本想着招个女婿的。那年万岁征秀女,小人家被当时的县令赖天功大人选中了。 小人家中只剩小女一人,本是符合豁免条令的。但赖大人说其他选中的人家女儿都有隐疾,强行将小女带走了。 其实小人知道,赖大人是要银子才能豁免的。小人东挪西借凑了银子送去,赖大人却翻脸了,说已经上了名册的人,他也没办法了。 小人无奈,和娘子哭了一场,也就罢了,只盼着女儿能在宫中过上好日子,等过上几年,年纪大了,没准还能放出来。 谁知道,前几日有人拿着画像找到我家,我才知道女儿已经去世,而且还死得这么惨啊,大人啊,求大人为小人之女伸冤啊!” 此时那女人也已经清醒过来,爬到丈夫身边,和丈夫一起给萧风磕头。 铿然有声,血流披面,两旁的衙役都为之侧过脸去,不忍直视。萧风却不为所动,脸色平静得像秋水一样。 他是主审官,是这场比赛的裁判,他不能流露出任何一点对任何一方的倾向,哪怕只是人性正常的同情。 他必须让嘉靖相信,自己和他一样,并不在乎这些草民的命运,只是一心想帮他弄清楚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而已。 后堂的嘉靖同样平静淡泊,甚至都没有转头去看一眼严嵩。 但严嵩的后背已经一片潮湿冰冷,幸好是冬天,隔着厚厚的朝服,还看不出来。 “呈上口供,让他二人签字画押,退下吧。带赵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朕不背锅 赵二上堂后,显然还没从昨夜的惊慌中恢复过来,在堂上还不停东张西望,好像随时会跳出两个杀手来干掉他一样。 “堂下可是赵二爷吗?” 衙役们纷纷偷笑,这位萧大人当真有趣,赵二不过在市井小民面前能称个“爷”字。 别说官员,就是顺天府的捕快也不会这么叫他。 赵二咧咧嘴,赶紧磕头。 “大人折煞小的了,小的正是赵二。” “哦,那是我弄错了,一直听人叫你赵二爷,还以为你就是姓赵名二爷呢。” “不敢不敢,这都是别人看小的是工部赵大人的本家,给小的一点薄面。” “哦,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是赵文华大人的本家二爷,所以大家都随着赵文华叫的,嗯,你辈分不低。” 赵二都要哭了,连连否认。 “大人别开玩笑了,小人辈分没那么高,大人没发达之前,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海涵。” 后堂严嵩哼了一声:“万岁,这萧风吊儿郎当,毫无朝廷命官的风范,实在有失体统。” 嘉靖淡淡的说:“审案之道,不拘一格,能破案就好。郭鋆的官架子倒是摆得十足,破不了案有什么用,还得朕亲自找人来帮他。 他是年轻人,难免跳脱,严爱卿以后多提醒他就是了。” 严嵩说这话本就没指望嘉靖能怎么样,只是试探嘉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而已。 现在看语气如常,那份朋友间的感觉还在,心里一定,背上也不那么凉了。 “你可曾指使别人去偷取裕王的玉佩?” 此言一出,堂前堂后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赵二昨晚被抓回来后,已经被进行了一番教育,此时再无犹豫,一咬牙一瞪眼。 “小人输多了赌债,猪油蒙了心,让人在街上‘打猎’,都是我手下那些人,不分贵贱,一通乱偷。 裕王殿下大概是微服出游,那些混账也不认识殿下,结果也下手了。” 这是赵二能承认的极限了,就算严世藩要杀他灭口,他也绝不敢供出严世藩来,甚至不敢供出赵文华来。 他承认个误偷玉佩,不会是死罪,严世藩见他没出卖自己,这事过去再杀他也就没意义了。 当然,如果昨晚没人刺杀他的话,他连这一步都不会干,一定会拼死抵赖,和裕王的玉佩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严世藩一脸肃穆的站在严嵩身旁,气度沉稳,就像事不关己一样,心里却在痛骂赵二是个软骨头。 只要赵二能扛过去,打死不承认,那裕王陷害景王的嫌疑就洗不掉。 现在不管结果如何,裕王的玉佩确实是被人偷走的,那他陷害景王的嫌疑就已经没了大半。 可严世藩也没想到,昨晚上赵二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时刻啊。 嘉靖面色稍和,嘴角微微挑起,看了陆炳一眼:“萧风办事不错,倒有锦衣卫的风采。” 这既是夸萧风,也是夸锦衣卫了,陆炳赶紧施礼谢恩。 萧风一拍桌子:“你们是什么时候偷的玉佩,据实回答!若时间有一点对不上的,这整件事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赵二一哆嗦,连连磕头。 “小人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是上月二十二,小人的手下将玉佩拿给小人的。” 萧风点点头,那也就是女尸案发生的三天前。 “你将玉佩交给何人了,说!” “小人将它卖给一个过路的玉石商人了,至于那人是谁,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啊!” 这当然也是假话,但赵二只能这么说,他肯定不敢说玉佩是交给了胭脂虎。 萧风命人将赵二带回监牢关押,众人都等着他再往上叫人,比如那个发现女尸的人,或是景王府的二管家,不料萧风挥了挥手。 “退堂吧”。 衙役们在蒙圈中退去了,萧风则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容的走进了后堂。 “参见陛下,臣萧风奉旨查案,已经查完了。” 严嵩皱着眉道:“这就审完了?”陆炳和黄锦也都看向萧风,显然同问。 嘉靖皱起眉,他在思考萧风的意思。 “万岁,臣说过,此女子身份是案情关键之一。 此女子小名兰女,本是落选的征召秀女,却被人以征召之名带离家乡。 失踪三年,却在京城现身,死于枯井。这三年中兰女遭遇何事,想来只有负责征召的官员赖天声才知道。 赖天声现为宁波知府,臣无旨不能妄动,这也是另一件案子了,请万岁酌情处理。” 嘉靖点点头,转头看向陆炳:“此事,锦衣卫可查!” 严嵩偷偷看了严世藩一眼,严世藩神色自若,显然已经料到这一手。 “万岁,三年前的这次征选秀女,臣派人暗中查访,实际落选而被地方官员假借选中名义带走的女子,并非只有兰女一人,而有八人之多!” 嘉靖猛的睁大了眼睛,他确实很惊讶。 但陆炳的惊讶,在萧风看来却有几分假,显然他对此事并非毫无所知。 嘉靖冷笑道:“萧风,这些女子,不会都是通过赖天声一个人吧。” 萧风摇头道:“共涉及六个县,也就是当年的六个县令,现在这些人有的当了知府,有的还当着知县。” 嘉靖站起来,冷冷的看了严嵩一眼,严嵩背上还没干的汗立刻又流出来了。 但出奇的是,嘉靖却没有再下令让陆炳去查,他只是盯着严嵩,一直盯到他们父子二人都低下头为止。 萧风心里暗叹,他猜到了这个结局。 嘉靖虽然恼怒,但他不会把这事翻个底朝天的。那些县令肯定是完蛋了,但征兆秀女的事,嘉靖却不会就此停止。 他如果大张旗鼓的调查此事,等他下次再征召秀女的时候,可能就没有官员去干这种脏活了。 严党,只有严党官员,才会在严家父子的指挥下去干这种脏活,就像在其他事上给嘉靖背锅一样。 只是这次背锅的人,把手伸进了锅里,在嘉靖同志还敲着饭碗等饭的时候,先把最好吃的肉偷吃了而已。 “陆炳,这些个官员,你让萧风列个单子,抓进诏狱里审吧。” 这句话,就判了那些县令的死刑了。至于那些女子去了哪儿,嘉靖已经不关心了。反正已经三年了,那些女孩也没法用了。 萧风深吸一口气:“万岁,这只是三年前的一次,臣以为,该把历届的落选秀女名单都找出来,让锦衣卫去一一核实。 那些官员欺君罔上,罪无可赦。” 嘉靖皱皱眉,他其实不想闹这么大的。 严嵩也吓坏了,这一查下去,整个严党搞不好就要支离破碎了。 但萧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嘉靖下定了决心。 “万岁,这些女子是由万岁征召的,中途被人骗走,她们的命运冥冥中是算在万岁身上的。 万岁道法精深,当知屠夫之罪不过庖厨,庖厨之罪不过食客,食客之罪不过请客之人! 一粒米,既入万岁的碗里,万岁食之、弃之,都是万岁的因果,都是万岁的福禄。 一米尚且如此,何况关天人命? 那些女子若是此时已死,她们的命也是算在万岁因果上,她们家人的怨念,也是算在万岁的因果上。 那些人作恶,如此重的因果损耗却算在万岁的账上,万岁成仙之路,必然更多磨难啊!” 嘉靖悚然而惊:是啊,那帮混蛋借着朕的旨意为非作歹,最后账却算在朕的头上,朕这不是替他们背锅,当冤大头了吗? 嘉靖历来的原则是,替我背锅的我照顾,不替我背锅的我正常对待,敢让我背锅的给我去死! “黄伴!把历届选秀女的名册拿出来,查!” 严世藩终于急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严党就这么垮掉,所以仗着嘉靖对严家的赏识,冒险开口了。 “萧风,你口出狂言,妄谈因果,分明是在藐视万岁,指责万岁征兆秀女不对!你其心可诛!”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女儿回家 萧风微笑着看了一眼严世藩,心说咱俩今天终于要面对面的较量一次了。 “严大人此言差矣,万岁征召秀女,乃天子惯例,礼法有之。 万岁征召的秀女,供养于宫中,锦衣玉食,循例使用。年龄稍大,还会赐金出宫。这些秀女,又怎么会有怨念? 但那些被假借万岁之名骗走的女子,要么沦为高官豪门豢养的玩物,要么被扔到烟花柳巷,受尽折磨而死,两者岂可同日而语? 严大人强行将这两件天差地别的事拉扯在一起比较,未免才是真的大逆不道吧!” 这番话其实是给嘉靖美化了很多,宫中秀女锦衣玉食是肯定的,但要说没有怨念,那是胡扯,否则嘉靖同志也不会差点被勒了脖子了。 但嘉靖听着就很高兴,并且对严世藩的言论很不满意。 他其实知道萧风对他征召秀女是有意见的,不过至少在众人面前给了自己面子,背后的事儿尽可慢慢讨论。 严世藩当然知道自己有胡搅蛮缠的嫌疑,但为了严党,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战斗。 “就算如你所说,如今最近的一期都已经三年了,之前的几次征召,那些女子现在更不知如何了。 你现在就算是杀了所有官员,除了让天下百姓胡乱猜疑外,对万岁有何好处?” 说得好!萧风就等这句话了,他脸上的笑意让严世藩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上了套。 “万岁,严大人所说正是关键中的关键! 惩治不法官员,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影响万岁修道成仙的怨念减少! 因此请万岁下令,凡是被官员矫召骗走的女子,无论此时身在何处,只要被放回家中,让一家团聚,化解怨念,收买之人皆不予追究。 凡是不能回家的女子,一查到底,无论是何人经手,最后死在何人之手,都要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所有被骗走的女子及家人,若有被威胁甚至灭口者,主使人以大逆谋反论罪!” 严嵩怒吼起来,他不能让儿子一个人战斗了。 “萧风,你狂妄!大逆谋反之罪,乃是株连九族,天下大罪莫过于此,岂可轻用?” 萧风斩钉截铁的维护嘉靖的利益。 “阻止万岁修道升仙,就是大逆谋反,有何不妥?” 嘉靖激动了,指着萧风道:“你说的对!就按你说的办!” 一锤定音。那些女孩只要还活着的,就此被套上了一层护身符。 一辆神秘的马车,从头到脚捂的严严实实的,甚至连车夫脸上都蒙着一块布,生怕被人认出来。 在黄昏时分,马车停在一个简陋的小院门前。 车上下来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她神态迷惑中带着惊慌,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老爷给了她很多钱,告诉她这些年亏待她了,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也求她千万不要翻后账了。 她吓得跪在地上,对这个平时动不动就又打又骂的武官,她怕到了骨子里,连逃都不敢逃。 她十岁就被从家里带走,在扬州养了三年后卖给了这个官员老爷,之后吃了很多苦。 她也想过逃跑,但连府门都跑不出去,还会被一顿毒打,渐渐的就绝了这个念头了。 她哭着求老爷不要试探她了,她打死也不敢跑了。五大三粗的老爷也哭了,是吓哭的,跪在地上求她。 “姑奶奶啊,我求你走吧。这些年,我虽粗鲁一些,但始终还拿你当个人看,总比那些个拿女人不当人的强一点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俩也算睡了好多次了,你就留我条命吧。” 她最后才听明白,是一个叫萧风的大人,还是什么真人,乱七八糟的,下了一道命令。 凡是当年被以征召秀女名义骗走的女孩,如果能平安回家,就不再追究收买人的责任。如果女孩回不了家了,那就追查到底,搞不好要偿命的。 如果敢杀人灭口,那就更别想了,万一查出来,就是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所以她同意了,老爷喜出望外,给她做了最好的衣服,又给她包了一大包的金银,让她坐上这辆被黑布蒙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几乎是跪着送出了门。 女子刚一下车,那马车就像逃跑一样,飞快的跑掉了, 女子看着熟悉的房门,忍不住掉下了泪来。她挎着沉甸甸的包袱,抬起一只手来,手腕上带着老爷硬给她套上的镯子。 门刚被敲响,院子里就传来杂乱的奔跑声,大门咣当一下被拉开了。 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在,都在啊,女子呆呆的站着,就像怕一动就会惊醒了这个美梦似的。 母亲嚎啕着抱住了她,紧紧的抱着,生怕再被人抢走。 父亲抹着眼泪:“前几天听衙门来人说,宫中会放一批人出来,名单不确定,不一定有你。我们就天天在家等着盼着,这下好了,你真的回来了。” 女子张了张口,想告诉父母她这些年不是在宫里的,但看看兴高采烈的弟弟妹妹,嚎啕大哭的母亲,她改口了。 “是,我回来了,爹,娘,我带了钱回来,咱家不用过苦日子了。” 这样的场景在很多地方都在上演着。 回家的女子们,大多是直接被进献给高官的,年龄小的,则被当做扬州瘦马培养,卖给了人当妾。 也有的被卖进青楼,成了红牌。老鸨子连赎身银子都不要,还倒贴了一笔钱。 “女儿啊,这些年妈妈对你不错吧,你可千万别记恨妈妈呀,妈妈也是苦命人出身,恨就恨那些把你骗走的人吧。” 但更多的女孩,永远都回不了家了。她们可能死在了某个高官的摧残下,或是死在某个变态的鞭挞下,或是性子刚烈的,自己寻了短见。 这些女孩的命,曾经如蝼蚁一般,不管是被骗走,被转来卖去,还是终于陨落在某个漆黑的屋子里,都无人关心。 但如今,她们的命不再是蝼蚁了,那些曾经摧残过她们,折磨过她们,残害过她们的人,都会被锦衣卫一个个的揪出来。 不用怀疑锦衣卫查案的能力,只要没有原因让他们束手束脚,他们堪称这个年代的特种侦察兵。 这些人不会被明正典刑,因为如果那样,全天下都会知道皇帝征选秀女的过程中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今后再征选,百姓可能会很不配合。 他们会被以其他的罪名抓进诏狱,比如上街时左脚先迈一步,并且在使用“嘉靖通宝”时手没洗干净,用脏手摸“嘉靖”二字,大不敬! 他们会绝望的在诏狱中喊冤枉,就像那些女孩们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呼救一样。也像当初没人能救那些女孩一样,现在也没人能救他们。 他们会在痛苦和惊惧中死去,然后被扔到乱葬岗去。当野狗啃咬他们的骨头时,人们就会明白:视他人如蝼蚁者,终难逃自身。 经此一事,严党的地方府县级官员,折损大半。严党元气大伤,再难恢复全盛的局面。 本来他们还有翻身的机会的,按照历史的走向,明年严世藩就将被任命为太常寺正卿,正式被嘉靖同意全面协助严嵩理事。 父子二人完全的把持了朝政,历史上严党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达到巅峰,沈炼、张经、杨继盛等著名牛人,也都是在这个时间段被干掉的。 但那是历史,而此时萧风就站在严世藩面前,成了他命中注定,无法跨过的一座大山。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太子陵寝 此时在顺天府后堂,萧风和严世藩的冲突终于到了刺刀见红的肉搏阶段。 “你东拉西扯,全是在这女尸身上做文章。就算你查出了一些征选秀女阶段的弊端,跟本案又能有多大关系? 这女子是落选秀女又如何,景王被陷害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吧!” 严世藩知道秀女瞒骗案已经无力回天,严党基层干部们几乎被打掉一半,但此时不是心疼的时候,他直接转守为攻,将话题拉回到皇子陷害案中来。 “严大人,赵二已经招认,裕王的玉佩是被他偷走的。 既然裕王的玉佩在女尸案三天前已失窃,他又如何能将自己的玉佩伪造成景王玉佩,以此陷害景王呢?” “这……那赵二可能是在说谎,就算裕王的玉佩是他偷走的,他也可能在时间上说谎了。 何况,他可能根本就没偷过,所谓玉佩失窃,不过是裕王自己贼喊捉贼罢了!” 严世藩说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单凭赵二的口供,确实难以完全让人信服,嘉靖也看向萧风。 “严大人言之有理,但赵二的供词并非孤立,而是可印证的。 严大人大概不知道,裕王有个习惯,就是对万岁所赐之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点保养一次。包括圣旨、器物、字画等等。” 这个倒不奇怪,因为过去没有恒温恒湿的设备,即使是王府这样的建筑,屋内也难免有返潮现象,更别提虫吃鼠咬一类的事了。 就是皇宫,也免不了有老鼠窜来窜去的,否则御猫是怎么来的?真以为能靠人抓耗子? 嘉靖微微点头,表示朕理解被潮湿和老鼠支配的恐惧,朕宫里在天气好的时候也经常做晾晒清洁。 “那又如何?”严世藩表示不屑,他不知道萧风想说明什么。 “在裕王的玉佩丢失前两天,刚好是裕王府清点保养御赐之物的时候,全府下人都跟着动手了,还从外面请了雅古斋的人帮忙清理贵重古董字画。” 裕王毕竟是嘉靖的儿子,就算嘉靖不特别喜欢他,这些年逢年过节,按例赏赐的东西也少不了。所以整理清洁一次确实是个大工程。 “当时裕王将玉佩解下来让雅古斋的人帮忙清洗,不但雅古斋去的几人亲眼所见,全府的下人也都有目共睹。 所以说,赵二之言至少有一点是可信的,如果确实是他偷走的玉佩,那么时间就不会早于枯井女尸被发现的三日之前。” 严世藩仍然盖特不到萧风的点在哪里,他不耐烦的反驳。 “就算如此,还是那句话,有可能赵二根本就没偷裕王的玉佩,裕王是在贼喊捉贼!” “就算严大人言之有理,裕王的玉佩根本就没丢,赵二说谎,裕王贼喊捉贼。 但至少有一点,那就是在赵二所说的偷玉之前两天,也就是枯井女尸案之前五天, 雅古斋的人和裕王府的人,都亲眼看到过,裕王的玉佩还是裕王的,并没有变成景王的,对吧?” 严世藩皱着眉头,点点头,这一点他没法否认。 萧风笑了,冲大堂外挥了挥手,然后安青月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哆里哆嗦的,全身都在发着抖,正是工部巧匠堂的曾造办。 “去请人时可曾遇到阻碍?” “左侍郎赵文华大人盘问过我,不过我说是奉旨查案,他就没再阻拦了。” 萧风点点头,指着曾造办对嘉靖说:“万岁,这是为三位皇子磨制玉佩的曾造办。” 嘉靖略有印象,点了点头,不知道萧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严世藩也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 “曾造办,今日当着万岁的面,若有什么欺瞒,可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萧风语气平静,像是在告诉曾造办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一样。 “小人不敢,小人万死不敢欺君!”曾造办已经快瘫在地上了,只知道磕头。 “那日你说过,要把裕王的玉佩,磨制造假成景王的玉佩,你需要多少时日?” “十天,小人巅峰时也需要十天,现在肯定不止了,而且现在小人手抖,只怕也做不来这样的活计了……” 严世藩脑子嗡的一声,他终于明白萧风打的什么主意了,可惜已经晚了。 “万岁,曾造办的手艺人所共知,他巅峰期尚且要十天,别人也不会少于这个时间吧。 可裕王的玉佩最多丢失了三天后,那枯井女尸手中就握着那枚造假的景王玉佩,这说明什么呢?” 嘉靖的智商超群,他自然听懂了萧风的意思。 “这位景王的假玉佩,不是用裕王的玉佩造的?” “万岁圣明,可普天之下,要再找一块能假造景王玉佩的玉石,只怕也是难如登天吧。” 嘉靖沉默许久,最后像是很累很累,坐回了自己的蒲团上。这蒲团,黄锦一向随身携带。 上面都已经坐出了深深的屁股印,一来坐着很舒服,二来嘉靖觉得能证明自己修道的勤奋刻苦。 “陆炳,你可知,都谁能进入太子陵寝?” 陆炳咧咧嘴,心说万岁,你这不是心知肚明的事吗,还非要让我说出来得罪人。 “万岁,太子陵寝由陵卫守护,除了万岁有旨可进入外,其他人……只有太常寺官员可按常例时间进入。” 太常寺是掌管宗庙事务的,皇帝的祖坟当然也在其管理范围之内,所以有些常规工作是要负责的。 太常寺少卿严世藩,低着头不敢看向嘉靖,但仍然能感觉到屋里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黄伴,你带着朕的旨意,去陵寝……看看太子,把玉佩给朕带回来。” 黄锦恭谨的退下,选了一匹快马,带上几个太监,步履端庄的上了大街,按着马辔头,小碎步跑着出了城门。 围观群众都十分感叹:“看看人家皇宫的中贵人们,连骑马都这么文雅,贵气十足。” 刚刚出了城门,黄锦猛然挥鞭,把马抽的一激灵,猛然飞跑起来。身后的几个小太监也赶紧跟上。 黄锦知道嘉靖心里翻腾着怒火,但嘉靖不表现出来,他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因为他知道嘉靖也没想好如何处理此事呢。 皇帝的祖坟离得不近,老祖坟在南京,新祖坟在昌平,离城里有百里之遥。好在黄锦的马好,也用了两个时辰才堪堪打了个来回。 等黄锦回到顺天府后堂,所有人就像冻结了三个时辰一样,居然连位置都没什么变化,只有严嵩发抖的腿,展示着他的年老体衰。 嘉靖在蒲团上打坐,眼睛闭着,情绪比黄锦走的时候平静了很多。听到黄锦回来的声音,才睁开眼睛。 黄锦手上用黄布捧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的却是个“君”字。当时太子名分已定,嘉靖亲自下旨用的这个字。 嘉靖眼睛一亮,看向萧风。严世藩低垂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表演十分深刻真实。 萧风却似乎在意料之中,随手捧起一个木盘,和黄锦一起走到嘉靖面前。 “万岁,这木盘中的,是之前封存的证物,请万岁看看,太子陵寝中的玉佩,和这块假的景王玉佩,是不是一样厚薄的。” 嘉靖拿起两块玉佩,反复比较,最后放下了,他的眼睛也随之黯淡下去。 萧风拿起两块玉佩:“这两块玉佩一样厚薄,都比景王那块碎裂的玉佩要薄一层。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两块都是假的,都是后磨制的;二是景王碎裂的那块才是假的,景王把真玉佩藏起来了。 严大人,你觉得应该是哪一种呢?” 严世藩满嘴的苦水,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如果说那两块都是造假过的,那就等于承认自己私入陵寝,偷出了玉佩。 如果说这两块都是真的,那景王碎裂的那块自然就该是假的,景王前面说玉佩坏了,就有欺君之罪。 真相确实如萧风所言,他早就打算在裕王和景王的玉佩上做文章。 他将太子的玉佩偷出来,让人磨制成了景王的玉佩,放在手里备用着。 太子已死,不会有人去看他,更不会有人打开棺椁去查看里面的玉佩在不在,人们根本不会想到太子其实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 但他本来并没有想好一个明确的计划,而且那时他还不认识千手如来,还缺少无声无息的,在裕王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玉佩偷换的手段。 所以这一直是个备用计划,他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机会。直到那天晚上,他在景王的别院里,喝了酒,吃了药,在特别兴奋的状态下,用鞭子打死了兰女。 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但可以干掉裕王,顺便还能解决掉萧风…… 他把兰女的尸体用冰块保存了三天,让她看起来像刚死不久的样子,趁这个时间让赵二威胁千手如来,偷来了裕王的玉佩。 计划唯一的缺点是,兰女的尸体情况,让他没有那么长时间,来把裕王的玉佩磨制成景王的了,不过他之前留在手里的底牌终于发挥了作用。 当然,他不是没有做应付意外的准备,他利用这段查案的时间,将裕王的玉佩磨成太子的,偷偷送了回去。 这样就更加万无一失了,毕竟就算有一天极特殊的情况下,需要给太子开棺椁,又有谁能注意到,太子的玉佩比原来薄了一点点呢?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萧风为什么会猜到自己可能盗用了太子的玉佩呢? 他怎么会想到磨制玉佩需要的时间,是这个案子里的一个大漏洞呢? 难道,他真是神仙?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皇子之师 嘉靖站了起来,严嵩扑通一声跪下了。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步的,深刻体现了严嵩对嘉靖的了解。 嘉靖歪过头,看着严嵩,这个替他背了很多锅的朋友,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渐渐变小了。 “这个案子到此为止吧,赵二、管家等涉案人,萧风做主处理就好了。其他人,不必株连。” 萧风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语气却十分平淡。 “万岁,兰女死了,她父母现在就守着她的尸体,等一个公道。” 陆炳像忽然喉咙痒痒了似的,猛地咳嗽几声。 黄锦本来都把袖子掩到嘴边了,一见陆炳先咳嗽了,自己就放下袖子,终止了咳嗽的动作。 严世藩此时也跪下了,他知道父亲这个动作的含义,他低着头,心里盼望萧风最好说的再激烈点。 他不怕萧风咬住自己不放,甚至最后就是查出兰女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也无所谓,他有的是办法抵赖。 但萧风不给嘉靖面子,执意往下追查,扩大株连,这事就有意思了。 嘉靖可是最要脸面的人,谁不给他面子,就是不要命了。 嘉靖看了萧风一眼:“此女子身世可怜,又是被骗拐的落选秀女,也算朕的因果。 黄伴,赐银一千两,让她父母好生过活去吧。” 嘉靖这一千两其实是给了萧风面子,他心里是真的不太在意一个落选秀女的死活的。 死在宫里和西苑的秀女,哪年都有十来个吧,皇帝会在乎这事? 萧风深吸一口气,在陆炳已经难以为继的咳嗽声中抬起头来,已经是面带微笑,恭谨的冲嘉靖行礼。 “臣,谨遵圣意。” 陆炳终于喘了口气,但咳嗽这东西很奇妙,你一但开始咳嗽,哪怕是假的,也会让喉咙变得痒痒,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于是陆炳不合时宜的继续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停住,引得黄锦暗暗好笑。 严世藩垂着头,心里失望至极,原本以为萧风是个硬骨头,现在看来不像啊。可越是这样的对手,越可怕。 严世藩和他爹最不怕的就是那种动辄磕头撞墙的读书人,为了点屁事敢和皇帝大吵大闹,不死不休。 这样的人不管多厉害,他们都能将其搬倒干掉。夏言如此,沈炼如此,以后很多的所谓名臣也都是如此。 但他们害怕陆炳这样的人,萧风这样的人。 他们和自己一样的不要脸,一样的见风使舵,一样的会讨嘉靖的欢心,对付他们,太难了。 都是一个师傅教的,破不了招啊! 嘉靖脸色变得温和了很多,随即觉得心里的火气虽然小了,但还是有的。 “严爱卿年事颇高,精力不济了,需要人好好照顾。这人啊,谁照顾也不如自己儿子照顾来的尽心。 世藩就不要做官了,照顾好你爹,也是为我大明做贡献。等你爹百年之后,你再出仕吧。” 这话说的好温情,但严世藩却有如五雷轰顶。 啥意思?只要我爹活着一天,我就没法当官了?那我现在的太常寺少卿,也没了? 如果一个普通百姓,可能不明白严世藩当不当官有什么要紧。 他爹是严嵩,他是严嵩的儿子,他自己当不当官有啥关系,还不是大权在握吗? 但哪怕一个官场最小的官,都清楚为官和为民的巨大差距。别说是严嵩的儿子,就是皇帝的儿子,有没有封号都是天差地别的。 没了官身,你就是民!你爹是阁老宰相,你最多算个衙内,但你见到官,哪怕是个七品县令,只要他够硬气,逼着你给他行礼,你也没辙! 这事最严重的部分,其实在于一个人们早就忽略了的事实—— 严世藩的官职不是他考中进士得来的,而是通过他老爹的贡献恩荫得来的。 当然,因为没有人任何人怀疑,如果严世藩去参加科举,是一定能中进士的,天下第一聪明人不是瞎说的。 可无论如何,你没经过科举,就没有真正的进士出身,恩荫的官职,现在皇帝不恩荫了,那你不是官,就是民,就是白丁了! 何况阁老宰相又不是世袭的,严嵩总有死的那一天,等到那时,严世藩从民到官,该有多难? 更何况,就是严世藩现在重头再来,拉下面子去考科举,哪个考官还敢让他中?那不是打嘉靖的脸吗? 所以嘉靖轻飘飘的一句话,严世藩个人的前途已经完了。他以后只能躲在父亲的阴影里,当个谋士了。 这也正是嘉靖的目的,你犯了大错,我看在你爹的份上不追究你,但你不能当官了。帮朕背锅,有你爹就够了,你就老实呆着吧。 严嵩也身子一抖,但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一切都是有机会的。他现在还不算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所以赶紧替儿子喊一句。 “臣,谢万岁体谅之恩。” 严世藩也清醒过来了,立刻跟着爹谢了恩,独眼的余光,怨毒的扫了萧风一下。 萧风被他一扫,就像忽然想起来了一样。 “万岁,严大人还是景王的师父呢,可没有官身,当皇子的师父,似乎有违礼制啊。” 嘉靖哦了一声,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马上就笑了。 “你不说朕还没想起来,裕王和你关系不错,他的师父刘学士年老多病,已经告病几次了,就由你接接任吧。 至于景王的师父,朕的意思是,你也兼任了吧。” 见萧风想要推辞,嘉靖摆摆手。 “这事我之前和黄伴讨论过。一来两个皇子年龄不小了,也都封王了,他们学习课业主要在文华殿里,其实礼制上的师父更多是个虚职。 二来朕这两个皇子,从小不太和睦,却都很听太子的话。朕想,他们如今闹成这样,未尝是没有了大哥的缘故。 你去景王府的经过,朕知道了。景王并不讨厌你,你们年龄相近,你一个人兼任他两人的师父,其实就是当他们的大哥,没准能让他们变得和睦一些。 三来那些心里打着鬼主意,想在两个皇子中择主而扶的人,巴不得两个皇子不合,你一人任两师,他们没准也能消停点。” 看来嘉靖确实不是临时起意的,他的考虑确实很有道理,只是如此一来,严世藩唯一能钻的漏洞也没有了。 从此他再也没借口接近景王了,而景王正是最容易受影响的年龄,严党在景王身上投入这么多的心血,岂能让萧风就这么毁掉? 严世藩心里滴着血,表面却不动声色,只盘算着后面如何对付萧风。 萧风对嘉靖知道自己拜访景王的过程毫不意外,他估计在裕王府的过程也同样保不住密,在这方面他从来不敢小看了锦衣卫。 “臣,谨遵圣命。” 嘉靖走了,陆炳也走了,严家父子临走的时候,同时转身看向萧风。 三人的五道目光在空中相交,就像把空气冻住了一样,在堂下站班的衙役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兰女的父母从停尸房里走出来,彼此扶持着,擦着眼泪,看见这一幕,不敢上前。 萧风忽然道:“严公子,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显然是在打死兰女后,临时布置的这个圈套,否则你完全可以做的更严密的。 你为何要这么仓促呢?好好计划一下再从容推动圈套,不是更好吗? 想来想去,应该是你也觉得兰女就这样白白死去太可惜,再想找一个这样符合王府侍妾气质的女子,不容易吧。 所以,你究竟是为什么打死兰女的呢?虽然你府中美女无数,可像兰女这样的,不是该奇货可居,留待大用场的吗?” 严世藩一愣,他以为萧风既然这么聪明,应该是了解他的。 他是天才,他发动的计划,哪怕仓促,别人也破解不了,这是他的自信。 尤其是当时他喝了酒,吃了药,对自己的自信达到了巅峰。想到这这个计划,马上就让人实施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他却不知道,萧风问他的问题,其实是给别人听的。 严世藩只听见一声嘶吼,然后看见两个人向他扑过来。 这是两个他平时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下等人,虽然穿着新衣服,依然能看得出是那种蝼蚁般的下等人。 但此时这两人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就像失去了幼崽的野兽一样,眼角都流出了鲜血,就像要把他撕碎一样! 严世藩吓得连连后退,他从没有面临过这种局面,他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痛殴严世藩 眼看两个发疯一样的男女扑在儿子身上痛殴,严嵩也急了。 不管是严嵩还是严世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这些蝼蚁殴打,因为他们出门从来都是带着护卫的。 偏偏今天是来顺天府见驾,本身就心里有鬼,为了表示低调不张扬,他们俩就没带护卫进府,而是留在了府外很远的地方。 本来也没想过有人敢在顺天府里动手,可兰女的父母一听说杀死女儿的凶手就在眼前,一时血涌上头,根本就不问眼前是什么人,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严嵩老当益壮,扑上去就要保护儿子,同时怒斥站班的衙役。 “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萧风咳嗽一声:“安捕头,带着衙役,保护好严首辅。至于严公子,他不是官员,是平民。 他们三个平民属于当庭斗殴,等分出胜负来一起抓了就是。” 安青月憋着笑,“忠心耿耿”的拦在严嵩前面。 衙役们本来想动手,见安捕头挡在前面,也乐得当缩头乌龟,只是吆喝两声,并不上前。 严嵩真急了,高声呐喊起来。 “郭鋆!你们顺天府造反了是吧?老夫还是当朝首辅呢,你再不出来,老夫要参你一本!” 猫在后堂装病的郭鋆躺不住了,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气喘吁吁”的主持工作。 “快,快保护严首辅,保护严公子,别打了,别打了。” 衙役和捕快们这才上前,分开厮打混战的三个人。 其实要论年轻力壮,严世藩要比兰女的父母强不少,以一敌二也应该没啥大问题。 问题是严世藩实战经验实在太少了点,平时他只要装b就行了,真动手打谁,谁也不敢还手。 因此碰上常年干体力活,又是势如疯虎的夫妻俩,严世藩还是吃了很大的亏。 官帽被打掉了,头发被扯下来不少,脸上被抓得鲜血淋漓。 真眼睛和假眼睛都被打得乌青,身上的官袍被撕扯得成了碎布条,胸前印了不少脚印。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看起来确实十分凄惨。 严世藩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他跳起来,一把抽出身边捕快的腰刀,冲着那对被衙役抓着的夫妻就劈了下去。 安青月这边拦着严嵩呢,一回头间已经来不及了,忍不住尖叫一声。 虽然是捕头,面临重大危机时,女人的本能反应都差不多,先叫了再说。 离得最近的萧风一个箭步窜上前,飞起一脚踹在了严世藩的肚子上。 萧风这些日子不是白练的,他本身就有自由搏击的底子,加上勤练内功,身手已经相当敏捷。 虽然还算不上高手,但对付严世藩绰绰有余。严世藩被一脚踹了个倒仰,手里的刀也飞了。 严世藩愤怒如狂的指着萧风:“你,你敢打我?” 萧风一脸正色道:“你们三人同为平民,作为本案的证人和嫌疑人,本官案子还没审完,你们就敢咆哮公堂,互相斗殴,本官岂能坐视不理? 按大明律,你们三人都该打二十大板!严首辅,你看是双方私下和解,本官也就糊涂过去,还是真的一起打呢?” 严嵩气得全身发抖,但萧风说的又句句在理。严世藩此时已经是白身,按法理在公堂上没有任何优待可言。 若是他揪着那对夫妇打人的事不放,萧风按律每人打二十板子,谁也说不出毛病来。 严世藩被人殴打也就算了,传出去也就是一时不慎。若真是在公堂上被打了板子,那就再也不用想翻身了。 严嵩伸手扶起严世藩,深吸一口气:“回府!” 严世藩也冷静下来,知道今天萧风在这里,再闹也没有好处。 他恶狠狠的看着那对夫妻,又看了萧风一眼。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严世藩当然不是君子,他也不会等十年。 他虽然没了官身,但他有势力,别说那对蝼蚁一样的夫妻,就是萧风,也跑不了。 原来他忌惮陆炳,但现在他红了眼睛,撕破了脸,没准要跟陆炳深谈一次了,逼陆炳再做一次选择。 等严嵩父子离开后,萧风让衙役们放开那对夫妻,沉默了许久才说话。 “抱歉,我现在还没能力帮你们报仇,不过我答应过你们,总有一天,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那对夫妻从疯狂中清醒过来,从身边衙役们的对话中,知道自己打了什么人,此时也陷入了惶惑中。 “大人不要这么说,那是严相爷的儿子,是小阁老啊。我们都知道,连知府见了他都不敢说话。 今天这样……已经很难为大人了,我们知足了。” 郭鋆也在旁边埋怨他:“萧大人,你这事孟浪了啊,那严世藩岂是好惹的?他不会罢休的,这对夫妻,唉……” 他的意思很明显,严世藩就算不敢动萧风,但这对夫妻估计是别想活下去了。 就算他们跑到天涯海角,严世藩也有办法找到他们,杀了他们,无声无息的让他们消失。 年轻人就是意气用事啊,你让他们出了口气,可却害他们丢了性命啊。 安青月也眼巴巴的看着萧风,希望他能想出办法来。 人只要在顺天府,安青月敢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案子结了,人证不可能一直呆在顺天府啊! 萧风抬头看看天色,天上的乌云仍然很厚重,但在边缘处,阳光已经有几缕透了出来。 “你们,就住在我家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见公道的。” 夫妻俩跪在地上道:“大人恩情,我们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人。可我们的孩子还在外面……” “你们的孩子,俞大猷很喜欢,想收做徒弟。他一身武艺,但忙于打仗,一直没空收徒。他让我问问你们的意见。” 夫妻俩喜出望外,在这个世道,学武是富人家才能想的事。何况当俞将军的徒弟,那不仅仅是学武的问题,还有前程啊。 因此两人马上同意,生怕俞大猷反悔的样子。 “大人,我们……我们还有事要求你……兰女……” “我知道,你们想安葬了兰女。武当山的人都在白云观呢,我让人把兰女送到白云观去吧。 给她做场法事,就葬在后山里吧,那是个好地方。” 那确实是个好地方,不但山清水秀,远离尘烟,而且不是谁都有资格埋骨于此的。 要么,你特别有钱,要么,你特别有权。要么,你认识有权有钱的人,比如萧风。 案子了了,武当众人要回山了,萧风在醉仙楼设宴招待武当众人。 柳如云抖擞精神,将自己的五个拿手菜做得登峰造极。 当然,也还是只有五个。剩下的菜,是随便做出来凑数的。 安青月恋恋不舍的看着张无心,食不甘味,居然吃了不少五个菜之外的菜,都没感觉出啥来。 萧风看着她的样子,淡淡一笑,举起酒杯来敬张无心。 “无心啊,我的入世观就快建成了。我要收一批弟子进来,也要让他们学武道。 展宇是我预定了的一个教习,不过他不是道门众人,我道门习武,自然要有武道正宗。 因此我已经给谷虚子真人写信,请他把你借给我,弘扬道门武学,你意下如何?” 安青月一下跳了起来,脸色通红的看着萧风,一副憋笑憋不住的样子。 张无心倒没有那么激动,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俞兄多久能回一次京城?我好想和他再打一场啊。” 萧风扫了一眼没出息的安青月,微笑着说。 “就算俞大猷回来的少,我也能给你找到好对手,就怕你应付不过来啊。” 有严世藩这个死敌在,你还会缺对手?你真以为我留下你就是为了教人功夫吗? 严世藩假眼睛都要红了,没有你在,我睡觉都不太放心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收徒防贼 入世观的主体工程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各种装饰了。 这其中既是因为工程一转到张天赐手里,糯米问题立刻就解决了,更是因为工部在嘉靖的意思下,拼命的提供各种便利,生怕背锅。 而最主要的,这活就不是张天赐的天赐营造一家干的,而是集合了京城十几家营造队,一起干的,工期肯定是快。 同时也兑现了张天赐竞选时的承诺:有钱大家赚! 至于张天赐当初承诺出去的给大家测字,倒是还没有人来找萧风讨债呢。 一方面是萧风接了皇子的案子,没人会那么没眼色的在这个时候来麻烦萧风;二来他们也觉得自己没到生死关头,暂时要留着这个特权。 萧真人欠我一个字!这话自己半夜念叨两遍,心里都觉得踏实不少。 按照萧风的吩咐,天赐营造先装修出了一排宿舍和大殿,其他的房子和偏殿什么的都不着急。 张天赐不敢怠慢,让鲁平山亲自负责大殿和宿舍的装修。按萧风的意思,宿舍装修风格按照萧府的设计,尤其是卫生系统和下水系统,一定要弄好。 等宿舍一弄完,萧风就去见嘉靖了。 “师兄,我的入世观主体工程已经完毕了,想请师兄去看看,一来是散散心,二来师兄是道门之首,理当去提匾的。” 嘉靖笑着点点头,这入世观是萧风的传道根基,而萧风传道是给嘉靖修仙打基础助力的,他当然要关心。 何况他也没忘记自己因为入世观,平白的得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呢。于公于私,他都得去关心关心。 于是在小年这一天,难得的风和日丽,嘉靖带着黄锦和陆炳,跟着萧风出发了。 出了城门后并不远,就在城东面五里远处,一座看似普通的道观已经盖好了。因为装饰还没进行,所以显得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但走到跟前,嘉靖就看出门道来了。这道观占地面积很大,房屋颇多,围墙又高又厚,居然还有马道和女墙。 看起来这不仅仅是一个道观,倒像是个小型的要塞啊。 嘉靖想起萧风当年说的,道观可常驻五百道众,还能容留军队和民众,如果有流匪袭扰城外,可以保护附近人民,以待官兵救援。 若有军队攻打京城,还能起到预警作用,就像一颗不得不拔的钉子一样,与京城形成犄角之势。 嘉靖点点头,随着萧风走进观内。因为嘉靖要来,所以今日停工一天,那些营造队的人都不在,显得颇为冷清。 迎面一个巨大的丹鼎,在大殿正前方,嘉靖满意的点点头:“这丹鼎不错,颇有气势。” 萧风笑道:“这是陶真人送的贺礼,前天刚送过来的,我还没得空去道谢呢。” 嘉靖笑着点头,陶仲文办事一向刀切豆腐四面见光,像他炼的丹药一样滴溜溜的圆。 走到大殿门口,嘉靖猛然站住脚步,看着大殿中央摆着的一样东西。 一个巨大的红色珊瑚,从嘉靖站着的正门角度看过去,刚好是一个笔力雄健飘逸的大字——仙! 嘉靖紧走几步上前,却发现走近了就看不见那个字了,又后退几步,那个“仙”字再次出现在眼前。 “这是俞大猷在海上孤岛中偶然所获,视为祥瑞,运到京城,进献万岁。 因陛下精舍中可能略显狭小,故此我将它暂放大殿中供奉,待万岁欣赏后再下旨如何安放。” 嘉靖纳闷的说:“朕的精舍虽没有你这大殿大,但放下座珊瑚也没有问题吧……” 话刚出口,他就明白了萧风的意思。他的精舍放珊瑚当然没问题,但要看到这个珊瑚的“仙”字,却需要退到一定的距离,那精舍确实没有这么宽阔。 西苑倒是够大的,但不可能把这宝贝放在露天地风吹雨打日头晒,那没几天就毁了! 要是再盖个足够大的房子放,西苑现在的设计已经很巧妙了,势必会破坏整体布局。 而且这宝贝不能靠着厕所,不能靠近厨房,要单独供奉,想来想去,还不如放在入世观的大殿里。 “这是仙家宝贝,放在这大殿之中,承受香火,也是它最好的归宿。这入世观本就是为朕,为大明而建的,朕的祥瑞放在这里,也算尽一份心。” 萧风连连点头,给嘉靖点赞。 “只是万岁,这宝贝放在这里,难免引起一些人的觊觎,眼下入世观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形成,还需要万岁派点人马守着这里才行。” 嘉靖点点头:“这是自然,回头朕派一队守卫,守着你这入世观就是。” 其实萧风不说,嘉靖也打算给入世观派守卫的。 一是保护,二是监视,毕竟离皇城这么近,几百人的道观,嘉靖不可能不留心动向的。 只是原本只打算派几个人意思一下,现在既然连带着保护祥瑞,自然就顺水推舟多派点人了。 萧风嘴角挑起一丝微笑,他最大的目的实现了,接下来就是道门的事了,他很自然的转换了称呼。 “师兄,我已经请了一位道长来当二观主,同时也收了一些徒弟,师兄可要见见?” 嘉靖一愣,他没想到萧风这么快就招收到徒众了。 疑心病比较重的他,立刻想到,会不会是萧风早就有所准备,却没告诉自己。否则哪有那么现成的事? 但当嘉靖看到萧风的徒众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连陆炳和黄锦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的。 一群小崽子,大的七八岁,小的四五岁,一个个像小豆子一样,在地上跪着,时不时地抬头看嘉靖,吓得旁边的老道一个劲的拍他们的脑袋。 “萧风啊,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一群徒弟啊?”嘉靖半天才忍住笑问话。 “师兄,这是一座善堂里的孩子。他们心地纯良,无牵无挂,正是修道的好苗子啊。 成年人修道,或是另有所图心志不纯,或是心灰意冷才遁入空门,其实都要艰难很多,远不如孩童。 最关键的是,这些孩子都是孤儿,若是在善堂长大,难免增长大明的戾气,在入世观中长大,却能增长大明的祥和之气。 这一正一反,功德无量啊。” 嘉靖被打动了,没错,历来善堂出来的孩子,能走上正道的不多,大多数都成了好勇斗狠之人,或是偷盗打劫之徒。 若是这些人成为修道之人,一正一反,大明的气运自然就得到了增强。 嘉靖当即对萧风表示了恭喜,并在萧风的请求下,当场挥毫,写下“入世观”三个大字。 嘉靖又欣赏了一会儿珊瑚宝树后,在萧风的引领下,又看了那一派宿舍,对下水系统表示了惊艳,然后开开心心的摆驾回宫了。 送走了嘉靖,萧风回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几十个孩子,笑着说:“起来吧,人走了。” 孩子们却没有一个站起来的,就连老道都跪在地上,郑重的给萧风磕了三个头,比刚才给嘉靖磕头还要虔诚。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老道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 “大人如此费心费力,把我们收留到观中,还找来官兵护卫道观。贫道心知肚明,从今往后,贫道唯大人马首是瞻。” 萧风伸手把他拉起来,又挨个拉起那些孩子。 “你也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好,不解决了你这个后顾之忧,别人难免还拿你当刀使。 我可不想天天把重要的东西都塞在内裤里放着。” 明朝确实已经有内裤了,不过做工很简单粗糙,就这还是萧风这样的官宦阶层才穿的,像老道这样的,基本是真空上阵,直接穿裤子。 不过老道能听懂萧风的意思,他红着脸拱拱手:“以后没人逼我了,我再也不用偷东西了。” 萧风心说你这话说早了,没准下一个逼你的就是我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西苑工程 严世藩被剥夺了官身,一撸到底!这个消息像炸弹一样,炸蒙了官场。 不论是严党还是清流,都觉得一夜之间变天了。这是什么征兆?严党不行了吗? 严党官员惶惶然,四处打听,很快他们就得到了严世藩的回应。 “严家还是严家,首辅还是首辅。你们不必胡思乱想,这是以退为进之策!” 对严世藩奉若神明的严党官员们于是释然了,继续安心做官,等着严世藩重新进步。 但清流们却不买账,被撸了就是被撸了,有什么可辩解的?再怎么说,你现在出门不许坐轿子了! 但不管是严党还是清流,都听说了同样的传闻:严世藩的遭遇,是萧风一手促成的,他不但逼着万岁撸掉了严世藩,传闻还当堂暴打了严世藩一顿! 这个传闻严党是坚决否认的,但清流则坚信不疑,并且充分发挥“笔杆子帮”的优势,对这一过程发挥了惊人的想象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什么萧风义愤填膺,大喝一声:“奸贼哪里走!”然后上去一通虎鹤双形,一个人打出了两个人的效果。 还有人说萧风当时义愤大劲了,要连拉架的严嵩一起打,是抱病在身的顺天府尹郭鋆跑出来抱住了萧风,才避免了一场大混乱。 总之要么把萧风说得像个大侠,要么把萧风说得像个泼皮。但老百姓就爱听这个,所以这个版本的故事,迅速就在市井流传起来了。 人们平时见不到萧风,就跑到醉仙楼去喝酒吃饭,以便能增加偶遇的机会。虽然柳如云还是五个菜的手艺,但醉仙楼确实生意好了不少。 这就是后世所说的明星效应,跟明星开面馆是一个道理。 所以史珍湘很苦恼,躲在太白居的楼上瑟瑟发抖,期盼严世藩早日动手报复,干掉萧风。 柳如云这些日子也神神秘秘的,自从上次萧风私下见她后,她就经常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偷偷鼓捣什么。 有时陈忠厚想去看看女儿在做什么,都被她以保密为由赶了出来,但他分明看见女儿拿着萧风送给她的一个小瓷瓶在傻笑。 陈忠厚就很担心,萧风这是用了什么手段,送了什么给女儿啊,让女儿这么神魂颠倒的? 人们都传说京城贵族中暗地里流传着一种迷魂药,能让人神魂颠倒,萧风该不会是给女儿下了迷魂药吧! 萧风倒是没空琢磨自己掀起的轩然大波,因为他帮张天赐接了个大活。 那天嘉靖视察入世观之后,对宿舍区的厕所冲洗系统发生了巨大的兴趣,希望能在西苑也搞一个类似的系统。 于是张天赐带着他的营造队长鲁平山,战战兢兢的进了西苑,一番测算后,张天赐找到黄锦,想着是不是该给业主嘉靖报个价。 黄锦咳嗽了一声,提醒张天赐:“这等小事还能麻烦万岁不成?糊涂!回去把工程计划和报价交给工部,让工部会同内官监办理就是了。” 张天赐也是第一次进西苑,被皇家气势吓住了,他本身还是个很精明的商人,立刻就领会了黄锦的意思。 他感激的向黄锦行礼,带着鲁平山转身就跑。 鲁平山还浑浑噩噩的,路上问张天赐。 “东家,黄公公为何不让报价?” “你懂个屁啊,这价怎么报都不对,你知道内官监平时给万岁买个鸡蛋是多少钱吗? 不弄清楚这个,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工程,怎么报价?搞不好挣不到钱,还得罪了人! 要不是看在我大哥面子上,黄公公是何等身份,会费心思提醒我?” 听完张天赐的汇报,萧风点点头,表示赞赏。 “十二监里,最牛的是司礼监,其次是御马监。所以内官监是一定会给黄锦面子的。 这样吧,你直接带上礼物,去找内官监总管太监,就说是黄锦让你来找他协同办理的。 该怎么报价,你不用说,都听他的。如果他不肯说,你就说是自己不懂宫里规矩,一定要请他指点才敢说话。” 做生意这事,到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后世只会比前人更聪明,套路更深。 在商业这方面,尤其是跟官家打交道的生意,萧风后世也做过不少,深谙个中三味。 张天赐带着厚礼求见了内官监总管太监白公公。作为内官监总管,白公公对西苑内要动工的事自然很清楚。 他第一次拒绝了张天赐,说这事儿按理儿该先经过工部核准造价,才能到内官监这里进行审批。 这是试探,看门外这位张老板是个不懂规矩的棒槌,还是个可以安全合作的老油子。 张天赐不屈不挠,坚持说自己不懂宫中施工的规矩,要请白公公指点一二,否则这工程不敢接。 见张天赐的诚意到了,说话也很好听,确实像是个人才,白公公这才让小太监打开门,把张天赐迎进来。 “哎呀,张老板,你是萧真人的人,又有黄公公帮衬,其实哪里用我多嘴呢。咱家就是个给万岁爷打杂的,没那么多事。” “白公公,这话真让小人没法接茬了。不管是黄公公,还是萧真人,都再三对我说,白公公您是宫中前辈,小人做宫里的事,得您指点一二,比谁都强!” 两人商业互吹后,开始进入正题。白公公告诉张天赐,给宫里干活,和给外面那是不一样的,质量绝对不能出问题! 外面做的不好,可能是赔钱,宫里做的不好,出了事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所以风险大,成本高,根据风险和利益平衡原则,那报价自然就要贵。 这可不是坑万岁的小金库,而是实实在在的要打造精品啊! 张天赐连连点头,请白公公给出具体的指点来。白公公眯着眼睛谋算了一下,慢吞吞的开口了。 “你这工程,以前没人做过,没什么对比性。这就好说了,以我之见,你报个两万两,是没问题的。” 张天赐吓了一跳,这西苑如厕改造工程虽然听起来高大上,但说到底就是按萧风的设计,做几个冲水的茅房和集中的粪池而已,这预算都直逼入世观了! 不过张天赐已经得到萧风的指示,再怎么惊讶,也绝没有一点疑问,只是连连点头,称赞公公英明。 白公公也不装了,压低声音道:“工部的赵侍郎那里,是要有三千两的,我这边也留三千就好。 你要知道,原来谈新仁承办宫里的差事,赵侍郎和我的那份可不止这些。这也就是意思一下的事。 谁让你是萧真人的人,又有黄公公打了招呼呢,他老人家以往可从不问这些事的。 那一万四千两归你吧,可有一点,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咱也帮不了你!” 张天赐连连点头,这个工程,他就是用最好的工和料,也能有一万两的赚头,难怪人们都愿意跟宫里做生意啊! 倒是赵文华面对着张天赐的工程有点为难了。 钱他肯定是想要的,可严世藩刚被萧风害得这么惨,自己现在拿张天赐的钱,会不会有点太那个了? 于是赵文华跑到严府,进行了一番试探。 首先他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表示自己想要对张天赐的工程下绊子,搞破坏,给干弟弟报仇。 然后他偷偷的瞄着严世藩和严嵩的表情:忠心我表完了,该你俩表态了。 严嵩没说话,这两天严世藩情绪极不稳定,他也理解儿子的心情,所以很少刺激他,这事让他拿主意吧。 严世藩喝了一杯酒,恶狠狠的将酒杯墩在桌子上。 “不用下绊子,你也绊不动他!让他弄,让他挣钱,他做的事越多,漏洞就越多,早晚会被咱们抓住的!” 赵文华连连点头,以后能不能抓住他不太在意,眼下的钱是到手了。严党也不知道还能靠多久,自己得多做准备才行。 他想到一件事,吞吞吐吐的问严世藩。 “东楼,你手里还有没有藏匿的落选秀女啊,现在锦衣卫可查的十分紧啊,如果有,就放走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子成群 严世藩大怒,什么时候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也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了! “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赵文华习惯性的一哆嗦,但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 不过他还是低下头,态度委屈小心。 “我是担心,这阵风还没过去,因为这事再出点问题,不合适啊。” 严嵩觉得干儿子说的有道理,也劝严世藩。 “东楼啊,文华说的有道理,你养的那些女子,我从没说过什么。 可若其中真有落选秀女,还是送走吧,君子顺时而动,不可逆势而行。” 严世藩恶狠狠的又喝了一杯酒,敷衍的对严嵩说了声知道了,起身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一丸药来,淡红色,小指肚大小,他犹豫了一下,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很快他的全身燥热起来,脸上露出快乐迷醉的表情。他打开卧室的暗格,走进一间密室,又穿过一条宽敞的暗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大厅,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地龙透过毛毯,让整个屋子暖烘烘的。大厅的边上有十多间小屋,里面都亮着灯光。 大厅里有十来个美丽的女子,身穿轻纱,或躺或卧,或走或坐。见到严世藩进来,她们有的谄媚的迎上前来,也有的一动不动。 严世藩的眼睛扫了她们一圈,从怀里掏出两颗药丸来。 那些女子,不管是迎上来的,还是坐着不动的,都忍不住全身发抖,就像看到了最有诱惑力的东西,但又最可怕的东西一样。 严世藩邪魅的一笑,伸手抱住两个迎上来的,每人塞给她们一颗药丸,随即拉进旁边的小屋里,很快就传出呻吟声和嘶吼声。 这里是严嵩的相府后院,四面高墙,与世隔绝。外面的人都以为这里是相府的仓库,却不知道严世藩早已把它打造成了极乐之府。 许久,严世藩满身大汗的停了下来,两个女子都已经瘫软在床上。严世藩满意的站起来,穿上衣服,对其中的一个女子点点头。 “你俩还不错,明天可以调到前面伺候了。” 萧风家里也有很多女人,不过跟严世藩的极乐之府就没法比了。 因为抢一碗汤,巧巧一对二,武力压制了张云清和王迎香,最终成功的灌进了肚子。 双方家长都没有参战,而是都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的看着萧风,觉得女儿这样好丢脸。 张云清没有家长在场,但对于自己被巧巧用一只手就放倒了表示十分惊讶。 “巧巧,你简直像头小牛一样,太有劲了!” 自从萧风炼出土味精以来,萧风家的粮食消耗量猛增,巧娘在厨艺上也获得了极大的信心。 为了保密,以戚继光为代表的前排住客,目前还没能享受到同样的待遇。 所以戚继光跟巧巧一起练武时,看巧巧一到饭点就两眼放光,无心再练的样子,就十分不解。 这女娃长得如此可爱,居然是个饭桶!有饭吃就什么都不顾了! 前排住户目前势力庞大,门房里住着戚安和兰女父亲。本来萧风是要把兰娘安置在后排,和女眷一起住的,但兰娘不愿和丈夫分开,于是也在第一排房子里挑了一间小屋。 这样兰爹白天在门房里和戚安共同值班,或是换班出去买菜——其实这种时候很少,大部分的米粮菜蔬都是天赐粮行的伙计给送过来的。 晚上兰爹就回到兰娘的小屋里,夫妻俩能一起吃晚饭。 前排房子里还住着戚继光、展宇和张无心。后来裕王府解禁了,展宇就开始两头跑,有时住裕王府,有时还回来住。 这三家伙没事就在一起切磋武艺,武力值排行很明显:张无心强于展宇,展宇强于戚继光。 但如果论起战场指挥,兵法战术,那就倒过来了。偏偏张无心和展宇还对这个很感兴趣,主动求虐。 所以他们仨人的日常活动就是张无心先暴揍展宇和戚继光,然后戚继光运筹帷幄,狂喷展宇和张无心。 萧府实行的是大食堂制度,饭菜统一由巧娘烹制,然后送到各屋去。不过萧风的味精是在出锅后分别加到菜里的,所以前排人民被区别对待了。 这不是萧风小气,而是他需要保密,同时也做一下对照组试验对比,看看有味精和没味精的饭菜,究竟能让人保持多久的新鲜刺激感。 就目前来看,效果很成功,后排人民享受了半个月的味精了,仍然保持着旺盛的食欲,并没有一点审美疲劳的迹象。 前排人民没有享受过味精,是纯洁的对照试验对象,等待着某一天味蕾被洗礼,不是巧娘的,而是柳如云的。 三大排房子中,中排只住了萧风一个人,这不是他想摆谱,而是别人都不肯跟他住在一排,他莫名的被嫌弃了。 再过几天就是过年了,京城中到处都是过年的气氛,有钱没钱,也要过年。何况京城百姓再穷也比其他地方要好过一点。 说句不好听的,在京城要饭的乞丐,都能比其他地方的吃的胖一点。 所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尤其是主街,到处都是人们买卖讲价的声音。这个时候的主街,可谓寸土寸金,想抢个摊位都很不容易。 老道当了入世观的二观主,已经不到街上抛头露面算命了,他自己的摊位很快就被别人占据了。 反而是萧风当年算命的地方,虽然桌椅都被老道拿走藏起来了,那块地方反而一直空着,按理说那可是黄金地段啊。 一个从城外进来卖菜的小伙子,四处找不到摆摊的地方,只能十分辛苦的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绕到主街时,他猛然眼睛一亮! 今天的运气这么好的吗?这个点了,都快要中午了,居然在这黄金地段还有一小块空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生怕自己抢不到,挑着担子猛冲上前,一个急刹车,就停在了空地上,然后一边吆喝一边摆摊。 刚吆喝没两句,旁边几个摆摊的就围上来了。 “你干什么?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 小伙子心里一惊,看看这几个同为摆摊的人,心想以前进城,总有泼皮勒索,难道现在泼皮混得这么惨,也都开始兼-职摆摊了吗? 他毕竟血气方刚,也不甘示弱:“摆摊啊,别唬我啊,我大叔经常来城里卖东西的,他说主街上的摊位,是先到先得的,没有固定的!” 一个卖豆腐的点点头:“这规矩是没错,但这块地方,不能摆摊,这是主街上所有商户订的规矩。” 小伙子不信:“你别看我是乡下来的,想唬我,凭什么这块地方就不能摆摊?”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手里晃着明晃晃的剔骨刀,很不耐烦。 “你废什么话,说不能摆,就是不能摆!” 小伙子吓得后退半步,也抽出扁担壮胆。一个给人代笔写信的老书生拦住了屠夫。 “张屠户,别这么急躁,这小伙子不知道。后生啊,这块地方是萧真人当年摆摊测字的地方,主街的商户一起订的规矩,这块地方给他留着呢。” 小伙子咂咂嘴:“萧真人我是知道的,好人,听说连……嗯嗯,反正是好人,好官。不过他也不会再回来摆摊了呀,留着地方干啥呢?” “咱们摆摊的,最怕什么?” 小伙子挠挠头,这个他是知道的。 “最怕泼皮。” “现在整条主街上,都没有泼皮敢来骚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难道是因为萧真人?” “正是,萧真人派顺天府的捕快衙役们一起动手,把城里的泼皮打得抱头鼠窜。除了赌场里还有些泼皮混迹外,剩下的要么改行做工了,要么跑出京城去外面混了。” 小伙子大吃一惊:“难怪呢,我们镇上最近去了几个京城的泼皮,还和本地泼皮打了一架,后来还拜了把子了。原来是从京城跑出去的?” “所以啊,京城摆摊的没有不感谢萧真人的,这地方留着,一来是个念想,二来再有泼皮过来闹事,我们就指给他看。 你再牛,能牛过赵二吗?当年赵二横行京城,萧真人刚出来测字时,就在这个摊前,把赵二痛打了一顿! 现在赵二在哪里?在顺天府的大牢里,等着萧真人发落呢!他的兄弟们在哪里?都被打出京城去了!哪个泼皮还敢动?” 小伙子明白了,他不吭声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菜。卖豆腐的看了看他,跟旁边几个围过来的摊贩喊。 “大家都挤挤,咱们几个摊,给这小伙子挤出个地方来吧。” 原本就拥挤的摊子,现在变得更拥挤了,但不管再怎么挤,萧风当年测字的地方,就那么奇妙的空着,像是一个小小的神迹。 拿着一盒胭脂水粉路过的小梅,自豪又怅然的看着这几个摊贩。 “姑爷可真有名望,可这都快过年了,他怎么都不来家里看看小姐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什么了不起 这事不光小梅惦记着,巧娘也同样惦记着呢。 萧风一大早刚起来,巧娘就在门外等着了,听见屋里有动静了,就敲门。 “老爷,你睡醒了吗?” 萧风赶紧穿上衣服,打开房门,巧娘捧着一盆温水,催促他赶紧洗漱。萧风挺纳闷。 “这么早,着什么急?是有人叫我上朝吗?” “不是啊老爷,明天就是除夕了,你今天得去刘小姐家里送礼的啊!” “嗯?难道不是应该大年初一去拜年的吗?”萧风很迷惑,巧娘很无语。 “老爷,你和刘小姐结婚后,自然该是大年初一去拜年的。 或者你和刘小姐没有亲事,大年初一去看望长辈刘大人也可以的。 可现在这关系,你是该在年前去拜望的,其实今天都有些晚了的。 我也是看老爷这段时间很忙,才一直拖到今天才说的,可不能再拖了。” 萧风对这个时候的风俗还不太懂,虽然有本主的肉体记忆,但本主原来就是个书呆子,对这些礼仪风俗也并不精通。所以还是听巧娘的吧。 洗漱完后,萧风倒是有了新的难题。 “巧娘,我该带什么上门呢?” 巧娘咬着嘴唇,样子像极了萧风那个每年琢磨走亲戚该拿什么礼物的媳妇,萧风忍不住看呆了。 巧娘苦恼的想了半天,最后无奈的放弃了新奇的想法。 “老爷啊,刘小姐家什么都有,咱家也没什么太新奇的东西。 不然就还是四色礼吧,这个我早就让张老板的人给准备好了。” 因为萧府里都是女人,男人都各自在朝廷有差事,能出门办事的除了老头戚安,就是随时可能会被严世藩报复的兰爹兰娘。 所以萧风告诉他们没事少出府,有什么需要的,在张天赐的伙计来送米粮时让他们帮忙代办就行。 这四色礼是不很固定的,比较常见的组合是肉、酒、盐、茶。贵重一点的会把盐换成糖,没错,虽然盐很贵,但糖更贵。 即使是同样的组合,其实一份礼的贵贱也相差很多。 比如酒,你送一坛子米酒,和送一坛子陈酿,那肯定不是一个价格。肉和茶也是一样的道理。 巧娘让张天赐准备的,自然是最好的,这份四色礼价值不低,若是放在以前,估计够萧风家三口人过上几个月日子了。 今非昔比,萧风的收入都给巧娘收着,巧娘渐渐的也不像以前那么小气了。节俭还是节俭的,但肯定不能让老爷去未来媳妇家丢人。 萧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巧娘又给萧风拿出一件新袍子,让他换上,催着他吃了早饭,提上礼物准备出门。 萧风实在觉得出门这么早真没啥必要,因为刘彤家就在斜对门,以萧风现在的臂力,扔块石头没准都能砸中那个成天探头探脑的管家。 但巧娘坚持,说越早去越说明你虔诚认真有礼貌,谁家没点事啊,等你到人家时日上三竿了,人家没准还出门了呢,没诚意啊。 萧风想了想,喊了一声:“巧巧!过来,跟我出门去。” 巧娘皱起好看的细眉:“老爷,你带着巧巧干啥呢,她啥也不懂。如果要有面子,不如让兰爹跟着你去。” 萧风笑着摇摇头,巧巧拎着棍子从前院跑过来,戚继光最近只要练武就会喊巧巧,因为有巧巧在,他就不是武力值垫底的了。 听说要跟老爷去看刘小姐,巧巧很开心,主动拎起沉甸甸的大礼盒,跟着萧风往外走。 没走两步,就被王家娘子和王迎香拦住了,两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们是想问,老王能不能回家过年,对吗?”这事一点也不难猜。 王家娘子眼圈发红,声音哽咽。 “大人,我听说不是这件案子了了吗,我家老爷应该也没罪名了吧,明天就过年了……” “嫂子,你不用担心,老王没事,他最多也就是落个查案不明的评语,罚点俸禄。 这案子是不了了之的,景王没杀人,裕王也没陷害景王,那二管家和赵二就成了替罪羊,老王吗,多少担点不是,对他有好处。 不过老王是抓进了诏狱,不是顺天府的牢房,进了诏狱要出来,手续繁杂一些,需要万岁的亲笔批文。 我已经请沈炼去帮忙催了,这事也没法太着急,能出来过年最好,出不来又如何呢?一家平安就是过年,何必在乎哪一天是年呢?” 王迎香赶紧劝母亲:“是啊,萧公子说的对呀,反正爹肯定是没事了,娘也不用担心了。巧巧和云清一再留咱们在萧府过年,我都答应了。” 王家娘子瞪了她一眼,等萧风微笑着点头离去后,才狠狠掐了她一把。 “你这个不孝顺的丫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为了留在萧府过年,把你爹都豁出去了?他可是在大牢里呢!” 王迎香被娘掐的直咧嘴,红着脸反驳。 “才不是呢!刚才萧公子都说了,诏狱的手续繁琐,不是说出来就能出来的,要经过皇上呢! 再说了,娘担心什么呢?前天萧公子不是让沈大人带着咱们去看爹了吗? 你看爹在里面喝酒吃肉,还和那个狱卒大哥探讨人身上什么地方最疼,那狱卒大哥还夸爹知识渊博呢!” 王家娘子叹口气:“你真是年轻不懂事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诏狱啊。 如果不是萧大人的面子,沈大人的照顾,那就是个地狱! 你以为那个狱卒为什么要研究人身上最疼的地方啊?” 萧风不知道她们娘俩儿的争执,已经带着巧巧走出了大门,顺着主街,往前走几十步,就是刘彤家对面了。 从萧风家大门一打开,刘彤的门房就按吩咐飞跑过去通知管家了。管家马上跑到门后面,从门缝里往外看。 萧风和巧巧走到主街对面时,管家凝神静气,对身边的门房道: “我在这儿盯着,你去叫老爷,只怕萧风要上门来了!” 门房没动,管家恼火的一回头,发现刘彤就在自己上面,同样弯着腰,不过因为比自己高一点,所以脑袋占据了上风。 管家赶紧把腰弯的更低点,让刘彤不用太拔高。 “老爷,一会儿萧风来了,让进还是不让进呢?” 刘彤眯着一只眼睛,从门缝里盯着萧风,心里也着实有些矛盾。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萧风竟然没有穿过主街走过来,而是径直的往前走过去了! 刘彤叹了口气,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失落,失落的叹气都有回声了。 他不禁很疑惑,我有这么失望吗?叹气这么大声? 然后他觉得不对,回过头来往后一看,吓了一跳。 他左边是夫人,右边是小梅,管家的下面又钻进去个刘鹏,几乎把大门那条巴掌宽的缝挤满了。 刘彤恼火的挤出重围:“你们干什么?成何体统?都给我回二门去!” 小梅失望的跑回去了,夫人拉着刘鹏,一边往后面走,一边指桑骂槐。 “让你不听话,让你嘴硬,有你后悔的时候!”一边说着一边给了刘鹏两巴掌。 刘鹏无辜被打,哼哼唧唧的抹着眼泪,被夫人拽走了。刘彤觉得夫人是在骂自己,但他有没有证据。 而且他发现自己此时并没有因为萧风没过来而松口气,反而一股无名之火顶上了脑门。 “这个小畜生,狂什么狂?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当了个中书舍人吗? 不就是当了个文玄真人吗?不就是当了个入世观主吗?不就是当了裕王和景王的师傅吗……” 管家低着头,听着刘彤叫骂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爷,听起来好像确实很了不起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登门送礼 刘彤骂骂咧咧的回到后堂,热气腾腾的早饭摆在桌子上,夫人和儿子女儿却一副食欲欠缺的样子,谁也没动筷子。 刘鹏是因为刚被无辜训斥,心里不忿,瞪着早饭运气,想让母亲哄哄自己。 但刘夫人知道儿子的脾气,就是不哄他,只要别人一动筷子,他肯定跟着开吃,所以把精力都放在了状态不佳,偷偷抹眼泪的女儿身上。 刘雪儿自从刚才听小梅说萧风带着巧巧过家门而不入,就一直在哭,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让刘夫人又心疼又生气。 “雪儿乖,听娘的话,先吃饭啊,萧风不是个不知礼的孩子,他肯定回来的啊。” “娘就别安慰我了,这都二十九了,明天就是年三十儿了,他今天不来,哪还会来啊。 他以前家里啥都没有,还每年都带着礼物来看一眼呢,何况他现在过的这么好了。 都怨爹,之前不过是声气不好,萧哥哥也没计较过。可今年他把巧巧抓住,还逼着萧哥哥卖房子! 萧哥哥这次肯定是真生气了,才不肯来的!” 刘夫人被女儿说的哑口无言,知道女儿所言非虚,她一腔怒火都转向了刚坐到桌子边上拿起筷子的刘彤。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把这一桌子都吃了吧,饿死我们娘儿俩算了!” 刘鹏见母亲无视自己,赶紧表达自己的忠心。 “娘,是三个,娘儿三个!” 结果被姐姐无情的踢出了同仇敌忾的小团体。 “拉到吧,爹筷子还没拿稳,你半个馒头都要进去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刘彤憋着一肚子火,不敢冲夫人撒,但对女儿这番言论还是要反驳一下的。 “放肆!这是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为了一个萧风,看你们这幅样子,传出去成何体统? 难道我堂堂刘府的小姐,还非要嫁给他萧风不成?既然他无情无义,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在此宣布,以后家里谁再敢提萧风二字,别怪我家法伺候!” 刘鹏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自己从没听说过家里有家法,只知道有家规:民以食为天。 “爹,你是会撑死我们吗?” 刘彤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少废话,总之谁要是再敢提萧风二字……” 管家从前堂匆匆跑过来:“老爷,萧风求见!” 现场一片寂静,刘雪儿惊喜的跳了起来,刘鹏嘴里塞着半个馒头,急于表达意见,结果乌拉乌拉的什么也说不清楚。 倒是刘夫人气质最沉稳,瞥了目瞪口呆的丈夫一眼,果断下令。 “让下人们把帘子挂上,打开大门,老爷这就出去迎接!” 管家看了刘彤一眼,刘彤哼了一声,表示默许,管家赶紧跑下去了。片刻后,就听见外面吱吱扭扭打开大门的声音。 这不是刘彤家的大门质量不行,而是这年头大门确实很少开,一般来往都是走小门。 只有很受尊敬的人来到家里,比如上级官员来拜望,或是家里有什么大喜事,才会打开大门,以示恭敬。 萧风看见大门打开,也吓了一跳。在他的记忆中,以往他连小门都进不去,礼物都是由门房送进去的。 然后过一会儿,门房会领着像做贼一样的小梅出来,偷偷把一个手绢包塞给萧风,小声告诉他。 “萧公子,里面是小姐和夫人给你的回礼,快走吧,别让老爷和管家看见。” 今天这大门洞开,让巧巧也大开眼界。 “哇,老爷,原来大门也是能开的啊,我还以为大门是固定的呢。” 萧风笑着摸了摸巧巧的脑袋。难怪巧巧这么想,自从巧巧来到萧家,萧家就没有机会开过大门迎客。 而巧巧来刘府,自然也没见过刘府开大门,以巧巧的认知,就以为大门是个样子货,其实是打不开的。 管家已经带着几个仆从候在大门两边,腰弯到标准的六十五度,骄傲的展示着自己作为仆从阶层的带头大哥的素质。 “萧公子稍等,我家老爷正在更衣,马上就来迎接公子了。” 萧风摆摆手:“不必不必,我只是来送礼的,门房代为送进去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 管家咧咧嘴,心说这小子还真够记仇的,还记得每年不让进门的事呢。 刘彤此时迈着方步迎出来了,他虽然板着脸,但心里却并不怎么生气。 自从他听见萧风到底还是来了,心里忽然就不怎么生气了。 自己不是不想见这个小混蛋的吗?为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呢? 不管怎么说,大门开着,外面众目睽睽,刘彤是一定要照顾到礼数的。 他在萧风的身份中选择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不按官场规矩叫了。 “世侄登门拜望,有失远迎,请进堂屋奉茶。” 萧风按晚辈身份行礼后,领着巧巧,巧巧拎着礼盒,一起走进中堂。 中堂和后堂之间,已经挂起了珠帘,这是大户人家女眷见客的标准配置。 巧巧把四色礼举过头他曾托伯父向我致意,问我伯父见面时可曾提到。” 刘彤一惊,这话当时潘璜确实说过,还是在替自己解围后,特意说的。 让自己代为向萧风解释,户部查张天赐糯米的事,不是潘璜的主意。 可自己那阵子压根不愿意碰见萧风,更不可能特意上门去说这些话,一来二去的就给忘记了。 刘彤久在官场,知道官场的潜规则。上官跟你郑重其事说的事,没准他自己都当是放屁,过后就拉到了。 但上官轻描淡写跟你说的事,却有可能是他真正在意的事,决不能等闲视之! 现在想想,潘璜当时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此事牵涉到是否会和萧风结仇的问题,这不是公事,是私事!长官私事大如天啊! 刘彤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自己本来还想着努力进步呢,现在看来,这个郎中估计也就到头了。 “我当时听了,料想是伯父忙忘了,便对潘尚书说,伯父特意找过我,提到过的。 大家都是为万岁办事,公事公办,私下里都是朋友。潘尚书很开心,跟我夸伯父办事精干,人才难得。” 这……刘彤脸真的红了,他低着头,又猛喝一口茶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茶已经被喝干了。 他一时彷徨起来,若是自己提壶续水,但萧风的茶杯并未动过,就难免有送客的嫌疑;但此时身边并无仆从在,总不能让萧风倒茶吧。 正在为难之际,帘子后面传来脚步声,然后传来夫人开心的声音。 “萧风啊,有日子没见你了,你看起来结实了不少啊!” 刘彤差点把茶杯掉地上:夫人啊,你这像是大户人家夫人说的话吗,成何体统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金凤钗 萧风反而比面对刘彤时更加恭敬,他走到珠帘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 “伯母,小侄每日带巧巧在院子里锻炼身体,自然结实些。 我还收了个徒弟,他教了我一些功夫,对身体也有好处的。” 刘夫人对外面的事不甚了然,因此觉得十分诧异。 “你收了个徒弟?他教了你一些功夫?你这孩子,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刘彤一个劲的咳嗽,想阻止夫人无礼的行为,但萧风笑眯眯的,显然十分开心的样子。 “伯母说的是,此事确实十分古怪,难怪伯母见笑了。 是俞大猷将军,喜欢道法,因此拜师的,我二人算半师半友吧。” 珠帘后传来刘雪儿欣喜的小声:“还是个将军呢!有趣!” 然后是小梅的声音:“将军算什么,听说萧公子还是两位王爷的老师呢。” 刘夫人赶紧问:“萧风,可有此事?” “挂名的罢了,因为万岁觉得严公子不适合做景王师傅了,加上裕王的师傅也年老多病,就让我挂名两个皇子的师傅。 其实教不了什么,他们上学都是在文华殿,有别的老师。” 刘夫人笑得连珠帘都跟着抖起来了。 “还没什么呢,这孩子。挂名怎么了,裕王和景王将来必有一个当皇帝的,你以后就是帝师啊。 对吧老爷,是这个规矩吧?” 刘夫人对朝堂之事不太肯定,所以向刘彤求证一下。 刘彤把脸埋在已经没了茶水的杯子里,瓮声瓮气的答了声是,珠帘后的女人们就惊呼一片。 丢人啊!丢人啊!刘彤痛心疾首的想,老夫我当上郎中的时候,你们可没表现得这么惊喜啊! 这种年前的上门拜访除了远道而来的,一般没有留饭的规矩。 刘彤也实在不想陪着萧风喝酒,所以双方寒暄几句后,萧风就应该告辞了。 但刘夫人问个没完没了的,眼看时间逐渐逼近中午了,刘彤不免着急,加上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茶喝了,嗓子干痒,就连连咳嗽起来。 刘夫人知道刘彤能接待萧风,已经是很大的转变了,也没指望他今天就能请萧风喝酒,于是叹口气。 “小雪啊,你和萧风有什么话说,就说两句吧。” 珠帘后沉默片刻,刘雪儿羞涩的问:“萧哥哥,你……都还好吧?” 憋了半天就问这么句废话,刘彤暗想,这丫头,平时背地里那样,现在当着面这样,笨。 萧风却站直身子,面带微笑,敬肃如对大宾:“我一切都好,你放心吧。” “我听父亲说……你得罪了不少人,你要小心点。” “是,我明白的,我会小心的,你放心。” “那……那我没什么了。今年,今年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了……” 萧风的肉体记忆,自然会想到每一年本主在门外,被小梅慌慌张张塞手帕包的画面。 虽然那个窘迫而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并不是他自己,但他同样能感同身受,这也是他对刘雪儿尊敬大于爱慕的原因。 后世的萧风,自然是不喜欢这种被订娃娃亲的感觉,他甚至都不喜欢相亲,这是时代的代沟。 但善良可爱,不离不弃,这种让人尊敬的品质是与时代无关的,永远都珍贵。 萧风的眼圈红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来,微微弯腰,双手托着。 “小雪,礼盒是我拜望伯父伯母的礼物。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早就让人做了,只是工时比较长。所以今天早上又跑了一趟才拿到手的。” 珠帘后面一阵骚乱声,刘夫人气喘吁吁的,好像抱住了要往外冲的刘雪儿,低声劝她。 “你爹在外面呢,听话,不能出去……” 刘彤的嘴角抽了抽,恨手里的茶杯不够大,包不住自己整张脸,只好把眼睛的部位罩住,像个鸵鸟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丢人啊,我堂堂刘府小姐,怎么这么不矜持呢?养不教,父之过啊! 小梅从珠帘后面跑出来,接过萧风的手帕包,又跑回珠帘后面。 刘雪儿并没有着急拆开手帕包,她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手帕,每年自己都会因为给萧风回礼而损失一个手帕。 “你是为了去取礼物,所以第一次才没进我家门的?” 萧风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第一次没进你家门的?” 刘彤一下把茶杯从眼睛上拿下来,赶紧打断女儿的话头。 “哈哈哈,是管家,管家看见的,他早上让人出门去买菜。 这个这个,然后买菜的人忘带钱了,然后他去给买菜的人送钱,碰巧看见了,哈哈哈哈哈哈。” 萧风跟着刘彤笑了两声,又冲珠帘施礼告辞,领着巧巧走了。 巧巧口袋里被小梅塞满了夫人给的糖果,手里拿着,嘴里吃着。 小梅收起了珠帘,刘彤赶紧给自己倒了杯茶,满足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看向她们。 手帕包已经解开了,一个打造精美的金凤钗,颤颤巍巍的在刘雪儿手上颤动着,那金黄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刘彤大吃一惊,这么精美的金凤钗,应该放在最结实最精美的盒子里才行,就这么用手帕包着,搞不好就会弄断某个部位啊。 所以刘彤抓住机会嘲笑了萧风一番,暴发户就是暴发户,虽然有钱了,档次上还没跟上来呢。 然后刘彤惊奇的发现女儿捧着金凤钗,泪如雨下,夫人不屑的瞪了刘彤一眼。 “你懂个啥?再好的盒子能比上这个手帕包?萧风才懂我们女人的心呢,你除了吃饭,啥也不懂!” 刘彤很不服气,自己怎么就不懂女人的心了。眼尖的小梅这时轻呼一声:“这钗上有字呢!” 大家这才发现,在钗身上有一个小小的“雪”字,还有一个小小的“萧”字。 “雪”字当然是刘雪儿的名字了,“萧”字嘛,就各有各的理解了。 刘雪儿满脸通红:他这是把我当萧家人了呢! 刘夫人很满意:这孩子,这是要保证自己送的礼物独一无二呢。 刘彤大怒:你们都懂个屁,他这分明是在内涵我! 当初我用一个刻着“刘”字的金钗抓住了巧巧,差点逼他卖了房子,他这是在嘲笑我! 不过看着女儿和夫人的表情,他明白自己的想法哪怕是正确的,这两个糊涂女人也绝不肯相信的,相反还会埋怨自己胡思乱想。 刘彤看着这个除了管家就没人理解自己的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可以用来报复萧风一下。 “萧风把顺天府的王推官抓进诏狱了,还把他老婆女儿都弄进了自己府里,这个你们没听说过吧?” 刘雪儿立刻否认:“不可能,萧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刘夫人也不高兴的说:“老爷,这事可不能胡说的!我知道你对萧风有怨气,但男人可不能这么小肚鸡肠的。” 刘彤气得发抖,明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她们反而不信。萧风几句甜言蜜语,她们就晕头转向,五迷三道的。 “好,今天就让你们看看萧风的真面目,你们以后也省的这么糊涂。 我不是说他绝对不能娶雪儿,可你们得防着他点,不能把他当成天底下最好的人!” 刘雪儿拍案而起:“爹,我不信。你敢打赌吗?” 刘夫人立刻声援:“没错,你敢打赌吗?” 刘彤咬牙切齿:“好,如果这事是真的,你们以后都要听我的!如果这事是假的,我,我,我三天不吃饭!” 听见这样的毒誓,连刘夫人都有些慌了,老爷不会说的是真的吧? 三天不吃饭啊,这在刘府的发誓里简直堪比全家死光光! 只有刘雪儿依然十分坚定:“好,赌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请开大门 吃完午饭,刘彤领着全家人出了门。 为了不抛头露面,刘夫人、刘雪儿和小梅坐在有帘子的马车里,管家赶着车。 刘彤则选择安步当车,连轿子都不坐,一身便服,走在马车旁边,他要实锤萧风! 刘彤拦住一个买东西的男子,劈头就问:“这位小兄弟,你可听说了萧风害人入狱,抢人妻女之事?” 那男子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刘彤一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彤这才想起,自己这种举动确实比较像神经病,于是故作神秘的换了个说法。 “啊,是这样,我是顺天府王推官的亲戚,从外地来的。 听说王推官被萧风陷害入狱了,小兄弟如果有消息,还请告知,不胜感谢。” 那男子这才放松下来:“别听别人胡说,这事我虽不清楚,但以萧真人的为人,绝不会这么做的。” 刘彤很失望,正要放那男子走,旁边有人路过,笑着接茬。 “这事我却知道,我家主人也住在杨柳巷,那日锦衣卫抓走王推官,我是亲眼目睹的。” 刘彤大喜,赶紧拉住那个仆从模样的人。 “你详细说说,王推官可是被萧风所害的?他妻女现如今如何了?” 那仆从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惹麻烦,摇着头不肯再开口,但也不走,只是看着刘彤。 刘彤暗骂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角子,塞给那个仆从,仆从眉开眼笑的收起来。 “是不是萧风所害,我不敢说,不过确实是张天赐去街上找的锦衣卫,这事咱们都看见的。 至于王推官的妻女嘛,王推官被抓走当天就跟着萧风搬进前面这所大宅子了,再也没人见过。” 这仆从还真不是说谎,王家两个女人去诏狱看王推官,都是张天赐赶来的马车,从府里就上车,直接进了诏狱,路上确实没人看见。 刘彤大喜,放走那仆从,隔着帘子嚷嚷。 “如何,如何,这可是街上随便找的人,你们还不信吗? 这是带你俩不方便,否则我带你们去趟春燕楼,那里人都知道萧风放着满楼姑娘不顾,把人家妈妈拉进客房里折腾的事!” 车厢里一片沉默,然后传来刘雪儿倔强的一声“我不信”。 刘彤正要训斥女儿,忽然刘夫人平静平淡的开口了。 “听你的意思,不带着我俩,很方便的时候,你似乎经常去春燕楼啊?” 刘彤大惊,赶紧辩解:“当然没有……你这关注点都在哪里啊?现在不是说那个小混蛋的事吗?” 就在这时,开始偏西的太阳下,一个人急匆匆的从远处跑过来,跑到萧府的大门口,挥拳就开始砸门。 刘彤是有眼力的,一眼看出那人穿的官服,正是顺天府推官的六品官服! 这王推官被抓时肯定是穿着官服的,按规矩,如果无罪释放,那么是会当场归还官服的。 所以很多官员被释放出狱时都穿着官服,不是为了摆谱,是因为不穿官服,就只能穿囚服出来了。 他大喜,真是要什么来什么,瞌睡遇见枕头。 看王推官那砸门的激情架势,一定是无罪释放,听说自己的妻子女儿都被萧风霸占,赶来讨要公道来了! 刘彤赶紧让管家往前赶车,自己也紧跟着小跑到萧风府门前,还捏着嗓子装作过路人喊了两声。 “大家快来看啊,萧府出事了!” 然后变换一个位置,再喊一声。 “大家快来看啊,有人来萧府闹事了!” 正要变换第三个位置的时候,马车里传来刘夫人狐疑的质问。 “这几个人的声音怎么差不多呢?” 刘彤赶紧闭嘴了,不过他喊的这几声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 王推官心情急切,根本就顾不上看周围的情况,只是一个劲的砸门。 他不知道萧风家已经住进了很多人,想着这么大的院子,不砸门恐怕里面是听不见的。 小门打开一条缝,露出戚安的脑袋。 “这位官爷,有事敲门即可,为何砸门啊?” 王推官赶紧后退一步,弯腰施礼:“在下顺天府推官王顺,来拜见萧大人的。那个……我妻女都在府上的。” 戚安一听就笑了:“可巧,念叨你一整天了,不过我也不认识你,还请你稍等一下,我去通禀一声。” 大门关了,王推官焦急的在门口跺着脚转圈,这才看见周围围了一圈人,吓了他一跳。 然后他才听见人们悄悄的议论声,其中以刘彤议论的最起劲,在人群里不停的带着节奏,引导人们去遐想,萧风在这件事中的不光彩行为。 王推官急了,萧风救了他一家,怎能让这些人如此凭空猜疑? 再说了,这不光是萧风的名声问题,也牵涉到我隔壁老王的名声啊,以及我妻子女儿的名声啊! 王顺毕竟是推官出身,深谙人们的心理。他冷静了一下,知道现在上去找人辩驳,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一个人最傻的行为,就是一个人面对一群人去解释一件事,因为不管你说什么,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曲解。 这种时候,只有一个办法最直接有效,那就是把事实摆在面前,不解释,让围观者充分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去自我迪化。 这时小门打开了,戚安出来说道:“萧大人马上就到,他去通知你的夫人小姐去了。” 按官场规矩,其实只有一二品的大官之妻才能称夫人,这是有明确规定的。 一、二品官员的妻子称“夫人”, 三品称“淑人”,四品称“恭人”,五品称“宜人”,六品称“安人”,七品称“孺人”。普通老百姓的就只能叫“娘子”了。 顺天府推官是正六品,王家娘子可称“安人”,却不是夫人。 不过在民间,却没有这么严格的区分,老百姓哪知道哪个官员是几品,所以只要是当官的,不管大小,一律管人家妻子叫“夫人”。 白字念得多了,都能转正,这就是文盲的胜利,何况一个区区的口头称呼? 再加上官员自己在家,两口在屋里,“老爷”“夫人”也是这么叫的。就像刘彤,难不成当员外郎时叫媳妇一个称呼,当了郎中马上再改一个? 就更别提在被窝里了,你叫一声“夫人”,没准就能多换两个姿势,你非要一板一眼的按照品级叫,没准就被一脚踹下床去了。 所以慢慢的,官场也就随着民间,不分那么清楚了。 哪怕是两个官员互相聊天,也都尊称对方妻子为“夫人”,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夫人叫不错。 王推官一拱手,恭敬而坚定的说:“老哥费心了,请你禀告萧大人,就说王顺蒙大人费心,今日无罪脱狱,这是喜事。恳请大人为我开大门!” 戚安一愣,心想这王推官脸挺大啊,你出狱就出狱,是你的喜事又不是萧大人的喜事,凭什么就给你开大门呢? 不过戚安是资深老奴,在戚家干了一辈子,深谙仆从之道,不该问的不问,把话传到了就行。 所以他微笑着点点头,关上小门,往回快跑两步,迎上刚从后堂屋里走出来的萧风。 萧风身后跟着一大堆女人。 王家娘子、王迎香、张云清、巧娘、巧巧,还有听见动静,从前排屋里走出来的兰娘。 因为外面都是女人,所以兰爹没敢出来,在屋里等招呼。住在前排屋的展宇今天去了裕王府,戚继光和张无心正在屋里讨论兵法武道,听见动静也探头往外看。 听完戚安的转述,王家娘子满脸通红,觉得自己老爷太不懂事,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她拉拉女儿,意思是让女儿说句话,王迎香脚趾抠着地面,也不知道该怎么替父亲打圆场。 萧风眉毛轻轻挑了挑,笑着说:“前屋里年轻力壮的出来吧,开大门是力气活,你们等着谁干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脸皮真厚 兰爹、戚继光和张无心都从屋子里出来了,开始鼓捣大门。 萧府的大门不是刘彤家可比的,作为曾经的京城商会会长,明面上的京城首富,谈新仁毫无顾忌的炫富,大门就是表现之一。 沉重的硬木,外面包裹着厚厚的铁皮和门钉,沉重结实。巨大的门槽里,总是灌满了防腐润滑的油。 可这宅子再怎么豪阔,大门却基本没开过。 商界的人来他家里,他自然犯不上开大门;官场上的一般小官,他也不放在眼里。 而像赵文华、严世藩这种级别的官员,也压根不会到他家里来,最多叫个跑腿的,招呼他到人家府上去。 所以这大门挺不好开的,饶是张无心他们年轻力壮,武艺在身,也很是鼓捣了一阵子,才弄开。 主街上的人只见巨大宽阔的萧府大门徐徐打开,站在大门两边的,除了两个仆从装束的男人——戚安和兰爹外,还有一个武官和一个道士,都觉得很惊叹。 “萧大人家里既有武官又有道士,真是古怪!” “这有什么可古怪的,萧大人本身即是官,又是真人,还能更古怪吗?” “看萧大人身后那么多女人?难道就是人们传说中的三妻四妾吗?” “去你的吧,萧大人还没结婚呢,再说了,别说是妻,就是妾,以他的身份,能抛头露面的出来让你看?” 人们正在议论纷纷之时,王推官上前一步,就在大门口,对着面带微笑的萧风,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弄蒙了,就算王推官见到严嵩,也绝没有行这种礼的道理。大明官员,只跪皇帝,不跪上官。 萧风却早就料到了老王的这一手,所以他只是上前搀扶老王,小声说:“演演就行了。” 老王大声道:“下官对大人感激之情,非此无以表达。大人在案情不明之时,保护下官未受贼人戕害; 又在下官面临株连之际,保护了下官家小,大人的大恩大德,下官永世难忘!” 老王这话一半真情实感,一半是说给外面围观的人听的。目的是让围观的人弄明白三件事。 第一:萧风并没有对他的妻子女儿产生兴趣,也不是萧风害他进大牢的,相反是萧风在保护他和家人。 第二:自己妻子女儿是清白的,既没有跟着萧风,也不是真正的奴仆下人,主要是女儿,否则将来女儿出身奴仆,还怎么抬头做人? 第三:老子是萧风罩着的人,以后你们谁再想坑我,得自己掂量掂量,如果人群里有严世藩的人,最好把这个消息传递一下子。 早在老王要求开大门的时候,萧风就想到了老王的目的,因此他没有打断老王,只是微笑着听他说完,才两手一用力,把他拉起来。 “你无罪出狱,官复原职,是大喜事,值得庆贺。 本该让你们回家去团圆的,只是你那房子,多日无人居住,冷房冷灶的,难免不便。 不如就在我这儿过了除夕,我让张天赐派人先去你家把屋子拾掇拾掇,再回去不迟。” 老王犹豫一下,他其实是愿意趁机和萧风走近点的,只是不知道妻子女儿怎么想。 以他想来,不管萧风怎么照顾,她们毕竟是外人,又是以卖身为奴的形势进的萧府,心里肯定不舒服。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在别人家屋檐下,哪有自己家里随心自在? 自己既然出来了,不能因为自己想和萧风拉关系,就牺牲妻女的感受。 所以,他正要婉言谢绝,不料女儿冲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就往中堂拽。 “父亲,既然萧大哥这么有心,咱们就留下过除夕吧。家里炕都是凉的,你的腰不是一直有点酸疼的吗?” 老王诧异的被女儿拽着,刚要辩解自己的腰不怎么疼,就觉得腰后面被人狠狠的掐了一把。 “疼疼,确实疼!” 王家娘子看着女儿的小动作,又好气又好笑,也向萧风福了一礼,赶忙上去帮女儿扶着丈夫。 看王家一口进了中堂,巧巧嘿嘿傻乐,张云清翻了翻眼睛:“笨巧,你笑啥呢?” 巧巧小声说:“迎香姐掐了王推官一把,可狠了,估计是看看王推官是不是在牢里变瘦了。” 张云清无奈的拍拍巧巧的头:“笨巧,你可真是太笨了。迎香那是不想回家,非要赖在这里过年!哼,脸皮真厚!” 巧巧诧异的抬起头:“在别人家过年就是脸皮厚吗?” 张云清肯定的点点头:“当然啊,她又不是没有家了,她爹都出狱了,还赖在别人家过年,所以脸皮厚!” 这时一辆马车从还没关闭的大门赶了进来,张天赐从车里跳下来,向萧风打招呼。 “大哥,办了一份年货,你就不用派人采买了,给你直接搬进仓库吧。” 萧风笑着点点头:“费心了,入世观那边,也送些年货过去吧。入世观你就别搭钱了,那边的账要单算。” 张天赐连声答应,然后转向张云清:“闺女啊,你妈让我接你回家过年。 你平时喜欢和巧巧玩也就罢了,没有个过年也赖在大哥家的道理,你又不是没家了。” 张云清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两巴掌那样红。 她心虚的用眼角看着巧巧,绞尽脑汁的想理由。 “那个,爹,咱家人太少了,过年都不热闹,你看萧大哥家里多热闹啊。 人家王推官一家也都在这里过年呢,你把妈接过来一起过年吧。求你了嘛爹,人家舍不得巧巧!” 巧巧十分感动,想不到云清姐姐对自己这么好,连过年这一天都舍不得离开,自然也就忘了张云清刚刚被打脸的事实。 张天赐狐疑的看着女儿,觉得女儿的理由十分牵强,他无奈的看着萧风。 “大哥,这丫头让我惯坏了,你看这……” 萧风倒是不在意,人越多越热闹。这是他穿越过来的第一个新年,如果真的冷冷清清的,他怕自己会想很多,连觉都睡不着。 “都来吧,都来,这么大的宅子,人少了太冷清,人多热闹。” 张云清得偿所愿,搂着巧巧往后院跑,生怕慢一步张天赐会改变主意。 此时大门缓缓关闭,主街上看热闹的人群心满意足的散去了,还在议论着萧风的善行。 “听见了吧,都是胡扯,什么陷害官员,夺人妻女,我早就知道不可能的事。” “唉,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说人心隔肚皮,凡事不能看表面呢。” “这个……对呀,我是说凡事不能看表面,表面上看好像是萧大人陷害官员,夺人妻女,实际上不是啊!” “你还说春燕楼的事呢!言之凿凿的,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一样!” “这事吧,你别说,还真是我亲眼看见的,那天我就在春燕楼里过夜……” “拉倒吧,就你挣那俩钱,还配在春燕楼过夜,你要说勾栏里我还信几分。” “看不起人?那天我赌赢了,确实去了一次,就赶上了!萧大人真的把燕娘拉进了客房里……” “不是凡事不能看表面吗?实际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看表面就够了吧,在春燕楼里进客房还能干什么事?难道还能是审案子不成?” 路人们的议论,刘彤都没听进去,因为他的脑子此刻嗡嗡的。 见夫人命令管家赶车回家,他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后面。 等进了府,人都下了车,刘彤从后面跟上来,掏出一块银子,用红绸子包上,讨好的递给刘雪儿。 “小雪啊,那个,今年的压岁钱,这可是二两银子啊,你喜欢什么,尽管去买。” 刘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每年不都是给五分银子的吗?今年爹怎么这么大方?” 他期待的伸出手,刘彤没好气的塞给他五分银子:“你姐长大了,你还是个小孩儿呢,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 刘雪儿微笑着接过红包,塞进怀里,然后用手指着刘彤的肚子。 “爹,三天不吃饭哦。”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神秘药丸 除夕之夜,举国同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哪怕是最寒微的家里,也要点上灯火,摆上一年中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食物,让家人享受一顿。 萧风家已经今非昔比,自然不缺好吃的。瓜子、瘪花生、榛子果,这是三样干果,一帮女人一边聊天一边像兔子一样嗑个不停。 这年头还没发明温室大棚,到了冬天自然就没有那么多新鲜水果可吃了。不过枣子、冻梨以及南方运过来的柑橘还是有的。 张天赐的粮店如今物流体系发达,加上俞大猷在南方,武当山、龙虎山都在南方,分别也送了一份人情过来,所以才有柑橘吃。 萧风暗自感叹,任何时代,只要你有钱有势,享受都差不到哪儿去,真正随着年代变化,生活水平差距巨大的,还是平民百姓。 张天赐是最忙的,作为商会会长,到年底商界中各种迎来送往是最多的。因此他一直忙到除夕下午,才算是折腾完,然后直接驾车去了醉仙楼。 那年月没有在饭店吃年夜饭的,所以除夕开了半天门,在中午各家酒楼饭店就都收摊了。 陈忠厚和女儿柳如云的家就在酒楼二楼里间,因此倒没急着上门板。 见张天赐急匆匆的下车,陈忠厚赶紧迎上来,拱手作揖。 “张老板怎么这个时候到我这儿来了?是要看账本吗?我都盘好了,就等着张老板了。” 这是陈忠厚的自觉性,第一年合伙做生意,不管赔挣,得让合伙人心里有数。 张天赐拱手:“谁有空看那个,大哥让我接上你和柳姑娘,一起去萧府过年。” 陈忠厚心里一惊,他对萧风多少还是有点警惕性的,这大过年的,把自己和女儿弄府里去,会不会有啥问题啊。 “张老板,你看我们就不去了吧,大过年的,给萧大人添麻烦呢。” 张天赐摆摆手:“麻烦啥,人多着呢!连我家也都在萧府过年。 大哥说了,他跟柳姑娘预定好了的,请柳姑娘去萧府掌勺年夜饭!” 陈忠厚听说人很多,张天赐一家也在,心里踏实了不少。赶紧喊过柳如云来问,可有此事。 柳如云略显惊讶:“萧公子当时倒是说了一句,不过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呢。既如此,咱们就去吧。” 陈忠厚点点头,年年过年就爷俩面面相觑,确实也是冷清无趣的很。 而自从萧风和张天赐入股后,女儿脸上的笑容就一天比一天多,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现在萧风请女儿去掌勺,是没把自己当外人,这个面子是不能不给的。 他进屋去,把点心水果给妻子和岳父的灵牌钱摆好,再点上三柱清香,跟着女儿收拾好家伙事,上了门板。 到了萧府,柳如云就被一帮女人拉了去聊天。 萧府的女子亲友团,以四十岁的兰娘年龄最大,三十四岁的巧娘第二,张家娘子和王家娘子比巧娘小了一岁。 下一辈的里面以十岁的巧巧最小,张云清十三岁,王迎香十二岁。当然,过了今天,她们就都会大一岁了。 柳如云二十五岁的年龄,刚好是承上启下,跟上面下面都差个十来岁,怎么称呼都不合适,只能混着叫。 她管巧娘三人叫姐姐,巧巧三人管她也叫姐姐,而且大家居然感觉都很正常,这就是潜移默化。 有张云清和张天赐都管萧风叫大哥的先例,萧府里最不讲究的好像就是称呼和辈分了。 陈忠厚自然不会往女人堆里凑,张无心和戚继光在前面争执不休的武道兵法他又不懂,跟着戚安和兰爹抽了会儿烟袋,就带着兰爹跑进厨房,先给女儿做准备了。 陈忠厚虽然做菜天分不行,但切堆的刀工十分了得,让帮厨的兰爹十分赞叹。 其实张天赐家也有厨子,但萧风坚决不肯用。 这大过年的,万一那个厨子被严世藩收买了怎么办?下毒杀人估计是不敢,但下点巴豆在里面,然后拿着钱跑路,也能给萧风填不少堵。 所以说萧风对严世藩的了解十分到位,严世藩此时正在府里等着回话呢。过一会儿,胭脂虎回来了。 “主人,张天赐全家都去萧风家过年了,厨子没有带着,我把药拿回来了。” 严世藩懊恼的哼了一声:“这小子果然够精的。如果他敢用张天赐家的厨子去帮厨,今天晚上我就能让他身败名裂!” 他看了胭脂虎一眼:“你有办法吗,把这药下在他家的饭菜或酒水里?” 胭脂虎干脆的回答:“不可能的,若是以前还有机会,现在张无心在他府上,以我的功夫,只怕刚进院里就会被发现。” 严世藩眼睛一亮,他想起了最合适的人选。 “去找千手如来,让他干这件事,如果他敢拒绝……” 胭脂虎摇摇头:“主人,现在千手如来和他的孩子们都在入世观。万岁从十二卫中各抽了五人,六十人驻守,带队的是锦衣卫的人。 别说威胁他,就是想见他一面,都难了。” 严世藩拍案而起,手里紧紧抓着的几颗药丸都捏碎了一颗,半天才缓缓平静下来。 “罢了,就让他再得意几天吧。他留那么多女人在府上,也不差在今日,总有一天会有机会的。 想想看,萧风若是兽性大发,和府上女人一夜之间全都大被同眠,传出去,他就彻底完蛋了。 不说别人,张天赐第一个就会跟他翻脸,还有那个兰女的家人,还有那个王推官,哼哼。 可惜,过了今夜,王推官一家估计是要回家的,那个女厨子也不会留在萧府。他家养的那对母女,就算吃了亏也肯定不会张扬。 不过就算只有张天赐和兰女的爹闹起来,也够了,除非萧风敢杀人灭口!那样我就更好收拾他了!” 胭脂虎微笑不语,对这个畅想感觉十分有趣。看着胭脂虎的健壮柔美的身材,严世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冲她招了招手。 “这颗碎了的药丸,就赏给你了,只是用的时候要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胭脂虎媚眼如丝的看了严世藩一眼,严世藩赶紧闪开了自己的眼睛。 这女人碰不得,美女虽好,终究还是命最好。 美女是无限的,随时都有长成的。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孰轻孰重,严世藩很清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以严世藩的好色,又怎会留这么一对胭脂虎豹在身旁,却从来没有厮混过呢? 此时暮色已经渐沉,柳如云也走进厨房,开始做菜。巧娘在一旁认真学习,其他人则都被赶出了厨房去。 后堂摆了一大桌,是招待女眷的;前堂摆了一大桌,是招待男人的。萧风两边跑,分别给两边敬酒。 菜一道又一道的端上桌来,大家吃得兴高采烈,赞不绝口。尤其是前堂的男人们,每一道菜上来,都引起一片惊呼声,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陈忠厚却暗自纳闷:这些菜都是娘子菜谱上的菜,但女儿从没做的这么好吃过啊。 难道女儿忽然开窍了?还是那个萧府的管家娘子,深藏不露手艺不凡呢? 正在惊疑不定中,柳如云的五个拿手菜中第一个送上桌了——脆笋肥肠! 戚继光这两天练武很累,胃口大开,前面已经吃的很惊叹了,听说这个是拿手菜,抄起筷子第一个先抢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然后他的嘴就不动了,其他人下意识的停住筷子,以为他中毒了或是噎着了。 戚继光嚼了几口,狠狠咽了下去,眼泪汪汪的开口了。 “太好吃了,我活了二十一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戚安觉得少爷丢人了,戚家虽然家道中落,但祖上也阔过,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吧。他暗自叹息着。 张无心也觉得夸张了,于是也夹了一筷子。 “我活了二十二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张天赐不信,他是吃过柳如云的拿手菜的,虽然好吃,但没到这么夸张的程度,于是也夹了一筷子。 “我活了三十六年……” 兰爹也夹了一一筷子。 “我活了四十三年……” 最后戚安实在忍不住了,决定给收个尾,于是也夹了一筷子。 “我活了五十二年……” 门开了,展宇带着一身寒气,哈着手跑进来。 “在大门口就听见你们叫喊,是在叙年齿吗?在下今年二十三岁……”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半离愁 第二道拿手菜上来,小炒杂菌。这是各种蘑菇放在一起炒,因为蘑菇种类不一,对火候和调料的要求也都不一样,但若炒好了,各种蘑菇的味道尽在,一口一种,美味非常。 众人纷纷伸筷子,然后又纷纷报了一遍年龄。 到最后一道压轴大菜,也是五道拿手菜中的最后一道上来时,大家已经对彼此的年龄十分熟悉了。 十全大补羹,其原理类似于东北大乱炖,但要讲究的多。以肉为主,牛羊猪鸡鸭等,都剁碎加上粉丝、豆腐、干菜等,一共十样配料。 以萧风的眼光看,这个十全大补羹略显油腻了一些,但在这个人们普遍吃肉还比较困难的年代,这正是好菜的代表。 不过有了萧风给柳如云的神秘小瓶,这道十全大补羹就上了一个档次,依旧香腻可口,却增强了鲜美的味道,这是即使用鱼肉泥也达不到的境界。 因为鱼肉偏腥,要想去掉腥气,就要提前汆烫或过油,但那样一来,其鲜味也就基本消失了,其他海货也都有此问题。 留其鲜而去其腥,这本身就是个死结,所以这道羹汤一向以香腻为主,对鲜美则不敢奢求。 可今天,鱼与熊掌兼得,这道十全大补羹炸翻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味蕾,因为他们从未经历过味精的洗礼,就像初夜处男一样,爽晕了。 后面的女人们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显得略微淡定一些,但不妨碍巧巧和张云清、王迎香再次进行了一场友谊赛。 而且毫不意外的,巧巧再次取得压倒性胜利。气得张云清叫嚷着一定要跟前堂的人学几招来对付巧巧。 随着最后一道羹汤一起离开厨房的柳如云,激动的看着大家的反应,手在怀里紧紧的握着那个小瓷瓶。 “萧公子,这一届食神大赛,我一定能赢!” 对于怎么称呼萧风,柳如云纠结了许久。萧风让她或叫萧大哥,或直呼其名,总之不要叫大人了。 可柳如云面对着比自己年轻八岁的萧风,实在张不开嘴叫萧大哥,她没有张天赐那么厚的脸皮。 直呼其名肯定也是不妥的,父亲告诉她要叫萧大人,她也觉得过于疏远了,显得太冷淡。 想来想去,还是萧公子这个称呼最好,这是最雅致的称呼。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萧风确实像无双公子,但眼前这几个丫头谁是玉就很难说了。 反正轮不上自己,自己就算是玉也是块羊脂玉,油乎乎的。 萧风前后跑了几趟,喝了不少酒,此时也有些晕晕乎乎的,他从前堂出来,走到中堂,停住了脚步。 望着前堂后堂灯火通明中,那些开心的人们,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家。 自己应该是死了吧,否则也不会穿越过来。只是不知道两边的时间是不是一致的啊? 老婆发现自己一醉不醒,该会多伤心啊?她和女儿失去自己后的第一个年,该是怎样的过法啊? 他手中握着的温酒,渐渐的变凉了,酒劲让他不知道冷,也忘记了时间。他就这样痴痴的站在两处繁华热闹之间,最冷清的那个地方。 人人都在家中过年,大街上空荡荡的,天边的残月正是最弯最细的一天,真得就像一个钩子一样,却散发出无比清冷的光。 萧风喝了一口酒,冰冷的酒让他的胃里像着火了一样,那种孤独的感觉,就像明明站在人群之中,却没人能看见他一样。 “夜静街空人愈醒,酒寒杯冷难入喉。 故园已在千里外,乡音仍隔百年秋。 几处青山同飘雪,两地相思共白头。 今宵方解天边月,总趁夜半照离愁。” 他吟诵完毕,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却呆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开心快乐的人,从后堂,从前堂,已经走了出来,后面的女人,前面的男人,都在呆呆的看着他。 女人们的眼中含着泪水,男人们的眼中带着七分疑惑和三分慌张,她们和他们,都从没见过这样的萧风。 他们见到过的萧风,有过愤怒,有过微笑,有过平淡,有过狂妄,但从没有过这样的萧瑟和惆怅。 萧风这才醒悟到,自己在外面呆的时间,恐怕是太长了,让他们都担心了。 他的脸上重新浮起淡淡的微笑:“外面这么冷,站着干什么,都回屋去,我是喝多了,在外面醒醒酒,好接着跟你们喝。” 巧巧往前走了两步,拉着萧风的手,萧风的手冰凉冰凉的,巧巧的手热热乎乎的。 “老爷,你怎么了?这诗是什么意思啊?听着像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你想念的人一样。老爷是想……嗯,俞将军了吗?” 巧巧知道萧风一辈子没出过京城,认识的人里最远的也就是远在海边的俞大猷了。 王迎香毕竟是官家小姐,比其他女子文采略胜一筹。 “萧大哥,巧巧说的不对吧。那人不光你离很远,还跟你不是一个辈分的人吧。乡音仍隔百年秋,是你的先人对吗?你是想你娘了吗?” 这话引起了柳如云的共鸣,她走上前,用自己油渍麻花的衣袖给萧风擦了擦眼角,似乎笃定萧风此时流泪了一样。 她是带了新衣服来换的,只是刚做完饭,还没来得及,所以穿的仍然是那身做饭时的厨衣。 “萧公子,我知道想娘的滋味,你……你别想了,你娘一定也不希望你难过的。” 张无心是个武痴,展宇却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他也不长于诗词之道。 倒是戚继光是文武全才,他略一思索,萧风的诗里有“共白头”的话,难道是他有心上人在远方,甚至已经过世? 可确实没听说萧风到外地游历过啊,他认识的女子,又是在远方,他忽然一惊:不会吧,难道是被胡宗宪带走的画姑娘? 据说当年画姑娘临走还给萧风留下五两银子,帮萧风解了围。萧风年少风流,喜欢上画姑娘也是很正常的事。 甚至画姑娘喜欢上萧风,也是大概率事件。 只是自己这次受萧风差遣,去见了胡宗宪,两人志趣相投,着实一见如故,已成好友。 那画姑娘虽然只是胡宗宪的第三个妾室,但听胡宗宪的意思,着实宠爱的紧。 若萧风真是看上了画姑娘,自己该如何做呢?告诉不告诉胡宗宪啊,如果告诉了,胡宗宪会很为难吧。 一边是他跟戚继光聊天时,赞不绝口十分崇敬的萧风,一边是他十分宠爱的小妾,他会怎么抉择啊? 以胡宗宪的为人,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萧风。可若是胡宗宪委屈了自己,把画姑娘送给萧风,萧风的名声可也就完了。 萧风啊萧风,你该不会真是在骨子里喜欢别人的老婆吧…… 戚继光脑子里发着黄光的念头萧风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又不是真神仙,也不可能现在测个字来看看戚继光在想什么。 看到大家都在等着一个解释,再看看张云清和王迎香那副紧张不安的表情,萧风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仙境,你们不是都知道我梦中进过仙境的吗。 在那里跟仓颉仙师学道术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和她结成道侣,还生了个女儿呢。 那姑娘……很好,那女儿,可爱极了。” 萧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努力的将哽咽压住,轻描淡写的往下说。 “我醒了之后,偶尔还能想到她们,只是模样越来越不清晰了,刚才喝了酒,忽然就清晰了许多。 所以,写一首诗,告慰一下,虽然是梦,毕竟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怎能轻易就忘呢?” 张云清和王迎香同时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出奇的一致——梦里的人,我们不吃醋。 巧娘想起来了,她及时的替萧风证明。 “没错,老爷那次发烧睡了好久,醒来后一时不清醒,还以为巧巧是他女儿呢……后来老爷说是在梦中娶妻生女了……” 巧娘说着说着,脸就不由自主的红了。 她故意隐瞒了萧风是先喊她娘子的情节,这个情节绝对不能说,否则老爷的名声就不好了。 虽然现在老爷的名声据说在这方面也不太好,但自己总不能火上浇油吧。 众人这才释然,各自回屋,萧风被巧娘和巧巧扶着进了后堂,柳如云下厨又做了醒酒汤来给大家喝。 皇宫赐宴此时也结束了,展宇从萧风家喝完酒出来,等在皇宫门口。 这是嘉靖一年中难得回宫的时候,也是他和妃子们及皇子们团圆的时候。赐宴完毕,大家都说了些吉祥话,嘉靖不打算在宫里住,决定连夜回到西苑去。 在妃子们失望的眼神中,嘉靖由黄锦扶着,信步走出宫门。裕王为首的皇子们,和妃子们一起送到宫门口,等着嘉靖上车辇。 嘉靖忽然看到一群等在宫门口的接人的王府侍卫中,有展宇的身影。他知道展宇现在经常住在萧风家里,忍不住来了点兴趣。 “那是展宇吗,让他过来。” 展宇吓了一跳,赶紧把随身宝剑解下来,交给皇宫侍卫,上前跪倒。 “展宇,今天可去了萧风家里?饮酒了?” “启禀万岁,小人刚从萧大人家里出来,饮了几杯酒。” “嗯,萧风怎么样,听说他家里很热闹啊,请了好多人,他很高兴吧,喝多了吗?” 嘉靖对萧风的酒量是了解的,知道他酒量一般,又菜又爱喝。 展宇微一犹豫,觉得这事也不算坏事,犯不上为此隐瞒,弄个欺君之罪的隐患。 “万岁,萧风确实喝多了,开始也很高兴的。但后来他做了一首诗,听起来颇为惆怅。”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间烟火 嘉靖愣了,在他的想象中,萧风刚刚破案,出尽风头。自己不但罢免了严世藩,还封他做两个皇子的师傅。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不管将来哪个皇子登基,他都是妥妥的帝师,这是嘉靖给他的一个金饭碗,一块未来的免死金牌! 任何人走到这一步,都该春风得意才对,萧风为何会忧愁怅然呢? “什么诗,念来听听。” 展宇的文学水平虽然一般,但记性很好,甚至连萧风吟诗时的动作和表情都模仿的十足。 “夜静街空人愈醒,酒寒杯冷难入喉。” 嘉靖微微点头,这是写实的开篇。不过除夕之夜,别人饮酒都兴高采烈,他却会注意到夜静街空,酒寒杯冷,确实是比较悲观的。 “故园已在千里外,乡音仍隔百年秋。” 嘉靖皱起眉,习惯性的看向自己身边,然后才想起来今天除夕,皇宫家宴,陆炳自然不会参与。 但黄锦早已猜到嘉靖的想法,小声道:“萧风京城出生,京城长大,并未远游过。” “几处青山同飘雪,两地相思共白头。” 嘉靖更奇怪了,看向黄锦:“我记得陆炳说过,萧风定的是娃娃亲吧?何来两地相思呢?” 黄锦点头道:“是户部郎中刘彤刘大人的女儿,不过听说刘大人和萧风有过些过节,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今宵方解天边月,总趁夜半照离愁。” 嘉靖默默的听完,看着展宇:“萧风可说了什么缘故吗?” 展宇将萧风梦入仙境,结婚生女的事讲了一遍,嘉靖恍然大悟。 “这小子只跟我说了他梦入仙境学天书的事,可从没跟我说过结婚生女的事,他分明是信不过我这个师兄!” 黄锦笑道:“万岁毕竟是万岁,这等私事,万岁不问,萧风自然不会主动提起。他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可见他一直深埋心底的。” 嘉靖其实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羡慕嫉妒恨而已。萧风做个梦就进了仙境,还娶了仙女,这么看来,他将来必然是修道有成,位列仙班的。 否则,人家的老婆女儿怎么办?就算萧风将来修道不成功,人家还有老婆可以投靠落户呢!玉皇大帝也不能不接受这个合理的要求吧。 所以想一想,自己怎么办?自己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在更高层面的仙界,自己确实两眼一抹黑,上头没人啊! 人家萧风的师父是仓颉,那可是真教过本事的,自己拜了老君这些年,可从没见过老君一点动静。 唯一的希望,就是萧风说在仙界遇见过他,他确实是老君的首徒飞玄。所以,萧风说的话,必须是真话,否则自己也没有希望了。 想通这一节,嘉靖顿时只剩羡慕和期待,半点嫉妒恨也没有了。心里一静,就开始回味起这首诗本身了。 虽然不如之前的“好了歌”那般惊才绝艳,但胜在真情实感,配上这个仙凡相隔的爱情故事,十分打动人心,连嘉靖这修道多年的人,都为萧风感到一丝神伤。 嘉靖叹息一声,正要登辇,忽然感到气氛有点不对,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妃子们。 她们是知道嘉靖不会在宫里过夜的,因此早就做好了独守空房的心理准备。只是送嘉靖出来时,仍难免失望之情。 偏偏被萧风的诗和爱情故事一撩,这份失望就变成了忧伤,一个个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嘉靖。 嘉靖心里一酸,气氛都到这儿了,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又不是真脱离红尘的神仙,这些妃子哪个曾经不是他的解语花、忘忧草? 此时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当真是群芳带露,我见犹怜。 嘉靖拍拍车辇,回过头对黄锦说:“观萧风可知,仙界并非无欲无情之地。萧风主张入世修行,朕今日才明白,不能尽舍人间烟火啊。” 黄锦粘上毛比猴都精,嘉靖这一句话,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小声询问,生怕被妃子们听到。 “万岁是要歇在宫里吧,请万岁示下,宣哪位贵人侍寝?” 声音小是有原因的,这不是什么讨好的事,不管万岁今天宣了谁侍寝,剩下的妃子们都会把怨气撒在黄锦头上。 黄锦虽然不惧,却也不愿凭空得罪人。所以最好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嘉靖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告诉她们,朕留宿宫中到十五再走,多举行几次家宴。 嗯,你排一排,有妃位的,按品级侍寝,未及妃位的,跟自己的主妃一起来就行。” 黄锦吓了一跳,万岁这是要拼命了。十五天,不但夜夜有人侍寝,还要时不时的双飞一下,乡下的驴都没有这么累吧。 不过这绝对是个可以大声宣布的好消息,黄锦立刻提高了声音。 “万岁有旨,在宫中驻驾到十五赏月,期间再举行家宴,各宫嫔妃娘娘,每日候旨听宣。” 黄锦话音未落,一众妃子们已经发出了尽量矜持的欢呼声。几个年轻的更是忍不住窃窃私语,互相掐来掐去的。 这都是那个叫萧风的功劳啊,若不是他一首诗,万岁怎么会改变主意留下来呢? 嫔妃们心里都在想,也不知这个萧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此得万岁赏识。 景王看了裕王一眼:“这个萧……先生文采尚可,只是平仄似乎不严谨。” 裕王哼了一声:“酒后吟诗,又不是给别人听的,重在真情实感,直抒胸臆,还有空琢磨平仄韵脚?先生洒脱,不以文害意,正是道门真人的风范。” 萧风现在是景王礼制上的师父了,景王也不敢说话不敬,尤其不敢在裕王面前被抓这种小辫子。 不过裕王这种吹黑哨的劲还是让景王很不爽:“昨天文华殿作诗,我错了平仄,学士训我时,你怎么不说这话?” 裕王摇摇头:“萧先生作的是真情实感,所以才叫不以文害意,你那写的是无病呻吟,本来就没有什么意,再不严格文体,还能要吗?” 裕王忽然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比喻,赶紧说了出来。 “萧先生的诗就好比烧鸡,重点在于好吃,拿块荷叶一包就行;你那诗本身就是一块臭肉,再不用个好点的盒子装上,连臭味都遮不住了!” 景王大怒,眼见嘉靖已经在众妃子的簇拥下回了大殿,一个箭步冲上前,对着裕王脸上就是一个冲天炮。 裕王被打了个乌眼青,顿时也火冒三丈,一个头槌,直接撞在景王鼻子上,顿时鼻血长流。 两人在宫门外扭打成一团,王府侍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手帮忙,生怕被对方的侍卫误会为拉偏架,那可糟糕透顶。 因为这种顾虑的存在,这两位小王爷的斗殴,基本上都是以打到没力气才能结束。 守宫门的侍卫们更是见怪不怪,看皇上和妃子都没有回头,直接关上宫门,落下大栓,眼不见为净,少惹麻烦。 眼见两人打得激情四射,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展宇忽然灵机一动。 “萧先生来了!” 两个皇子像弹簧一样弹开了,各自向后退了几步。 文华殿的业师是负责教文化的,只有在讲课时才能训几句。 礼制上的专属老师却不一样,那是真的有师徒名分的,只要还没登基当皇上,哪怕是封王爷了,老师也管得着。 皇子不能打骂,但让你站站规矩,你是不能拒绝的。 至于是让你在树荫里站,还是太阳下站,礼制上没说,所以老师有自由裁定权。 也不是没有皇子反抗过,比如就是不听,你怎么着吧? 老师能怎么着?找家长呗。 “万岁,某某皇子我教不了了,微臣无能,恳请万岁降罪,另选贤人。” 老子不教了,你儿子太顽劣,你另请高明吧。 在这方面,皇帝老爹并不比民间家长有什么不同,第一反应一样是先揍儿子一顿。 所以,听到萧风来了,两个打得难解难分的皇子顿时就上当了。 这一分开,就断没有再让两人打起来的道理,两边的侍卫各自抱住自己的主子,塞进轿子里抬走了。 裕王从轿子里露出乌眼青的脸:“展宇,你好大胆子,连本王都敢骗。敢拿萧先生骗我,你不怕我罚你?” 展宇小声说:“萧先生说,让我盯着您,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报告给他。王爷,您刚才的话不太妥啊……” 裕王愣了愣,把脸缩了回去。 “本王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告诉萧先生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要我了 大年初一,王推官一家告辞了,虽然王迎香百般不愿,但实在也找不到理由继续住在萧府了。 她恼恨的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张云清,愤愤不平的嘟囔着:“凭什么她就能继续住呢?” 只有离得最近的王家娘子听见了她的嘟囔,忍不住叹了口气。 “香儿啊,张姑娘的父亲是萧大人的合伙人,又是结拜兄弟。有这份关系在,张姑娘就是在走亲戚,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可咱家和萧大人家不过是邻居,住久了让人家笑话。” “怎么会不过是邻居呢?我可是有契约的,是萧公子买的我。” 王家娘子实在听不下去女儿的言论了,狠狠掐了她一把,把王迎香掐出了眼泪。 萧风送他们三口人到大门口,从身上掏出准备好的红包来。 “过年了,这个就当是给王姑娘的压岁钱吧。” 王迎香脸一红,想说自己长大了,而且和萧风是一辈儿的,不该他给压岁钱。 王推官咳嗽一声:“香儿,萧大人的好意,给你就拿着吧。” 王迎香接过红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两银子,还有一张纸。掏出纸来展开,居然是那张卖身契。 王家娘子和王迎香的卖身契,一式两份,他们自己手里有一份,萧风手里有一份。 这是卖身契的规矩,其实卖家手里那份有没有无所谓,因为买家这份才是主张权利所必需的。 只要卖身契在萧风手上,就是将来老王发达了,当上当朝首辅,王家娘子和王迎香,也只能是萧家的奴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矩,看似荒谬,但人人认可,决不能破的规矩。 老王心里早有预料,萧风是不会扣着这份卖身契不放的,但见萧风如此轻易的就还给了自家,还是十分激动。 “大人大恩大德,王家永世不忘,若有能为大人效力之事,王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家娘子也激动的抹着眼泪,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实话说,过去这些日子,虽然萧风一直安慰她们不要怕,她仍然有些不踏实。 万一丈夫出不来,自己和女儿无处可去,也只能在萧府当一辈子奴仆了。 王迎香把那张纸攥得紧紧的,忽然抬头看着萧风,毛嘟嘟的大眼睛里和她娘一样也满是泪水,但性质却似乎有些不同。 “萧公子,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前来送行的张云清张大了嘴,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紧张的看看王迎香,又看看萧风。 巧娘猛然抬头,却是看向王家娘子,想看看她会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巧巧很小就在街头卖布,十分机灵,但偏偏对男女之事极为迟钝,她傻乎乎的看着王迎香,还安慰她。 “迎香姐,怎么会呢?老爷不会不要你的,你啥时候想我们了,随时来找我们玩啊!” 王推官一瞬间想了一千万种表态方式,最后觉得只有一种最合适,就是装糊涂,假装没听见。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所以王推官保持着和萧风依依惜别的姿势,不为所动。 王家娘子就没有这么好的演技了,她的脸涨得通红,赶紧把女儿拉到身边,尴尬的冲萧风一笑。 “萧大人,迎香和巧巧、张姑娘他们处的好,乍一分开,难免心里惆怅激动,说话也口不择言,乱七八糟的,你别见怪。” 萧风又不是傻子,平时只是不往这上面想而已。见王迎香这幅样子,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选择了和老王类似的方案,老王是装听不见,他是装听不懂,顺着巧巧的话头说。 “是啊,怎么能说我们不要你了呢,你只是跟父母回家而已,什么时候想来住都行。 你的那间屋子给你留着,不让人动。” 萧府房子多,每个客人都分了一间房,不过巧巧她们仨虽然各自有一间,却从来都是挤在一起睡,轮流祸害那三个房间。 王迎香眨眨眼睛,觉得萧风好像答应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答应。王家娘子松了口气,趁机把这个尴尬的话题就翻篇了。 老王一家坐着雇来的马车走了,接下来告辞的是昨晚上大放异彩的柳如云和他爹。 没错,之前人们提到柳如云可能都还会说:这是陈忠厚的女儿。 估计过些日子,人们提起陈忠厚就会说:那是柳如云的父亲。 柳如云屡试不得的那十五道菜,有了味精的加持,居然让她领悟到了新的技巧,达到了和她娘差不多的水平。 而她本就拿手的那五道菜,有了味精,更是有了新的突破,登峰造极。 昨晚上不过是牛刀小试,真正的大战,是要放在食神大会上的。所以昨晚萧风叮嘱了大家,食神大赛之前,千万不要泄露柳如云厨艺大涨的事。 虽然昨晚张天赐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发表见解说,就是不保密,凭柳姑娘现在的厨艺,也绝对能击败史珍湘。但萧风一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以有备打无心,永远是胜率的保障。胜负未分,骄兵必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戚继光嘴里念叨了几遍,忽然拍案而起,吓了大家一跳。 “展宇,无心,昨天咱们讨论战阵对敌,如何有必胜之道。我说必胜是没有的,但战术得当,胜率就大。 今天萧兄这句话,是从战略上的,对我们行军打仗大有用处。 首先我们要示弱,让敌人骄傲。其次,我们要保证兵力优于对手,要当狮子,不当兔子! 胜负未分,骄兵必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妙句,妙句,我要写到我兵书的第一页上!” 萧风记得历史上戚继光是写过好几本兵书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写的是哪一本,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还能留在他的兵书首页上。 这感觉就像小时候萧风在自己书皮上抄名人名言一样,格式应该类似下面这样。 胜负未分,骄兵必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明)萧风。 天地良心,这里面没有一句是他原创的。 如果不是不伦不类,萧风倒是希望戚继光能把自己那首半夜发牢骚的诗写在首页上,至少那是他原创啊。 陈忠厚提着祖传的菜刀在门口等着女儿,柳如云走到萧风面前福了福。 “萧公子,你炼制的仙药启发我掌握了娘亲菜谱的精髓,这等大恩,不能言谢,容后必报。” 萧风笑了笑,也掏出一个红包来递给她。 “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柳如云脸上一红,萧风刚才给王迎香压岁钱,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不过比王迎香大五岁而已。 不过萧风和王推官平辈论交,给王迎香压岁钱倒也算说得过去。 可自己比萧风还大着八岁,按理说要给也是柳如云给他红包才对,他反倒给起自己来了。 见萧风都递过来了,柳如云也不好不接,接过来打开,红包里也有一两银子,还有一个小瓷瓶。 柳如云如获至宝,赶紧把小瓷瓶塞进了怀里。 “你这段时间研究菜品,估计也快用完了。这一瓶我比较熟练了,纯度比上一次的更好一些。你留着在厨神大赛上用。” 柳如云连连点头,羞涩的说:“其实,其实我也该给你预备一个红包的,毕竟我比你大。” 萧风脑海里闪过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给自己发一个红包。 这个画面如果有配音,那一定应该是港台腔的:“呦,瞧不出来,你还是个处男呢,拿着吧,这是规矩。” 柳如云不知道萧风笑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笑容好温暖,好善良,好……好吧,有点帅。 她也不由自主的被感染的笑了笑,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小声告诉萧风一个她发现的秘密。 “萧公子,你可能没发现,王姑娘可能是喜欢你!”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寡人有疾 大年初五,嘉靖在宫中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依旧是黑沉沉的,不知道几点了,想来应该离天亮还早。 窗外的长明灯红彤彤的光线,从窗户纸透进来,能朦胧的看到屋里的景象。 宽大的龙床上,一左一右躺着两个美人,一个苗条纤细,一个略显丰腴。都是肤如凝脂,面如桃花,显然是昨晚上自己的努力的功劳。 这就是女人不同年龄的状态了,三十岁的女子,和十七八的女子,体型天然的差异。燕瘦环肥,各有所好。 嘉靖已经很久不留侍寝的女子过夜了,自从他被人勒了脖子后,睡觉前就一个人都不留了。 这次被萧风的情绪莫名感染,对这些独守空房的妃子们产生了一些别样情愫,大概是内疚混合着思念吧。 加上这些妃子和他征召来的那些小丫头不同,都是有身家有根底的,其实没有任何危险,所以才破例,让她们留宿。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嘉靖为了这十五天的“入世”修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特意让陶仲文准备了新制的丹药。 这丹药的功效非凡,嘉靖不但能从容双飞,还能梅开二度。所以让妃子留宿,也是为了防止他半夜醒来再有什么想法。 总不能让黄锦深更半夜的再去给自己宣个女人进屋,那堂堂道君皇帝的脸往哪儿搁? 嘉靖忍不住想起了萧风的独特口味,看来这家伙是喜欢丰腴的。自己以前没觉得,这次用心体会一下,确实别有风味。 想到这儿,嘉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左侧丰腴的美人,光滑的感觉让他的喉咙发紧,一股热流从小腹直窜上来。 侍寝的妃子睡觉都是要睁着一只眼睛的,平时独守空房,有多少觉不够睡的?现在留宿侍寝,还能睡沉了? 因此嘉靖醒过来时,两个女子其实都醒了,只是不敢妄动。 现在嘉靖伸手抚摸那个丰腴的,苗条的那个心里不忿,但也不敢动,只能继续装睡。 而丰腴妃子自然娇羞的哼了一声,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也伸出小手去抚摸嘉靖的胸膛。 嘉靖已经箭在弦上,一把搂过丰腴的妃子,浑身上下一通揉搓,等把她揉得瘫软如泥时,才大展神威。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惊叫刺破了皇宫:“快来人,快来人啊!万岁身体不适,快叫御医!” 黄锦就在嘉靖隔壁的房间,衣服都没脱,躺在椅子上打盹。嘉靖在那屋里折腾的声音他都能隐约听见。 此时这一声尖叫刚出来两个字,他就已经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双目炯炯,哪有半点睡意? 尖叫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黄锦就已经冲进了嘉靖的房里,借着手里提着的灯笼,黄锦清楚的看见嘉靖的样子。 脸色发青,眼皮乱颤,两手发抖,仰面躺着,那个丰腴妃子正失魂落魄的从嘉靖身上爬下来。 而那个年轻瘦弱一点的妃子正在惊呼,显然她旁观者清,最先发现情况不对。 嗯,是女上位,黄锦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先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才惭愧的怒吼。 “小春子,去找井御医!叫什么!别叫了!再叫全皇宫都听见了! 你们赶紧穿好衣服,一会儿御医就冲进来了!” 黄锦说着上前给嘉靖掐人中,他从小学的就是如何伺候王爷,现在王爷变成了皇帝,需要的服务都是差不多的。 至少王爷的穴位,不会因为当上皇帝就变了地方。 两个妃子慌乱的穿上衣服,反正当着黄锦的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当年刚进宫时,还是黄锦给她们检查的身体。 黄锦一边急救嘉靖,一边问了几个问题,两人都如实回答了。黄锦心里已经有数,这才有心思看看这两人都是谁。 这几日嘉靖战斗力爆表,黄锦日夜跟随,精力也有些不济,记忆力下降,一时间都忘了昨晚上侍寝的是谁了。 这时看见人了才想起来,那个丰腴妃子居然是景王的母亲,嘉靖去西苑之前,宫中最受宠的卢靖妃。 黄锦的口气顿时缓和下来:“娘娘,奴才一时情急失礼,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卢靖妃早已魂不守舍,哪会在意黄锦的态度,此时只顾跌足抹泪。 “黄公公不用说这些,万岁的安危要紧,御医怎么还不来啊?” 刚说完,一个容貌猥琐的御医,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夹着冲进了屋里。 那御医只扫了嘉靖一眼,立刻掏出银针,在嘉靖头上和脚心施针。 只见他出手如风,又快又准,片刻间就将嘉靖的脑袋扎得像个刺猬一样。 嘉靖的嘴张开了,喉头动了一下,发出咯咯的声响,御医松了口气,立刻拿出一颗药丸,掰开两半,自己先吃了一半。 这是规矩,就算再紧急的关头,就算你的药是从经过封存的药库里拿出来的,你也得先吃。 所以御医基本上都是半个神农,皇上吃过的药,他们几乎都吃过。至于副作用,你自己是干什么的,不会吃点别的药调理对冲吗? 黄锦盯着井御医片刻,见他颜色不变,点点头,井御医将剩下半丸药,塞进了嘉靖的嘴里。 又拿过旁边桌上的半壶温茶,给嘉靖送服下去。片刻之后,嘉靖的手不抖了,脸不青了,眼皮也平静了,沉沉睡去。 井御医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半是奔跑过来累的,一半是被治不好当场打死的前景吓的。 “黄公公,娘娘,万岁无碍了。只是小脱阳之症,民间俗称的马上风前兆。 只要施救及时,药物及时,并无后患的。静养几日便好了。” 卢靖妃的脸顿时通红,她刚“运动”完,本就容光焕发,此时面色潮红,那猥琐的井御医偷瞄一眼,竟然看呆了。 黄锦咳嗽一声,冷冷的看着井御医。 “你说万岁是得了什么病?” 说没得病是不行的,御医出门都是有记录的,而且宫门重重,每一个门都有独立的记录。 井御医眼睛看着卢靖妃,被黄锦冰冷的口气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冷汗直冒。 “下官,啊下官是说,万岁是偶感风寒,吃了药,休养几日就好了。” 黄锦口气稍微和缓了一些,但说的话却冰冷依旧。 “井御医,你出身烟花之地,仗着医术超群,坏了多少女子清白,本该是个死人了。 咱家把你从死牢里救出来,你就该把自己当成个死人,假死总比真死好,你说对不对?” 井御医顿时欲念全消,再也不敢偷看卢靖妃了,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全凭黄公公照应,救命之恩永不敢忘。” 黄锦挥了挥手,井御医把银针收起来,跟着一个太监走了。 黄锦又守了嘉靖一会儿,见嘉靖确实已经平稳睡着,一切正常,这才让两个妃子回宫,自己带着小春子在外屋伺候。 小春子见左右无人,才小声问黄锦。 “义父,那井御医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天生的色鬼,干嘛还要养在太医院里。 要我说,直接切了,让他当太监。既能随时伺候在万岁身边,省得大半夜的还得跑去太医院找他。 又能一了百了,断了隐患!” 黄锦摇摇头,看着自己的义子。大太监都喜欢收义子,就像严嵩一样,当权者都知道给自己留后路。 “小春子,什么人要有什么对待法。 就像万岁对萧风一样,如果万岁待萧风像其他道士和官员一般,萧风也未必会真心待万岁。 萧风不是个贪恋权位的人,也不是个畏惧权位的人,想让他真心,你也得真心待他。 万岁对严嵩,则是另一种待法,半君半友,以权换利,其中分寸,十分微妙。” 小春子若有所悟:“您是说井御医与众不同?” 黄锦点点头。 “这井御医,你可以吓唬他,可以欺辱他,他反正是不要脸的,就吃这一套。 可他对男女之事,看的比命还要重。他又不挑食,我不让他去春燕楼这类的名楼,随便的勾栏妓馆他都去遍了。 他自己还有外宅,养了三四个妾呢。这样的人,你若是真切了他,他一发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时候,你还敢让他在万岁身边伺候?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干净! 若不是他治疗男女之事的病症有独到专长,他也活不到今天。 小春子,你记住了,用人当趋利避祸,若祸不可避,那这人就干脆不用!” 小春子连连点头,表示学到了。黄锦犹豫片刻,最后下了决心。 “你去给萧风送个信,告诉他万岁有恙,其他的,什么都不必说。”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聪明误 萧风接待了鬼鬼祟祟的小春子,对黄锦给他送来的消息只挑了挑眉,然后客气的请小春子喝了杯茶,就送客了。 旁边倒茶的巧娘,还以为老爷身上没银子了,趁倒茶时,用口型对萧风说:“我身上有银子。” 巧娘在茶水的雾霭中,显得格外柔顺,提壶倒水的动作,也透着温柔。 不抹一点胭脂的嘴唇,却带着自然健康的粉红色,光动嘴不出声,更显得俏皮可爱。 身为太监的小春子自然对巧娘没有什么感觉,何况巧娘的脸也没对着他。但萧风的心里却狠狠的猛跳了几下。 不用巧娘忽然变红的脸色,和差点倒洒的茶水提醒,萧风也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有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劲。 等小春子告辞离去后,巧娘的脸还带着点残留的红晕,但还是担心萧风疏忽了,想趁着人还没走远,再提醒一下。 “老爷,每次家里来人,你不是都给赏钱的吗?何况这是宫里的公公啊,你是不是忘了?” 萧风努力的从巧娘脸上收回视线,避免再次露出马脚。 “要分什么事,这次的事,我敢给,他也未必敢要。如果他真要了,黄锦也会骂死他。” 巧娘吃了一惊:“为什么,因为他带来的不是好消息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一定不知道黄锦为何让他告诉我这个消息。” 萧风感觉像说了半句话,巧娘站在旁边等着下半句。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 巧娘又吃了一惊,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性的认为老爷什么都知道了。 “这种让人猜的风格,不是黄锦的,而是……” 萧风没再说了,他不是不信任巧娘,而是巧娘现在天天过的很快乐,他没必要让她装心事。 何况这是自己和嘉靖的事,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法帮他琢磨。 黄锦是什么人,萧风十分清楚。如果这次真是他自作主张让人给萧风送信——这种事就不太可能发生,那就一定会说的明明白白。 这种猜谜式的通风报信,只会是嘉靖提前吩咐的。嘉靖是怎么吩咐的呢? “如果某天朕身体有恙,你就让人告诉萧风一声。” 这是萧风猜测出来的,未必准确,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嘉靖是想干什么呢? 或者说,嘉靖想看到自己是什么反应呢? 嘉靖和自己的关系,最重要的其实是修仙伙伴的关系,嘉靖对自己好,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能以某种形式帮助他最后修仙成功。 无论是自己瞎掰的国运加持也好,还是真实存在的测字能力也罢,嘉靖透过这些,最终的目的仍然是成仙。 如果是这样,嘉靖最害怕的一定是自己修仙未半而中道崩殂吧。 所以当他有恙时,他第一肯定是要依靠御医救命,其次,是否要依靠萧风这个信仰,告诉他,你没事,你能一直活到修仙成功呢? 这就像后世的人,一边去医院动刀,一边开一大堆中药一样,中西医结合,都这时候了,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啊。 而且,除了上面这些之外,嘉靖还有另一个目的,这个目的隐藏的如此之深,如果不是萧风忽然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他可能都会忽略过去。 前一个目的,是嘉靖在试探自己是否能依靠萧风;后一个目的,才是嘉靖真正在试探自己是否能信任萧风。 萧风淡淡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时才注意到巧娘一直没走,端着茶具关注的看着他的脸,一直到见他笑了,才松了口气。 萧风心里一热:“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巧娘脸上一红,低着头慌乱的快步走了出去。她一边走一边奇怪,以自己的身份,关心老爷是合情合理,理直气壮的事,这么心虚干什么呢? 她放下茶具,去看巧巧在干什么。不出所料,巧巧正在和张云清打闹。 一见巧娘,巧巧立刻跳了起来。 “娘,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干活累的!还要干什么活,我去干,你赶紧歇着吧。” 张云清对巧娘也十分亲近的,赶紧也表态。 “是啊,巧娘,我也帮你干,王家大娘走了,我还在呢,我能帮忙的!” 巧娘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两个孩子解释,总不能说老爷盯着我看,把我看脸红了吧。 只好支吾过去,随便给了点零活让她俩去干,才算过关。 严府,严嵩愁眉紧锁,他对嘉靖的关心是真实的,毕竟嘉靖对他有一份友情在,这是何等珍贵的友情啊。 如果你最粗的大腿,并没有仅仅把你当做是工具,而有一份友情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幸福的事。 “万岁可能有恙,宫里传来消息,昨晚井太医出马了。” 严世藩对嘉靖没什么友情,所以他比严嵩更冷静,只会权衡利弊。 “如果是井太医,那应该是男女之事吧。万岁留在皇宫里,听说这几日夜夜笙歌,出了这种事也不奇怪。” 严嵩狐疑的看了儿子一眼,觉得儿子对这事的反应有些奇怪。 “东楼,万岁免去了你的官身,你心里有怨气我知道。但你要明白,所谓满朝朱紫,门生故吏,都不如万岁的支持啊。 这是大明朝,不是汉晋隋唐,大明朝自太祖登基,就已经确定了一件事,大明朝可能有宠臣,可能有权臣,但绝不会有能威胁到皇上的臣子。 哪怕臣子手中的权利再大,也是皇上给的,皇上要收回去只是一句话的事,皇上要杀谁也是一句话的事!” 严世藩心中一凛,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他聪明绝出了一个让他更震惊的消息。 “井太医回太医院后,黄锦的干儿子小春子,去了一趟萧府。” 严世藩猛然抬起头来,独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作为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他几乎省去了分析的过程,直接得出了结论。 “万岁,给过黄锦旨意!” 严嵩欣慰的看着儿子,虽然儿子遭遇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但他的脑子依然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或者说,仅次于万岁。 只要儿子放下狂妄,别再想着压过万岁,去当天下第一聪明人,万岁这口气过去,儿子重回巅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至于萧风,那个小混蛋,严嵩从来就不肯承认他可能会和严世藩一样聪明,怎么可能呢,那是我儿子,儿子永远是自己的好! “东楼,这就是要警惕之处,万岁对萧风的信任,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令人心惊啊! 好在万岁只是在修道之事上信任萧风,对政务方面,其实只是让萧风当个锤子,敲打敲打我们罢了,暂时倒还不要紧。 只是这种局面,必须要逐渐扭转了,否则发展下去,局势就可能会超出我们的掌控啊。” 严世藩的独眼猛然放出异样的光芒,他像忽然想明白了一件困惑已久的事一样!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机深沉 嘉靖此时已经无碍了。他坐在寝宫里,正在喝着井御医给配的药,无非是些凉血去淤的药方,但确实有奇效。 井御医能活到今天,绝不是偶然的,靠的是真本事。嘉靖从怀里摸出一颗淡红色的丹丸,端详许久,又轻轻用舌头舔了舔,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味什么。 “把陶真人叫进来,。”陶仲文的消息虽然没有严嵩那么灵通,但他在宫中经营多年,也不乏眼线,此时也已经得到了些消息。 他与嘉靖周旋多年,深知嘉靖秉性,这事怕没有用,得想办法。所以在跟着小春子往宫里走时,脑子一直在高速旋转。 嘉靖对陶仲文还是很信任的,也没有绕弯子,单刀直入。 “陶真人,这天阳丹与以往所贡,似乎略有不同啊。”陶仲文捋着自己的胡子,十分有仙气的样子。 “万岁神目如电,天阳丹中确实增加了一样配料,是臣苦心孤诣,方才寻到的。” “是何配料?”嘉靖的眼睛平静的看着陶仲文,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万岁,是产于苗疆大山里的一种花,叫金曼陀。此花奇香无比,所生之处皆有猛兽毒虫护卫,乃天地精华所聚,全身之物都是极其珍贵的药材。此物古书中有载,之前一直寻而不得,但最近京中有人高价售卖此花的花粉。臣购入后,反复试验,确认药效强劲,且无毒,才敢在天阳丹中加入些许。”嘉靖回想一下,最近的天阳丹确实效果比以前好了很多,他之前还以为是自己多年修炼,身体开始接近半仙之体的原因呢。 嘉靖并不只吃一种丹药,他平时吃的红铅丹是为了成仙的常用丹药,而天阳丹则是他修炼房中术时所用。 没错,就是古代伟哥。历朝历代皇帝应该都用过,名称不同,功效各异。 陶仲文是十分谨慎的,虽然反复验证此花无毒,但也只敢逐渐加量。而天阳丹的质量确实有了飞跃,不但更加坚强持久,还能让人从心里产生异样的愉悦感。 这种愉悦感和男女之事本身的刺激感叠加,让人达到快乐的新境界,真正是飘飘欲仙。 之前嘉靖也体会到了,但他并没有想过是天阳丹的原因。此时得知真相,嘉靖颇有些遗憾,看来自己并没有更接近成仙啊。 “朕此次身体不适,可与此丹有关?”这话问的更是直接,陶仲文松了口气。 不怕嘉靖问,就怕让你猜。嘉靖肯这样跟陶仲文说话,说明他是绝对信任陶仲文不会害自己的,只是关心会不会有失误。 虽然给皇上炼丹失误也是重罪,但历来皇帝都是诛心的,只要他认为你不会害他,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当下陶仲文旁征博引,从古书的记载,到自己用了多少人做实验,说的滴水不漏。 嘉靖也渐渐放心下来。男人太拼命,出点马上风的事总是难免的。他连续作战,有了点症状,本身也是正常的事,所以他点点头,让陶仲文过关了。 陶仲文稳健的走出宫外,全身上下憋着的汗一下就冒了出来,把衣服都湿透了。 他眯着眼睛,喃喃自语。 “那东西不会真的有问题吧?看来还得继续研究啊!”严府里,严嵩目光烁烁的看着严世藩。 “东楼,你刚才说,明白什么了?”严世藩眯着眼睛,声音中透出一丝后怕,他很少感到过后怕。 “万岁开始利用萧风,并不是在萧风成为什么测字天师,文玄真人之后,而是在那之前。”严嵩吃了一惊,看着严世藩,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我曾经疑惑过,萧万年虽然和陆炳的关系不错,但以陆炳的性格,很难相信他会为了已经去世的萧万年,甘冒和我们严家撕破脸的风险。现在想起来,当初萧万年是因为选秀女的事闯祸杀官,此事必然瞒不过万岁。但万岁并没有加罪萧万年,这还可以说是陆炳求情。但陆炳大力对抗我严家保护萧万年,就有些奇怪了。就算这也说得过去,但萧万年死后,陆炳还继续保护萧风,就更奇怪了。要知道,保护萧风,是动用了锦衣卫的!而私用锦衣卫,即使以陆炳的身份,万一被万岁知道了,也是很危险的。之前我只觉得陆炳在这件事上过于莽撞,竟然为了萧风冒这么大的风险。现在想想,陆炳根本就没冒任何险!”严嵩虽然没有儿子聪明,但在权谋上却经验丰富,立刻就领悟了。 “你是说,从萧万年的时候,万岁就已经知道了,并且是他吩咐陆炳保护萧家的。只是,那时万岁就知道萧风将来能有测字之术吗?”严世藩摇摇头,轻蔑的笑了一声。 “万岁又不是真的神仙,他哪有那本事预测未来。他只是把萧家当成一个工具,一个用来提醒和敲打严家的工具。同时,也是防止陆炳真的有一天和我严家走到一起。有萧家在,陆炳和严家就有隔阂和矛盾。万岁,他不过是利用和扩大了这份矛盾而已。而且陆炳从心里肯定是愿意保护萧万年的,万岁还趁机给了陆炳一个人情,让陆炳更加忠心耿耿。后来萧风意外学会了测字道术,万岁肯定出乎意料,但也正好顺水推舟,加大照顾的力度。萧风就不再是那个仅仅作为工具的小卒子了,而是可以帮他实现神仙梦的通玄之人了。”严嵩点点头,儿子的分析合情合理,更符合嘉靖的行事风格。 想想从多年前,嘉靖一步随意的闲棋,就包含着这么多后招,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东楼,那你说,这次万岁有恙,让黄锦告知萧风,又是何意呢?仅仅是信任吗?”严世藩摇摇头,他缓慢的踱着步,独眼中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第一是看看萧风的反应,对他是否关心,这一点,我相信萧风也能想到。可隐藏的第二点,萧风就未必能想到了。”严嵩谦虚的闭嘴,注视着自己这个聪明的儿子。 自从赵文华开始忙于年底工作总结后,以往的铁三角变成了二人转,少了个抬杠的和挨骂的,讨论问题时颇有点沉闷。 “萧风现在是两个皇子的老师,这是殊荣,但也是陷阱。萧风置身朝堂之外,万岁能试探他的手段就很少。萧风身上的名头越多,做事越多,万岁就越容易试探他的用心。如果萧风对哪个皇子偏心,他一定会在万岁有恙时通知那个皇子,进宫献殷勤也好,做夺位之变也吧,都会有所动作。”严嵩恍然大悟:“到时不管哪个皇子先有所动作,自然瞒不过万岁的耳目。而万岁自然就知道萧风是站在哪一边的了,以后万岁就可以有所提防!”严世藩点点头,用折扇拍着手,渐渐的又有些没有把握了。 “萧风会想到这个吗?万一他想到了怎么办?这小混蛋,可也不是个蠢货。”他又踱了几步,越走越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严嵩一愣一愣的。 “他想到了又如何,他不愿意上当,咱们就帮他上当吧。胭脂虎,你去找张天赐家的厨师,让他去一趟裕王府。就说萧风不便出面,让张天赐派人传话,万岁有恙,就可以了。”胭脂虎领命而去,严嵩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像朵菊花一样。 “妙,妙,这样一来,萧风就百口莫辩了!”赵文华不在,如果他在,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夸赞之词来,绝不会像老爹这样干巴巴的捧哏。 严世藩颇有些遗憾,转而想到赵文华确实已经好久没来过了。哼,这个墙头草,这是在观望风向呢。 真不知道父亲看上了他哪一点。再想想,这段时间不光是赵文华,似乎那些平时看不上眼的严党边缘人物,也都消停了许多。 连年底上门送礼的外地官员都比每年少了一些,导致严世藩的年终收入也有所下降。 严世藩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萧风,这都是你干的。等着吧,我收拾完了你,再慢慢收拾那些墙头草!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道观祈福 展宇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跑到了萧府。 “萧兄,张天赐派人到裕王府报信,说万岁有恙。裕王疑虑,让我来问个究竟。”萧风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他愣了片刻,然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去告诉张天赐,把这个人辞退了吧。估计也不用,那人肯定已经跑了吧。”展宇点点头,然后觉得萧风的理解重点有问题。 “萧兄,现在不是关注送信人的时候吧,万岁真的是有恙了吗?”萧风看着展宇,叹了口气。 “我猜,送消息的人一定不是直接告诉裕王的,估计现在整个裕王府都知道万岁有恙了吧。”展宇点点头,他出来的时候,府里人已经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 “所以,尽管裕王还算沉稳,没有贸然进宫请安,也没有去向康妃印证消息。但很快裕王府内的消息就会传出去,到时候,所有人就都会以为是我向裕王透漏了消息。”展宇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是很明白,总之事情不太妙,他只能急切的看着萧风。 “展宇,你回去通知裕王,让他到我这里来,穿得朴素一点,少带随从。戚继光,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去通知景王,让他也到我这里来。穿的朴素一点,少带随从,越快越好!”两个王爷骑着马,都只带着一个贴身护卫,很快就赶到了萧风家大门口。 裕王早来了一会儿,但萧风没给他开门,所以此时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的在门口运气。 街上众人都很惊讶,他们虽然不认识王爷,但这高头大马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在萧大人家门口当门神呢? 萧府大门徐徐打开,萧风青衣白袍,神色庄重,冲两位王爷抱拳行礼,两人赶紧下马回礼。 这是师徒之礼,不可废的。萧风也上了马,带着两人一路向城外走去。 看着萧风骑的马,显然很一般,既不神骏,也不快速。裕王皱皱眉:“萧先生家中没有好马吗?明天我送先生一匹。”景王嗤笑道:“要送就大大方方的送,萧先生,本王府中宝马颇多,先生有空过去,随便挑!”裕王火了:“我把我骑的这匹小白龙送给先生!”景王也火了,直接跳下马来:“我现在就送。”萧风不搭理他们俩的争斗,带着两人一路来到入世观。 老道已经在门口等候了,驻守的六十个禁卫自然是认识王爷的,一起下跪行礼。 萧风由老道带着,来到供奉着仙字石的大殿,一群小不点已经穿着新裁剪的道袍,像模像样的坐在两边了。 只是免不了挤眉弄眼,低声偷笑的,但看见萧风进来,也都立刻变得正经了起来。 萧风满意的点点头,回头对两个王爷说道:“二位王爷,昨夜得知消息,万岁身体有恙,此时已无大碍。然二位身为皇子,当为万岁祈福,以尽人子之心。”裕王是早就知道消息的,不过现在才知道没有大碍。 景王却是刚刚听说,他吃了一惊,但看萧风神色如常,想想宫里也毫无动静,估计确实是没有大碍。 只是万岁有恙这样的消息,连皇子都不知道,却通知了萧风,看来万岁对这个老师果然很信任啊。 萧风也不管他俩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由着老道安排仪式,带着两个皇子在蒲团上坐了半天,弄得前来上香的香客们都知道了。 入世观此时已经陆续装修好了一部分,萧风告诉老道,可以把装修好的部分先放开迎接香客了。 香客们都知道入世观建设过程中搞倒了一个京城首富,还听说入世观里珍藏了万岁的祥瑞仙字石。 有了这两个噱头,再加上观主萧风的传说本身就很有传奇性,因此来烧香的香客还真不少。 大殿因为放了仙字石,是不让人进的,用铁链在殿外拦了一道,并有护卫巡逻。 但铁链拦住的距离,刚好让人能在外面看到石头上的 “仙”字,丝毫不影响景点效果。因此入世观可谓是香火不断,日进斗金,老道乐得嘴都歪了,除了认真记账外,也很舍得吃。 入世观又不忌荤,只是为了避人耳目,不吃四忌肉,也就是牛肉、狗肉、乌鱼和鸿雁。 所以小道士们猪肉包子吃得很欢。今天来上香的香客则是有额外收获,居然赶上了萧真人带着两位王爷在大殿祈福! 卫士们本想封锁大殿的外围,但萧风让他们一切照旧。于是所有香客都跑来看,这就相当于去诳一个景点时,还恰好碰上了大型文艺表演,双倍值回票价啊! 所以当萧风等人还没离开入世观时,第一批离去的香客就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他们不知道为啥要做祈福法事,但总之是法事很热闹,萧风很庄重,王爷很虔诚。 消息很快就由陆炳送进了宫里,嘉靖微微坐直身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觉得身体确实也比昨天晚上更好了。 黄锦也小声道:“萧风还是个懂事的,他同时带上两个王爷去祈福,可见心中并无明显偏私。”嘉靖点点头:“可能无偏私,也可能机智过人,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坏事。”嘉靖指了指远处的书案,黄锦立刻明白,准备好笔墨,垂手侍立一旁。 嘉靖踱步过来,提起笔,想了想,然后舔舔嘴唇,又想了想,似乎在回味什么一样,最后写了一个字。 “把这个字送去给萧风,就说朕问他,朕身体近期可有大碍?让他实话实话,不用避讳。”此时严府内,严世藩也得到了胭脂虎带回来的消息,脸色很不好看。 还是严嵩先开口了。 “这竖子倒有几分小聪明!反应也算快,若不是已经撕破了脸,倒是个可以招揽的人才。”胭脂虎在旁边嘴角挑了挑,严相爷这是真急了,连竖子这么复古的脏话都蹦出来了。 严世藩反过来劝他爹。 “父亲,不必懊恼,这本来也是一步闲棋,有功最好,无功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只是动动嘴,萧风却得兴师动众的折腾一番才能化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胭脂虎娇声道:“也还是有点损失的,那个厨子已经跑路了,他已经暴露了,没用了。”严世藩不满的看了这个 “大”美人一眼,心想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不见我这里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吗? 不过严世藩对这姐妹俩一向是信任加骄纵的,所以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胭脂豹在门口出现,冲胭脂虎招招手,严世藩顺着胭脂虎的目光望去,眼睛一亮,随口说笑缓和气氛。 “你姐妹别人分不出来,我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长相虽极其酷似,但你那股子媚劲,你妹妹却少了很多。你们不是练的同样的功法吗?”胭脂虎娇媚的眼神不可查觉的变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用手掩着朱唇咯咯轻笑,浑身乱颤。 “我比她功夫高啊,这门功法,就是越高深越娇媚,怎么样,主人要不要试试啊?”严世藩赶紧摇头,但目光忍不住又看了胭脂豹一眼,暗暗比较这姐妹两人的区别。 胭脂虎袅袅婷婷的走出房门,揽住妹妹的肩膀,向后堂走去。等走到四周无人的地方时,胭脂虎把妹妹楼得更紧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和紧张。 “平时教你的媚态呢,不是让你睡觉都不能忘的吗,怎么今天这么不注意?记住了,不管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忘,尤其是在严世藩的面前!”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爽和丹药 萧风则在府上,正对着嘉靖的那个字发愣。平时嘉靖要测字,都是把萧风叫到面前去的。 不过估计嘉靖此时身体状态还在恢复中,不愿见人。嘉靖问的问题没问题,但写的这个字,让萧风着实愣了半天,他没想到嘉靖的内心中语言风格这么前卫。 这是一个 “爽”字。需要说明的是,爽这个字,繁体和简体是一样的,在那个年代和现在完全没有区别,甚至表达的含义也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这个字用在男女之事上,萧风还真不知道有这么早。因为萧风学会应用这个字,也是在港台片里学会的。 可嘉靖此时写这个字,按照最近发生的事,萧风可以肯定嘉靖想表达就是这个感觉。 既然嘉靖敢写,萧风也没什么不敢测的,反正不管什么话,都是的,是仓颉仙师说的,又不是自己都说的。 当下他提笔蘸墨,一气呵成。 “启禀万岁:‘爽’字有阴阳相交之态,且次数频繁,当为四次。且四次相交分左右,当非与一人所为。‘爽’字中间为‘大’字之形,‘大’乃‘夫’失底线,也是‘太’失根本之相。此阴盛阳衰,阴阳不调之相,还请万岁保重龙体,凡事刚猛不可久,柔水可长流。但万岁对自己身体不必担心,只是暂时小恙,并无大碍。因‘爽’字两侧均为卦象中最基础的‘爻’字之形,‘爻’在卦象中主生生不息之义,双爻护身,岂有不长久之理?”知道嘉靖此时最怕的是短命,所以写完上面这些,萧风也就不再压榨自己的身体了。 封好信,让等着的小太监带回宫去,这次当然没忘了给一个银角子。嘉靖收到萧风的信后,哈哈大笑,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又把信甩给黄锦看。黄锦看得直咧嘴,这萧风是真的什么话都敢说啊,就差没算出跟皇上双飞的是那两个妃子,分别用了几种姿势了。 黄锦虽然也是聪明谨慎的人,但他却有个天然的劣势,让他不能明白萧风此举的用意。 两个男人,增进关系的最基本方式,就是谈论女人。能达到这一步时,双方的心理防线都会减少很多。 后世所谓的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同过窗,一起啥过娼。 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嘉靖不用这个字试探,萧风也绝对不会这么回复,就是意思不变,也会拐弯抹角的文雅很多。 但既然是嘉靖先踩了油门,那萧风作为一个男人,就不能示弱,必须比比谁的车速更快。 这种微妙的感觉,黄锦作为一个从小就失去了雄性激素的人,是很难精妙领会的。 而此时身为完整男人的萧风,却在一个满是不完整男人的地方。西苑,丹房。 陶仲文是一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这也是嘉靖虽然差点马上风,但也没有怀疑他的原因。 因为谨慎小心,所以陶仲文带的两个道童都是女孩子,其他打下手的粗活重活,都交给宫里的太监来干。 实在太粗重了,太监干不动的,会偶尔借用西苑里的侍卫来干。但他绝不会带进一个完整的男人进来,未成年的也不带,杜绝一切风险。 但今天,他却在丹房里接待了完整的男人萧风,因为他猜到了萧风是来干什么的。 两人自从在天坛论道见了一面后,就没再见过面了。陶仲文送给入世观的大鼎,也不是他搬过去的,是礼到人没到。 陶仲文非常了解嘉靖,真人们之间关系不好,嘉靖会怀疑其中哪个是假货,否则真人和真人之间,应该是半个仙友才对啊,咋会关系不好呢? 但如果真人们之间关系太好,他又会怀疑,会不会这帮家伙都是家伙,是合伙演戏给朕看的呢? 其他几个真人自然的地理阻隔,解决了这个问题,但京城内外,现在就有三个真人,数自己和萧风离得近。 因此陶仲文对萧风的态度是礼敬有加,但尽量不见面。萧风也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也从没主动求见过陶仲文,但这次却是不得不来。 嘉靖给自己写了个 “爽”字,又问身体如何。自己虽然测字回复了,但必须要想到,嘉靖有没有别的意思。 萧风啊,你刚破了枯井女尸案,你是个人才啊,我现在身体有恙,第一个就告诉你,你不该关心关心师兄吗? 那你该怎么关心呢? “陶真人,你给万岁炼丹,心理压力一定很大吧。”萧风把玩着桌子上的两颗丹药,就像孙悟空进了太上老君的丹房一样,把旁边十来岁的女道童看得直咧嘴。 这可是师父千辛万苦炼出来的,这家伙竟然如此不当回事!拿在手里当核桃盘! 陶仲文点点头,神态温和,笑容可掬。 “那是自然,这丹药可是要吃进肚子里的,不能有一点差错。不像老弟你的测字,准便罢了,便是偶有不准,也无大碍。比起来,老哥我自然是如履薄冰啊。”萧风哑然失笑,这陶仲文是在展露自己的爪子了:别看我平时像猫一样轻手轻脚的,若是有人要害我,我也是有利爪的! “既然老兄如此谨慎,为何此次万岁会出这种事呢?”萧风也跟着陶仲文改变了称呼,这在心里上能让陶仲文增加认同感。 “万岁虽然春秋鼎盛,毕竟也不是小伙子了,这几日略有过度,偶有小恙,不也正常吗?” “听说万岁召见过老兄了,如果老兄就是这么答复万岁的,那今天是小弟来的唐突了,告辞。”萧风说完,放下两颗丹药,真的起身就要走。 陶仲文赶紧一把拉住他。 “年轻人,脾气怎么这么大啊。道家要讲究冲虚,平心静气才好啊。”萧风摇摇头,微笑着看着陶仲文。 “道家也分哪个神仙啊,你忘了我师父是谁了?他能把老天气得下雨,把鬼神吓得夜哭,那能是恬淡虚静的冲虚之仙吗?”陶仲文哈哈大笑,萧风也笑了起来,两人又重新落座,明显要比刚才都放松多了。 “老弟,咱俩是一路人,我就不瞒你了。天阳丹里,我加入了些许金曼陀的花粉。我虽未见过此物,但古书上却是有记载的,应该是真货。当然,我不是孟浪之人,自然万分小心。你可知我在将此物加入之前,反复做了多少实验?这宫里的太监哪个没‘自愿’为皇上试过新丹药?就是我自己,也亲身试过的,确实没有问题,这才敢进献给万岁服用的。”萧风的眼睛扫了一眼陶仲文身边的两个女道童,都是十来岁年纪,和巧巧不相上下。 “你自己试服天阳丹?”陶仲文也是老司机了,看见萧风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忙不迭的摆手。 “罪过罪过,老弟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两个女童做我孙女都嫌小些,老哥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也知道,老哥多年潜心研究丹药,颇有心得。万物相生相克,有天阳丹,自然就有静心丹。老哥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近女色,但既然顶着真人的头衔,总不能随意出入西苑,因此试药之后,都是靠静心丹来去除心火的。”萧风心里一动,这天阳丹功效比伟哥都强劲,那静心丹用多了,会不会导致男人羊尾啊? 没准这东西以后还能有用呢!他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先关注眼前的事。 “老兄试药的过程有个很大的漏洞啊。”陶仲文一愣,回想了一遍自己试验的过程,觉得万无一失,当下不解的问。 “漏洞何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这么快就 萧风笑了笑,小声说道:“老兄你试药的,除了你自己外,都是太监,可你这是天阳丹啊,天阳丹的副作用,是太监能试出来的吗?”一语惊醒梦中人,陶仲文猛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悔恨不迭。 “这……这真是,我光顾着试这药有没有毒性了,可男人用了这药之后,用力过度的后果,我却没有想到啊!” “我估计,如果是年轻力壮的男子,问题不大。但若是上了些年纪的,或是本身消耗过度的时候,就有可能出点问题。”陶仲文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恳切的看着萧风。 “老弟,这事,你还得帮老哥瞒着点,这也是个不小的罪过啊。以后老哥必有厚报!”萧风知道陶仲文在嘉靖心中的分量,何况陶仲文跟他毫无利害冲突,他压根也没想过要找陶仲文的麻烦。 “老兄,我找你不是为了难为你,我是想知道,你这药究竟是从哪里买的?”陶仲文左右看看,除了自己的小道童外,别无他人。 “这金曼陀花粉制成的药丸京城权贵多有购买的,十分昂贵,卖药人也行踪不定,不是有熟客介绍,是不会露面的。我是经工部侍郎赵文华介绍,在太白居楼上雅间里见面的。他听说我要买花粉,本是不肯卖的。他说花粉药性猛烈,不经他们炮制无法直接使用。后来我出了重金,又表明了自己身份,他才卖给我一些。”萧风眼睛眯了眯,微笑着起身。 “万岁有恙这个消息未必瞒得住,但外间绝不会知道万岁究竟是因为什么有恙的。所以,如果有你这个熟客的介绍,想来我也能跟那卖药的见上一面吧。”陶仲文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点头称是。 “这药本身是没问题的,我可以保证,你就是把卖药的抓起来,也没用的。” “我抓他干什么,而且我也不是现在就想见他。老兄你手里还剩的金曼陀花粉,可否给我一点?”陶仲文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用漂亮的瓷瓶装着一点金红色的粉末,他拿出另一个空瓶,小心的倒了一点进去。 “老弟,你如果要研究这东西,千万要当心。天阳丹里,我是用水冲淡了十倍的,每颗丹药里只有一点点。古书记载,这东西不但有补气壮阳的效果,用量大时应该还有迷人心智的作用,你用时千万要当心。”萧风接过瓷瓶,认真的看着陶仲文。 “万岁想升仙之心众人皆知,你若是能让万岁进入极乐幻境,那可是很大的功劳,你就没动心?”陶仲文的脸色变得平淡,在那一刻,周身仿佛闪耀着光芒。 “我辈修道之人,贪恋红尘富贵,为君王效力,尚可原谅自解;若是以此类药物蛊惑君王,甚至控制君王,以求横权妄福,那就概天雷击请我吃饭……”话音未落,就明白了,狠狠瞪了萧风一眼。 “你骗我!”萧风哑然失笑:“我说张无心请你吃饭也没错啊,等他回来,我让他出钱不就行了。”安青月立刻表示反对。 “张师兄没多少钱,你现在这么有钱了,还这么小气!”萧风摇摇头,颇有点女大不中留的感慨,也罢,就自己出钱好了,从安司正的投资里扣。 老王来得慢,一是没有安青月的动力,二是还在家里经历了一场战争。 老王的马车停在萧风门口,一脸的尴尬和不情愿,让萧风很费解。 “老王,你这过来也没几步路吧,还雇上马车了,难道是这两天扭到腰了?”萧风这是合理推测,老王在诏狱里憋了好多天,这次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还不得干柴烈火的卖点力气。 就算不至于像嘉靖那样吃丹药搞个马上风,但腰酸腿疼也是属于正常现象,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近的路还打车来。 “这个,萧大人,说来真是惭愧,这个这个,小女思念小姐妹们,这不刚过破五就非要来探望。下官再三阻拦,无奈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他话音未落,王迎香已经从马车中跳下来,故意不看萧风,大声喊着往后堂跑。 “巧巧,云清,我来看你们了!”巧巧和张云清从后堂的某间屋子里窜出来,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 喜的是巧巧: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惊的是张云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王的脸色红的像刚谈恋爱的小姑娘,简直无地自容。萧风赶紧岔开话题。 “找你俩来,其实是有正事的,一会儿晚饭时人多嘴杂,趁这会到中堂去喝茶聊聊。”三人来到中堂落座,巧娘端上茶来,安青月和老王都赶紧站起来接了,弄得巧娘很不好意思。 “二位坐着就好,不需劳动。”老王赶紧推辞:“巧娘不必客气,我们都是大人的朋友,自己动手就行了,你歇着吧。”他心里是知道萧风从不拿巧娘母女当下人的,何况五天前自己老婆女儿跟人家还是平等身份呢,岂敢拿大? 安青月却是个心直口快没心机的家伙,一边接茶杯一边竟然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巧娘,你放下吧,萧大人从没拿你当下人,我们又哪敢使唤你。我爹说过,萧大人拿你当家人一样的,拿巧巧当女儿一样的!我们自己来,自己来。”这话说的萧风一愣,虽然这是实情,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老王虽然听出来了,但也没有吱声,只是低着头喝茶,假装没听见。巧娘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安青月客气,也就满面笑容的推让一番,放下茶壶,端着茶盘出去了。 等走出去一段路才忽然反应过来:拿我当家人,拿巧巧当女儿……拿巧巧当女儿,拿我当家人……咣当一声,巧娘手里的茶盘掉了,她惊慌的捡起来,捂着通红的脸一溜烟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萧风听见了动静,但也只能假装没听见。 “王推官,你在接枯井女尸案之前,查的是个什么案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抽丝剥茧 王推官一愣,经过诏狱的事,他几乎全部心思都在枯井女尸案上了,诏狱之前的生活恍如隔世,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还是没经过生活毒打的安青月先替他回答的。 “谈新仁的营造队长,在春燕楼得了马上风,当时正值谈新仁和张天赐争夺入世观项目的敏感时期,我俩觉得太巧了。”这话的意思就是,当时我们怀疑是你干的,因为你就是张天赐的后台,又是道门真人,谁知道你会不会扎小人的法术。 王推官这才想起来,觉得安青月说话太不隐晦了,赶紧代为转圜。 “大人,安捕头的意思是说,那个营造队长死的时机太巧了,我们同样也怀疑是不是谈新仁的苦肉计。比如把营造队长的死,当做工程延期的借口……”萧风脱口而出:“就是不可抗力呗。”这是后世合同里常用的招数,倒不意外。 王推官和安青月同时一愣,然后自言自语。 “不可抗力?这个词倒是挺新鲜的,不过确实就是这个意思。”萧风笑了笑,顺手拿起身边的扇子,在手心敲了敲。 这个扇子是巧巧和张云清大年初一出去逛街,买回来送给萧风的。张云清说是巧巧送的,但巧巧偷偷告诉萧风,是云清姐买的。 她说别的大人物手里都有东西,就老爷手里空荡荡的。她说老爷即是书生又是道士,但年纪轻轻的,总不能拿个拂尘吧,还是要有把扇子。 扇坠的那块玉也是云清姐千挑万选的!萧风平时倒没有拿东西的习惯,但既然巧巧一再强调张云清的苦心,他也不好意思扔一边不管。 没事时也随手拿起来比划比划,倒也挺有意思的。 “现在想想,我也觉得这时间有点太巧了。”安青月眼睛一亮。 “是吧,营造队长死在你……啊不,张天赐和谈新仁争夺最激烈的时候,太巧了吧?”萧风摇摇头,让安青月一脸懵。 “我是说老王刚一查营造队长的案子,就被牵连进枯井女尸案里,有点太巧了。”王推官赶紧解释道:“大人,这两起案子没有关系,只是那案子刚好到了顺天府这里,所以我才接手的……”萧风手里的扇子慢慢打开,又合上,他忽然发现这个动作好像还真有助于思考。 “枯井女尸案,是严世藩设计用来陷害裕王的。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最佳的方案是把案子交给顺天府吗?”这个问题之前谁也没考虑过。 因为像这类发生在京城地界的人命案子,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告顺天府。 所以不会有任何人去想,这是不是唯一的选择。其实不是,按道理说,牵涉人命的案子,如果报案人觉得案情严重,也是可以直接到刑部报案的,甚至还可以到大理寺报案。 当然,这些都是比较少见的情况,因为人们习惯了有事先通知顺天府,渐渐的就默认了这是最合理的。 问题是,既然这是一起严世藩刻意设计的案子,以他的见识,却不可能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 王推官迟疑了一下:“也许严世藩没有顾及这些细节,没有特意交代给报案人,所以报案人就按常规方式报给顺天府了……”萧风摇摇头,他可以在人品上鄙视严世藩,却绝不会在阴险智慧上轻视这个人。 “严世藩就算喝了酒,就算临时设计了案子,会有些疏漏,却绝不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犯错误。咱们都知道,刑部是严党的势力,而且老王你被抓,本身也有刑部小动作的功劳吧。”一提起这个,王推官的牙顿时咬得咯咯响。 顺天府的审讯记录被毁,刑部监审的人却颠倒黑白,说王推官动刑威逼景王府二管家诬陷景王。 在这死无对证的情况下,参与党争,陷害王爷的罪名,足以让老王被抄家灭门。 如果不是萧风出手相助,只怕老王已经死在了刑部大牢里,妻子女儿也成了官妓。 安青月此时听明白了,绷着自己的苹果脸,严肃的参与讨论。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奇怪。既然刑部对严世藩言听计从,他为何不直接让人向刑部报案呢?那样案子整个审讯都在刑部的控制之下,成功的可能性肯定会更大的!”看着两个人疑惑不解的小眼神,萧风轻轻拍打着扇子,缓缓的说:“很可能是因为他想搂草打兔子,用这一个案子,同时对付好几个人。”安青月觉得在萧风身边,提问题比想问题容易多了。 “谁是草,谁是兔子?” “裕王是草,兔子吗,不止一只。我是比较大的一只兔子,但如果只是为了打我,并不需要一定把案子放在顺天府里。”王推官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说…… “没错,老王应该是比较小的那只兔子。”安青月还是不懂。 “可是以严世藩的身份,对付老王不需要这么费劲吧,他可以在其他地方找老王的茬啊!”萧风笑了笑,如果此时赵文华或是严嵩在场,一定会惊奇的发现,萧风在手心拍打扇子的动作,和严世藩简直太像了。 “因为他狂傲。他相信,他设计的局,哪怕是冒一点险,有一点漏洞,也绝不会有人能破的了。另一方面,要找一个六品推官的茬,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老王是清官,又洁身自好,要找毛病也需要时间的。可能他需要马上让老王倒霉,不愿意多等一段时间。”王推官还是不明白。 “我与严家素无往来,也从未得罪过严党骨干,严世藩是何等人物,为何会执意对付我呢?咱们会不会想多了?” “因为你调查的那个案子,马上风的案子。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需要你马上中止。你想想看,自从你卷入枯井女尸案后,差点丧命。就算最终捡回了这条命,你可有过一时半刻,会想要继续查那个案子吗?”萧风的话犹如洪钟大吕,一下震懵了两个人,他俩谁都没想过继续去查那个案子,早就忘了。 就算不是被后来的枯井女尸案折腾得精疲力尽,单凭这段时间后,谈新仁已经远离京城,萧风也成了老王的救命恩人,他们也想不到继续查之前的案子了。 “可是,你这都是猜测吧,严世藩和马上风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会想要阻止我们继续查下去呢?”对安青月的疑问,萧风也不是完全能解释的,他只是比较聪明警觉,又不是真的神仙。 “原本我也没往这方面想,但我刚去拜访了陶仲文,又想到了枯井女尸脸上的表情。再回头想想这个案子交到顺天府手里的不合情理,然后我忽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那种被京城权贵趋之若鹜的神秘药物,如果背后没有一个有势力的组织,恐怕卖不了这么久。”这个事不需要解释,安青月最懂,京城市场包括黑市里太多这种事儿了。 不管是做什么生意的,只要是奇货可居,或是利润超高,那就一定会涉及到黑恶势力。 如果没有更强大的势力支持,这生意是一定难以长久的。京城谁的势力最大? 除了皇帝之外,恐怕只有两个人,陆炳和严家。陆炳不是绝对没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平时的生活方式,似乎也没必要冒险干这种事。 那剩下的,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严世藩了。这番推理,反过来看,显得实在是平平无奇,似乎谁都应该能想得到的事。 但安青月和王推官却震惊的无以复加。仅仅是从案子报到顺天府,这么一个充其量是有一点点疑问的选择,萧风就像串珠子一样,把其他被人们忽略的蛛丝马迹都串了起来。 女尸脸上的表情,万岁有恙,陶仲文丹药的新成分,营造队长的马上风,京城权贵中流行的药物。 一段露出水面的烂木头,别人都当成了烂木头,萧风却看到了那段木头上有凶狠的目光一闪。 那不是烂木头,那是一条鳄鱼,或者按现在的人说,是一条猪婆龙。很可能还是一条独眼的猪婆龙。 问题是,就算是这神秘药物的买卖,背后有严世藩的支持,他有必要这么害怕被人发现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半私语 晚宴吃得很热闹,因为除了过年外,就属今天人多了。今天不太适合像过年时那样,前堂一桌,后堂一桌的,但大家坐在一起吃,又确实有些不方便。 最后还是巧巧想起了那次去刘府见到的珠帘,说人家大户人家都是用珠帘来隔开男女的。 萧风很以为然,但自己从来没想过自己也算是大户人家,更想不到家里会需要这东西,因此压根就没有准备过。 最后还是对街面上最熟的安青月,找了一个路过的捕快,让他去卖珠帘的店里买上几幅回来,当然,钱是萧风出的。 晚宴设在了后堂,因为离大厨房更近。五张珠帘一字排开,加上一个屏风,把房间分成半透明和不透明的两部分。 男女虽不见面,但还能隔着珠帘互相敬酒,十分有趣。安青月本来是不肯去女人桌上就坐的,理由很说得过去:自己成天在街上抛头露面的,还怕男人看吗? 但萧风小声说了一句,她就乖乖跑到女人桌上去了,而且跑过去的姿势都有点不一样了。 “你是想让张无心觉得你是个彪悍的女捕头,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张无心倒是没感觉,只是关心的看着师妹的背影。 “你看什么呢?”萧风注意到了。 “师妹是不是练功腰腿受伤了?怎么跑的时候看着腰腿不够有力,还扭来扭去的?”萧风一口酒差点喷在张无心脸上。 戚继光却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见大家都一片欢乐,他也没说什么,但萧风注意到了。 “你怎么了?有话就说啊,又没外人。”在坐的除了戚家主仆和张无心外,只有王推官了,因为兰爹坚持要看门,理由是戚安年龄大。 萧风这句话让王推官心里一热,他虽然自认是萧风的自己人,但萧风是不是真的认他也是,他却没什么把握,现在总算是踏实了。 “萧兄,前天去见了胡大哥,他说他已经上了奏折,请求去太原。但万岁这几天身子不适,还没开过朝会。而内阁传出来的风声,好像想把胡大哥调到沿海去。”萧风夹起一块牛肉,慢慢的嚼着,一桌子人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他。 反而是女人的那桌不知道情况,依旧闹得很欢。萧风记得胡宗宪确实是在沿海地区功成名就的,但测字的结果却是让他去太原,这里肯定有些问题。 萧风对仓颉天书十分信任,能在这个时代立足,除了自己的智慧外,几乎就要靠测字术了,他不信天书,还能信谁? “你告诉胡宗宪,让他重新上一封奏折,就说他找我测过字,是我告诉他去太原可为国分忧的。”戚继光吃了一惊,以萧风现在的身份,结交一般官员尚可,但胡宗宪可是有接管权的巡按御史。 这个官职说是文官,但若是主将出了事,他是可以接管地方兵权的,因此可算是半个武将。 何况宣大线即是前线,又离京城如此之近,那仇鸾和胡宗宪是属于京城防线的边将。 内庭大臣私下结交边将,历来是皇上的大忌啊!何况你私底下交往就是了,皇上宠信你,也不会怎么样。 你这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这不是让皇上为难吗? “萧兄,这么做合适吗?” “你就这么告诉胡宗宪吧,他不明白也没关系,照做就是了。”这时旺财从门口的窜进来,窜到戚继光的腿边上。 旺财是萧府里除了萧风之外,唯一一个可以在前后堂乱窜的家伙。因为张无心一心练武,对狗狗兴趣一般,因此在前院里,跟它最亲近的就是戚继光了。 戚继光喜欢狗,对旺财十分纵容,还极力建议大家的屋子都留一个小翻板门,方便旺财进出。 因为萧府外有锦衣卫暗哨,内有张无心,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何况旺财需要的小门,是个人就不可能通过的,所以萧风也没有反对。 旺财现在明显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大一些了,估计是进入青春期了,逮到谁都是一通骚扰。 现在就是,一口叼住戚继光扔下来的肉骨头,想了想,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保住戚继光的腿,就开始运动起来。 戚继光笑骂一句,轻轻一脚把这个小不点踢开了。旺财失望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对着萧风的腿跃跃欲试。 萧风瞪了旺财一眼,他平时跟旺财的互动不算多,旺财对他还有一份畏惧之心,因此呜咽一声退开了。 看看张无心,明显惹不起,戚安,老得比嘴里的骨头都柴,旺财叼着骨头传过珠帘跑到女子地盘去了。 然后珠帘那面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笑闹声,夹杂着张云清恼火的训斥声。 “旺财,你真丢人!”王迎香一边用脚轻轻踢着旺财,一边喘着气笑。 “云清姐,我家以前也养过狗的,可没见过旺财这么无赖的,是不是你教出来的?”张云清被这忽然而来的灵魂拷问弄的有些惊慌无措,生怕隔壁的萧风听到了会信以为真。 “胡说,我怎么可能……嗯,旺财在家时,都是跟着我爹的……”在一片欢乐的笑声中,晚餐结束了,安青月拉着张无心说了几句话,就把张无心带走了。 张无心临走时对萧风喊了声:“不用给我留门。”萧风点点头,以张无心的轻功,留门实在是有点看不起他了。 他一个助跑就能冲上这三米高墙,比萧风后世见过的跑酷大师还要牛一些。 当然前提是锦衣卫的暗哨都认识张无心,否则只怕他助跑到一半时,几十件暗器就从各个黑暗的角落中飞出来了。 接下来老王也告辞,喊着女儿,让女儿跟他一起回家去。巧巧赶紧跑出来声明:“迎香姐喝醉了,不能坐车,会吐的。”老王皱起眉头,一副对巧巧不太信任的样子。 “她喝了多少酒啊,怎么会就喝醉了呢?”巧巧用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碗。 “这么多!”老王大惊:“不会吧?她哪有这等酒量?”里面传来张云清的声音。 “迎香,醒醒,醒醒,你不过是喝了碗醪糟鱼汤而已,不至于的吧?”然后是王迎香迷迷糊糊的声音。 “不行了,头晕,恶心,我不能动,一动就要吐的。”然后一个咬牙切齿的很小很小的声音,只有内功深厚的张无心能听见。 “云清姐,你敢多管闲事,晚上我在被窝里掐死你。”老王虽然十分狐疑,但他又没法确定女儿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还是巧娘走出来一锤定音。 “迎香愿意住两天就住两天吧,左右她们三个小姐妹在一起住的,也没什么关系。”王推官知道女儿在家里做的各种保证都失效了,但也没法在此时跟女儿算账,只好苦笑着跟萧风告辞。 回到家里,自然又被娘子一通埋怨,王推官苦笑着安慰她一番。 “女儿的心思,咱俩都清楚,硬要拦着,也不是不行,但女儿的脾气其实挺倔强的,她认准了的事,很难改变。” “可堂堂六品顺天府推官的女儿,真的要给人家去当妾吗?”王家娘子很惆怅。 王推官的苦笑更无奈了。 “如果真是当妾,我也能接受。我就怕的是萧风就这么吊着,女儿又那么痴心,只怕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耗下去,才真是我不能接受的。”王家娘子咬咬嘴唇,提出一个想法。 “老爷,你再怎么说也是六品推官,虽然咱家和萧公子门第差得多一些,但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也不算是普通朋友了。你能不能把这事挑明说说,让萧公子给个名分?”王推官沉默许久,最后挺直了腰杆。 “我本来就打算为他效力的,只是没打算带上你们。既然香儿如此执着,我找个机会,跟萧大人说清楚。如果他真的没有此心,那不管香儿如何痴情,我们都得给她断了这个念想。想来萧大人也一定会帮忙的!”王家娘子大喜,看着丈夫也比平时伟岸了许多。 女人看男人就是这样的,不光是看你的长相身材,更多的是看你有没有担当,值不值得依靠。 王家娘子将油灯调得很暗很暗,然后将外衣脱掉,搭在了床头的椅子上。 “老爷,这是我过年新买的肚兜,你看好不好看?”王推官自从诏狱出来,在萧风家过的除夕。 回到家里后,女儿四处乱窜,和娘子亲热都是偷偷摸摸的,几时有过这种无所顾忌的二人世界? 眼看妻子在摇曳的灯影下风韵依旧,粉红色的肚兜带出少女般的羞怯,还故意用被子遮住半边,若隐若现。 王推官一个纵身,比张无心跳的还要远些。 “好看,你说的都对,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而此时萧风,却在自己的房间里,双眼通红的逼近巧娘,满脸狂乱的欲望,比老王还要急切。 巧娘全身发抖,努力的镇定着自己。 “老爷,你别出声,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销魂之药 当人们都走完后,萧风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并将门闩插上了。他本来是计划是让张无心守着自己的,但张无心被安青月叫出去了,他总不能阻止安青月的幸福时刻。 剩下的人选就是戚继光,可惜戚继光今天喝得确实多了,最后还是戚安把他扶回屋子里睡觉的。 其实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另选一个时间来做实验。但问题是萧风也喝了不少酒,判断力下降了。 他最后的清醒,就是还记得自己把门闩插上。然后萧风从怀里掏出陶仲文给的 “清心丹”,放在一旁作为应急手段。按陶仲文所说,清心丹的克制效果,十分有效,不用担心。 根据对老陶的了解,萧风认为他不会骗自己。萧风掏出那个小瓷瓶,往手上倒了很少的一点点。 按照陶仲文的说法,这东西是内服起效的。而且要稀释使用,因为药性强劲,用量绝不能太多。 萧风将倒出来的这点药粉,用半杯茶送下去,然后盘腿坐下,等待药效发作。 他要试试看,这种药是否有他想像的那么厉害。只有效果很强的药,才能让权贵们趋之若鹜,才有暴利可图,严世藩才会为其提供保护,甚至不惜牺牲计划的完整性来顺便干掉王推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概一刻钟过去了,萧风没感到什么变化,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自己吃的太少了,起不到效果时,忽然间胸腹处像是忽然燃起了一团烈火! 那烈火就像是火油起火一样,丝毫没有预兆,直接就爆炸了!那团火兵分两路,一路直扑嗓子,让他的嗓子像被人猛然掐住了一样,又干又紧。 然后窜过嗓子,冲向天灵,让整个人像喝醉了一样,脑子里充满了最原始、最野性的冲动和幻想。 另一路则直扑小腹,在丹田之下一片火热,腰腹间像刚做完一万个仰卧起坐一样,绷得紧紧的,充满了力量。 这力量集中在一点体现出来,比其他地方绷得更紧,绷得更硬,绷得更直! 萧风弯下腰,伸手抓过茶杯,将剩下的半杯凉茶一饮而尽,但那点凉意瞬间就被熊熊烈火烤得无影无踪了。 随着小腹下面的坚硬和火热愈来愈烈,他的脑子中理智的部分也越来越少。 萧风知道,他已经弄清了自己想要弄清的事了,需要马上悬崖勒马了! 萧风伸手去身边抓清心丹,却意外的抓了个空!本该放着清心丹的地方空空如也,还有点小小的潮湿感。 萧风自从后世三十岁之后,就极少有乱了分寸的时候,但现在他却真的慌了。 他惊慌的四处寻找,想看看是不是自己刚才药效猛起的时候,手脚乱动把清心丹划拉到其他地方去了。 然后他看见了旺财,平时精力旺盛,四处骚扰别人的旺财,此时颓然趴在地上,小眼睛眨巴着看着萧风。 那是贤者的目光!萧风绝不会看错的,这样的目光萧风洗澡时也经常能看到! 靠,完蛋了,清心丹一定是被旺财给吃了!萧风只考虑了闩上门,不让人进来,却忘了旺财有翻板洞可以出入萧府的任何一个房间! 该死的戚继光,出的什么馊主意!萧风的眼神里混合着怒火和欲-火,死死的盯着旺财。 也不只是眼神里的哪一种火让旺财更加惊恐,总之心静如水的旺财被萧风的眼神吓到了,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飞快的从翻板小门逃出去了。 萧风抓过茶壶,将茶壶里剩下的茶水一口气灌进自己的嘴里,没有用,他只觉得自己全身涨得难受,迫切的需要发泄。 按理说这事也没有多严重,萧风在后世也曾当过很长时间的手艺人,电脑里也有很多收藏,如果只是生理上的需要,绝不至于把他逼上绝路。 可这药的厉害之处在于,它同时影响人的大脑,让人在思维中陷入一种极度偏执的念头——女人,我需要一个女人! 在这种情况下,萧风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在思想中直接屏蔽了五姑娘,而是在脑海中疯狂闪现着自己认识的女人。 妈的,你就这么没出息?嘉靖都能吃的东西,你都扛不住?当年去边境跟人做生意,那些老板什么药不吃,你什么没见过? 其实萧风有点错怪自己了。一来嘉靖吃的天阳丹,其中药物已经经过稀释炼制,药效减弱;二来嘉靖本身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体过了巅峰期,加上常年吃药,有了抗药性。 而萧风虽然在后世年龄比嘉靖还大,在这里的肉体却是个血气方刚的十七岁,不对,过了年是十八岁的小伙子! 就是不吃药,天天早上还一柱擎天呢,哪受得了这药物的加持?再加上这个身体从来没吃过类似的药,第一次反应必然极其猛烈。 这些萧风都已经无暇思考了,他残存的理智狠狠的将茶壶拍在桌子上。 随着乓的一声闷响,锋利的瓷片割破了手,忽然的刺痛让他暂时的清醒了一下,随即又陷入了迷乱。 晚宴后,巧娘给萧风送过一壶茶,然后就离开了。萧风酒品很好,就算喝多了,也不会撒酒疯,唯一的后果就是口渴,是特别渴的那种。 尤其是夜里醒来,舌头干的像木头,嗓子也会肿起来,不喝点水是很难睡着的。 因此每当萧风喝酒后,巧娘都会再准备一壶茶,晚一点的时间来续换。 今天萧风喝的不算多,但巧娘还是准备了。她本打算在萧风睡前来续一次茶的,但一推门发现门闩上了,也就回去了。 萧风摔茶壶的时候,前后院的人都睡了,加上院子很大,没人听见,巧娘因为在做针线,还没睡,隐约听到了动静。 巧娘合理推测为,萧风睡醒了,口渴喝茶,把茶壶给碰掉地上摔碎了。 她赶紧端起之前准备好的茶壶,走到萧风的房间门口,打算进去送茶。 见门仍然是闩着的,巧娘只好敲了敲门,小声问:“老爷,你是口渴吗?我给你送茶来了。”屋里的萧风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竟然像是 “滚。”巧娘一愣,认为自己肯定是听错了。老爷一向对自己非常和善,从不会像其他老爷对待下人那样。 这样的话不会从老爷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她又问了一遍:“老爷,你打开门,我给你送完茶就走。”萧风此时已经进入了迷乱的状态,刚才的 “滚”已经耗尽了他唯一一丝清醒的神志,此时他脑子里全都是各种女人曼妙的身体。 原本那些女人有很多类型,也不知道是他真实见过的人,还是在硬盘里存着的,只要是够漂亮的,此时都争先恐后的出现在脑海里。 但随着巧娘温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脑子里的那些女人瞬间变成了同一个人,从脸蛋到身材,从表情到声音,都变成了巧娘的! 巧娘的曼妙身姿,巧娘的娇嫩红唇,巧娘温柔的笑,巧娘挽起头发的样子……萧风像着了魔一样,颤抖着,用极其迟缓的步伐走到门口,伸手握住门闩,在巨大的抗争中,缓缓拉开了门闩。 外面有月光,屋里只有一根蜡烛在燃烧,因此外面要比屋里还亮一些。 巧娘从亮处向暗中看,根本看不清萧风的脸,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只看见屋里确实有摔碎的瓷片,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她赶紧进屋,把茶壶放在桌子上,然后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她却不知道,自己弯腰的动作,让自己那柔顺丰满的身材,形成了多么美妙的曲线,这曲线又给了萧风何等致命的诱惑。 当巧娘拾起茶壶碎片,转过身时,一眼就看到萧风挡在自己和房门之间,手里的门闩已经扔到了一边。 此时她已经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自然也看到了萧风那被情欲扭曲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被情欲烧得发红的眼睛。 巧娘慌了,自从萧风第一次苏醒后,她就一直害怕出现这样的场景。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觉得萧风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爷,慢慢也放下了担心。 可今天,她忽然感觉自己在劫难逃了。她一步步的后退,萧风一步步的逼近,一直把她逼到了床边。 她有一瞬间想喊,但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的身子算什么,自己的名节算什么? 这条命都是萧家的,还有什么不能为萧家牺牲的吗?如果喊出来,被别人看到了,以后老爷的名声怎么办? 巧巧又怎么办,她以后如何跟老爷相处?巧娘两腿发软,浑身颤抖,两行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轻声哀求着。 “老爷,你别出声,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别吵醒了别人……”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难上加难 萧风伸出两手,一把抓住巧娘的双肩。天气尚冷,巧娘的上衣也是棉衣,但即使如此,棉衣下光滑柔顺、弹性十足的肌肤,仍然能在手指尖儿上清晰的感觉到。 巧娘本就发软的两腿,承受不住萧风手掌下压的力量,顺从的坐在了床边上。 她闭上眼睛,全身颤抖,脑子一片空白。萧风带着红光的视野中,此时只有巧娘的脸,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委屈……脸上的泪水,和颤抖的双肩,那么恐惧,那么无助……巧娘感到双肩被一股巨大的力气从床上拽起来,直接被踉踉跄跄的甩出了房门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哑的嘶吼声,带着巨大的痛苦挣扎。 “滚!”然后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萧风想闩上门,却发现刚才门闩被自己一把拽下来时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他一把抽出挂在床边的绣春刀,将刀整个插进门闩内,然后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坐在地上,用后背靠住两扇门。 巧娘从惊恐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了门外。她重获安全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速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屋内的情形。 老爷不对劲!老爷中毒了!老爷之前说过,绝不用外面的厨子,就是防着有人下毒,现在看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老爷肯定中毒了! 而且,应该是那种说不出口的毒……巧娘毕竟在萧家生活了很多年了,萧万年没死时,喝醉了酒就给她们讲他当锦衣卫时的事,讲锦衣卫抓过的人,讲锦衣卫的手段。 因此巧娘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人了,她又是成熟的女人,从萧风刚才的反应中,快速的得出了这个出奇准确的结论。 巧娘赶紧伸手推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只能听见萧风在门的另一边发出的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牙齿咬出的咯咯声。 巧娘脑子里闪过萧万年说过的话:那些淫邪药物,其中最霸道的,女人中了,若无男子交-合,就有可能会成为疯子;男子中了,若无女子交-合,就有可能火攻六腑致死。 她拼命的推着门,又不敢大声喊,只是小声的哭泣:“老爷,你开门,你开开门啊!”萧风的神志在渐渐被欲-火吞噬,他知道自己很可能随时就会跳起来拉开门。 他也很清楚,自己绝不可能再有一次刚才的定力和清醒了。萧风多日修炼的内力,丝毫无法压制这种魔药,但魔药也没有限制他的内力。 于是萧风举起拳头,运足气力,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拳。巧娘只听见屋里一声闷响后,就没动静了。 她死命推了两下门后,知道自己肯定弄不开,边哭边往前院跑。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迅捷无比的从大门处冲过来,迎着巧娘紧张的问:“怎么了?是有人闯进来吗?”张无心被安青月拉着东游西逛的,他虽然不喜欢逛街,但既然师妹兴致高,他也不愿意扫兴。 平日里百姓这个时候早就不出门了,但俗话不过十五就是年,现在这时候,晚上是没有宵禁的,因此街上还是挺热闹的。 安青月暗中试探了几次,想弄清师兄对自己的意思。她以为自己暗示的颇为巧妙得体,既矜持又明白,殊不知她压根没有谈恋爱的天赋。 如果萧风在旁边听着,一定觉得她简直就像是在揪着张无心的脖领子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说!”绝妙的是张无心这个武痴同样没有谈恋爱的能力,他居然对安青月极其拙劣直白的暗示压根没听懂! 他觉得师妹不像以前在武当山上那么纯粹了,说话变得很古怪,很深奥。 两人就这样各自心怀鬼胎的绕了半个城,最后实在到了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安青月才不得不悻悻的告别。 张无心带着满脑子的不解回到萧府,因为太晚了,他也没去吵晚上值班的兰爹,而是手脚并用,从大门旁的高墙上爬了进来。 离萧府不远的两个街角处,各有一个人影探头出来,待看清那人的身形动作,知道是张无心,又都缩回去了。 张无心脚还没落地,就听见萧风屋里传来的声音了,然后看见巧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前院跑。 他借着落地的动作,脚尖一点地,直接窜出去了,巧娘那边还没跑出三五步,他就已经越过了前院,迎了上来。 巧娘看见张无心,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弄的张无心脸色巨变,还以为自己出去这会儿功夫,有人闯进府里,萧风已经遇害了。 “什么人动的手?其他人受伤了吗?”联想到没听见戚继光有啥动静,张无心马上猜测戚继光已经为了保护萧风遇难了。 殊不知戚继光喝多了,此时躺在屋里四仰八叉睡得正香,萧风和巧娘那点动静根本不足以惊醒他。 “没有,没有人进来,是老爷,老爷好像中毒了!”张无心心里一松,只要没人进来动手就好。 至于中毒,他素来敬仰萧风机智聪明,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中毒呢?想来是巧娘误会了。 “没关系,我身上也带有武当山的解毒药物,我去看看他。”张无心推了推房门,纹丝不动,他皱皱眉,又敲了敲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无心内功深厚,能听见萧风的呼吸声,虽有些杂乱,但很粗重,性命应该无碍。 他也来不及讲什么客套了,飞起一脚,咣的一声,直接将门踹开了。当门闩用的绣春刀也被踹飞了,由于萧风是靠着门坐着晕倒的,也直接被张无心这一脚踢趴下了。 张无心在萧风身边俯下身,用手一摸他的额头,热气蒸腾,脉搏极快。 张无心赶紧翻自己的腰包,希望从里面找一些去热的凉性药物。道门一脉,对中药都懂一些,武当山也不例外,弟子们身上平时带着一些解毒治病的药,虽不敢说神效,也绝对比一般江湖人士的好。 他先找到一颗清热解毒的药丸,给萧风塞进嘴里,然后继续找更多的药。 萧风一拳把自己打晕,此时被张无心一脚踹趴下,又吃了一颗药,悠悠醒转。 因为晕倒时他已经无法再控制心神,此时醒来,眼中已无他物,全是幻象。 他只看见眼前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在宽衣解带,伸手在腰间摸索着什么,动作莫名妩媚。 萧风低吼一声,一个饿虎扑食就扑了上去。萧风多日苦练,内功根底不错,加上原本就身手敏捷,此时又被迷药折腾得热血沸腾,估计肾上腺素也没少分泌,更比平时快了三分。 张无心没想到萧风醒了,正在低头找药,猝不及防之下,居然一下被萧风偷袭得手,整个人被扑倒在地上! 张无心虽惊不乱,只道是萧风中毒神智错乱,不分敌友,攻击自己。当下反手护住脑后要害,另一只手准备反击。 却不料萧风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压根也没有攻击他的后脑,而是一把抓住他的衣裳,猛力往两边一撕。 这一下力量大得惊人,从脖子到腰部的棉袍子,居然整个给撕成了两片! 张无心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招式反击控制萧风,不料身上一凉,就变成了光膀子,武功卓绝的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招,一时竟然愣住了。 此时动静已经闹得很大的,连酒后酣睡的戚继光都被惊醒了,他揉着眼睛,抄起放在床边的单刀,都没下地,直接踹开窗户就跳了出来。 而此时墙外又蹭蹭蹭跳进来三个人,后两个是在外面窥探的锦衣卫密探。 他们本来见张无心进府,就缩回去了,但随即就听到有砸门和动手的声音,顿时一惊,以为是有人闯进萧府,和张无心动上手了。 虽然知道张无心功夫高强,但他俩奉命保护萧府,也不敢打退堂鼓,冲到高墙前,来不及叫门,也开始爬墙。 他俩可不像张无心爬墙那么快,但哥俩互相安慰:“那张无心是何等高手,咱俩比他慢一点很正常,但比起别人还是快得多了。”此时另一个身影从大门另一边开始爬墙,虽然比张无心慢点,居然也比他俩快很多! 他俩还没爬上墙头,人家已经跳下去了。两个锦衣卫密探顿时感觉无话可说了,这家伙是来故意打脸的吗? 他俩憋着一肚子气也翻过墙来,才看见站在前面的是顺天府女捕头安青月。 安青月本来负气和情场木头张无心告别后,气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才是师兄的可爱之处。 想到这里,竟然鬼使神差的又掉头回来跟着张无心,看看他的背影都觉得可爱。 张无心满腹狐疑等着回家找萧风解惑,安青月离得又远,他居然也没发现。 安青月目送张无心上墙后,本来转身要走了,结果和两个密探一样,被巨响和动手打斗的声音所惊,立刻开始爬墙,无意中羞辱了两个密探一把。 守门的兰爹被惊醒了,他从门房跑进院里来,顿时目瞪口呆。院子里怎么这么多人啊,而且没有一个是从大门进来的,你们得是有多看不起我这个守门人啊? 后院的三个小丫头也都被惊醒了,加上从前院跑出来的兰娘和戚继光,全员到齐。 折腾了半天,萧风的药劲终于减弱了,加上张无心刚才那颗药丸也起了一定的作用,他渐渐恢复了理智。 虽然身体仍然很绷,很紧,很硬,但大脑至少已经归自己控制了,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正常了。 但马上他就觉得自己药劲可能还没过,或者压根就在一个梦里没有醒。 如果不是梦,怎么会有这种见鬼的事?周围是一圈目瞪口呆的人民群众,众目睽睽之下,清亮的月光映照中,张无心被自己压在身下。 后背的衣服被撕的稀碎,白白的后背肌肉感十足,就像骏马的后背一样。 所有人一片寂静,只有安青月盯着张无心的后背,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市井流言 萧风用手捂着脸,不理会身旁众人关切的目光。昨晚上萧风清醒后,那两个密探就瞬间消失了,但不到天亮,整个锦衣卫就开始八卦起萧风双管齐下的爱好了。 沈炼和赵总旗等相熟的人虽然极力为萧风辩护,无奈下面的兄弟们都嘻嘻哈哈的不肯相信。 “沈百户,赵总旗,我们都知道萧大人是好人,但好人也有自己的爱好不是。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有啥可掩饰的。萧大人口味独特,京城皆知,如今更上一层楼也没什么可惊奇的,哈哈哈哈。”还有与沈炼等人平级的相熟好友,更是肆无忌惮的调侃二人。 “二位,我劝你们俩别再替萧大人辩解了,说的再多了,我们可就要怀疑你们和萧大人不只是朋友关系了,哈哈哈哈哈!”北镇抚司里一片欢声笑语,一直到陆炳带着陆绎走进来才立刻变得肃静了。 陆炳自然听到了他们的玩笑,板着脸哼了一声。 “怎么咱们锦衣卫如今这么清闲了吗?还是你们当密探时间长了,真把自己当成街头闲汉了?这等无聊之事也值得议论,丢人!再让我听见,就派到宣大关外去刺探消息!”锦衣卫们顿时都不敢说话了,宣大关外可不是啥好地方,搞不好哪天俺答杀过来,就成了夹在两边大军之间的炮灰了。 陆炳训斥完手下,带着陆绎进了内堂,父子俩商量了几件事。陆绎虽然还没正式进入锦衣卫的编制,但嘉靖很赏识陆绎,特意说过让陆炳好好培养的话,陆炳自然也就顺水推舟。 陆绎要走的时候,陆炳叫住了他,犹豫片刻,才艰难启齿。 “那个……我跟萧万年是好友,知道他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不过萧风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是不是在这方面比较那个那个……我知道你们小时候很要好,他有没有这方面的倾向?”陆绎一愣,随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笑着回答。 “父亲,虽然这两年没见面,但我敢保证,萧风绝没有这方面的癖好。我俩在一起时也常谈论女人的,我还带他偷看过丫鬟洗澡。您想想,他如果真有这方面癖好,家里就该有清俊小厮,可他却弄了一群女子在家里。住在他家里的男人,不管是张无心还是戚继光,哪个不比他能打啊!他能干什么呀?”陆炳欣慰的点点头,忽然又皱起了眉头。 “你们俩在一起谈论女人?你还带他偷看丫鬟洗澡?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才多大啊?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别跑!”萧风此时捂着脸,是因为据安青月说,这个风声已经从锦衣卫的队伍中,扩散到了市井之内,给萧风神秘的形象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有女人此时都围在他身边,眼神复杂,包含着关心、狐疑以及惊慌。 只有巧巧的眼神比较纯粹,在她看来,老爷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都无所谓。 老爷还是那个老爷,对自己非常非常好的老爷。所以她一直努力帮娘劝萧风洗脸、吃饭。 为此不惜以自己做示范,一口气吃了五个肉包子,喝了一大碗粥,故意吃的舔嘴巴舌的,以勾起萧风的食欲。 最后还是巧娘阻止了她的示范,因为她再示范下去,给老爷准备的早餐就要被她示范没了。 张云清和王迎香虽然心里带着巨大的恐慌和疑问,但仍然柔声解劝萧风。 “萧大哥,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误会,张大哥说你中毒了,中毒嘛,干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的。”张云清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没有一点底气,因为她和王迎香在早上刚刚听到一个惊人的秘密,是巧巧透漏给她们的! 巧巧说,昨晚上她肚子饿了,起来到厨房去找吃的,结果看见娘端着茶水去老爷房间。 因为娘经常去给老爷送茶水,所以巧巧并没有在意,等她从厨房吃饱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娘被从屋里甩出来,踉跄着差点摔倒。 巧巧当时心就提起来了,老爷从来不对自己和娘发火的,难道今天是老爷动手打娘了吗? 她想跑过去帮娘,但又从心底里不相信老爷会打娘,所以一时愣在了原地。 然后她就目睹了娘推门推不开,往前院跑,张无心过来踹门,然后被老爷扑倒,撕碎了衣服……这个秘密在巧巧小小的肚子里实在有些藏不住,加上早上示范之前,又吃了不少好吃的,终于把秘密挤出来了。 她只告诉了张云清和王迎香,因为巧巧在潜意识里,是把她俩当成了家人,同吃同住这么久,情同姐妹。 家丑不可外扬,这是娘常说的一句话,所以不能告诉前院的那些人,但扬给姐妹,还是可以的吧。 这就是张云清和王迎香心里发慌的原因。巧娘虽然年龄大一些,但绝对是个美人,如果不比年轻和胶原蛋白含量,小姐俩照镜子时都会有些自惭形秽。 老爷虽然不知中的什么毒,但看起来总归不像是好毒。可他中了毒,却把那么漂亮动人的巧娘扔了出来,反而把人高马大,一身肌肉的张无心给扑倒了。 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什么道理?张云清恨不得昨天晚上自己在场,也能进屋试试,是会被甩出来还是被扑倒? 这么一想,顿时满脸通红,热的发烫。她生怕别人看出来,赶紧扫了一眼,还好,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捂脸的萧风身上。 张云清松了口气,然后忽然看见王迎香也是满脸通红,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哼,脸皮真厚……戚继光一大早就跑去值班了,虽然戚安怀疑的问过,这才大年初七,衙门不是还没开门的吗? 但戚继光一连声的说衙门里很忙,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手里抓着两个就跑了,就像跑慢一步衙门就关门了似的。 安青月早上来转了一圈,带来了市井最新消息,然后就憋着笑走了。看起来她并没有担心师兄住在萧府不安全。 张无心倒是没事人一样,换了件新袍子就溜达过来了,面带微笑,十分欣慰。 “萧兄练习的内功乃是俞将军一路,刚猛无比,易学难精。但从昨晚和萧兄交手看,萧兄已有小成,可喜可贺啊!”果然是个武痴,对自己差点失身压根没当回事,只顾着评价萧风的内功进展。 这种气质就是传说中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萧风居然也被张无心的气质感染了,也开始觉得没什么可尴尬的。 本来就是个误会,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难道自己还能跑到大街上去,揪着每个人的脖领子,对着对方大吼? “老子不喜欢男人,老子不是严世藩,老子只喜欢美女!”洗了把脸,吃了巧巧示范过后剩的两个包子和半碗粥,萧风彻底冷静下来了。 “这金曼陀果然厉害,我一时不慎,被旺财偷袭了,差点惹出大祸来。”说到这儿,萧风严厉的瞪了缩在墙角的旺财一眼。 清心丹的药效未过,旺财依然用贤者的目光畏惧的看着萧风。巧巧赶紧抱起旺财,生怕萧风一怒之下,把它甩出屋去。 “金曼陀稀释后制成的药丸,如今在京城权贵圈中流行,这虽然不犯法,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金曼陀本身药性如此酷烈,谁又能保证药丸中的含量不会变化?就算制作药丸的人十分用心,谁又能保证吃的人每次只吃一粒?这么多变数,出事是必然的。而且以这药性的猛烈,必然会对人体有摧残,长期服用,或一次服用过量,都可能突破人体极限,就会……”萧风手里捏着那个瓷瓶,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就会马上风。”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猪队友 严府,严世藩正在招待一个客人。这是个从角门进来的客人,按理说,角门进来的人,管家都未必会接待,让个二管家上就很给面子了。 但这人从角门进来,却能坐在严世藩对面,还有酒菜款待。他是个面貌平凡的中年男子,掉进人堆里顷刻间就找不到的那种。 “严大人,我家主人说,大人这次吃了亏,虽然是为了景王,但毕竟也帮了我们。所以,年下这个月的收益,就不按六四分成了,都送给大人,预祝大人东山再起。”严世藩点点头,满意的笑了。 年下是旺季,这个月的收成可不少。平时是对方拿六,他拿四,这次他丢了官,正没好气,对方果然是懂事的。 “替我谢谢你家主人,这钱我倒是拿的也不亏心。不说之前调走胡宗宪的事,就说这次。要不是想顺便替你们干掉王推官,我的计划也不至于被萧风那个小子看出破绽来。”那人心中暗想,萧风破了你的局在先,想到王推官的破绽在后,你这话就有点不要脸了。 但他当然不敢当面说破,主人再三叮嘱,大事能成否,严世藩是关键一颗棋子,所以他马上转换话题。 “胭脂姐妹,在大人手下可还得力?她俩是主人最喜爱的侍女,主人将她姐妹送给大人,可见与大人英雄相惜,天日可鉴。”严世藩点点头:“十分得力,我手下确实缺少这样的人才。倭人只会打打杀杀,让他们办点用脑子的事,都靠不住,废物!”那人喝了杯酒,起身告辞,严世藩也将酒杯放下,看着那人。 “你卖了药给陶仲文?”那人一愣,随即笑道:“是赵侍郎介绍的,那陶仲文也是有钱的主,怎么,不能卖?” “不是不能卖,而是要小心。陶仲文是个谨慎人,他倒不会出问题。但万岁可不是好惹的,咱们这生意,还是要尽量低调。”那人点点头,严世藩想了想,还是不情愿的加了一句。 “而且万岁忽然得病,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药有关系。万岁通知了萧风,虽然不是让他追查此事,但以我的经验,凡事只要有这小子掺和进来,就没什么好事!”那人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大人,这不是你和主人计算好的吗?谈新仁走了,但他的事可没完。那营造队长的死,已经引起了王推官的注意,他经验丰富,如果让他追查下去,没准就会发现些什么。干掉王推官,中止追查,这个计划虽然被萧风破坏了,但萧风未必不会起疑心。离实施计划还有很久,这中途若出现什么变故,那可就功败垂成了。万岁这事虽然是个意外,但若能把一切推到滥用药物上,让萧风走错了路,也是坏事变好事。以万岁的性格,如果知道滥用药物有问题,他最多是自己不用,绝不会因此禁止其他人用。所以咱们的生意不会受到影响的。”严世藩默然,在他心中,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聪明人,除了万岁,就是那个人。 他们两人都觉得没问题的事,按理应该是绝对没问题的。可为什么事情一牵涉萧风,他心里就有些没底呢? 难道自己真的默认萧风有如此聪明吗?呸,姓萧的都这么聪明的吗?萧风,是谁说你聪明的? 你聪明会结交这样的猪队友吗?亏东楼还说胡宗宪是个聪明人,聪明个屁啊! 内阁里,严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手里的奏折,如果不是老胳膊老腿,恨不得跳起来起舞一番。 不能怪严嵩沉不住气,实在是这半年多来,被萧风欺负的狠了。堂堂首辅,赫赫严党,竟然被这小子折腾得天翻地覆,喘不过气来。 严嵩和儿子加上干儿子,铁三角会议开了多少次,想要收拾萧风,偏偏这小子狡猾之极,不肯上当。 又有万岁回护,来硬的还不行。这下好了,萧风自己狡猾,架不住朋友越来越多,树大有枯枝,人多有色狼,这不就有猪队友跳出来了吗? 中书舍人,虽然官不大,却是内阁官员。内阁官员结交边将,本就不妥。 何况萧风此时还有个皇子老师的身份!皇子的老师啊!你结交边将,意欲何为? 你是想要帮哪个皇子造反吗?严嵩如获至宝,捧着奏折就向宫里猛跑,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徐阶绝望的看着严嵩的背影:说好的逐渐老迈呢?按这个老当益壮的架势,我啥时候能熬出头啊? 嘉靖本来早就想回西苑了,自从他双飞出事后,这几日一直静养,没有再召人侍寝。 静养的日子,皇宫里就没有西苑舒服了,但自己金口玉言说了过完十五再回西苑的,岂能说变就变? 加上静养了两日后,嘉靖身体恢复了健康,又有些蠢蠢欲动了。风停了雨晴了,朕又觉得朕行了。 既然新药药劲太猛,朕用老药不就行了吗?陶仲文这两天确实又送了之前老配方的天阳丹进来,但也隐晦的劝过嘉靖,这事吧,不全是药的锅,万岁还是歇两天再动。 嘉靖已经歇了两天了,正在琢磨着晚上要不要试试,黄锦就进来禀告,严首辅求见。 嘉靖皱了皱眉,大过年的,不知道严嵩有什么事这么急,都追到宫里来了。 肯定不是小事,嘉靖不是那种啥也不管的皇帝,他立刻收敛心思,让严嵩进来。 严嵩递上奏折,罕见的行了个大礼,悲愤的开始控诉。 “万岁,萧风身为内阁官员,皇子师傅,竟然私自结交边将,为其出谋划策,当真是其心可诛!此事影响极坏,若是不予以严惩,只怕群臣纷纷效仿,未来将大乱朝堂啊!”嘉靖看见奏折后,也是眉头紧锁,脸色不悦。 但他耳朵里听着严嵩的控诉,不知不觉的竟然又渐渐平和下来。 “胡宗宪和仇鸾不是在宣大干的挺好的吗,怎么忽然要调离呢?宣大巡按御史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挺重要的,有何原因啊?”严嵩在下令调离胡宗宪时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询问,此时自然胸有成竹。 “万岁,仇鸾刚愎少勇,谨守不攻,当辅以勇武之士,以补其弱。胡宗宪虽足智多谋,然过于圆滑,在仇鸾手下,不但发挥不出作用,两人还互相掣肘。如今南方倭寇甚是猖獗,让胡宗宪去巡抚沿海,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啊。”不能不说,严嵩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对于胡宗宪克制倭寇的事,也阴差阳错的判断准确,嘉靖至少没听出什么别有用心来。 严嵩恨不得嘉靖马上就下旨把萧风抄家灭门,虽然他知道这是过于理想化了,不过这个私通边将的罪过,可大可小,如果顶格处罚,抄家灭门也不是梦。 严嵩正在想象,如果真要砍萧风的头,他派谁去监斩。自己肯定是不行了,有失身份。 让儿子去?他肯定愿意,报仇雪恨嘛!可也不行,儿子还是白丁呢,没资格监斩。 那就赵文华吧,这干儿子虽然最近不太孝顺,但也算是兢兢业业,毕竟是铁三角之一,虽然是最钝的那个角。 “黄锦,着人去问话,萧风结交边将,意欲何为?”问话,同样是可大可小的事,相当于皇帝派了一个传话筒,跟臣子通一个有点时差的人体电话。 一般来说,问话比直接召见训斥温和一些,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因为当着面,你还能求情,见不到皇帝的面,可能连表演卖惨的机会都没有。 严嵩此时全身心的祈祷,祈祷嘉靖的问话狠一点,萧风的回答倔强一点,能带点粗话更好。 然后嘉靖一怒之下抄家灭族,完美!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官没了 来问话的还是小春子,他见了萧风,先是拱了拱手,又指了指身边侍卫,示意自己皇命在身,不能多礼。 萧风让众人都离开,自己一个人垂手侍立,等待问话。按理说皇帝着人问话等同于宣旨,被问话人是要下跪的。 不过萧风身份特殊,在嘉靖当面都可以不跪,此时小春子自然也不会挑这个礼。 “万岁问你,你身为内阁朝臣,皇子师傅,结交边将,意欲何为?”这第一句话就分量十足,躲在后堂的女子们可能还感觉不出来,但在前院偷听的戚继光却心头一颤。 萧风的声音却十分平静而淡定。 “臣结交友人,从不看身份地位,也不注意其升迁变化。只看心地人品,贤人则近,奸人则远。然万岁所责乃朝堂规矩,臣不敢狡辩。本应痛改前非,奈何臣修道之人,要保持天性自然,不能强改。为此臣恳请万岁,将臣官身免除,臣当以修道之身继续为万岁效命,为大明效命。”这一句话,让小春子下面的话都问不出来了。 因为接下来的话,就是嘉靖问萧风,结交之人五花八门,是否有过甄别,该当何罪之类的。 现在萧风明白的告诉嘉靖,我知道错了,错在我不该当官,以后我不当官了,那我就可以随便交朋友了对吧? 还情真意切的告诉嘉靖:师兄,你不用不好意思,你就是把我一撸到底,我也一样会帮你修道成仙的。 小春子回到宫里,一五一十的跟嘉靖通话了,连语气语速都不带差的,堪称人体录音机。 这是得用的太监必练的功夫,让你去问话时,你就是人体录音机,决不能掺杂自己的语气和情绪进去。 要知道,同样的一句话,用不同的情绪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和最终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因此导致误会,被问话的大臣固然倒霉,以后查出来,这太监也肯定活不成。 例如一个姑娘瞪着眼睛,用最鄙夷的口气在公交车上骂你:“不要脸!”你什么感觉? 如果一个姑娘,媚眼如丝,贝齿咬着下嘴唇一点点,同时扭一下腰,用春风般的声音骂你一声:“不要脸。”你又是什么感觉? 能一样吗?嘉靖听完萧风的回话,半晌无语。黄锦在旁边低着头,肚子里既好笑又担心。 嘉靖可是个要强的主儿,萧风这番话是带着点怨气的,虽然占着理,但跟皇帝讲理,本身就是件很危险的事儿。 “来人,传口谕,萧风身为内阁朝臣,交友不检,且不按流程,私下里瞎出主意,有失体统。着罚俸半年,免去中书舍人之职,以示惩戒。”太监在等着,严嵩也在等着,都在等着嘉靖的下文,但嘉靖半话。 严嵩忍不住问:“万岁,下面呢?”嘉靖看了严嵩一眼:“没了。”小春子一弯腰:“遵旨。”转身就跑,步伐矫健,丝毫不受下面没了的影响。 严嵩急了,好像下面没了的是他一样,就差跳起来了。 “万岁,就免去他中书舍人之职?他的皇子之师呢?不是还有个仪鸾卫的名头吗?他这罪过不小啊,如果不予以严惩,以后群臣效仿……”嘉靖看了老朋友一眼,放松语气,像是安慰他一样。 “效仿?谁能效仿,朝中还有第二个萧风吗?你倒是给我指出一个来看看?嗯,世藩倒是与萧风不相上下,不过他如今在你府里专心照顾你,可惜了。黄锦,赏严世藩举人出身,让他今年春闱下场,朕要看看以世藩之才,能不能夺个状元,让天下看看。”这番话,即是安慰,也是表态。 朕知道你的怨气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儿子被夺了官身,所以这次希望萧风至少也被夺了官身才行。 不过朕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不能那么做。为了安慰你,给你儿子个举人出身,这样他就可以参加今年的春闱。 他不是自认天下第一才子吗,让他去考,只要考中了,就可以恢复官身。 到时候升官快慢,还不是你这个首辅说了算吗?严嵩听懂了,他和嘉靖是有默契的,因此也就不再追究嘉靖这里究竟有什么苦衷了。 不管怎么说,萧风不能在内阁晃了,总是个好事。儿子今年就能恢复官身,更是好事,算是惨胜吧。 严世藩会不会考不中?呸,开什么玩笑,我儿子可是天下第一才子!严嵩走后,嘉靖才垮下脸来,苦笑着看着黄锦。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过分了,我该不该敲打敲打他?” “万岁圣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看黄锦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嘉靖笑骂道:“黄伴你也……难怪萧风这样。他分明是生气我用生病的事考验他,所以才要撂挑子的。还是年轻气盛啊,这未来的帝师,是那么好当的吗?朕不想看到兄弟相残的惨剧,这事就要着落在他身上了。”见嘉靖说了心里话,黄锦这才笑着答话。 “万岁的心思,萧风应该是懂得的。他让胡宗宪这样做,想来还有避风头的意思吧。自从万岁封他文玄真人后,又是中书舍人,又是仪鸾卫,又是代理顺天府,最近又当了两个皇子的老师。少年高位,太快了呀。自己犯点错,让万岁和他都有个缓冲,其实也是好事。”嘉靖点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就是总觉得萧风这事里带着点怨气。 这感觉很微妙,就像某一天,你让孩子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特别痛快,就是表情不佳。 你就知道,这孩子的听话其实是在赌气,但你又找不出什么错来。嘉靖无奈的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件事,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黄伴,你说,他不会是知道了萧万年的事吧?”萧万年的事,不就是杀官被贬吗? 还有别的事吗?如果萧风在场,一定会有这样的疑问。但黄锦却没有疑问,他只是犹豫了一下。 “不会的,陆炳的嘴严的很,他不会说出去的。”嘉靖点点头,神色有些萧索。 “那就好,朕倒是不怕他知道朕利用了他家,只是那件事,朕……我不想让他怨恨我。”黄锦低着头,心里决定要跟萧风再走得更紧一点。 没人比他更了解嘉靖,嘉靖现在对萧风的感情,越来越不像是君臣之情了。 这仙境见面之缘是真是假不好说,这师兄弟的感情,却是弄得越来越像真的了。 “万岁,萧风这边处理了,那胡宗宪的事,万岁还没给内阁旨意呢。我估计严首辅应该是会按原来的意见,把胡宗宪派往沿海的。”嘉靖点点头,如果他没有明确旨意,严嵩是有这个权利的。 毕竟严嵩刚才汇报的时候他没表态,可以视为默认。所以黄锦的这个提醒是很有必要的,嘉靖再聪明,也不可能所有的事都不疏漏,黄锦在这方面作用很大。 “派人去传旨,胡宗宪的宣大巡抚御史官职不变,派往太原驻守,协理监督太原守军,可便宜从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赛预热 萧风丢官了!严党官员弹冠相庆!虽然丢的只是个从七品的芝麻绿豆小官,但这毕竟是萧风崛起后的第一次丢官,之前都是不停的加官进爵。 何况中书舍人虽然小,却是在内阁行走的。虽然没有任何权利阻挡严嵩的决断,但却能不停在旁边骚扰提意见。 对严嵩而言,萧风就像是一只打不死又赶不走的蚊子,每天都随时会飞到耳边来嗡嗡一阵子,让人心烦气躁。 关键是你还不能不防着他,万一你掉以轻心,他上来扎一针,虽然不疼,保证让你痒痒好几天。 这下好了,耳边清净了,严嵩进入内阁时笑眯眯的,连看徐阶都顺眼了不少。 严府更是涌进了不少官员,偷偷送礼的,堂皇上门的,一扫前些日子的冷清和阴霾。 大都是恭喜严世藩获得举人出身的,预祝他春闱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严世藩本来对这事没有太兴奋,按理说,这事只是来的早晚的问题嘛。 但恭喜的人多了,他也渐渐开心起来,并且他还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能狠狠的恶心萧风一下。 他对着这班平时都不怎么正眼相看的官员们拱拱手,大声宣布。 “各位,我因父亲的原因,早早进入官场,未能经过科举,一直颇为遗憾。今日万岁天恩,让我有机会弥补此憾,当真是感激涕零,必将竭尽全力,不服天恩。我听闻文玄真人也从未经过科举,之前当了中书舍人,万岁赐了进士出身。如今中书舍人既然已经没了,何不也重入龙门,一试锋芒?若是文玄真人不敢下场,那岂不是让人猜测其全无文才,如此怎能当二位皇子之师呢?”这番话很快就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在京城中流行开了。 尤其以严党官员最为起劲,拼命鼓吹。一时间京城的读书人都轰动了,想不到他们有机会今年和严世藩同场竞争,更不知道会不会连萧风也亲自下场。 这两个一个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另一个虽然作品很少,但传到外面的《好了歌》,《好了歌注》都是万人传颂的名篇。 那首除夕之夜写的感怀诗,虽然水平不如前两首,但真情实感也感动了不少人。 这两人一起下场,给天下读书人的压力确实是不小啊。连张居正也坐不住了,匆匆跑到萧府打听第一手消息。 “萧兄,严世藩公然下战书,你可会迎战?”萧风淡淡一笑:“我又不想当官,考科举干什么?再说了,万岁撤了我的官,又没夺走他赐给我的进士出身。我堂堂进士去跟一帮举人参加科举,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张居正大出意料,他没想到萧风竟然如此没有火气,这回答感觉怎么有点像无赖呢? “萧兄这样说,只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抓住把柄,有损萧兄形象啊。”萧风哈哈大笑:“我有什么形象。如果有人用这个攻击我,你就帮我回他们一句话。”张居正点点头:“什么话?” “严世藩既然这么有志气,万岁没剥夺他官身的时候,可也没禁止他去参加科举啊,他为什么不去参加呢?”张居正一愣,随即也哈哈大笑。 萧风的回话传到了外面后,人们的意见两极分化。支持萧风的说萧风洒脱,淡泊名利,正是有道之人的做派。 反对萧风的,以严党为首,则气急败坏的指责萧风强词夺理,是绣花枕头。 不管怎么说,在春闱之前,京城还有一场重要的大赛呢。虽然这场比赛在大明朝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科举,甚至连京城外都未必关注,但在京城内,百姓的视角里,却着实是一场万众瞩目的大事。 这就是京城食神大赛,比起科举来,老百姓们更关注这场比赛。毕竟百姓中读书人少,科举跟他们没啥关系。 但百姓也是要下馆子的,所以知道各家酒楼菜馆的排名,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到面子和里子。 可以说,京城食神大赛,就是大明版的大众-点评和小红-书,直接决定着未来一年中京城酒楼的客流量。 所以,正月十五还有好几天的时候,各大酒楼的主厨们就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勤学苦练了。 一时间各大酒楼的厨房里刀光闪闪,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史珍湘自然也不闲着,他不但自己苦练,还把自己所有的徒子徒孙们聚到一起开了个大会。 大会名称为:确保太白居团队夺冠暨谁夺冠也不能让醉仙楼夺冠誓师大会。 太白系掌门人史珍湘,在大会上做了重要讲话,以下是会议记录。 “今年谁都能输,但决不能输给醉仙楼!当年她娘的厨艺不比她的好?照样败在我的手下!顶级厨师这一行,从来都是咱们男人的天下,女人做的饭只配给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吃!大家放心,裁判对我们有利,大家只管尽情发挥!当然,如果醉仙楼能够知难而退最好!”最后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门徒们听的,也充分暴露了史珍湘的心虚。 他虽然自认厨艺远高于柳如云,但柳如云的后台可是萧风啊,谁知道萧风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年张天赐和谈新仁的对抗,几乎没有人看好张天赐能赢,可最终呢? 张天赐现在是京城商会会长,谈新仁去哪儿了?所以,决不能小看萧风支持的任何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忽然给你来上怎样的一下子。 史珍湘的徒弟们心领神会,并迅速展开了行动。醉仙楼忽然热闹了起来,好几拨人跑去吃饭,让陈忠厚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还是雇不到厨师,柳如云自然得亲自下厨上灶。这样一来,她就没时间练习和琢磨参赛的事了。 眼看没两天就要比赛了,陈忠厚想着要不关上两天门,让闺女好好练习,毕竟除了那五道菜之外,其余的菜都还不是很熟练呢。 但刚露出这个想法,那些吃饭的就不干了,大声嚷嚷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天底下哪有撵客的酒楼,你们醉仙楼是要店大欺客吗?”这个评语可是不敢当的,任何年代酒楼都是服务业,一旦被扣上店大欺客的名头,就是厨艺再好,也不要想有客人了。 不敢停业,这些人轮流来吃饭,而且口味极刁,把陈忠厚骂的都不敢伸手了,全靠柳如云在厨房里忙活的脚不沾地。 连续两练菜了,柳如云都快累趴下了,估计撑不到食神大赛当天,就非得累倒不可。 陈忠厚见势不妙,自己又想不出主意来,只得偷偷让小伙计跑去萧府求援。 萧风听完小伙计呼哧带喘的讲述后,习惯性的拿起扇子来敲着手心。他还没说话,旁边跟着旺财跑进屋来的张云清已经柳眉倒竖,气呼呼的喊起来了。 “这分明是史珍湘搞的鬼!萧大哥,你让锦衣卫去揍他一顿!”这时同样 “跟着旺财”跑进来的王迎香摇摇头,表示不同意见。她毕竟是官宦之家,见识更高些。 “萧大哥刚被皇帝惩罚了,这时候如果太高调,会惹麻烦的。”唯一一个不是跟着旺财跑进来,而是追着两个姐姐进来的巧巧,对明争暗斗不是太感冒,反而勾起了馋虫。 “好久没吃柳姐姐做的菜了,要不我们去吃吧!”萧风无奈的用扇子拍拍巧巧的头。 “什么好久没吃,你不是大年三十刚吃过的吗?这才几天?不过你说道吃……”萧风站了起来,展开扇子微笑着对小伙计说:“你且回去吧,我有办法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后面排队 张云清看着萧风拿着自己送的扇子,越看越顺眼,笑眯眯的问萧风。 “萧大哥,你有啥主意了,说说呗?”萧风看她一眼,笑着说:“不是你说的吗,找锦衣卫啊!”张云清更得意了,眼睛都笑眯起来了。 王迎香却急了,萧公子不会是真听了云清的馊主意吧。 “萧公子,你可得想好了,派锦衣卫去打架,这可不是小事啊,搞不好皇帝还会罚你的!”萧风见王迎香急了,也微笑着对她说:“听你的,不打架。”巧巧见两个姐姐的主张都得到了老爷的支持,赶紧重申自己的观点。 “老爷,好久没吃柳姐姐做的菜了,咱们去吃吧。”本以为老爷会像对待两个姐姐一样,笑呵呵的说:“听你的,去吃。”不料萧风把扇子合起来,又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小馋猫,就知道吃!”第二天一早,陈忠厚就又听见楼下敲门板的声音了,用拳头砸的咣咣的。 又是那帮人,天一亮就来砸门要吃饭。看着隔壁女儿累得都快爬不起床来了,陈忠厚咬咬牙,大声对女儿说:“小云,继续睡,咱们今天不开门了!”柳如云摇摇头,强撑着起了床。 “爹,不行啊,开酒楼的不能随便停业,否则以后这名声就坏了,我能挺得住。再说了,食神大赛如果我赢了,以后生意天天都像这样,咱们还不做了?这帮人捣乱,咱们就当提前练手了!”陈忠厚摇摇头,知道女儿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食神大赛赢了,那史珍湘势力再大,也挡不住有厨师来醉仙楼了,更别说还会有很多人来当学徒呢。 那时候自然不缺人手了,可现在就自己父女二人加一个小伙计,厨房里全靠柳如云一个人,这样下去肯定要累倒的。 想到昨天小伙计带回来的话,陈忠厚也不知道萧风的主意到底是什么,可眼下怎么办呢? 拗不过女儿的倔强,陈忠厚只得打开门板。这帮人一拥而进,开始七嘴八舌的点菜。 什么菜最费事、最累人就点什么。陈忠厚苦着脸正在往水牌上记菜,那边柳如云也强打精神扎上了围裙,门外忽然传来乱哄哄的一片骂声。 一帮锦衣卫骂骂咧咧的在赵总旗的带领下走了进来,毫无顾忌的每张桌子坐了两个人,把那帮先进来的人吓得立刻站起来躲在一边。 “老板,上菜,嗯,就你做吧,厨房里的丫头一看就无精打采的,做了也不好吃!”陈忠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询问。 “各位官爷,你们要吃些什么,还请示下。小人虽也学过厨艺,但手艺一般,还请各位官爷多多包涵。”赵总旗眼睛一瞪:“示下什么示下,我们锦衣卫的饭堂师傅家里有事,这两天不开火,给我们发了补贴银子,让我们出来吃。家常饭菜,你会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是吃饭,又不是赴宴,不少你银子就是了!”陈忠厚后心里狐疑,但也猜到了七八分,赶紧陪着笑脸让小伙计倒茶倒水,自己则进了厨房。 “小云啊,我看这帮官爷可能是萧大人请来的。他们不点菜,还点名让我做,这就是让你歇着。”柳如云自然也能看出来,这帮锦衣卫虽然粗声大气的,但跟父亲说话一点脏字都没有,还时不时的往自己这里瞟两眼,然后低声议论什么,不时笑两声。 赵总旗自认为掌握了事情真相,小声的对同僚传授心得。 “你们还敢胡说什么萧大人双管齐下吗?看萧大人对这姑娘的上心啊,不是情种能这样?”一个小旗小声反驳道:“那不一定啊,萧大人没准是看上了姑娘他爹呢,这陈老板模样不行,身材还可以。”赵总旗大怒,一个耳光扇过去,那个小旗笑嘻嘻的弯腰躲过,又瞟了柳如云一眼。 他们都是一起混了很久的兄弟,平时打闹惯了,也不在意,倒是柳如云觉得这帮大男人挺有趣的。 想来他们是在猜萧风为啥要这么帮醉仙楼吧,就算是有股份,也不过是份投资而已,帮到这个份上,还能有啥别的原因吗? 柳如云脸上一红,也怕父亲这边忙不过来,就没有上楼去,围裙也没摘,坐在厨房外面,边琢磨着自己的菜谱,边看着父亲做菜。 那帮先来的人,其实都是京城里各家酒楼的学徒,奉各自师父命令来醉仙楼捣乱的,自然都是史珍湘的徒子徒孙。 此时他们的座位也被锦衣卫占了,刚才的菜也没点成,一时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 赵总旗斜了他们一眼:“怎么着,不服气啊?老子平时出生入死,吃饭连个优先权都没有了?”这些人哪敢跟锦衣卫较劲,吓得连连摇头,赶紧退出了醉仙楼。 他们又不能进对面的太白居休息,那就一下子露馅了,史珍湘也绝不愿意这么明目张胆的。 可周围又没有别的可歇脚的地方,只能在街上晃荡。又不敢走得太远,生怕过一会儿,那些锦衣卫们吃完饭就走了,那自己还得赶回来占座呢! 任务在身啊!那帮锦衣卫倒是不怎么磨叽,他们毕竟都是有正经事的,风卷残云的吃完饭后,伸个懒腰,就起身离开了。 但再怎么不磨叽,冬天白天短,此时也快要接近中午时分了。这些人在周围晃荡,眼巴巴的看着,可算是盼到锦衣卫们离开了,赶紧往回跑,打算占座点菜。 柳如云叹口气,站起来准备做菜。不管怎么说,锦衣卫这么一折腾,她多歇了好长时间,今天肯定是能撑的过去了。 那些人还没等跑到位置,一群顺天府的捕快们说说笑笑的就从街上巡查过来了,随即就坐进了醉仙楼,还是两个人一张桌子,占得满满登登的。 领头的正是田中实,因为上次破案有功,郭鋆特意增加了一个副捕头的位置,提拔了田中实。 其实郭鋆也有其他的想法,眼看着萧风把张无心弄来了京城,估计安青月是干不了两年了,捕头这个职位,总得寻个接班人不是。 倒不是郭鋆低估安青月的职业决心,只是安青月如果嫁人就得生娃,总不可能抱着个娃娃满大街的追贼吧! 陈忠厚都不用猜了,看这些人互相挤眉弄眼的笑容就知道是萧风找来的人。 他赔笑着迎上去,拱手作揖。 “几位差大哥,光临小店,要吃点什么?”田中实拍拍肚子,咧嘴一笑。 “我们是巡街肚子饿了,有什么吃什么,你看着掂对就行了。但量要大,吃不好可以,吃不饱不行!”陈忠厚笑道:“开饭店的还怕大肚汉吗?看差大哥们都是壮汉,肯定能吃肉。我做上一锅红烧肉,锅里现成焖好的米饭,连汤带汁拌饭吃,再炒几大盘鸡蛋,如何?”田中实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安青月本来是嘱咐他,到了那儿别点菜,人家怎么省劲就怎么来,给什么吃什么。 想不到省劲的饭也能吃的这么好,当真是喜出望外啊,赶紧连连点头。 被挡在外面的那帮人面面相觑,顺天府的捕快当然没有锦衣卫那么可怕,可也绝不是他们随便能惹得起的。 再说人家捕快们也没找茬,人家好端端的进酒楼吃饭,你们还能过去,让人家给你让座不成? 那可就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了,而是直接上门欺负捕快了。就算顺天府捕快平时不欺负老百姓,但如果老百姓敢欺负捕快,那也绝对是找死。 顺天府的大牢,虽然比刑部和诏狱条件好点,但也绝不是春燕楼的高级客房,里面挂的皮鞭子和骑的木马,也完全不是一个用途的! 好在不管这些捕快们肚子再大,总也有吃饱的时候。吃饱了,最多也就再喝杯茶水,也不能无期限的待下去,他们总还是要巡街工作的嘛! 因此,在太阳过午的时候,捕快们剔着牙心满意足的走了。留下街边路过的人们议论纷纷。 “不是听说醉仙楼生意不太好的吗?现在看来不是的啊,这都接连好几天了,生意完全火爆的不行啊!” “就是啊,不但生意火爆,你看连捕快们和锦衣卫都来吃饭了。捕快也就罢了,那锦衣卫们可是出了名的嘴刁啊!听说锦衣卫饭堂的大师傅,也是南北名厨!他们肯来醉仙楼吃饭,醉仙楼绝对不是别人说的那么不行!”那帮找茬的人心里这个气啊,但他们又不能拦住路人告诉他们真相。 前两天的火爆生意是我们太白居的人找茬找出来的?今天的火爆生意是人家请人来对付我们的? 且不说别人信不信,就是信了,太白居又有什么可光彩的呢?这帮人已经在太阳底下晒了多半天了,不但一口饭没吃上,连一口水没喝到,已经是满肚子邪火,一脑门子官司了。 此时见捕快们走干净了,马上一窝蜂似的冲进醉仙楼,乱哄哄的嚷嚷起来。 “点菜点菜,老板娘赶紧站起来,我们要点菜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谁说难吃 一群人嚷嚷得很起劲,要把这多半天又累又饿又渴又憋屈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史珍湘站在对面太白居的二楼上,也觉得今天应该差不多了,萧风能影响到的人,基本都登场了。 锦衣卫和萧风关系好,他是知道的;萧风在顺天府主持审案,和安青月关系好,也是知道的。 剩下的还有谁?入世观是萧风的,那又怎样,萧风能把入世观里一帮小崽子们弄进城来吃饭吗? 春燕楼是萧风的,难道萧风能把春燕楼里的女子们都弄来醉仙楼吃饭吗,那不成了笑话了? 就算萧风不要脸面,真把这两拨人都用上,再加上张天赐的粮店伙计和营造队,又如何? 前面两拨都是官差,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惹不起只能躲。可入世观的小道士,春燕楼的姑娘,张天赐的伙计,这些和我们一样,都是百姓,都是草民。 草民对草民,怕个屁啊,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如果他们敢不讲理,自己这边就下令动手! 自己的徒子徒孙人数不少,对方也没啥战斗力,就算营造队那帮泥腿子有点力气,自己的太白居就在对面,随时可以出动支援! 至于得罪萧风,史珍湘现在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萧风支持醉仙楼,自己就算是再陪小心也没用,干脆得罪到底,反正现在自己的后台是严世藩! 前几天严世藩倒霉丢官,史珍湘也跟着瑟瑟发抖;可这几天不一样了啊,萧风也丢官了,而且严世藩要参加春闱,重新入仕了! 就在史珍湘给自己打气的时候,楼下醉仙楼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都给我滚出去,这里我包了!”史珍湘大怒,扒着栏杆往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已经抢占了桌位和道德至高点的徒子徒孙们自然也大怒,一起看向门外,随时准备动起手来。 门外只有两匹马,小伙计正跑出去接过马缰绳来拴在旁边的石头槽子上。 马上端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展宇,另一个是仰着头,斜视着屋内众人的裕王。 还有一个没骑马的,从一辆马车里下来的,胖墩墩的,面目普通,看不出是何方神圣。 这些捣乱的人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认识的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认识的已经破口大骂,掀桌子抡板凳就要上前群殴。 史珍湘自然是认得的,他吓得差点从楼上摔下来,像疯了一样一边往楼下冲锋,一边杀猪般的嚎叫着。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混蛋,那是裕王殿下!”冲在前面的几个人听到了史珍湘的嚎叫,但脚步却不是说停就能停的,手里的板凳也不是说不抡就能马上止住的。 后世的科学家称之为惯性,此时的老百姓不会这个词,只解释为忽然收劲,容易闪了腰。 展宇的刀没有出窍,只是用脚踢飞了冲得最靠前的两个人。剩下的人没用他动手,因为都在纷纷收劲,然后哀嚎声一片——确实都闪了腰,黄大锤诚不欺我。 这些人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对面的太白居,此时史珍湘也顾不上掩饰了,连喊带骂的把人都弄进太白居里去了。 闪了腰的扶着桌子呻吟着,剩下的人则哀声一片。 “师爷,给口茶喝吧,半天水米未进,嗓子冒烟啊!” “师祖,给碗饭吃吧,我这饿的,刚才凳子都抡不起来了啊!”史珍湘心里恼火,但又不能不管,这些人不但是他徒子徒孙,还是来帮他办事的。 只得忍着气,让伙计们安排照顾。此时太白居里吃饭的人也不少,见到这种场景,既觉得好笑,又难免鄙视,也不顾忌史珍湘,纷纷议论起来。 “你说这太白居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人家是祖传的产业,虽说对面开店是对头,但也没必要这么做吧?” “你懂什么,他那是心虚了,依我看啊,这次食神大赛,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呢!” “不会吧,听说这柳如云没有她娘厉害,当年她娘都没赢过史老板……” “拉倒吧,你个年轻人懂什么。当年比赛老夫我是在现场的,其实大家都感觉她娘的手艺更胜一筹。” “那为什么最后食神还是给了史老板呢?” “因为后台呗,史老板后台硬啊,是尚膳监的刘公公!” “不止如此,那些裁判本来就不愿意把食神颁给女人,这是厨师行里的偏见吧。” “哎,我听说着史珍湘原来还是柳姑娘外公的徒弟呢,后来打败了师父出来自立门户,这也算是欺师灭祖吧?”史珍湘听着这些议论,脸色铁青,可他不管怎么豪横,毕竟是开酒楼的。 酒楼就是让人们胡说八道的地方,只要不骂皇上,就是骂了严嵩,严嵩也不会派人抓人的。 不是严嵩大度,而是罪名不好定,如果有人当面骂严嵩,那不用说,直接抓进来,罪名是侮辱朝廷命官,这个罪,官越大,罪越重。 但如果人家背后骂你,你把人家抓起来,说人家侮辱朝廷命官,那刑部会很为难的。 因为这个罪名报给皇上,皇上一定会不以为然的。堂堂宰相,人家背后骂你两句你就要抓人家,这是宰相的气度吗? 俗话说,背后骂皇上,朕都不会跑到茶楼酒肆去抓那些喝醉了的家伙,你较这个真,你是比朕还尊贵吗? 一但皇帝产生这样的疑问,那问题就严重了。所以,没人会待着没事去找这个麻烦的。 以此类推,你史珍湘在饮食界算个人物,在真正的人物眼里你不过是个有两下子的厨子头罢了。 你开个酒楼,就因为人家说你两句坏话,你就殴打客人?别说以后没人去你家吃饭,就是官府也会觉得扯淡,你史珍湘比宰相和皇帝还尊贵不成? 人家又没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就受不了了?所以史珍湘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咬牙切齿的下命令。 “盯住对面,我就不信裕王能在那里呆多长时间!等裕王一走,你们就再去!”裕王驾到,陈忠厚不敢像之前那么招呼了,赶紧拉着柳如云,拿起菜牌子,恭恭敬敬的请裕王点菜。 裕王不看菜牌子,而是好奇的看着柳如云,似乎是要验证自己想象中的印象一样。 柳如云再爽利胆大,也毕竟只是个商户女子,面对裕王根本不敢抬头,用手直搓衣角。 好在展宇是熟人,柳如云知道这也是萧风请来的人,才不至于过分紧张。 裕王打量完了柳如云,才指着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胖子说道:“本王不是来吃饭的,是给你送厨子来的。”柳如云不解的看着那个一脸赔笑的厨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展宇代为解释道:“萧大人说了,开酒楼的不能随便停业,但柳姑娘要养精蓄锐迎接食神大赛。因此裕王把自己府里的领班大厨送来,帮醉仙楼做几天菜,等食神大赛结束后,再回王府。”陈忠厚大惊,王府的厨子头,哪是自己这酒楼劳动的起的? 他连连摆手,不敢答应。裕王皱皱眉:“本王府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厨子,不会吃不上饭的。你就留下他,让柳姑娘歇着。谁再敢挑刺,说你酒楼的菜不好吃,非要让柳姑娘出来做,你就让他留下名字,把饭钱赔给他。”陈忠厚一愣,心想这是什么路子呢? 柳如云却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这一笑,犹如春花绽放,裕王看着柳如云这一笑,忍不住一拍大腿:“明白了!”这话没头没脑的,谁也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都是一脸懵。 好不容易等到裕王离开了,那些憋着劲闹事的人都冲了出来,从太白居直接杀进了醉仙楼,开始嚷嚷着点菜。 但菜牌子上的菜已经更新一些,那些人也不管,反正就是憋着劲的点菜,反正只要不是柳如云亲自做的,就说不好吃,要闹事! 众人看柳如云上楼了,在厨房里忙活的是个胖墩墩的厨师,都叫嚷起来。 “这菜味儿不对!你从哪儿弄来的野厨子,做的什么玩意?让柳姑娘出来做!” “没错,这菜我徒弟做的都比这个好吃!让野厨子滚蛋,让柳姑娘出来做菜!否则不给钱!”因为这个厨子不是跟裕王一起骑马来的,而是单独坐车来的,众人并不清楚他是裕王带来的人,只顾叫嚷着。 陈忠厚按照裕王的吩咐,只说这厨子是托亲戚从外地请来的,没办法,京城的厨子都不肯来嘛。 那个胖厨子笑嘻嘻的从厨房走出来,用围裙擦着油光光的手。 “是哪位高人说在下做的菜不好吃啊?又是哪位高人的徒弟做菜都比在下好吃啊?技不如人是没法子的事,请高人们留下姓名,饭菜钱我们就不收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房中术 见这胖厨子貌不惊人,众人也没在怕的,纷纷嘲笑。 “怎么地,就算是你天下名厨,不许顾客说难吃的吗?难吃,就是难吃!想要名字是吧,我叫某某!” “没错,众口难调,从没有非让我们都说好吃的道理,就是难吃!在下某某!”人们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见有带头了,胖厨子也确实啥也没敢说,只是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名字而已。 然后还请留名字的人按下手印,这怕什么的,顿时大家都来劲了。当下纷纷报名,按手印,然后贬低了一番饭菜的难吃,扬长而去。 “这可不是我们不给钱啊,是你自己死要面子,不要钱的!”胖厨师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连连点头,那群人哄笑一通,跑回了太白居里。 史珍湘见众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禁纳闷。 “不是给你们钱了吗,一直点,一直吃啊,不能让那丫头有喘气的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徒子徒孙们把事一说,说醉仙楼宁可承认饭菜不好吃,宁可不要钱,也不让柳如云下厨的事儿。 史珍湘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老陈头真舍得不要钱?他可跟我比不了,我有钱,让人连吃他十天半个月的不是问题。可他那点家底,就算张天赐入股了,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顿顿不要钱,难道张天赐暗中又加钱了?不对,做生意是有规矩的,上次张天赐拿了钱,已经占了几乎一半的股份,老陈头绝不会再要他的钱了。”既然想不明白为啥,史珍湘干脆也就不苦恼这个问题了,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明天你们继续去,只要是柳如云下厨,你们就使劲点菜,累死她!如果不是柳如云下厨,你们点完菜就说不好吃,赔死她!总之咱们立于不败之地!”徒子徒孙们十分开心,白吃白喝还能出气,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何况那胖厨子的手艺着实不错呢!于是徒子徒孙们第二天又去了,当然又照例被锦衣卫和顺天府捕快们撵走两次。 但这次裕王没再来了,所以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发挥空间。那个胖厨子依然是好脾气,笑眯眯的给他们做菜,记名字,按手印,免单。 大家都很嗨皮。陈忠厚虽然想不明白,但这是裕王送来的人,他也不敢阻拦,只是难免有点愁眉苦脸的。 倒是柳如云看得明白,私底下安慰陈忠厚。 “爹,每天就是让他们白吃两顿去又如何,前几日生意好,我们也赚了不少呢。再说了,只要我能在食神大赛上击败史珍湘,咱们醉仙楼就直起腰来了,还在乎这点钱吗?”史珍湘这边此时也算过这个账来了,他也急了。 既然你们醉仙楼不怕赔本,那我就来个狠的!史珍湘发动自己的徒子徒孙们,让他们带上亲朋好友都去吃,甚至还煽动自己店里的客人去醉仙楼吃饭。 “我们这边吃饭是要钱的,醉仙楼可就不一样了,只要你吃完说声不好吃,把名字留下,按个手印,就可以免单了!”一小撮客人确实动心了,跑到对面去占便宜去了。 另一部分比较有素质的客人,则纹丝不动,鄙夷的看着那些跑过去的客人。 “人啊,不能什么便宜都占,昧着良心说话,帮人捧臭脚,丢不起那人!”不管怎么说,在这样声势浩大的攻势下,醉仙楼居然还挺住了。 原因也简单,因为陈忠厚也学着对面的太白居搞了排队制度。你来的人再多,我只开放一楼的十张桌子,剩下的请排号。 这种盛况自从师傅柳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了,陈忠厚居然有些激动了。 不过激动只是一瞬间的,随即众人吵吵嚷嚷的说不好吃,要求免单,陈忠厚就顿时又回到了现实。 那个胖厨子也累成了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不过显然裕王是给了重赏的,居然也任劳任怨的坚持下来了。 嘉靖又开始召人侍寝了,不过这次比较克制,不敢双飞了。而且老版的天阳丹,用起来总觉得不如新版的过瘾。 药效其实还是挺强劲的,只是那种伴随着生理快乐的飘飘欲仙感,再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人都是食髓知味的,用过好东西,这差一点的东西就觉得差点意思了。 因此嘉靖有些郁郁寡欢了,他之前最喜欢的两件事,一个是修道,一个是美女。 他曾经想把这两者合二为一,也就是研究房中术。这个想法很像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幻想着能把自己的爱好变成事业,但真正能实现的,除非家里有矿,否则就是天生锦鲤。 但后来嘉靖发现,研究道门的房中术原来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之所以很多男人以为修炼房中术是一件快乐的事,是因为这些男人连碰女子身体的机会都很少,自然而然的就以为,能以阴阳融合为修炼的方式,肯定是爱做的事。 他们压根就不明白,以嘉靖这种碰女子身体毫无困难,甚至都是慈善行为的身份,修炼房中术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因为男人修炼房中术的核心是要忍耐,将快感压制到最低,以最长的时间,完成最难的动作。 最要命的是,到最后还不能有结果!!!因为一但有了结果,你这房中术就白练了,不但没有任何好处,还会损失元阳,伤身体,损道行。 这简直就是反人性的行为,至少是反男人人性的行为!所以嘉靖后来就彻底放弃房中术的修炼了。 黑石转轮王曾经说过:你要修道就修道,要快乐就快乐,非要把修道和快乐混为一谈,能坚持修道到今天,也是一件奇事。 所以嘉靖现在把和女子的亲热,完全当成是快乐的事在做。既然都因此耽误了修道,那就是作为自己刻苦修道的奖励,当然要快乐最大化。 可现在嘉靖郁闷了,因为他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纯粹的快乐,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怎么办呢? 重新吃新版的天阳丹?嘉靖不太想。他让陶仲文正在进一步研究新配方的隐患,在没有彻底肯定不会有问题之前,他是不会冒险尝试的。 快乐虽然很重要,但自己的主体事业仍然是修仙,这一点是不容动摇的。 郁闷的嘉靖就召来了萧风,和他探讨一些修道方面的话题,以此证明自己对男女之事兴趣不大了,可以专心修道了。 萧风经验何等丰富,一眼就看出嘉靖郁闷的样子,绝对是一个男人没有尽兴的结果。 他跟嘉靖德东拉西扯了一阵子后,趁嘉靖中午小憩的时候找到了黄锦。 “黄公公,这两日师兄晚上睡得可好?”这问法很隐晦,但黄锦是什么人,一见萧风脸上不太正经的笑容,就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万岁这两日又开始召人侍寝了,不过可能是修道精进了,在这方面有点淡泊。”萧风暗暗好笑,好东西吃多了也没新鲜感了,这和修道精进恐怕没有半毛钱关系。 “黄公公,你是司礼监佥书,我想请教一下,如果司礼监管辖下的教坊司的人,进宫不算违规吧?”黄锦一愣,随即明白了萧风要干什么,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 “是教坊司管辖的寻常官妓,还是在教坊司里管事的人?前者肯定是不行,后者嘛,还说得过去。不过若不是万岁的旨意,而是宫里其他贵人要召见,此事我虽然也可安排,但按礼数,还是要跟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公公知会一声。”萧风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黄公公,宫里贵人,可有想测字的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角色扮演 于是,在和嘉靖扯了一通仙境奇缘之后,黄锦走上来笑着奏报。 “万岁,宫中贵人,对萧风好奇已久。今日听说萧风觐见,特请恩旨,想请萧风测字。”嘉靖愣了一下,心想今天我还没测呢。 但他看了一眼黄锦的眼神,就微微点头同意了。 “后宫妇人,确实对你耳闻已久,不过你一天也只能测一个字,她们却有许多人,你的身子骨受得了吗?”萧风也愣了一下,心说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像是在说测字呢? 他微微一笑,从容道:“确实有心无力,还请黄公公回禀贵人们,今日且放我归去吧。而且测字要准,最好还是能当面询问。我和贵人们见面也多有不便。若是万岁恩准,我明日从司礼监请个助手来,协助我与贵人们沟通,可好?”嘉靖笑着点了点头,等萧风走后,嘉靖看着黄锦给自己换香。 “黄伴,你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连朕都敢戏耍了?”黄锦赶紧放下手里的香,过来给嘉靖捶背。 “万岁,萧风也是一片好意,他见万岁精神不佳,问奴才是否夜间睡的不好。奴才说,万岁修道精进,所以清心寡欲。萧风问奴才司礼监管辖的教坊司管事人员可能入宫,奴才不敢答应,说得万岁同意才行。至于贵人们要找萧风测字的事,却是早就有的。尤其是康妃和卢靖妃二人,早就对奴才说,等萧风进宫时,让我帮忙向万岁请旨的。”嘉靖歪头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想想萧风也是一片好心,也就罢了。 萧风溜达着路过醉仙楼,远远看了一眼人声鼎沸的样子,并没有靠近,而是继续往前走,一路走到春燕楼。 他今天管这个闲事,其实是挺冒险的。依仗的无非是和嘉靖师兄弟的名分,以及男人之间特别的相互理解。 黄锦肯陪着他冒一次险,依仗的同样是嘉靖的绝对信任,以及他虽然不理解但是能感受到的男人的郁闷。 可黄锦的冒险是有回报的,不管嘉靖是否高兴,他至少得了萧风的人情,这是他最直接的回报。 若是嘉靖高兴,那就是双重回报。可萧风冒险的回报是什么呢?这一点黄锦都没想明白,就算嘉靖高兴了,他也不过是在现有的亲近关系中加深一点点,但若是嘉靖觉得他多管闲事,不高兴了,那损失就很大了。 萧风如此聪明,他不可能会做这种风险大回报小的事啊?这一点,直到萧风都站在了春燕楼的门口,给嘉靖敲背的黄锦仍然没想明白。 萧风走进春燕楼,楼里忽然安静了一瞬间,然后爆发出一片欢笑声,当真是莺歌燕舞,春意浓浓。 一向妖媚泼辣的妈妈燕娘,见了萧风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过来相迎,说话也没有平时那般响亮,倒有些小声小气的样子。 姑娘们看到这一幕,笑得更欢了。正在屋里努力的几个客人,也被外面的欢笑声惊到了,推开窗户往外看。 “快看快看,这就是萧风萧大人。上次我跟别人说我在这里过夜,碰到萧大人把燕娘拖进客房,还没人信我!我要出去喊人,让他们看看,老子不是胡说八道的!”他身边的女人赶紧拉住他,急得直跺脚。 “你跑什么呀,你这干到一半就不干了,可也得给全份的钱啊!再说了,你还光着呢,往哪儿跑啊?不怕上街被人打死啊!”萧风敏感的发现姑娘们的脸上有一些不太对劲的表情,带着探询和捉弄,他立刻明白自己的市井传言一定是已经传开了。 燕娘咬着嘴唇小声打趣他:“萧公子,你今天是来玩的吗?想找哪个姑娘,我立刻赶走客人给你安排。就是看上哪个小厮了,虽然春燕楼不是做那生意的,奴家也肯定尽力安排。”燕娘说完,也撑不住了,笑得花枝乱颤。 显然她们都知道这传言荒谬,但萧风好脾气,她们也乐得取笑一番。萧风把脸一板,眼神平静的看着燕娘,她的笑声渐渐变小,有些畏惧的看着萧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玩笑开过头了。 萧风点点头:“这个表情才像样,保持住,跟我进屋来。”当萧风推门进了那间收费吓死人,经常空着的高级客房时,姑娘们又一次爆发出了欢笑声。 燕娘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摇晃着柳腰也跟了进去,心里依旧惴惴不安,不知道萧风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萧风靠在高弹力大床旁边,一个倾斜四十五度的光滑长椅上,感觉这长椅这般光滑,不知道是经过多少次打磨的。 “这椅子打磨的这么光滑干什么,人坐上去不就滑下来了吗?”燕娘脸一红,心想在外面还装得那么正经,一进屋就这样了。 “萧公子,就是要滑才好啊,你想想,姑娘娇怯怯的,想逃也逃不了,爬两步又滑回来,男人是不是特别有感觉?”萧风哑然,谁说社会在进步,科技在发展,在揣摩男人心里这方面,这个时候的娱乐场所简直登峰造极啊。 “燕娘,我有个问题,你得认真回答我,你能不能表现得更像良家妇女一点?”燕娘嫣然一笑,心说果然天下男人都一样,都喜欢勾引良家妇女,劝风尘女子从良。 “萧公子,别说良家妇女,你就是想让我表现得像大家闺秀,也难不住我的。要不要我叫个女儿进来,扮做丫鬟助兴?”萧风苦笑,想不到这时候就有沉浸式情景扮演服务了,真是太前卫了,难怪春燕楼的生意这么好。 “燕娘,你误会了,我明天要带你进皇宫,你得把你在春燕楼里这套风采收敛起来,否则万一被人看见,你会倒霉,我也麻烦。”燕娘用手帕捂着嘴,扶着木马,笑得全身发抖,简直是听见了有生以来最好笑的笑话。 萧风也不打断她,笑眯眯的看着她,让她笑个尽兴。毕竟在这春燕楼里的姑娘,连妈妈都算在内,每天挂在脸上不停歇的笑容中,能有哪一刻是发自内心,笑给自己的呢? 所以即便此刻的欢乐如此短暂,可怜的不值一提,但萧风仍然不愿意打断,不愿意剥夺。 过了半天,燕娘才逐渐缓过气来,用手帕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笑道:“萧公子啊,你可真会开玩笑,哎呀不行了,笑死我了。我知道你们男人的癖好,姑娘玩腻了要换人;闺房玩腻了要换客房;客房玩腻了要换地方。什么公子和小姐啊,强盗和压寨夫人啊,我都给客人安排过,年轻时也陪客人玩过的。可是敢过皇帝瘾的,我还真是头一次遇见,估计也就萧公子你敢这么干吧,谁让万岁宠你呢。不过萧公子啊,你的皇宫在哪里啊,是在萧府里偷偷装修的吗?这还真得去你府里才敢玩呢。否则在这客房里,我们一群姑娘给你下跪叫万岁,还不得被再抄一次家,再卖给教坊司一次?”萧风静静的看着燕娘,燕娘依旧笑得喘不过气来,眼角的眼泪也越来越多,终于,她慢慢的停住了笑声,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萧风。 “萧公子,你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萧风没理会燕娘的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燕娘,最后拿过她的手帕,给她擦着眼角的泪水。 “燕娘,你也是被抄家发卖,才到教坊司当官妓的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的男人 燕娘傻傻的站着,任凭萧风给自己擦拭眼泪。在泪眼朦胧中,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男人,却显得比自己还要成熟很多,他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啊。 不知过了多久,燕娘才慌张的抢下手绢,自己快速的擦了两下,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萧公子,你是认真的?你真要带我进宫?可我进宫干什么呀,那哪儿是我去的地方啊?”萧风信手拿起长椅旁边悬挂着的一根精致的皮鞭,在手里把玩着。 玉柄光滑,鞭身赤红,看着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我记得你说过,司礼监的陈公公让你掌管春燕楼,还要定期去教坊司报账。你还说过在教坊司里也让你管点事,那你算是教坊司里在编的管事人员吗?”燕娘摇摇头:“那怎么可能呢,我在教坊司里管的也是杂事,陈公公虽有几分看重,但也不可能提拔我做正经的管事人。教坊司里的管事人算是官呢,我干再多的活,身份也是官妓,这是逾越不了的事。”萧风沉默片刻,从客房的窗户往外看去,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跟我出去一趟。”燕娘一愣:“现在吗?可马上就要挂灯了,客人们都要上来了……” “对,现在。你总有身体不舒服或不在楼里的时候吧,那时候谁管理春燕楼?” “那就是小云了,小云是谈老爷的人,谈老爷当时是春燕楼半个老板。是他走的陈公公的门路,把小云从教坊司直属的院子里调来春燕楼的。我不在时,自然就是小云帮忙代管了。小云也有能力,管得住这些姑娘们。现在谈老爷虽然不在了,但张老板不愿意让小水管这些事,自然就还是小云管。”客房的门开了,像上次一样,萧风衣冠整齐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燕娘,满脸通红,脸上泪痕未干,微微发抖。 姑娘和客人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次时间比上次还要长一些啊,看来妈妈受苦了。” “不是受苦吧,我怎么听见妈妈一直在笑呢,笑得很开心的。” “你懂个屁呀,那高级客房里东西多了,你以为姑娘笑就是开心啊?要不我把你绑在床上,用鹅毛搔你脚心试试?” “呸,你给我的银子连姿势都不能换,还想绑在床上搔我脚心?你加钱,只要给银子,我也跟你进客房!” “肯定动鞭子了!你看那鞭子的位置都不对劲了!” “就你眼睛尖,鞭子原来在啥位置你知道啊?我看你压根就没进过高级客房!” “我虽然没进过,可我从门缝看过啊!那鞭子原来是挂在长椅旁边的,现在怎么在床上了呢?” “这个,也许是动作激烈碰掉的呢?” “拉倒吧,你没看见妈妈脸上有泪痕啊?不挨打能哭吗?” “可我没听见鞭子声啊?难道用鞭子打人没声音的吗?” “不懂了吧,那肯定是萧大人一边打,还逼着妈妈一边笑啊,用笑声掩盖鞭子声,高级玩法啊!”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声,萧风压根没注意,只看着燕娘上楼找到云姑娘,跟她交代事儿。 云姑娘已经从客人马上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现在春燕楼走了画姑娘,四大红牌中以火姑娘最红。 但火姑娘和云姑娘关系要好,水姑娘则天性温柔不争不抢,因此虽然谈新仁下台了,但燕娘不在时,云姑娘代管春燕楼的事,没人表示异议。 见萧风抬头看着楼上,云姑娘冲萧风嫣然一笑,福了一福,萧风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这云姑娘确实是漂亮啊,一般女人,平视或俯视都好看的,但能禁得住仰视还好看的,少之又少。 这也是很多女人照相时不愿意抬头露下巴的原因。从下往上看,人的脸会显得更胖,而且眉眼会有凶相,但云姑娘从下往上看时,却没有这些现象,堪称是全方位美人。 一直到燕娘下楼走到萧风身边,萧风这里还在仰着头和云姑娘互动呢。 燕娘咬着嘴唇,轻声笑道:“动心了?放心,我帮你安排,什么时候都行。她跟张天赐没关系,公子也不用避讳。”萧风笑了笑,又看了云姑娘一眼,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楼上的火姑娘凑过来,狠狠的掐了云姑娘丰满柔软的屁股一把,吓得她惊叫一声。 “看傻了?萧公子比谈新仁那老东西强多了吧,嘻嘻。他好像看上你了,你得努力啊!” “小火,你胡说什么呢?萧公子只是有礼貌而已。再说了,谈新仁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恩人,以后你别说他坏话!”见云姑娘有些皱眉不悦,火姑娘笑嘻嘻的抱住了她,一脸的无赖像,又俏皮又迷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感恩图报的大好人,我以后不提他行了吧。说真的,你要是能跟萧公子好上,那以后没准能像小画一样,有个好前程呢。你想想,这春燕楼里,谁能比你好?我不跟你争,小水跟张天赐是老关系,萧公子也不好意思碰的。他一个大男人,又是春燕楼的半个老板,就像狐狸守着鸡窝,他能不动心?那我就算不认识男人!”云姑娘当然知道火姑娘是为自己好的,她也笑着掐了火姑娘一把。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你没听说,萧公子口味独特,我看他对妈妈比对咱们还有兴趣呢。”火姑娘胸有成竹,听了这话,挺了挺硕大丰满,和身材几乎不成比例的成竹。 “就算这是真的,那也不要紧,最多是一时的新鲜而已。男人嘛,都是很专一的,从八岁到八十岁都喜欢年轻的。他要能例外,那就算我不认识男人!”云姑娘被她气笑了,狠狠拍了她同样丰满的屁股一巴掌。 “一口一个算你不认识男人,那你在春燕楼这些年,睡过的都不是男人啊?”火姑娘惆怅的叹口气,话里居然多了几分少见的正经。 “姐姐,你看看这些人,真的能算男人吗?要我说,在这春燕楼里这么多年,我一共就见到两个半男人。”云姑娘被火姑娘的惊人之语震住了:“两个半?是谁啊?” “一个是胡宗宪,他能对画姐姐有始有终,是个男人。半个是张天赐,他虽然没有替水姐姐赎身,但对水姐姐也算有情有义。发财之后就常年包着水姐姐,让她可以拒绝接客,可也不限制她接自己喜欢的客人。剩下的一个,我觉得就是萧公子了,虽然他连是不是个男人都没有向我证明过,但我就是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男人!”火姑娘说完,那边有熟客来了,远远的跟火姑娘打招呼。 火姑娘脸上的惆怅和正经瞬间就不见了,挂上了一副刁蛮任性的表情,爱答不理的和熟客打个招呼,爱答不理的走过去了。 云姑娘看着火姑娘火红苗条的背影,想着她刚才说的话,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一身长袍,彬彬有礼,外柔内刚,霸气十足,嘴角无时无刻不挂着微笑,一眼就能看穿人心。 所有跟他作对的人,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能成功的。正在跟他作对的人,云姑娘相信,也一定会失败。 “你说的没错,我见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从那以后,我就觉得天底下就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男人。”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谁是王八 春燕楼作为京城第一名楼,自然有私家马车可用。燕娘坐在马车里,萧风坐在她对面。 如果是其他女子,萧风肯定就坐在车辕上了,但对燕娘,他就没那么多顾忌。 倒不是燕娘的身份不配得到尊重,而是萧风从来不是个伪君子,假道学。 他和燕娘在高级客房里都单独相处过,在一辆马车里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不成? 如果这都怕别人议论,那不论是萧风还是燕娘,就都不用活了。这脆弱的心理素质,还不如直接抹脖子,省了对手费事。 燕娘此时也已冷静下来,边给萧风倒茶边娇声问道:“萧公子,这是要带奴家去哪里啊?这天气可钻不得小树林啊,那至少也得等春暖花开的。”萧风心说这女人真是常年工作得了职业病了,三句话不离本行,偶尔的真情流露,转眼就又故态复萌。 问题是就你这段位,充其量也就是后世ktv领班的水平,跟我这资深商人比车速还慢了点。 萧风微笑着喝了口茶:“什么意思,春暖了,你就花开了?”燕娘愣了一下,然后才知道自己被狠狠的追尾了,忍不住红着脸啐了萧风一口,不敢再跟他斗嘴了。 萧风也不再说话,他上车时已经告诉了车夫目的地,此时感觉马车赶得很稳,见燕娘不敢在撩闲了,自己也闷的难受,就跟车夫聊起天来。 “你这车赶的好稳啊,可比张天赐家的马车夫强多了,每次坐他的车别说喝茶了,连吃东西都怕咬到舌头。”外面的车夫一边赶着车,一边赔笑着答话。 “大人说笑了,小人就是吃这碗饭的,从来不图快,只求稳。车里坐的都是楼里的姑娘们,要是到了地方发钗颠簸歪了,衣服弄皱了,那就都是小人的罪过了。张老板家的车夫那是粮行出身的,是运粮食货物的,不怕颠簸,只求速度,越快越赚钱啊!”萧风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忍不住笑了。 “我家不求速度,要不你给我当马车夫去?”他本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想不到车夫却当真了,沉默片刻才惶恐的回答。 “大人抬举了,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小人带着家小逃荒到京城,差点饿死,全靠春燕楼收留。如今小人家也算得过了,却不敢另攀高枝。春燕楼工钱虽高,在里面干活的男人都被人看低,找个好车夫却也不容易。小人若忽然走了,姑娘们出门就不方便了。”萧风一愣,想不到一个小小车夫居然如此感恩图报,有情有义,忍不住微笑点头。 燕娘感觉自己搬回了一局,得意的用媚眼白了萧风一下,让萧风忍不住好笑:这女人这么大了,有时还跟小孩似的,感觉还没巧娘成熟。 这时只听车轮轻轻的声响,然后稳稳的停住了,小桌上的茶水果然一滴都未洒。 就听一个骄横的声音道:“哎哎哎,这地方是你能停车的吗,出去出去!”那车夫赔笑道:“这位大爷,这是春燕楼的车,有事要办,还请行个方便。”那声音笑骂道:“我还不知道是春燕楼的车,你当我眼睛瞎啊?什么时候春燕楼的车也敢直接赶到我家大门前来了?停那边去,谁要办事自己走过来!都这早晚了,有个屁事啊!年都不让人好好过了?”那车夫为难的说道:“大爷你行个方便,让人下来我就赶走了,那边离这里这么远,天又这么冷……”那声音蛮横的说:“我管你什么姑娘、妈妈的,婊-子摆什么谱啊。天冷怎么了,难不成是没穿衣服,光着来的?靠这个伺候我们老爷,好像没啥用吧?”旁边似乎还有个人,跟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听见 “咚”的一声闷响,传来一声惨叫,旁边那人倒是叹了口气。 “老三,说归说,你动什么手啊。赶车的你也是,让你走就赶紧走吧,非挨这一脚干什么。”燕娘脸色丝毫不变,这种待遇她经常遇到,在春燕楼里她是妈妈,但在这里,守门的地位都比她高些。 “萧公子,这不是司礼监陈公公的外宅吗?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陈公公很讨厌我们这些人到他外宅来的。”萧风伸手挑起车门帘,见车夫已经弯成了虾米状,手捂着肚子,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依旧在对着门房两人打躬作揖。 萧风用手拍了拍车夫的肩头,抬头微笑着看向那个气势凌人的门房。 “烦请二位通报一声,萧风前来拜见司礼监陈公公。”那个爱骂人的门房惯性使然,不等萧风话音落地就接上了话茬。 “什么萧风萧雨的,春燕楼里的男人不是茶壶就是王八,还敢报字号?让你们把车赶走再回来说话,你们是没听见吗?我他妈的……”话音未落,他旁边那个略显老成一点的门房,嘴虽然比他慢,脑子却似乎比他快一点。 从萧风的衣着、气度上,瞬间想到了这个萧风是谁。赶紧拉了同伴一把,赔笑道:“原来是萧大人驾到,我们只看见了春燕楼的马车,唐突了唐突了,还请萧大人勿怪,我们这就去通报。”说完又拉了同伴一把,往门里走去,此时那人也醒悟过来,闭上嘴赶紧往里跑。 萧风在后面说了一句:“通报时记得告诉陈公公,就说他骂我是王八。你们要不报,我一会儿就自己跟陈公公说。”那个老成的脚步一顿,踢了骂人的门房一脚:“还不赶紧跟萧大人赔罪!找死啊你!”那骂人的门房单膝跪地意思了一下,满脸的不情不愿。 “小人有眼无珠,轻慢了大人,还望恕罪。”萧风笑着摇摇头:“你这赔罪我担当不起,怕回过头去你半夜骂死我。我话不说二遍,自己看着办吧。”那骂人的门房见萧风不接受道歉,也就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那个老成点的门房跺跺脚,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你说你惹他干什么呢?你没听说过他的事儿?我看你是真不怕死啊!”骂人的门房冷笑一声:“老哥你也太过于胆小了,没听说他刚被撸掉了官职,现在不过是个道门真人而已。身份虽高,与我等何干?道录司在老爷面前也不敢挺腰杆子,老爷会怕他?”那老成的门房连连跺脚:“你这人啊,他还是皇子的老师呢,这身份又如何?”骂人的门房不以为然:“那是清贵之职而已,有什么实权?咱们老爷你不了解吗?连黄锦黄公公那等人物,也不敢跟老爷摆谱,教坊司的事他从来不敢插嘴,他萧风算什么,高得过黄公公去?”老成的门房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咱俩都是老爷的远房亲戚,该说的我都说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各安天命吧。此事我却不敢不说,得罪萧风事小,欺瞒老爷罪更大。”骂人的门房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姓萧的既然有话,我们不传到,就是欺瞒老爷。这罪过你敢认我还不敢认呢。也不用你,我自己说就是了。”两人别别扭扭的走进内堂,此时刚刚掌灯,陈公公正在吃饭。 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十分家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山珍海味,陈公公吃得也很随意。 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帮他往酒杯里倒酒,两人间的气氛倒像是一对老夫少妻,很有点温馨。 见两个门房站在堂屋外,陈公公皱了皱眉,点点头。那个女孩就转身到屏风后面去了。 “什么事,进来说吧?”两人进门后,那个骂人的门房率先开口:“老爷,萧风来拜,言语间不太客气,很是蛮横。”老成的门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陈公公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即放下了,端起了酒杯。 “怎么个蛮横法?他骂我了吗?”这话茬口不太对,骂人的门房赶紧补充道:“没骂人,只是语气狂妄的很。”陈公公看向老成的门房:“你说!”老成的门房垂首道:“老爷,萧风说来拜见老爷,确实不是十分恭敬的,不过也说不上多蛮横。而且……”骂人的门房赶紧说道:“小人不忿,训斥了他两句,他让小人传话给老爷,说小人骂了他是……是……”陈公公眼睛依然看着老成的门房,他低声补充道:“他骂萧风是王八。”陈公公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一件非常艰难的事,屋里一片寂静,都能听见屏风后面女孩的呼吸声。 “他是一个人来的吗?”骂人的门房已经感觉出气氛不太对了,赶紧抢着回答。 “不是,他是坐着春燕楼的马车来的,所以小人才把他误认为是春燕楼的王八。小人也是误会了,可他不依不饶的,分明是看不起老爷您……”陈公公呵呵一笑,眼神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陈三啊,你在我这里干了好几年了,这几年,我对你怎么样?”骂人的门房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说起这个来,他两腿发抖,声音也跟着抖了。 “老爷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万分感激……” “你父亲是我远房本家,你家里艰难,我给你的赏钱从来都是最多的,你母亲还有病在身。平时你也还算是忠心的,所以这次就……”骂人的门房心里一喜,赶紧跪下磕头谢恩。 “这次就打断两条腿,赶回家去吧。陈大,就在院子里打,让萧风看见,然后让人派车,带上一百两银子,送他回家吧。”那个老成的门房无言点头,骂人的门房则目瞪口呆,猛然间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哀求。 “老爷,老爷,我真是无心的,是误会啊!”陈公公叹口气:“他让你传话给我,就是要看我怎么办。断了腿就只能爬,你骂他是王八,就自己当王八去吧。从这段时间看,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我也不想知道了。去吧,断了腿总比丢了命好。”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家常便饭 陈大再次打开大门,领着萧风和燕娘往院子里走。陈三的惨叫声在院子里回荡着,行刑的人一看就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年纪虽大了,手法却又狠又准。 之前的棍子只是在屁股上打,等萧风领着燕娘走进来院子时,一棍子就落在了陈三的右腿上。 陈三的惨叫声瞬间高了八度,疼得忍不住要爬起来,但那行刑人十分有经验,又是一棍,不轻不重的打在陈三的后背上,刚好把他撑起来的身子拍下去。 燕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她虽然见过人命如草,但毕竟还是个女人。 她在春燕楼里也让护院们打过闹事的客人,但都是皮青脸肿罢了,没有这么狠的。 然后行刑人高高举起棍子,就像故意给萧风看一样,带着风声,呼啸着落下。 “停!”随着萧风的一声,棍子紧贴着陈三的左腿大腿停下了,棍头在巨大的惯性下轻轻摇晃着陈三抬起疼得涕泪横流的脸,惊恐的看着萧风,陈大也回过头来,目光中带着些希望。 “这位兄弟,你的运气真好。”萧风笑眯眯的看着陈三。陈三实在不知道,自己断了条腿,运气好在了哪里,但他此时那还敢跟萧风说,你运气好在哪里?”陈三简直要失声痛哭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运气好在哪里,只能瞎编。 “大人进来的及时,救下了小人一条腿,所以小人是沾了大人的福气,运气很好。”萧风摇摇头:“你运气很好是因为你是用右腿踢的车夫,而这位行刑人也刚好先打断了你的右腿。如果他不巧先打断了你的左腿,这一声停我就不会喊了。”陈三肚子里骂娘,脸上还得感激涕零,这个涕零不是装的,是疼的。 “大人说的对,小人运气极好,运气极好啊!”萧风不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燕娘紧走几步,远离开在地上呻吟的陈三,紧紧的跟着萧风。 这个院子她来过一次,是张天赐竞选之前,那也是陈公公第一次在教坊司之外的地方见她。 陈公公问了她关于萧风的很多事,最后给了她一个命令:让教坊司旗下的娱乐业代表们保持中立。 那一次,她的马车停得很远很远,她也走了很远很远,离开时还被陈三调戏了一番。 看得出来,陈三根本就不怕陈公公知道。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陈公公对燕娘这类人,根本就不屑一顾,即使用,也只是当工具而已。 陈三再不济,也是条狗,狗自然比工具要高贵一点。萧风带着燕娘进了堂屋,陈大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那个年轻女子也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桌子旁边。 见萧风进来了,陈公公放下饭碗和筷子,站起来笑着打招呼。 “萧大人这个点儿来,想来还没用饭吧。家常便饭,要不一起坐下吃一口?”萧风和陈公公的眼神瞬间在空中撞击了一下,也微笑拱手。 “如此就冒昧了,我和燕娘都没吃饭呢,如果不打扰二位雅兴,可否添两副碗筷?”陈公公眼睛一亮,笑得也更开心了,正眼看了燕娘一眼。 “娘子,填上两副碗筷,再拿一个酒杯来,跟厨房说,再炒两个菜来下酒。”那女子二十来岁,比陈公公是年轻很多了,容貌算不上十分漂亮,至少肯定是不如燕娘,也比不了春燕楼的四大红牌。 大太监有外宅有老婆,萧风是听说过的,但据说那些太监的老婆一个比一个漂亮,怎么陈公公的娘子却如此平常? 但那女子自有一番从容气度,对着萧风和燕娘福了一福,萧风微微欠身回礼,燕娘却吓得赶紧福得更深,差点就蹲在地上了。 那女子走出房门,吓得屋外的下人们赶紧躲避,她却一路走到厨房,拿起两副碗筷,冲着垂首不敢看她的厨子说:“王大哥,老爷来客人了,让你炒两个菜来下酒。”那厨子赶紧答应一声,重新捅旺了炉灶,叮叮当当的炒了起来。 女子将碗筷放到桌子上,八仙桌子刚好坐下四个人。萧风坐在陈公公对面,燕娘坐在女子对面。 燕娘低着头,不敢抬头,筷子也只在饭碗里扒拉,连菜都不敢夹。她也曾出入过官宦人家,也曾进过深宅大院,也照样谈笑风生过,可在陈公公这里,她不敢。 因为那些人,不管地位多高,看她的眼神都是男人的眼神,是带着欲望的眼神,只要有这种眼神的男人,她都不怕。 可陈公公看她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工具,看一件死物。 她第一次在教坊司见面时就知道,这是一个随时可以杀人的人。不只是她,恐怕教坊司下属青楼勾栏的所有人,只要他觉得有必要,都可以,因为他没把她们当做是活物。 桌子上有四个菜,三个都是下饭菜,唯一一个用来下酒的大概是那盘小炒肉。 这时厨房里传来两声敲锣的声音,女子站起身来,走去厨房,片刻端回来两盘新炒的菜。 一盘韭菜梗炒鸡蛋,一盘熘肝尖,虽不名贵,但热气腾腾的,带着铁锅的香味。 萧风夹了一块熘肝尖,嚼了两口,点头称赞。 “这厨子的手艺不错,家常菜就得有家常菜的味道,好吃。”陈公公笑着点点头,也夹了一块。 “这不是酒楼的厨子,是我从乡下找的,祖传都是做大席的。我小时候啊,村里一旦谁家有喜事,我提前一天就去,帮忙干活。不为别的,就为了晚上能多吃一顿水桌。哦,恐怕萧大人不知道,在乡下,第一天晚上的席面叫水桌,不招待客人,专门给帮忙的人吃的。”他从厨子说道自己小时候的事,却毫无突兀之感,十分自然,脸上带着回忆特有的温馨和惆怅。 燕娘从未见过这样的陈公公,她的头低得更低了,筷子把白米饭一粒粒的往嘴里扒拉,显得很忙的样子。 一大块热气腾腾的炒鸡蛋,从她的脸和饭碗的空隙间被塞了进来,她愕然抬头,正看见萧风松开筷子,都没有特意看她,十分自然的又夹了一块自己吃起来。 “陈大哥请咱们吃饭,这么好的手艺,你不多吃点,光扒拉饭干什么?”萧风不过十八岁,陈公公却已经快六十了,他不叫陈公公,也该叫叔叔甚至爷爷,但他居然面不改色的叫大哥。 燕娘被他吓愣了,对面的女子看了萧风一眼,又看了陈公公一眼,居然噗呲一声掩着嘴笑了。 陈公公也笑了,看着燕娘摇摇头。 “你办事还是得力的,就是这辈子光顾着琢磨普通男人的心思了。一但碰上对女人不那么饥渴的男人,或是有大志有定力的,你就手足无措了。”燕娘感觉陈公公在点拨自己,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何忽然要点拨一个从不正眼看的人? “这就像猎人去打狼一样。狼一辈子抓猎物,致命的杀招都是咬脖子,屡试不爽。可有经验的猎人,在自己脖子上和猎狗的脖子上,都套上铁制的项圈,还带着长钉。那狼咬上一口,不但没能杀了对手,反而自己受伤了,就立刻慌了,自然就被猎人和猎犬杀了。如果这狼不是那么精于咬对手的脖子,在发现咬脖子无效后,自然就去咬胳膊咬腿了,也不会那么慌张失措。”陈公公侃侃而谈,就像在教训自己一个后辈亲戚一样,口气平常而认真。 燕娘听懂了他的话,也受益匪浅,但仍然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她不敢插话,只是求助的看了萧风一眼。 萧风举起杯来,对着陈公公和那女子分别晃了晃。 “小弟今日冒昧打扰,多蒙陈大哥和大嫂不弃,盛情招待,小弟实在高兴。这还没过完年呢,这杯酒就借花献佛,祝大哥大嫂年年有余,多福多寿吧!”燕娘更是呆住了,叫陈公公大哥也就罢了,怎么还叫起大嫂来了? 太监娶媳妇一般都是很避讳的事,你怎么还故意挑明了说呢,不怕人家恼怒? 再说了,萧公子你平时文采飞扬,就是敬酒也该敬得花团锦簇的才对,怎么说出这么两句土得掉渣的话,简直就是农村泥腿子拜年的水平啊? 陈公公一拍桌子,哈哈大笑。 “好,老弟,咱们干了这杯!”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将心比心 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明朝的太监体系里,是最牛的部门的最牛的一把手,在名义上,就是太监之首。 之所以说是名义上,就是因为真正的太监之首,其实还是要看皇帝最宠信谁。 没办法,太监就是依附皇权而生的。所以现在的大明,名义上的太监之首是陈洪陈公公,而实际上的太监之首则是黄锦黄公公。 但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太监之首,那也是太监之首,任谁也难以想象,他竟会在朝堂之外,过着这样的生活。 两进的院子,不多的下人,和自己的娘子吃着家常便饭,身边都没有丫鬟伺候着。 唯一彰显他地位的,就是这个院子两边没有邻居,独门独院。在燕娘第一次进这个院子时,她只觉得别扭,诡异,那是一种身份错位的感觉,就像人们第一次看见嘉靖穿着道袍上朝一样。 但萧风走进这个院子,尤其是走进屋子里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个渴望过普通人生活的太监。 他希望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希望自己有个正常的家庭,富裕而不豪华,温馨而不复杂。 哪怕他已经站在了大明太监的最虽然不是大事,但也要征得大哥的同意才好。黄公公为人一向谨慎守礼,我当然要照做。”这就够了,陈公公满意的笑了笑,主动举起酒,和萧风喝了一杯。 那女子刚要拿酒壶,燕娘连忙接过来,给两人都斟满了。 “黄公公想多了,这点小事而已。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他得趁早把这些事都管起来,我也才能放心的告老啊。”来了! 萧风知道自己必须先表态,这是规矩,是自己来找的人家,不是人家来找的自己。 “黄公公跟我闲聊时,也常感叹,若不是陈公公辛苦操劳,他也很难全心全意的在万岁身边伺候。若有一日陈公公累了,想要享清福了,黄公公绝不会忘记陈公公的劳苦功高。”陈公公长出了一口气,瞬间竟然觉得身子有些发软,赶忙借着夹菜的动作调整一下,避免着相。 太监当到他这个份上,已经到了顶峰。可当官就像爬山一样,上山爬得越高,下山就越艰难。 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古往今来莫不如此。看看夏言就知道了,严嵩,别看现在位高权重,将来也难说的很。 当然陈公公还不知道,在严嵩之后,还有徐阶,徐阶之后,还有张居正。 权利最大的那个,也是摔的最惨的那个。太监比起这些官员来,凶险程度丝毫不减,而且司礼监位高权重,甚至涉及皇权,就更加危险。 不但太监同行们眼红手黑,外面的清流也一直对太监磨刀霍霍。大权在握时还好说,一但退下来,能不能平安活到死,都是个大问题。 能做到这个位份,谁敢说没办过黑心事?谁敢说没得罪过一帮人?当你退下来后,这些人一拥而上,大量的罪名铺天盖地,还指望皇帝会维护一个已经出了宫的老太监? 所以大太监要收干儿子,要带徒弟,就是为了自己能有个平安的下场,可陈公公却很难这么做。 因为嘉靖虽然给先帝面子,继续用他,但真正信任的却是黄锦。因此陈洪一派的人,根本得不到提拔的机会,最多也就是在教坊司这类不重要的部门混。 司礼监真正要害的权力部门,都是黄锦的人。陈洪的荣耀和权利,在他退下去后,就将像春梦一样,了然无痕。 若是有人发难对付他,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所以,今天萧风上门来,对他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否则,他难道真会如此害怕萧风,凭他一句话就打断自己仆从的腿?陈公公颇为感慨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新贵,又看了看自己的娘子。 “小琴是乡下女孩,她家里遭了官司,被人冤枉。我刚好去乡下想买个丫鬟,顺便救了她一家。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非要跟着我来当丫鬟。后来,我说我喜欢她,她又要嫁给我。我是把她父母请到京城,三媒六聘全礼娶进门的,只是这事不好张扬,外人不知道罢了。”这算是个秘密,陈公公却随口就说给了萧风,萧风毫不在意,燕娘却十分紧张,她太明白和这些大人物打交道的危险,最好就是只谈风月,不谈秘密。 “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事,其他的我都不担心,只是小琴,她跟了我一回,本就很苦了。我不能让她过一辈子的好日子,总也不能让她跟着我吃苦受罪。”萧风知道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凡事要有分寸,再装糊涂就是看不起人家了。 “大哥放心,大哥的为人,我从黄公公处了解不少,从燕娘处也略知一二。以大哥的为人,当是受恩者比结仇者更多。即使有朝一日告老,也一定是平安富贵。若真有宵小之辈趁人之危,小弟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萧风这番话,不是假话,他来拜见陈洪,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和黄锦有过默契的。 陈洪是狠人,但不是坏人,这句话,黄锦说过,张居正说过,胡宗宪也说过,可信。 陈公公站起来,萧风也站起来,两人举杯共饮,连干三杯,才重新落座。 陈公公的目光重新转向燕娘。 “燕娘要进宫见贵人,现在这个身份太低微了,不合适。嗯,就在教坊司先领个教习的职分吧。明天早上我让司礼监用印出文书,先把奴籍脱了再说后面的事,慢慢来吧,燕娘还需要历练历练。”燕娘猛地抬起头来,手里的筷子都惊慌的掉在了桌子上,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公公。 陈公公却不再看她,只顾着喝酒吃菜。萧风微笑着帮燕娘捡起筷子来,塞回她的手里。 “都是要当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成何体统。”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姑娘太嫩 严格来说,教坊司的教习不算官,因为没上九品,只能算是吏。但这个吏,同样也是大明的公务员体系中的一份子,类似今天的外聘人员,也就是临时工。 吏的薪俸也不高,肯定是比不上官的,基本都靠一些灰色收入来贴补。 即便如此,其收入也就是温饱有余的水平。那为何当一个小吏,会让燕娘如此激动呢? 以燕娘的收入,别说小吏,就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官,都未必能比得上。 问题就在于这个奴籍上,要当吏的第一条,就不能是奴籍,反过来说,你能当上吏,自然也就不是奴籍了。 燕娘在之前不管帮教坊司干了多少活,管了多少事,都改变不了她是奴籍的身份。 这个身份就像是枷锁一样,花多少钱也摆脱不了。理论上说,要想脱去她罪奴的奴籍,是要通过皇帝走手续的。 不过从永乐之后,明朝的皇帝就越来越懒了,再也没有朱元璋和朱棣那种活蹦乱跳的战斗力了。 所以他们把很多的具体工作分派了出去,自己只负责过个目,盖个印。 到后来索性把一些小事的盖印权利,都下放了。给一个不是罪过很重的女子脱去奴籍,在皇帝看来,就属于比较小的一件事。 他可能会抽查这类事,但肯定不会挨个过目。就算是过目时看见了,也八成不会为这点事特意叫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过去解释,你想轻松点,就得在小事上放权。 但即使如此,这种事陈公公一年也未必会做一次,因为他犯不上。这事皇帝虽然不会管,但心里会留下印象,积累的多了,就会觉得这个掌印太监是不是有点权利就乱用啊? 在皇帝身边混,什么最重要?印象!皇帝对一个人是很难有印象的,而一旦有了,就很难改变。 陈公公本身就是先帝留下的老人,嘉靖继续用他,是给双方都留了面子,陈公公也不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人。 所以,这次以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利,给燕娘脱奴籍,聘为教习,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是举重若轻。 既是给萧风面子,也是低调的展示实力。老子虽然以后要靠你帮忙,但现在你还有很多事是要靠老子帮忙的。 萧风微微一笑,这顿饭吃到这里,算是酒足饭饱了,双方都满意的很。 他站起身来,燕娘赶紧也跟着站起来。 “大哥,大嫂,今日承蒙招待,时候不早了,我也不便再多打扰。改日有空,我再回请!”小琴站起身来,冲萧风微微一福,浅笑嫣然,一副当家主妇的送客态度,十分自然。 陈公公没有起身,只是点点头,很随意。 “我不像黄锦常住在宫里,倒是在宫外的时间更多,闲了只管来。便是我不在,有事也可告诉小琴,待我回家她自然会转述。”这也是一种表态,我不在家时,你若有事也可以来。 穿堂过户妻子不避,我信得过你。一个太监能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很难得的,远比普通男人更难。 萧风带着燕娘走出院子,马车就在大门口停着,车夫已经把轿帘掀开了,满脸的自豪。 刚才陈三是被人抬着从他面前送走的,他问了守门的陈大,才知道了院子里发生的事。 他自从在春燕楼当了车夫后,虽然收入不错,但出门从来都是低头哈腰的,自觉地低人一等,也怕给姑娘们惹麻烦。 姑娘们虽然对他不错,但也绝不会有人为了他得罪客人。更何况,能让春燕楼的姑娘外出的客人,他们本来就惹不起。 所以忍字当头,是车夫的第一要务。谁也没想到,今天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就因为一点小小的冲突,打断了仆从的一条腿,只为了萧风那一句话! 虽然萧风只是春燕楼的四分之一个老板,但老板就是老板。老板今天的所为,当然主要是给老板出气,但无论如何顺便也替自己出气了! 所以车夫满心的感激和自豪,殷勤的扶着燕娘和萧风上车。萧风放下轿帘之前,又看了一眼他的脸色。 “挨那一脚还疼吗?放心,他踢你的那条腿已经断了。你要坚持不住,就我来赶,我也会赶车。”车夫愣住了,他注意到自己挨了一脚? 陈公公打断仆从的腿是因为他踢了自己一脚?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呢?车夫低着头,声音颤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回大人,小人皮糙肉厚,没事的。大人请坐好,小人这就赶车了。”车子启动后,燕娘用保温的暖套银瓶给萧风倒了杯茶,用极小的声音说话,生怕被车夫听见。 “公子,那门房固然可恶,不过毕竟只是踢了老车一脚,为这个打断他的腿,是不是有点过了?”对于老车这个称呼,萧风倒是了然的,这是春燕楼的命名习惯。 就像水姑娘名字里并不带水,火姑娘名字里也不带火一样,完全是根据人物特点命名的。 老车估计肯定是不姓车的,不过既然他在春燕楼赶车,又是唯一的一个车夫,叫他老车,大家也好记,他也好答应。 起绰号并不是一种轻视,而是很有效的职场沟通方式。就以老车为例,假设他有一个很牛气的名字,比如 “龙傲天”,他在青楼赶车。你说他是愿意被人喊一声 “龙傲天,套车出发!”,还是愿意听一句 “老车,套车出发!”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这么收买人心,就为了一个车夫,好像有点不太值得,对吗?”大概因为要脱了奴籍当教习了,燕娘此时极为兴奋,在陈公公家里憋着忍着不敢表露,此时只剩她和萧风面对面,就兴奋的说个没完。 “是啊,老车虽然是个好车夫,但毕竟只是个下人,你是春燕楼半个老板,想用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犯得着这么费心吗?”其实萧风和张天赐加起来是春燕楼的半个老板,萧风只能算是四分之一个老板。 不过燕娘知道张天赐就是萧风的小弟,所以总是这么说。当然,半个老板比四分之一个老板说起来也要顺口。 萧风看看兴奋过度的燕娘,想着她也算是要步入官场了,多懂一点事,以后帮自己忙时也更顺手,就干脆多说一点。 “也不全是为了老车。我和陈公公的见面,虽然之前有过一些铺垫,但总归是第一次真正见面。我们之间最好能先有一次试探,来了解彼此的做事风格和态度。陈三只是很倒霉,主动送上门来当这块磨刀石而已。”燕娘吃惊的看着萧风:“要这么说,如果陈三不找事,你们岂不是就没有互相试探的机会了?” “不会的,从我们下车,到走到陈公公面前,这么远的距离,总能找到机会的。而且我估计,即使我找不到,陈公公也会安排一件事,不会让我就这么直接的走到他面前的。所以,今天潜在的倒霉对象并不只是陈三一个,只是他跳出来的最快而已。”燕娘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一脸的惊愕。 “官场之人,心思都这么可怕的吗?我在春燕楼呆了这么多年,从姑娘当到妈妈,见过多少客人了。就是在教坊司里也帮忙管了好几年的杂事了,却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公子,会不会是你想多了?”萧风无奈的微笑着,看着燕娘,就像看着某个时候的巧娘一样,都是既聪明又天真的女人。 虽然不是小姑娘了,但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上,还是太嫩了。 “你和客人的关系,是欢场的关系,看似人多口杂,其实关系很简单。就是他们花钱来买开心的,真正和你有利害冲突的,一个也没有。你在教坊司里管杂事,被你管的青楼勾栏的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就是教坊司里的人,因为你只是管杂事的,又是奴籍,也不会威胁到她们,谁和你能有什么厉害冲突呢?可今后你不是奴籍了,要当教习了,教习再往上走就不是吏了,而是官了。你面对的人绝不会像之前那样看待你了。他们会更重视你,但同时也会有更多利害冲突,有人要害你,自然也有人会帮你,全看利益导向。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所以我才想推你一把,如果你不能尽快适应,那我可能反而会害了你,还不如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个春燕楼的妈妈。”燕娘的脸红了,这次却不是羞红的。 有什么好羞的呢,自己不如萧公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她是因为从萧风的微笑和眼神里,感受到了关心,这是她很少感受过的。 只在她还很年轻很年轻时,一个男人曾说过要给她赎身,带她去过好日子,她曾经感受过一次。 可惜,那个男人骗了她,白吃白睡了好几天,还骗了她的钱,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 今天萧风的关心,她能感觉出来,是真正的关心,哪怕其中可能没有涉及男女之情,但她仍然心里暖暖的。 “那这么说起来,这个陈三还真是够倒霉的。这么多人,他非要跳出来。”燕娘顺从的说,希望能得到萧风的表扬。 萧风笑了笑,眼神深邃的看着她,看得她又一次的不自信了起来。 “性格决定命运,你说陈三这种性格为人,陈公公能不知道吗?陈府里明明还有其它岗位的,可他为什么还一定要让陈三当门房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要不要 一直到萧风在萧府门口下车,燕娘还在震惊于萧风最后的话。 “陈三当门房,就是陈公公早就布好的棋子,但不是针对我的,而是针对所有来拜访他的人。以陈三的性格人品,必然是要惹事的。如果惹的是不值一提的人,陈公公就会给陈三撑腰。这样既能让陈三拦住那些他不想见的人,也能让陈三更加嚣张,更加不可一世。等到陈三哪天惹了陈公公真正要正眼相看的人时,陈公公就会把陈三祭出来,或是用来拉近关系,或是用来表明态度。”燕娘记得自己当时喃喃的说道:“可那是他的亲戚啊,陈公公,这样是不是太阴……啊不,太狠了?”对于刚给自己脱了奴籍的恩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燕娘都不愿恶语相向。 萧风下车前喝了她倒的茶水,冲她一笑。 “茶水不错,以后车上就预备这种茶吧。陈公公是狠人,但他算不算坏,你得先想想陈三是个什么样的人。”刘彤气急败坏的在质问管家,旁边家人们因为刚吃完饭,都还没有散去,也都围成一圈,关心的听着。 “你说什么?你当真看清楚了?可不要胡说八道啊?”管家擦擦汗,看着瞪着自己的一圈人,感觉压力很大。 “小人从门缝看见的,天色虽黑,但那车上悬挂着灯笼照路呢。小人确实看见了车帘子上画着燕子衔泥的图案,那是春燕楼的车专用的图案啊。”刘彤恼火至极,如果放在以前,他可能还会开心不已。 可这个新年,萧风刚来府上拜望过,自己也开了中门迎接,实际上是捏着鼻子默许了两家的关系。 可这小混蛋也太不检点了,你去春燕楼玩也就算了,虽然也很混账,倒也不算什么实质性大问题。 可你还让春燕楼的车送你回家,这般招摇过市,简直就差搂着一个姑娘,昭告天下了——我是刘彤的女婿,但我还是要逛青楼! 夫人则在一旁安慰刘雪儿:“雪儿啊,萧风是春燕楼的半个老板呢!他去春燕楼,也许是生意上的事吧,天晚了,春燕楼派车送他回府,也很合理,对吧?”刘雪儿有点委屈的嘟着小嘴,点点头,认可了母亲说的,维修工带扳手是很合理的逻辑。 “小人从门缝看见,萧风下车时,车里探出个女子的头,殷勤相送。”刘彤面沉似水,斜着眼睛看着夫人。 夫人愣了一下,然后继续解释。 “雪儿啊,听说那张天赐在春燕楼里是有相好的。想来他是和萧风同在车上,那个女子定是张天赐的相好!”刘雪儿的小嘴撅得更高了,觉得母亲这次的解释有些牵强,维修工带个锤子好像不太合乎逻辑。 “小人从门缝看见,灯笼光下,那女子头上带着一只双凤金钗。如果没记错,这双凤钗是春燕楼妈妈,燕娘的招牌首饰啊!”联想到流传的萧风的独特口味,夫人觉得有些黔驴技穷了。 刘雪儿的嘴也不撅着了,小嘴咧开,眼泪就掉下来了。刘彤见女儿伤心,忍不住怒斥:“胡说,你的眼神能有多好?还是从门缝里,黑灯瞎火的!就靠着个灯笼的光儿,你就能看得这么清楚?还能看清楚双凤单凤的?纯属胡说!”忠心耿耿的管家哪里受得了这般怀疑,他急于向老爷证明自己的眼神绝对没问题,千万别觉得自己老了,万一想换管家怎么办? “老爷,绝对错不了啊,那次小人去春燕楼给您结账,就是春燕楼的妈妈亲自接待的我。算账时我就站在她旁边,她那双凤金钗据说整个京城就只有一支,哪会看错呢?”堂内一片寂静,刘鹏觉得大家关注的事有点无聊,正在打盹,忽然也感觉到屋里的温度下降了。 他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四下张望。 “老爷?管家去春燕楼结的什么账啊?”夫人眼皮向下垂着,一副平淡的样子,长袖下面却传来了手指屈伸的声音。 “啊?没有,哪有?啊……啊对对对,是有那么一次。哎呀下值后几个同僚非要庆贺我升为郎中,起哄让我请客,可不就去了那么一次嘛……”刘鹏揉揉眼睛,懵懵懂懂的回忆了一下。 “不对啊爹,你那次半夜才回来,不是说因为升官,所以多了很多工作,一直干到半夜吗?还买了青橘子给我吃呢?就是好酸好酸,没有皮的那种……”刘彤脸都白了,对管家悄悄使了个手势。 “萧风太不像话了,好在现在天色已晚,否则大街上的人都看见,岂不笑话我们刘府?这个这个,管家,你这就跟我去一趟萧家,我要当面兴师问罪,他还有没有把雪儿放在眼里啊?”说完不等夫人说话,一溜烟的就跑了,管家眨眨眼睛,也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刘彤一个两百米冲刺,跑到萧府大门口,倒是踌躇起来。按说以他未来岳丈的身份,上面问问,训斥两句,倒也说得过去。 问题是这点事确实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这年头,以萧风的多重身份,在普通人看来,不经常去春燕楼才有点奇怪呢。 而且这次的信息来源也不太好说出口。说我刘府管家趴在门缝里偷窥你萧府大门? 这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吧?而且质问中是决不能提燕娘的,否则萧风一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燕娘的,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正在犹豫中,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刘彤的肩膀,吓得他差点跳起来。一身官服的戚继光笑嘻嘻的看着刘彤,说话倒是颇为恭敬。 “哎呀失礼失礼,没看清是刘大人。我离老远就看见两人在萧府大门口转悠,又不敲门,怕是有事,就贴着墙根走过来了。想不到是刘大人和管家,倒是吓到了刘大人,恕罪恕罪。不知刘大人有何贵干,是来找女婿的吗?”戚继光是世袭的四品武官,比刘彤的户部郎中正五品还要高一级,不过大明朝文高武低,两人算是拉平。 戚继光的客气主要是看在萧风的面子上,这毕竟是萧风的未来老丈人。 不过戚继光的客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也是因为萧风,因为全京城都知道刘彤跟萧风之间的恩怨故事。 刘彤知道这小子和萧风过从甚密,哼了一声。 “不错,老夫找他有点事儿。刚才之所以转悠不敲门,是因为,嗯,是因为老夫丢了点东西,所以转圈找了一下。现在找到了,这就敲门!”管家赶紧上前敲门,小门打开,戚安出来一看,顿时有些慌了。 那日萧风去送礼,刘彤开大门迎接,戚安是认识他的。 “刘大人,您怎么来了?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禀萧大人出来迎接。少爷,您先进来吧。”其实按规矩,戚继光父亲已去世,戚安应该管他叫老爷了,就像巧娘叫萧风一样。 但戚安比戚继光大三十多岁,正经是看着戚继光长大的,这习惯确实不好改。 戚继光笑着走进小门,回头对刘彤说道:“没错,您来了,不能跟我一样走小门进去。以您的身份登门,萧风是必须大开中门迎接您的。”此言一出,刘彤顿时急了,他跑过来其实一大半原因是为了躲避夫人的制裁,质问萧风本就是顺便的事。 虽然此事错在萧风,但家丑不可外扬,如果萧风真的开大门迎接自己,搞得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那就坏了。 萧风在这方面的名声本就不好,也不存在人设崩塌。但刘府也跟着萧风丢了脸,而且关键是夫人知道他把事闹大,让女儿难堪了,九成九的会两罪并罚,后果堪忧。 夫人和女儿都偏向萧风,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别到最后,萧风风流享乐,真正吃苦的却是自己这个准岳父,那就太不值得了。 所以刘彤赶紧挺着肚子,跟在戚继光的后面就往里挤,一边挤一边说着。 “都算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虚礼,我就这么进去就行!”听闻刘彤上门,萧风倒是有些吃惊,也不敢失礼,赶紧请到自己的中堂叙话。 巧娘和巧巧更是十分卖力,好茶细点,走马灯似的伺候着刘彤,生怕刘彤对自家老爷挑出错来。 这副十分殷勤的态度,不但让刘彤十分满意,连管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人家都这样了,老爷你可得心里有数,别恶语伤人啊。刘彤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总不能这么晚了,跑到人家府上来,只说自己是来遛弯的吧? 这是在家里,不存在家丑外扬,逛青楼的是他,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在喝了两杯茶后,刘彤也做好了心理建设,捋着胡子慢吞吞的开口了。 “贤侄,我今日饭后散步,路过门口,看见你是坐着春燕楼的车回来的?”萧风这才明白刘彤上门的原因,忍不住笑了。 他的心思都用在和陈公公斗智斗勇上了,确实在这些小事上没想太多。 虽然以这个时候的道德标准看,这根本不算事。但萧风来自后世,将心比心,人家闺女都要嫁给自己了,发现自己跑去逛青楼,过来问问,也实属正常。 因此萧风没有撒谎,十分恭敬的回答。 “伯父动问,小侄不敢隐瞒。只是此事牵涉宫廷,伯父知晓未必是好事,小侄为伯父着想,还是不知道的好。若伯父一定要知道,小侄这就源源本本的告知伯父。只求伯父保密,否则咱们刘、萧两家都要被抄家灭门。”刘彤吓得一下子跳起来,连手里的茶水都泼在了脸上。 “不要不要,我不想知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宫廷传艺 刘彤回府后,莫测高深对着还在等待消息的夫人和女儿、儿子笑了笑。 “我已经把事弄清楚了,只是却不能告诉你们。我只能告诉你们,萧风去春燕楼是为了工作,不是去玩的。”刘雪儿果然开心起来了,但还是犹豫的问了一句:“既然是工作,为啥不能告诉我们呢?”刘彤捋着胡子,左右看了一下,用最低的声音说道。 “因为此事涉及宫廷,我们知道的越少越好!”这句话把家里人都震住了,没人敢再出声了。 刘彤开心的想,这招果然好使。 “这事既然弄清楚了,就过去了。时候不早了,都去睡吧,夫人,咱们也去休息吧。”夫人冷笑道:“萧风的事过去了,不代表你的事也过去了。你去春燕楼也是为了工作吗?或者说,也涉及宫廷吗?”刘彤难过的想,女儿这么容易就原谅了萧风,夫人却不肯原谅自己,果然没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想当年自己也曾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那时的夫人对自己……好像也是现在这样。 第二天早上,萧风和燕娘坐着换了帘子的马车来到宫门前,老车也带上了带宽边的帽子,遮住了脸。 给马车换帘子,这还是刘彤昨晚上的问话提醒了萧风。春燕楼的马车帘子太扎眼了,看来萧府有必要添置一辆自己的马车了,出门总雇车也不方便。 萧风之前没考虑买马车,一方面是没有合适的车夫,另一方面他喜欢走路,家里的女人们也很少出门,利用率不高。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的就是,虽然张天赐和萧风看起来风光无限,但萧风心里清楚,他们俩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三十万两的赔偿大头给了嘉靖,张天赐为了彻底击败谈新仁,其实是以蛇吞象,也累得半死。 那些借钱给张天赐的钱庄和老板们,现在是看张天赐的生意蒸蒸日上,又有萧风做后台,才放心的只收利息不催本金。 若是这些人忽然群起而攻,一起要求还钱,那张天赐搞不好顷刻间就会被挤兑破产。 所以萧风一直告诫张天赐,要明松暗紧,面子上的钱不要省,是要让人对你有信心;背地里不该花的钱一分都不乱花,尽快积累资本,度过危险期。 当然,原来萧风只能出主意,攒钱都得靠张天赐做生意。但现在不同了,入世观是萧风的产业,除去日常维护费用外,一直是有盈余的。 万一张天赐被挤兑了,那些债主们打死也不敢追-债追到入世观的头上,这也是萧风一定要把嘉靖的 “祥瑞”放在入世观里的原因。就算张天赐破产了,萧府现在的宅子也没了,萧风至少保证还有杨柳巷里的小院子,和入世观的现金流,能养活两家人不会冻死饿死。 这就是萧风前世做了半辈子生意养成的谨慎,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给家人留出后路来。 家人跟着你,虽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作为一个男人,你掌握了全家人的命运,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皇帝也是一样的,当了皇帝,就得尽到皇帝的义务,承担皇帝的责任。 否则你还想成仙?萧风是常来常往的,侍卫们都笑着点头,象征性的看了一下腰牌。 但对燕娘的检查就比较严格了,并没有因为她是跟萧风来的就特别对待。 这就是宫廷内卫的职业素质,不管你是萧风带来的,还是严嵩带来的,哪怕是陆炳、黄锦带来的都是一样,没有正规的手续,一律不许进。 老子是负责皇帝安全的,你的面子再大,还能比皇帝的命大?燕娘是天没亮就跑到教坊司,领了自己的教习腰牌的。 此时见侍卫们翻来覆去的检查这块腰牌,心里十分忐忑,生怕过不了关。 好在那腰牌是正经货,今日之行司礼监也知会了内卫。那侍卫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又还给了她,放她过去了。 燕娘小跑几步,跟上萧风的步伐,擦了擦额头的汗,胸脯起伏,小声雀跃。 “这就是皇宫啊,太大了,太壮观了。”萧风见她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架势,淡淡的一笑,提醒她。 “不要左顾右盼的,那些侍卫会以为你在打量地形,图谋不轨。”燕娘吓了一跳,立刻就把头低下了,跟在萧风身后,踩着萧风的鞋跟往前走。 “也不用吓成这样,就记住一句话,恭敬得体。一会儿你还要教贵人们你的手艺呢,那才是最难的。”燕娘一想到即将要干的活,顿时头就大了,苦着脸向萧风求援。 “萧公子,你路上说,让我叫贵人们楼里姑娘的功夫,当时我就要吓死了。这怎么能教啊?那些功夫岂是那么好练的,当初我教姑娘们的时候,都是皮鞭子沾凉水打出来的。碰上刚烈不听话的,再狠的手段都是用过的。就是我自己,当年也一样是这么熬过来的。我跟贵人们说不得粗话,也动不得手,如何敢教啊?”萧风放慢脚步,歪头看了她一眼。 燕娘也算高挑身材,大概到萧风的眉毛部位,两人也算是最萌身高差。 “我又没让你把贵人教成楼里的红牌儿,那些难度过高,或者对女性太过委屈的招式就不要教了。更不能教那些需要道具的。你想想宫里能放一张倾斜的床或者是木马之类的吗?你就把最入门的那几招传授一下,也不用说得太明显,点到即止,能学到什么程度看个人悟性。”燕娘松了口气,随即疑惑的看着萧风。 “入门的那几招,效果有限,随便哪个勾栏的姑娘们都会,能管用吗?”萧风哭笑不得,小声提醒她。 “你的春燕楼面对的男人,是走南闯北逛遍了天下名楼的男人们,如果和其他勾栏楼馆一个样,他们当然不满意。可贵人们面对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万岁。万岁见过的女人虽然不少,但身上有功夫的恐怕一个都没有。所以入门的那几招就足够了,你要是一下子教会了高难度,吓坏了万岁,没准还说你秽乱宫闱,砍了你的小脑袋!”燕娘虽然明知萧风是吓唬她,但仍然吓得脸色发白。 她虽然没进过宫,但接待过很多官员,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你的官大到什么程度,想要杀人总是需要理由的,是有流程的。 天底下唯有一个人,是可以无视这些规则的。皇帝杀人,都是先杀后找理由的,而且根本就不用自己找,很多人会绞尽脑汁的帮他找。 前面就是后宫之地了,一个女官早已在此等候,笑着冲萧风福了一福。 这是自己人,黄锦提前给萧风打过招呼。萧风停住脚步,燕娘低着头想心事,一下子撞在了萧风的身上,赶紧用手撑住。 已经十八岁的萧风,这些日子用后世的锻炼方式,结合俞大猷的内功心法,身体越来越结实。 燕娘的手心感受到长袍之下结实有弹性的后背,触电般的缩回手来。见了鬼了,燕娘脸上一红,老娘这些年阅人无数,就是男人脱光了站在面前,也自问能面不改色,怎么偏偏面对这个男人就这么放不开呢? 她抬起头,顿时一愣,萧风的眼睛正盯着她,眼神深邃,神色郑重,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压力。 “跟着这个宫女去,记住,我再说一遍,只能教十八岁以上的贵人,年龄越大,你越要用心教!如果让我知道你没按我说的做……”这一瞬间,燕娘有一种感觉,如果她违背了萧风的话,一直对她笑眯眯的萧风,真的会翻脸无情! 燕娘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她对萧风的感觉一直都很复杂,有喜欢,有不懂,有时还会有些生气,但这是第一次觉得萧风很可怕。 “萧公……公子,若是她带着我去了哪个小贵人的宫里……”萧风放缓了口气,恢复了笑容。 “你就说肚子疼,我身上有药,让她带你出来找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陷阱凶险 严世藩正在府中边喝酒边读书,读的是四书五经,正儿八经的科举教材。 那时候没有什么五年高考三年辅导,但有历年科举优秀试卷汇编,大部分是取前三十名的文章,印刷装订成册,在书局里售卖。 和现在一样,这些优秀试卷汇编的册子,同样是各大书局里卖得最好的,利润最高的,远超过传奇话本。 严世藩桌上也有这么一卷,是严嵩让人买来给他的。严世藩只把这几届状元的文章看了一遍,用笔写了一堆犀利刻薄的评语,至于榜眼和探花的文章,压根就一眼没看。 这样的文章也能中状元,严世藩觉得自己要是中了状元,也没啥可高兴的,最好是大明能再创造一个比状元还高的头衔,否则自己也算泯然众人矣。 叫啥呢?严世藩皱起眉头,状元后?状元后面应该是什么?不管了,就是状元后吧。 就在这时,胭脂虎走进来,袅袅婷婷的挨到严世藩身边。 “主人,萧风今天带着春燕楼的燕娘进宫了呢,他们把轿帘换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幸亏我认识那个车夫,否则就把他们给跟丢了。”严世藩独眼中的目光一凝,鼻子闻到身边女子的体香味儿,自然而然的一只手就抚摸上了女子的大腿。 “哼,秽乱宫闱,这个小人,还自诩什么道门真人!还敢当皇子的老师,我呸!”胭脂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颤音,有一种奇特的诱惑感。 “嗯,嗯~,主人,那你还不让相爷去告一状,不就把萧风搬倒了吗?”严世藩还沉浸在思考萧风的事里,手也不由自主的向上滑,顺着大腿根部的凸起,抚摸到了丰满的香-臀上。 “你懂什么,这很可能是萧风挖的陷阱。以他的头脑,会想不到此举隐藏的巨大危险吗?这么多人盯着他,他带一个婊-子进宫,怎么可能无人发觉,密不透风呢?既然风险巨大,他又为何要执意这么做呢?如果他是个蠢人,拍马屁拍昏了头,的确有可能,可你觉得萧风是个蠢人吗?”胭脂虎咬着嘴唇,身子贴严世藩更紧了,把玲珑凹凸的高挑身材,整个趴在了严世藩的身上,声音也变得气喘吁吁的。 “啊,啊……主人说的是啊,萧风绝不是蠢人。那他能挖什么陷阱呢?”严世藩过于沉醉在和萧风的隔空智力对抗中,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前就有一个巨大的陷阱,手还在乐此不疲的揉捏着。 “他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去攻击他。不管是我爹还是我们严党下面的御史,谁攻击他,谁就掉进了陷阱里!他带着婊-子进宫,此事必然是万岁默许的。谁把这事揭露出来,谁就是在打万岁的脸!当然,这事是我们占理,可占理有什么用,跟万岁讲理,本身就是找死!万岁一定死不认账,然后回头把那婊-子灭口,甚至连宫里见到人的侍卫和宫女一起灭口。然后呢?告状的人也都死定了,甚至连支持告状的人也都会被一网打尽。这是绝户计,真他妈的狠啊!”严世藩沉浸在破解了萧风陷阱的快乐中,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已经悄悄解开了他的腰带,顺着他的衣襟伸进了下面。 他身经百战的兄弟立刻挺身而出,在那双小手的抚摸下跃跃欲试,渴望着提枪上马,奋勇厮杀。 就在这时,完成了推理的严世藩猛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怀里这软绵绵,香喷喷的大美人是谁! 他像中了箭的鸟,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猛地推开了那勾魂夺魄的身体,全然不顾自己兄弟哀怨的情绪。 严世藩喘着粗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带,眼睛里的浴火仍在熊熊燃烧,但神志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掏出一颗药丸,扔给胭脂虎,恼怒的说道。 “你呀……下次不许开这样的玩笑了!你差事办得很好,这是赏你的。嗯,银子还够花吗,这锭金子赏给你。”胭脂虎委屈的扭扭腰肢,哀怨的瞟了严世藩一眼,那勾魂夺魄的眼神,让严世藩还未消退的浴火再次升腾起来,连长袍的曲线都改变了。 “谢主人,是主人先动的手呢,怎么反过来怪起奴家来了呢?”她嫣然一笑,拿着药丸和金元宝,一步三摇的走出了严世藩的屋子。 严世藩松了口气,感觉全身冒汗,他咬着牙,重重的摔下了手里的 “科举教材”,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自己的房间。在屋子里烫着酒,随时准备听召唤出去斟酒的两个女孩惊讶的抬起头来,其中一个赶紧迎过来。 “胭脂虎姐姐走了?没听见主人召唤,没敢出去……”严世藩一把将她拎过来,狠狠的摔在铺着厚厚毛毯的地面上,裂帛声中,丝绸碎片纷飞。 那女孩一声惊呼,赶紧用手捂住了嘴,任凭严世藩折腾。严世藩一把将她捂着嘴的手甩开,女孩早已被训练得无需命令,立刻从嘴里发出销魂的呻吟声,但她的眼睛却偷偷看向一旁,生怕严世藩看见眼神中的痛楚。 旁边的女孩低着头,装作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专心的温着酒,一滴水滴,沿着长长的睫毛,从高处落下,落在了美酒里,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管是谁,再喝到这壶美酒时,都只会赞叹美酒的醇香,谁又能尝出那区区的一滴泪呢? 燕娘去了很久,萧风就等在后宫门外,不急不躁,似乎他能一直这样站着,站到天荒地老一样。 宫里人都知道文玄真人进宫来给贵人们测字了,跟着宫人进去的那个女子,是教坊司的教习,是帮文玄真人进去和贵人们交流,请贵人们写字的。 这里不是西苑,来往宫女太监很多,但绝没有外臣。不像在西苑,动不动就会碰上严嵩、陆炳、各部尚书一类的重臣。 宫里人都知道文玄真人是万岁的师弟,而且最重要的是跟黄公公关系很好,因此都有意无意的从萧风面前路过,行个礼,献个殷勤啥的。 这叫无成本投资,萧风记不住她们,她们也没啥损失,万一被记住呢,那说不定哪天萧风跟黄公公说话时偶然提到,自己可就发达了。 但一个人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因为很难想像以下的对话。 “黄公公,你们宫里有个太监或宫女为人不错,应该提拔。” “哦?能被萧真人看中,想来必有过人之处,是谁啊,回头我提拔他或她。” “嗯,不知道叫啥名儿,就是脸比较大,眼睛比较小,鼻梁有点高的那个。” “……”所以,要完成这个无成本投资,至少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行。所以,现在就有两个小宫女路过萧风面前,一个小宫女冲萧风嫣然一笑,福了一福。 “大人,看您在这里站了许久了,那边的凉亭可以坐坐,我给大人去倒杯茶吧。”萧风笑着摇摇头。 “不用了,多谢姑娘了。”旁边的小宫女赶紧说:“入画,你看你,我就说直接拿茶来,你这一问大人哪好意思让我们再跑一趟?”先说话的小宫女嘟起嘴:“入诗,就你心眼多,我不是不知道大人喜欢喝什么茶吗?”这不知是哪个贵人的两个小宫女,年龄不大,心眼不少,想来主人正在跟燕娘 “进修”,肯定要打发她们出来玩。结果两个小丫头跑过来把握机会,一唱一和的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一遍。 这种二人转演出,萧风今天至少看到了三次,演员有太监也有宫女,他都是微笑着点头,假装看不出她们的用心。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宫女带着燕娘从宫里走了出来,燕娘眉头微皱,一只手捂在自己的小腹处。 待走到近前时,那个宫女上前福了一福。 “大人,这位教习姐姐忽然肚子痛,她说大人这里有药。”萧风看向宫女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但只有一瞬间,转瞬即逝,脸上的微笑却一点都没有变。 “是,我有药,今天也差不多了,我带她出宫上车再吃吧。”宫女未发现什么不妥,又福了一福后,告退而去。 燕娘却看到了萧风那一瞬间眼神的变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男人需要 萧风带着燕娘走到宫门口时,小春子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他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燕娘一样。 “大人,给贵人们测字还顺利吧?黄公公让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吩咐的。”萧风点点头,笑着拍了拍小春子的肩膀,小春子赶紧弯下腰去,好让萧风的胳膊不用抬得太高。 这是小太监们千锤百炼出来的肌肉记忆,大太监固然可以在很多人面前嚣张跋扈,但小太监们要时刻预备着对有必要的对象讨好谄媚。 不要以为这很容易,其实很难,因为人的潜意识条件反射是不经过大脑的。 皇帝抬脚要踢你,你的脑子告诉你不能躲,但你的潜意识会先一步控制你的肌肉往后缩。 这一缩,万一皇帝踢空了,你就有罪。万一皇帝因为踢空了扭了脚,那你就不是有罪了,而是死罪。 换个王爷、公主、贵妃啥的,纵然不是死罪,也少不了挨顿板子,而且留下坏印象,再想翻身就难了。 所以太监们要经常训练自己的反应,在对方要打自己时,潜意识里不是闪躲,而是如何让对方打得更尽兴,更痛快。 所以萧风拍的这两下,小春子立刻拿出看家本领配合了。虽然小春子个头不低,但让萧风拍的十分省劲,十分顺手。 “黄公公的话,看来宫里人也不是都愿意听啊。”小春子的眼睛眨了眨,轻声笑道:“跟咱们没关系的,听不听的咱也管不了。可要是端着黄公公的碗,还背地里偷食儿的,还当真是胆子不小。”萧风没再说什么,领着燕娘出了宫。 上车后,燕娘才松开捂着肚子的手,额头上都是汗珠,萧风忍不住笑了笑。 “你装的还挺像的,这大冷天的,汗都出来了。”燕娘心说我这一半是演的,一半是让你吓的。 她从怀里掏手绢,却什么也没掏出来。萧风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手绢,给燕娘擦了擦额头的汗。 燕娘红着脸,一动不敢动,乖乖的让萧风擦完,才松了口气。 “我记得你来的路上还用手绢擦嘴唇来着,怎么弄丢了?”燕娘脸更红了,期期艾艾的解释。 “不是弄丢了,才想起来,是在教一个贵人吹气时,忘在她的房间里了。”萧风挑挑眉毛,很感兴趣的样子。 “教吹气?怎么个吹气法?这还是门功夫呢?”燕娘羞恼的瞪了萧风一眼,不知道用言语该怎么解释。 “就是,哎呀就是吹气嘛,女人在男人怀里时,在男人的耳朵边上吹气嘛。虽然是基本功,但也不好练的。要吹的不疾不徐,不能带出水气来,要时凉时热。用手绢练是最方便的,将手绢悬在面前,画上一个耳朵的形状,吹上一盏茶的功夫。手绢不能有任何飘动,也不能有任何湿痕。而且这手绢还可以练别的,比如用舌尖轻点……”燕娘不由自主的就进入了授课模式,一副资深专家的模样,别有风韵。 萧风忍不住想到,怪不得很多人愿意娶女老师呢……燕娘正讲的起劲,面前忽然被手绢遮住了。 “示范一下。”隔着手绢,燕娘也不知道萧风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她猜一定是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坏笑。 还好,只是手绢,如果萧风让她真人演示,她也只能照办。想到这里,燕娘竟然不自觉的有些失望和恼恨。 既然调戏我,干嘛不直接用真人呢,用这个破手绢干什么?她红着脸,嘟起小嘴,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手绢果然纹丝不动,但一股温热的香气,顺着手绢向上飘散,沾染在了萧风的指尖上。 燕娘不会明白萧风的心理,甚至萧风自己都不一定能明白。在这个时代里,在目前的所有女人中,他在燕娘身边呆着的时候是最放松的。 对其他任何女人,他都要保持警惕,不是警惕别人,而是警惕自己。他不是圣人,而是个心理四十多岁,肉体十八岁的成熟男人,随时都有可能犯错误。 他知道自己回到后世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但万一呢,万一有一天他在这个时代消失了,他碰过的女人都会成为受害者。 在这个年代,女子的清白比命都重要,结局就是守一辈子寡。但男人又是需要女性的温柔的,不单纯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也就是所谓的笑闹调情,柏拉图式的精神流氓。 不相信的男人,可以回忆一下自己的初恋,是不是从打打闹闹的玩笑开始的,几乎没有例外。 想抬杠的,眼前就有最牛的例子:连陈公公都娶了个琴儿跟自己过日子,你能说他是生理需求吗? 可萧风比较悲催的是,他的心理需求也不那么好解决。他不太敢跟巧娘开玩笑,尤其是吃药事件发生后,巧娘看见他就先脸红。 萧风也依稀记得那晚上两人的举动,这玩笑是无论如何不敢开的。张云清和王迎香倒是经常主动跟他开玩笑,可萧风又不太敢回应。 以他的阅历,当然知道这两个丫头的小心思。她俩年龄小,懂事少,萧风总觉得自己有诱拐未成年少女的嫌疑。 至于巧巧,倒不用担心,这小丫头就是个吃货,又是萧风看着长大的,俩人之间的感情属于是差一辈的感情。 柳如云倒是适龄女青年,只是越是如此,萧风越是不敢随便开玩笑,万一擦枪走火怎么办? 唯独燕娘,因为她的身份,让萧风不用太顾忌,可以开一些擦边的玩笑。 就像在后世的生意场中,经常会认识一些ktv的妈咪一样,彼此开开玩笑,无伤大雅。 “萧公子,你跟那个小公公说的话,是针对那个领路宫女的,是吗?”萧风仍然举着手绢,挡住了燕娘的视线,也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语气却是十分平淡。 “嗯,她是黄锦的人,我跟黄锦约定过,这次测字,只给十八岁以上的贵人测。以黄锦的谨慎,是不会忘了吩咐的。她应该是收了谁的钱,想偷偷的浑水摸鱼。” “萧公子,这事很严重吗?黄公公会怎么对付她?”燕娘大概是听过一些关于宫里的可怕传言,声音有些发抖,喘气也急促起来。 “你这功夫不到家啊,手绢都飘起来了。这事后果严重不严重,其实跟她没关系。她犯的错只是没听黄锦的话。下属不听话,该怎么惩戒,这是黄锦的事,我也不知道黄锦的规矩是什么样的啊。”燕娘不是蠢人,她听出了萧风话里对她的警告。 当你的上级让你去办一件事时,你只应该全心全力的办好,这事重要与否,不是你的身份需要知道的,有时甚至都不是你的脑子能够理解的。 如果一件事需要你理解才能办好,那上级自然会对你解释。如果他不对你解释,就是你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执行。 执行的好不好,是你的责任;执行的后果,是上级的责任。你觉得很重要的事,在上级眼里可能一文不值;你觉得鸡毛蒜皮的事,可能是决定许多人生死的关键! 这就是位置不同、智商不同、眼界不同带来的绝大差异,绝不是靠努力就能弥补的。 所以很多领导,可能会容忍办事能力差的下属,但绝不会允许违背自己的直接命令,自作主张的下属。 燕娘垂着头,一阵后怕让她脸上的红晕尽褪。她当时也曾犹豫过,因为那个小贵人已经拉着她的手,亲热的说着话了。 她这一辈子,从没到过这么高贵的地方,又被这么高贵的人如此客气友善的对待过,她当时心里也曾闪过一个念头:一盏茶的功夫,随便教几招,门口还有那宫女看守着,谁也不会知道。 肯定也坏不了萧公子的事吧。萧风收回了手绢,微笑着看着她,她感觉那目光看透了自己的皮肉骨骼,直接看到了自己的心里一样。 “我明白了,萧公子,我绝不会自作主张的。”燕娘抬起头来,勇敢坚定的面对着萧风,胸脯也跟着挺得很高。 然后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感觉似乎是错的,萧风的目光此刻好像只看透了自己身上的丝绸夹袄。 她羞恼的啐了一口,赌气的低下头去。此时那宫女也低着头,跪在地上,口气婉转哀怜,全身发抖。 “黄公公,奴婢真的是一时糊涂,那唐贵人平日待奴婢不错,奴婢想着只是多教她一人,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黄公公低着头喝茶,小春子先忍不住了。 “放屁,什么时候轮到你想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进宫,规矩你不懂?” “黄公公,奴婢在各宫贵人面前讨好,有了体面,也是为了更好的替公公办事啊,还请公公看在我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黄公公终于说话了,声音平淡,颇有几分神似嘉靖,可见两人长期相伴,互相影响颇深。 “你这不是在表忠心,是在警告我。说吧,你有了什么体面,在哪些宫里有了体面,我看看够不够分量能保住你。”小春子惊恐的看了一眼黄公公,如果不是黄公公一语道破,他几乎都没听出这宫女的话外之音。 宫女的语气更加惊恐,但这次就连小春子都能听出那惊恐中暗示的自信。 “公公恕罪,奴婢绝无此意啊。奴婢只是按公公命令,和各宫贵人交好。卢靖妃、唐嫔、安贵人、端妃等都与奴婢交好,有什么密事也都让奴婢去办。”黄公公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小春子啊,咱爷们今天丢人了。若不是萧风,咱还不知道,下面人的翅膀都硬成这样了。萧风能抬举一个青楼女子进教坊司,咱还挡着自己人凤舞九天,让萧风知道了,还不得再笑话咱们一次?”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霹雳手段 小春子心里一颤,他跟随黄锦多年,就像黄锦了解嘉靖一样,他也了解黄锦,知道他已有决断。 黄锦算是个好人,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但能在嘉靖身边荣宠一生,坐稳太监巅峰之位,就绝不会是个圣母。 只是小春子也不能确定,黄锦这番话,究竟是要重用,还是要除掉。听这些大人物说话,不能只听表面,甚至连语气都不能听,他们说的话,真实意思永远游离在语言和语气的边缘。 宫女心中也惊疑不定,同样不知道黄锦这话的真实意思。她原本以为能顺水推舟,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即完成黄锦的任务,又能与唐嫔的关系更近一层。 这唐嫔年纪轻轻,颇得嘉靖宠爱,且母族势力颇大,后劲很足,是她一心讨好投靠的对象,所以才甘愿冒险。 当事情败露后,她知道求饶没用,只有再次冒险一搏,向黄锦证明自己有用,而且除掉自己会得罪很多人,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否则即使黄锦不杀她,也会把她彻底打入宫廷的最底层,永难翻身,那对她这样有野心的人来说,生不如死。 黄锦这番话,既有夸她的成分,要重用她的意思;也有可能是在讽刺她,要除掉她。 所以小春子和宫女都在等,等黄锦最后的命令。 “小春子,你让入诗去这几个宫里,通知贵人们,就说司礼监掌灯周女官巡夜不严,拟黜落到浣衣局去。她伺候各位贵人一场,哪个贵人愿意赏她口饭吃的,可吩咐下来,收到自己宫里,我在这儿等候吩咐。”小春子这才明白,黄锦是要和宫女赌一场。 你说你跟各宫交好,有她们做后台,我不信。如果真有人愿意保你,那说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保你的人越多,我就越不会动你,而且以后高看你一眼,重用你。如果没有人愿意保你,那说明你说了假话,或是产生了错觉。 她们和你交好,看重的不是你会办事,而是你是我黄锦的人!如果是那样,我黄锦有的是人可用,为什么非要用你这个自作主张的东西? 小春子传话去了,宫女此时也明白了黄锦的用意。她既紧张又期待,她从底层宫女,做到掌灯女官,全靠黄锦的扶持。 然而这两年她的进步明显变慢了,这也让她产生了不满,暗地里开始为自己做打算。 如果黄锦忽略了自己的功劳,遗忘了自己,那自己为自己努力有什么错? 这次是她的一次豪赌,只要有贵人愿意为她开口,今后自己的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黄锦也必然会向自己倾注资源。 但若是没有贵人愿意开口……不,不,不可能的,自己这么努力,那些贵人和自己这么要好,关键是,自己还知道她们那么多秘密……绝不会的! 许久后,小春子回来了,他脸色有些发白,看了偷偷抬头的宫女一眼,微微摇头。 “公公,奴才传过一遍话了,各宫贵人都沉默不语。”宫女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她拼命摇着头,绝望的哭喊。 “不,不会的,公公,我求求你再等等,再等等啊!”黄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对小春子招招手。 “你再去一趟,就说人太多,回话是什么你怕记不清,请贵人们各自派个宫女来说一声的好。”小春子又去了,宫女瘫在地上,忽然像惊醒了一样,爬过去抱住了黄锦的小腿。 “公公,公公,我知道错了,公公,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公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公公……”小春子还没回来,各宫派来的宫女陆续的到了。 因为是替贵人们传话,黄锦很礼貌的站起来听。那些宫女们纷纷行礼,说了一句话就走。 “黄公公,我家贵人说,职分安排是司礼监的权责,她不敢插嘴。” “黄公公,我家贵人说,周女官平日工作,与各宫交往不多,不甚了解,请公公裁夺就好。” “黄公公,我家贵人说,宫女入宫分派,自有规矩定数,岂是自己说要就要的,公公说笑了。” “黄公公……”那宫女开始还抱着黄锦的腿,到后来越听越心惊,已经昏了过去。 此时小春子也回来了,他伤感的看着昏倒在地的宫女,又偷偷看了黄锦一眼。 此时最后一个宫女说完了话,见别人都走了,向前一步,凑近黄锦,压低了声音。 “黄公公,我家贵人说,周女官平日喜欢了解各宫秘闻,不合规矩。碍于是黄公公的人,一直没说什么。有些事是不可外传的,还请黄公公留意。”黄锦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那宫女匆匆离开了。 黄锦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春子的肩膀,小春子立刻弯下腰去,让黄锦拍得舒舒服服的。 “小春子啊,不是咱爷们心狠,就是咱们想留下她,只怕那些贵人也不想留下她啊。人不可太聪明了,很多时候你自以为是在挖土垫脚,越爬越高。却没想过挖土就有坑,垫的越高,坑就越深,一但掉进去,那些土就会活埋了你呀。”小春子挥了挥手,门口等候多时的两个太监走进了屋子,小春子紧随着黄锦走出了屋子,不愿意看见接下来的事。 “义父,萧风为何要圈定那份名单,名单外的贵人一律不给测字呢?这些贵人地位不一,有高高在上的贵妃,也有地位低下的才人,可他完全不认识这些人啊。”小春子问这个问题前换了称呼,也是这孩子聪明的体现,这话干儿子可以问,小太监绝不能问。 黄锦虽然猜到了萧风名单的规律,但他却不愿意跟小春子多说。他虽然信任小春子,但这事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孩子,这事你不用问了。我就告诉你一宗儿,萧风是个有道之人,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你以后多亲近他,义父这次帮他,也是在替咱爷们积德行善。积德行善这东西,还是要信一点的,否则,人就没有底线了。如果我所料不错,接下来萧风该去找咱们的火玄真人了。”严世藩曾狂言过,天下奇才,也就三个,自己、陆炳、杨博。 但黄锦绝对是被严世藩漏算了的聪明人之一。当然,严世藩也不太可能把一个太监和自己相提并论,就像他也不敢公开把嘉靖算进去一样。 因为此时,萧风让燕娘坐车回了春燕楼,自己则安步当车,确确实实是去了西苑,走进炼丹房找陶仲文去了。 陶仲文正在烟熏火燎的给嘉靖炼丹呢,两个女道童也在一边卖力的拉着风箱扇着火。 一眼看去,确实很像太上老君炼孙猴子的那一幕。陶仲文一眼看见萧风,赶紧迎上来稽首。 “老弟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丹房啊?”萧风一脸的不满,走到丹炉边上,一边烤火一边抱怨。 “都怨你,把我坑苦了!”陶仲文一愣,赶紧给萧风搬了把椅子,自己也拽了一把过来,一起落座。 “老弟这话从何说起呢?老弟的事,老哥我从没有怠慢过啊!”萧风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不管陶仲文其他方面如何,在侍宠不骄,谦和待人这方面,确实是没得可说。 自己虽然有真人身份,号称嘉靖的师弟,但这陶仲文可是几十年的老真人了,嘉靖一直都尊称一声 “陶师”,恩宠不下于自己。按理说,陶仲文就算不愿意得罪萧风,也绝不用这么客气的。 但他就是这么客气,而萧风对他甚至还不如对普通朋友客气。陶仲文也在心里暗赞,萧风这小小年纪,简直是成精了。 他可从没有像那两个女道童一样,认为萧风是恃宠而骄,不尊重前辈。 萧风越是不客气,越是随意,陶仲文就越高兴。他知道这是萧风在向他表明态度:你的位置,我不稀罕。 我既然喊你老哥,你就得有个当哥的样子。所以萧风越是表现的像个不懂事的小老弟,陶仲文就越开心,这在两个不懂事的女道童眼里,简直就是受虐狂的倾向。 天底下的仇恨冲突,百分之九十九是来自于利益,而不是态度。只要没有利益冲突,至少在高阶层的人群中,绝不会出现 “你瞅啥”的奇葩现象。 “上次跟你要两颗清心丹,看你那抠抠搜搜的样子,死活就给一颗,非说够用了,结果呢?差点让你害死了。”陶仲文也是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心虚的询问。 “怎么,药劲太大,清心丹没管用?不应该啊,那清心丹是我独门配方,各种迷药的克星,对付金曼陀也没问题的啊!”萧风毫不脸红的说道:“不知道管不管用,让我家的狗,旺财给偷吃了。”陶仲文差点闪了老腰,指着萧风笑骂。 “那么贵重的丹药你让狗吃了,还有脸回过头来埋怨老哥?” “如果你大方点,多给我一颗,不就没这事了吗?”陶仲文说不过萧风,只好从腰里掏出个小瓷瓶,咬牙倒出两颗来。 “这是新炼出来的,这药可真的很贵重啊,不比金曼陀便宜多少,你可省着点用。如果不是对付金曼陀这样的神药,对付普通的江湖迷药,是不用一整颗的,有半颗也就够了。老哥当年行走江湖时,一颗清心丹化了一瓢水,救了三十个被采花贼的迷药迷倒的女子!”萧风一把抢过瓷瓶,晃了晃,觉得里面大概有七八颗的样子。 “行了,知道了,那两颗你省着点用,没有瓶子不好带,这个瓶子给我就行了。”陶仲文目瞪口呆,两个煽风点火的女道童也被萧风的无耻惊呆了,半天左边的那个才鼓着小嘴呸了一声。 “真不要脸!”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菩萨心肠 陶仲文赶紧咳嗽一声:“清风,不许无礼!”他对这两个小道童极为宠溺,颇有点像爷爷对待孙女的隔辈亲,比萧风对巧巧似乎还宠溺些。 萧风眼睛里光芒一闪,脸上却像个无赖般的笑着回嘴。 “清风啊,你师父说的对,怎么能这么说你师父呢?就算你师父有点不要脸,也不是你能说的啊!”女道童急了,跳起来拿着扇火的扇子指着萧风。 “我是说你不要脸,我师父哪有什么不要脸的事了?”萧风一本正经的把瓷瓶揣进怀里,用手向下虚按,示意清风不要激动。 “清风,你也听见你师父说了,他行走江湖时,一颗药一瓢水救了三十多个被采花贼迷药迷倒的女子。我问你,什么人家能有三十多个女子集中在一起被采花贼迷倒的?你师父那是去逛青楼了,刚好赶上了采花贼作案!”清风一愣,顿时语塞,旁边的明月赶紧跳起来替师父出头,只是口气没那么自信了。 “你胡说,我师父……我师父又没说那三十多个女子都集中在一起,也许是好几家的人呢!”萧风哈哈大笑:“对对对,你师父端着一瓢水,从这家跑到那家,又从那家跑到那家,真是勤奋。说起来那采花贼比你师父还勤奋呢,他迷倒了这家,作案之后,又跑到下一家继续迷,继续作案。你当采花贼是下馆子啊,这家酒楼味道不好,换一家再吃。就是愿意换,他也得吃得下去啊。小丫头,这事你不懂,问问你师父,他敢说我说的不对?”陶仲文难得的红了脸,关键是萧风确实说对了,他确实是在青楼里救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萧风的心眼这么多,自己不是为了举例说明清心丹的药效吗,这小子怎么一下就抓住重点了呢,这关注点到底在哪里啊? “老弟,过分了啊,你是堂堂文玄真人,在小辈面前别这么口无遮拦的,为老不尊!”以萧风的身份,陶仲文骂他一句为老不尊倒也没错,不过两个女道童看着萧风那年轻的脸,觉得师父这句话也颇为滑稽,忍不住都噗呲一声笑了。 笑闹过后,陶仲文小声问萧风:“你来找我,不光是要清心丹的吧,有啥事就直说吧,老哥肯定帮忙。”萧风微笑着看向陶仲文,口气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让陶仲文瞬间变色。 “老哥啊,听说万岁看中你的清风明月了。”他俩人此时说话声音很小,炼丹炉火又呼呼的很吵,所以又都坐回去专心炼丹的清风明月根本听不见。 但陶仲文仍然紧张的拉起萧风,直接进了丹房后面的静室。 “老弟,此事不可胡说,万岁若有此意,岂会不跟我说。我早就跟万岁说过,清风明月是道门童子,一心修道。若是与她二人有染,必会对万岁道行有损,万岁怎会还有此意?”萧风摇摇头,十分认真的说:“就算不能有染,这道门童子的初潮,总是比寻常女子更加珍贵吧。清风明月眉清目秀的,就是我这不好色的人,都一眼能看出是美人坯子,炼制红铅丹,不正是最好的药引子?”陶仲文咬牙暗骂,你还敢腆着脸自称不好色? 你的独特口味京城尽知,高级客房几进几出的家伙。如果不是把你伺候好了,春燕楼的妈妈能摇身一变成为教坊司的教习? 你真当我陶真人没有消息渠道啊! “老弟,这……这是谁进的谗言啊,万岁怎么会忽然就想到这个呢?清风明月过了年才十一岁,还是孩子啊!”陶仲文的言下之意,这种缺德事,别人既想不起来,也不敢乱说。 修道的事,只有道门中人才能置喙,不会是你小子干的吧?萧风收起笑容,目光像利剑一样直直的刺向陶仲文,声音十分平淡,却隐隐带着金石相撞的颤音。 “老哥,你的清风明月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一语既出,石破天惊。 陶仲文顿时明白,自己被萧风耍了。按理说萧风的谎话并不十分严谨,以陶仲文这样的老狐狸,是很难上当的。 但凡事关心则乱,陶仲文对清风明月是有着一份长辈亲情的。他贵为真人,天子的半个仙师,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外宅的美人也不少,却没有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是炼丹试丹多了,对身体有损,还是冥冥中的报应。人都是有感情的,哪怕是在身边养一只小猫小狗,时间长了都会忍不住当亲人看待,何况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潜意识里,他是把这两个弟子当做孙女对待的,只是平时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直到萧风用这样一个残酷的测试,让他的这份亲情彻底被激发,随之也激发了他心里平时不敢乱动的人性。 “老弟,你的意思,老哥明白。只是这红铅丹并非是老哥创出来的,而是前人古方,早有记载。我进宫时,邵真人已经在给万岁炼制此丹了,只是当时还比较隐秘,没有大张旗鼓的对外面特别征召年幼秀女而已。后来严嵩上位,对此事颇为热心,征召年幼秀女也逐渐公开化了。所以在此事上,老哥敢保证并未推波助澜过,只是,确实也没有劝阻过。你也知道,老哥被封为火玄真人,就是从炼丹而来的。万岁笃信红铅丹的修道功效,我又哪敢触碰这种逆鳞呢?”陶仲文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这红铅丹在邵元节的时候就有了,自己不过是接班而已。 至于是不是邵元节首创,他并没有说,只说是前人古方。陶仲文是不会说邵元节的坏话的。 不管邵元节为人如何,都是他的好友和伯乐。若不是邵元节推荐并力挺他接班,陶仲文此时估计还是游走在民间的一个普通道士+赤脚医生。 不过他说话时并不理直气壮,目光也有些闪躲,萧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从没奢望过陶仲文会挺身而出,只要他还能有些许羞愧之心就好。 只要他能暗中相助,至少不捣乱坏事就行,这一点,萧风相信陶仲文是可以做到的。 “老哥,大道万千,就只丹鼎一道,也有千百仙方。相信以老哥的修为,定能找出到做到,不会抢功,会把这份功劳记在自己这个火玄真人的名下。 当然,陶仲文若是光靠别人的人品过日子,那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他能相信萧风,除了相信萧风的人品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相信萧风的聪明。 聪明的萧风,不会去谋夺陶仲文在丹鼎术领域的领袖地位,因为那是蠢货的行为。 不说争夺过程中有可能两败俱伤,就算是萧风最终获胜,一个人同时成为道门多个领域的领袖,也不是好事。 嘉靖的信任会减少,戒备会增加。尤其是萧风还兼着两个皇子的师父,他的势力越大,嘉靖的疑心就会越重。 所以陶仲文心里已经同意了,不过脸上仍是一副苦相,连连叹气。 “老弟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唯老弟马首是瞻吧!只是这红铅丸,一直是我这丹室中最主力的丹药,想要尽快找到替代品,当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啊。”萧风知道他是在最后跟自己讨价还价,于是亲热的拍着陶仲文的肩膀,微笑着说:“你我兄弟尽快办好这件事,清风明月就越安全。万岁圣心难测,谁知道哪天,忽然就真的自己想到那个念头呢?到时候老哥还真能抗旨不成?”陶仲文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知道萧风这是在警告自己。 不要出尔反尔,如果你敢阻拦这件事,我没准哪天就会提醒嘉靖,在你西苑丹房里就有两个最好的药引子。 虽然陶仲文不相信萧风能做出这种事来,但他不敢赌。他阅人无数,自问揣摩别人十有九中。 但萧风就是那个一,他看不透。而以陶仲文的性格,能合作的尽量不对抗,何况还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呢,继续扮演自己的好老哥,不是更好吗? “老弟放心,不管千难万难,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哥我就是拼了命,也一定帮你办好它!”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理变态 嘉靖盯着银盘上的木牌子,探询的将目光扫向黄锦,然后装作意味索然的样子往后一仰。 “随意选一个吧,本来也是为了安抚后宫中人的。朕常年住在西苑,难得在宫中住几天,要有所抚慰才好。”黄锦暗暗好笑,脸上却丝毫不敢带出来,也假装随意的替嘉靖翻了个牌子,小太监端着盘子下去了。 “黄伴,萧风给贵人们测字,结果如何啊?”黄锦知道,嘉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问问有没有出什么问题,毕竟带人进宫培训不是啥光明正大的事。 “回万岁,一切顺利,贵人们都很满意,萧风的助手举止也很得体。”放心吧,没人知道内情,更不会有人敢胡咧咧什么。 至于培训的结果如何,你晚上自己考察就是了。当晚侍寝的是裕王的母妃康妃。 在嘉靖的妃子中,康妃一向是端庄有余而情趣不足的。嘉靖见是她,心里也有些失望。 不过抚慰后宫很重要,这倒也不是嘉靖胡说的。哪个妃子后面没有母族势力,当皇帝就是要平衡好这些势力嘛。 于是嘉靖微笑着冲康妃招了招手,康妃红着脸,把蜡烛的灯罩调的更厚一些,房间中的光线也就变得更暗一些,然后褪去衣衫,缩进嘉靖的怀里。 一股徐徐的,带着香气的热气吹进了嘉靖的耳朵里,嘉靖正在康妃身上游走的双手顿了一下,然后猛然加大了力度。 热气中,一个带着点生疏,但又十分灵活的舌尖,轻轻点在了嘉靖的耳朵边上,像条小蛇一样,一点即收。 一双柔软的小手也在嘉靖的胸前轻柔的抚弄着,寻找着嘉靖上半身最敏感的部位。 嗯?还可以这样的吗?以往都是朕摸来摸去的,想不到被摸也这么好吗? 还有耳朵,朕的耳朵竟然有此感觉?朕这四十多年都不知道啊!隔壁的黄锦,闭目养神,听着隔壁明显比平时折腾得更大的声音,嘴角挑起了一丝微笑。 接下来的几日中,嘉靖将翻牌子的权利完全下放给了黄锦,期待着黄锦的选择,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 沉浸在快乐中的嘉靖,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些让他流连忘返的妃子中,竟然没有一个十八岁以下的。 人的心理和生理是会互相影响的,这一点很多人都隐约知道,但如果没有特别研究过,就不会知道的很深。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同样是两米左右的高度,在同一个人的眼里,年轻力壮的时候看着就很安全,随时可以一跃而下。 但如果这个人人过中年,身体开始不那么灵活后,同样的高度他就会觉得很危险,觉得自己是无法跳下去的。 同一个人,同样的高度,只是因为身体机能的变化,就会产生不同的心理变化,这就是生理影响心理的最简单例子。 而最着名的幻痛症,则是心里影响生理的最直接例子。很多在战场上失去了手脚的士兵,在余生中都有概率会出现幻痛症。 某一天,这个士兵会觉得自己的左腿疼痛难忍,但医生除了给他吃止疼片之外,毫无办法。 因为他那条疼痛难忍的腿,是不存在的,早就已经留在了战场上。这就是幻痛症,完全是心理影响了生理。 嘉靖并不是天生就对幼女有癖好的,但他为了炼红铅丹,在宫中和西苑征召了很多幼女。 宫中人数是有定额的,因此在那几年,除了上位妃嫔之外,几乎所有的宫女、才人等低级侍女,都换成了幼女。 和所有男人一样,嘉靖在自助餐厅,也不会只满足吃嫔妃那几盘菜,因此他的床上自然就会经常出现这些幼女。 这种生理行为时间长了,嘉靖的心理就随之受到了影响,认为自己本身就喜欢幼女,幼女就是比熟女好。 这也牵涉人的另一种心理学:如果一个人长期做一件事,他会逐渐认同这件事,并给这件事找各种理由正常化。 每一个不孝顺的子女,都能找出老人的一堆缺点和毛病;每一个不爱学习的学生,都能找出学校和家庭的一堆因素,就是这种原因。 萧风出入西苑,早就看到那些饱受摧残的幼女,一边要做嘉靖的药引子,一边还会在夜里随时被嘉靖召进精舍。 那些女孩,虽然锦衣玉食,但她们仍然单薄瘦削,时常就有人得病而死。 因为她们的身体还太娇嫩,太幼小,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双重摧残。这是时代女子确实结婚早一些,但绝对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这个时代的皇帝确实可以为所欲为,但绝对不应该是个变态!如果萧风还是那个软饭老爷,这事他无能为力。 但既然阴差阳错的成了嘉靖的师弟,他就有义务让嘉靖变成一个正常人。 这一点,黄锦是能想到的,他也从心底里赞成。虽然嘉靖不管是什么样的皇帝,他都会绝对忠心于嘉靖,但黄锦的本性是个好人。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会无条件忠于任何样子的嘉靖;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当然希望能忠于一个更好一点的嘉靖。 所以他选择了帮助萧风,尽管他只想到萧风的第一层目的。严世藩此时在府中,也在思考着萧风这么做的目的。 因为食神大赛马上要开始了,作为太白居和严府主要联络人的赵文华也跑来了严府,和严世藩商量万无一失的办法。 铁三角正式聚齐,但严世藩觉得食神大赛没什么可讨论的,肯定是胜券在握的。 毕竟上一次史珍湘击败醉仙楼,就是靠的尚膳监刘公公的黑哨。当时刘公公还只是尚膳监的二把手,就敢明目张胆的吹黑哨,现在刘公公已经是尚膳监的一把手了,黑哨吹起来还不得把嘴都吹歪了? 刘公公一向是支持史珍湘的,史珍湘的主要后台也是刘公公,这些年的利益勾结比新加入的后台严府更加结实可靠,不用怀疑。 即使有萧风这个变数,但刘公公和萧风又没有任何交情,甚至刘公公连黄锦的面子也是可以不给的。 一个负责给皇帝管饭的人,嘉靖对他的信任还用说吗?以黄锦的性格,他绝不会直接出面力挺萧风,最多是点到为止。 就算刘公公婉言拒绝,黄锦也不会为此和他撕破脸的。获得皇帝的信任,并累积起来,是很艰苦的长期工作。 而对付一个同样深受皇帝信任的人,就算自己仗着更深的积累击败对手,也一定是正负相冲,消耗信任的惨胜。 听完严世藩的分析,赵文华也放心下来,高高兴兴的听严世藩讨论更重要的话题,那就是萧风带着春燕楼的妈妈,进宫给贵人们测字的事。 严世藩已经对严嵩揭露了萧风设下的陷阱,让严嵩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怒骂。 “竖子敢尔!这一计何其毒辣,须知他自己也是要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的,真是个疯子!”严嵩最近被萧风气得急了,动不动就会复古一下,即使在明朝, “竖子敢尔”这么古典的骂人话,也不是人们平时对话的风格。赵文华的最佳捧哏立刻上线,卖力的吹捧自己的干弟弟。 “幸亏我们有东楼在,如果是我先得到这个消息,恐怕早就发动御史,甚至直接向万岁弹劾萧风了!”这个马匹拍得很舒服,所以严世藩少见的没有习惯性嘲讽干哥哥,还对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让赵文华深受鼓舞,觉得干弟弟自从丢官后,心态好了很多,马匹也比以前好拍了,不会动不动就拍到马蹄子上。 “萧风费这么大的劲,冒这么大的险,设下的陷阱,却被东楼轻易识破,劳而无功。可见萧风并不可怕,有东楼在,我方无忧亦!”严世藩却有更深层的考虑,他昨晚琢磨了一夜,已经成竹在胸,此时笑了起来,笑得他爹不明所以。 “萧风不只是劳而无功,他这次的举动,反而向我们暴露了一个他最大的弱点!”赵文华和严嵩顿时都精神起来,他们知道严世藩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样的话,有赵文华在,严嵩当然不屑于再给儿子捧哏了。 “什么弱点,还请东楼明示?”严世藩甩开扇子,轻轻摇动着,阴冷的笑道:“萧风这次的计策,固然是要陷害我们,但他本可以有更安全更巧妙的设计。他坚持要这么做,是因为他希望即使计策落空,至少也能做件好事,改变万岁对幼女的口味。”严嵩和赵文华都吃了一惊,他们不知道严世藩是从哪里推断出来的这个惊人的结论。 “不会吧,这个计划中并没有牵涉到西苑啊!现在幼女大多数都集中在西苑了吧,宫中虽有,却已不多。”严世藩同情的看着这两个脑子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的人,父亲肯定是比干哥哥聪明多了,但仍然达不到自己的层次。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这么想的。萧风如果只是为了讨好万岁,那他不该在宫里做这件事。万岁常年住在西苑,在宫中驻驾不过是偶尔的事。若是想讨好陛下,萧风应该带着那婊-子去西苑,教导那群小丫头才对。何况在西苑中做这件事,就不用像在宫中那么兴师动众的,风险也小很多,难道萧风是傻子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隔空对决 严嵩和赵文华顿时都呆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但听完严世藩的解释后,他们又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就是智商碾压啊,东楼,有你真好。 “父亲,如果过几日,你有机会能看到万岁的起居注,就可以证实我的猜测。我猜,萧风带人进宫后,万岁在宫中召来侍寝的,一定都是年龄偏大的嫔妃!”皇帝的起居注,本来是除了史官外,任何人都不能看的,当然也包括首辅。 更早的时候,甚至皇帝本人都不能看,你做过什么,史官就记载什么,你看了有什么用,徒增烦恼。 但从唐朝时,李世民开了不好的头,他一心想当万世传颂的明君,于是非要看起居注。 结果果然一看就上火了,非逼着史官把不好的记录删掉或改掉。虽然最后史官有没有是自己生的。而小妾非但不会反抗,还会心甘情愿,感恩戴德。 因为如果孩子是自己的,就一辈子也是奴才。大娘子抱走了,这孩子以后就是主子了。 哪怕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其实是那个奴籍的贱妾。而且这种小妾,很少有能活到孩子长大的。 倒不一定都是大娘子下了毒手,而是隐瞒怀孕,加上生产后为了表示自己没怀孕,还得照常干各种活,很容易得病。 而月子里得了病,又不敢请医生,怕露馅,以当时人的身体情况,必然九死一生。 所以燕娘脱去奴籍,是天大的喜事,晋升教习,又是喜上加喜。不好好庆贺一下,简直是天理不容。 既然如此,那张天赐作为半个老板,是肯定要到场的。本来也是应该请萧风的,不过萧风提前告诉了燕娘,自己不能去,至于为什么,不要问。 燕娘那天在车上,已经被萧风训的服服帖帖的,深刻明白,如果萧风不愿意解释的事,那就不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嗯,你还敢问,是不是还得再跟你说一遍规矩?张天赐自然是坐在首席的,也是楼上席面中唯一的男人。 因为春燕楼虽然有茶壶、打手、小厮、车夫等男人,但都是不配在楼上吃席的,肯定是在楼下边角处。 燕娘特意安排水姑娘坐在张天赐身边照顾,知道张天赐酒量不错,起哄让各家妈妈也都凑趣敬酒。 张天赐红袖添酒,满目琳琅,暗香浮动,肉隐肉现,心里暗叹,别说是我,就是大哥到了这个场合,也扛不住啊! 扛不住的张天赐还没忘了自己的正事,喝得醉醺醺的让老车把自己和袋子一起送进了萧府,拉着萧风的手,说燕娘再三托付他,让他转敬萧风三杯酒,否则此心难安。 萧风忙了几天,本也有些疲乏,想喝上两杯,就笑着把张天赐扶进屋里,让巧娘给弄点酒菜来。 张云清听巧娘说父亲要跟萧风喝酒,立刻跑了出来。一是有几日没见父亲了,二是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来找萧风了。 平时想找萧风,都是以找旺财为借口的。可旺财自从偷吃了静心丹后,对萧风的怒火心有余悸,越来越不好往萧风的屋子里赶了。 有两次她和王迎香为了把旺财赶进萧风的屋子里,把旺财撵的上蹿下跳,哀鸣不止,差点就让巧巧看露馅了。 现在自己爹来了,天赐良机啊!可以光明正大去看萧风了,只留下一脸哀怨的王迎香。 巧巧十分懵懂:“迎香姐,怎么张大叔来了,你一脸不高兴,是也想王大叔了吗?”王迎香点点头,她确实想她爹了,爹,你咋这么不懂事呢,好几天都不来见萧大哥了! 同样是爹,差距咋这么大呢?张天赐敬完萧风三杯酒后,已经趴在桌子上了,不管萧风说什么,都是大着舌头含糊的回应。 “大哥说的对!”萧风看着张天赐,和他当宝贝一样坐在屁股下面的装辣椒的袋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天赐啊,你能认识我,是你的幸运;我能认识你,也是我的福气。有很多话,我对谁都不敢说,只敢对你说说,免得在心里憋出病来。” “大……哥说的对!” “我做的很多事,都很危险,所以我不愿意说给家里人,怕她们担心,她们也未必能懂。至于沈炼和戚继光他们,上面还有陆炳和朝廷。人在朝堂,身不由己,我也不能完全放心。他们知道的多了,对他们和我,都不是好事。” “大……大……哥说的对!” “我这次冒险带燕娘进宫,就是要改变万岁,同时我也给严党设了个套。我猜,以严世藩的脑子,猜出我的圈套是很容易的事,不过没关系。因为这个套本来就是搂草打兔子,只要能改变万岁,那就是功德无量的大事。” “大……大……大……哥说的对!” “如果严世藩更聪明一点,他还会就此发现我的弱点,从而找到对付我的办法。”已经烂醉如泥的张天赐,神奇般的听出了萧风可能有危险。 他急切的想要关心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只嗯嗯两声,酒精再次包围了他的神志。 “可我打赌,他再怎么聪明,也绝对想不到,我冒这么大的险,做这件事,除了人性和善心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我不是看不起他,因为他之所以想不到,和他的智商无关,只和他的人性有关。他人性的盲区决定了他想不到我的目的。”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张天赐不能理解的元素,但张天赐依然坚持着发声。 “大……大……大……大哥说的对!”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看娘知女 萧风喝了口酒,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张天赐,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有过一个女儿,我是一个女儿的父亲,所以我的良知逼着我这么做。可在这样的环境下,光有良知是不行的,我这么做还有一个更现实的理由。我既然要帮着万岁昌盛大明国运,那万岁就必须是个正常人,而不能是个变态,否则这对我就会很危险。因为变态之间是比较容易沟通的,而正常人之间也比较容易沟通,但正常人和变态之间,就很难沟通了。我听陆炳说过严世藩的事,也从很多渠道了解过严世藩的事。我可以认定,严世藩就是个如假包换,不折不扣的变态。一个人有了变态的迹象,如果没人敢干涉,他只会越陷越深,最后变成一个无法逆转的变态,就像严世藩那样。所以,我要把万岁变成一个正常人。万岁慢慢就会跟严世藩难以沟通,而更倾向于我的想法。只有这样,在和严世藩的较量中,我才有赢的机会。”萧风自斟自饮,也已经进入了半醉的状态,张天赐更是连 “大哥说的对”的能力都失去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脚步声响起,停住,张云清站在萧风的屋门口,皱着眉,看着父亲极其不雅的姿态,又生气又心疼。 “每次去春燕楼准没好事!都喝成这样了,不回家休息,还跑到这里来丢人!”如果王迎香在场,一定会撇嘴,你爹不来,你有机会理直气壮的往萧公子屋里跑吗? 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念完经打和尚,吃饱了骂厨子,见完萧风埋怨爹! 萧风招招手:“我让人给你娘送信了,今晚让你爹在这里睡一觉吧,别来回折腾了。你爹喝醉了,这屋里也没别人,你来得正好……”张云清的脸猛的一下就红了,小心脏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 你爹喝醉了,屋里也没别人,你来的正好……正好什么?屋里没别人,我爹啥也不知道,我来的怎么就正好了? 她正在想着这个问题的后续发展,萧风已经站起来,向她走过来,几乎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脏上。 我该扭头就跑!对,得跑,他离我只有几步远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萧大哥喝醉了,喝醉的人啥事都能干出来,看我爹平时的行为就知道了。 而且巧巧还说,那天晚上萧大哥喝醉了,还差点打了巧娘吧……张云清在心里挣扎着,脚下却不争气的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萧风走到了面前,她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萧风弯下腰去,把张天赐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见张云清闭着眼站着,一动不动,不禁诧异。 “帮把手啊,你爹这么胖,喝醉了死沉死沉的,我一个人抗他还真费劲。帮我把他弄到我床上去,我去隔壁屋里睡。”张云清张开眼睛,一瞬间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赌了口气。 她没好气的上前拉起张天赐的另一条胳膊,帮萧风把他扶起来。等把张天赐放到床上后,萧风回过头来,看着张云清一脸的不高兴,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刚才说,你爹每次去春燕楼准没好事,听这意思,你早就知道你爹常去春燕楼?”张云清点点头,仍然绷着脸,不爱搭理萧风的样子。 萧风也不以为忤,他关注另一个问题。 “那你娘也知道?”张云清点点头,不知道萧风为啥关心这个问题。 “娘早就知道,否则我怎么会知道?只有爹自己以为我们不知道,还真相信他只是在外面喝酒的胡扯。”萧风看了看打着呼噜的张天赐,嘴角挑起一丝微笑。 “那你娘跟你怎么说这件事?”张云清越来越奇怪,萧大哥今天怎么了,为啥对爹逛青楼的事这么感兴趣,难道他想让爹当他的引路人? “我娘说,爹这些年挺不容易的,就连快破产了也不想让家里知道,都是一个人在扛着。而且……而且娘说……娘说……说爹喜欢温柔的女子,可她从小就是骄横的,爹其实也挺可怜的。”张云清说到后面,脸色有些发红,想来她娘还跟她说了其他方面的事,只是她不方便跟萧风说。 张云清过完年十四了,在这个年代,这个年龄都开始有人给提亲了。当然提亲和结婚是两回事,往往都是先下定,过两年到十六岁左右再结婚。 张家娘子可能也会有意识的跟她说点男女之间的事了,至少娘俩儿在私下里聊天时不会特别避讳了。 萧风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看着张云清。 “你爹是有福之人,娶了你娘。去吧,早点睡,不用担心你爹。”张云清本想多聊一会儿的,见萧风确实一脸疲惫,只好往后院走去,一路上琢磨着萧风的话是什么意思。 巧巧和王迎香都已经钻进被窝里了,就等着张云清回来睡觉了。仨人在被窝里一通打闹后,渐渐的困了。 就在快睡着的时候,张云清实在憋不住自己的念头了,推推两边的小姐妹们,把萧风的话说了一遍。 “你们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王迎香已经快睡着了,半睡半醒的回答。 “还能有啥意思,就是说你娘通情达理呗。”巧巧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小脑袋里的念头,东一句西一句的自动凑到一块。 “嗯,嗯,我听老爷和我娘聊天,嗯,说过,嗯,老爷说刘老爷那么个人,怎么刘小姐人那么好。嗯,嗯,我娘说,嗯,看女孩不用看爹,嗯,要看娘。嗯嗯,娘什么样,闺女就什么样。嗯,刘夫人是好人,嗯嗯,刘小姐也错不了。嗯,老爷说你娘好,嗯嗯嗯,呼噜噜,呼噜噜……”巧巧终于抵抗不住瞌睡虫的攻击,糊里糊涂的说了半句话就打起了小呼噜。 但刚才和她一样困的张云清和王迎香就像耳朵边上炸了个雷一样,顷刻间睡意全无。 天啊,原来是这样吗?萧大哥\/萧公子问话居然是这样的有深意!张云清睡在中间,左边是巧巧,右边是王迎香,此时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眼睛却都是在看着天棚。 张云清感觉王迎香的目光转过来了,在盯着自己的脸,她努力的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但最后发现自己不太容易控制。 “今天真冷,都有点冻鼻子了!”张云清滋溜一下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只留下王迎香一个人呆呆的目光,隔空停留在巧巧半张着小嘴的脸上。 听着被窝里传出来的极其细微的偷笑声,王迎香的嘴扁了扁,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她现在不光有点想爹赶紧过来了,也有点想娘了。娘啊,你也抓紧来萧府一趟吧。 然后我好让巧巧帮我偷偷探听一下,萧公子对你的评价怎么样。如果萧公子对你也像对刘夫人和张家娘子一样满意,那就好了。 打发走张云清后,萧风其实并没有马上睡觉,而是打开张天赐一直当宝贝一样守护着的麻袋,掏出里面的辣椒仔细研究。 之前张天赐也搜罗回一些辣椒来,但数量太少了,品相也不好,都有点坏了。 萧风都没舍得用,而是把籽种在了地里,准备明年收获的。辣椒的品种有一年生的,也有多年生的,萧风不是植物学家,判断不太准确。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特意让萧府的地龙也延伸到后花园的周围,保证那块地不会冻上。 但这次张天赐搜罗回来的都是干辣椒,保存良好,把籽留出来后,是可以直接使用的。 萧风想来想去,这辣椒还不到面世的时候,让人们知道了,大家都跑到沿海一带去搜罗,竞争加剧,徒增烦恼。 萧风笑了笑,好在,不是还有让人见不到辣椒的吃法呢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食神大赛 食神大赛终于要开始了!京城的食神大赛按传统是在正月十五的上午进行,因为按传统,正月十五晚上看花灯。 而看灯的不管是百姓和官员们,都会下馆子喝酒的。毕竟过了十五,就算过完年了,这大年的最后一天,谁也不愿意过的抠抠搜搜的。 全家出来看灯,看完肚子饿得扁扁的,回家去捅开灶台生火做饭?那也太煞风景了! 何况当家女子也肯定有意见啊,累了一大年了,最后一天看完灯,自己还得围着锅台转,这过的叫个啥年? 所以,正月十五晚上的酒楼饭馆,一定是饱满的,但谁家生意更红火,消费更高,那就要看上午进行的食神大赛了。 随着食神的诞生,各家酒楼排名的确定,立马就会改变晚上生意的局势。 满座和满座可不一样,你是招待一屋子的平头百姓,还是招待一屋子的高官富商,那收入和利润能一样吗? 一家子五口人占一张桌子,点一盆红烧肉加几个素菜,你能挣几个钱? 豪商高官点一桌子菜,每个菜吃两口,吃的就是个名头和意思,价钱随便开,还有赏银! 所以,这食神大赛的时间,绝对是前辈高人定的,深谙商业之道!史珍湘一大早就醒了,确切的说,他是压根就没睡着,失眠了。 他仔细的洗头刮脸后,由徒弟伺候着穿上了食神的战袍。上一任的食神,在本届的食神大赛中,会穿着食神战袍出战,类似于后来的拳王金腰带。 这食神战袍,是由宫里织造处以最好的丝绸所制,每年制作一身,以皇帝的名义,赐予新诞生的食神,以示皇帝与民同乐之意。 当然,就算食神没换人,也能领一件新战袍。毕竟穿着战袍做菜比赛,肯定崩一下子油点子,如果一套战袍连着用两年,也没啥可体面的。 虽然皇帝与民同乐,但嘉靖肯定是不会亲临大赛的。君子尚且远庖厨,何况修仙的嘉靖? 他肯定是让尚膳监来代表出席。尚膳监做为皇帝的代表,也因此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裁判团的首席裁判。 刘公公上位后,更是将五个裁判裁减为三个,原因很简单,人数越少,越容易统一思想,好控制。 从两次击败醉仙楼之后,十几年里,史珍湘从未让食神名号旁落他人,这里面固然有他高超的厨艺在,但更关键的是,主裁判的哨子在自己人嘴里叼着呢。 严世藩告诉赵文华,食神大赛根本不值得讨论,也就是这个原因。赵文华曾经有个疑问:既然食神大赛史珍湘必胜无疑,那么萧风还这么支持醉仙楼,积极参与比赛,是为什么呢? 严世藩当时就嘲笑了干哥哥。 “你真以为萧风那么蠢吗,会死盯着一个根本没有希望的食神?这场比赛同时是关系到酒楼排名的!当年醉仙楼虽然输给了太白居,屈居第二。但若不是史珍湘倾尽全力刻意打压,两家酒楼又刚好面对面的直接竞争,生意也不会差的!就比如今年科举,天下举子都知道状元非我莫属,难道他们就不参加科举了吗?当不上状元,难道榜眼、探花,头榜进士就不香了吗?”作为行内人的史珍湘对严世藩的话佩服至极,连连点赞。 “大人说的极是,实话说,幸亏醉仙楼刚好在太白居对面,我能直接抢她们生意。否则我就算倾尽全力,也挤不垮一家主厨在京城排名第二的酒楼!”赵文华恍然大悟,但对史珍湘的话有点不解。 “主厨在京城排名第二的酒楼,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直接说京城排名第二的酒楼不就行了吗?”史珍湘内心里也很想像严世藩一样嘲笑一下赵文华,但他也只能是想想,还得谄媚的陪笑解释。 “赵大人,不是这样的。一个酒楼的综合排名,除了主厨的水平外,还得看酒楼的软硬件设施。例如食材的珍贵性,菜品的齐全性、环境的优雅干净,接待能力的差异等等。当年醉仙居,我的师妹高居食神大赛第二名,但酒楼生意被我挤得每况愈下。招不到厨师,雇不起伙计,连给酒楼涂油刷漆、更换桌椅都没钱。硬生生的在京城酒楼里,综合排名被挤出了前十名啊!到她女儿这一辈,就更完了,估计都排不进前二十!”赵文华明白了,忍不住感慨一番。 “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这其中的门道,一点也不比做官少啊。那若是此次柳如云夺得第二名,醉仙楼会有翻身的机会吗?”史珍湘马上表态:“大人们放心,当年她娘翻不过身来,她同样也翻不过来。当然,如今醉仙楼有了张天赐入股,本钱是厚了一些。但醉仙楼最难受的就是位于太白居对面!除非萧风拆了醉仙楼,远离太白居再盖一座新的,否则我保证她永远被压的翻不过身来!”严世藩忽然邪恶的一笑,如果谈新仁此刻还在这里,一定会跳起来喊。 “这个笑容我见过,上次他让我把张云清绑架后送到他手里就是这样笑的!”可惜谈新仁已经远离京城,不知道在那个乡下讨生活了。 “说到压的翻不过身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听说萧风对那个女厨子颇有意思,多次出手相助,不仅仅是当老板的原因。史珍湘,你给我往死里挤兑,我也会找机会出手,不但要让醉仙楼倾家荡产,最好还能获罪。等到穷途末路时,我就把那个女厨子弄进府里来做菜。那时她就会明白,什么才叫被压的翻不过身来。”史珍湘打了个寒颤,他当年对师妹是有过这个梦想的,对柳如云也未必没有过,但既然严世藩发话了,他只能俯首听命,不敢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赵文华却是司空见惯,只是暗自感慨,这干弟弟不管从一句随便什么话上,都能联想到他的兴趣爱好上去。 如果萧风在场,他会教给赵文华一句名垂青史的比喻:严世藩这样的变态老司机,什么破路都能开起车来。 食神大赛现场,陈忠厚忐忑不安的跟在女儿身边。那个胖厨子已经功成身退了,回裕王府去了,因此唯一能给女儿当助手的,就是自己了。 他这辈子给人当了三次食神大赛的助手,第一次是给师父,第二次是给娘子,这是第三次给女儿。 第一次是史珍湘忽然叛变,师父措手不及,现场只能用他;第二次是醉仙楼已经落魄,再也没有第二个厨师了。 这一次,醉仙楼比娘子的时候更落魄,他只能继续大碗菜就不能当食神了?”台下的后援团有些骚乱,但这么大的活动不可能没有看场子的,不但顺天府的捕快们全部出动,五城兵马司也派了人手,就连锦衣卫都派了暗哨协助维持秩序。 所以那些人也不过打打嘴炮而已,根本没机会动手。而历来键盘侠打架是最勇猛的,所以台下吵吵嚷嚷,各不相让。 台上的三个裁判,居中而坐的正是尚膳监的刘公公,他微笑着看着下面热闹不堪的景象,满意的点点头。 “这才是万岁与民同乐的本意啊。本官宣布,食神大赛,正式开始!”此言一出,台上的选手们顿时开始生火,切菜,展示自己的刀功,火功、勺功。 而台下的后援团们也收起了刚才的杂乱,开始大喊起给自家选手加油的口号来,就看谁的声势能盖过别家去。 柳如云紧张的切着菜,陈忠厚手指微微哆嗦着给女儿打着下手。就在这时,台下忽然响起了一片整齐划一的呼喊声,声势极其浩大,瞬间淹没了其他所有人的呼喊声。 “醉仙楼,必胜!柳如云,食神!”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助威神器 来支持柳如云的人确实不少,包括天赐粮行、天赐营造队,以及和张天赐关系比较好的一些商家,也派了人来捧场。 但这些还真不是他们能碾压在场其他啦啦队的关键所在。 醉仙楼啦啦队的一个突出特征,是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是铁皮制成的。一头小,一头大,嘴凑在小的那头,一个人喊出来的声音,能盖过三个人去。 可别小看了这东西,着实花了张天赐一笔钱。这时候的熟铁还是很贵的,好在萧风要求制作的这种铁皮筒用料很少,否则京城里的铁匠铺,短时间内凑出这么多熟铁都费劲。 打造这个东西之前,铁匠铺照例跑到兵部备案过,因为造型十分古怪,兵部吏员不敢肯定是不是武器,于是上报给员外郎。 员外郎也蒙圈了,上报给郎中。郎中同样没见过,上报给了侍郎,最后居然一路上报到兵部尚书丁汝夔那里。 丁汝夔拿着个样品看了半是武器吧,没什么杀伤力,往头上一砸,头都不疼,圆筒就扁了。说是盔甲吧,哪个部位也戴不上啊! 他本来觉得既然是可疑之物,直接否决不让做不就行了。但侍郎小声告诉他,这是张天赐下的订单,但张天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应该是萧风要的。 丁汝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因为大同高粱一案,他和萧风算是有些交情的,再次琢磨一番,确定这东西确实攻不能攻,防不能防之后,才挥了挥手。 “准许铁匠们生产,不过盯着点,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后续动作,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用处。” 现在一直盯梢的兵部小吏终于得到了答案,他一溜烟的跑回兵部。 丁汝夔正在给郎中以上级别官员开会,就见小吏手里拿着那个铁皮筒样品,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大人,大人们,我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了!” 众人早就被这闷葫芦憋得够呛了,现在听说有了谜底,也不顾责备小吏不懂礼数,纷纷询问。 小吏举起圆筒,把细的那一头凑近嘴边。 “大人,这玩意是喊话用的!他们在用这个给醉仙楼鼓劲呢!” 众人在堂屋里,听丁汝夔声嘶力竭的喊了半天了。这也没办法,堂屋比较大,尚书的座位离下面众人又比较远,丁汝夔要想让大家都听清楚自己的讲话,就必须得卖点力气。 现在见小吏轻轻松松的说话,全屋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众人不由得都睁大了眼睛。 一个铁皮筒子,居然有这样的神奇效果吗?这是什么道理啊? 丁汝夔赶紧让小吏把样品拿过来,凑到嘴边,喊了两句,问大家是否比刚才更清楚。 众人连连点头,丁汝夔高兴的喝了口茶,再次举起了这个土喇叭。 “很好,那我就再多说两句!” 此时在食神大赛的现场,土喇叭的威力尽显无疑,本身人数就占优,加上土喇叭的加持,全场几乎都回荡着同样的声音。 “醉仙楼,必胜!柳如云,食神!” 那些维持秩序的顺天府捕快和锦衣卫暗哨,本来是没有出声的,因为怕被人听见说自己拉偏架。现在既然声势已经到位,他们也就跟着喊起来。 其实这种土喇叭,只能起到拢音的作用,并不能像后世的电磁扩音器,真正的扩大声音。但对特定方向上,比如赛场方向,确实可以起到声音集中轰炸的作用。 台上的三个裁判都被惊住了,另两人一起看向刘公公。刘公公皱皱眉,却无可奈何。因为食神大赛图的就是个热闹。 每年太白居声势最浩大,自己什么都没说过。总不能今天醉仙楼的声势一大,自己就出面制止,那未免偏帮的也太明显了。 见史珍湘做菜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劲的看向自己,知道他也是被这种气势影响了,于是笃定的冲史珍湘点点头。这些声势都是虚的,真正胜负结果,还得看本公公嘴里的哨子不是吗? 但要说主场优势不存在,也是不可能的。在山呼海啸一般的助威声中,柳如云的动作越来越从容,手法越来越精彩,就连作为助手的陈忠厚,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手指头也不哆嗦了。 烟浓火烈,饭菜飘香,每人十道菜,评委定乾坤!为了表示公平公正,这些菜还会免费请在场的群众们品尝。 但到了食神争霸这个级别,观众其实是很难品尝出细微的差别的,他们的舌头能分辨出好吃和难吃,也能分辨出好吃和更好吃,但很难分辨出更好吃和最好吃。 这就是裁判可以吹黑哨的根据所在,在同一时期的烹饪界,食材、用料基本都没有太大区别,比的就是手艺上的那毫厘差距。而裁判的权威人士身份,也让普通群众难以质疑。 时间快到中午了,除了几个动作慢的,各家选手都已经烟收火灭,每一家的十道菜也都放在大托盘上,准备送到评委面前了。 观众们也屏住呼吸,喝彩声、助威声也停止了,等待着裁判的品尝和点评。 三个裁判的筷子此起彼落,时而点头,时而赞叹,时而皱眉,时而…… “这是谁家的托盘,怎么还有两个凉菜?” “哦,是大碗居的,他家主营八大碗,实在是凑不齐十个热菜……” “可恶,这大冷的天,让我们在这露天地里吃凉菜!” “这又是哪一家的,怎么猪-毛都没拔干净?” “这是天然居的,他家主打新鲜,你没看那猪都是在旁边场地现杀的吗?” “可恶,就是新鲜也得拔毛啊!光要新鲜就干脆别用火了,追着猪啃不好吗?” “这又是谁家的,肥肠都没洗干净!这是什么啊,可恶啊,快给本官拿纸来!” 因为食神大赛是与民同乐,因此不设门槛,只要是有自己门脸的,按规定都可以参赛。这参赛选手的质量就难免良莠不齐。 三个裁判也心知肚明,因此吃前面一些不入流的作品时,草草品尝,意思两口就罢了,马马虎虎给个评分,反正这些饭馆也无非是排在倒数第几名的问题。 可倒数几名也是名次,这些小饭馆还是很在乎的。有名字就有曝光率,总强过没人知道吧! 但吃到那些名楼大馆时,裁判们自然就认真了许多,品尝也仔细了很多,当然味道和品质也跟之前的作品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很慎重,是真的很慎重。虽然他们也私下里收了银子,但他们说谁好,总要说出专业的道理来,而且差距不能太大。 刘公公早就做好了利益分配,前十名中,他只管定前两名,剩下的八名如何排,由那两个裁判说了算。这就是为官之道和经商之道的精髓。 为官之道,在于互相抬举,让上司觉得安全,让下属觉得有利可图。经商之道,在于分利,自己吃大头,但一定不能吃干抹净,要给手下留出好处来。 自己只要保住史珍湘的金字招牌,就比剩下九名能给的好处都多,更不用说后面源源不断的好处了。所以给另两名裁判的骨头上,一定要带着足够多的肉才行。 其他的都品尝完了,只剩下太白居和醉仙楼的了。因为醉仙楼的最后一道菜刚刚做好,最后才送上来。 这是萧风的叮嘱,是他再三告诉柳如云的。 “裁判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观众的品尝很重要。你的菜要最后送上去,这样到观众面前时,还是热的。再好吃的菜,放凉了也不好吃了。” 裁判们先品尝了史珍湘的十道菜,他们摇头晃脑,陶醉之极。这固然有一些表演的成分在内,但史珍湘的这十道菜,的的确确代表了目前京城饮食届的最高水平。 他们也毫无顾忌的将这十道菜让人送下台去,由在场的群众们品尝。群众们品尝完后,都连连点头,表示真他妈的太好吃了。 就连给醉仙楼来助威的群众们,在尝完这十道菜后,也都提柳如云捏了一把汗。这其中不乏常去太白居吃饭的商人们,他们一致认定,史珍湘今天确实是超水平发挥了! 最后,裁判们开始品尝醉仙楼的十道菜。前五道是家常菜,后五道是柳如云的拿手菜。 裁判们品尝了第一道菜,顿时就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感觉,要从同伙脸上获得印证。 带着复杂的情绪和表情,他们又品尝了第二道菜。由于有了第一道菜的冲击,他们这次镇定了许多,但仍然仔细的品味着,不可思议的互相使着眼色。 前五道菜品完了,那五道拿手菜的第一道,脆笋肥肠。 三人同时拿起筷子,有的夹了脆笋,有的夹了肥肠,还有的夹了一块装饰用的萝卜。 啪嗒一声,一个裁判的筷子掉在了地上,然后忙不迭的捡起来又去夹菜。旁边的仆从看不下去了,赶紧给他换了一双新的。 刘公公的眉头皱得像珠穆朗玛峰一样,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坏了,史珍湘要完蛋!自己这次的黑哨风险大大增加! 妈的,得加钱!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得加钱 刘公公粗暴的将这一盘脆笋肥肠推到一边,把筷子伸向第二道招牌菜,小炒杂菌。 那两个裁判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忙乱的每人赶紧又夹了一块脆笋肥肠,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跟着去夹第二道菜。 妈的,得加钱! 第二道菜也推到一边去,品第三道! 妈的,得加钱! 第四道…… 妈的,得加钱,加钱! 第五道,一碗颜色漂亮,香气扑鼻的汤羹,里面微微翻腾着切成花样的各种名贵食材。 终极拿手菜,十全大补羹! 刘公公略微松了口气。他掌管御膳房多年,绝对算是个美食家。在他的认知中,羹这种东西,主要是功能性的,也就是进补的。 但要说味道,那绝对比不上炒菜有冲击力。因此这最后一道压轴的大菜,可能还不如前面这四道菜的威胁性大。 他迷惑的看了一眼羹汤的表面,清亮亮的茶色汤水上,均匀的浮着几滴油,正在缓慢的向四周扩散着。 但这油为什么是红色的?红亮红亮的,就像是咸鸭蛋的黄,不不,比那还要红。就像是落日的晚霞,不不,比那还要红。就像是少女的红唇,含苞的月季! 而此时那几滴鲜红发亮的油,正在缓慢的向四周扩散,就像一个娇媚的少女正在张开红唇,就像一朵含苞的鲜花在缓缓绽放,美不胜收。 这是什么东西?刘公公惊疑的看着两个同伙,不会是毒药吧?鹤萧风对柳如云很有点意思,萧风为了赢得这丫头的好感,十有八九会拿干掉自己当礼物!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啊! 史珍湘沉重的点点头,把一只手变成了一个手指头,在风中颤抖着,摇曳着。 刘公公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就像一个绝世高手要走上华山之巅,面对全天下的挑战一样。 任你们义愤填膺,任你们舆情滔滔,虽千万人老子往矣!老子是主裁判,哨子在我嘴里,我说的话就是官方认证,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台下群众此时已经达到了高潮,菜又不是很多,每个人都想尝一口,但总归有尝完的时候,后面的群众就不干了,甚至有怒骂扭打起来的。 顺天府捕快,五城兵马司,锦衣卫暗哨,拼命的拉架镇压,累得精疲力尽,仍然难以平复。 就在这时,张天赐从腰里掏出萧风给他写的纸条,在同伴的协助下,爬上了一处高地。 “街坊邻居们!各位客官!大家不要乱!我是醉仙楼的老板,请大家听我一句!” 张天赐在土喇叭的协助下,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这时其他手持土喇叭的队友们也一起喊起来。 “听张老板说,听张老板说!” 人们渐渐停止混乱,扭头看向站在高处,手持喇叭的张天赐。 “今天参赛的这些菜,都是我醉仙楼的招牌菜!大家今天没吃到不要紧! 醉仙楼正在内部装修,三天后装修完毕,醉仙楼打开大门,欢迎各位前来品尝!开业前三天,酒水免费!” 柳如云和陈忠厚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按理说元宵灯会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而且家里也并没有在装修,为何张天赐要关门歇业呢? 不过她们心里清楚,张天赐从不会自作主张,这一定是萧风的主意,所以两人都没有更多疑问。萧风不会错,她们渐渐也跟张天赐一样,进入了快乐的免思考模式。 听说当天晚上不开业,人群中一片抱怨声。但听说开业前三天酒水免费,又都忍不住快乐起来。累得直喘气的捕快和士兵们,都哀怨的看向张天赐:你有屁为啥不早放? 眼看台下热闹不堪,一波三折,就像全体群众已经默认了醉仙楼是第一,柳如云是食神了一样。眼看再情绪这么放纵下去,自己冒的险将越来越大! 刘公公跳了起来,一挥手,示意自己作为主裁判要发言了! 太白居的人们重新振作起来,知道最后的王炸要出来了,拼命的喊叫,让大家安静下来,听主裁判宣布结果。 只是人群热闹起来容易,要安静下去,总要有个过程。刘公公微笑着看着下面逐渐安静的人群,心里十分悲壮,没错,虽千万人老子往矣! 老子就是要强-奸民意,就是要宣布史珍湘是食神,你们这群屁民,有本事就咬我啊?你看我怕不怕? 这是他的贴身小太监走上来,递给他一样东西,小声的跟他说了几句话。 “这是黄公公让人给您送来的,说是这些年跟您交情不错,不忍心看着您往坑里跳。” 刘公公顺手接过来翻看,嘴里还在给自己打气。 “黄锦人不错,如果是平时,咱家肯定给他个面子的,只是今天不行,就是有所开罪也说不得了……” 人群已经完全静下来了,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高台上的裁判团,那两个裁判早已经议定了第三名到第十名,就等着刘公公宣布第一名和第二名了。 刘公公站在台上,被正午的阳光晃的眼睛有点冒金星,身体也微微摇晃,但仍然提高声音,坚定的宣布。 “本官宣布,嘉靖二十九年,京城食神大赛,本年度的食神为——柳如云!”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指桑骂槐 全场沸腾了,二十多年了,终于有人将史珍湘从食神的宝座上一脚踢飞了。 原本京城饮食界普遍认为,只要刘公公不死,史珍湘就永远是食神,今天他们见证了一个奇迹。 史珍湘也懵了,他犹自举着一根在风中摇曳的手指头,都忘了收回去,一脸懵逼的看着站在台上的刘公公。 所以爱会消失吗?咱俩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想再加价,咱来可以再商量啊,隔空手谈不好吗? 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但不管史珍湘再怎么不甘心,已经公布的结果是不会改变了。 台下醉仙楼的后援团们一拥而上,将柳如云和陈忠厚团团围住,欢呼雀跃。 除了太白系的一众酒楼垂头丧气外,那些小饭馆反而都兴高采烈。他们这些年被史珍湘的徒子徒孙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忽然发现要变天了,有盼头了! 有一些头脑灵活的有志青年,当场就要拜柳如云为师!这年头徒弟可不是白收的,所谓三年学艺,两年帮师,连学带干,要给师父白打五年工! 这也是为什么太白系的酒楼从不缺人手的原因。陈忠厚兴奋的满脸通红,他是亲眼见过师父在时的盛况的,如今梦回从前,激动的差点就当场答应了。 倒是柳如云,虽然也兴奋的脸泛红晕,但比父亲还能掌的住些。她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眼睛看向张天赐。 张天赐再次从腰里掏出第二张小纸条,扫了一眼,立刻有了主意。 “大家不要乱,柳姑娘如今是京城食神,开堂收徒是必然的。我们醉仙楼不做那种小气鬼!不过柳姑娘比赛已经很累了,还请大家让柳姑娘先回家休息。三天后酒楼开业,同时举办收徒大会!凡是有愿意拜柳姑娘为师的,都请准备好拜师礼,请四邻出具联保证明,要求家世清白,为人无劣迹!大家不要怪我们多事,实在是柳姑娘的祖父,当年的食神柳烈老先生,误收匪类,养虎为患,此事不得不慎重。”这就是当着和尚骂秃子了,虽然一个字没提史珍湘,但句句都是史珍湘。 张天赐一边说一边暗自赞叹:大哥就是大哥,这小纸条写的也太解恨了! 史珍湘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要去揍张天赐,还是去追刘公公。 揍张天赐也不是个容易的事,虽然在场的大酒楼基本都是自己体系内的,但自己的徒子徒孙都是主厨,并非酒楼老板。 能动员上场打架的,也只有自己的直系弟子。醉仙楼虽然人少,但今天张天赐带的人可不少,尤其是营造队的那群泥腿子,一个个身强力壮,搬砖练出来的战斗力不是吹的! 何况那些平时被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小饭馆,这个时候会不会趁机给张天赐助拳也是很不好说的事。 想来想去,史珍湘一跺脚,先咽下了这口窝囊气,让徒弟们先撤,自己则急匆匆的去追刘公公了。 刘公公并没有走远,而是回到太白居的高级雅间里等着史珍湘了。他知道史珍湘一定会问,而他也憋着一肚子的气等着发泄呢。 史珍湘上了楼,压着心里的怒火,给刘公公倒了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刘公公,怎么回事啊?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就算柳如云这次发挥的不错,可台下那些人懂个屁,还不是您说了算吗?您要是嫌钱少,咱们可以再商量嘛,怎么就忽然变卦了呢?您要知道,这次可不光是咱俩的事,还有严大人那边也看着呢!”史珍湘此时的火气已经窜到了天灵盖,说话也不那么拐弯抹角了,把严世藩也直接搬出来了。 至于赵文华,既然说严世藩了,还提他干嘛。本来史珍湘认为自己是受害人,被刘公公害了。 刘公公再怎么强势,也总得心怀愧疚的给自己个合理的解释吧。想不到刘公公黑着脸端起茶杯,本来正要喝,听了史珍湘夹枪带棒的一番话,顿时暴跳如雷,茶也不喝了,连茶杯一起摔在了史珍湘的脸上。 “你他-妈的,你,你他-妈的,你还敢说!咱家这次差点让你害死了!要不是黄锦还念着几分香火情分,要不是萧风不愿意把事做绝,我现在恐怕已经在大街上要饭了!严世藩,严世藩有个屁用!还他妈天下第一聪明人,人家设了这么大的套他都没看见!”刘公公伸手掏出一本书一样的东西,劈头盖脸的摔在了史珍湘的头上。 “睁开你的狗眼,自己看看!”史珍湘被刘公公连打带骂的,已经蒙圈了,刚才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 他战战兢兢的捡起那本东西,翻开看了两眼,狐疑的看向刘公公。 “这是……醉仙楼的账本?这好像是誊抄本吧,不像是原本。”执掌太白居多年,史珍湘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接着翻看,看到了一行行的记录。 某月某日,醉仙楼菜品难吃,不付钱,就餐人,某,某某,某某某,按手印。 厨子某某按手印。某月某日,醉仙楼菜品很难吃,不付钱,就餐人,某某,某某某,按手印。 厨子某某按手印。某月某日,醉仙楼菜品极难吃,不付钱,就餐人,某,某某,按手印。 厨子某某按手印。接下来很多页都是这样的,史珍湘已经看明白了,但他仍然不明白刘公公何以如此愤怒。 “刘公公,这是醉仙楼自己说的,菜品难吃,可以不付钱,留下姓名即可。您看这做菜的厨子都按手印证明了!这不是我们赖账不给钱啊!再说了,就算是我们不给钱,跟您有什么关系啊,您犯得着为这事生气?而且这事跟食神大赛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就把食神给了柳如云啊!”刘公公恶狠狠的盯着史珍湘,最后叹了口气,总算是平静了一点。 “就在枯井女尸案之后,裕王有一次进宫拜见他的母妃康妃,说道之前被圈禁,他担心万一蒙冤难雪,仆从们都跟着他获罪,就提前把仆从们都遣散了,此时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史珍湘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严世藩也知道,展宇就是那时候被遣散,才跑到萧风府上去住的。 “然后裕王在宫里狼吞虎咽,说自己把厨子都遣散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好厨子,还是宫里的饭菜好吃。”史珍湘倒是不以为然,宫里饭菜固然好吃,但样式相对固定,其实不如外面酒楼经常推陈出新。 不过刘公公是尚膳监专管御膳的,这话当然不能当面说。 “康妃很心疼儿子,就在给万岁写的请安帖子中,提到了此事,想请万岁开恩,从宫里赐一位厨子出去。万岁当时正因为枯井女尸案刚结束,对裕王充满了愧疚,自然是当即应允,还特意给我下了口谕,让我在宫中选个最好的厨子赐给裕王府。”史珍湘一愣,隐隐约约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究竟是怎么个不对劲法,又说不上来。 “那刘公公真的把最好的御厨赐给裕王府了吗?” “那倒不会,万岁虽然这么说,但咱家岂是不懂规矩的人?皇子再尊贵,也不能尊贵过万岁去,这是不用说的事。最好的御厨自然要留在宫里,我是把排名第二的御厨分配到了裕王府,但那也已经是极好的厨子了!”史珍湘脑子嗡的一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感觉的不对劲是什么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是巧合 “难道……难道说,那个在醉仙楼里做菜的外地厨子,就是裕王府的那个什么,宫里排名第二的御厨?不可能,不可能啊,他又不是裕王带来的,陈忠厚说那是他从外地请来的厨子啊!”刘公公咬牙启齿的看着史珍湘,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的徒子徒孙,带着自己的家人!说宫里排名第二的厨子,做菜难吃!很难吃!极难吃!光说也就罢了,还给人家留下姓名,给人家按了手印!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本东西,被萧风送到万岁的面前,会有什么后果?”史珍湘已经震惊蒙了,他不知所措的看着刘公公,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屋子只有刘公公的咆哮声。 “如果万岁真的相信这厨子做菜难吃,那我就是欺君之罪!宫里所有的御厨都是我选拔的,排名更是我定的!我选拔的宫里排名第二的厨子,做菜连街头的老百姓都不吃!我却天天让万岁吃,让嫔妃们吃!这还是轻的,如果万岁认为其他厨子没问题,只有这个厨子做菜难吃,那我就是欺辱裕王!万岁让我选最好的,我却选了个最差的给裕王!万岁在枯井女尸案之后,对裕王的感情今非昔比,如果他真这么认为,那我可能连要饭都没机会,直接就被杖毙了!”史珍湘咽口口水,艰难的试图辩解。 “老百姓懂什么,他们胡说八道,万岁也许不信呢……”话音未落史珍湘就被刘公公喷了一脸的唾沫。 “老百姓不懂,可这是普通老百姓吗?这是你京城食神史珍湘的徒子徒孙!你以为萧风会不说这些人的身份吗?你的京城食神是谁封的?是我!你的徒子徒孙都看不上第二御厨的手艺!我可真跟着你露脸啊!”史珍湘的脑子飞快的旋转着,都快要冒烟了,绝望的用出最后一招。 “我们可以不承认菜是御厨做的!反正死无对证!”刘公公被史珍湘的天真气笑了,甚至都没有力气再啐他了。 “我怎么到今天才发现你是个猪脑子啊?啊?人家早就想到了,每一条账目的后面,不光有你徒子徒孙的手印,还有御厨的手印呢!萧风随时可以把御厨招到御前去对质的!裕王和萧风交好,万岁早就知道,他会不信?”史珍湘想来想去,觉得这还真的是个死局,无论如何无法破解,他颓然的蹲在了地上,两手捂着脸。 “这柳如云还真是走运,如果不是裕王之前碰巧要了这个御厨,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儿!刘公公您也不会这么为难了。”刘公公忽然也像泄了气一样,整个人摊在椅子上,半天才语气阴冷的开口。 “碰巧?到现在你还觉得这是碰巧?柳如云走运是没错,她走运是因为她认识了萧风!”史珍湘一愣,紧接着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寒气一直渗透到骨头缝里,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不,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枯井女尸案虽然在他入股醉仙楼之后,可那时还没过年呢,离食神大赛还很远呢!他怎么会知道我会找人闹事,他怎么可能提前挖好了坑等着我?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啊!”听着史珍湘带着哭腔的喊声,刘公公居然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和这样一个人为敌,哪怕身后有严世藩做靠山,也确实太让人绝望了。 刘公公精疲力尽的站起来,整个人都有点摇晃。 “史老板,我劝你还是看开点。今天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想想,如果人家不给我们送信,我犯着众怒宣布你是食神。最后我肯定是完蛋了,你也未必能活的了。你当咱们的万岁爷是好糊弄的?他到最后,未必就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可就算万岁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一定会办了你我,就算不死,也是活受罪。”史珍湘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看着刘公公,如果嘉靖知道了真实情况,为啥还会办了咱们两个呢? 刘公公苦笑一声:“这事如果闹大了,总要有个结果的。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食神,咱俩谁干净?经得起锦衣卫查吗?既然一定要办一方,不办你我,难道还会办裕王和萧风不成?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史珍湘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摇着头不可置信。 “不会的,萧风如果有机会置我于死地,他为什么要放我一马呢?他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啊,您看看谈新仁和赵二就知道了!”刘公公走到雅间门口,停住了脚步,冷笑着回头看向史珍湘。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但至少可以告诉你两点。第一,萧风不愿意跟咱家鱼死网破。万岁对我还是信任的,就算被萧风用这手段架上去,办了我甚至杀了我,他心里对萧风也会有反感。所以你能活命,一半是因为此事牵涉到我!第二,萧风想让柳如云名正言顺的扬名。他如果不提前通知我,后面举发,纵然我和你都要倒霉,但今年的京城食神,毕竟已经宣布过了。所以你能活命,一半是因为萧风要捧柳如云!”史珍湘越听越觉得有理,但他此时已经是回头无路,只能一条道硬抗到底。 他直接给刘公公跪下了。 “刘公公,这样最好,萧风投鼠忌器,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太白居虽然丢了今年食神的宝座,但我多年经营,京城饮食街的势力还在!有您的支持,加上严大人的支持,咱们一定能反败为胜的!您才是我史珍湘最大的后台,以后挣了钱,您说怎么分,咱们就怎么分!”刘公公叹了口气,想想确实还没到彻底抛弃史珍湘的时候,于是换了副笑脸点点头。 “你我合作多年,咱家不会过河拆桥的,你好好振作,生意嘛,还是要以赚钱为主,虚名虽有用,终究不是胜负根本。”刘公公出了太白居,上了马车,早就等在马车里伺候的小太监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小声问。 “干爹,听您下楼时的话茬儿,您还要支持史老板?”刘公公喝了一口茶,沉吟许久,才缓缓答话。 “小宁子,你记住了,除非能换取更大的利益,否则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跟人当面翻脸。哪怕你心里恨一个人要命,只要他不知道,你也要笑脸相对。到任何时候,只要不翻脸,后面就有各种变化,各种机会。如果翻了脸,那就只剩下仇人一条路了。”小宁子有些不太明白,倒不是这番话不明白,而是不明白刘公公这时候说这番话,指的是谁。 “干爹,您说除非能换取更大的利益,跟人当面翻脸怎么能换取更大的利益呢?”刘公公放下茶杯,轻轻敲了小宁子的头一下。 “跟人当面翻脸,当然是为了给另外的人看的。如果今天不是我和史珍湘两个人,而是和萧风三个人在场,你说我跟史珍湘翻脸,是不是有好处?”小宁子恍然大悟。 “所以干爹您刚才那番话,是说的史珍湘了?您不跟他翻脸,但心里其实恨得他要命!”刘公公摇摇头,叹了口气。 “同样的年纪,同时进的宫,怎么你这么笨,人家黄锦的小春子就那么聪明呢?我为什么要恨史珍湘啊?他是什么人物,最多是条办事不力的狗,我会恨一条狗恨得要命吗?”小宁子实在被绕糊涂了,他苦着脸看着刘公公。 “干爹,您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当初您肯收我,不也是因为我老实吗?您就明白的告诉我吧,让我也长进长进。”刘公公眼神深邃的看向车外,高大阔气的太白居酒楼,二楼的栏杆处,若隐若现的有一个人影,正在向外张望着。 “你猜,我和史珍湘,此时此刻,谁更恨谁啊?”小宁子挠挠头,忽然睁大了眼睛。 没等他说话,刘公公已经开口了。 “直接回宫,小宁子把你收着的老山参拿两根出来,我去看望黄公公,这事人家虽是顺水推舟,咱们却得万分承情才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是神仙 严世藩罕见的跳了起来,把面前摆着的酒菜都碰撒了,把气喘吁吁的赵文华也吓了一跳。 只有在旁边懒洋洋的歪着喝酒的胭脂虎不为所动,伸手护住自己的桌案,还挑起一块肉来喂给妹妹吃。 胭脂豹的动作同样娇媚非常,但如果看得很仔细的话,就会发现,相比胭脂虎的媚骨天生,她的媚态不那么自然。 可惜严世藩此时已经没心思去仔细观察这个了。自从上次他差点被胭脂虎吃了以后,他除了吩咐任务,好多天都没敢再近距离接触这姐儿俩了。 今天是因为算定午时左右,赵文华就会来报喜,所以才安排了两桌酒,小小庆贺一下。他搂着两个侍女一席,胭脂虎姐妹一席,以示自己对姐妹俩的荣宠。 本来史珍湘当上食神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以前根本就不放在严世藩的眼里,更不用说有什么可庆贺的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严世藩属实是被萧风压住了势头,因此这场比赛,明面上是太白居和醉仙楼的较量,实际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这又是一场萧风和严家的较量。 如果能在这种直接对话中有一次胜利,哪怕小一点,也足以提振严党士气,打击萧风的嚣张气焰。所以才有这场小型的庆功宴。 现在庆功宴已经没了,只有严世藩铁青的脸和冒火的独眼,两个侍女都低着头瑟瑟发抖,只有胭脂虎神态自若,照吃照喝,有意无意间将妹妹遮挡在自己的身后。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史珍湘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刘公公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赵文华并不是一出结果就跑来挨骂的,他知道严世藩的个性,如果自己不弄清楚了,就贸然跑来报丧,一定会成为悲催的出气筒。 所以赵文华也前后脚赶到了太白居,等刘公公走后,他才上楼去找史珍湘,把刘公公临阵反水的原因摸了个清楚。 赵文华干巴巴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连卖弄口才的心情都没有了。胭脂豹惊惧的看了胭脂虎一眼,胭脂虎虽然不动声色,端着酒杯的手却颤了一下。 就连那两个垂着头的侍女都互相瞟了一眼,充满了惊佩甚至是崇拜。严世藩猛然回头,将这微表情看了个正着。 他狞笑着伸手,抬起一个侍女的下巴,独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点燃空气,更照得侍女的脸色苍白如纸。 “你很崇拜萧风是吧?你觉得他无所不能?还是觉得他是个神仙?说!” 那侍女拼命磕头,哭喊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主人您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严世藩一巴掌将她扇倒,回过头瞪着赵文华,神色间已经有些癫狂了。 “你说!你是不是觉得萧风真是个神仙?说!” 赵文华心里一颤,知道自己这干弟弟极其自傲,而这次的打击太过沉重。 不仅仅是因为萧风的计谋在结果上击败了他,更重要的是,严世藩一定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何萧风能未卜先知,提前做出这样精密的谋划。 除非萧风真是神仙,但如果真是那样,那还玩个屁啊,大家直接认输算了。 赵文华对认输没有太多反感,他苦恼的是万一萧风不讲武德,投降不让输一半怎么办?但他知道严世藩是绝不会认输的,就算萧风真是神仙,他也会把自己变成恶煞,拼死一搏! 所以他也不敢说话,因为他现在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想法,而如果他承认萧风是神仙,严世藩搞不好真的连他也敢打。 严世藩片刻的癫狂后,渐渐冷静下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拿着扇子在手心中拍打着,一下又一下。 然后,猛然停住了。 “你回去问问,史珍湘当了二十几年的食神,他在历年的比赛中,有没有在比赛前用这种手段骚扰过对手? 哼哼,神仙,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神仙!” 此时,在萧风的府里,裕王正在郁闷的看着萧风。萧风让巧娘给自己烫了一壶烧酒,就着酱牛肉和猪头肉,正在自斟自饮。 而裕王面前则摆着一壶米酒,淡的要命,连张云清和王迎香都随便喝的东西,他偷偷伸手去摸萧风的酒壶。 “啪”,手背上被萧风不客气的抽了一筷子,只好缩回去了,郁闷的重新端起了米酒。 “你还太小,不适合喝这种烧酒。你当我喜欢喝吗?我是在练酒量呢。” 裕王看着萧风一口酒一口肉,美滋滋的表情,心说我信你个鬼。 “先生,我立了功啊,连口酒都不给喝。你也知道的,我在家自己也喝酒的,何必在这里管着我呢?” “你在家喝是在家喝,我看不见没办法。前天景王来给我送柑橘,我留他吃了饭,一样也是喝的米酒,不信你去问问他。” 裕王知道今天想喝酒是没戏了,只好转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先生,我有个疑问一直想不通,枯井女尸案之后,离食神大赛还有很长时间呢,你就让我跟万岁要厨师。 你是怎么知道史珍湘会找人闹事,提前准备好,趁机给他下套的呢?我知道你有测字之能,但那也是有限制的,不可能让你神奇如此吧?” 萧风夹了片猪耳朵,在嘴里咯噔咯噔的嚼着,微笑着看着裕王。 “你想不明白,别人也未必能想明白,但严世藩早晚能想明白。 从我让张天赐入股醉仙楼,决定做这酒楼生意开始,我就开始谋划让柳如云赢得食神之位了。 所以我让张天赐调查了过去二十几年的比赛,发现史珍湘大部分时候没有什么特别举动,但有三次,他找人在比赛前去对手酒楼闹事。 第一次就是跟柳如云的母亲比赛之前,他派了自己的人去醉仙居闹事,手法和这次的一样。柳如云的母亲比赛失利,除了刘公公偏袒之外,因为疲累,状态不佳也是原因之一。 柳如云的母亲那次失利后,心灰意冷,就再也没有参加过食神大赛了。史珍湘也就没有在动用过这种手段。 但在五年后,一个外地的名厨,在京城开了一家酒楼,那一年,史珍湘又动用了这种手段。因为他发现那个厨师手艺不弱于他,他感到了威胁。 又过了三年,史珍湘的一个徒弟自觉青出于蓝,于是自立门户,想要挑战史珍湘。史珍湘同样动用了这样的手段。 二十多年中,他一共只做了三次这样的事,而且都是十多年前了,很多人早就忘记了。但只要用心查访,还是能查出来的。” 裕王眼睛一亮:“所以你推断他这次又会用这一招!” 萧风点点头,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我虽然对味精和辣椒的事保密,但却有意让人放出风声,说柳如云厨艺大涨,本届食神非她莫属。 史珍湘本就对当年小师妹的厨艺心有余悸,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只当柳如云忽然开窍了,必然视其为劲敌。 何况柳如云背后有我的支持,他更是不敢轻敌,这种压力之下,他自然而然的会想起自己那些成功过的流氓手段。” 裕王叹服的喝了一杯米酒,随即皱起了眉头,对米酒表示很不满意。 “可我还有点不明白,史珍湘万一要是不动用这种手段呢,先生你的谋划不就全落空了吗?这谋划并非万无一失啊!” 萧风笑了笑,语气平淡,似乎在说另一件完全不相关的事一样。 “天底下哪有万无一失的谋划呢?如果你想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谋划,那你就永远也无法行动了。 但一个人的人性是难以改变的,谋的其实不是事,而是人性。所以才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裕王毕竟是皇子,天分很高,稍一琢磨就点头表示明白了。 “只是先生如此的深谋远虑,万一落空,岂不很挫败? 如果刘公公强行偏袒,柳姑娘当不成食神,严世藩必然得意,那时却让人恼火。幸亏此计成了。” 萧风淡淡一笑,看着裕王,随意而又自信。 “你怎么知道此计不成,我就没有别的办法逼刘公公就范呢?我也想借此和他结个善缘罢了。 至于谋划万一落空,落空就落空,有什么损失?难道那厨子到你府上,这段时间没让你吃好吗? 你一进院子,巧巧不就嚷嚷着你胖了一圈吗?”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严党反击 严世藩那边此时也已经得到了答复,赵文华带着极度的敬佩看着严世藩,重新对干弟弟充满了信心。 严世藩的火气消了不少,又心平气和的坐下来搂着侍女喝酒了。 “我就说这世上没有神仙。不过萧风也算深谋远虑,十几年前的事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你们却像瞎子聋子一样,一点防备都没有,蠢货!”这骂挨的有些冤枉,萧风调查这些事的时候又不会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们,他们哪会知道萧风想干什么? 何况我们是瞎子聋子,你严世藩耳目众多,号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也一样没想到吗? 但赵文华在严府受气惯了,显得更务实,人要往前看,互相埋怨有什么用? “东楼啊,这一阵咱们是败了,眼看着醉仙居要翻身了,咱们总得做点什么吧?谈新仁已经被赶跑了,史珍湘万一也扛不住,咱们在京城商界可就彻底没人了呀。”严世藩斜了他一眼,不屑的摇摇头。 “醉仙居就算得了食神称号,想压倒太白居也早着呢。柳如云要壮大就得收徒,只有徒弟多了才能扩大规模,形成势力,那至少得三年之后。所以醉仙居不足为虑,唯一的问题是萧风。当初没人认为萧风能在商业上击败谈新仁,可他一招入世观,就把谈新仁连根拔起,这才是我们要留神的。醉仙居是树枝,张天赐是树干,树根却是萧风。要搞大动作,树枝不值得砍,树根挖不动,那就先砍树干吧!”赵文华看着严世藩充满阴笑的脸,和越来越不老实的手,就知道他又有了恶毒的主意,也知道自己该走人了。 严世藩的兴奋点很古怪,除了吃药之外,想出一个能害人的妙计,越是恶毒,也是缜密,他就越兴奋。 这次的妙计显然够恶毒够缜密,让他兴奋异常。因为不等赵文华退出屋子,他就已经开始撕扯侍女的衣服了。 赵文华虽然也贪财好色,好歹也自诩是读书人,这场面也不常见,几乎是捂着眼睛退出去的,心里哀叹:果然没中过进士的保送党就不行,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屋里已经是春色无边,严世藩一边肆虐,一边下意识的将目光扫向姐妹俩的桌案。 胭脂豹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身子,但胭脂虎反应极快,几乎毫无痕迹的就挡住了妹妹。 然后站起身来,像一只美丽妖媚的大猫一样,蹑手蹑脚的走过来,伸手抚摸着被严世藩扯碎衣服的侍女光滑的后背,眼睛里的火焰甚至比严世藩还要炙热。 “主人,要不我们姐妹给你助助兴啊?”严世藩被胭脂虎眼中的火焰吓得一哆嗦,刚刚升起的一点疑虑跑得精光,连忙推辞。 “你们下去吧,稍后我有事让你们去办呢,这两颗药拿去吧。”胭脂虎接过严世藩手里的药丸,微笑着拉起妹妹,走出门外,顺手关上屋门。 屋里已经传出了严世藩粗重的喘息声。胭脂豹咬着嘴唇,小声对姐姐说:“姐,这药,你试着少吃了吗,能停住吗。咱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他们。”胭脂虎拉着她走出很远,才叹口气:“不用恐怕是不行,不过我也在尽量减量了,趁他高兴就多要点,也攒下一些了。”胭脂豹点点头:“他一直以为咱们两个人都在练,我做完事他也有赏的,我那份都给你留着呢。等攒够了以后用的,咱们就可以走了,咱们的钱也够用了。”胭脂虎不置可否,只是提醒妹妹:“很多事都是难如人意的,你只记住我的话,如果有一天我让你自己走,你一定要听话!”赵文华很早就到了工部,他昨天晚上接到了胭脂豹的通知,严世藩让他动手了。 不只是他,所有的严党官员,都在严世藩的命令下,同时发动,要对张天赐发起一场全面的围剿行动! 赵文华让人找出所有京城营造队在工部备案的工程项目,列了个清单。 工部管的工程类型是很多的,所谓 “掌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即负责管理全国大小工程事务。 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等都归工部管辖。 但实际操作起来,工部官员也不是三头六臂,不可能事无巨细的管,只能抓大放小。 小活其实工部都不参与,但有一定规模的项目,不管是京城还是各地,工部都不会放手。 赵文华之所以只查京城各家营造队的项目,是因为他知道张天赐借钱都是在京城内借的。 虽然营造队是京城的,但他们不止做京城的项目,很多营造队在外地也有项目。 赵文华将这些营造队的老板都叫来开会,唯独不叫天赐营造队。各营造队老板都很忐忑,平时他们来工部办事,能有个办事小吏接待就不错了,只有谈新仁才有资格见到员外郎一级的官员。 今天工部的二把手,实权在握的左侍郎赵文华亲自给他们开会,让他们十分不安,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赵文华一反常态的客气,还让书办给老板们准备了热茶,让这些老板们都如坐针毡,手里捧着茶,就像捧着毒酒一样,谁也不敢喝一口。 “各位都是京城营造业的翘楚,为我大明的强盛繁荣贡献了一份力量,本官再次代表朝廷感谢大家了!”这大帽子扣得够重的,老板们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手里的茶水都要哆嗦洒出来了。 “但大家也知道,朝廷一面要抵御鞑靼人的骚扰,一面又要应付各地的赈灾,因此国库确实紧张。工部拨付下来的银两也确实不够用的,因此大家在工部备案的工程,款项恐怕要延期发放了。”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包工头最怕什么? 结不了工程款啊!拿不到工程款,分分钟从老板变老赖啊!老板们不敢在工部里喧嚷,但哀求声一片,都是恳求工部开恩,千万不能拖延不给钱啊。 其实工部直接负责结款的项目只占一部分,但问题是什么事都怕起哄。 万一工部率先拖延,那么那些大业主有工部的撑腰,自然也会拖欠,一但形成群体效应,这些营造队老板就只能上吊了。 赵文华一脸感同身受的痛苦,看着老板们诉苦,等火候差不多了,他才放低声音说出正题。 “我知道你们或多或少的在外面都有放贷的,你们跟我说这个没什么用,还不如把放的贷收回来,以解燃眉之急。等你们的钱收回来了,本官自然也已经向朝廷恳请拨付银两,到时就能给你们支付工程款项了。”这话说得的似乎很有道理,但在场的营造队老板们都不是笨蛋,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 营造队是最压成本的生意,平时大家都不愿意往外放贷的。算来算去,大家借出去的钱,其实主要就是一个人——张天赐。 因为张天赐的生意扩张迅速,且有萧风做后台,大家都很放心。而且张天赐当选商会会长一来,确实兑现了承诺,带着大家一起干活,一起挣钱,大家也愿意帮他的忙。 如果是工部其他人说这番话,老板们还不一定能确定,但赵文华说这话,那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 把你们借给张天赐的钱都给我收回来,谁能收回来,我就给谁结账。不肯收账的,那对不起,工部也不会给你结账,看你能撑多久! 立刻有老板表示了为难:“大人,我们借给张天赐的钱都是有文书的,时候不到就要回来,不但拿不到利息,还要扣违约金的呀!”赵文华板起脸来:“什么张天赐,本官不知,本官又没说让你们要借给张天赐的钱,哼!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请便!”眼见赵文华揣着明白装糊涂,老板们也没办法,愁眉苦脸的从工部出来,一时间彷徨无计。 想来想去,也唯有去找张天赐商量,看能不能把钱提前要回来渡过难关。 而借给张天赐银子的另一拨主力,京城的各大粮行,也迎来了户部官员的审查。 谈同亲自带队,对京城各大粮行的仓库进行检查。各大粮行的老板自然是懂事的,准备了茶水和银子,准备打点这些打秋风的官爷们。 想不到这次官差们都悄悄摆手,不敢拿钱。有关系好的官差,偷偷告诉粮行老板:“这次谈侍郎亲自带队,放了狠话。说京城粮商,事关京城百姓生活大事,事关京城的繁荣稳定,事关大明的长治久安,一定要从狠从严查处!谁敢徇私枉法,一律革职!这还不算狠的,你没看见我们这些户部官员身后跟着的刑部捕快吗?那是刑部柳侍郎派下来的!我们要敢徇私,前脚革职,后脚直接抓起来法办!”粮商们都蒙圈了,这么多年的经营,谁家粮库里都不可能没有点陈粮,陈粮放久了就会发霉。 按规定发霉的粮食必须马上清除掉,以免影响其他粮食。但大型的粮库,边边角角,最下面的仓底子,不可能那么及时,一年清一次也就是了,这都是默认的。 可如果按规矩查,那谁家都不可能完全合格。罚款倒是小事,万一贴封条,让你停业整顿,就亏大了。 当然,户部也不敢乱来,真把所有粮店都贴了封条,那京城老百姓吃不上饭,直接就造反了。 所以户部前面打完雷之后,谈侍郎和心腹们就开始一个个的单独约谈粮商们了。 谁借给张天赐钱了,马上要回来,否则就封你的店!要回来的,不但不封店,以后还会多给方便!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讨债挤兑 张天赐这两天可谓是冰火两重天。这指的不是水姑娘的技术,而是确确实实的心理状态。 刚刚在食神大赛上取得重大胜利,作为醉仙楼老板出尽风头,兴高采烈的准备三天后开业,按照萧风的规划大干一场! 结果还没高兴过一整天,就被蜂拥而至的讨债潮淹没了。那些被工部和户部逼得走投无路的营造队和粮商们,纷纷找到张天赐。 这些讨债人并不强硬,因为他们知道在情理上,自己是理亏的,所以只是一个劲的恳请他能理解。 营造队和粮商的痛苦张天赐当然是能理解的,他自己就是商人,对于来官方的压迫感同身受。 张天赐手里的借款文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借款期限,有半年的,有一年的。到期还款,附带利息。 若是提前催讨,则反向付息,也就是你借了多少银子,要在本金里扣掉利息。 这条款在今天看不太合理,但其实民间借贷早已有之,尤其是商业间的借贷,这也是为了保护借钱的一方。 否则如果放贷方随时可以催讨,那心黑的人,就会专门找对方没钱的时候催讨,逼迫对方贱卖产业,甚至卖儿卖女。 其实萧风就无耻的利用过这一点,击败了谈新仁。以谈新仁京城首富的家底,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想办法,三十万两白银其实是不足以彻底摧毁他的。 但短时间内必须赔付三十万两,加上之前在糯米生意上又赔了不少钱,可谓是趁人病要人命了。现在严世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是替谈新仁曲线报仇了。 当然,反向付息是商业融资,公平借贷时才会出现的条款,属于合作性质。像黄世仁借给杨白劳的借条上,就绝不可能有这种条款的。 即使约定了期限,提前催款也最多是不要利息,因为那根本不是商业合作,而是不借不行的救命钱。 公平借贷想要的是你的利息,不是你的女儿,所以双方的利益都要得到保证。但张天赐现在觉得这帮人虽然不想要自己的利息了,却是想要自己的命。 “各位老板,各位老板!你们这样提前催款,要是几家来,小弟绝对想办法还给你们。可你们这一拥而上,这不是要小弟的命吗? 小弟的生意大家有目共睹,都是赚钱的,到期自然能把钱还上!我理解大家,还请大家也理解理解我!” 众位老板也都是声泪俱下,比张天赐的可怜劲一点也不差。 “会长啊,你当会长时,我们都是投了票出了力的。你的生意好,我们能不知道吗?要是担心钱不安全,当初我们能借给你吗? 可现在不是钱的事啊!我们不要回钱来,朝廷就要拖死我们,查死我们啊。张会长你后台硬,他们查粮行都不敢直接查你的。可我们不行啊! 要不会长你去求求萧大人吧,这事大家心知肚明是严党搞的,就让萧大人真刀真枪的在朝堂上跟严党打一架,也别殃及咱们这些做买卖的池鱼啊!” 张天赐也无计可施,这些老板认赔利息也要讨债,他能挺一天两天,可总不能每天都这样挺着,家里人也受不了啊。 如果硬是不还,也不行。这些老板被逼到最后,一定会去顺天府告状。按道理顺天府会从中协调,加上萧风的面子,倒不用担心会被判马上赔偿。 但这样一来,自己和京城商圈的大部分人就算是撕破脸了,自己这个商会会长也就没法干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还不起钱的名声一传出去,自己在外地的那些合作的粮商、工程方,不明真相,可能也不敢跟自己合作了。商业中,钱是半条命,信誉和名声,是另半条命啊! 所以张天赐也只好顺水推舟用出最后一招了。 “请各位老板稍等半天,我这就去找我大哥!大家就算对我没信心,对我大哥应该有信心吧,我大哥一定能解决这件事!” 这话确实还是有说服力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在和严党的较量中,萧风还没有吃过亏。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积累起了人们对萧风的信心,众人纷纷散去,等着晚上再来。 张天赐满头大汗的冲进萧府,把正赶着旺财转圈的张云清和王迎香吓了一跳,旺财趁机摆脱了她们俩的魔掌,一溜烟跑掉了。 “爹你怎么来了,满头大汗的,有急事?” 张天赐点点头,擦了擦汗:“我有事找大哥,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旺财往大哥屋里赶?” 张云清和王迎香脸都是一红,想不到自己的动作如此明显吗?居然被张天赐一眼就看穿了?那这么说起来,会不会别人也能看出来啊? 张天赐心急如焚,也没心情听她们回答,直接冲进萧风的屋里。 萧风正在晒着太阳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张天赐火急火燎的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大哥啊,出大事了,之前你提醒我的事,真的发生了。 工部和户部这两处混蛋一起施压,逼着营造队和粮商们找我讨债呀!咱们的钱都在生意上压着呢,哪有那么多钱还债啊!” 萧风回过神来,苦笑着说:“我就是在琢磨这件事呢。该来的早晚会来,这是咱们的一处软肋。 严世藩就算今天想不到,明天也一定能想到的。本来想趁他没回过神来时,尽快攒钱,现在看来他反应还挺快的。” 张天赐可怜巴巴的看着萧风:“大哥,要不咱们测个字吧。” 萧风摇摇头,这事不是测字能解决的,而且他为这一天也做了准备,商业上的事,他决定靠自己。 张天赐更慌了,他想起那些老板们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 “大哥,万岁信任你,朝廷里的朋友你现在也有不少,干嘛不跟严家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萧风还是摇摇头,张天赐毕竟只是个商人,他不明白,萧风和严世藩有同样的痛苦。 萧风在背后指挥张天赐经商,在嘉靖看来,是他修入世道的行为,就算知道是他和严世藩两人在较劲,可能也还觉得挺有趣。 但无论是萧风还是严世藩,如果跳到前台,赤膊上阵,为了商业上的事闹到朝堂对抗的程度,那就是自降身份,形同无赖了。 别说朝廷里所谓的朋友会觉得萧风丢人,就是嘉靖也会觉得萧风有辱道门第一人的身份,肯定会大失所望。 更何况萧风深知,自己在朝廷的布局才刚刚开始,现在能顺水推自己一把的人是有几个,但要一遍,这就叫规矩。 嘉靖点点头,表示可以见。那小宫女转身去通报了。看着小宫女轻快的步伐,嘉靖忍不住感慨。 “黄伴,最近西苑里的笑声好像多了不少?朕有时都能听见。” 黄锦谨慎的看了嘉靖一眼,见他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才小心的回答。 “自从万岁允许康妃、卢靖妃等一众嫔妃到西苑探望万岁后,大概是两边走动的勤了,人多了就热闹呗。” 其实黄锦有些话不敢说,只能靠嘉靖自己去体会。 自从一些嫔妃获得了某些技能后,嘉靖食髓知味,渐渐对西苑里那些没长开的小宫女们兴趣减弱了。他不但允许嫔妃们来西苑探望,偶尔还会留嫔妃在精舍过夜。 渐渐的,小宫女们见到嘉靖也不像避猫鼠一样了。本来就还是孩子,被恐惧压抑的心里放松了,孩子活泼的天性也就渐渐显露出来了。 嘉靖看着已经走远的小宫女,忽然跳起来伸手去抓一只蝴蝶,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忍不住嘴角挑起一丝笑意,那笑容里几乎没有了任何色-情的意味。 当人从变态的状态中逐渐恢复正常,人的心情自然也会变得正常。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可爱女孩,正常的心情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债转股 卢靖妃和康妃最近是来西苑最勤的,一来她俩原本地位就高人一等,各自有一个王爷儿子。二来燕娘在入宫前,被萧风特意要求,对这两位进行重点培训。 原本两人当年就是嫔妃中最美最得宠的,现在虽然青春易逝,但风韵犹存,加上“技术”的加持,顿时唤起了嘉靖心中当年的感觉。 卢靖妃今日一身淡粉色,摇摇曳曳的走进精舍,倒是让嘉靖眼前一亮,笑着点头赐座。精舍里一律是木椅加蒲团,卢靖妃坐在蒲团上,觉得有点硌得慌,想不明白为何嘉靖会喜欢坐这种东西。 “万岁,臣妾今天来见万岁,可是受了众姐妹的托付的。” 卢靖妃的声音中带着撒娇,也带着些得意,看,我可是代表民意来的,她们就没托康妃来呢。 嘉靖也觉得有些好奇,笑着点头。 “哦?这么说还是公事了?说来听听,看你们能有什么正经事?” “臣妾和康妃姐姐来西苑的次数多,回去跟姐妹们说起万岁西苑这边改造的……什么来着,对,下水道工程,就是这个名字,内官监的白公公就是这么说的。姐妹们都羡慕得很呢。” 嘉靖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些女人在西苑用过了自己改造过的高级厕所,回宫后对马桶有点不喜欢了。 想来这也是自然的,谁愿意和便溺之物共处一室,之前没办法大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见到了更好的,自然就难以忍受了。 别说天性好洁的女子,就是嘉靖,现在回宫住时晚上都觉得马桶的味道有点大,在西苑过过夜的卢靖妃和康妃自然更是念念不忘。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嘉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句话。不过对皇帝来说,满足自己心爱女人的这点小心思,好像还谈不上奢侈吧。 “这个简单,让内官监去找萧风,让他介绍的那个施工队来干就行了。工匠们入后宫时,让内卫严加看管就是。” 其实外面的工匠进宫施工也是常事,那么大一个皇宫,就是没有新工程,修缮工作也不少,内官监也不可能养那么多工匠,时常要从外面临时雇佣。 卢靖妃得了面子,开心不已,和嘉靖眉来眼去一番,暗示晚上再过来后,由宫女陪着离开了。嘉靖看着她的背影除了会儿神。 “黄伴,朕怎么感觉卢靖妃是想帮萧风呢?这个节骨眼上,做这样的工程,对萧风是有好处的。” 黄锦也笑了,既然嘉靖看出来了,他就省劲多了。 “万岁,萧风持事公平,对裕王和景王一视同仁,平时有什么事,都不会冷落哪一个。二位王爷视萧风半师半友,颇有幼弟对兄长的感觉。 这等事,卢靖妃和康妃二位娘娘不可能没有感觉的。此外,上次萧风为贵人们……测字,二位娘娘也受益颇多,对萧风有好感也是自然之事。 不过宫中羡慕西苑工程之事,倒确实不是卢靖妃娘娘一人之意,确实很多贵人都很羡慕的。” 嘉靖不置可否,他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悦。虽然他打定主意两不相帮,想看看萧风和严世藩究竟谁技高一筹,但严格来说,严世藩动用户部和工部,本身就有犯规在先的嫌疑。 自己的爱妃们想要提高一下生活水平,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总不能因为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帮了萧风吧。 景王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自认不像裕王,一门心思的讨好萧风,像个跟屁虫一样。严世藩毕竟也当过他师父,还想帮他当太子呢,他不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 但裕王借了个厨子给醉仙楼帮忙,过后头昂的像那啥似的,他就看着不忿。显摆啥呢,先生看咱俩是一样的好不好。 所以景王怂恿卢靖妃去说这件事,真的跟严党发动的这次攻击没啥关系。完全是因为萧风跟他聊起,后宫都羡慕西苑的工程,康妃尤其积极宣传,号召大家向万岁请旨改造。 景王顿时意识到,这事如果母妃不说,康妃肯定也会说,与其如此,还不如抢个先呢,也算和裕王打个平手,免得让这小子趾高气扬的。 但卢靖妃为萧风拉工程的事传到严世藩的耳朵里,他就觉得很不是滋味了,妈的,这小子,我白费心费力的培养他好几年了,这么快就叛变了? 当白公公找到张天赐时,张天赐正被一群人围着讨债呢。白公公也是消息灵通之辈,知道这事是严党和萧风的较量,不宜参与。 因此他只是通知张天赐派人进宫测量,同时送来了预支的部分工价银子,就自顾自离去了。 整个过程白公公和张天赐都没说几句话,但越是这样,众人就越觉得这里的水-很深。通知一下而已,白公公完全可以随便打发个小太监过来,用得着亲自来吗? 何况宫里预支工价银子一般都是给银票,白公公为何大费周章的让人抬着一箱子银子来呢? 张天赐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一招手,张大张二带着伙计们将大门关上了,把各位老板吓了一跳,还以为张天赐要动手。结果张天赐拿出一张纸来,神秘的冲众人招招手,让大家传看。 大家挨个看了后,都觉得既新奇,又迷惑,同时也被张天赐的神秘兮兮给影响了,都小声的询问。 “张会长,这个债转股是啥意思呢?” “各位都是生意人,生意就是要赚钱,这一点想来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这时候的商人可没有什么太多的家国情怀,有家国情怀的都当官去了,谁还经商啊。所以众人连连点头。 “所以大家这次宁可倒贴利息也要向在下讨债,其实是被官府给逼的,大家心里都不愿意的,对吧?” 当然,生意人会算不过这笔账来吗?这利息一正一反,多大的损失,不是逼不得已谁会干呢?众人点头更快了。 “当然大家也知道,一时之间,我不可能凑出这么多银子来,让大家都拿到,对吧?” 大家默然片刻,这是心知肚明的事,大家也是爱莫能助,于是众人再次频频点头。 “不能拿出现银来,那我就的拿我的家产来给各位抵债,对吧?” 众人已经满脸愧色了,这头也不知道该不该点,但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这不是要脸的时候啊,所以最后还是很不好意思的点了。 “所以,这就是给大家还债,让大家在官府能交差的方案。大家知道,我张天赐的生意主要是四大块。 一是天赐粮行,二是天赐营造,三是春燕楼,四是醉仙楼。大家觉得,这四块生意能值多少钱呢?”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这四块生意都是赚钱的生意,但要说值多少钱,还真说不好。明代商业其实不如宋代发达,大家对于生意的估值方式也都很模糊,都习惯了不到破产不卖生意。 这也是为何在明代生意转手比较少,除非像谈新仁那样破产清算,否则没人愿意把正在做着的生意转手。 张天赐一挥手:“知道大家平时不太关注这事,在下帮大家算一算。”他喊出账房先生,拿出了一摞又一摞厚厚的账本。 天赐粮行固定资产若干,每年流水若干,净利若干,这个最好算。在场的粮商们也都是内行,心中有数。 天赐营造就比较厉害了,别看刚城里,但入世观的工程刚结束,光是这个工程就赚了一万两;西苑的工程正在进行中,也至少有一万两的利润。 那推算一下,白公公亲自来关照通知的皇宫的工程,能赚多少钱?难怪张天赐要关上门才肯说,这事传出去张天赐肯定是死不认账的啊。 众人本已看的目瞪口呆了,张天赐又拿出一份更大的工程合同,却是大同总兵仇鸾和张天赐签订的。因为是草签,还没到工部备案,但工程量巨大,是检修大同及其边城的城墙,新建箭楼等设施! 这么大的工程量,得挣多少钱啊?所有营造队的老板都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手指都有点发抖了。个别机灵的已经开口了。 “会长,这么大的活,您的天赐营造肯定干不过来啊?” “那当然,在下当会长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有大工程,肯定是要找各位帮忙一起干啊!” 这些营造队的老板都不吱声了,警惕的互相看着同行们,琢磨着如何才能分得更大的份额。 剩下的春燕楼和醉仙楼,属于娱乐业和饮食业,在场的众人中内行就少了。因为张天赐当年借钱时,跟这两个行业的老板们还不熟呢。 不过这些商场老油条们对账本是极其敏感的,一眼就能看出账目的真假来。张天赐账本上记得清楚,春燕楼利润很高,堪称人体印钞工厂。 醉仙楼虽然之前利润很低,但今非昔比,所有人都知道柳如云是新科食神,而且据现场群众说,那二十道菜,都是从未尝过的美味。 醉仙楼明天才开业,今天已经有连夜排队,准备强占第一锅的老饕了。就连京城权贵们,也纷纷托人找关系,希望能安排个楼上雅间。这些讨债的老板中,就有被拐弯抹角拖请的。 所以最后张天赐把这些生意盘点之后,净资产总额就有三十万两左右,但每年的盈利,不下于五万两,这还没算醉仙楼今年可能的增长! 老板们都呆呆的看着张天赐,羡慕的直流口水,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短短一年时间,从一个普普通通通的粮商,就变成这么一个日进斗金的大老板了! 张天赐喘了口气,喝了口茶,拿出一摞结款的文书。 “我欠各位的银子,加一起不过二十万两之数。我大哥说了,做生意,最重要是团结。 合则利,分则败。那谈新仁当初何等风光,因不得人心,最终一败涂地!” 众人心中暗想,谈新仁不得人心很久了,最终不是因为得罪了萧风才一败涂地的吗?但此时没人较这个真,都连连点头称是。 “萧真人所言极是!” “所以,我大哥让我吃点亏,就把全盘的生意作价三十万两,也就是只算净资产,不算盈利! 这三十万两的生意,分成三万份的股票,十两一股! 也就是说,今天在场各位,都可以把借给我张天赐的钱,转成股票,今后就是我张天赐所有生意的股东!”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商业计划 众人从没听说过这种模式,几个人合伙做生意是有的,但这样面向这么多人发行股票,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众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张天赐知道大家心中还有顾虑,耐心的等着众人发问。 “张会长,如果我转了一股,今后是否你的这些生意每赚三万两银子,就有我一两?” 张天赐肯定的点点头:“别说赚三万两,就是赚了三千两,也少不了你的一钱银子!” 一个年老一点的商人跟人合伙做过生意,知道这里面需要注意的地方。 “张会长,账房先生都是你的人,我们怎么能知道你一年赚了多少钱呢?这可不是兄弟信不过你啊,只是想问问清楚。” 张天赐指着那厚厚的一摞账本:“各位老兄都是商界老手,每年底的账本都会给大家检查,若有错漏之处,尽管查看便是。” 那老商人狐疑道:“别的行业我不清楚,这营造业中,少不得给贵人打点,这钱是无论如何不敢上账的呀。” 张天赐心中对萧风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果然有人提到了这个问题,他还记的当时萧风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以为上市公司就不用给回扣了吗?白手套听说过吗?洗钱公司听说过吗?内外账听说过吗?” 张天赐都没听说过,但毫不影响他此时气势十足的把这番话对众人说了一遍。众人显然也不能完全听懂,但商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古今从未变过。 那就是,成功者说的就是对的。张天赐如果不懂这些,人家是怎么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粮商成为如今的商会会长的?又是怎么搞定仇鸾、白公公这些高官大咖的? 所以,直到后世,那些成功商人们出一本书,讲自己是如何成功的,都能大卖特卖,压根没人知道,那其实是吃不饱饭的枪手们代笔写的。 萧风在后世就曾经见过这搞笑的一幕,一个啃着馒头,喝着方便面汤的枪手,以千字十五的价格,给好几个老板写过成功学书稿,并生成如果照着书中的做法,很快就能脱贫致富。 众人这方面的疑虑已经不存在了,接下来是更现实的问题。 “会长,可官府逼我们跟你讨债啊,我们怎么答复呢?” 张天赐指了指准备好的,还没签字盖印的股票文书,满脸的悲愤。 “各位,历来讨债都是有钱还钱,没钱赔家产,对吧? 现在你们虽然没拿到现钱,但等于是把我张天赐的家产给分了啊!这还不能交差吗?” 一些人已经动心了,另一些人还在犹豫不决,互相交头接耳的商量着。 张天赐微微一笑,自觉这份从容的淡淡笑容,颇有些大哥的神韵了。 “各位也不用担心,我大哥说了,做生意的事,要讲缘分的。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害怕严党,觉得我大哥不是严党的对手。这些朋友就是想要加入,我张天赐也不想收。 我手里不是没有钱,几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今天这个会,就是给大家一个机会。 相信我大哥的,就债转股;不信的,我绝不勉强。” 张天赐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他也知道这是到了关键时刻,你必须自己有信心,才能给别人信心。 所以他话音刚落,伙计们就打开了放在墙角的一排大箱子,众人顿时都眼前一花。 大箱子里都是满满登登的银子,怕不得有几万两。银子不像银票,这么多箱子排在一起,视觉冲击力极强。张天赐站在中央,高昂着头,颇有些英雄人物的架势。 人群中有三个人是张天赐的好友,在张天赐还是个小粮商时就关系很铁,张天赐发财后也一直提携着他们。 这三人昨晚上已经和张天赐密会过了,此时互相使个眼色,马上站出来,声音坚定而兴奋。 “我们转!萧真人是道门第一人,又是万岁的师弟,就是不说这些,之前跟严党的交锋,哪一次落过下风?这分明就是在提携我等跟着发财!” 自古以来做生意,好托很重要。君不见房地产开盘时人山人海,十分之九都是托吗?这三个托的坚定和兴奋,立刻感染了一部分本身跟张天赐关系比较好,或是对萧风有信心的群众。 现在同意转股的有八个人了,其余的人都还在犹豫中。张天赐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不够,肯定不够。 债主一共四十来人,至少也要争取过来一半,手头的银子才够用。这些银子已经是自己和大哥穷尽各个渠道搜罗来的了,再多一两也拿不出来了。 所以他心里狂跳,但脸上却更加淡定从容,轻描淡写的宣布自己的商业计划,这些计划都是萧风让他在关键时刻加码用的。 “我大哥说了,醉仙楼要在全国各地开分店,开成连锁店。将来哪怕是县城的有钱人,只要是请人下馆子喝酒,第一个选择就是当地的醉仙楼!” 又有两个人站了过来,剩下的人则微微摇头,小声说:“开那么多分店,得多少钱啊,这能行吗?” “我大哥说了,柳如云是食神,食神开分店,还要花钱?那得是当地有钱人交加盟费才行! 想开醉仙楼吗,先拿五千两银子的加盟费来!京城总店帮你教徒弟,给你秘密配方,保证你一年回本,两年翻倍,三年成富豪!” 又有两个人站了过来,人们激动了,兴奋的讨论着为啥之前史珍湘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张天赐不屑的撇撇嘴。 “史珍湘就是能想到,他也没这魄力!他教的徒弟,一代不如一代不说,做来做去就那几样菜。 他们靠的只是手艺,我们靠的是手艺加秘方,手艺因人而异,有高有低,那能一样吗?” 又有三个人站了过来,再加把劲就够了,大哥说过,也不需要都拉过来,队伍在精不在多,这次既要趁机拉起队伍来,又要保证队伍的纯洁性。 也就是,争取跟咱们站在一起的,都是对咱们有信心,敢于和严党对抗的人!这就是将来壮大发展的基础! “大哥给了我几张设计图,是用于营造队施工的器械,我已经在找人打造了。这东西打造完之后,搬举重物,要比现在的滑车容易的多! 而且龙虎山的张真人已经派人进京,和我大哥共同研究雷火之术,我大哥说到时开山劈石,易如反掌! 有了这些器械法术,天赐营造一定能接到更多的工程,带领大家挣更多的钱!” 嗯,道门确实是有机关术和雷火术的,而且在天坛论道时,张天师和萧风分别召唤天雷,有目共睹,不对,有耳共闻。 又有两个人站了过来。张天赐在心里算了算,再有两三个人就差不多够了!剩下的一半人,扣掉他们倒贴的利息,银子应该是够了,如果另一个安排不出意外的话。 该出杀手锏了!张天赐清清嗓子,大声宣布。 “今天的股票属于原始股。以后股票将对全京城,甚至全国的有钱人公开发行,发行价是今天的两倍!如果发行成功,大家手里的股票价值马上就能翻翻!” 剩下的人群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有三个反应最快的人,立刻冲过来,站在了同意债转股的那边。虽然暂时还没完全弄明白啥叫公开发行,但也能猜的差不多。毕竟商人的dna在那里摆着呢。 剩下的人还在犹豫不定,张天赐已经快速的宣布了结果。 “好,到此为止!请各位新股东们这边签文书!剩下的各位,既然不同意债转股,在下也不勉强。这里的银子,先按金额从小到大,支付给各位,不足的部分,明天一定付清!” 那一半人见事已至此,本来也犹豫不定,此时也就干脆收起了心思,拿着欠条跟账房兑付银子了。 两拨人一半在办兑付银子的手续,一半在办债转股的文书签订,双方都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彼此交流着暧昧的眼神。 那眼神就是上山的人遇上下山的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的眼神里都蕴含着同样的含义:傻-b! 兑付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差了大概一万两银子。这两个老板苦笑着看着张天赐,他们也能感觉到张天赐已经倾尽所有了,可他们拿不到银子,官府那边就没法交差啊。 张天赐胸有成竹,对两人拱拱手:“二位,不差这一天,明天,明天晚上,一定把银子给二位结清!” 这两个老板当然不会因为一晚上的时间就得罪商会会长,只是他俩离开时不免忧心忡忡。 张天赐展示出来的实力已经很吓人了,他竟然真的拿出来十万多两银子来!在京城的商人中,真的没人能有这个实力了。 可再有实力,也不太可能无穷无尽,现在应该就是极限了吧。 明天他用什么手段,能变出一万两银子来呢?难道说萧风还能连夜点石成金不成? 而此时,萧风正在春燕楼里,他的身边站着新晋食神柳如云,神情拘束而又好奇,和楼里的姑娘们互相打量着。 萧风冲燕娘笑了笑,忽然拱手,弯腰,向全楼的姑娘们深深的施了一礼!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借钱不易 燕娘和所有的姑娘们都忙不迭的向萧风还礼,一时间翠袖飘摇,香风舞动。 “萧公子千万别这样,折煞我们了!” 萧风站直身子,面色庄重的看着这些姑娘们。张天赐那十多万两银子是怎么来的?萧风又不会真的点石成金,这么短的时间内,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天赐手头的现银是两万两,萧风从入世观的经费中借出了三万两,皇宫预付了下水道工程款一万两。加起来也就六万两,剩下的,都要靠借。 陆炳是不会借的,不管他有没有。他和严世藩的约定,“你不动,我不帮”,像紧箍咒一样,同时铐住了他们两人的手脚。 当然,萧风也不想跟陆炳张口借钱,虽然他还不知道陆炳和严世藩的约定,但于公于私,跟陆炳借钱都不是好选择。 安司正深夜登门,给萧风送来了一万两,表示自己希望继续加深和张天赐的商业合作,萧风让张天赐给了他对应的股份契约。 胡宗宪通过戚继光给萧风送来了一万两,借条是戚继光给胡宗宪打的,萧风要给戚继光打一张借条,戚继光死活不要,争夺时不慎折断了萧风一支湖州狼毫笔。 那是王迎香送给萧风的礼物,是受张云清送扇子的启发后买的。笔被戚继光抢断之后,再和戚继光见面时,王迎香明显不爱搭理他,可怜的戚继光还不明所以。 裕王曾让展宇偷偷送了两万两过来,但萧风拒绝了,让展宇给送回去了。景王也曾问过萧风,是否需要用钱,萧风同样拒绝了。 这是他和严世藩的较量,但嘉靖一定是看在眼里的。萧风可以用各种手段来取得胜利,唯独不能依靠两个皇子。 小吃货刘鹏带着小梅来拜访过大吃货巧巧,两人大吃特吃的时候,小梅偷偷告诉萧风,夫人说家里有五千两,但不是银票,不好拿,如果萧风要用,她尽快想办法弄出来。 萧风对未来岳母的关心哭笑不得,心想如果你真这么干了,刘彤怕是要来找我拼命。当下就拒绝了,让小梅转告刘夫人,感激万分,如果真的需要时,一定告知。 王推官家就不用说了,家里银子超不过一千两,就算是有心杀贼,也是无力回天。 醉仙楼更穷,虽然柳如云刚得了京城食神,风光无二,但真是穷得叮当响,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张天赐用五百两银子入股四成了。 张无心想跟武当山借,但指望他就像指望俞大猷一样,都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根本来不及。 胡宗宪通过戚继光暗示过萧风,仇鸾有钱。但萧风压根没考虑。他可以和仇鸾保持相对良好的关系,但绝不会走得太近,借钱这事就更不用提。 其余的关系,像黄锦、白公公、陈洪,甚至刚被摆了一道还在生气的刘公公,都属于战略型伙伴,就算有钱也不可能冒着得罪严党的风险借给萧风的。 所以萧风可动用的最亲近的关系,至此已经盘点完毕,至少还差六万两银子。 人们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摆在萧风面前的,是足足六万两,可以难倒六千万个英雄汉,差不多就是嘉靖朝的所有男人数量。 萧风最后冒险打的一个擦边球就是陶仲文,虽然刚刚威胁完好老哥,就去厚着脸皮借银子,显得很不漂亮。 但好老哥还是二话不说,偷偷塞给了萧风一万两,然后眉开眼笑的收下了萧风的借条,连客气一下都没有。 萧风敢打这个擦边球,就是算准陶仲文这一万两必然是自掏腰包,且绝不会告诉嘉靖。而且他估计,等到他还钱那天,陶仲文绝对不会收,也绝不会把欠条还给萧风。 这个欠条,差不多是陶仲文给清风、明月买的意外保险,虽然咱哥俩还要继续合作,但萧风你不能再随便用清风明月威胁我了,否则好老哥也有了反杀你的保障哦! 张天赐虽然对官场斗争半知半解,但也不是一窍不通。他得知此事后,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不争气,给大哥添麻烦了,让大哥受制于人。 萧风拍拍他的肩膀,笑容淡然而自信。 “天赐,有些事你不懂,如果你手里攥着别人的把柄,却一点不让别人攥着你的,这种合作是单方面的威胁,容易出事的。” 张天赐懵懂的眨眨眼睛,表示不很理解,难道彻底拿捏别人不好吗? “昨天宫里传出消息,掌灯周女官因为玩忽职守,险些导致宫中走水,已经被黄锦杖毙了。 其实,以她的过错,黄锦本不需要杀她的,最多扔进浣衣坊之类的地方去。 可我猜宫里有些贵人怕她知道的太多了,不但不会救她,还会趁机劝黄锦杀了她。” 张天赐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明白了很多东西,他决定一会儿就告诉女儿,平时少打听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如果有一个人,掌握着我的把柄,但我又没有任何可以制衡他的手段,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平时我会唯唯诺诺,可一但给了我机会,就会致其于死地,不会有任何犹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萧风喝了口茶,口气说的很平淡,但张天赐的脖子却有些发凉,因为他忽然发现一个十分十分可怕的事。 萧风掌握着他的全部秘密,但他对萧风的秘密知道的很少很少,大哥他……会不会在提醒我啊。 “大哥,虽然你掌握着我所有的把柄,而且我一点都没有掌握你的把柄,而且我平时在你面前也唯唯诺诺,但我真的从没想过要干掉你啊!” 张天赐急得都快哭了,就差抛开肚子证明自己只吃了一碗凉粉了。 萧风本来还在一心指点张天赐江湖险恶,被这厮忽然的表白差点弄得背过气去,一口茶也全喷了出来。 “少放屁,我说的是官场里的勾心斗角,又不是家里的事,滚蛋!” 萧风最后找到了燕娘,明白的告诉她,他要借钱,不止是跟她借,还要跟全楼的姑娘借。 全凭自愿,全凭信任,若对张天赐有信心,借的钱可以算入股;若不愿入股,一年后还清,利息从优。 萧风知道,春燕楼是京城青楼之首,是真真正正的销金窟。这里当红的姑娘们,都是腰缠万贯的小富婆。 只是她们的钱只能偷偷的存着,期待有一天能有机会遇上良人,协助赎身,剩下的还可以过日子用。 燕娘就更不用说了,萧风相信她的身家最少不会少于五万两,妥妥的大富婆。不过她之前是罪奴身份,属于国家的奴籍,如果不是获得陈洪这类人的庇护,朝廷是随时有权利掠夺她的财产的。 现在萧风帮她脱了奴籍,她的财产自然也就安全了,不客气的说,如果萧风现在娶了燕娘,以两人名义上的财产对比,萧风都有傍富婆的嫌疑。 不过青楼女子因为身份问题和安全问题,大部分的财产都不会以银票或银子的形式存在,因为那太通用了,万一被人偷拿走,很难说清是自己的东西。 因此她们大部分财产,都会以珠宝首饰的形式存在,一方面有辨识度,另一方面,明代查抄财物,有个潜规则,就是人身上可穿戴的饰物是不在查抄范围内的。 所以青楼女子的珠宝首饰都是很昂贵的,像燕娘的一支双凤金钗,价值千两,一身珠翠,价值之高令人咋舌。所以现银不会很多,需要倒换。 燕娘将自己手头的银票全拿了出来,给萧风凑了两万两。然后她给姑娘们开了个会议,说了萧风要跟大家借钱的事。 姑娘们沉默一阵,水姑娘率先站了起来,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看着燕娘。 “妈妈,我真没钱了……” 燕娘一愣,她以为这些姑娘中,最踊跃,第一个带头的就应该是水姑娘才对,怎么会…… 水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条来,脸更红了,就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 “我攒的不到一万两银子,在张天赐收购谈新仁生意时就都借给他了。 他……他说等赚了钱就还给我的,只是他的债一直没还完,也就还没换给我……” 屋里的姑娘们哄堂大笑,笑得水姑娘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袖子里,像个鸵鸟一样。 火姑娘笑得最厉害:“养小白脸喽,养小白脸喽,不对,是老白脸,萧公子才算小白脸,张天赐最多算老白脸!” 难怪水姑娘难为情,青楼姑娘中是有一些潜规则的,比如倒贴钱给别人,就是青楼女子丢人跌份的事。 尤其是那些当红的姑娘,如果这么做,更会被人笑话。除非最后那人肯为姑娘赎身,哪怕用的是姑娘的钱都行,至少算是个有担当的。 若是姑娘倒贴了,最后人家不过是玩玩的,那这个姑娘再红,也会被其他同行瞧不起,是真的瞧不起。 为什么苏三也好,杜十娘也罢,发现自己所托非人,宁可自杀都不肯重操旧业? 因为她们没脸再回青楼了,就算她们自己还能忍受那种工作,她们也受不了同行们的轻视。 这也不能怪那些姑娘们偏激,青楼女子,哪一个不是受够了渣男的伤害和欺骗,她们自然对供养渣男的姐妹们恨铁不成钢。 燕娘想想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忍不住也黯然叹了口气,轻轻抚摸这水姑娘的秀发,以示安慰。 “我出了两万两入股,以前我虽然管着春燕楼,但这春燕楼其实没有一草一木是我的,都是陈公公和谈新仁的。 现在萧公子给了我机会,让我不但能成为春燕楼真正的股东,还同时可以成为粮店、营造队、醉仙楼的股东,以后我也是有产业的人了!”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会员优先 燕娘的表态,对姑娘们起到了很大的震撼,她们开始认真考虑起是借钱还是投资的问题了。 姿色不错,年龄略大,还能揪着青春尾巴的樱桃姑娘犹豫的发言了。 “妈妈,咱们都是了解男人的,张天赐和萧公子,能信得过吗?咱们攒这点卖笑钱不容易,下半辈子还指望着呢。”这话说出了很多姑娘的心声,她们都眼巴巴的看着燕娘,她们信任燕娘,但这事毕竟太大了。 燕娘郑重的点点头,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态有多重要,这不但是萧风的委托,也是姐妹们的委托。 “我相信萧公子的人品,我也相信萧公子能保护春燕楼。就在昨天,陈公公把我叫到教坊司去,说正在考虑张天赐提出的给青楼女子存养老钱的建议。你们可能不了解陈公公,但我了解。他从不轻易说话,更不轻易听别人说话。张天赐的粮店、营造队都已经开始实行了养老钱制度。如果咱们青楼女子也真的实施了这样的制度,那说明朝廷真的拿咱们当普通人看待了!樱桃,你跟着我比她们都早,这么多年了,除了萧公子,还有别人为咱们争取过这些利益吗?其他人有关心过我们吗?”樱桃点点头:“妈妈说的这些是真的,猪肉王也跟我说过,张天赐还在商行里呼吁各行业老板,都能给伙计们一份保障,大家干的也安心。”姑娘们情绪高涨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云姑娘叹口气,脸色有些发白,手捂着肚子。 “可听说这次挤兑张天赐的,是整个严党。严党的势力有多大,妈妈比我们清楚。他们双方较量,咱们春燕楼就像夹在两块巨石中间的鸡蛋,如果咱们不躲开点,不管最后谁胜谁负,咱们都会遭殃啊。这两天,已经有不少官员不来咱们春燕楼了,宁可去其他楼玩,妈妈你没发现吗?咱们是不是尽量不掺和此事为好?”姑娘们也觉得很有道理,这时候借钱给萧风,其实就是明目张胆的在萧、严之战中站队了。 虽然张天赐是春燕楼的半个老板,但这半个老板经常换啊!没准下一任老板,就是取胜后的严党代理人呢! 到时候借钱甚至入股的姑娘们怎么办?燕娘深吸一口气,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语气依然坚定。 “小云说的有道理,所以萧公子也明确的说,这次借钱全凭自愿。我可以告诉大家,我选择了彻底站在萧公子这边。今天无论你们作何选择,我都能保证,萧公子不会有任何不满的心思,我也不会另眼相看。”一番话说完,众人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许久后,脸深埋在袖子里的水姑娘,抬起通红的脸,声如蚊蚋。 “妈妈,我还有些首饰珠宝,明天你帮我变卖了吧,也能值个几千两银子……”樱桃站起来,大声说:“妈妈,我没当过红牌姑娘,一共也就攒了五千两身家,三千两是首饰就不卖了,那两千两银子,我愿意购买股份!”姑娘们一个个的站了起来,或三千或两千,燕娘拿出一张纸来,认真的记着账,最后请大家一起签字按手印。 火姑娘站了起来,云姑娘在下面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火姑娘知道云姑娘和自己最好,她反手握住云姑娘的手,大声宣布。 “妈妈,我出一万两,但我有个要求!这一万两你记成我的名字,但对萧公子要说是我和小云各自五千两!”燕娘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了火姑娘的意思,告诉萧风的是口头的,让萧风不记恨云姑娘;落在纸上的是书面的,万一将来严党得势,获得这张名单,那云姑娘也自然没有风险。 燕娘赞赏的看了火姑娘一眼,点点头,记上了她的名字。云姑娘抬头看着火姑娘,脸上满是担心和歉意。 她忽然站起来,脸色有些发白,捂着肚子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屋子。火姑娘看着大家的目光,轻声笑道:“看什么呀,你们没来过小日子啊?”大家当然都来过,所以大家也都很明白,难受虽然是难受,但不至于如此。 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她们当然能理解云姑娘的担心。而且云姑娘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几个胆小的姑娘,也决定保持中立,效仿着捂着肚子回了屋子。 大部分姑娘都慷慨解囊,或表示入股,或愿意收点利息,燕娘一一记录下来。 这,就是张天赐那些银子的由来,也是此时萧风向大家鞠躬行礼的原因。 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这些姑娘帮了他,他必须亲自致谢。水姑娘却是听到了些风声,悄悄的小声问萧风。 “听说还差一万左右呢,要不让妈妈再凑凑?我们手头虽然没有现银了,但大家的首饰都还没卖呢。”萧风笑着摇摇头:“你们的首饰不能卖。让春燕楼凑钱,这事虽然最终也瞒不住,但总不能太大张旗鼓的。如果你们都去卖首饰了,那就真闹得满城风雨了。你放心吧,那一万两银子,我自有办法。”第二天,终于等到了醉仙楼开张的日子了! 整个京城里,好吃的权贵、富豪们都到了,整条街上都被马车和轿子堵死了,堪比后世七八点钟的帝都东三环。 而且他们也不是无备而来的,很多家都是半夜就派出了仆从到醉仙楼门口排队,占位置。 平时他们肯定是不用的,因为以他们的身份,不管到了哪家酒楼,老板自然会优先照顾。 就是老板不管,那些先来的平民,也不敢和他们论顺序,抢位子。可每年食神大赛后的开业第一天却不同,食神所在的酒楼一定是爆满的,而且来的都不是普通百姓,都是有身份的,没准会碰上平级甚至上级。 所以让仆从提前排队,碰上平级的好讲理,碰上上级的还能送个人情。 至于碰上下级的嘛,那有什么说的,直接插过去就是了。虽然食神已经二十多年都没换人了,但每年史珍湘蝉联食神后,太白居第二天照样会被权贵、富豪们挤满。 这种心态就像是什么呢?如果让萧风比喻,那他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比喻,就是每年大年初一,有钱有权的人们抢着去某个有名的寺院烧头柱香一样。 以及某个青楼女子,第一次挂红牌,哪怕之前没红之前的熟客,都要抢着再当挂牌后的第一个顾客。 这叫范儿,是身份的体现!要享受就享受稀缺资源!可惜这些权贵和富豪们兴冲冲的来到醉仙楼,却发现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顺利。 醉仙楼倒是开门了,但是上门的人太多,而醉仙楼又不像太白居那样,兼并了周围的房子,有大量的座位和人手。 虽然张天赐从自己的粮行送过两个伙计来帮忙,但这几个人面对热情高涨的客人们根本就招架不过来。 人一多一乱,加上有人有意加塞,排好的队伍顿时也乱了。仆从们互相指责,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路边观看风色,万一不对好赶紧出手维持秩序。 赶到的权贵们都皱着眉头,心想这老板真没眼力见,怎么还不出来说话呢? 对面冷清的太白居里,伙计们见到这副乱相都心中欢喜,幸灾乐祸。站在二楼栏杆上的史珍湘也面露微笑。 看来陈忠厚和柳如云惨淡经营,早就忘了当年醉仙楼火爆时是怎么经营的了。 张天赐又不懂饮食行业,他们开门如此混乱,就是有了食神名号又有何用? 每年在太白居门口,第一天也会是这么多权贵。自己只要出面,请各位大人按官位高低排好,谁高谁先进,谁低谁等着,何其容易? 至于平民百姓,哪怕再有钱的,也只能排到后面去!这是规矩,大家都认同的事,连话都不用费的! 史珍湘正在开心的时候,只见张天赐从几个拦在门口的伙计中钻了出来,大声叫喊。 “各位客官,各位客官!今天醉仙楼开业,大家能来捧场,我醉仙楼蓬荜生辉!按理说,这么多人应该是要排队的,可这队伍已经乱了,再排估计大家都有争议,搞不好就会打起来!所以在下有个主意,能让大家公平、和平的解决问题,还请大家挺好!”权贵们纷纷点头,心说早这样不就对了! 对面的太白居早有成熟经验,你们好好学习吧!史珍湘略感失望,呸了一声:“折腾到最后,还不是得学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张天赐擦着汗,低头看了一眼萧风给他的小纸条,再三确认,终于咬咬牙,抬头喊出来。 “醉仙楼采取会员制,办会员卡的优先!银卡预存一百两,金卡预存二百两,宝石卡预存五百两!谁的卡级别高,谁就可以优先!”众人都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倒是都听明白了,可这不是谁有钱谁优先吗?那我等的身份该怎么算? 难道我堂堂朝廷命官,勋贵之后,还要排在一个豪商的身后不成?早有权贵的的仆从喊了起来,叫嚣这样不对。 张天赐赶紧又看看小纸条,找到相应的答案。 “各位,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对面的太白居是以官职爵位来排序的,可这样其实是在给大家制造矛盾!大家想,官职和爵位如何能对比呢?爵位和血统又如何能对比呢?你就是当朝一品的大官,敢说就比前面这位天家血统的公子高贵吗?”这话引起了那位公子的共鸣,虽然到他这一辈已无爵位,也无官职,但老子姓朱! 你们谁敢说比老子高贵?众人之前还真没这么想过问题,现在想想看,这按身份排序还真是有瑕疵啊? 官职跟爵位没法对比,和血统就更没法对比。比实权?这事虽然心知肚明,但谁的实权大,这东西官场里的人最清楚,人家开酒楼的,未必就知道啊! 这么看来,比谁更有钱似乎倒是最公平的方法了,不过自然还是有人有疑问的。 “张老板,你这定价也太贵了吧。就算是最低的银卡吧,一百两银子,得吃多少顿饭才能吃完啊?更别说金卡、宝石卡了,这钱得多久才能花完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九章 联名消费 这话问的是很实在的。嘉靖年间的银子消费力是很强的,普通饭店里喝一顿,也就一两银子的事。 就是太白居这样的你小子机灵,不枉我把你从扫地组提拔到跟班组!好好干!” “多谢老爷栽培,小人一定尽心竭力,保证老爷能先吃先玩!” 前三名的银牌转眼就被抢光了,后面的人不禁犹豫起来,办一张银卡,还能保证今天进去吃上吗? 犹豫之中,终于有人先打破了僵局:“我家主人要办张金卡!” 张天赐大喜,冲这位被埋没在人群中的忠仆喊道: “大家请让个路,让这位办金卡的先上来办,你们先琢磨着,好不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挤在他身前的几个仆从顿时分化了。 知道自己家老爷不会舍得办金卡的,悻悻离去,知道自己老爷肯定不能放弃的,积极踊跃。 “凭什么让他先办啊,我家老爷也要办金卡,先给我办!” “就是,先给我办,我在他前面呢,我家老爷也办金卡!” 一个富商的仆从被挤在了最后,他是领着死命令来的,他还记得老爷说话时一抖的一抖的胡子。 “来福啊,你知道老爷我在京城里经商这么多年,受够了这些官员的窝囊气。 妈的一个个的神气什么?谁的钱是正道来的?不做贪官,能到这种地方来吃喝玩乐? 老爷我的钱都是正当经商赚来的,不但得供着他们,还得受他们欺负!如今老爷我的儿子中了进士,老爷我不怕他们了! 给我冲,今天无论如何,老爷我也要踩着这帮家伙的脑袋进去吃上一顿!” 仆从被老爷的不屈精神所鼓舞,高高举手,悲壮的喊出了全场最强音。 “闪开——让我过去——我家老爷要办一张宝石卡!宝石卡……石卡……卡……” 人群瞬间冷静了,所有人都被这股气势所震慑,竟然真的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这仆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迎着张天赐热情洋溢的小脸,将两锭黄金拍在桌子上! “宝石卡!” 第一张宝石卡就这样办成了!剩下的富商和权贵们陷入了沉默中。办钻石卡的肯定是凤毛麟角,但是这样一来…… “我要办金卡,快点,我办完金卡多久可以进去?你们不能无限制的等吧?” 张天赐十分专业的看看小纸条,敬业的做在线客服。 “尊敬的客官们,鉴于醉仙楼的接待量,今日最多接待一百桌次,考虑到大家不太可能接受拼桌吃喝,因此今日的卡就办到一百张为止。 剩下想继续办的,可以先办卡,等明日来消费。一百张卡办完之前,宝石卡的可先进去,因为这是顶级卡,就是按顺序也是优先的。 金卡的前八十七名可以先进去,剩下的要等到一个时辰后,确定没有宝石卡出现才能进去。至于银卡,也要等到一个时辰后,确定无人办金卡了,可按顺序进去。” 后面的权贵富商们在紧张盘算着,前面的忠仆们受教育程度低,没有数学能力,只能先争抢有利位置,等待主人的吩咐。 这是一个博弈问题,并不简单。理论上来说,办宝石卡必然可以进入;考虑到办宝石卡的人不会很多,那么办金卡进去的概率也很大,只是要快速强占前面的顺序。 但这样一来,办金卡的人必然多起来,办银卡进去的几率就变得很小了,那么那些原本打算办银卡的,其中一部分很可能就一咬牙一瞪眼,干脆也办张金卡算了! 但办银卡的变成金卡,必然导致金卡的数量增加,产生踩踏和挤兑,这是没抢到前面,落到后面办金卡的就不安全了,可能就会被迫升级成宝石卡!而这样一来,后面的金卡就更不安全了! 一通头晕脑胀的盘算,用时虽然短,但很费脑子。在那个时代数学智商最高的富商们最先反应过来。 “办金卡,快办!抢在前八十七名!” “快呀,快抢啊!已经第多少名了?五十六?那你还等什么,给我抢啊!” “今天不能丢了这个面子,我每年都是吃食神的第一炒,今年决不能例外!已经七十二名了,蠢货!” “不行了主人,我前面还有好几个人呢,已经八十三了,我挤不过去啊!” “妈的老子拼了,老子姓朱,不能给祖宗丢人,给我来张宝石卡!” “妈的姓朱了不起啊……啊,不不,不是我说的,你听错了。 姓朱当然了不起,就是了不起,你先请,我先回家了,今天不吃了,总不能为了吃顿饭掉脑袋。” 一片混乱中,一百张卡办齐了,除了前面的三张银卡外,只有两个倒霉鬼办了银卡,欲哭无泪的打道回府了。 八十五张金卡,五张钻石卡,按着级别和顺序,先后挺进了醉仙楼,趾高气扬的吃上了新食神柳如云的开门炒菜。而他们也确实都没有失望,一个个满意的不得了。 其实所有的卡都是用铁牌做成的,都打磨的十分光滑精美。但上面的图案却不同,是刚才用三个不同的铁章压上去的。 这个铁章是萧风找曾造办干的私活,曾造办一来确实上次枯井女尸案时被萧风给吓到了,二来这份私活报酬也比较丰厚,跟工部的工作又没有冲突,也就欣然接受了。 已经给萧风打过了很多次古怪铁器的铁匠铺,也不知道萧风打这么多光溜溜的铁牌子干什么,但活干得和曾造办同样漂亮。 最后,这个牌子的下面,张无心现场给客户们刻字,把名字用他缴获的倭人短刀刻在铁牌上。全手写字体,歪歪扭扭,犹如道士画符,极度防伪!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防伪,真正的消费体系防伪,还是看两家账簿上的两个确认印章。牌子、人、账簿,三者必须对应才能消费,绝不会错。 当天晚上,张天赐把那两个老板叫到醉仙居里,单独给他俩上了五个菜,然后举杯连敬三杯。 “知道二位这次也是迫于无奈,能容我一天,深感盛情。一万两银子在此,二位不必客气!”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 习惯盲区 嘉靖在精舍里闭目养神,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喊声“宫门下钥,小心火烛”。 “这两日精舍这边安静了很多啊。” 黄锦笑了笑,知道嘉靖从神游中回来了,上前给嘉靖倒茶。 “万岁,是奴才让人用上了土喇叭,让他们平时喊话不许对着精舍的方向。这样他们传话也省劲了,万岁这边也清净了。” 嘉靖对喇叭的概念还停留在乐器上,不禁诧异。 “喇叭不是吹的吗,还能喊话用?什么又叫土喇叭?” 黄锦这两天也用过,在门外就放着一个,不过毕竟是铁器,轻易不敢拿进屋里来。见嘉靖问了,赶紧用双手捧着,递给嘉靖看。 “这是萧风做的,名字也是他起的,很好用的。入世观的二主持天天用这个给弟子们训话呢。跟萧风关系好的兵部也用上了。 奴才看这东西好用,就也跟萧风要了几个,在西苑里用用。不过毕竟是铁器,奴才不让他们靠近精舍用。” 嘉靖拿着土喇叭在手心里拍了拍:“你也太小心了点,这东西说是铁器,真打起来还不如一根木棍。这是怎么用的?” 黄锦小心翼翼接过土喇叭,退到精舍的最远端,拿喇叭对着嘉靖的方向,喊了一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身子一挺,颇为意外。黄锦的语气并不是那种高声叫喊的,但听的却比平时还要清晰不少。 “这东西倒是有些意思,可见萧风除了测字,还了解鲁班术。黄伴,你可知鲁班术其实也曾是道术的一个分支啊。” 黄锦却不知道这一层,此时被嘉靖一科普,忍不住恍然大悟。 “我说萧风经常有一些奇思妙想,像下水管啊,土喇叭啊,原来这些工匠之术也属于道术,那就难怪了。” 嘉靖点点头,他这些年修道不是白修的,知识相当渊博。鲁班术确实是道术分支,不过因为其中有大量的害人之术,后来又被人认为是巫术。 所以后来鲁班术只被人保留了机关一类的,而其他改变风水命运,祝福诅咒一类的则被遗弃失传了,人们渐渐也就不认为鲁班术与道术有何关系了,反而会觉得更接近墨家之术。 也因此很多人误以为鲁班属于墨家,其实鲁班和墨子是同时期人,两人同样擅长机关术,历史上曾有记载,两人还曾经在宋国纸上谈兵的切磋过。 鲁班攻,墨子守,两大机关术方便有用,但其实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嘉靖既然让自己采购,那就是要送点银子表点态度。 张天赐最近忙得一塌糊涂,忙着和新股东们开会,忙着春燕楼和醉仙楼两边的账目同步管理,忙得他连水姑娘的床都上不去了。 铁三角此时却闲得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谁也不愿意先说一句话。 严世藩是因为之前的话说的太满,本以为自己能一步将死萧风。本来嘛,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萧风就是再厉害,总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讨债挤兑,可以一步到位,让张天赐身败名裂,萧风自然也就被砍掉了一条胳膊,再对付一个穷鬼真人,就容易多了。 想不到萧风又是债转股,又是发会员卡,还不要脸的跟春燕楼一帮婊-子集资借钱,惊险万分的残血过关,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那些读书人都干什么吃的?怎么不去闹事? 其实严世藩也知道,那些读书人上次围攻萧风,被萧风两首非诗非词的玩意吓破了文胆,都心服口服,怕再闹事会自取其辱。 但这样一来,让我严世藩的脸往哪儿放?尤其是面前这个干哥哥,贼眉鼠眼的不时瞟自己一眼,分明带着些失望!是失望啊!他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自己失望? 看着严世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赵文华激灵一下,知道自己可能又要当出气筒,情急之下忽然想到刚听来的一个传言,赶紧拿出来转移注意力。 “义父,今日当值时,听属下闲聊,说张天赐又收购了一家铁匠铺,就是原来在主街街尾的那一家。 我想他此时刚渡过难关,估计兜里连铜钱都没几个,收购铁匠铺干什么? 结果派人一打听,说是张天赐吹牛,说萧风能从兵部要到兵器合约,要发大财的!” 严世藩的眉毛一挑,转头看向没话找话的干哥哥。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赵文华见他对这个没有危险的话题感兴趣,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回答。 “就是今天的事,据说是中午签的合同。那铁匠铺并不大,就是位置不错,所以张天赐出了二百两银子,收了铁匠铺,据说还给几个打铁的汉子留了一成股,说叫什么员工股,莫名其妙。” 严世藩想到却没有那么浅薄,他的独眼缓缓转动,想着这里面的漏洞。 “张天赐可曾在户部、兵部同时备案?” 大明朝开店铺,一般只需在户部备案,领个许可,即可营业。但铁匠铺却特殊,因为用的材料是铁,虽归户部调拨,但却可能打造成武器,因此还需要同时在兵部备案。 之前萧风打造双杠、土喇叭时,铁匠铺都要到兵部上交图纸,也就是这个原因。严世藩希望张天赐这个外行能漏掉这个环节,他就可以趁机发起新一轮攻击。 赵文华倒没想到这个,他看了严世藩一眼,没底气的解释。 “铁匠铺开业时这些肯定都有的吧,否则早就被人查了!” 这话没错,六部官员虽然高贵,但六部下面也有没有编制的穷小吏,巴不得有人犯错,获得敲诈勒索的机会呢。 严世藩鄙视的看了干哥哥一眼,喷他的冲动瞬时间就找回来了。 “你懂个屁!这正是人们容易忽略的一点!商铺过手,是需要重新备案的,但很多人都以为既然是曾经有过备案,就不需要重新备案。 造成这种原因的无非是户部小吏们贪图钱财,商户们又嫌麻烦。每当有商铺过手时,那些小吏就会找上门来贺喜,同时表示可以代办手续! 因为整个过程都不用商家老板跑动,久而久之,人们都忘了商铺过手要重新备案这回事儿!” 赵文华眼睛一亮,对严世藩骂自己似乎也不那么难过了。 “他们今天中午才签的文书,那些小吏们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会上门贺喜的!” 严世藩点点头,对他这次的敏捷表示赞赏。 “所以马上让我们的人出动,去警告那些小吏们,谁也不准去提醒张天赐这件事!等他正式开业的第一天,如果还没有做备案,哼哼。” 赵文华想了想,又有些泄气:“户部那边无许可开业无非是罚点银子,是按平时的生意多寡来罚的,一个铁匠铺,罚不了多少钱,最多恶心一下萧风罢了。” 严世藩刚刚升起的一点欣慰再次消失,觉得这家伙真是傻到没救了。 “你懂个屁!户部只是虚晃一枪的事,真正要命的在兵部备案上!他不做备案,只要铁一烧红,父亲就可以上朝告他私造兵器,意图谋反!就算万岁袒护他,他也活罪难逃!” 严嵩上了年纪,本来都昏昏欲睡了,忽然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隐约间想起刚才好像有一句话是“你懂个屁。” 他立刻习惯性的说道:“东楼,文华是自己人,不要如此刻薄。”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商机无限 第二天一早,赵文华就像被狗撵的兔子一样,火急火燎的窜进了严府。 “东楼!张天赐的那家铁器铺子,改造成店面了!里面不打铁了,只摆放各种铁件的样品!” 严世藩一惊,从侍女的腿上跳起来喝道:“不打铁了?那他收铁匠铺子干什么?” 赵文华喘了口气:“他把铁匠们都带进入世观里了,据咱们盯梢的人说,今天早上就在入世观的丹房里起火打铁了,声音很响,很多去上香的人都看见了!” 严世藩看了一眼大喘气的干哥哥,心里的喜悦改过了他嘲讽的冲动。 “他的备案办了吗?” 放在以前,这点事根本不用赵文华去打听,严世藩示意一下,自然就有人主动来告诉他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虽然最后萧风丢官,严世藩被赐了举人出身,允许春闱,看似是扳平了比分。但实际上,没有官身的不方便,在这时候就十分明显了。 没有官身,你就不能堂而皇之的在各个部堂之间走动,否则人家看见了会问,你来干什么的?他能怎么回答呢? 办公事?你一介草民,有个屁的公事可办? 办私事?堂堂六部,是你随便出入办私事的地方吗? 胭脂虎也一样,虽然她是打探消息的好手,但只限于民间,六部之内,被说胭脂虎,就是张无心也做不到来去自如。 所以严世藩只能指望赵文华去打探消息。虽然赵文华觉得自己一个三品大员,抛头露面的四处乱窜打探消息,未免有失体面。但他又不放心手下,怕走漏了风声,只好自己能者多劳了。 “没办,我已经确定了。户部不用说,谈同十分配合。兵部那边,有一个义父去年提拔的郎中,也给了我准信,肯定没备案,错不了。” 严世藩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喘着气,四处找茶喝的赵文华下了指示。 “马上去内阁,请父亲立刻对萧风展开弹劾!这次一定要把他的太子师父撸掉!再不济,也要把景王师父的位置夺回来! 景王在萧风的毒害下,立场已经变得不对劲了,再过些日子,没准就彻底不可挽回了!” 严世藩对这几次景王的表现很不满,自己可是他的第一任师父,是亲师父啊!他怎么就对萧风这个二手货这么好呢? 自己对他那样儿,他对自己这样儿,萧风对他这样儿,他却对他那样儿,他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儿? 赵文华本想坐下来喝口水再走的,但在严世藩灼热目光的逼视下,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腿和冒烟的嗓子,马不停蹄的冲向内阁。 严嵩也没有辜负了儿子的期望,他立刻拉着赵文华和徐阶冲向谨身精舍,求见嘉靖。 嘉靖见严嵩火急火燎的,也很重视,立刻从修道模式切换回帝王模式,亲切接见了自己的背锅侠。 “严爱卿何事如此着急?” 嘉靖修道的时间是比较固定的,严嵩肯定是了解的,此时赶来,必有要事。 “万岁,臣惊闻京城有人意图不轨,恐有不利皇室之举,因此唐突前来,惊扰了万岁,臣死罪。” 嘉靖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他自从被宫女勒了脖子后,成了惊弓之鸟,对于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极其慎重。 “说清楚,究竟何事?” “万岁,有一商人,收购了一家铁匠铺,却不敢到户部、兵部备案,反而偷偷开工,打造兵器,意图不轨!” 嘉靖的脸色更阴沉了,铁匠铺历来是比较敏感的生意,若是真有人这么做…… 嘉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奇般的脸色又变了,他看向严嵩,严嵩不明所以——这什么情况,万岁的脸色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古怪? “既是已经知情,严爱卿是如何处理的呢?” “万岁,那商人背景非同一般,臣不敢妄动,因此特来请万岁定夺!” “哦?什么商人有这样的背景,连当朝首辅都不敢妄动?” 嘉靖的表情依然是十分古怪的,又像恼怒又像好笑,总之十分古怪。就连旁边低着头的黄锦,也是一样的表情,真是见了鬼了。 “万岁,那商人就是张天赐!他昨日买下铁匠铺,今日就将其搬入了入世观中,开始打造兵器。 张天赐是萧风的马前卒,京城人所共知!萧风以入世观为掩护,偷偷打造兵器,意欲何为? 萧风身为两个王爷的师父,身系未来储君培育之责,若是他心有偏颇,那就大事不好了。” 严嵩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万岁啊,萧风这小子不可靠啊,他很可能是要帮着一个王爷打压另一个啊。 其实严嵩知道,靠一个铁匠铺的手续疏漏搬倒萧风是不可能的,万岁也不会相信萧风靠一个铁匠铺就能谋反。但只要万岁稍微能联想一下,万一萧风将来对两个王爷不公平,就行了。 那样嘉靖就能脑补出一个画面:裕王和景王打得不可开交,两人你一个冲天炮,我一个扫堂腿,打得正热闹。 忽然萧风从背景中慢慢走出来,脸上带着狞笑,手里拎着一把刀,寒光闪闪举起来劈向景王。 定格,特写给到大刀,刀上刻着几个大字:天赐铁匠铺,特级屠龙刀。 严嵩想象着这个画面同样出现在嘉靖的脑海里,顿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严爱卿,你听谁说的萧风在打造兵器?” 严嵩老谋深算,绝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他昨天就已经让人偷偷去兵部打探过,在尽量不惊动丁汝夔的情况下,获得了确定的信息。 兵部确实给萧风下了订单!兵部的订单,除了武器就是铠甲,还能有什么?严嵩巴不得萧风打造的不是武器,因为历朝历代,都是禁甲不禁刀的。 靠刀是造不了反的,就是让你双手双脚各持一把刀,嘴里再咬着一把也没用,正规军一个弓箭手齐射就能灭掉一片。 流氓打架才靠刀,军队造反要靠甲!如果萧风打造的不是兵器,而是甲胄,那严嵩简直要笑掉大牙了。 “万岁,臣听说萧风以给兵部供应为名,打造兵器。但具体是何种兵器,尚不清楚。 臣怕打草惊蛇,也没有立刻大张旗鼓询问兵部。但若是正规订单,兵部何以会交给一个偷偷摸摸,不敢备案的铁匠铺? 这分明是萧风暗中勾结兵部,假借名义,图谋不轨。万岁,萧风如此狂妄阴险,不可不防啊!” 黄锦眼角抽动了一下,狂妄和阴险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本来就很奇怪,但其实放在一个人身上,确实最恰当不过的,那就是你儿子啊老哥! 嘉靖叹口气,脸上的神色愈发的古怪了,他招招手。 “黄伴,你把萧风打造的东西拿来给严爱卿看看吧。” 萧风拿到嘉靖付的土喇叭的银子倒是没有太意外,虽然十个土喇叭就给了一百两银子,属实是够贵的。 他也明白嘉靖的意思是要表个态,安慰他一下。其实他原本也没打算挣嘉靖那点私房钱,土喇叭的真正大订单,可不是在皇宫这样的方寸之地。 萧风已经把那天在食神大赛上使用的几十个土喇叭都当样品送出去了。除了皇宫和西苑外,兵部近水楼台,丁汝夔先弄了两个去,然后是户部的潘璜,利用刘彤这个老丈人的身份也弄了两个去。 剩下的,萧风十分大方的都通过兵部,赠送给了各地的边防卫所。是真的赠送,一文钱不要。 反馈很快就回来了,最积极的就是已经在大同上任的胡宗宪,要求兵部给拨五百个过来,理由很充分,军队里开会要用,传递消息也要用,跟敌人阵前叫骂更要用。 紧接着是仇鸾,要说他跟胡宗宪之间没有说悄悄话,那是谁也不信的。仇鸾身为大同总兵,更是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两千个。 一个偏后方的太原城都要了五百个,我堂堂主力防线,要两千个跟敌人对骂,要的多吗? 其实确实太多了,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但仇鸾此时很得嘉靖的喜欢,丁汝夔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过不去呢,只能捏着鼻子批准了。 俞大猷也要了五百个,理由是倭寇最喜欢在晚上活动,因此联防放哨的人一旦发现,必须互相快速示警,这玩意十分好用。 这三个人只是风向标而已,很快其他防线卫所也纷纷派人要求配置此物。丁汝夔想了想,觉得虽然军队说的有点夸张,但这东西确实还是有用的,索性就一一照准了,然后把订单下个萧风。 丁汝夔不阻拦军队申请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听说第一个花钱采购这东西的,其实是万岁。 万岁花十两银子一个,买了十个,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今天的顶流明星做形象代言人,产品体验官! 当然,真要给军队花十两银子一个,采购这么多,户部那些管账的能拿着算盘把丁汝夔打死。所以丁汝夔找到萧风商量,能不能便宜一点。 他还贴心的替萧风想好了理由,就说给军队打造的品质,没有给皇宫里的好,如果不这么说,那负责宫里采购的白公公恐怕要倒霉的。 萧风十分大方的给打了个骨折,二两银子一个!丁汝夔松了口气,这个价格户部最多咬牙切齿,肯定是不至于动手的了。 此时严嵩看见黄锦拿出来的东西,顿时就知道自己脑海里的画面是无论如何不会出现在嘉靖脑子里了。 但事已至此,他若马上退缩,未免太过可笑,也太过可惜。他咬咬牙,决定最后搏一下。 “万岁,就算萧风打造的物件,不是武器甲胄,但他买下铁匠铺,何其敏感,竟然不去备案,可见有恃无恐!狂妄之罪,总是难逃的!还请万岁明察!”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 股东威武 嘉靖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老背锅侠在萧风的圈套里越陷越深了,他直接挥挥手,制止了严嵩的控诉。 “严爱卿,萧风收购铁匠铺的事,跟朕说过了。他可能是之前没做过这种买卖,手续关节弄不清楚,这不是什么大事,让他到两部重新备案就是了。”严嵩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他想不到嘉靖会毫不掩饰的替萧风解围。 按嘉靖的性格,他就是觉得这不算事,也该象征性的给萧风点惩罚才对啊。 比起自己这次告状失败,严嵩更惊慌的是,自己好像越来越摸不透嘉靖的脾气了。 要知道,这一点以前可是严家密不外传的法宝啊!见到严嵩吃瘪,赵文华和徐阶都赶紧找个理由告退了。 当精舍里只剩下三个人时,嘉靖看着脸色发白的严嵩,口气放的轻缓了很多。 “严爱卿,你忠君体国之心,朕十分感念的。只是此事萧风确实已经跟朕说过了,他把铁匠铺搬进入世观,也正是为了避嫌。你想想,入世观内外有六十名内卫护卫,萧风的铁匠铺就是打一根针,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还真能囤积武器不成?”严嵩挤出一丝笑容,谦虚的表示自己确实不如万岁高瞻远瞩,自己还很忙,就不耽误万岁清修了。 严嵩回到严府,果然见赵文华没来。赵文华深知今天严家父子心情都极差,自己若是去了,难免成为出气筒,所以找个借口躲得远远的。 父子俩没了出气筒,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还是严嵩先开口了。 “我已经打听过了,萧风确实跟万岁说了收铁匠铺的事,只是具体怎么说的,那小太监却不得而知。”这时胭脂虎扭着腰从外面走进来,先对着严嵩施礼,然后拿起严世藩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才抹着嘴唇娇滴滴的开口。 “主人,给张天赐写文书做公证的人我已经找到了,据他说,那份文书上,这铁匠铺的收购方可不止是张天赐。张天赐只占四成股,那几个铁匠师傅占一成股,占五成股的是黄锦。”严世藩眼睛一下就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严嵩,严嵩也蒙圈了,说话都有点结巴。 “这……这不会吧,黄锦为人谨慎,虽说在外面也有些产业,但从没这么明目张胆过,怎么会……”胭脂虎抿嘴一笑:“相爷,听说是黄锦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张天赐十个土喇叭。张那是个土喇叭是送的,不肯收钱,因此把这一百两银子就算了黄锦的股本。”严嵩恍然大悟:“怪不得万岁不肯追究萧风,原来这铁匠铺万岁才是大东家!”胭脂虎眨眨眼:“不是黄锦吗?”严世藩摇摇头:“父亲说的没错,黄锦为人谨慎,这事又断然瞒不过万岁。黄锦敢接受这五成股本,其实就是替万岁入的股。只是这事也太扯了吧,万岁就算内帑缺钱,也不可能跟萧风合伙干这么小的买卖啊!他找父亲想办法就是了,这不是一贯的规矩吗?”打破这一贯的规矩,正是萧风要彻底瓦解严党的第一步。 严党之所以嚣张,第二大原因是严世藩的狡猾能干,第一大原因其实还是严嵩的背锅功劳。 嘉靖一缺钱,就会找严嵩,严嵩就会想各种办法搜刮,从国库到民间,弄得民怨沸腾。 然后把真金白银交给嘉靖,把民怨背在自己身上。这个模式一天不打破,嘉靖和严嵩的分赃友谊就牢不可破,严党就不失根基。 不管萧风用多少手段,只能砍掉枝枝叶叶,只要一有机会,马上就会再次壮大。 所以萧风找到嘉靖,表示自己想把黄锦给的这一百两银子替黄锦入股。 这是必须要说明的,否则黄锦打死也不敢接受。嘉靖当时的反应和严世藩一样,觉得十分可笑。 他当然知道黄锦就代表着自己,自己堂堂天子,富有四海,干嘛要跟萧风搞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做这种芝麻粒大小的生意呢? 等嘉靖笑完了,萧风才施礼笑道:“师兄,我修的是入世道,要为大明增添国运。铁匠铺虽小,将来打造的东西却不可估量。我在师父的书房里零零碎碎的看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鲁班术之类的,这些日子逐渐想起一些东西,若打造出来,必将有益于大明国运。因此师兄参与我的入世观经营,赚钱其实是小节,参与入世修行,享受国运才是大事啊!”嘉靖对萧风在仙境里博览群书这件事,一直十分羡慕,且有七分相信。 这个土喇叭虽然简单,但确实也不是寻常就能想出来的,想来与仙境书房有点关系。 挣钱的事有严嵩,但严嵩的钱就是钱,跟国运没有一丁点关系,且名声还不好。 虽然有背锅侠背锅,但嘉靖自己也清楚这不是露脸的事。跟着萧风做生意就不同了,那算是入世修行,提升国运以助修仙,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干不了吃亏,干不了上当! 所以嘉靖立刻就点头同意了,成了入世观铁匠铺的大股东,由黄锦代持。 萧风当时没提起铁匠铺备没备案的事,嘉靖自然就更不会去想这样的细枝末节。 但严嵩跑来一闹,嘉靖才知道,自己入股的生意竟然是无照经营的,现在还被人抓住了! 嘉靖脑子一转,就想到两种可能。一是萧风确实忘了,他本身做生意时间也不长,有这种疏漏也很正常;二是萧风故意设套,让严嵩来自己这里碰钉子,这就很可气了。 但无论如何,嘉靖都不能让严嵩追查到底,否则一查出来,无照经营的大股东竟然是自己,那自己的脸可就丢光了。 所以大股东嘉靖挺身而出,蛮不讲理的将严嵩怼了回去,怼的严嵩毫无准备,眼冒金星。 怼走严嵩后,嘉靖皱着眉头,闷闷不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被师弟挡枪使了。 黄锦心思灵透,看出嘉靖的情绪不佳,但他有办法。何以解忧?唯有杜……杜康是不行的,一个大老爷们能解什么忧? 当然是杜十娘了。杜十娘进不了宫,没关系啊,咱们有和杜十娘一样美丽,一样有技术的贵人们啊! “万岁,康妃和卢靖妃都给万岁送了点心过来,万岁可要召见吗?”嘉靖果然立刻眉头舒展开来,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万岁,今日先请哪位娘娘留在西苑呢?” “难得二人记挂着朕,走来走去的多累,都留下吧。” “……是,万岁英武……啊不对,万岁英明。”此时惹了嘉靖不高兴,需要双飞去火的萧风,却在入世观的丹房里,身边铁匠们叮叮当当的打着土喇叭。 他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一本万利的产品上,而是在和三个人小声探讨着什么事。 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铁匠头,手法最好,号称没有他打造不出来的铁器。 “大人要的这东西我真打造不出来啊。”铁匠头愁眉苦脸的,觉得萧风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枪管可以用生铁铸造,但里面的孔不可能太平滑。也可以用熟铁皮卷,那就不能太厚,铁皮太厚了,卷不动的。另外大人说的钢材,小人们也知道的,比熟铁还难炼呢,要靠运气的。有时赶上一炉好煤,那火都烧蓝了,才能炼出一点来,鼓风的人都得累得半死。难得弄到一块钢材,都是富豪人家或江湖人士重金购买,打造宝刀宝剑,如今大人让我们大量生产,做军用腰刀,这怎么可能呢?”萧风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说的难处主要有两点:第一是人力有限,锻打厚重铁坯时力不从心;第二是燃料温度不够,练不出好钢。我只要帮你解决这两点,就可以了,对吧?”铁匠头愣了一会儿,点点头,表示完全正确。 三人中的第二人,是萧风刚从工部退休返聘的高级工程师——巧匠堂的曾造办。 曾造办上次在嘉靖面前作证,引出了太子陵寝丢玉的事。他们当然不敢真把曾造办怎么样,曾造办虽然是个小人物,但后面还有萧风的眼睛盯着呢。 如果曾造办真出了什么意外,萧风肯定第一时间去找嘉靖,说曾造办因为作证,被人害了。 这就是打嘉靖的脸了,哦,跟朕说句实话就会被收拾掉,那以后还有人敢对朕说实话吗? 因为这个顾虑在,所以曾造办人身安全是没啥问题的,但其他的气可没少受。 虽然人们都知道曾造办是实话实说,不敢欺君。但严世藩丢了官,还被萧风设计胖揍了一顿,赵文华自然也不会给曾造办好脸色。 曾造办每天在工部里如坐针毡,只好递交了辞职信,回家养老了。赵文华也不愿意看见他,见他如此知趣,也就顺水推舟的准了。 萧风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曾造办前脚刚离开工部,后脚张天赐就到了,十分诚恳的请曾造办到入世观就职,待遇十分丰厚。 曾造办想了想,与其在家坐吃山空,还不如发挥余热,挣一份养老钱去。 何况在入世观干活,就算是萧风的人了,安全也有一份保障,就欣然接受了。 但此时曾造办觉得自己当初想得有点过于乐观了,他和铁匠头同样的愁眉苦脸。 “大人,您要是磨玉,我还能保证,只要时间够用,什么形状我都能磨出来。可这水晶琉璃既硬又脆,实难琢磨。您让我磨成中间厚,四面薄,虽然为难,尚可一试,毕竟宣德年间就已有高手做成过,只要前人能做,我就能做。可您要磨成中间薄,四面厚,这也太难了吧,这实在是为难死小人了。”萧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是能工巧匠嘛,我看好你!”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小武痴 第三个人却是一个中年道士,他的关注点和另外两人都不同,一直在观察着铁匠屋外面的空地。 入世观占地不少,但建筑并不多,观内有不少宽敞的空地。 这一方面是为了显得宏大有派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香客多的时候不至于拥挤。其中一块空地挨着入世观的后门,香客们很少来这边。 那道士满意的点点头:“萧真人,这块地方就不错,挨着铁匠铺,有什么声音别人也听不出来。给我随便搭个小屋就行了。一个月内,肯定让萧真人看见东西。” 这位火工道人是萧风亲自跟龙虎山张天师要来的高级技术人才,怎么可能慢待呢?萧风当即让人通知张天赐,给高级人才一定要盖一座不随便的屋子,最好能隔音的。 安排完入世观里新增加的车间后,萧风走到左后院,在一排宿舍的前面空地上,那群小孩儿正跟着张无心,像模像样的练武。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呼喝声中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显然张无心这个武痴,对练武之事十分认真,自己练时不肯有半分松懈,就是教徒弟也决不允许偷奸耍滑。 可怜这些小崽子们,平时被老道养得散漫惯了,遇到张无心这样的严师,大多数都叫苦连天,并且用孩子最直接的态度表明自己的立场。 “张道长,安姐姐什么时候来啊?她怎么好久不来教我们练武了?” “就是,练的好安姐姐还夸我们呢,张道长从来不夸我们,就连练的最好的小冬也没被夸奖过!” 小冬是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两道眉毛又黑又短,因为在蹲马步,表情显得比平时更严肃,汗水顺着脸蛋往下淌。 别的孩子叫苦连天,她却一声抱怨没有,堪称模范学生。但张无心偏偏针对她针对的厉害。 别的孩子稍微偷个懒,张无心可能最多是呵斥,小冬如果姿势有一点不正确,张无心上去就是一竹条,啪的一声,其他孩子都是咧嘴一哆嗦。 小冬却恍若未觉,甚至还抬头冲张无心笑笑,然后调整自己的姿势,做得更标准些。 萧风皱皱眉,不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小女孩也是个武痴?大武痴遇见小武痴,倒是一件难得的巧事。 同为入世观教习的展宇走进院子,见萧风在看小冬,就轻声告诉他。 “这孩子与众不同,上次我奉你命去招揽千手如来,一帮孩子在喝稀粥,颇有抱怨,这孩子不但不抱怨,还呵斥其他小伙伴‘没让你们吃饱吗?’。” 见到展宇来,孩子们一片欢呼声,似乎是见到了救星一样。 “想不到你这么受欢迎呢?” 展宇苦笑道:“我受不受欢迎取决于来的时机。如果此时是安青月在教,迎接我的就会是一片哀叹声。” 萧风点点头,深有感触。 “人性历来如此,虽孩童概莫能外。没有比较就难分好坏。所谓明君昏君,也不过是在君王之间相互比较而已,可从没人想过,拿君王去和普通人比较。” 展宇眨眨眼睛,觉得萧风的话含义很深,但又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展宇接手了张无心,孩子们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张无心冲展宇招招手。 “其他孩子按你的方法教,那个小冬,让她继续按我的规矩练。” 展宇点头:“看来你是要收个入室弟子啊,这么上心。” “这孩子与众不同,我很久没见过练武这么不要命的了,上次见到时,还是我六岁时自己照镜子。” 展宇翻翻白眼,对张无心的自我吹嘘表示呕吐。他的武学和张无心不是一路的,也不想跟张无心抢入室弟子,自然也就任由小冬在旁边继续苦练。 萧风又仔细的看了小冬一会儿,慢慢走近她。 “小冬,你为什么要这么苦的练武呢?” 小冬警惕的看了萧风一眼,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喜欢练武。” 萧风摇摇头,淡淡一笑。 “不对,你不喜欢练武,你只是想练武。喜欢和想是不一样的,我能看出来。” 小冬不服气的看着萧风:“不喜欢怎么会想呢?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喜欢吃肉包子吗?” “当然喜欢。” “那你喜欢喝粥吗?” “……也喜欢。” “是一样的喜欢吗?” “……听不懂。” “你喜欢吃药吗?” “当然不喜欢。” “那你生病的时候想吃药吗?” 小冬不说话了,看向萧风的眼神更警惕了。萧风拍了拍她幼小而肉嘟嘟的肩膀,没再说话。 萧风离开入世观时,老道送他出山门,萧风漫不经心的问他。 “小冬是什么来历?” 老道身体微微一僵,也若无其事的回答。 “京城里的孤儿呗,前几年不是闹过一场瘟疫吗,没爹没妈的孩子多了,哪能个个记得住。” 萧风看着老道,老道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萧风笑了笑,走了。 等到萧风的背影很模糊了,老道才叹了口气。 “这事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别人知道了,会连累你的。” 萧风骑的马是张天赐送来的,本来裕王和景王都让萧风去王府里挑马,但萧风不愿意去,他俩就各送了一匹到府上。 萧风让戚继光骑一匹黑色的,堂堂四品武官,出门无车无马的,实在是太掉价了。原本没有也就罢了,现在家里有了,还天天腿儿着上值,人家怎么看自己这个房东? 另一匹白色的萧风让张无心骑,张无心却说自己每天步行奔驰也是修行的一种,不愿意骑。刚好安青月来府上看张无心,一听就嚷嚷说郭鋆答应给自己配一匹马,结果一等两年了,还没见到马毛呢。 萧风就悄悄踢了张无心一脚,见张无心仍然直眉瞪眼的不知道该说啥,萧风只好亲自上阵。 “张无心昨天还跟我说呢,这么好看的马,他骑上不般配,只有你骑才合适。那就借给你骑吧。记住,是借,不是送,王爷赐的东西,我可不敢随便送人。” 安青月笑得好开心,苹果脸显得更圆了,明明很大的眼睛也眯成了两条小鱼。 “师兄,还是你向着我!” 张无心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对,你骑着好看。” 萧风依旧骑着张天赐送的那匹黄不拉几的杂毛马。当初萧风让张天赐挑一个跑得最快的,没提其他要求。 结果以他的话为圣旨的张天赐,真的就只盯着这一个指标了,完全不顾这马的颜值是否过关。好在萧风也不在意这马的发型,快就行呗,时间就是效率啊。 可这马除了难看,还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跑起来一点也不平稳。它虽然跑得快,但实在是太狂野了,所以张天赐都不愿意骑它,只能在粮行里拉大车。 也就是萧风此时随着内功进步,身手已经十分灵活了,换个不会武的人,绝不敢骑这家伙。 人们经常看见萧风在路上骑着这匹马上蹿下跳,腾云驾雾,把官道上的土都踢飞起来,倒是确实显得飘飘欲仙。 此时萧风就在路上正上窜下跳时,安青月骑着好看的大白马迎面跑过来了。 “萧大人,不好了,有个女人死在你的府门前了!” 23shu8*net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甩锅成性 当萧风赶到府门前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看向萧风的目光也充满了暧昧。 死的女孩年龄不大,也就十六七岁,容貌美丽,却是一身男装,标准的豪门奴仆的衣着,虽非丝绸,也是细布,比普通人家穿的粗布衣服要好。 她整个人是扑倒在萧府大门上的,看门的兰爹听见声音,打开门,这女子直接就倒在了他的身上,吓得他一屁股摔倒了。 比萧风先回府的张无心听到动静,立刻就冲了出来,只简单的看了一眼,就知道人已经死...... 《大明测字天师》第一百九十四章 甩锅成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臣不附议 见嘉靖看着自己,黄锦知道嘉靖只是说说气话,其实并没有打算把郭鋆怎么样。 “万岁,这事也难怪郭鋆。他是个谨慎小心的,在顺天府尹的位子上虽无大的建树,却也没犯过大错,靠的就是这份谨慎。 案子牵涉严府,本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上折子也无非是表个态度罢了。若万岁下旨仍由他审理,他也一定会抱病审案的。” 嘉靖点点头,黄锦平时惜字如金,但此时却说了这么多话,就是因为知道嘉靖此时需要个捧哏的。 黄锦的这番话,其实就是...... 《大明测字天师》第一百九十五章 臣不附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杀人诛心 胭脂虎妩媚的一笑,眼睛看都没看妹妹,只是勾魂夺魄的看着严世藩。 “主人恕罪,是奴家学艺不精啦。当时街上人多,我不敢用太大的动作,她又跑得很急,故而略有偏差。 好在她死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也没给主人添麻烦嘛。” 严世藩嘿嘿一笑,脸上却毫无笑意。 “可有人告诉我,是胭脂豹拉了你一把,才导致你出手时失准的。不知是真是假?” 胭脂豹脸上微微变色,但胭脂虎和她紧贴着的手轻轻掐了她一下,同时撒娇的一扭腰。 “哪有这种事...... 《大明测字天师》第一百九十六章 杀人诛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理寺少卿 一团早已准备好的丝绵被塞进了嘴里,如月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她剧烈的挣扎着,直到鲜血流尽,眼睛里也慢慢失去了光芒。 萧风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一下没拿稳,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正在和萧风探讨内功修炼方式的张无心眉头皱了一下,伸手搭上萧风的手腕,然后放心的放开手。 “我还以为你边说话边运气,搞得走火入魔了呢。” 萧风摇摇头,他对练功走火入魔现在也已经理解了原理。内功是一套极其复杂的调动体内隐藏肌肉,甚至...... 《大明测字天师》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理寺少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八章 罪恶难掩 这是萧风第二次进顺天府的停尸房了。被脱光了衣服的女孩儿,和之前的兰女相比,身上少了伤痕,却更白皙瘦弱的让人心碎。 女孩的年龄和兰女差不多,萧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落选秀女。之前经过朝廷颁旨,锦衣卫追查,大部分落选秀女都被释放回家了。但仍有一部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锦衣卫并没有偷懒,但时间久,人数多,很多线索追查到最后就断了,他们能追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少数几个藏匿不报或已经杀人灭口的人被抓住了...... 《大明测字天师》第一百九十八章 罪恶难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强行测字 萧风盯着这个“冤”字,酒劲一阵阵的上涌,掩盖着他脑袋里的阵阵抽痛。 这个字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像遇见知己一样向他倾诉自己知道的一切,反而像仇人相见一样,冷冷的看着他,据他于千里之外。 萧风越是用力,那个字就越是抗拒,到最后,已经不仅仅是冷冷的看着他了,简直要拿起咸鱼来往他脸上狠狠的拍。 萧风确实像感到有又硬又重的东西在一下下抽着他的脸,砸着他的头。他头痛欲裂,两手紧紧的抱住脑袋,闭上眼睛。 眼睛刚一闭上,头...... 《大明测字天师》第一百九十九章 强行测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章 兄弟之情 萧风进宫了,还带上了入世观最新产品,一个铜皮圆筒。 铜是很贵的,本来萧风是想用铁来代替的,但铁匠头再三叫苦,说他全身心都投入在萧风交代的炼钢事业中了,实在没空做这个细活了,这玩意都不大,就费点钱,用铜来做吧。 萧风想想,觉得这个东西不像钢管一样需要大量使用,用铜确实也可以,也就从善如流了。 嘉靖听说入世观有新产品,心里也很高兴。毕竟现在入世观的铁匠铺,他是大股东啊。不过他很谨慎的没有召其他臣子来一起看,......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章 兄弟之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一章 搜查严府 严喜从没想过自己管理的大门也有被强行闯入的一天。 自从托表哥严管家的福,进入严府看门后,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看的,从没轮到过别人给他脸色看。 别管来府上的是朝廷官员,还是饱学之士,都得对他笑脸相对。就算景王来时,他也自觉景王对自己颇为客气。 但今天,这群顺天府的捕快,简直是太不客气了,敲开门,也不问情由就往里冲,难道他们吃错药了? 严管家很快出现在前院,指着这群捕快痛骂起来,捕快们面有惧色,他们本就是仗着一口......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一章 搜查严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二章 落入圈套 安青月低声说:“契约没问题,就算是假造的,也是和青楼里都勾结了的,这些女子也不是落选秀女。大人……咱们撤吧。” 萧风看向严世藩,严世藩的眼中充满了得意和嘲讽,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走去。 萧风满脸的歉意,一副十分过意不去的样子,严世藩则是满脸的原谅,一副十分不在意的样子。 当两人距离足够近,近到别人都听不见时,严世藩用极低的声音在萧风耳边说。 “如烟是我留在府里的最后一个落选秀女,我就是给你留的,否则,她能逃......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二章 落入圈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三章 一撸到底 嘉靖似乎被这响声惊了一下,看向黄锦,黄锦赶紧捡起望远镜,连连告罪。 嘉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依爱卿只见,该当如何?” 严嵩咬咬牙,这是绝好的机会,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这时候也就顾不上显示宰辅的胸襟了。 “万岁,萧风勾结朋党,恃宠而骄,目无法纪,其心可诛。臣为朝廷首辅,不敢避仇不言。 萧风之罪,当诛!” 这就是漫天要价了,严嵩知道不管是这次的事,还是在嘉靖心中的分量,萧风都不可能被杀。 但自己的要价......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三章 一撸到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四章 四大侍卫 严世藩的兴奋情绪只维持了一天半。 本以为萧风的皇子之师被剥夺,景王就能重回自己的怀抱,搞不好连裕王也没准会划拨给自己。那到时自己的黑哨还不是随便吹吗? 所以第二天严嵩就在严世藩的授意下,去见了嘉靖,表达了对二位皇子做人的关心。 “万岁,二位王爷年龄尚小,若无师傅管教,只怕不稳妥啊,当尽快确定人选才是。” 嘉靖点点头,表示严嵩所虑极是,然后选了一个路都走不动的糟老头子暂代二人之师,压根没考虑严世藩。不过还是......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四章 四大侍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五章 贼船难下 古北口被鞑靼人偷袭了,丁汝夔惊得跳了起来。 半天后他才冷静下来,上折子请求面圣。严嵩也不敢怠慢这件事,立刻带着丁汝夔来找嘉靖。 嘉靖皱着眉,半闭着眼:“古北口遇袭一事,朕怎么好像听谁说过似的?” 严嵩皱皱眉,还没来得及给丁汝夔使眼色,丁汝夔已经嘴快的抢答了。 “是萧风说过!就在仇鸾去大同上任的时候,萧风问过仇鸾,若是鞑靼人不打大同,直接去打古北口怎么办!” 嘉靖也想起来了,他看着丁汝夔:“既然萧风都想到此事......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五章 贼船难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六章 讨价还价 戚继光和萧风接到命令后,都有点发蒙。不过戚继光是发蒙中带着兴奋,萧风是发蒙中带着担心。 这事绝不是嘉靖自己想起来的,一定是有人推动,那么会是谁呢? 丁汝夔是第一嫌疑人,但萧风很快就排除了他。以丁汝夔的性格,他就算会让戚继光驰援古北口,也绝不会扯上萧风。 那就是严嵩了,这老东西,想把我送上战场,借敌人的刀杀了我,好狠的老鸭煲。 严世藩,就那么笃定自己能碰上鞑靼大军?如果自己碰不上,和戚继光带着兵出去绕一圈,......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六章 讨价还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七章 嫂子师娘 裕王和景王的马车上没有特殊标志,所以街上百姓并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只是看着两架豪华马车对峙,很惹眼。 萧风一看就头疼起来,走到两辆马车中间,车夫赶紧掀起帘子,裕王景王抢着跳下来给萧风施礼。 “我不是你俩的师傅了,现在平辈论交,不用行这种礼了。” 裕王看了景王一眼,大声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本王都视先生为师,绝不反悔!” 景王恼火的瞪他一眼:“就你会说,你都说完了,让我说啥?我也一样!” 裕王哼了一声:“本王......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七章 嫂子师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八章 道门之礼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这浊世清流是谁。 管家心虚的拉着刘彤的衣袖:“老爷,他们人多,要不亮出你的郎中身份吧。” 刘彤咬牙切齿的小声道:“此时亮出身份来,脸都丢尽了,决不能说!” 其实刘彤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拍案而起,大概是觉得萧风被这样议论,丢的同样是也刘府的脸。 此时面对众人的惊愕和恼火,他急中生智,赶紧解释道: “萧风是何等样人,与我等何干,没得扰了大家喝酒的雅兴嘛。给每桌上一壶酒,这一轮,算我的!”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 玄幻,奇幻,土豆, 邪神,一剑, 青鸾,逆天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八章 道门之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九章 藏龙卧虎 严嵩失望至极的告退了,两个儿子也被嘉靖赶走了,只留下了萧风。 “你此去,可有把握?” 萧风对自己的事最清楚,他在军事方面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才干。不过是后世看过的书多一些,纸上谈兵还可以。 他敢答应去前线,主要是对戚继光有信心。拜托,那可是戚继光啊!虽说戚继光的主要战绩集中在打倭寇上,但历史上他并非没打过集团作战。 而且在倭寇之祸被灭后很多年,戚家军都是大明战斗力最强的部队,直到被自己人给彻底消灭为止。 现在......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爽文,穿越脑洞,土豆万相全军列阵,搞笑剑仙玄幻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零九章 藏龙卧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章 芳心暗许 严世藩脸色一冷,正要再提高声音,胭脂虎已经抢先笑着轻声开口了。 “这大晚上的,不会有人盯梢的,你也不用观察这么久吧。” 胭脂豹一愣,顿时回过神来,低声向车内回话。 “小心无差错,刚才胡同口过去的两个闲汉看着有些可疑。” 严世藩脸色缓和了下来:“无非是锦衣卫的暗探,他们只管有人进萧风府里,咱们在外面行车,他们不会在乎的。” 另一边,嘉靖也已经离开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本来是看看萧风临走之前,是否会害怕,府里......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章 芳心暗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中伏突围 这次戚继光带的是五千骑兵,这是丁汝夔夹在严嵩的命令和嘉靖的暗示之间反复权衡后给出的价码。 按严嵩的命令,那肯定是给的兵越少越好,越老越好,最好每个人都拄着根拐棍才好。 当然,严嵩肯定不能说这是为了让萧风更容易被干掉,他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天大地大,京城安全最大,万岁的安全第一!这一点谁也不能反驳,谁敢反驳就是意图谋反! 但嘉靖特意暗示了丁汝夔,此战意在驰援,人数可以略少,但速度一定要快。言外之意就是,......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雪中,一剑青鸾同人,土豆全军列阵搞笑,剑道第一仙奇幻武侠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一章 中伏突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二章 妙计除奸 戚继光忽然下令,将受伤士卒全部送到密云城中修养,然后在剩下的骑兵中,选出了一千人,在营地周围巡逻,防止敌人偷袭。 等一切部署完毕后,戚继光将五个千人队的队长,五十个百人队的队长,全部集中到帅帐里,召开秘密会议。 萧风没有参加会议,而是独自呆在和帅帐相连的军帐之中。 戚继光表情严肃,目光狠厉,环视了一圈,看得众将官都心头直跳,不知道这个少年将军要干什么。 他们本来都有些轻视戚继光的,因为作为武将,确实太年轻......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穿越剑仙,玄幻,一剑青鸾剑道第一仙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二章 妙计除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连环毒计 那三个奸细本来的确是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的。 但混乱一起,三人不约而同地趁乱抢马,跑出军营,在路上三人相遇,才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没想到,竟然是你! 而三人能在路上相遇的原因也很简单,三人的方向是一致的。 谁也没敢回头往京城方向跑,而是都在往前面古北口的方向跑。 这也很正常,既然已经逃跑了,那就是暴露了自己是奸细,一旦被抓到,下场之惨,可想而知。 且不说会不会斩首之类的,就是自己的昔日同袍们,搞不好......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爽文武侠,仙侠剑来雪中,土豆同人奇幻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三章 连环毒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四章 血泪控诉 清除了内奸之后,戚继光带着人马一路向前挺进。 五千骑兵,又在密云城里补齐了数目,沿着山间小路,轻骑前进。前方的每一个山头处,都有探马抢先上山,拿着望远镜,瞭望山下四周的敌情,避免被埋伏。 密云到古北口之间的山路很多,虽然都不宽,但行军还是可以的。因此失去内奸的鞑靼人,想要再埋伏是很难的。 相反的,有了望远镜优势的大明援军,反而更容易洞察对方的行踪,进行反伏击。 只是这一路走来,戚继光竟然没有遇见一路鞑靼人......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穿越,都市土豆,玄幻武侠爽文,万相一剑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四章 血泪控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军围困 萧风一口鲜血喷出来后,反而觉得心胸畅快了一些。 他在后世,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场景,他只在某些电影画面里见过,但当你忽然身处其境时,那种惨烈如地狱的冲击,直接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他虽然在大明已经呆了一年多,在张天赐宅子里,也曾经过真刀真枪的生死时刻,但跟今天的场景都无法相比。 因此,在军士们眼里他的镇定,他的淡然麻木,其实是真的被吓傻了。 那一瞬间,他恨不得冲过重重关山,冲到古北口,冲到鞑靼人的地......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爽文,仙侠脑洞热血,雪中穿越元尊,土豆斗罗全军列阵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军围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仇鸾出兵 戚继光提笔写了一个“戰”字,干脆利索地提出问题。 “此战如何突围?” 萧风放下一切情绪,专注地看着这个“戰”字,各种念头渐渐浮现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但他这次却迟疑许久,才开口。 “‘戰’字左侧单人双口,此为纷争之象,只怕咱俩在突围时会发生争执,这不是好兆头。若真有此事发生,你可愿听从我的主意?” 戚继光一愣,犹豫片刻,坚定地说, “为将者在外,当机立断,不该受制于人。但若是萧兄所言,只要不会危及所有将士的......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六章 仇鸾出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声东击西 天色已经漆黑,半山腰间山风呼啸,阻隔了山上和山下的声音阻隔,竟然形成了两个独立的寂静隔绝之地。 萧芹的一万人马已经静悄悄的赶到,静悄悄地融入了之前的一万人马之中。 黑暗成了行军的护身符,虽然不时的有人马被挤落山谷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但至少望远镜失去了用武之地。 按照正常的行程,他们应该还要半天时间才能赶到的,但萧芹让骑兵拼命飞奔,终于赶在夜间赶到,完成了布防。 俺答汗也被山路快马折腾得人困马乏,但他对萧......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七章 声东击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八章 落入敌手 戚继光冲出了包围圈,借着局部的优势兵力和以有备打无备的优势,砍死了不少敌军。 但缓过神来的附近的骑兵都在赶过来支援,虽然这一面的鞑靼人兵马较少,可如果纠缠到一起,就难以迅速脱身了。 戚继光急得频频回头看向山顶,萧风就算此时立刻出现在山顶,冲下来只怕也有些来不及了。 成功扮演过内奸的心腹亲兵王鹏一直在戚继光身边,此时见大队人马已经冲出来了,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戚继光。 戚继光疑惑地看了王鹏一眼,王鹏表......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都市,雪中武侠热血,玄幻邪神知白,爽文土豆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八章 落入敌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九章 问心无愧 萧风当然是怕死的,至少后世的时候很怕。 但现在……不好说。也怕,但没有那么怕。 后世的他基本是个无神论者,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延续,人世种种,灰飞烟灭,世间一切,再与我无关。 但现在不同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这个希望虽然不大,但毕竟有,这就是一和零的区别,有这个希望支撑着,他就比别人面对死亡更加淡然。 能不死最好,因为那意味着更多的可能和更大的希望。真的避无可避......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脑洞穿越,元尊同人,都市剑仙,仙侠更俗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一十九章 问心无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章 以一敌十 仇鸾大获全胜!这简直是十年吃一次饺子! 不是说仇鸾没打过胜仗,他也剿过匪,也镇压过叛乱,能当上将军也不是酒囊饭袋。 但面对蒙古人,在野战的情况下,他之前确实从没打赢过,或者准确地说,都没打过。 只要是蒙古人打过来,他的策略永远是坚守城池,绝不出战。这次是被胡宗宪逼得没办法,才被迫出战的,想不到一下就大捷了! 当然他自己也清楚,这一仗打输比打赢都难。一万五千骑兵对两千骑兵,别说对方是鞑靼人,就是超人,估计也......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脑洞同人,玄幻仙侠穿越,热血武侠,一剑都市奇幻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章 以一敌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一章 萧家本家 萧芹的帐中,俺答汗喝了几杯酒,就自称不胜酒力,先告辞了,只留下了萧芹和萧风两个人。 萧芹温润如玉的眼神,盯着萧风,看得萧风浑身不自在。 这家伙不会是和严世藩一样,是个好男风的家伙吧。都说男人长得越帅,是同的概率越高,这么看起来很危险啊…… 自己虽然肉体年轻,实际也一把年纪了,这种事绝对承受不了了。再说了,这就不是年纪的事啊,老子压根没有这个爱好! 就在萧风刚要说出“不要”的时候,萧芹开口了。 “《仓颉天书》......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仙侠同人,雪中,一剑武侠剑来,热血土豆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一章 萧家本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二章 血脉难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萧风目瞪口呆,耳朵嗡嗡直响。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萧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晃点自己。 萧芹摇摇头:“你父亲没告诉过你?或许,你父亲自己也不清楚这件事。这也正常,身边没有族人,长辈如果不告诉,那就不会知道。” 萧风一直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萧芹既然开口了,自己不管问不问,他都会说下去。自己现在开口,只会让自己的思绪更混乱。 他需要清醒,和萧芹这样的人交锋,头脑有一丝一毫的混乱,都会被他趁虚而......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武侠,雪中土豆奇幻,玄幻都市盖世,全军列阵搞笑狂刀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二章 血脉难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三章 神秘诗词 萧芹苦笑着摇摇头,知道自己在这个话题上是说不过萧风了,他今天也不是想和萧风举行辩论赛的。 能说服萧风固然最好,不能说服,他还有别的办法。他已经了解了萧风,虽然不怕死,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是不会主动找死的。 “风弟,这次你带兵出征,有人想要你的命,你应该知道吧。” “嗯,不就是严世藩吗?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不过出发之前,我倒是真没想到严世藩会和鞑靼人有勾结,我还是低估他的无耻了。” “你不好奇他是用什么方法给......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玄幻土豆热血,全军列阵搞笑同人,仙侠邪神雪中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三章 神秘诗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明必胜 萧芹走到胭脂豹面前,手里拿着一颗极乐丹,托到胭脂豹的面前。 胭脂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却不敢违抗,乖乖地张嘴吃掉了极乐丹。 片刻之间,胭脂豹眼神迷离,全身发软,半倚着营帐,急促地喘着气,伸出殷红的舌尖,轻轻舔着如花瓣般柔嫩的嘴唇,就像一只美丽又野性十足的豹子一般。 萧风强忍着冲上去扑倒胭脂豹的欲望,装得云淡风轻,其实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干涩发抖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 “刚才你去扶胭脂豹的......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爽文,玄幻都市,同人土豆,全军列阵热血万相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明必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婉转娇啼 此时被全军祈祷平安的萧风,正在抱着胭脂豹上床。 胭脂豹已经流干了最后一滴清醒的眼泪,软绵绵的任凭萧风抱到床上,娇喘着,伸手抚摸萧风的肩膀。 萧风粗暴的撕扯下胭脂豹的外衣,用力极大,丝绸的外衣被撕破了好几处。 然后,一颗丹药被塞进了嘴里,胭脂豹下意识的想往外吐,却被萧风捏住了脸,被迫吞了下去。 丹田之处腾起一缕清凉,然后同样兵分两路,一路向下,一路向上,将极乐丹燃起的熊熊欲火迅速扑灭,就像在灼热的红碳上浇了......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爽文万相,仙侠神机,玄幻雪中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五章 婉转娇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书换命 雾隐的情况也并没有比张无心好到哪里去。 他原本以为,即使张无心功夫比自己略高,但在这深山密林之中,自己凭借忍术,杀掉张无心并非难。 他一心想先杀张无心,有两个原因。 一是要掩护胭脂豹,如果他再不出手,胭脂豹就要被张无心发现了。 二是他的最终任务是要刺杀萧风,而他杀萧风时,张无心一定会在身边。 在那种时候公平对垒,自己很可能打不过张无心,那还不如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先干掉张无心。 可让雾隐没想到的是,张无心虽然没......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爽文,同人万相,土豆盖世都市,脑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书换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绝命进化 萧芹看了胭脂豹一眼,胭脂豹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听凭吩咐的样子。 萧芹吸了一口气:“天书就让胭脂豹带着你的信物去取,那火药的配方呢,这个你现在应该就能写吧。” 萧风摇头苦笑道:“这个我只能答应给你弄到,但配方真不在我手里。是我从龙虎山请来的道士,和宫里的火玄真人陶仲文一起研究出来的。 配方他俩一人知道一半,只有两人凑齐了才能做出这东西来。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你在京城有密探,尽管去查。” 萧芹想了想,觉得萧风说的......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奇幻,雪中脑洞都市,土豆爽文全军列阵,搞笑玄幻热血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七章 绝命进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八章 妖艳往事 京城,春闱将近,但因为鞑靼人攻破了古北口的消息,让这一大事都失去了色彩。 甚至一些原本要进京赶考的举子,都因为战争的消息,望而却步,不像之前的春闱大比,过完年人就都到了京城。 对此严世藩是有点小遗憾的,他对自己极度自信,认为来的人越多,自己当了状元才越有说服力。现在难免有些人会说因为战争耽误了进京赶考,让严世藩捡了便宜。 另一方面,严世藩确实喜报频传。之前萧芹放回来的三个奸细已经到大理寺告状,说萧风和戚......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脑洞,玄幻武侠爽文,穿越,万相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八章 妖艳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个畜生 胭脂豹一进京城,确实乖乖地去找了密使。 虽然她一路上反复确认,身边应该没有白莲教的人,但对萧芹发自内心的敬畏,让她不敢违抗命令。 密使住在一条勾栏聚集的胡同里,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作为藏身之处最好不过。 而且这密使也是风流中人,每日没有女子相伴就不能入睡。虽然相貌平平,但他帮萧芹掌管着京城的极乐丹生意,过手金银如流水,哪会缺了钱用? 只要有钱,相貌平平根本就不叫事。何况他又不挑食,美丑肥瘦都行,甚至连年龄......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脑洞,雪中武侠热血,土豆都市剑来,奇幻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个畜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章 双面表演 胭脂豹和密使百般威逼利诱,无奈老道坚定无比,不管你们怎么说,怎么骂,就是坚称自己没有天书。最后胭脂豹和密使只得失望地离开了入世观。 看着老道惨白的脸,发抖的身体和流下的泪水,密使由衷的佩服。 “我一直以为你的演戏功夫已经算得上炉火纯青了,想不到这老道比你还要更胜一筹,人才啊人才!” 胭脂豹心情沉重,没心情听密使废话,坐在车厢里默然不语,却忽略了密使的话中有话。如果她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只怕会立刻头皮发麻,......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玄幻奇幻爽文,邪神武侠,一剑逆天同人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章 双面表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冤枉啊 胭脂豹猛然回头,看见安青月一身捕头缁衣,手按刀柄,圆圆的苹果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身后跟着柳如云和燕娘,以及刚停好车的张天赐,手里各自提着几个大食盒,显然是从醉仙楼打包了饭菜过来,给大家送吃喝的。 这是燕娘的安排,萧风走后,锦衣卫进驻萧府护卫,人一下多了不少,巧娘和兰娘两个人做饭做菜,也累得不行。 燕娘就让她们只做早饭就好,午饭和晚饭都由醉仙楼做好,让张天赐赶车去取。一来减轻巧娘......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武侠,同人玄幻,一剑剑来穿越,脑洞爽文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冤枉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二章 精神洁癖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张天赐竟然是第一个冷静下来的人。 就在其他人还陷于或悲愤或委屈的情绪中时,张天赐忽然停止了哭声,一句话石破天惊。 “道长手中没有书,他没说慌!” 所有人都惊奇地看向张天赐,就连撕着衣襟,企图以死明志的老道也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刚才第一个跪下哭喊的家伙。 安青月第一个质疑:“你有什么证据?” 众人瞪着张天赐,表示同问。 张天赐深吸了一口气,十分笃定地说:“没有证据!我相信他。” 众人差点背......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奇幻,脑洞都市,一剑雪中,元尊热血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二章 精神洁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难之局 雾隐的迟迟不归,本来严世藩还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给雾隐的命令是寻机刺杀萧风,既然萧风还没死,雾隐不回来也正常。 但现在萧风已经落入了萧芹的手里,那么雾隐应该就不会再冒险去刺杀萧风了。雾隐清楚萧芹和严世藩之间的合作关系,他应该会回来请示严世藩,而不会自作主张。 问题是,雾隐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雾隐?雾隐不是在沿海为主人办事的吗?怎么他也去古北口了?” 胭脂豹的糊涂装得很好,而且很必要。严世藩从未在她姐妹面前......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一剑武侠,仙侠热血雪中,青鸾都市奇幻,土豆邪神斗罗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难之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四条路 张无心身上又多了两道伤口,他狂吼一声,将左手的匕首甩了出去。张无心的暗器很厉害,那匕首如一道白光射向雾隐。 如果不是雾隐作为忍者之王,从小就泡在暗器堆里,换另一个人,在这种狭窄的地方,绝难躲过这一飞刀。 雾隐左手匕首右手忍者刀同时挥动,惊险地挡下了这一击,将匕首击飞,深深地插入山洞顶上。雾隐两手震得发麻,嘴角却露出了微笑。 张无心选择了第一条路,放弃了匕首。但接下来他仍然要面临选择,是放雾隐出山洞,还是...... 【感谢大家的捧场和批评,今天努努力,给大家加更一章!】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玄幻奇幻爽文,邪神土豆,一剑全军列阵知白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四条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作茧自缚 其实在经历了和鞑靼人的惨烈厮杀后,三家的联军加起来早已不足一万人了。蒙古人在冷兵器时代的骑兵优势,不是闹着玩的。 之前围剿两千人运输队的时候,胡宗宪和仇鸾的联军就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价,那还是绝对的以多打少。 后来伏击德尔哈的九千五百骑兵时,死伤更多,若不是戚继光带着的那四千多骑兵勇猛无比,单靠胡、仇联军肯定难以取胜。 因此在惨烈的厮杀后,三家联军其实只剩了七千人左右。大明骑兵的总损失达到了一万三千人,但......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脑洞,玄幻土豆武侠,热血斗罗,全军列阵剑来元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五章 作茧自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六章 暗夜独行 萧风把胭脂豹拉到车厢里,这车厢十分宽敞,因此两人其实不会有什么真正接触,但胭脂豹的脸还是红了。 “我需要叫吗?”胭脂豹十分机敏,知道萧风把她拉进来肯定不是要扒灰。 没错,他答应把自己交给俞大猷,他又是俞大猷的师父,师徒如父子,如果真发生点什么,不是扒灰是什么。 萧风当然也没这个爱好,但他还是点点头:“需要叫,但别太夸张。现在天还没黑呢,咱俩也不可能真干什么,最多腻歪一下,注意尺度。” 胭脂豹掌握这个尺度是......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一剑青鸾,仙侠穿越武侠,雪中爽文奇幻,剑道第一仙土豆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六章 暗夜独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含沙射影 自从鞑靼人攻破古北口,嘉靖上朝就变得很勤了。 每年鞑靼人都会袭扰,但基本都是在宣大一线外面。这种常规性的局部战争,在朝堂看来,几乎是一种礼节性的定期相互致敬了。 没想到今年鞑靼人不讲武德,直接绕了个大弯,攻破了古北口,那是眨眼就到京城的地方啊! 这些日子里,京城周边的富户们,拖家带口,拉马拽车地往京城里搬家,搞得京城里的客店全满,房租翻了好几番。 丁汝夔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一时是停住脚步的,四处调动兵...... 【为支持我的书友“同星圆”、“双手带2”加更!】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奇幻,脑洞都市,一剑青鸾穿越,剑道第一仙逆天元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七章 含沙射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明天师 嘉靖猛然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陆炳,然后又缓缓坐下。 “何时得知?” “昨夜混在戚继光军中的两个锦衣卫回来了。军中有奸细,泄露援兵行踪。萧风虽设计清除了奸细,但仍晚了一步,五千骑兵被鞑靼人包围在山上。 萧风率一百骑兵吸引敌军火力,让戚继光率队突围而出,往古北口方向去了。 他二人设法分入萧风所带的一百骑兵之内,本想趁乱带着萧风隐匿逃跑,不料山坡碎石风化,他们和萧风一起被抓住了。” 嘉靖皱皱眉头,但没打断陆炳......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武侠,雪中玄幻脑洞,爽文土豆,全军列阵穿越一剑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明天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九章 真假冤情 第二天上朝,严嵩惊奇地发现,嘉靖对昨天的事似乎遗忘了,甚至连昨天退朝时的那种情绪都荡然无存。 这不对啊,东楼明明说今天嘉靖应该会提起此事,然后自己就可以趁机再加点猛料的啊。 不过虽然嘉靖不提,但既然是朝会,就肯定要继续商议如何应对鞑靼人的事,自己引导话题的机会多的是。 果然,丁汝夔上来就延续昨天的话题,要求嘉靖给自己调动部分兵马出城迎敌的权利。严嵩立刻抓住机会,重提昨天的观点。 “如今萧风的嫌疑尚未洗脱,......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武侠,雪中剑来脑洞,盖世热血,土豆烽火狂刀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三十九章 真假冤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章 善有善报 这件事没人知道是萧风故意设计的,还是善有善报。 萧风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忘记想办法,给跟着他一起送死的一百骑兵搏一条活路。 他让骑兵们将空马从山上冲下去,然后分散隐藏在草木茂盛的山里。虽然那座山是被包围的状态,但如果鞑靼人想将每一个人都搜出来,也需要付出至少一整天时间的代价。 萧风赌他们不会为了这一百人,耽误整整一天的行程。此时勤王兵马都在路上,鞑靼人的时间就是金钱。 萧风赌赢了,鞑靼人草草的搜了一下......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仙侠同人,盖世雪中,一剑都市土豆,爽文穿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章 善有善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陆严妥协 杀良冒功一案真相大白后,丁汝夔终于获得了调兵遣将的默许。 说是默许,是因为嘉靖没说话,严嵩形势被动,自顾不暇,不再强烈反对,但也只给了丁汝夔一句话。 “你身为兵部尚书,有些事自可做主。但要记得,京城防卫才是核心所在,这一点若忘了,万一出一点纰漏,你百死莫赎!” 言下之意,你愿意出城打仗,老夫拦不住你了。但别被我抓住一点错,否则老夫仍旧不是吃素的! 丁汝夔正在苦着脸,琢磨怎么把握这个尺度的时候,陆炳却来找他......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爽文,同人都市,热血奇幻,邪神武侠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一章 陆严妥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二章 火药配方 胭脂豹被锦衣卫拦住了。她本来选的就是一条很偏僻的路,但仍然被锦衣卫拦住了。 以胭脂豹的功夫,打倒这两个锦衣卫并不难,问题是她凭什么动手。 首辅大人再关心局势,也不能带头违反兵部的命令,纵容家人闯关吧,这不是明摆着通敌吗? 除非她把一路上遇到的锦衣卫全杀掉,否则只要有一个还剩一口气,她和严府就全完了。 所以胭脂豹只能干着急,最后无奈地回到了严府。 严世藩也很着急,兵部的行动是瞒不住他的,本来这是他的一次好机会......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一剑青鸾,同人盖世,仙侠剑道第一仙升级,雪中热血都市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二章 火药配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围攻入世观 (为书友“蓝天下的椰子树”,“可爱的傻妞”加更) 京城近在眼前,沿路十室九空。 有钱人住进了京城,没钱而行动早的混进了京城,没钱又行动晚的,就四散而逃,往哪里逃不知道,但总不能在原地等死。 只是鞑靼人来得实在太快,仍有很多百姓来不及逃走,他们只能绝望地看着鞑靼铁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远远地从他们的村庄和庄稼地前冲过去了,都没正眼看他们一眼。 百姓们惊呆了,什么情况啊?不是说鞑靼人是来烧杀......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玄幻,一剑武侠都市,雪中爽文盖世,热血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三章 围攻入世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怎么想的 眼看凶猛的鞑靼骑兵迎着自己冲锋过来,仇鸾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幸亏胡大一把扶住了他。 “老胡啊,鞑靼人猛啊,咱们撤吧。不是说好的远远跟着吗,这可不够远了啊,都快撞到人家屁股上了。” 胡宗宪日常忽悠仇鸾:“仇将军,戚继光在前面呢,咱俩这位置是安全的!这不是在大同,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王气之地!蛮夷岂能猖狂! 这时候你可不能怂啊,没准万岁就在城墙上看着呢!你要是这时候怂了,被万岁看见了,这所有的功劳可就全没了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四章 怎么想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子之怒 萧芹深吸一口气:“就算如此吧,那天书和火药的秘方,你可能拿到?若拿不到,你还是活不成的。” 萧风却把目光转向了俺答汗,微笑着问道:“大汗雄才伟略,一代雄杰。我想问问大汗,经过今日之战,你可还觉得自己能征服大明,雄霸天下?” 俺答汗面沉似水,没有做声。他心里的确已经产生了变化,但他没想到萧风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他雄心勃勃,联合萧芹,想要征服大明,雄霸天下,可那是什么时候? 那是他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的时候。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子之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六章 极乐神丹 萧芹微微一笑,大声说:“风弟,你看见了吗,你的皇帝师兄好像放弃你了啊。” 萧风也微微一笑:“好像确实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是在这里射死我,还是赌一把,放我进城拿东西?” 萧芹摇摇头:“我这人从来不赌,因为赌这种事,输赢全凭运气,而我从来都是要掌控结果的。” 萧风苦笑道:“看来我运气实在不好,在最需要赌一把的时候遇到你这样毫无赌性的人。那就射死我吧。” 萧芹一提马缰绳,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萧风身边,居高临下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六章 极乐神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条约定 众人都是心里狂喜,看向那挺身而出之人。此人面目猥琐,满脸纵欲过度的样子,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总像在偷看些什么一样。 嘉靖却不以为意:“井御医,你医术高超,可是有了什么好办法吗?” 井御医点点头,十分严肃地说:“萧真人此毒潜入奇经八脉,五脏六腑,虽无解药,却有解方! 只需与女子不停交合即可,交合不停,则毒不发,只要萧真人坚持得住,能坚持多久,就能活多久。” 嘉靖大怒,正要大声呵斥,却看见萧风吃惊的看着井御医,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条约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八章 师兄再见 当夜,谨身精舍里灯火彻夜未熄灭,谁也不知道嘉靖这一夜,都听了什么,说了什么。 而萧府里的灯火,同样彻夜未熄灭,他们在等着萧风回家。 俺答汗的大帐里,同样彻夜通明,萧芹和俺答汗两人都很沉闷,军士们的士气也不算很高,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没想到明军如此强悍,还敢在城外设伏!” “听说了吗,草原上传来消息,德尔哈将军率领的一万骑兵,被明军全歼了啊!” “不可能!德尔哈将军带的是一万骑兵啊!谁能剿灭一万蒙古铁骑!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八章 师兄再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走,不谈了! 萧风一惊,站了起来:“伤得重吗?” 他确实很意外,安青月武功非凡,能伤得了她的人可不多啊!胭脂姐妹未必能打赢她,难道是忍者之王回来了? 他心里一凉,如果忍者之王回来了,张无心就凶多吉少了!他这一急之下,顿觉心中犹如火烧,赶紧坐下,平心静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张云清本是生气他半天不搭理自己,故意危言耸听,吓唬他一下,见他如此着急,顿时就后悔了。 “萧大哥,你别,别着急,安姐姐没事的,只是需要修养。幸亏当时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四十九章 走,不谈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章 议和条件 仇鸾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萧芹愣住了,还没等反应过来,俺答汗已经急了。 “贵使慢走,有话好好说!” 跟在仇鸾身后的胡宗宪,正好一把拉住了本想撒腿狂奔的仇鸾,这让仇鸾的逃跑看起来更像是被激怒后的拂袖而去。 俺答汗不禁心中暗想:萧风所言果然不虚,大明将士中,勇士果然极多。这仇鸾也并不如萧芹所说那样贪生怕死。 在刀山剑林之间,冲冠一怒,拂袖而去,贪生怕死的人能有这样的慷慨豪迈? 仇鸾被胡宗宪拦回来,硬着头皮走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章 议和条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一章 解除婚约 天色已晚,这是第二天的夜晚。城外议和的唇枪舌剑已经进行了半日之久,场面几度失控。 仇鸾至少跳起来五次以上。 “走,不谈了!” 俺答汗和胡宗宪一直努力地达成共识,但最后的条件,总是卡在萧芹这里。 到最后俺答汗都亲自向萧芹求情了,他曾经是最希望萧风死的,但此时形势已经逆转。 一个萧风,能换来互市,能换来自己统治地位的稳固,这几乎是不用算的账。 可惜萧芹一直微笑着摇头,他压根就不希望议和成功。就算他原来不想杀死萧风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一章 解除婚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终身大事 俺答汗的亲兵已经包围了营帐,成格尔手按腰刀,护在俺答汗身边,萧芹的几个心腹手下也围在萧芹的身边。 萧芹苦笑道:“大汗,你我合作多年,今日就为了一个萧风,竟然要闹到如此地步吗?” 俺答汗摇摇头:“萧先生,你知道我一向对你很尊敬的。今天不是萧风的事,而是你要阻挡互市和谈。 数日鏖战,你我心知肚明,就算这次大明军队拦不住我们离开,但再想像以前那样随意劫掠,已经很难了。 多年征战,草原也需要休养生息,这是我蒙古各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二章 终身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以命还字 安青月听见前面一句,已经急了,但听见萧风的“但是”,又安静下来。 “但是,昏字上氏下日,女子何日称氏?乃从夫之日。你最终还是会嫁人的。” 安青月绷紧的苹果脸松弛了下来,只要能嫁人,那一定就是张无心。至于别人说什么,有什么关系? 因为安青月是右手受伤,所以这个“婚”字是用左手写的,不出意外,写得歪歪扭扭,松松散散,完全不成结构。 那个“女”字边又小又矮,几乎和右边的“日”字一样大小,“日”字也是歪歪扭扭,像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三章 以命还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四章 告别之宴 在萧府里,萧风已经测完五个人的字了,这五人或问生意之事,或问子嗣之忧,或问亲人病体能否安康。 萧风一个字比一个字用的时间长,到第五个字时,他足足看了半个多时辰才能说出来。 不管结果是否让人满意,他们都真诚地向萧风作揖,感谢萧真人的指点。但当第五个人作揖起身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萧风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吓人,不知何时,安青月已经走到他身后,尽量不着痕迹的扶着他的腰,脸靠在萧风的后背上。 后背的青衫白袍,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四章 告别之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心脱困 鞑靼人撤走了,躲进京城避难的百姓们也自然都出城回家了。 穷人们倒是没什么感觉,这次鞑靼人没有时间烧杀,茅屋居然都还在呢。但那些有钱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杀的鞑靼人啊,怎么就光抢了我们家啊!你抢就抢吧,怎么抢完了还要烧房子啊!天啊!” “王老爷,人死不能复生,房子烧了不能不盖,你还是赶紧盖房子吧,否则就没地方住了啊!” “我这么大的宅院,得多久才能盖好啊?我这几十口子人,等着马上入住呢啊!” “那就要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心脱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一波攻击 萧风去世三天后,京城中就开始了暗流涌动。 严世藩很老实,他既没有派人去伤害萧风的人,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而是每天书不离手,积极备考。 毕竟春闱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不是鞑靼人闹这一通,现在京城里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 嘉靖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才平复了情绪,能接待求见的朝臣了。 朝臣们也实在是没办法,春闱在即,这是朝廷乃至天下读书人的大事,绝没有因为萧风去世就不办的道理。 按大明律法,科举考试由礼部主管,而现在礼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一波攻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赐神拳 醉仙楼用的秘药叫味精!是入世观出产的!宫里尚膳监刘公公亲自找张天赐下了订单! 这三个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震惊,也让人振奋,尤其是那些怀疑自己不行了的男会员。 皇帝都要吃的东西,你们告诉我有毒?告诉我会导致男人不行?天底下还有比皇帝更在乎这事的吗? 我一年才多少任务量?皇帝一年多少任务量?我俩好有一比,我好比城里的马,皇帝好比乡下的驴啊!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都是在心里完成的,嘴上半个字都不会说出来。而且嘴也没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赐神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八章 门当户对 随着扣下来的大帽子,棍棒木剑汹涌而至。 小冬像个指挥作战的将军一样,指挥着几十个手拿棍棒木剑的孩子包围了严世藩和四个仆从,大打出手。 那四个仆从的功夫不低,但面对着这几十个最大不超过十岁的孩子却有些束手束脚,不敢下狠手。 要知道这是入世观,这些孩子都是入世观的小道士。在入世观里打张天赐是一个性质,打人家的道观的道士,那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别说嘉靖现在对萧风余情未了,就是一个普通的道观,你闯道观打道士,嘉靖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八章 门当户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不答应 刘彤这几天过得十分痛苦。 谈同简直视他为眼中钉,有事没事的都要找点事来收拾他。 他只是个郎中,谈同官居左侍郎,和他之间差着两大级。 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这两级不但压死,简直要把他压扁了。 好在潘璜虽然是官场老油子,倒还不坏,之前对萧风有几分香火情,也没马上人走茶凉,时不时地给他解个围。 但这也仅限于潘璜可以装糊涂的情况下,如果谈同一提严家,潘璜马上就会装作没事人一样,溜溜达达的走开,不去看刘彤哀怨的眼神。 刘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不答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章 萧风成亲 刘彤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坐立不安,心情矛盾。 他昨天被夫人的“大”道理压倒,稀里糊涂地同意了婚事。但这事毕竟太突然,他心情不矛盾是不可能的。 想当初萧风活蹦乱跳的时候,他尚且不情愿这门婚事,现在萧风已经没了,反而要同意亲事,实在是对他有些残酷。 但至少这一招能解燃眉之急,也让全家人对自己无比的友好,因此刘彤对这件事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决定一会儿萧府来提亲,他一定要好好地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章 萧风成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上门女婿 柳如云来亲戚了! 请注意,这不是女性为了怕羞而采取的某些隐晦说法,而是实实在在地来亲戚了! 柳如云和陈忠厚都没想过,自己在京城里还能有亲戚!毕竟如果当年柳烈有亲戚,也不会在被史珍湘反水后,孤立无援了。 可眼前这个拿着族谱的家伙,不但自称是实在亲戚,而且还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 柳台笑眯眯地看着柳如云,语气中充满了痛惜和愧疚。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同在京城数十载,竟然不知道本家就在身边,实在是惭愧,惭愧呀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一章 上门女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二章 被共享了 刘雪儿小声说:“顺序上要变一变,你招赘萧风的文书时间在前,然后出个合离书,这样他就又成了自由身了。 然后他和我成亲在后,照样还是萧府的老爷,和你柳家就没啥关系了。” 柳如云大喜,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可合离之后,我就又成了单身女子,族规同样可以强迫我出嫁啊。 我总不能在一个月内马上就收养一个孩子吧,这比招女婿还难呢!” 刘雪儿抿嘴一笑:“萧风的入赘文书放在你手里,你俩的和离书放在我手里。 有人质疑萧风入赘柳家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二章 被共享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只是半死 万众瞩目的春闱大比,就要开始了! 这一届春闱,因为有严世藩的加入,本应显得更加瞩目。但让严世藩郁闷至极的是,热点居然不在他这里。 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各地选送的优选秀才们,议论最多的并不是严世藩,而是萧风。他们纷纷议论,外界都说万岁是为了悼念大明天师,才增开的秀才恩科! 有几个心高气傲,自恃才高的秀才,因为一直倒霉,中不了举人,怀才不遇,愤愤不平,认为是乡试的考官有眼无珠,不识货。 如果是会试的考官,那就大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三章 只是半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云在青天 如果是原来的萧风,这话绝对是属于吹牛逼的行为。 贡士好考?多少秀才考一辈子考不上举人,多少举人考一辈子考不上贡士。 会试不到百分之十的成功率,谁敢说自己的文章一定就比其他百分之九十的人强? 但对此时的萧风,还真算不上吹牛。 原主的书呆子属性,让他对四书五经滚瓜烂熟,而后世的知识和经历,让他的思维兼具跳跃性和严谨性,这两点在科举文章中是十分重要的。 萧风曾看过明清时期的一些状元考卷,其思想性在当时看来,都是有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四章 云在青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五章 钦点三甲 严世藩一下子抬起了头,顾不得君前失礼,猛然回头去寻找砸场子的这个浑蛋。 他被这两句诗震得浑身发麻,根本没注意到这声音有点耳熟。当然三百人的贡士中,每个人声音都不一样,也不那么容易听出来。 嘉靖原本已经睁开的眼睛顿时又瞪大了一圈,目光灼灼地盯着声音来的方向。 他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恼怒:这又是个恃才放旷的家伙。诗对的是真好,人也真是狂傲。 不知道回到皇帝的问题要先自报家门的吗?连严世藩都懂得规矩呢!可这诗,实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五章 钦点三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六章 常安公主 贡士们此时也都反应过来,一个个垂头憋笑,憋得很辛苦,好几个人全身颤抖,看着就像尿急了一样。 严世藩一张胖脸青里透紫,独眼怒瞪,全身也在颤抖,却不是憋笑憋的,而是憋火憋的。相比之下,更显得萧风风轻云淡,公子无双。 他没有道门身份,不敢在大殿上畅所欲言,问题是就是让他畅所欲言,他此刻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总不能舔着脸说自己颜值还行吧,在座各位又不是瞎子啊。 嘉靖心里也是暗暗好笑,虽然师弟这话缺德,但也确实是实话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六章 常安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乘虚而入 簪花完毕,头上还带着花的萧风就被嘉靖拉进了谨身精舍里。 嘉靖不能免俗地扯了扯萧风的脸,萧风一脸淡然,就像已经失身多次的失足女一样,毫无情绪波动。 此时陆炳也匆匆赶来,刚好看见嘉靖在扯脸,就免去了自己亲手扯一下的麻烦。 然后也不避讳萧风,直接向嘉靖汇报:“我去看过墓室了,和萧风的描述相符。” 嘉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师弟,刚看见你时,我第一反应就是白莲教妖人搞的鬼,派人假扮你。听说他们的易容术很是神奇。” 萧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七章 乘虚而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八章 热情拥抱 华灯初上,萧府里热闹非凡,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来登门道喜的人群。 因为白天在街头相扑比赛中,很多人都扭了腰拧了脚,因此来道喜的人很多都一瘸一拐的。 好不容易人们都离开了,府里的客人只剩下了刘府中人。 刘鹏完成了例行的扯脸仪式后,被巧巧带着进厨房去吃东西了。 本来巧娘张罗着要给她俩摆一桌吃,但两个吃货的脑袋都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不懂,在厨房里吃才是最好吃的!” 刘彤板着脸,但明显有点憋不住微笑,为此嘴角显得一抽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八章 热情拥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余毒未尽 不管张云清如何阻挠,王迎香如何不情愿,柳如云如何默默不语,在书内书外众多人的期盼下,萧风最终还是要入洞房了。 迎着巧娘和巧巧期待的眼神,迎着张云清和王迎香哀怨的眼神,迎着张家娘子和王家娘子关切的眼神,迎着柳如云复杂的眼神,迎着安青月捉弄的眼神。 萧风硬着头皮走进了小梅把守的正房主卧,然后小梅一把关上了房门,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外,随时提防可能发生的意外。 主要意外可能来自三个人,是谁自己心里清楚,小梅用警惕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六十九章 余毒未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章 左右少卿 确如严世藩所料,萧风平安归来,嘉靖也就撤回了让锦衣卫盯死严世藩的命令。当然对萧府的保护依然有效,一切回到从前。 反正你自己有办法对付严世藩,朕就不替你操心了,否则显得我太偏心了,让老严寒心。 但嘉靖这一段时间的保护是有成效的,如果没有他的命令,只怕萧风下葬到回来这段时间里,严世藩不择手段的疯狂反扑,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而最关键的一点,连严世藩现在都还没回过味来,嘉靖更是没想到。 那就是官场上对嘉靖这一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章 左右少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一章 屠刀难放 画师愁眉苦脸地跟着萧风去了刑部,感觉自己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奇怪了。 原本只是在顺天府画画无主死尸的脸,用来发寻人海报的。后来萧大人突发奇想,让自己画出死尸生前的音容笑貌来。 这也就罢了,总算还只是画脸,算是原工作内容的扩展。可现在萧大人不但让他画出死尸的表情,还让他画出心脏上的伤口状态来。 这时候的画师都是学的国画,没人学人体素描啊,用毛笔画写实的伤口,这属实是为难画师了。 但人不逼自己一下,真的不知道自己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一章 屠刀难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二章 爱情伟大 萧风不在家,刘雪儿被一帮小姑娘围攻了。 以张云清和王迎香为主力,巧巧就是被拉来助阵的,嘴里还咬着半个包子,也不知道两个姐姐为啥要来找雪儿姐姐。 张云清连连给王迎香使眼色,无奈王迎香再野,毕竟也是官家小姐,有些话确实问不出口,只是红着脸低着头,一个劲的捅咕巧巧。 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 处于食物链最低端的巧巧无奈的咽下嘴里的包子,把两个姐姐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原封不动的掏出来,虽然自己似懂非懂。 “雪儿姐姐,昨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二章 爱情伟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三章 极乐神功 嘉靖的声音中略带一点意外:“你说,萧风让你找常安的医案?他可是有办法治常安的病吗?” 黄锦笑着说:“他既然未明说,想来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估计是想先看看再说吧。” 嘉靖点点头:“常安的病,是她自己的事,之前朕却没想起来。可以让她找萧风测个字,看看该如何治疗。” 黄锦犹豫一下,提醒嘉靖:“萧风说过,性命关天,测字往往不能尽知。不过他既然有缘与公主相见,若有办法,想来必会尽力的。” 嘉靖叹口气:“那孩子,命不好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三章 极乐神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争夺头领 萧风回了一趟杨柳巷小院,虽然那里已经几乎被搬空了,但萧风仍然折腾了半天。 在几乎掘地三尺之后,萧风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希望:自己家里真的没有《极乐神功》的秘籍。 看来祖宗能把《仓颉天书》带出来,已经是个意外的幸运,估计很大原因还是因为没人学会过,大家以为那是本骗子书。 而《极乐神功》就不一样了,按张无心所说的,萧家祖宗不但练成过,而且效果很牛,所以大辽灭国时肯定会被家族争抢。 很明显,自己的祖宗没抢过萧芹的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四章 争夺头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两仪剑阵 张无心的左眼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的直觉极其敏锐,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用一个凌空翻身躲开这几枚暗器,这也是正常练武人的本能动作。 因此雾隐次郎的左手飞镖射出后,右手已经扣紧了三枚飞镖,就等着张无心凌空时射出去! 左手镖只是佯攻,他并没指望能这么简单杀死张无心,就算只剩半条命,那也是杀死了忍者之王的男人。 只要张无心跳起来,那么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躲不过更快更狠的右手三镖!雾隐次郎兴奋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然后他失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五章 两仪剑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六章 再入仙境 所谓心腹,有时会忽然变成“心腹大患”,这时就要动动手术。 严世藩的这个心腹,跟随他多年,功夫不低,是他从死囚牢里买出来的海盗。作为和倭人唯一的联络人,倭人没了,联络人就成了危险的累赘。 同时,他也想看看密使的功夫,他是见识过胭脂姐妹的功夫的,但却没见过密使动手。 对合作伙伴了解得越多,对自己就越安全。 心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顷刻间脱下了犹豫和服从的外衣,展露出自己当海盗时的气势,伸手掏出藏于腿侧的短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六章 再入仙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七章 惨无人道 在嘉靖的重视下,锦衣卫、刑部、顺天府、大理寺联合出动,地毯式搜索倭人踪迹,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农庄。 但农庄已经人去屋空,一片狼藉。安青月叹了口气,看来是没什么可查的了,来晚了。 战飞云则更专业一些,摸了摸灶膛里的灰:“桌上残羹尚未腐败,但灶膛冰冷,桌子无灰,估计走了一天左右。应该是张无心遇刺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 萧风暗想:如果已经走了一天了,以严世藩的势力,那肯定已经远离京城了。 最关键的是你很难猜他是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七章 惨无人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就是互殴 大理寺的各级官员和捕快们听到喊声都跑了过来,他俩走的路本来也不隐秘,很多人都偷偷看着他俩呢。 但毕竟有一段距离,因此很多细微的动作是看不出来的。基本只看见两人越说越僵,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然后忽然萧风就惨叫起来。 等大家好不容易把两人拉开时,才发现事情闹得很大。严世藩鼻青脸肿,本来就颜值不高的脸此时已经形如猪头。 但真正严重的伤势是在胯下,被萧风狠狠的上冲膝顶了一下,此时疼得蜷缩如同个大虾米。 被打懵了的严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八章 就是互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是我的错 展宇对张无心的功夫大进十分吃惊。 他之前虽然不是张无心的对手,但三十招之内,绝对能坚持得住。 可张无心一瘸一拐地走回萧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顿时就让他不淡定了。 “有三个忍者偷袭了我,我杀了两个,跑了一个。” 展宇吃惊地看着张无心:“以一对三?之前张天赐府里碰上的忍者,我一对一能赢,一对二就够呛了。 你之前能以一敌三我相信,现在这状态,也能行?” 张无心见展宇不信,加上对自己新悟出的剑法也痒痒得很,二话不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七十九章 是我的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章 宗族势力 郭鋆拿着诉状,看着堂下站着的一群人,简直是欲哭无泪。 老天啊,我郭鋆虽然不算青天,也还算个好官吧,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先是张天赐和谈新仁的案子,萧风和赵文华上堂。 然后是两个王爷的案子,万岁亲自听审。然后是萧风和严家的案子,萧风中了埋伏,被迫从军。 天知道萧风死去的那段日子,万岁给了郭鋆多少差评,就差直接指着郭鋆的鼻子骂他了:要不是你无能甩锅,朕的师弟能死吗? 这当然是很不讲理的说法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章 宗族势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一章 正经天书 萧风跟着小春子进了后宫,直奔御花园。 按理,受宠的公主没出嫁之前,是可以要求一个宫殿的正宫居住的,但常安公主并没有住在正宫里。 因为她的身子骨弱,喜欢安静,又喜欢御花园,就跟嘉靖要了御花园边上的一间房子居住。 这房子不大,原本是宫女居住的,常安公主要了之后,好好整修了一番,房前屋后种了些花草、竹子,显得更加幽静典雅。 小春子叩门后,入画跑出来,看见萧风后,惊喜地回头:“公主,萧大人来了。” 屋里传来常安公主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一章 正经天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公正严明 听完小春子的回复,嘉靖一直眯着的眼睛瞪大了。 黄锦垂着头,身子却在微微发抖,他不是吓的,是实在有点憋不住笑。 小春子很惊讶,义父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替万岁试服了什么新丹药,吃错药了? 嘉靖重新眯上眼睛:“救命如救火,你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小春子狐疑地看了义父一眼,这事儿,万岁这么淡定的吗? “黄伴,这事儿,你跟着去吧,他不是还要让井御医进宫吗?那是个需要你看着的家伙。” 黄锦躬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二章 公正严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三章 柳家宗族 河西柳家,并非黄河以西,而是在天津海河以西的一片位置,有一个不小的柳家庄。 经过多年繁衍生息,柳家庄有上百户人家,五六百的人口,算得上是一个中等庄子了。 这天庄子里忽然来了一个云游道士,手拿拂尘,身带度牒,仙风道骨,气度非凡。自称从龙虎山云游到此,进庄子歇歇脚,吃点茶饭。 嘉靖崇道,民间对道门也都颇为崇敬。庄户人们看了度牒,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龙虎山道士,顿时肃然起敬,纷纷表示道长这顿饭算我的! 这不只是庄户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三章 柳家宗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四章 河西讼师 三司会审,这在京城是极少见的大事儿。可以说,嘉靖登基以来,还没有过这种阵势。 尤其是三司会审的,居然是个上门女婿的案子,这真是惊掉了吃瓜群众们的下巴。 不过听完双方的后台,吃瓜群众们纷纷表示瓜很大,很甜,很值得吃。 一边是柳氏宗族,后台是刑部侍郎柳台,一边是醉仙楼老板柳如云,后台是大理寺少卿萧风。 一年多的时间里,萧风的对手在走马灯一样的换。前台从赵二到谈新仁,再到史珍湘;后台从赵文华到柳台,甚至直接面对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四章 河西讼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两记耳光 这个……怎么选呢?柳下陷入了挣扎中。 掌嘴两下,绝对不算什么大的惩罚,比起可能会挨也可能不会挨的二十板子来,不算什么事儿。 最关键的是,挨两巴掌这事儿就过去了,自己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告柳如云。若是折腾学政的事儿,此事不知道又得拖多久了。 想到这里,柳下决定为严党的事业和自己的未来献身,勇敢地点点头。 “各位大人,学生愿意让萧真人掌嘴两下,以了解此事。”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事儿到现在,反而是萧风有点难办了。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五章 两记耳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明律法 萧风奇怪的看着柳台:“柳大人何处此言?这是他们宗族内部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过是合理推测一下。之前他说宗族事务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谁的势力大谁就说了算。 我觉得现在柳如云势力大了,没准会说了算呢。他有势力的时候,要抢人家家产,还喊打喊杀的。 那人家现在有了势力,要抢他的家产,要杀他,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吧。 请问柳大人,我这样合理推测一下,是犯了哪一族的族规呢,还是犯了大明律的哪条王法呢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明律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七章 脱光蹲下 躺在床上养伤的严世藩,听完柳台的汇报,激动地从床上爬起来,一下子将摆在面前的鸡汤、参汤、三鞭汤等流质食物全掀翻了。 “废物!都是废物!那个柳下就是个废物,还自称什么河西第一讼师,我看他是河西第一送死! 萧风挖了这么大的坑,他看不见?嗯?他看不见吗? 还有你,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就看着他往坑里跳吗?你不会提醒他的吗?” 柳台忍着气,低声道:“东楼兄,那萧风牙尖嘴利,我等确实不是对手。若是东楼兄在场,那就不同了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七章 脱光蹲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八章 倭寇难逃 密使大喝一声:“进船舱!” 除了那个跳进江里,勇敢的光屁股忍者之外,其他忍者迅速地撤回到船舱里。 船舱的木板又厚又硬,常年运输臭鳜鱼,让木板上有一层油脂,更坚韧,不容易被弓箭射穿。 而且船舱中有他们的长刀,他们拿到长刀后,都看向密使,看他有什么指示。 虽然这人不是忍者之王,但他的功夫极高,而且还答应带他们找新的工作,继续过之前的好日子。 密使知道俞大猷既然动手,就是已经识破了他们。萧风和俞大猷之间一定有飞鸽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八章 倭寇难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九章 密使败北 密使冲到和俞大猷三步之遥时,见俞大猷仍没有拔剑的意思,忍不住有些诧异。 他是极少用兵器的,但他听说过俞大猷剑法极高,此时竟然如此托大,要空手对敌吗? 密使的右臂忽然伸出,快到出了残影,直向俞大猷的咽喉抓去。 按理说两个高手比拼,出这样的招式简直是侮辱对方,就像小流氓打架揪对方的脖领子一样。 但俞大猷却目光一凝,对这平常无奇的招数竟有些难以招架!因为这一招的变化太多了,不管左闪右闪,还是矮身闪避,对方的手爪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八十九章 密使败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章 跨区抓捕 柳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柳家庄,却发现村民们都对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他也无心去探问了,心思都放在今天打官司的事儿上了。那个大理寺卿说话算数吗?以后朝廷真的会管族里的事儿吗? 但愿是真的啊,他回来之前,特意偷偷绕到醉仙楼看了一眼,看张天赐是不是在虚言恫吓自己。 然后他看见了,七十多个身强力壮,满脸杀气的壮汉,规规矩矩地站在醉仙楼前面,就像在操场上训练时一样。 萧风远远的站着,让柳如云一个人回醉仙楼里,柳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章 跨区抓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诏狱审案 人,是大理寺抓的,抓完直接就扔进了诏狱里。 这就是萧风的特权了,恐怕大明任何一个官员都做不到这样的跨部门联合办案。 当然,这是嘉靖允许了的,本来开始嘉靖也以为萧风抓柳下是想公报私仇,心里还觉得自己这个师弟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受不得闲气。 又或者师弟死而复生,肚子里有邪火未尽也说不定。所以嘉靖以修道先行者,平心静气老大哥的姿态指点萧风。 “师弟啊,那柳下不过一介草民而已,在乡下当族长,土霸王当惯了,不知天高地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一章 诏狱审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二章 兄弟之争 柳下被抓起来之后,柳台惶惶不可终日,也不顾严世藩训斥难听了,下值就去严家商议。 严世藩倒是比较镇定,他知道这里面的事儿要想勾连到自己那还隔着好几层呢。 就算自己派了胭脂虎出马,可这都是柳下的一面之词,并无旁证,就是柳台,也没有亲眼见到胭脂虎去办此事。 不过柳台毕竟是严党的中坚力量之一,作用不比赵文华小,所以严世藩还是要保住他的。 “柳大人不必惊慌,你堂堂三品左侍郎,就为了死一个同族老头,万岁绝不会让锦衣卫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二章 兄弟之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三章 修缮图纸 密使从昏迷中醒过来,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萧芹。 他仗着深厚的内力,在湍急的江水中一路碰撞着暗礁飘到下游。 爬上岸来后,咬着牙潜进一个村子,杀了一户人家后,包扎伤口,换了衣服,然后再次隐匿前行。 此处离沿海已经很近了,他一路向南,搜寻白莲教留下的暗记,终于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白莲教的人。 由他们护送到分坛,分坛主把已经昏迷的密使送到了萧芹的住处。 密使挣扎着坐起来:“圣使,属下有辱使命,请圣使责罚!” 萧芹伸手按住他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三章 修缮图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四章 流传甚广 柳台这几日惶惶不可终日,本以为随着极乐丹被宣布为禁药,下一步自己的左侍郎即将不保。 因为这个逻辑是很清晰的,嘉靖如果不相信极乐丹的事儿,就不会宣布为禁药。 如果相信极乐丹的事儿,那意味着也相信了柳下所说的一部分——那颗极乐丹是自己给的。 虽然死一个乡下老头子确实不算啥事儿,但自己掌管刑法,这属于知法犯法,尤其可恶。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此事并无任何实据,柳台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万一嘉靖派人问话,自己该如何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四章 流传甚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五章 无极旧事 密使离开后,萧芹一个人离开小楼,沿着一条小径,走上了宅子后面的山。 小径走到半山腰就已经没路了,只有湿滑的草皮,茂密的树木,嶙峋的山石。 萧芹大袖飘飘,如履平地,一路走上去,一直在快到山顶处才停下。 这里有一处极其隐秘的洞口,很窄,乍一看几乎以为人都不能通过。但挤进去后,里面越走越宽敞。 洞壁上的石头大概含有磷矿一类的事物,莹莹的绿光汇聚,虽没有烛火明亮,却也能看清东西。 在一个如大厅般的山洞中间,盘膝坐着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五章 无极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六章 百花仙酒 毛海峰回到岸边,几艘快船迅速地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在远处,俞大猷也收起了望远镜。 副将低声问道:“大人,我们为何不乘机抓住他们?他们应该是汪直的人吧!” 俞大猷摇摇头:“离得太远了,他们很警惕,一直都有暗哨在附近。咱们就是冲过去,也只能抓住没用的小喽啰。 另外,胡兄告诉我,汪直是半海盗半商人,和倭寇还是有所区别的。汪直是以武养商,上岸杀人的事儿很少。 将来未必不能有转机,如果此时就彻底翻脸,搞不好会逼着汪直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六章 百花仙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七章 文华首胜 萧风微笑着向赵文华拱手道:“我岂会怀疑赵大人的忠君之心?只是担心赵大人也为人所骗啊!” 赵文华的怒气稍小了一点,毕竟皇帝都是诛心的,有心之罪和无心之失不可同日而语。但皇帝无小事,即使无心之失也仍然是很严重的指控。 “萧大人何必危言耸听!这百花仙酒在苗疆之地流传百年,并非赵某杜撰。 你空口白牙地说我会受人所骗,危及万岁,用心何其狠毒! 你说清楚,什么毒物银针测不出来,又是什么毒物我亲自喝下都无法验证的?” 萧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七章 文华首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东厂厂公 赵文华想了想,这倒确实是不能,就算史珍湘愿意,客人也未必愿意把积分浪费在他身上。 “不就是青楼吗?京城青楼可不是只有春燕楼!原本是因为想拉上陈公公这条线,才让谈新仁入股的春燕楼。 现在看来,陈公公貌似中立,但显然是偏向萧风那一边的!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用顾虑了! 我回头就去找东楼商议,我们也支持一家青楼,也搞联合经营。总之一句话,他们怎么搞,我们就怎么搞! 如果敌人智计百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想办法去破招,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八章 东厂厂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九章 逐出严家 独霸京城欢场,这个张远是不敢想的。他能把百花楼从司礼监的掌控下弄出来,已经是极限了,说破大天,全国的娱乐业都是归司礼监管着的。 但体现出比陈洪更强的能力,这一点让张远十分动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陈洪年龄虽然不算老,但嘉靖不太可能真正重用他了。 下一任的太监首领,必然是黄锦,但是黄锦此人性格谦和,不适合干脏活累活,所以他当老大未必能当得长久。 在张远看来,黄锦最适合的位置仍然是嘉靖的贴身密友,即使 《大明测字天师》第二百九十九章 逐出严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章 变态魔窟 赵文华慌了,他就像个没了爹的孩子一样……不对,不是像,就是。 干爹没了呀!赵文华就像后世某些女明星一样,虽然看着还风光无限,但没了干爹,随时都可能过气的啊! 所以,挽回干爹,要比获得万岁的欢心是眼下更重要的任务。毕竟自己只是想找条舢板预备着,可不是想现在就跳下干爹的大船啊! 但直接找严嵩估计是没戏了,赵文华知道干爹的脾气,虽说有时心软,但这次的事儿比较严重,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原谅自己的。 找干弟弟就更没戏了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章 变态魔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一章 遗忘滤镜 密使偷偷地潜回了京城。他有一个神奇的特点,那就是若非对他极其熟悉的人,只是见过一两面的人,根本就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 他的脸就像是开了遗忘滤镜一样,把人间最平凡的五官,安在了一张最平凡的脸上,然后配上最平凡的身材和打扮,这样的人,就像一滴雨水,瞬间就能消失在地上的河流里。 比如俞大猷现在就在苦苦地思索,想让手下的画师按照自己的回忆将他画出来,可最后却无奈的放弃了。因为他越是拼命地回忆,脑海里的那张脸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零一章 遗忘滤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二章 高级人才 赵二手带着锁链,手把着铁窗,激动的看着萧风,用破旧的囚服擦着眼泪。 半年了,半年了啊,你们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你们是把我彻底给忘了吗? 凭良心说,赵二在诏狱里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因为他的案子早就已经定了,所以压根没有再用刑审问他的必要。 而且定的罪名也不重,既然当初枯井女尸案不了了之,也就是朝廷根本不承认有皇子之间互相陷害的事儿,赵二的罪名自然也不会往这个上面靠。 而且严党也并没有完全放弃赵二,赵二没有敢供出赵文华和严世藩,严党自然也出了点力,给其他的狗看看,别寒了弟兄们的心。 所以最后赵二的罪名就是“误盗”裕王玉佩,同时加上凶蛮无赖,欺行霸市,打人伤人等鸡毛蒜皮的罪名,最多就是流放。 本来赵二已经做好准备,出京城旅游了。因为他还是有点钱的,而且赵文华也让管家给他带话儿,不管他流放到哪里,严党都会照应他的,和旅游没区别。 可这事缺德就缺德在当时嘉靖说了一句话:赵二、王府管家,由萧风做主处理。 当时赵二觉得没问题,因为罪名都已经定了,萧风再大胆,也不敢公然推翻,另行加注吧。而且陆炳是个谨慎人,没有万岁的授意,也不会在诏狱里下黑手吧。 但萧风的缺德不是赵二能想象的,萧风确实没有让人折磨他,也没给他另外定罪,而是压根就把他给忘了。 流放这事儿,萧风不能变,但啥时候让你流放,这个还是在萧风做主的范围内。 不要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实际上当时不止在诏狱,在朝廷的各大监狱内,都有这种被遗忘的罪犯。 他们或定罪后上面觉得有些可疑,暂不执行;或者上面有势力在相互博弈,僵持不下;或者干脆就是罪名不大不小,也没人关心,监狱也空着,一拖就是半年一年的都有。 赵二就这样成为了诏狱里被遗忘的角落,他每天看着各种人被带进来,被抬出去。 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他虽然只试过几样,但却看了个遍,积累了大量的素材,天天做噩梦都不带重样的。 他每天都在期盼着,自己能重见天日,甚至虔诚地发誓,自己如果能出去,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今天,看着萧风的笑脸,他喜极而泣:“萧大人,我终于要被流放了吗?” 萧风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本来确实还想留你多住几天的,但严首辅催逼甚急,我也话。” 仇鸾跟过去,管事儿的掏出两锭黄金,双手奉上:“总督大人,小人只是受人所托而已,京中大人们,希望大人能善待赵二,今后必有回报。” 仇鸾皱皱眉,接过黄金揣起来:“这赵二不过一泼皮而已,京中大人们何以如此费心呢?” 他自然知道京中大人指的是严党,不过此时他身份不同了,嘉靖又很宠信他,因此他对严党也不那么惧怕了,说话自然也有了底气。 那管事儿笑道:“小人只是传话儿的,不过以小人只见,应该是千金买马骨吧,让人们看见赵二过的好,才放心啊。” 仇鸾点点头,他在这方面很聪明的,自然明白此举的含义。他想来想去,决定顺水推舟,既给了严党面子,又听了萧风的建议,两面讨好。 反正馊主意是萧风出的,将来万一出了问题,他肯定也能帮自己说话,以现在嘉靖对自己和萧风两人的宠信,天大的事儿也扛得住吧。 “如此,你回去告诉京中大人们,我不但会善待赵二,还会重用赵二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三章 引蛇出洞 赵二走马上任,春风得意地当上了公道所的管事。 他心里暗自感慨: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严党虽然屡遭萧风重创,但势力仍然庞大如斯。 仇鸾可是当下万岁最宠信的武将,不也一样得给严家面子吗?看来自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呀! 互市的地点设置在了大同城外十里远的一处空旷场所,里面修建了一些棚子、饮水处、公道所等建筑,这是朝廷拨款盖的,天赐营造友情价设计修建。 俺答汗那边没有出人帮忙,倒不是因为他吝啬这点小钱,而是鞑靼人的建筑技术实在拿不出手。 搭惯了帐篷的鞑靼人,看着汉人营造队熟练地把一块块泥砖土瓦变成房子,都有些自惭形秽:汉人男人的手,感觉比我们鞑靼姑娘的还巧啊! 十里远是萧风给仇鸾出的主意,并得到了戚继光的充分肯定,两人都着重指出:万一出点意外,鞑靼人跳上本来要卖的马,攻击大同城,十里远的距离足够大同城做好防御准备! 赵二在诏狱里确实是被各种刑罚吓到了,因此他刚上任时,很珍惜这份工作,兢兢业业,颇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架势。 而仇鸾虽然不明白萧风为啥忽然对赵二这么好,但仍然坚定不移地完成萧风的嘱托——把赵二当亲儿子看待! 仇鸾有一口好吃的都不忘想着赵二,有一件好衣服也记得送给赵二穿,有一个好女人……也不忘了让赵二见见,告诉他这是你干妈,以后记得不许碰! 时间长了,不但大明军民知道仇鸾视赵二如亲子侄,就连鞑靼人那边也知道,这赵二与仇鸾关系非同一般,搞不好就是仇鸾的私生子! “你们没发现吗,赵管事和仇总督长的确实是越看越像啊!” “这不可能吧,仇总督也不过才四十五岁,那赵管事至少三十好几了吧,年龄对不上啊!” “这有什么,十二三岁有儿子不是很正常的吗?没准赵管事长的着急了些,其实不到三十呢!” “你这么一说,确实长得像,尤其是见到银子和女人时的眼神,非常的像啊!”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赵二大权在握,又不知道为啥仇鸾像干爹一样照顾着自己,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严党的威力所致。 所以渐渐地,赵二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利用自己的权利,在互市上吹起了黑哨。 赵二的黑哨吹得很公正,绝没有任何民族主义情绪,更不搞民族歧视。不管有理的是汉人还是鞑靼人,谁给的银子多,谁就有理。 比如汉人拿铁锅换了羊,结果发现里面有几只病羊,可能赶不出大同就要变成羊肉串,汉人自然不干,要求退货或补偿。 鞑靼商人也有见过世面的,给赵二塞点银两,赵二就眼睛一瞪。 “你换的是羊,人家给的也是羊,有没有说过要换的羊一定是健康的好羊,你有什么道理? 胆敢闹事,破坏互市,我抓你坐大牢!” 这个扣大帽子的招数是赵二跟萧风学的,也算学得有模有样,绝对能吓住那些商人。 又比如汉人拿丝绸换了鞑靼人的马,结果被发现只有外面的一层是好丝绸,里面的丝绸都是放旧了的,鞑靼人自然也不干。 汉人就给赵二塞银子,赵二同样眼睛一瞪。 “你换的是丝绸,人家给的也是丝绸……我抓你坐大牢!”中间省略,免得被说水字数。 那些给不起银子的人,知道赵二疑似仇总督的私生子,也只能自认倒霉,但赵二的名声在互市中越来越坏,几乎重现了他当年在京城主街的辉煌。 远在沿海的萧芹看着大同密探的报告,皱起了眉头,古月儿最看不得他这样子,忍不住询问。 “芹哥,有什么麻烦事儿吗?” 萧芹摇摇头:“倒不是坏事,只是很奇怪。仇鸾调了戚继光到大同,戚继光此人才干不下于胡宗宪。 他把进入互市的人建立了身份档案,要求双方各自提供至少十人的联名身份证明,这让咱们的人想进市场闹事变得很难。 可仇鸾重用了赵二,又把互市弄得乌烟瘴气的,现在两边都有不满的情绪。 仇鸾这一手英明一手蠢,就像当初和谈时一样,还真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古月儿想了想:“你上次不是说,严党给仇鸾送钱带信了,让他善待赵二的吗,也许仇鸾就是贪财的蠢货罢了。 调戚继光过去,也不是因为他英明,而是他怕死,那么多鞑靼人聚集在大同城外,他能不怕吗?” 萧芹的心思比古月儿要深,皱着眉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他又想不出自己的运气为啥会这么奇怪,捣乱艰难,敌人却自乱阵脚。 这时古月儿的一句话,让他把心思转到了更关键的一件事儿上。 “咱们本地的信徒来报,那些忍者并没有全军覆没,有一个投降被活捉了,据说俞大猷要亲自押着俘虏回京呢!” 萧芹闭目沉思片刻,叹了口气:“若是俞大猷亲自押送,恐怕只有我亲自去会会他了。 这个俘虏不知道所知多少,大事筹备还需要些时间,也需要严世藩。我不能冒险让他回京。 若是严世藩通倭的事儿被翻出来,哪怕是因为嫌疑坐了牢,同样也会坏了我的大事!” 古月儿担心地看着他:“芹哥,无用都受伤了,俞大猷的功夫确实厉害。 他肯定还会随身带着兵将的,你一个人去不行,召集咱们的教众吧,这是一场大仗。” 萧风此时也正在看着两封信,一封是仇鸾的,一封是俞大猷的。 俞大猷的信很短,大概意思就是风声已经按师父要求放出去了,自己接下来究竟应该如何对付白莲教,随信附带一个字:“蓮”,白莲教的莲字。 萧风拿起字来仔细端详着,连右腿被抱住了都没反应。旺财的清心丹药效早过了,只是对萧风心存畏惧,一直不敢造次。 最近萧风对它比较友善,因此这家伙又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今天家里人少,它失去了目标,于是冒险操作一下。 “‘蓮’字草头在上,如今白莲教大权掌握在萧芹手中,两字均为草头,已理度之,此次我那位芹哥会亲自出马。 ‘連’字在下,其意以‘車’而‘走’,你要用车来运,别走水路,走陆路。 ‘連’字另有多人连续跟随之意,萧芹不会一个人来,他会率众截杀,咱们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的计策成功了。 ‘車’有‘東’之形而无‘八’,从你出发之地,向东八里,人迹罕至之处,当是埋伏之地。 ‘車’又有‘十’‘里’无‘一’之形,此战之惨烈,超出想象。你一定要多带军中高手,普通士卒只怕难用。 ‘車’字下方有‘男’之形,但有形无体,当是有一个女扮男装之人。m. ‘車’字上下皆为‘十’,此女子应为双十年华,若有此人,能放则放,不要杀她。 因‘連’字为‘車’而‘走’之,此字若真对应此女子,则天意有道,杀之不祥。 至于我的芹哥,能杀就杀了吧。不过他身负极乐神功,只怕杀他也不容易。 虽然我不知道这功夫究竟有多厉害,你还是要小心再小心!我再也收不到比你更好的徒弟了!” 萧风把信绑在一只正在干饭的鸽子腿上,鸽子哀怨地看着萧风。 干啥呢?不知道我前两天刚跑长途回来吗?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使的啊! 你们两个老六有啥话不能一次说完嘛?来来回回的,这是走城门呢? 我好端端的当什么信鸽啊!在阳光下自由飞翔不香吗?就为了吃你这几口破苏子…… 鸽子嚼着苏子,骂骂咧咧的飞走了,另一只短途飞行的大同信鸽,看到了同伴马不停蹄的工作量,赶紧趁着萧风看信的功夫狂吃起来。 想不到仇鸾的信比俞大猷的还短,刚一打开纸卷,仇鸾的苦水就差点溅了萧风一脸。 “萧大人见字如面:老兄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啊,还让我当儿子对待,现在互市里怨气很大啊! 他要能改好,我把他当爹也行啊,可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啊,你说吧,怎么办?” 萧风叹口气:“赵二啊赵二,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儿总是我下得套,多少算我对不起你,相识一场,我亲自送行,给你个痛快吧。” 萧风拿起笔来,却不是给仇鸾回信,而是给嘉靖写奏折。 “互市开启,臣作为倡议之人,理当亲临当地,以表朝廷重视之意,抚慰之心,威慑之力。 若臣所料不错,俺答汗必然就在互市附近,观察虚实。此诚收心养意之时,不可稍有疏忽,让逆贼有可乘之机。 仇鸾总督虽勇猛善战,戚继光虽足智多谋,然此二人均与鞑靼人血战不久,双方戾气尚存,难免有所嫌隙。 臣在鞑靼军中逆旅一程,气氛颇佳,对俺答汗也相知甚深,故此臣处理此事,最为妥当。” 写完后,萧风折好揣进袖子里,他不打算呈送内阁,那样不但慢,而且会有变故。 反正他今天也得去给常安公主治病,顺便直接向师兄请旨。 萧风身上弥散出来的杀气,连正在激烈运动的旺财都感受到了,它惊疑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萧风的眼神。 “你也是狗改不了……” 不等萧风说完,旺财呜咽一声,夺命狂奔,差点把小门板都撞飞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四章 明正典刑 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快了,赵二有点头晕。 一年前他还是京城主街一霸,麾下小弟如云,统治着主街上所有的中小商贩,人人尊称一声赵二爷。 转折点来自于赵府管家的指示,让他去收拾一个在街头算命的穷秀才。他当即表示肯定拿捏,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后他被穷秀才打了,又被欺诈了五两银子,直到最后被他送进了诏狱,度过了生不如死的半年。 最可恨的是他后来才知道,当初赵府管家是收了刘彤的钱,才指示自己去闹事的。 现在刘彤高升户部右侍郎,还臭不要脸的到处炫耀他女婿是萧风,而自己却唱了半年的铁窗泪,这世界还有公理吗? 终于他触底反弹,在各方面关照下,不但出了诏狱,还在大同互市当上了公道所管事,人人尊称一声赵管事。 最牛的是,堂堂宣大总督,对自己好到不能再好,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炸了。 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有银子,自己找回了逝去的青春,找回了曾经的骄傲,找回了男人的尊严和乐趣,重回巅峰啊! 今天他正在巅峰上狂浪,指着一个不给他送钱的鞑靼人喝道:“人家买的是马,你给人家的那叫马吗?你也不看看,什么马长成这样?说是驴都嫌小!” 那鞑靼人是带着妹子一起来做生意的,见赵二如此蛮横不讲理,气得浑身发抖,用很不流利的汉语据理力争。 “管事大人,你不能指马为驴啊,这是小马,是小马啊!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大的啊!” 赵二不耐烦地摆摆手,目光却落在了那鞑靼人的妹子身上,这女孩干干净净的,算得上是鞑靼人中少见的美人,只是略小了点,但赵二不在乎。 他虽然有银子,但互市毕竟偏僻,附近没有青楼勾栏,他只能趁回城办事时才能跑去潇洒。 这段时间互市进入交易高潮,他忙于黑哨事业,确实有段时间没回城了,整个人憋的火气很大,见到这小女孩,眼前一亮,觉得汉人送的那二两银子顿时不香了。 “这位,啊,老兄,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这样,你过来,我跟你讲讲道理。” 那鞑靼人不明所以,跟着赵二走到旁边,赵二小声说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主,也很容易。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不但这次我让你赢,以后只要你做生意有了纠纷,我都让你赢!” 鞑靼人略明其意,苦着脸道:“大人,我也知道该孝敬大人的,只是我的钱都办了货,这才刚开张就被骗了啊,等赚到钱一定孝敬。” 赵二摇头淫笑道:“那倒不用,银子我有的是,你妹子我很喜欢,只要让她陪陪我,以后你就是我大舅子了,我自然事事照应你!” 那鞑靼人大怒,但想到一家的生计,和来之不易的互市名额,只得忍气吞声。 “大人,不行啊,我妹子还小,还望大人放过,小人一定想办法凑出银两,孝敬大人。” 赵二耐心地劝导他:“小怕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过吗,小马总会长大的,已经能骑了。” 那鞑靼人忍无可忍,断然喝道:“不行,就是不行!” 赵二已经精虫上脑,哪里听得进去,加上这些日子已经霸道威风惯了,耳朵里早已听不进“不行”二字。 当下翻脸,指着那鞑靼人喝道:“大胆,你敢以次充好,扰乱朝廷互市,罪大恶极!来人啊,把他全家抓起来,暂扣在公道所里,等我处理!” 公道所可不是赵二一个人,那是有一群办事人员的。虽然这些人也是从大同守军里挑选的,但树大有枯枝,大同守军里也自然有和赵二臭味相投的士兵。 赵二经过严格的筛选,凡是跟自己不合的一律都踢出去,打造了一支绝对忠于自己,有极强战斗力的市场管理小队。 这些人跟着赵二一起发财,一起吹黑哨,关系牢不可破,一见赵二抬屁股,就知道他长的是什么痔疮。 此时见赵二翻脸,马上冲上去准备抓人。其他鞑靼人也不干了,吵嚷起来,有人就叫喊。 “奇喇古特部落的人呢?奇喇古特的首领在哪儿去了?” 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从远处的帐篷里冲出来,身边跟着几个随从。他们都是空着手的,这是互市市场里的规矩。双方都不能骑马,都不许带兵器。 那男人冲到面前,将那鞑靼人兄妹挡在身后,愤怒地指着赵二喝骂。 “俺答汗说他和大明谈成了互市,要把让草原上各部落均沾雨露,给各部落分配了名额。 我们也是带着感恩之心来和大明贸易的,没想到你们大明这么欺负人的吗? 奇喇古特部落虽然小,可个个都是硬汉!要打架只管来!” 赵二见碰到了硬茬子,心里一惊,但他此时已经是狂浪巅峰,怎会轻易认怂?何况那姑娘又实在是漂亮,自己若是就此放过,晚上咋过? “弟兄们,给我上!在咱们大明的地界儿,还能让他们鞑靼人耍横?别怕,市场里面咱们人多,市场外面都是咱们的军队!” 眼看双方就要打作一团,忽然一个淡淡声音在赵二身后响起,让赵二瞬间打了个冷战。 “赵二爷,你好威风,朝廷是让你这么来管理互市的吗?” 赵二惊恐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扫把星,萧风青衣白袍,手拿折扇,飘飘然然,身后跟着仇鸾,目光异样的看着赵二。 赵二一惊之后,又冷静下来。他坚信自己的后台够硬,仇鸾对自己这么好就是证据! 但他确实对萧风有心理阴影,因此也不敢太硬气,赔笑着开口。 “萧大人,您怎么来大同了?早通知一下啊,我好赶回城里给您接风啊。 这市场乱得很,鞑靼人动不动就闹事,我这儿活太紧了。您且回城,待小人处理完这边的事儿就回城去伺候您!” 萧风哈哈大笑,鞑靼人和汉人都被笑糊涂了,这事儿有啥好笑的吗? “赵二!大明下旨,与草原各部达成互市。各部族不论大小强弱,均有参与互市的权利!若有阻挠者,大明自会主持公道! 这本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可你却看人有钱无钱,部族是强是弱,区别对待!横行霸道,混淆黑白,贪赃枉法,辜负皇恩! 你让草原各部误以为是大明在欺辱他们!你让汉人误以为大明都是贪官污吏!你让朝廷误以为互市之路难以走通! 本官身为钦差,岂能容你这等败类残害百姓,伤损大明国运!来人,给我抓起来!” 赵二大惊,高声喊道:“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你得说话啊!总督大人?” 赵二见仇鸾一副死了儿子的悲痛表情,心知不妙,知道总督大人靠不住了,现在只有逃出去,给严党的人争取时间来营救自己才是活路。 “弟兄们,不能束手待毙啊!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冲出去夺马逃命啊!” 仇鸾的亲兵虽然也没带兵器,但是战斗力绝对比赵二的战斗小队要强悍多了。 何况那些平时被赵二欺负狠了的人,不论汉人还是鞑靼人,都冲上来助拳,很快赵二小队就被结结实实的捆上了。 唯一一个身上带着兵器的是萧风,他是文官,又是钦差,随身带把刀也没人较真。萧风抽出绣春刀,交到仇鸾的手上。 “总督大人,我知道赵管事与你情谊深厚,视若子侄,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都有责任,我也是很心痛的。” 萧风说着,还拿袖子假装擦了擦眼泪,已经被按在地上的赵二疯狂怒骂,问候萧风的全家女性,不管是在世的还是已经仙逝的,甚至连没出生的都骂到了,颇具前瞻性。 几个士兵要上去堵住他的嘴,萧风摆摆手:“人家都要死了,骂几句还不让,我是那么霸道的人吗?” 然后转过头继续垂泪对仇鸾:“但皇恩不可负,天道不可违,古有武侯挥泪斩马谡,今有总督泣血砍赵二,去吧。” 仇鸾至此才恍然大悟,为何萧风要让自己把赵二当儿子养,他惊惧的看了萧风一眼,决定自己以后要跟这家伙走得更近一点,最好能结个亲啥的。 自己目前还没有适龄的女儿,萧风就更没有了,不过听说萧风有个陪嫁丫鬟,自己如果能纳为妾室,是不是勉强也能算是连襟? 这是后面要考虑的事,眼下的事儿是好好表现。凡是牵涉到表现的情况,仇鸾都会立刻变得幸运起来,就像和谈时一样,绝对是天才的演技派。 仇鸾的表情悲痛至极,眼角还真的挤出了几滴泪水,就像他要砍的是他亲儿子一样。 赵二和那二十来人的死党小队都衷心的希望仇鸾能再悲痛一点,最好是在最后关头能把刀一扔,掩面痛苦:“本督做不到啊!” 可惜仇鸾做到了,他一刀就砍下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公道所办事人员的脑袋,那脑袋被血喷起来,冲的老高,滴溜溜的落在了地上。 被这些人欺压狠了的汗蒙两族人同时发出一声大喊,就像终于把脑袋露出水面,酣畅淋漓的吸了一口气一样。 “仇将军!仇将军!仇将军!”鞑靼人无比热烈的呐喊。 “萧天师!萧天师!萧天师!”汉族人立刻激烈的回应。 就像一场激烈的球赛,主客场观众各自有支持的对象一样,不过双方阵容中不断的出现倒戈现象。 因为鞑靼人中有很多人是认识萧风的,因此他们也会呼喊萧天师;而汉人中有不少是当初被仇鸾放进城里活命的,因此也会支持仇鸾。 在观众的加油声中,仇鸾不断控球得分,把球运得满地都是,直到走到了赵二面前,准备投入致胜一球。 赵二面如土色,全身颤抖,近来十分争气的男人骄傲,也已经尿了一裤子了,他绝望的看着仇鸾,忽然之间福至心灵,一辈子终于聪明了一次! “你是故意……” 仇鸾没有让他的智慧闪烁起来,一刀就砍掉了他的头。 大概确实是憋得太久了,赵二的头比那群死党的头飞的都要高,一直滚落到那个鞑靼姑娘的面前。 鞑靼姑娘没有惊呼,咬着嘴唇,狠狠一脚踩在了赵二的脸上,把赵二的死不瞑目一下踩瞑目了。 奇喇古特部落的首领看着自己部族的姑娘,满脸都是骄傲和爱慕,忽然一把拉起她的手来。 “这样的珍珠散落在草原上,我竟然到今天才看见。勇敢的姑娘啊,我是部落的首领哲恒阿哈。 如果你不嫌弃,我将赶着牛羊到你的毡房前为你歌唱!” 勇敢的姑娘还没答话,仇鸾的哭声已经响彻天际。 “赵二,赵二,我跟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这么多年! 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骨肉一样教你养你,想不到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五章 惺惺相惜 正在仇鸾哭天抢地的时候,远处烟尘滚滚,大队骑兵赶到,为首的正是俺答汗。他们的腰间携带着兵刃,但并未拔出来。 戚继光的骑兵也从大同方向旋风般地卷过来,远远地停在了互市的一端,同样是腰间带刃,刀不出鞘。 两支队伍隔着繁华宽广的互市区域,两两相望,烟尘中俺答汗和戚继光的脸都有些模糊,但没人怀疑,如果有一方敢拔刀,另一方绝不会后退。 俺答汗目光闪烁地看着互市上的情景,看见满地的人头和鲜血,又看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仇鸾,微微一愣,然后才看见悠然站在市场中央的萧风。 俺答汗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伸手向后面一按,示意大家冷静,自己跳下马来,张开双臂,哈哈大笑着走向萧风。 萧风也热情的伸出双臂,迎上前去,两人热情相拥,哈哈大笑,仇鸾进入了沉浸式演技,在旁边对着赵二的脑袋继续嚎啕大哭。 两人大笑,一人大哭,场面确实够诡异的,互市里的汉、蒙两族人民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跟着笑好,还是跟着哭好。 趁着仇鸾大哭声的掩护,俺答汗小声道:“我还纳闷呢,既然大明真心想互市,怎么还弄这么个混球来管理公道所,看见你我就明白了。 你这是一开始就预备要杀他了,拿他当个立威立信的牺牲品,让双方百姓看到朝廷的决心啊!你真够缺德的。” 萧风也满脸笑容,小声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给他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他浪子回头,重新做人,那自然可以安安稳稳的当官,管理好互市,也是美事儿一件。 他狗改不了吃屎,自寻死路,与我何干。何况说到缺德,咱俩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 俺答汗笑得更灿烂了:“哦?萧天师何出此言呢?我一心推进互市,怎么能叫缺德呢?” 萧风一边笑,还一边拍了拍俺答汗的背,更显得亲热无比。此时仇鸾哭累了,声音变小了,萧风悄悄踢了他一脚,他立刻又调高音量,大哭起来。 “你把朝廷互市的恩德,据为己有,用来在草原上收拢各部族的人心,可谓是左右逢源,里外讨好。 如果互市顺利,那么各部族会感激你雨露均沾,赐予他们互市的机会。如果互市不顺利,你可以借此机会,激发他们同仇敌忾之心。 带领他们和大明翻脸,你不费一兵一卒,就征服了那些尚不归心于你的部族,果然是雄才大略啊!” 俺答汗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但仍能保持,只是拍萧风后背的巴掌重了许多,差点把萧风拍咳嗽了。 “萧天师果然是玲珑心肠,洞若观火啊。只是你虽然知道了本汗的谋略,却也无可奈何吧。 你杀人立威这一手确实漂亮,树立了威信,以后谁再想破坏互市都很难了,但这对本汗同样是好事,哈哈哈哈。” 萧风加重巴掌的力度,狠狠回敬了俺答汗两下。萧风此时内力在身,邪火加持,巴掌力度比策马扬刀的俺答汗只重不轻,俺答汗被拍得背心大痛,胸闷恶心,险些把早饭吐出来。 “大汗啊,你还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我杀赵二时用的理由吧。 我当众宣布,大明下旨,与草原各部达成互市。各部族不论大小强弱,均有参与互市的权利!若有阻挠者,大明自会主持公道! 你猜,他们以后是会感激你呢,还是会感激大明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呢? 他们一定会猜,其实你并不是真心让他们参加互市的,只是怕大明会主持公道罢了。” 俺答汗强忍住背心剧痛,也不敢再和萧风比手劲了,只是小声回应。 “算你狡猾,可草原上现在还是我最强大,我若是不让这些小部族参与互市,你大明又能如何?” 萧风见他不使劲了,也就放轻了手劲,笑道:“你不会的,因为如果那样,根本不用大明做什么。 这些小部族就会觉得你恃强凌弱,而且出尔反尔。别说他们,就是你的手下,也会看不起你的。 大汗雄才伟略,一代人杰,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呢?你说是吧?” 俺答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萧天师,你和萧芹先生,当真是一时瑜亮。 我和你推心置腹地说一句:争霸之心,人皆有之,但我不是任意妄为之人。 秦失其鹿,天下方共逐之。秦若不失,何人敢起觊觎之心? 今大明得天师,大乱的可能不大了,本汗自当守时待命。只看萧芹先生和天师谁能更胜一筹了。” 两人哈哈大笑,互相又拍了两下,放开彼此,仇鸾松了口气,停下已经哭哑的嗓子,直喘粗气。 俺答汗看了仇鸾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时至今日,他竟仍然无法判断,仇鸾究竟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转眼间,俺答汗一眼看见了奇喇古特部落的首领哲恒阿哈,草原霸主的本能让他意识到这是不可错过的收拢人心的机会。 “草原的雄鹰,哲恒阿哈,和你手牵手的这位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吗?真是太漂亮了! 如果我是你部落的小伙子,一定会为了她和你公平决斗的,哈哈哈哈!” 哲恒阿哈感到姑娘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他知道姑娘刚经过赵二的事儿,心里还很紧张,立刻用力回握,安慰她没事儿。 “伟大的俺答汗,你是草原的太阳。若是你愿意光临我的草场,我愿意献给您无数的牛羊和美酒。 但若是你想要我的姑娘,我一定能在决斗中战胜你,因为爱情会赐予我无穷无尽的力量啊!” 两人都大笑起来,显然这是一次男人间相当成功的友好互动。俺答汗解下腰间的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送给了哲恒阿哈。 “这是我的祝福,请收下。太阳不会淹没月亮和星星的光芒,我也不会争夺你心爱的姑娘。 若是将来你们有了女儿,那一定是有父亲的勇敢和母亲的美貌,到时我倒是有可能去提亲的。” 嗯?萧风眉毛挑了挑,你稀罕人家老婆也就罢了,还直接惦记上人家的女儿了?老丈人和丈母娘不会发火吗? 奇怪的是在场蒙古各部落人民居然都没觉得有啥不对,还一起送上了美好的祝福,就连哲恒阿哈和未婚妻都觉得这事儿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 萧风大为震惊:原本以为自己娶刘雪儿有点变态嫌疑,现在看来,跟俺答汗这厮比起来,自己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我以为我媳妇在上小学就很不好意思了,你这丈母娘还上小学呢! 俺答汗想了想,回过头冲萧风拱手。 “各部族的兄弟姐妹们,各位大明的商人们,今天大家都看见了,大明对维护互市的决心!总督大人连自己的子侄都杀了! 本汗刚才和萧天师已经商定,今后不管谁敢不公平贸易,以次充好,破坏互市,两家共击之! 我们不会以民族身份作为判断标准,我们只以是非曲直为标准,大家放心交易,各取所需,共同发财!”m. 两族人民一起欢呼起来,萧风微笑着点点头,俺答汗果然是一代雄杰,拿得起放得下,是个好对手,也是个好搭档。 得知赵二被杀,赵文华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判断没错,干爹的大船在持续漏水啊! 不是派人关照过仇鸾了吗,让他照应赵二,给其他严党官员树立个榜样:跟着严家,有肉吃! 结果呢?确实是吃了几天肉,然后就被一刀砍了?这吃的是啥肉啊,断头饭吗? 赵文华赶紧跑到严府,想看看干爹是啥反应,结果看见严嵩和严世藩都面沉似水,柳台居然也在。 赵文华小心翼翼地开口:“父亲,赵二被杀一事,想来您已知晓,不知该如何回应呢?” 严世藩轻笑一声:“还能如何回应?我们只道是仇鸾畏惧严家,才对赵二如此亲热纵容。此时回头一看,这根本就是萧风设下的圈套!” 赵文华看向柳台:“柳大人掌管刑狱,萧风当场杀了二十多人,难道就没有任何错处吗?” 柳台看了赵文华一眼,颇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几乎没有错处。说杀人吧,是仇鸾杀的,他是宣大总督,主管互市,行军令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说后果吧,本来严相在万岁面前指出,萧风此举,煞气太重,会破坏互市的祥和。 结果随后俺答汗就送上了蒙古各部族的联合奏折,大赞万岁圣明,派了萧风去维护互市,效果极好。” 赵文华也无奈了,心里再次笃定:义父的大船不光是漏水,而且还不好补,因为有萧风这个破洞,怎么补啊? 等众人都离开后,严世藩伸个懒腰,正想去后院休息,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大堂的后门处,吓了严世藩一跳。 “密使,你怎么跟雾隐越来越像了,下次能不能稍微给个提示?我已经收到沿海官员的报信了,说忍者全军覆没。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怪你。只是极乐丹一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一下,接下来的生意不好做了啊。” 密使平凡的脸上罕见的带着焦急的神色:“先别管极乐丹了,圣使来信,忍者没有全军覆没,有一个投降了! 俞大猷绕过内阁,通过萧风直接向嘉靖请旨,要押送俘虏进京!圣使已经召集教众,拼死截杀! 严大人,此事十万火急,不容有失,你在沿途可有力量,能帮上圣使一把吗?” 严世藩愣住了,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就知道,这些忍者里搞不好会有软骨头。 好在他们也是空口无凭,没有什么和我来往的实据。不过既然圣使为我拼杀,我岂能坐视不理? 我有个朋友,在沿海一带颇有人手,你让圣使去找他协助吧。” 密使眼睛一亮,仍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 “如此极好,不知那位朋友是谁,如何联络?” “他叫罗文龙,他的联络人在一个渔村里,我给你写个亲笔字条,他一定会相信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六章 八里之处 俞大猷散布消息后,迟迟未动身。 这并不可疑,因为他作为备倭总指挥,要暂时离开沿海前线,势必要做出很多的布置才行。 萧芹也料到了这一点,因此从他得到消息后,就开始和时间赛跑,抓紧布置人手,准备截杀。 收到了密使的传书后,萧芹只看了两行,就满意地笑了。古月儿许久未见萧芹如此高兴,也跟着松了口气。 “芹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萧芹点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严世藩手里还有牌呢。我不用这件事逼他一下,只怕他一时半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零六章 八里之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七章 巅峰对决 俞大猷的剑刚拔出来,萧芹几乎已经贴到了他的怀里,俞大猷一惊,知道萧芹为什么选择赤手空拳了。 人无论拿什么兵器,即使练到如臂如手,也只是如,而不是是。即使像张无心那样的剑人,也做不到真正的融为一体,只是无限接近而已。 因此,如果要追求极致的速度和变化,就必然要放弃一切身外之物。当然,如果是一般高手,即使你速度快到极致,但手上没有家伙,杀伤力有限,也是得不偿失的。 你给了人家三拳,打人家个鼻青脸肿,人家给你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零七章 巅峰对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八章 十里无一 所有人都震惊了,将军,你这是要干啥?阵前求亲吗?没有这么狗血的事儿吧! 这不跟那些狗血话本一样了吗,什么一剑扫落了面纱,看见了绝世容颜,然后就化敌为友,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这女子,长得还行,也谈不上绝色吧。关键是咱们两边都死了这么多人了,现在你让我们满含热泪地给你鼓掌,喊“答应他”或是“在一起”,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众多目瞪口呆的人里,只有萧芹保持了冷静,审视着这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局面。 他明明是让古月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零八章 十里无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九章 再喝一杯 密使的身体里,就像有无穷无尽的邪火一样,刚在百花楼里发泄完,此时被胭脂虎这一抱一撩,腾地一下就燥起来了。 密使本能地想要推开胭脂虎,因为圣使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胭脂姐妹知道他会极乐神功。而一旦和胭脂虎有了深入交流,这几乎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但胭脂虎的全身柔弱无骨,却又充满力量,就像一只大蛇一样,缠着他,把每一处曼妙的体态,都紧紧地印在他身上。 密使本就是生性淫邪之人,练了歪路子的极乐神功后,更是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零九章 再喝一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章 如玉往事 俺答汗喝的大醉,萧风也喝了不少,总算没被俺答汗放倒,保住了颜面。 回到大同城里官署,就见张无心拿着一张纸在看,面带笑容。 “傻笑什么呢?安青月给你写信了?不至于吧,就这么四五天的功夫,还写信?” 张无心慢悠悠的抖了抖信:“不是青妹的,是公主殿下的密令,飞鸽送到的。” 萧风一愣:“她哪来的鸽子,萧府里的鸽子都是巧娘管着的,没有我的话她肯定不会让别人用。” 张无心耸了耸右肩膀,把信递给他。萧风皱着眉头拿过来看。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章 如玉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一章 恩师孽徒 花园里,严世藩的姬妾们难得的开心,在阳光下赏花喝茶,关系好的还聚在一起说悄悄话,一派和谐美好的大户人家景象。 然而在胭脂豹的小屋里,如玉讲述的却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故事。 “刚到京城的那年,师父租了房子,让我在家里守着,他出去接一些活计,拿回家里来做。 京城的富户很多,师父的手艺又极好,一些大户人家要雕水晶杯、玉手镯的活也能接到,比在老家挣得多。 我的手艺也越来越好,很多活计,我和师父一起干,只比师父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一章 恩师孽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二章 拦路刺杀 嘉靖这两天又喜又忧,喜的是俺答汗飞马上书,极力夸赞了互市的成功。并着重表扬了仇鸾总督,大义灭亲,为了保证互市的公道,连自己干儿子都当众斩首了! 嘉靖虽然不知道仇鸾啥时候收了个干儿子,但对此还是十分欣慰的,下旨对仇鸾予以表彰,还加封了太子太保,对戚继光也做了嘉奖。 仇鸾得知消息后乐坏了,听说萧风要走了,忙不迭的打点礼物,跑过来送行。 仇鸾拿出银票,振振有词地说:“这绝不是贿赂,萧兄大婚之喜,仇某忙于军务,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二章 拦路刺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明英灵 张无心一声长啸,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径直地窜入树林,片刻之间,林中已经传来几声惨叫。 林中射出的弩箭明显减少了,倒不是张无心杀人有那么快,而是箭手们见张无心杀人的气势,都怕冲过来杀了自己,所以纷纷从林中逃了出来,提刀弃弓,将萧风等人围在中间。 萧风的队伍此时只剩了二十个人,马匹也被弩箭射得死的死,跑的跑,从骑兵变步兵了。而蒙面的刺客则有四十多人,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带着面纱的密使眼见萧风已经被包围,也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明英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四章 釜底抽薪 严世藩志得意满地回到家里,此时后院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些在花园游玩的姬妾早已回房了,如玉自然也已经回房琢磨东西了。 严世藩每次谋划了一个恶毒的妙计后,都会变得异常亢奋,他搂着侍女,开始琢磨着今天晚上去哪个房间发泄,在此之前,侍女不过是个开胃小菜而已。 可惜他的小菜还没吃完,一个心腹就给他送信来了。自从上次的心腹“意外失踪”后,严世藩很快又从自己的随从中提拔了一个心腹,同样是身有命案,靠严世藩庇护活着的。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四章 釜底抽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天下棋局 江南总督张经,本是南京的兵部尚书,后来倭寇猖獗,朝廷又任命张经为江南总督,节制整个南方的兵马,以剿灭倭寇。 换句话说,张经就是俞大猷的顶头上司,俞大猷是张经手下几个将军中最器重、最得力的。 此次萧风和俞大猷设定的引蛇出洞的计划,其实是一个连环计,第一环是先用投降的倭寇引出在沿海地区的白莲教徒,一网打尽。 第二环是如果萧芹和沿海的倭寇有关联,那么倭寇必然会配合白莲教,出来声东击西,吸引俞大猷的兵力。 所以俞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五章 天下棋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上门就医 俞大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萧风盼来了。 见到萧风,俞大猷一肚子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师父,他们诬陷好人,张总督绝不可能……” 萧风摇摇头:“别说了,你的身份和处境不适合谈论此事。我已经跟万岁见过面了,也劝他慎重,不过我估计,张经凶多吉少。” 俞大猷大惊:“不会吧,师父你也不能还张总督清白吗?” 萧风苦笑道:“明日万岁会召集群臣谈论此事,我虽有把握对付严嵩,不过此事双方其实都没有证据。最终结果,还是万岁一念之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六章 上门就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记耳光 屋里治病,屋外围了一圈准备捅窗户纸的家伙。 入画守在窗前,阻止三个家伙搞破坏。安青月则守在屋里,防止萧风对公主不轨。 治病的过程很激烈,萧风几次看向安青月,希望她能帮帮忙,但安青月不为所动,只是扶着柱子,呼吸急促,脸上泛红。 等萧风治完病,好不容易摆脱了女患者的纠缠,安青月才满脸通红的点点头:“嗯,技术很好,不对,是医术很好。” 萧风却罕见的没有板着脸,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常安公主:“殿下,我走了也有七八天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记耳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朝堂激战 西苑的小朝会,已经有很久没来这么多的人了。 群臣百官,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只有有头有脸的几位才有资格进入精舍,剩下的都只能在外面晒太阳。 有头的自然是内阁、六部尚书、都御史加大理寺卿;有脸的则可以普及到各部的左右侍郎。因此萧风和严世藩自然都在其列。 这么大动干戈,自然是因为江南总督张经养寇自重,通倭谋逆的大事。张经一品大员,江南总督,这么大的官,说干掉就干掉,自然是不行的,总要走走过场。 其实本来没必要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八章 朝堂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九章 徐阶附议 一言惊四座,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徐阶。 须知,若是次辅亲自当人证,那就等于是内阁已经有了一致的意见,基本这事儿就定了。何况也不会有人质疑次辅作伪证。 因为徐阶以次辅身份作证,那就是赌上了自己的名誉,如果一旦被质疑是作伪证,那么也就是质疑徐阶的人品不行,人品不行,还当个屁的次辅啊。 就连嘉靖也睁开眼睛,看向徐阶,等着徐阶一锤定音。徐阶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做出如此重大的抉择,整个人有点发蒙,一副不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一十九章 徐阶附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章 吃棺材本 散朝了,杨继盛像喝了一斤老酒一样,晕晕乎乎地回到自己的家里。 这是一个典型的京城一进小院,和萧风在老王隔壁的那个小院是一样的,按杨继盛五品官的身份,略显寒酸一些。 杨继盛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抬手敲门,半天,门里才传来颤抖的声音:“是谁,可是来报信的吗?我家老爷怎么了?” 杨继盛心里一热:“夫人,是我,我回来了。” 门哐当一声被拉开了,因为用力过门,门板在墙上撞了一下,差点反弹回来。夫人张氏站在门口,痴痴地看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章 吃棺材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一章 驭女为奴 萧风无情的打断了常安的自我陶醉:“你的字写得歪了,‘取’字的右半边‘又’字偏下,和‘女’字落在一起,成了‘奴’字。 ‘奴’者,在女为贱称,在人为工具。不管他贪图你这个人什么,但绝不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把你当个工具罢了!” 常安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萧风:“不可能的,他胆大包天了吗!” “‘取’字有‘耳’,为听信之意,迎娶你不是唐汝辑的主意,是别人教唆控制他这么做的。 你的‘取’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一章 驭女为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戏弄东厂 张远微一犹豫,他倒不敢怀疑萧风的口谕是假的。因为以理揣度,既然张经平安告老,俞大猷有功无过,那么案子交回给原部门办理,合情合理。 当初严世藩费尽心机诬陷张经,其实就是要制造借口,让东厂接管这个案子。 毕竟满朝文武都知道俞大猷和萧风的师徒关系,既然张经有问题,那么俞大猷就不干净。为了避嫌,萧风主导的大理寺就不能再碰案子。 而这个过程中,锦衣卫一直是在配合大理寺查案的,所以,大理寺回避了,锦衣卫也就应该跟着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二章 戏弄东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三章 祖传秘方 嗯,嘉靖皱起眉头,你是真的这么不喜欢常安吗?怎么连一点恋恋不舍的劲都没有呢? “师兄,只是常安公主性命系于唐汝辑的祖传灵药,若是唐汝辑的祖传灵药没有几颗了,常安公主岂不是也命不久矣?” 听到这话,嘉靖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师弟至少还是关心常安的,为常安想得很周到嘛。 “我也想过此事,既然此药是唐汝辑的祖传灵药,想来他必有秘方,药吃完了自可重新配制的吧。” 萧风摇摇头:“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祖传秘方只有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三章 祖传秘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四章 神鬼相杀 嘉靖比严世藩还要更失望一些,因为他也接连收到两条坏消息,和严世藩的高度重合。 第一个也是唐汝辑的药方,陶仲文看完唐汝辑的药方就连连摇头叹气,直言不讳地告诉嘉靖,这药方治不了常安公主的病。 “万岁,此药方是以火性药物为臣,以金曼陀为君调制的药丸,和当初臣制作的新版天阳丹大同小异。当初萧风已经试过天阳丹了,作用甚微。 此药区别只在于金曼陀成分更高,所以短时间内看起来略有疗效。但长时间来看,必然无用,还有可能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四章 神鬼相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五章 坟前立誓 俞大猷从东厂领回了五辆大车,其中一个原本是装着雾隐五十六的,现在雾隐五十六只剩下了一个肉球。 严格来说,不像肉球,而像是个酒葫芦。因为五肢都被切掉了,只剩一个圆润的身子和一个圆润的脑袋,看起来确实像个大号的酒葫芦。 另外四辆大车里,其中三辆原本是埋伏着弓箭手的,后来移交时自然就是空车了。最后一辆,东厂的人曾经偷偷打开看了一眼,吓得立刻就封上了,再也没敢打开过。 此时俞大猷带着士兵,赶着装了东西的那辆大车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五章 坟前立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青楼之争 萧风回到房间里,和刘雪儿躺在床上,保持着距离,手指勾在一起。 “萧风哥哥,常安公主是喜欢你的吧,她来找过我,说……嗯,说了很多道理。” 萧风勾勾她的手指:“不用听她说的,让她一张嘴,你就已经败了。她是不是还哭着说,反正她也活不了几年了,不会妨碍到你之类的?” 刘雪儿十分惊奇:“呀,萧风哥哥,你怎么知道她会说什么的?” 萧风无语:“咱家里够乱套的了,哪还敢招惹她呀。对了,你帮我办件事儿吧。” 刘雪儿嗯了一声,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六章 青楼之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七章 露脸行动 密使刺杀萧风的计划,其成功的基础在于两点。 一是萧风只要不出京城,他一般不会随身带着护卫。像张无心平时都在萧府里呆着,要么去入世观教徒弟。 而俞大猷如今被平反了,也回到京城外的军营里,等待旨意,随时出发。张经虽然告老还乡了,他这个备倭总指挥还是要回去和倭寇打仗的。 二是密使的容貌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暴露,见过他容貌的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且很快就会遗忘。 这两点决定了,萧风在街头溜溜达达的时候,密使是绝对......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七章 露脸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八章 流行游戏 一大群锦衣卫加顺天府的捕快,就像电影里总是赶不上热乎饭的阿瑟一样,正在街上吵吵嚷嚷的盘查行人,萧风却带着战飞云他们走进了醉仙楼。 女学员的脚刚才又被锅砸了一次,正抹着眼泪学炒菜,柳如云脸色煞白,靠着厨房的门,看着滚得像土驴一样的萧风。 “刚才听客人说,街上有人行刺你?” 萧风笑了笑:“没事儿,被我三拳两脚就打跑了。”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或者下载“”app继续阅读。 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说完也不管柳如云信不信,直接带着战飞云他们上楼去了。 望远镜已经被扔在了一边,顺天府的画师......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八章 流行游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九章 乌金血泪 花奴的眼睛眨了眨,娇笑声中毫无感情:“要几个姑娘容易,只是死了没人管的,仓促之间却没有那么多。三个够吗?” 严世藩摇摇头:“估计是不太够,再找两个!至少要熬过这一段时间,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张远看着花奴:“最近严首辅在江南试推行改稻为桑之事,百姓闹事的不少,我已经让东厂的人过去了,以密谋造反的名义,杀几家,抓几个姑娘回来,料想司礼监也不会干涉的。” 严世藩点点头道:“赵文......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二十九章 乌金血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章 还能不能 老道领到了萧风交代的任务,正要离开,萧风忽然又叫住了他。 “二当家,我还想给你个任务,而且比较紧急,这个任务除了你之外,谁也办不了。” 老道自从跟了萧风,当了入世观的二观主后,一直心存报答之意,可惜萧风除了让他背过一次《仓颉天书》的锅,去柳家庄装神弄鬼外,就再也没让他干过啥正经事儿了。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今天见萧风连连委以重任,忍不住心中大悦:“大人有话只管吩咐,跟贫道客气什么呢?” 萧风苦笑道:“我想让你去帮我偷点东西。......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章 还能不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为何不跑 张无心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听见萧风对燕娘说:“找个有经验的姑娘,看看我这兄弟还能不能生孩子。” 张无心立刻想夺门而逃,但萧风就站在门口,就像一个老鸨子诱骗姑娘第一次下海一样,循循诱导他。 “无心啊,现在你岳母怀疑你不能开枝散叶,我又不能空口白牙的骗人家,咱们总得拿出点实际证据来吧,你也不想耽误安青月一辈子吧。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何况这种事很快的,你可能都没什么感觉,就完事了,听话,进去吧,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不......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一章 为何不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生贱奴 沈炼一回头,正看见萧风带着安青月骑马赶来,身后跟着田中实等人步行跑着。 那档头见了萧风,气势为之一弱,眼见萧风马不停蹄,竟是要直接冲过去,他握着刀的手也有些发抖了。 这可是万岁的师弟,大明的文玄真人,自己真要动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管今天这事儿如何了局,万岁估计第一个会先砍了我再说啊!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以张厂公的为人,未必会舍命保我,倒是更有可能先给自己一刀,然后再认个御下不严之责。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本来不打算露面......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生贱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三章 垂死之问 战飞云虽比沈炼得到消息晚一点,但他一个人没带,直接骑马出城,比东厂的布防还要早一些,并未受到阻碍。 因此所有人里,他是第一个到达善堂的。 善堂里到处都是被踢碎的瓦片和抓痕,战飞云稍一迟疑间,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厉吼声。战飞云立刻拨马向那个方向冲去。 当战飞云赶到时,老道已经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远处有一点光芒晃动。 战飞云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迎风晃亮,扔在老道的身边,马不停蹄,直冲而过。 战飞云知道,老道凶......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三章 垂死之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四章 萧府血战 此时城中四处火起,五城兵马司的人四处奔走,一边救火,一边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但这几处起火点距离很远,很分散,因此人马也被调动得很散。 皇宫和西苑的禁军是不会动的,哪怕整个京城都烧着了,只要没有圣命,他们都会更紧密地收缩在皇帝的身边,确保皇帝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第一个被袭击的是张天赐家,一个黑衣人跳进张天赐家院子里,从里面打开大门,几个黑衣人一拥而入,见人就杀…… 他们一个人也没见到,张天赐家空空如也,......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四章 萧府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五章 密使之死 密使已经残血浪了很久,否则以他的功力,岂会被人轻易偷袭? 实在是一来精疲力尽,伤痕累累,二来他之前虽对胭脂姐妹有过防备,但和胭脂虎深入交流后,已经发现她无法脱离极乐丹,自然也不可能摆脱圣教了,故此疑心尽去。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z~o~n~g~h~e~n~g~点(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而且他非常清楚,胭脂姐妹手下血债累累。以萧风的行事风格,就算要策反白莲教的人,也应该是云姑娘那样的,哪怕是正在跪舔严世藩的那个贱货,都比胭脂姐妹可能性更大些。 所以胭脂姐妹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干这......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五章 密使之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拦车救人 萧风所料不差,东厂在阻拦萧风等人未果后,张远一边让人去给严世藩送信,一边带人直奔密使的隐藏之地。 因为密使被萧风等人追得满地跑,萧风等人也跟着满地追,张远怕遇到他们,被迫改变了好几次路线,加上黑灯瞎火的,走了不少冤枉道。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z~o~n~g~h~e~n~g~点(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张远终于找到了密使藏身的院子。五个女孩被捆着动弹不得,又惊又怕又累,已经哭睡过去了。 张远犹豫一下,终是不敢直接下手杀人。天快亮了,李家庄也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五具女......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六章 拦车救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七章 江南总督 一句话,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惊呆了。萧风是请假在家处理家事,否则也一定会吃惊的跳起来。 嘉靖倒没有跳起来,但也十分不解地看着严嵩,实在是拿不准老朋友是不是忽然吃了什么道德果实,导致境界越来越高了。 “爱卿所言,有何道理?”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z~o~n~g~h~e~n~g~点(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严嵩一脸的大义凛然:“万岁,萧少卿人虽年少,但其才智不可估量。内阁举荐其担当重任,原因有三。 一者,萧少卿曾与戚继光领兵出征,期间调度宣大兵马,诱敌深入,与鞑靼人多次交锋,军事才能尽显无......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七章 江南总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八章 改稻为桑 此时在严府中,严嵩也在为儿子的智慧点赞,但他却不知道儿子的真正心思。 平心而论,严嵩从未想过要对嘉靖怎么样,更没想过要对大明怎么样,这份底线他还是有的。 严嵩可以纵容儿子杀人、变态、贪财,甚至为了帮儿子除掉萧风,默许了儿子和鞑靼人眉来眼去。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z~o~n~g~h~e~n~g~点(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但严嵩绝不希望儿子和倭寇扯上关系,更不会希望儿子和白莲教交朋友。所以对这两方面的事儿,严世藩从来都是不会跟严嵩说的。 也因此,严世藩自然也不会告诉严嵩,这次把萧风抬到......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八章 改稻为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大闹百花楼 萧风火箭式的升官,搞得很多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例如他的”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因此许辉立刻带上礼物登门祝贺,老狐狸郭鋆也立刻病体痊愈,尾随安青月跑来了,赵总旗也带着那天守护过萧府的锦衣卫赶来了。 战飞云本来也想跟着张居正来的,无奈这次死拼密使,实在是受伤不轻,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只能......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九章 大闹百花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章 如来神手 张远咬着牙,看着萧风:「萧大人,东厂与你本无冤仇,数次冲突,也给足了你面子。 你何以要赶尽杀绝?岂不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吗?」 萧风诧异的看着他:「厂公这话,本官就听不懂了。我查我的白莲教,你开你的百花楼,我怎么就断你财路了?」 张远怒道:「你这么一折腾,以后还有人敢来我这百花楼吗?你自己开着春燕楼,却来这里折腾,这不是以权谋私是什么?」 萧风笑了笑:「你若有理由,自然也可以去查春燕楼。春燕楼不怕查,咱们两边不妨对着查,你敢不敢?」 张远顿时语塞,百花楼是靠什么挣大钱的,他心知肚明。 真要是两边对着查,春燕楼无非损失一些官员客户,自己这边,客户都不敢来了,恐怕就人去楼空了。 因此张远深吸一口气,脸上微带笑容:「大人要搜白莲教,这是万岁的旨意,东厂不敢阻挠,现在已经搜完了,可以结束了吧?」 萧风摇摇头:「可这里出了人命!本官虽然蒙朝廷看重,当了江南总督。 但上任之前,顺天府代府尹,大理寺少卿的职责尚在,敢不为君分忧?」 「大人,此女子卖身契在百花楼,她的命也是百花楼的。 死了人,应该是百花楼首告官府才管,现在百花楼未告,官府何以插手?」 萧风淡淡一笑:「你身为厂公,自然熟知大明律法,这个却是辩驳得好。 你百花楼的姑娘,都有卖身契在百花楼,即使死了,也是百花楼的财产损失,客人赔钱即可,对吧?」 张远含笑点头:「难道不是吗?大人若怀疑有假,现在就可让花奴将卖身契拿出来,大人一一查验!」 张远有恃无恐,确实是因为这几年花奴将百花楼经营的如铁桶一般。 所有姑娘,要么是东厂抓来的罪奴,要么是从其他楼里买来的卖身死契,都不怕查。 萧风淡淡一笑:「你以为我怕麻烦是吗?本官正是要一一查验! 你楼里有多少姑娘,每个姑娘的卖身契在何处,拿来我看! 其他人的暂且不提,这个死了的姑娘,卖身契必须有,否则就是杀人大案!」 张远一愣,他既然有恃无恐,萧风又非蠢人,按道理再这么胡搅蛮缠就没有意思了。 到他们这个级别的人,互相过招,除非能一招制敌,否则基本都是点到为止,这才是高层斗争应有的格调。 正所谓脸上笑嘻嘻,心里p,如果大家都跟市井流氓似的,撒泼打诨,胡搅蛮缠,那本身就上不了高层斗争的棋局啊。 但既然萧风不讲格调了,张远也无可奈何,他也不介意让萧风丢丢人。他冲花奴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拿出来。 花奴身边的护院里,有两个本身就是东厂的人,晚上连睡觉的屋子都是在花奴的左右两边。 也就是要进花奴的房间,必然要经过他们两人的房间,可谓安全之极。 花奴带着这两人,穿过他们的房间,走到自己的房间里。 三人挪开花奴的床,翻开床下面的木板,木板里面是一个精铁打成的箱子。 提出箱子来,箱子上有三把锁,打开三把锁,里面是一个小箱子。 小箱子上也有三把锁,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更小的箱子。 再次打开三把锁后,更小的箱子里是一个更小的…… 是不是要骂人了,并没有,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花奴的惊叫声穿透了整个百花楼,直透苍穹。 「见鬼了,见鬼了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 能啊!」 张远冲上楼来,看见瘫在地上的花奴,和目瞪口呆的两个东厂护卫,也看见了空空荡荡的套娃箱子。 张远的脑袋嗡的一声,顿时血灌瞳仁,拔出腰刀,冲下楼去,众人见他来势汹汹的架势,都吓得闪开一条路。 萧风冷冷的看着他,手里紧握着绣春刀,两边人也都做好了火拼的准备。满屋的光膀子飘客和姑娘们,都吓得目瞪口呆。 好在张远冲到楼下时,脑子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知道,今天是输定了,真要火拼,自己这边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东厂人虽不少,但这里离北镇抚司和顺天府更近,两边要真开始摇人,对方肯定是占优势的。更别提还有没到场的大理寺呢。 而且两边都是同一个老大,真打起来,军队没准就得出动了,此时把事儿闹大,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这个道理很简单,萧风今天来,明显就是要闹事儿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萧风想把事儿闹大,那事闹大了一定是对他有利的。 反过来推论,对萧风有利的事儿,一定是对自己一方不利的,这就像一加一等于三那么简单! 「萧大人,今日之事,都是百花楼的错,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百花楼一马。在下感激不尽!」 萧风摇摇头:「本官秉公行事,谈不上什么高抬贵手。我就问你一句,这卖身契,有,还是没有?」 张远咬咬牙:「遗失了,确实是有过的,请大人容我们再找一找……」 萧风笑道:「恐怕你们不是要再找一找,而是要逼着所有人再重新签一份吧!别费劲了! 既然没有卖身契,又出了人命,今天这案子顺天府不能不管!来人,把所有人都带回去,一一甄别审问!」 张远大怒,知道今天萧风就是摆明了要假公济私,搞倒百花楼了,他也更加强硬起来。 「萧风!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带客人走,也就罢了,有何权利带走我百花楼的姑娘?」 萧风伸手画了个半圆:「这些人,都是目击证人啊,本官侦查人命案,让他们上堂问话,有何不妥? 死的人就是你春燕楼的姑娘,还有这许多姑娘身上有伤呢。若是百花楼有她们的卖身契,那本官自然管不着。 可现在你们没有她们的卖身契,那就涉嫌逼良为娼,草菅人命!本官带去问问,又有何不妥? 她们若承认是你百花楼的姑娘,你们自称遗失,自可补签卖身契。 但若是真有人口来源不明,逼良为娼之事,难道本官能坐视不管吗?」 百花楼里的姑娘们受尽折磨,每日朝不保夕,命悬一线,此时听萧风这一说,心中都激动万分。只是因花奴残忍,张远势大,不敢出声而已。 张远威胁的看着姑娘们:「她们若是不愿跟你走呢?你们怎么说?」 此时花奴也从致命打击中振作起来,快步走下楼,和张远站在一起,声援自己没把儿的老公。 姑娘们被他们二人饿狼毒蛇般的目光盯得个个面露恐惧之色,竟然真的有几个姑娘被吓得摇了头。 萧风冷冷的说:「官府带人证,除非有官身的,否则必须随叫随到,轮得到她们肯不肯吗? 她们就算不肯,难道本官不会抓人吗? 来人,都给我带回去!身上有人命的这个,锁住手脚,避免逃跑!」 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喊起来:「你说得没错,我等皆有官身,可以不随你上堂的!」 连柳台都捂着脸,跟着喊叫起来,只是不敢太大声,生怕被人认出来一样。 萧风点点头:「这个自然, 所以这几位有官身的,只要签个字,按个手印,保证自己是官身,就可以走了。」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这,这如何使得?绝对不行!」 萧风也不勉强:「既然自己都不愿意给自己做保证,本官如何相信你们是官身呢?凭你们这张脸吗? 这样吧,说出你们的所属衙门,我让捕快去通知各衙门派人来领你们。」 官员们顿时慌了,这更使不得呀。须知从古至今,上青楼这种事最怕的就是通知单位和家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张远。 我们可都是看中这是你的产业才来的,如果今天你保护不了我们,我们以后再也不来消费了!我们找能罩得住的场子去! 此时门外也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虽然都怕被波及,离得很远,但京城百姓吃瓜成性,宁可冒点风险也要看。 因此,在百花楼对面、附近比较安全的位置,就都成了观赏点,早就被一些有经济头脑的黄牛给占据了。 想看是吧,可以啊,交钱,然后我这个位置让给你。 地面上二十文,二楼上五十文,屋顶上一百文。现金交易,恕不赊账。 二楼邻窗的位置单算,又安全视野又好,且可以从容喝茶嗑瓜子,属于vip位置。二百文不划价! 嫌贵?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高端局! 锦衣卫+顺天府vs东厂!你一辈子能看见几次这样的高端局?二百文绝对是良心价,高吗? 张远见这阵势,也知道今天是生死存亡之际了,这次要是栽了,百花楼就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了隐藏已久的阴狠笑容。 「萧风啊萧风,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了是吧!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东厂不是好惹的!」 就在此时,忽然外面传来看热闹的喊声:「沈百户来了,带了好多锦衣卫啊!」 「靠啊,这个位置二百文不卖了,三百文!什么说好了,明明我还没收钱呢!没收钱买卖就还没成呢!」 「安捕头来了啊,好多捕快啊,顺天府这是全体出动了吗?」 「不不不,这个位置要四百文!对,这次绝对说定了,再反悔我是狗!」 「那是什么啊,大理寺的捕快啊!怎么没人带队啊?话说大理寺的捕头是谁啊,他们太久不办案子了,都没人知道了!」 「汪,汪汪,我已经承认我是狗了,但五百文少一文都不行。在商言商,在商言商! 你也别激动,你看看屋顶都涨到二百文了呀,这个位置还不值五百文吗? 而且你看,这波行情刚刚开始,这架且打不起来呢,等到真开始动手时,这个位置能涨到一千文你信不信? 你可以选择看一半啊,然后转手把位置卖给别人!这样你既享受了一段时间,转手还能挣大钱啊! 什么?跌?你疯了吗?你看看现在这个行情,还在不断的有资金……啊不对,有人马涌进来,只会涨不会跌啊!」 外面的价格在不断上涨,张远的心在不断地下沉。他知道,今天就算他想鱼死网破,只怕也没机会了。 真要动手,他这条鱼是死定了,萧风这张网破不破却难说得很。 东厂势力大,靠的不是人手多,功夫高,而是权利大,平时抓捕人犯,根本就没人敢还手! 可今天萧风站在这里,对东厂的权利毫不在乎,这样东厂的buff加成就没了! 双方凭刀子说话,东厂怎么可能打得过锦衣卫+顺天府+大理寺呢? 五城兵马司里倒是有严世藩的人,可他们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丁汝夔却是赤裸 裸的萧党分子啊!因此五城兵马司最多是保持中立! 张远反复权衡,知道大势已去,他缓缓的收刀入鞘,用最仇恨的目光看着萧风。 「萧大人,今日东厂认栽了,我会去万岁面前陈情的!风水轮流转,咱们走着瞧!」. 萧风点点头:「从你选择和严世藩联手那天起,你就已经栽了。 你也不想想看,这两年帮他办事的,有一个好下场的吗? 柳大人,还没让你动呢,你想走就先签字画押,然后我们会把衣服还给你的!」 有一个小官先挺不住了,签字画押,领了衣服,蒙着脸落荒而逃。 这个示范效应是很强的,剩下几个官员也都纷纷签字画押,领了衣服跑了。 柳台眼见张远已经靠不住了,严世藩到现在也没出现,估计是指望不上了,只好长叹一声,提起笔来签字画押。 「萧风,你狂妄!今日老夫在此,焉能容你放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以一敌二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门口,只见严世藩扶着严嵩,怒气冲冲,汗流满面的站在百花楼门口。 他们俩当然是坐轿子来的,只是整条街已经被各方势力挤得水泄不通,这时候别说是严首辅的轿子,就是万岁的銮驾来了,一时半会也清不开路啊。 严世藩得到张远送来的信,压根就没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把老爹扶上轿,直扑百花楼。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他的心腹严斩,不停地往返于轿子和百花楼之间,事无巨细地把最新消息提供给他。 “大人,二楼邻窗雅座已经炒到六百文了!......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一章 以一敌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二章 蛇蝎美人 嘉靖皱着眉头听张远也说了一遍,和严嵩的说法差不太多,只是把萧风的强横霸道说得更加厉害,并再三强调萧风根本不把东厂放在眼里! 嘉靖是知道东厂管理着一家青楼的,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可此时这事儿闹大了,他就不能不问问了。 正要询问之际,陆炳求见,嘉靖心头一松,总算来个不会连哭带闹的,自己也可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陆炳的叙述是比较中立的,严嵩父子虽然对锦衣卫掺和此事不满,但毕竟也不是陆炳带队去的。 而且之前嘉靖确实说过让锦衣卫配合萧风抓捕叛逆,所以也只是在陆炳叙述过程中哼了几声而已,并没有直接呛声。 嘉靖沉吟片刻:“此时萧风在干什么?” 陆炳看了严嵩父子和张远一眼:“顺天府大开府门,公开审案,围观百姓甚多,三法司及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在现场维持秩序呢。” 嘉靖无奈地摇摇头,他本来是想下旨让萧风先把此事压一压,叫过来一起商量一下,都是朕的亲信,能抹抹稀泥是最好的。 但萧风搞这么大的阵仗,众目睽睽,现在再强行中止审案就不合适了。他想来想去,最后站了起来。 “既然是公开审案,料想萧风也无法谋私。既然你们不放心,朕就陪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知道你们担心萧风会吹黑哨,所以朕这个裁判委员会的老大亲临现场,你们可以放心了 吧。 严家父子和张远对视一眼,十分无奈。他们不是担心萧风吹黑哨,而是压根就不想让这场比赛开始。因为这家伙太坏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但既然嘉靖开口了,他们也无法反对,只能硬着头皮跟嘉靖一起出发了。 因为堂上待审的人太多,堂下看热闹的人更多,所以顺天府在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帮忙下,好不容易才维持完秩序,可以开堂了。 恰于此时,嘉靖带着一众VIP观众,从后门悄悄进入了顺天府的后堂,打算坐在VIP包间里旁观,并随时制止黑哨行为。 进了后堂,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郭鋆,头上放着块白布,生病生得十分像样。 嘉靖皱着眉,看着郭鋆,郭鋆也没想到嘉靖会忽然驾临,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想了想,直接摔倒在地上,表示自己十分虚弱。 “万岁……咳咳,万岁,微臣身体不适,实难坚持,好在萧大人勤谨奉公,把顺天府管理得很好啊。 微臣尸位素餐,有负皇恩,十分惭愧,臣请乞骸骨!” 嘉靖懒得搭理他,说了句“都坐下吧”,自顾自地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位置。 后堂中椅子不多,因为本来平时也不怎么待客的。何况上次审柳下时还被萧风一掌拍碎了一把椅子,本不富裕的椅子就更紧缺了。 嘉靖自然要占一把椅子的,黄锦帮嘉靖铺好蒲团,自己站在旁边。这就是本分,不管黄锦 身份多高,只要在嘉靖面前,他就绝不会坐下。 黄锦不坐,陆炳自然也不坐,陆炳不坐,张远就是腿断了也不会坐的。严世藩在父亲和万岁面前,无论如何是不能坐的,也就站着了。 严嵩确实跑得两腿发软,站是站不住的,谢恩之后也搞了一把椅子坐。 郭鋆就十分尴尬了,他想坐也没椅子了,能站着又等于不打自招是装病。但回床上躺着去又是万万不能的。 想来想去,郭鋆从床下抽出马扎来,贴着严嵩坐下,不时地咳嗽两声,唉声叹气。 此时前堂惊堂木啪的一声响,萧风大声道:“来人,带人犯!” 那个肥胖的商人被拖到前面,按在地上,连声喊冤:“大人,我真的只是商人啊,每次到京城都会来百花楼,商人逛青楼不犯法啊!” 萧风冷笑道:“商人逛青楼不犯法,商人杀人可是犯法的,这女子是不是你所杀?” 商人畏缩了一下,看向跪在另一边的花奴:“这是意外,她是青楼女子,伺候人时死了,属于百花楼的财产损失,我赔钱就是了!” 萧风看向花奴:“花奴,你平时就是这么跟客人们说的吗?难怪你百花楼门庭若市啊!” 花奴银牙紧咬,知道此事万万不能承认,否则就算法理上能讲得通,人情上也说不通,只能避实就虚。 “大人此言差矣,人心都是肉长的,奴家自然不会以此为招牌吸引客人的。 只是发生这种事 儿,大家都不想的,客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奴家总不能因为出了事就把客人怎么样吧。” 萧风淡然道:“若死的确实是你百花楼有卖身死契的女子,此事虽有悖人伦,但律法难管。 可你拿不出她的卖身契来,这就属于逼良为娼,这商人犯的就是杀人之罪,你身为妈妈,则罪加一等!” 商人吓得瘫倒在地:“大人,大人啊,我只是逛青楼啊,她说的只要钱给足,死伤都不怕,她楼里的姑娘都是卖身死契啊! 大人你得讲理啊,我一个逛青楼的,难道还能让人家老板娘拿出姑娘的卖身契来给我看看,再考虑玩不玩吗?” 萧风忽然诚恳和善地说:“我兄弟也是商人,设身处地的想,你若是随便玩玩,那自然不用如此麻烦的。 但你要是知道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下次去玩的时候,确实应该要求对方出示卖身契的啊! 之前你去那么多次百花楼,玩死那么多姑娘,没出事是你运气好,别的不说,你就不怕她反过头来敲诈你吗?” 商人被萧风的和善语气说得心头一暖:“这倒不会的,花奴妈妈十分诚信,每次都是只要赔了银两,就没事了!” 花奴大急,待要出声阻止,却被安青月一把抓住了肩膀,疼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萧风坐直了身子,像看个死人一样的看着商人:“你果然不是第一次了,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你若不死,天理何在 啊?” 那商人知道上当,赶紧摆手:“不不不,我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啊,刚才是我说错了!” 花奴也赶紧声援:“大人,你这样诱供,分明是欺负我们平头百姓不懂法理,乃是仗势欺人!” 萧风的目光扫向堂下站着的百花楼的姑娘们,语气柔和的开口,却带着无比的自信和威严。 “姑娘们,花奴现在手里,连一张卖身契都没有了。你们也无需担心她身后之人的报复。 我既然敢审此案,就敢保证你们的安全。今日之事,若是有愿意作证者,本官都会给你们一条出路! 若是你们都闭口不言,作恶者得不到惩罚,他们回过头来也不会放了你们,还会逼迫你们重签卖身契。 你们要好好想想,想想你们在百花楼里每天过的日子,想想那些沉冤惨死的姐妹们,你们自己选吧。” “大人,他没说错!他每次来,楼里的姐妹们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他选中了!” “对!伺候过他的姐妹,个个九死一生!我胸前的这道伤疤,就是他留给我的! 还有小红,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还没咽气就被扔进井里了!” “不只是他,还有别的客人,把我们根本不当人!” “他们都是畜生!” “花奴就是恶鬼,她折腾起我们来,比谁都狠! 她还把打死的姐妹们挖心泡酒,给张远喝!说是能让太监重振雄风!” 一声声的控诉,让花奴脸色煞白,她回过头去, 努力摆出平时的冷酷和残忍,希望能吓住这些平时如羔羊一般的女孩儿们。 但恐惧反而让女孩们更加坚信萧风说的话:如果让她无罪释放,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因此女孩们的控诉也越发的激烈,越发的详细,残忍无比的细节听得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了,大声怒喝,希望严惩花奴。 后堂的张远汗出如浆,看着嘉靖平静如常的脸,他的两腿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万岁,她们显然是受了萧风的蛊惑啊!萧风亲近锦衣卫,掌控春燕楼,无论于公于私,都对东厂,对奴才恨之入骨啊万岁!” 张远也不是白给的,这两句喊冤避重就轻,十分巧妙地把自己的罪责推到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利之争,以及春燕楼和百花楼的商业之争。 严世藩略微有些欣慰:张远比起其他几个猪头来说,看起来还算是最眉清目秀的了。 嘉靖其实对这种争斗也并不在意,只是外面的女孩们越说越多,还有的女孩说出了具体官员的名字,那自然是发生在戴面具活动之前的事儿。 嘉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严嵩立刻捕捉到了嘉靖的情绪,满腔愤慨的开口道。 “万岁,官员不许狎妓,这虽是朝廷法度规矩,但其实执行并不严苛。 只要不是国丧、家丧期间,一直都不算什么大罪过的。萧风如此乱来,岂不令朝廷颜面尽失?” 嘉靖微微点 头:“陆炳,你去提醒萧风一下,适可而止吧。” 陆炳从后堂走出来,轻轻拍了拍萧风的后背,萧风扭头看见他,立刻猜到嘉靖就在后堂。 他叹了口气,今天只能这样了,他是真想把那些明里是人,暗里是畜生的官员抓出几个来。 因为这些女孩儿控诉的,都是那些变态至极的行为,正常的官员狎妓,她们甚至心存感激,因为那意味着她们今天可以过得不那么痛苦悲惨。 比如老丈人刘彤的名字,萧风就没听到女孩儿们提起过,显然也是放在了感谢名单里的。 没错,萧风知道刘彤去过百花楼,甚至萧风怀疑丈母娘没准也知道,毕竟刘彤买橘子的次数比春燕楼里的记载次数要多。 “书记官,记下证词,让这些证人们签字画押。此案铁证如山,不容抵赖。本官判定如下。 商人牛三,嫖宿良家,手段残忍,毫无怜悯,杀人害命,念其在百花楼犯事,情有可原……” 胖商人心中一喜,心想听这口风,最多也就是苦役流刑,而这类刑罚,自然是可以慢慢用钱打点搞定的,自己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啊! “特准留其全尸,方便安葬!” 胖商人牛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既然左右是个死,也豁出去了。 “萧风,你个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苗疆大土司的干儿子!你敢杀我,大土司饶不了你!” 萧风心里一动,后堂的嘉靖也跟着心里一 动,苗疆大土司,这身份确实值得一喊。 苗疆虽是大明领土,但众多土司占据着十万大山,实际是国中之国,与大明的关系也很微妙。 所以苗疆的人,到了大明京城,能不露相是最好的,否则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很多活动肯定会受到监视的。 这牛三在京城中多次活动,这次也是带着目的来的,若不是此时生死关头,他也是不肯暴露身份的。 后堂的严世藩也是心里一惊,他却是知道,白莲教与苗疆过从甚密。 这牛三既然来过百花楼多次,那他和密使之间想来必有来往。却不知这牛三知不知道自己和密使的关系? 嘉靖轻轻咳嗽一声,陆炳会意,使了个眼色,两个锦衣卫上来,将牛三拖下堂去。 萧风停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制止,他转向了花奴,语气格外冰冷。 “花奴,你逼良为娼,杀人无数,根据口供,此时捕快们已经在你百花楼里挖掘枯井,搜索尸骨了,你可还有话说?” 花奴脸色惨白,眼神却越发狠毒,明明如花似玉的一张脸,现在看起来就像一条美人蛇一样。 “大人,你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是你的理。就算我枯井中有尸骨又如何?哪个青楼不死人的? 你就敢说春燕楼里没死过人吗?这些都是卖身死契的姑娘,她们死了,我埋坟立碑也好,扔进枯井也罢,外人都无权干涉! 说到底,不就是靠着你做贼的本事 ,偷走了我百花楼的卖身契,才能如此诬陷与我的吗? 大人你可别忘了,就算那些我直接买来的姑娘卖身契没有了,那些教坊司里来的姑娘呢? 她们是从教坊司买来的,卖身契虽然归到了百花楼,教坊司里却是有记录的!那些记录能证明卖身契的存在!” 说完花奴恶毒地看向几个姑娘,那几个姑娘也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花奴哈哈大笑。 “刚才你们几个骚蹄子也敢跟着起哄,数落我的罪状。我今天是活不了了,可你们的命还是百花楼的! 我在地府里等着你们,看你们下来时还有没有人形,哈哈哈哈哈哈!”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人性软肋 百花楼在花奴接手后,从教坊司买的人就很少了,她一般是让东厂抓罪奴,或从其他青楼勾栏直接买带死契的姑娘。 但在她接手之前,楼里是有不少从教坊司派来的姑娘的,这些人虽也是罪奴,但奴籍和死契却是在教坊司里的。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花奴于是让张远施加压力,又宁愿多花银子,把这些人的奴籍和死契都从教坊司里买了出来,自然也就和教坊司断绝了关系。 可教坊司是正规的朝廷机构,每一个罪奴发卖,都应有详细的记录。虽然未必百分百的执行,但大致是......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三章 人性软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理昭彰 两个太监先打开教坊司的账册,稀里哗啦翻得很快,翻了一遍后,向萧风汇报。 “萧大人,教坊司账册已经清查完毕,当初分到百花楼的姑娘,都已经收回教坊司另行分配了,并无交易卖断的记录!”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后堂众人面面相觑,张远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啊!”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你们做的假账!”花奴一下子跳了起来。 萧风冲她淡淡一笑:“本官今日让你死得心服口......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理昭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言破阳谋 红极一时的百花楼烟消云散,京城从百姓到官员,都觉得这有点像一场梦一样。 那可是东厂的产业,严家的后台啊!这也太快了吧! 从立起FLAG要和春燕楼打擂台,到烟消云散,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创下了萧、严之争分胜负的最快纪录!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谈新仁好歹还坚持了好几个月呢!史珍湘到现在还在垂死挣扎呢!怎么百花楼这看似最不可能失败的一环,就这么崩了呢? 这个结局张远不能接受,他的摇钱树没了!他的老婆也没了呀!他还在嘉靖面前丢尽了......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言破阳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二言破离间 行了,严世藩无话可说了,嘉靖也松开了微微皱起的眉头,点头表示认可。 井御医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太清楚了。他去百花楼不奇怪,不去才奇怪呢! 严世藩压根也没想过要把井御医召进来对峙,他深刻的知道,就凭昨天萧风优先放走井御医的举动,就说明他俩是一伙儿的! 所以想在这件事儿上扳回一局是做不到了,严世藩只能咬牙从另外的渠道进攻。 “萧大人,就算你去查百花楼事出有因,但百花楼中既然并未发现白莲教中人物,你何以仍咄咄逼人,必欲除之而后快? 你这样作为,让人如何不怀疑是假公济私,假借查白莲教的由头,对百花楼实行打击报复?” 萧风怒道:“白莲教虽然没查到,但本官见到人命大案,岂能视而不见,撒手不管? 你问这话就好像本来你要到茅房解大手,难道中途发现还有尿,就憋着不撒了不成?” 朝堂一片哗然,严党外的官员都不顾君前失仪,笑得浑身发抖。严党中人则个个面红耳赤,大声斥责萧风君前无礼,有辱斯文。 嘉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凭借自己多年修炼的养气功夫,忍住了一通爆笑,但忍得相当辛苦。 萧风这个缺德的家伙,这比喻实在太粗俗了,但仔细想想,确实也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比喻了! 严世藩涨红了脸,却对萧风的说法难以反驳,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憋住了自己 的尿一样。 “就算你要查人命案,但何必将众多官员牵涉其中,不但不给上衣,还让他们签字画押!而跟你关系好的,你却私下放走! 你这般行为,分明是以权谋私,党同伐异!你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打击不肯向你屈服的官员,你能抵赖吗?” 众人心里默默地想:这后半句话,听起来好耳熟啊,这不就是你们严党一直做的事儿吗?但当然是没人敢说的。 萧风吃惊地看着严世藩:“严少卿!朝中官员与你有何恩怨?你上一次弹劾张经时,就指责满朝文武对万岁不忠! 这一次明明只是个简单的青楼命案,你也非要拉上朝中官员,大肆污蔑,你这般不顾朝廷脸面,居心何在?” 嗯?众人都大吃一惊,看着严世藩,昨天的事儿除了被当场抓住的飘客官员外,其他官员所知不多,因此也不知道两人谁说的是真的。 严世藩怒道:“你放……什么厥词!分明是你扣下官员,让他们签字画押的!还敢抵赖?” 萧风连连摇头:“绝无此事!什么跟我关系好的就放走,跟我关系不好的就扣下,还什么签字画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昨日只顾审案抓人,清查飘客之事都是手下办的,他们并未与我说起有过此等行为。昨天现场有没有官员我都没注意,但我是不太相信有的。 我大明官员,堂堂圣人门徒,天子门生,就算要去也是去正当的青楼 消遣,岂有到百花楼那种藏污纳垢,邪恶变态之所,行邪恶变态之事的道理? 你说我扣下了众多官员,又签字画押,有何证据? 哪位大人昨天因为去百花楼干那种变态难言之事,被我为难了?不妨请出来做个证?” 此言一出,原本沸腾的朝堂忽然变得很安静。官员们面面相觑,彼此打量着,有几个知情人还在窃窃私语。 “老王,听说昨天不是有你的吗?你出去作证啊,严大人需要你的证词啊!” “住口,胡说!我乃圣人门徒,朝廷命官,要去也是去春燕楼,岂会去百花楼那种地方!” “唉?我明明听老李说你昨天也在的啊,是不是啊老李?” “放屁,你不要满嘴喷粪,我昨天又不在现场,如何能知道老王在不在呢?” “这……既然昨天井御医肯定是在的,他说的话总不会有假吧,不妨把井御医找来问问?” “住口,住口,住口!你到底要干什么?井御医是个什么家伙,谁不知道?他肯定会胡言乱语,攀咬一片地!” 严世藩此时也无计可施了,他知道,既然萧风手握着签字画押的证据,却不肯承认那些官员去过百花楼,那些官员打死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承认的。 何况就算自己威逼他们承认了,确实也是毫无证据。那签字画押的本子在萧风手里,又不在他们的手里! 严世藩目光扫向柳台,独眼顿时一亮!对呀,柳台同志是最 有力的证据啊!他可是在台上被萧风单独拎出来的啊! “柳大人,你……” 严世藩刚开了个头,早已火烧屁股的柳台忙不迭地就打断了他的话。 “严少卿,昨日本官听说京城三司出动,去百花楼抓捕要犯。本官身为刑部左侍郎,职责所在,岂能坐视不管? 于是本官就赶过去了,萧大人刚好抓捕完人犯回顺天府,见我到了,就拉着我联堂公审,对,就是这么回事啊!” 严世藩咬咬牙,知道此时让柳台当着万岁的面承认自己是变态,实在是太难了。这个盟友还是很重要的,只能先吃个哑巴亏了。 萧风看着柳台,友善的微笑着,柳台却笑不出来,冷冷的看着萧风,哼了一声。 老子是为了自保,可不是为了帮你,你不要误会!更不要让严党的群众们误会! 萧风笑得更友善了:“柳大人,既然过程是这样的,那今天你一上朝来,就哭诉我的那些罪状,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柳台恨得牙痒痒的,但自己说出来的话,总不能不认吧!他只好忍气吞声地上前一步。 “万岁,臣因不明白昨日百花楼之事的来龙去脉,误解了萧大人,激于义愤,上朝弹劾。 萧大人一番解释,臣已经知晓其中误会,请万岁治臣轻信胡言之罪!” 嘉靖本来对柳台就没什么好感了,因此此时也不客气,微微点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有错不罚,朝廷法 度难容。也罚俸一年,考评记末等吧。” 得,柳台灰头土脸地退了下去,欲哭无泪,自己的尚书梦又得多做三年了呀! 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宁可认个胡言之罪,也比被万岁认为是个轻浮的变态强,也不知道为啥,万岁现在越来越讨厌变态了。 也就严世藩仗着严嵩的荫庇,还能保持着变态当官的权利,其他性格变态的官员,很多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降职丢官了。 严世藩见柳台做出这样的选择,心中自然也知晓原因,他忽然想起了当初萧风带燕娘进宫廷传艺的事儿,心里猛然一沉。 当初自己只当他是有人性,心肠软,改造万岁是为了解救那些小丫头。难道他当初就有这一层目的吗? 不会吧,真有人能心机深沉至此地吗? 但不管如何,严世藩知道此时有进无退,否则这么大的阵仗就白摆了,严党从今以后也将威风扫地! “萧大人!就算柳侍郎所说你均有解释,那张厂公所言,你又当如何解释? 东厂历来为万岁的心腹股肱,对万岁忠心不二,如今你带领三司欺压东厂,先是在城外围殴,后在百花楼胁迫! 百花楼是东厂的产业,你就是要查抄百花楼,也该提前知会一声,请东厂协同,何以悍然行事,无理至此?” 严世藩独眼死死的盯着萧风,生怕萧风看出他偷偷挖的大坑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以为只有你会挖坑的吗? 萧风 果然没有察觉:“捉拿白莲教逆贼,何其紧急,而且需谨慎保密。 通知东厂,一来时间长,二来人多嘴杂,万一走漏风声,让人逃了,岂不是白费力气?” 中!严世藩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了,他立刻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嘴脸,手指差点戳到萧风的鼻子上。 “萧风!你狂妄!你此话何意?你是说东厂不能保密?还是说东厂会走漏风声给白莲教? 东厂是万岁的东厂,你敢说东厂私通逆贼?你这分明是离间万岁和东厂,其心可诛!” 所有官员深吸了一口气,严党欣喜若狂,其他人暗暗摇头,丁汝夔更是目瞪口呆! 这坑挖得好深啊!假装让萧风解释为何看不起东厂,其实却是在引导萧风说出信不过东厂,怀疑东厂通敌的话来! 你要知道东厂的特殊性啊!它本身就是皇帝私自组建,用来对抗文武百官的,后来由于明朝文官集团势力庞大,主要目标就是对付文官了。 如果说锦衣卫是皇帝的鹰,东厂就是皇帝的犬。锦衣卫干的活还是能拿到明面说的,东厂干的活却都是脏活。 所以在大明朝,文武官员一直有弹劾东厂专横跋扈,滥杀无辜,陷害忠良等等罪状的,却从没有弹劾东厂私通外敌的。 道理很简单,东厂就是皇帝的,皇帝完蛋,东厂也完蛋。所以东厂为啥要私通外敌来对付自己呢?图啥呀? 严世藩满意的看着掉进坑里的萧风,就 连嘉靖都半睁开眼,看向萧风,等着他的解释。 萧风却一点没有落入陷阱的慌乱,而是看向张远,表情十分的诚恳和友善。 “张厂公,你听听严少卿说的这叫什么话呀!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对朝中百官不满呢,想不到他对你都如此怨毒啊! 你身为公公,和严少卿毫无利益冲突,你开的百花楼又是严少卿最喜欢的类型,他何苦如此呢?难道是之前他去光顾你生意的时候没尽兴吗?” 张远被萧风说蒙了,迷茫地看着萧风:“萧大人此话何意?刚才分明是你说的啊! 担心我东厂走漏风声,所以查抄百花楼不肯事前相商。难道这不是你信不过东厂吗? 严少卿只是仗义执言,对我有何怨毒之处?萧大人不必巧言舌辩,还是把道理说清楚的好!” 众官员此时也觉得萧风是理屈词穷了,靠胡乱攀扯在拖延时间。丁汝夔急得团团转,咬牙就想上前帮帮腔,却被身边的右侍郎一把拉住。 “大人不可,严世藩这坑挖得太深了,就是加上大人你也一样填不满,还不如静观其变。” 萧风微微一笑,看向嘉靖,嘉靖也正看着他,目光大意如下。 师弟啊,东厂虽然不太好,毕竟是我的心腹啊,这大庭广众的,你得说得圆才行啊,否则以后我还怎么用东厂呢? 萧风大声道:“昨日清晨,在进城的官道前,我当街拦住东厂众人,告知张厂公,他东厂的马车 夫是白莲教奸细。 张厂公惊怒之下,本想当场拿下,但那车夫想要顽抗,被我和张厂公联手当场诛杀,此事京城百姓知者甚众,张厂公,可有此事?” 张远脑袋嗡的一声,像个痴呆一样的看着萧风。 他昨日为了不暴露给密使送女人之事,曾被迫当街宣布过车夫是奸细,此事如萧风所说,知者甚众,是万万抵赖不了的。 因此他只能期期艾艾地说道:“此事,确有其事,是我与萧大人联手诛杀的白莲教奸细。” 萧风摇头无奈的说道:“你东厂的车夫,也算是你厂公的亲近手下了,都能被白莲教的奸细混进去,其他位置能保证没有奸细吗? 所以我不敢提前跟你商量突查百花楼之事,并不是信不过你张厂公,而是担心你东厂人多嘴杂,其中万一还有奸细,就大事休矣。 张厂公,你说说,我的担心,是杞人忧天呢,还是防微杜渐呢?若是你,又该如何做呢?” 张远内心怒骂,表面却只能木然道:“萧大人防微杜渐,思虑缜密,下官自愧不如。” 萧风愤怒地指向严世藩,差点戳中他的独眼,把严世藩逼得后退一步。 “此事关乎东厂脸面,也间接关乎万岁脸面,我本打算就此保密不说的。 可严少卿不知出于何等心肠,苦心积虑,拐弯抹角地非要逼着我把此事说出来,让百官都知道张厂公治下不严,都认为张厂公不称职! 张厂公,你究 竟是如何得罪了严少卿,导致他费尽心机地要借我的刀来杀你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三言破群丑 张远也蒙了,他不知所措地看向严世藩,心里竟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不会吧,严世藩不会是真的要卸磨杀驴吧? 赵文华当初找到我,是想借百花楼和萧风的春燕楼对抗,现在百花楼没了,这方面价值也没了。 后来严世藩找到我,是想借东厂的力量,对抗倾向萧风的锦衣卫和大理寺以及顺天府,现在看我两次对抗都吃亏了,对我没信心了? 我知道严世藩的秘密太多了,以他的人品,想要卸磨杀驴,把我踢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看着张远狐疑的小眼神,严世藩恨不得掐死萧风,但他此时的当务之急是消除误会,避免被萧风反戈一击。要知道,嘉靖可也看着自己呢啊。 “张厂公,各位大人,我绝无此意!萧风所说之事,我并不知晓啊,何来故意之说呢? 既然突查百花楼事出有因,可以不予追究,但你为抓白莲教,不顾东厂在城外办案,带人群殴东厂,这总是事实吧! 你何以就认定,东厂办案就没有你办案重要?就算心急,也该善加沟通,悍然动刀群殴,是何道理?” 严世藩这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严党众人不禁有些泄气,丁汝夔却顿时精神了,期待萧风能乘胜追击,不给他喘息之机。 萧风认认真真的给张远抱拳行礼,张远不明所以,但在嘉靖面前,自然不敢托大,也生怕萧风沿着车夫是“奸细”的话题继续,赶紧还礼。 “张厂公,严少卿此事却说对了。当时我虽然得知白莲教妖人要逃走,心急如焚,但也不该强行冲过东厂的布防,导致起了冲突。 说到底,大家都是为朝廷,为万岁办事儿的,应该好好商量一下的。张厂公如此通情达理的人,料想不但不会阻拦,还会协助本官的。” 嗯?这话头怎么这么古怪呢?张远迟疑地看着萧风,又看了看严世藩,严世藩也是一脸懵,明显正在思考。 “所以,这嚣张狂傲,严少卿责问的是。我少年得志,又得万岁信重,难免恃宠而骄,有时确实失了朝廷礼数。 包括其他各位大人弹劾的,插手商业,不按时上值,游荡嬉戏等过错我一概都不辩解了。 这是错,不是罪,但万岁所言不差,有错不罚,朝廷法度难容。当和严少卿,柳大人一样,罚俸禄,记末等。 既然记了末等,臣就不宜升迁,臣请引咎辞去江南总督一职,仍在大理寺戴罪立功,请万岁恩准!” 嘉靖一愣,这话确实是自己刚才说的,而且以萧风的所谓过错,确实也没啥其他可罚的。 那些大臣们虽然群情激昂,但除了柳台和张远,其他人说来说去,都是些鸡毛蒜皮,捕风捉影的事儿。 以此给萧风是定不了什么罪的,只是同样犯错,严世藩和柳台都被记了末等,萧风这边却依然升官儿,确实是不合适了。 但萧风当江南总督的好处严嵩已经说过很多 了,嘉靖也都是认可的,现在萧风这忽然撂挑子不干,让大家都很被动。 嘉靖照例是不会背这个锅的,只是看向了严嵩:你自己闹的事儿,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严嵩也蒙了,他本来是以为这次准备充分,可以利用这两天的事儿,把萧风直接打倒。 如果那样,自然就是一劳永逸了,一撸到底,滚回观里当道士去,再也威胁不了严党,让他当总督背锅的计划也就无所谓了。 可没想到萧风巧舌如簧,把所有的罪过都甩脱了,回过头来却认了这些不痛不痒的所谓过错,据此为由,撂挑子不干了! 严嵩还只是遗憾,倒没有特别的痛苦。毕竟他当初听了严世藩的计划,捧萧风当江南总督的两大好处中,让严世藩升官当左侍郎,断萧风后路这一条已经没戏了。 而另一大好处,让萧风给改稻为桑的政策背黑锅,能背最好,实在被萧风看穿了,不肯背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 所以严嵩还在沉吟中,是否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力保萧风继续当总督。但严世藩却大惊失色。 他最大的目的可没敢跟他爹明说啊,那两个好处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最大的一点,是他要把常安公主送到南方去啊! 密使死了,这是他给萧芹的补偿!他费尽心机,熬夜累死了多少脑细胞,才想出来的天衣无缝的理由,把萧风硬捧上去的啊。 现在这才叫因小失大啊,不但 没能给萧风致命一击,反倒有可能鸡飞蛋打,一无所获啊,这绝对不行啊! 严世藩赶紧上前,换上笑脸:“萧大人不必如此,我大明朝堂风气良好,互相弹劾也是常事,都是为了万岁,为了朝廷着想,并无私心啊。 如今既然大人解释了所有的弹劾都是误会,何必为了一些小事耿耿于怀,不肯为国出力了呢,这不是和万岁赌气吗?” 严世藩想用大帽子扣住萧风,让他不得不接受江南总督的职位,否则你就是在跟万岁赌气,古往今来,对皇帝心存怨念那就是死罪! 萧风却不上当,只是十分谦虚的表示,自己确实是大罪不犯,小错不断,实在是没脸升迁,去当什么江南总督。 严世藩急了:“萧大人,你说的这些过错,不过是寻常小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若是因为些许小错,就揪住不放,那天下还有何人能为官呢?” 严党中人虽不知小阁老何以对萧风辞职江南总督一事如此紧张,但多年来的攻守配合早已炉火纯青,他们自然要默契配合,积极声援的。 “严少卿所言不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萧风笑道:“这位大人,可我这人天性如此,这些过错都改不了啊,又当如何呢?” “这……这些小事无伤大雅,无伤大雅!想来万岁也不会因此而责怪萧大人的!” “没错没错,不当值而已嘛,你看郭 鋆郭大人病成那样,一年倒有半年告病,不一样当官当得很好嘛!” “游荡嬉戏怎么了?凡古今之大才,都非循规蹈矩之徒,萧大人即使身在青楼,心也在朝堂啊!” 萧风连连摇头:“哪里哪里,大人过誉了,萧风去青楼都是为了工作,入世道嘛,只有入世才能悟道啊。” “就是就是,嚣张狂傲怎么了?有才才能傲物,萧大人平时还是很谦逊的,只是偶尔狂傲一下,颇有李太白之风采!” 众人前赴后继,替萧风辩解,严世藩擦擦汗,总算能喘口气了,现在压力给到萧风,大家都这么捧你了,你看万岁也看着你呢,你怎么办? 萧风连连拱手,笑容满面的和官员们打招呼。此时就连中立群的官员们也趁机站出来,夸赞萧风几句。 反正这时候夸萧风也不得罪严党了,这些人和严党还不一样,严党只是想说明萧风的过错不算过错,夸得还很克制,这些人可是真往死里夸啊。 “萧大人之才,非管仲乐毅可比,至少也是诸葛武侯级别的!没看萧大人平时也拿着扇子的吗?” “萧大人文武全才,此次手刃的白莲教徒,据说将战飞云打成了重伤,最后却被萧大人给杀了!” “萧大人何止文武全才,更是道门天师,入世观出的火药,已成我大明国之利器,望远镜已成战场神兵!” “听说入世观最近炼出了大量的精钢,却不用来打造兵刃, 而是用来改进火枪,据说战场上可以一敌十!” 够了吧,嘉靖都听得有点皱眉了。朕的师弟确实是好,但也不至于让你们这么往死了夸吧,还他妈的诸葛武侯,那朕成什么了? 好不容易等众人说得口干舌燥,声浪渐渐退去,萧风这才收起笑容,淡淡的开口。 “按各位大人所言,我的那些错处,都不算错了,对吧?” 众口一词:“不算不算,肯定不能算。” “如今不算,今后肯定也不算的,对吧?这个标准不会随时更改吧?” 依旧众口一词:“当然,当然,我辈都是读书人,岂能出尔反尔,食言自肥?” 萧风点点头:“那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各位大人开解。柳侍郎和张厂公弹劾我,罪名虽重,毕竟是有误会在其中。 各位大人既然明知道我的这些过错不算错,为何还要气势汹汹的上朝弹劾我呢? 是党同伐异,还是觉得万岁太过悠闲,要为难为难万岁呢? 还是各位大人仍旧对万岁修道不满,借着打压在下,发泄一下对万岁重视道门的不满情绪呢?” 靠啊!严党众人都目瞪口呆,我们说了你半天的好话,把你夸得一朵花似的,你却忽然来这么一手! 可这倒打一耙确实厉害!我们刚才为了配合小阁老,表态太积极了,现在如何解释之前的行为啊! 嘉靖被萧风一提醒,顿时也火儿了。 朕不就是想修个道吗?朕是建酒池肉林了,还是 做炮烙虿盆了?你们就这么容不得朕吗? 朕就是吃点红铅丹,那不也是以前的事儿了吗?自从师弟宫廷传艺以来,朕连秀女都没怎么征召过了,你们还盯着朕? 拿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来为难朕,不就是想看看朕对师弟,对道门真人是不是会跟你们一视同仁吗? 嘉靖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面色却依旧淡定,口气更加淡定,甚至还有些温和。 “今日弹劾萧风的臣子们,前倨后恭,颠三倒四,捕风捉影,轻浮不端,都罚俸一年,考评记末等!” 吏部尚书夏邦贤松了口气,今年的年终考评工作太好做了吧!我再也不需要平衡给谁几等了,也不用担心严嵩找我谈话了呀! 严党群臣垂头丧气,想不到只是上朝助个拳,当个气氛组,却也被殃及得鼻青脸肿。 真是高高兴兴上班来,哭哭啼啼回家去啊。 严嵩见嘉靖翻了脸,想来想去,总不能扔下儿子自己战斗。何况改稻为桑还是需要有人背锅的,既然今天已经丢脸丢到头了,该争取的利益还是要争取的。 “万岁息怒,群臣今日确有不妥之处,但臣以为萧风为江南总督益处良多,不应轻言换人。还望万岁三思啊。” 嘉靖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他也明白严嵩的意思,大局为重嘛,想来师弟也就是为了出口气而已。 “萧风啊,严首辅言之有理。你平日里飞扬跳脱了些,难免被人看不惯,但朕是 深知你的。 这江南总督,眼下确实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你就不要推辞了吧。” 萧风也知道,嘉靖是不会让自己辞职的,因为他现在并不想让严嵩完全掌控南方。这就是嘉靖的制衡之道。 嘉靖信任严嵩,但不会让他毫无对手,历史上哪怕是严党势力最大的时候,也依然不断有人站出来挑战严党。 这不仅仅是一句忠臣孝子不怕死就能解释的。嘉靖的制衡之道,始终给了那些对抗严党的人以希望,也给了他们生存的空间。 别人不说,从对海瑞的态度,就能看出嘉靖做事的风格。而杨继盛也是被严嵩偷偷塞进斩首名单里,被嘉靖误批的。 所以萧风见好就收,大义凛然的表示,既然朝廷需要我,我义不容辞! “请万岁放心,既然诸位大人已经知错认错,臣不会拿国家大事跟他们计较赌气的。 臣还是那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大明是万岁的,可也是每一个臣子的!大明兴亡,匹夫有责!”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大明兴亡,匹夫有责! 张居正喃喃地默念着这两句话,神色不知不觉间从迷茫变得清醒,从犹豫变得坚定,他忽然觉得,自己一向盯着严嵩的眼睛,变得更加开阔了。 除掉严嵩又如何?谁能保证下一个首辅不会变成严嵩?只有一直把国家放在心上,把大明的兴亡放在心上,才能让这天下长治久 安啊! 群臣也都被这两句话震住了,他们从来没听过这么振聋发聩的话。 不但中立群中有人慢慢的站直了弯曲太久的身体,就连严党群众都有一些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嘉靖坐在上座,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平时没有的,让人振奋的气场在精舍内漫延。他满意地点点头。 “黄伴,让人将第一句话写成对联,挂在翰林院、都察院及六部各司。后一句写成横幅,赐给各地军队卫所,以此勉励!”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八章 出发之前 接下来的几天,萧风都在为去江南赴任做准备。 本来其实是挺简单的事儿,萧风有俞大猷在身边,又有朝廷配备给总督的亲兵,安全不是问题。 可随着常安公主必须跟着去,这事儿忽然间就变得很复杂了。 常安公主是要带侍女的,一个入画显然是伺候不过来的。当初在萧府里只带入画,那是因为萧府本身有很多女人可以帮忙。 所以常安公主要带的侍女就少不了,偏偏她又生性挑剔,平时对其他宫女都看不上眼,左挑右挑的,总是不满意。 嘉靖对女儿的安全也很担心,毕竟护卫虽多,能贴身保护的人太少,因此他又想到了安青月,再度征调安青月做公主的护卫。 安青月本来是一心在筹备婚礼的,因为萧风已经正式回复了安夫人:张无心的能力没问题!所以安夫人帮助安青月说服了安司正。 说服的方法也很简单,安夫人甚至都没用上大道理,简单粗暴地告诉安司正:生的第二个男孩姓安! 安司正想想萧风的可怕,再想想女儿的坚持,再想想自己未来的孙子,直接放弃了反抗的意识,转而开始查黄道吉日。 想不到嘉靖一纸调令,打乱了安青月的安排。但圣命难违,安青月只好噘着嘴领旨了,去见常安公主时也没给她好脸色。 常安公主是什么人物,拉着安青月姐姐长姐姐短的一通叫,又掉了几滴眼泪,咳嗽两声。 “我这身子骨 ,也不知道这次出去还能不能回来了,也算临死前出趟京城,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吧。 只是姐姐啊,只怕等你和张大哥成亲时,我没法到场祝贺了。这个镯子,是我最喜欢的,就送给你当贺礼了,也留个念想儿吧……” 结果安青月直到给萧风讲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掉眼泪:“常安真的很好,很可怜的,你一定要治好她呀!” 萧风无语地看着安青月,这丫头显然已经被绿茶泡晕了,完全忘了推迟成亲的事儿,恨不得立刻就背着常安出发的架势。 安青月既然要去,张无心是否要跟着去就成了大问题。 萧风知道,到了江南,必有一场大战,人手不能少了,但张无心若也去了,萧府中就没有高手了。 展宇不能天天住在萧府,就是裕王愿意,萧风也不允许。他如今是江南总督了,位高权重,和皇子之间的交往更不能有偏向。 还有一层心思,萧风只偷偷的嘱咐了展宇:我不在京城中,你一定要保护好裕王,比平时要更加用心。 展宇惊疑不定:“你是说,有人会对裕王直接动手吗?不会吧,谁敢这么干?” 难怪展宇如此惊讶,虽然两个皇子背后的势力这些年一直争斗不休,但都是玩的政治手段,敢直接对皇子动手,那是前所未有过的事! 萧风摇摇头:“不确定,我只是有种感觉,这次针对我萧府的刺杀,事后想想,多少有点草率了。 按理说,不管是萧芹还是严世藩,都是思虑缜密之人,不该如此匆忙行事。除非另有目的。” 想来想去,萧风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战飞云的身上,他和展宇不同,甚至和老王都不一样。 刑部捕头实际地位不低,但说到底并不是入品的官员,还是属于吏员一级。 一般县衙捕头的地位待遇大概相当于九品,府衙捕头相当于八品,顺天府的捕头高半级,相当于从七品。 而刑部和大理寺的捕头,则又高半级,相当于七品官的级别。虽然只是相当于,但也是朝廷认可的,所以有时自称个“本官”也没啥毛病。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论品级,隔壁老王堂堂六品推官,比战飞云要高一级,但论实际的影响力,老王未必有战飞云的大。 不管怎么说,战飞云的捕头身份,住进萧风的府里没任何问题。和老王不同,战飞云本身就是在租房子住的。 萧风作为房东,既然能租给戚继光住,自然也可以租给战飞云住,这事儿谁也说不出毛病来。 战飞云得到了免费的房子住,也很激动:“萧大人,你放心,若真有贼子敢来,战某除非死了,绝不让贵府众人少一根汗毛!” 萧风拍了拍战飞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战捕头啊,张无心和安青月我都带走了,家里安全就靠你了。 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入世观这下缺教练了,只有展宇了,你抽空也多去教 教。 家里张云清和王迎香都想学武,本来是打算让张无心教她们的,现在也只能辛苦你了。” 战飞云挠挠头:“大人吩咐,本来义不容辞,只是我练的功夫是少林一脉,只怕不是特别适合女孩子练啊。” 萧风笑了笑:“还有展宇呢,他也会来教的,到时候她们喜欢学谁的就学谁的吧。” 为了让萧风放心的出发,陆绎和沈炼带着锦衣卫,在全城进行了大清查行动,要求京城百姓都要有三年的联保。 所谓联保,就是你得有至少两个邻居证明你是良民,而且良民了三年了。若是有工作的,工作场所的老板也得证明你是良民。 这一招对付临时进京的流民极其有效,对付潜伏时间不长,深居简出有特殊目的的人也极其有杀伤力。 短短几天,就抓出了三个白莲教徒,还有不少听到风声早就逃跑了的。这一网下去,大鱼虽少,但虾米很多。 流窜作案的飞贼小偷,拐带人口拍花子的,贩卖极乐丹及其替代药物的药贩子,被抓了一大堆,各部门的监狱差点撑爆了。 忙碌不堪的不止锦衣卫等法司部门,春燕楼也忙得团团转。 百花楼里大概一半的姑娘,都想到春燕楼继续从事娱乐行业,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其实却满含辛酸。 这个时候,可不像后世,笑贫不笑娼。酒吧、发廊、路灯下;东莞、魔都、三里屯,拿着青春赌完明天,还能找老实 人接盘。 别说百花楼也算京城名楼,就是寻常勾栏暗门没那么出名的地方,姑娘们出来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也基本不可能。 可为富人妾,难做穷人妻,改行也很难,除非卖豆腐。 所以除了很少数还有家可归的姑娘外,剩下的姑娘一部分选择了进入世观,自食其力,过清净日子,其余的都去了春燕楼。 萧风没有干涉,只是嘱咐燕娘,百花楼的姑娘们之前过得很苦,让春燕楼的姑娘们小事都让着点,别计较。 燕娘甩甩手绢;“计较什么呀?要说计较,只有楼里扫地倒水,铺床叠被的仆妇们计较,怕丢了饭碗。 那些姑娘不但把自己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争着打扫楼里的每一处地方,我不让她们干,她们就哭。” 萧风皱皱眉:“为什么哭?” 燕娘叹了口气:“她们说,在百花楼时,如果花奴忽然不让谁干活了,这个人晚上一定是要接待有权势的客人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萧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来吧,慢慢的就好了,只要人的心没死,再深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那一天。” 燕娘点点头,小声对萧风说:“陈公公昨天找我去了,说有一些和他不对付的太监,尤其是和严党关系好的,正在偷偷地传谣言,说司礼监的账簿有问题呢。” 萧风缓缓的点头:“你去给陈公公捎个话吧,告诉他,是时候了。” 燕娘吃惊的 看了萧风一眼,但什么也没敢问,默默的点头告退,萧风又叫住了她。 “有些事,不得不办了,我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我不在时,担心你自己守不住……” 燕娘脸一红,紧跟着眼圈也红了:萧公子,他果然还是关心我的,虽然这段时间没怎么搭理我了…… 等等,什么意思啊,他要跟我办什么事儿啊?还说担心他走的时间长了我守不住! 我……我早就半点朱唇万客尝过了,我还有什么能守的呀?萧公子,我看是你守不住了吧…… 天色渐暗,春燕楼前挂起了灯笼。 本来燕娘是打算让百花楼的姑娘们休息些时日再上岗的,但这些姑娘听春燕楼的姐妹们介绍了这里的客人后,竟然都纷纷请战。 因为她们听说,这里的客人都很有礼貌,最粗暴的也不过是发脾气时甩过姑娘一巴掌。 而且春燕楼有规定:如果此时姑娘还能保持微笑,就能获得最佳服务奖! 如果姑娘们不肯受委屈,还可以找燕娘要求放弃服务,燕娘也绝不会强迫姑娘继续上班。 因为姑娘们的请战情绪高涨,而且颇有几个条件优秀的,燕娘不得不重新安排灯笼的个数。 火姑娘站在二楼,嗑着瓜子,忽然发现自己的灯笼居然没挂! 火姑娘火了,扔下瓜子就趴在栏杆上冲楼下喊:“妈妈,妈妈,怎么回事,新姑娘一来,我连灯笼都保不住了吗?” 燕娘笑着走上来,在她屁股 上狠狠掐了一把:“你喊个屁啊!没挂你灯笼是因为今天晚上有人点了你出楼!” 出楼!这可是身份的象征,一般只有红牌姑娘才有这个待遇。因为加上外卖送货费,价格都是要按楼内竞争的最高价再翻倍的! 一般人是不会那么奢侈的点外卖的,之前京城中点外卖最多的纪录保持者是谈新仁,毕竟他是半个老板,点单还有返利呢。 而且他点的外卖,大部分都是替别人点的,钱虽然是他付的,但送货地址基本都不是他家。 一听说有人点外卖,几个红牌姑娘都来精神了,纷纷围过来祝贺火姑娘。火姑娘也很得意,冲大家挺了挺成竹,神气活现的甩着袖子跟着老车离开了。 水姑娘一边忙着帮燕娘挂灯笼,一边问燕娘。 “哪个冤大头这么有钱啊,教坊司刚一解禁就点出楼啊! 而且过去点出楼的,找火儿的最少,连画儿在时都比她出去的多。 这也不是她不漂亮,实在是她那套功夫要用的家伙事儿,都在她自己屋里预备着呢,点出楼可不好带啊。” 燕娘一边忙着一边回答:“那个不是个差钱的主儿,直接扔下了一百两银子呢!点单的人还真是个特殊的,你们肯定猜不到!” 水姑娘抿嘴一笑:“妈妈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是谁这么喜欢咱们火儿,没准以后还能替火儿赎身呢。” 燕娘叹口气:“那是绝不可能,这人就是今科状元 唐汝辑,只是他让送画儿去的这地址也太差了点,在肉市街骡子胡同。 你说堂堂状元,怎么会住在那种勾栏密集之地呢?看来这唐汝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哈哈哈。” “啪”的一声,灯笼落地,旁边站着的云姑娘脸色煞白,一把抓住了燕娘的胳膊。 “你说谁?唐汝辑?送到哪里?肉市街?骡子胡同?第几个院子?第几个院子知道吗?说呀!” 燕娘被云姑娘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她的手:“掐得好疼,你怎么了?第三个院子啊!” 云姑娘一把扔下灯笼,转身就往楼外跑,燕娘往前追了一步,云姑娘回过身来,勉强冲燕娘一笑。 “妈妈,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我的灯笼今天先别挂了,如果我很快回来,再挂不迟。” 说完也不等燕娘回话,快步走到阴影处,燕娘和水姑娘跑出楼门口,却见阴影处空空荡荡,人影都没有。 水姑娘惊讶的喃喃道:“云儿平时走路都轻飘飘的,这跑得还真快,她有什么急事呢?” 燕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痴痴地看着远处,过了半天,才拉着水姑娘的手,缓缓走回了春燕楼里。 云姑娘疯狂地在胡同里飞奔,她的速度极快,就像一朵云在黑暗中飘动一样,轻盈无声。 她不敢走大路,只敢在胡同中穿梭,躲避着巡夜的士兵和锦衣卫,不时地跳上墙头看看远方,确定方向后再跳下来继续狂 奔。 此时春燕楼的马车已经停在了三号院儿的门口,老车掀起帘子,火姑娘正在下车。 三号院门口只点着一盏灯笼,院子不小,显得有些阴森。火姑娘皱皱眉,抬手就要敲大门。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火姑娘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老车以为有人要抢劫,立刻抄起车辕上放着的木棒就要抡,结果被一只手抓住了脖子,顿时全身无力,手里的木棒也垂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浮云一片 短暂的惊慌后,两人才看清楚,用两只手就控制住他们俩的人竟然是平日里娇娇怯怯的云姑娘! 此时云姑娘早已没有了平时的端庄淡雅,满脸都是尘土和汗水,头发一绺绺地贴在脸上,看着格外狼狈。 火姑娘大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呜呜地要说话,云姑娘低声急切地先开口了。 “老车,我来不及解释了,赶紧调转车头,带着火儿回楼里!千万别大声说话,别让院里的人听见!” 火姑娘呜呜地挣扎着,老车也十分为难:“云姑娘,这不行啊,你这不是砸我饭碗吗? 客人点单了,钱都付了,妈妈安排了我送火姑娘,这样回去,我怎么交代呀!” 云姑娘咬咬牙:“这院子里的人不是唐汝辑!他堂堂状元,怎会住在这里!点单的人也不是他! 有人要杀火儿,你赶紧带她回去,惊动了院里人,谁也走不了了!” 火姑娘用大眼睛表达着自己的不解,老车也犹犹豫豫的不肯赶车,云姑娘无奈地放开了两人。 “反正我也回不去春燕楼了,就告诉你们吧。这个地址是白莲教密使曾经的住所,原本只有我知道,现在看来,严世藩一定也知道了。 他一定是假借唐汝辑的名字,将火儿引来,要杀人灭口的。你们快走吧!” 火姑娘吓得一哆嗦,小声问:“我和严世藩无冤无仇,他为啥要杀我呀?再说了,我死在这里,唐汝辑能脱了干系吗?” 云姑 娘苦笑着看着火姑娘,就像姐姐在看着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 “这就是他为何用唐汝辑之名的原因。若是其他普通官宦富商,只怕还难逃罪责。 但只要唐汝辑否认,绝不会有人相信堂堂状元会谋害一个青楼女子,必是有人冒名,这就是他们的毒计! 至于严世藩为何要杀你,你不需要知道,反正过了今天,我走了,你也就安全了,他没有再杀你的必要了……” 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把闪亮的钢刀径直的劈向云姑娘。云姑娘反手一勾,将火姑娘扔进了马车里,厉声喝道:“还不快走!” 老车手忙脚乱地跳上车辕,正要赶车,面前却站着一个人,黑暗中,杀气弥漫,拉车的马竟然刨着前蹄不敢向前走! 云姑娘和拿刀的蒙面人转眼间交手几个回合,知道难以取胜,着急地大喊一声。 “严世藩,你放火儿走!你不就是怕我暴露吗,我今天已经暴露了,你杀不杀她都没用了!” “难为你这般时候,还能想着朋友,有此一念之善,胜过白莲教中很多人了。” 云姑娘惊愕的看着从门里飘然走出的萧风,青衫白袍,手摇折扇,跟严世藩的派头还真有点像。 “云姑娘,请院内一叙。既已露相,想来不至于推辞吧。屋内备有美酒佳肴,火姑娘和老车也进来吧。 这大半夜的,让你们受惊吓了,喝杯酒压压惊吧。” 安青月扯下蒙面巾,张无心 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云姑娘知道顽抗已然无用,惨笑一下,顺从地跟着萧风走进院中。 萧风给云姑娘和火姑娘都倒了酒:“老车啊,你自己倒自己喝吧。” 火姑娘惊魂未定,满肚子的不解,看看云姑娘,看看萧风,却不敢说话。云姑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公子,你是如何找到密使住所的?” 萧风笑了笑:“很多秘密,人活着的时候才能保得住,人一死了,就保不住了。因为人们觉得没有拼死保密的必要了。” 云姑娘不解的看着萧风:“你是说,有人告诉你的?谁?不可能是严世藩,其他人谁会知道这里?” 萧风淡淡的一笑:“你还记得牛三吗?就是在百花楼被抓的那个,自称是苗疆大土司的干儿子。” 云姑娘那日也随着燕娘去看了审案,自然知道此人,但她像很多人一样,早就忘了那个变态的胖商人了。 萧风却没有忘,他下堂后连晚饭都是在牢房里吃的,还特意让隔壁老王动刑。 老王毕竟是诏狱留学归来的人才,手艺比顺天府的刑讯官好很多。 胖子牛三虽然很坚强,但正如萧风所说,他觉得保守密使住所这个秘密没有任何意义。 密使都死了,一个地址有什么关系?以密使的严谨,在离开那个住处,搬进严府时早就会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毁掉了。 所以在老王施展第四招的时候,牛三抛出了这样一个地址,给自己 换来了喘息的机会,让萧风也松了口气。 牛三身份特殊,验证真假之前,萧风也不愿意弄死他,何况陆炳过来暗示过他,嘉靖也不希望和苗疆弄得太僵。 所以萧风适可而止,拿着这个地址,给云姑娘设了个圈套,套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云姑娘低着头,看着眼前的酒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柔滑如云的脸上略显苍白。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其实从给仇鸾测字时,测出破城可能与‘云’字之人有关,我就该怀疑了。但实不相瞒,当时我并未想到你。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一个远在京城的青楼女子,如何能影响大同的城门呢?今日云姑娘可否为我解惑呢?” 云姑娘抬起头,一向柔顺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坚强:“我为何要告诉你?” 萧风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的啜饮着:“因为我有可能放你走。” 云姑娘吃惊的看着萧风,就像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一样。 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在骗自己。白莲教数次刺杀他,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呢? 火姑娘却绷不住了,一把抱住萧风的胳膊,把自己战无不胜的部位紧紧的贴在萧风身上。 “萧公子,你说话一向是算数的,对吧?你不会反悔的,对吧?” 萧风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只好无奈的任凭火姑娘挂在自己胳膊上,瞪了喷酒的安青月一眼。 “我说话算数建立在两个基础上,第 一是云姑娘没有杀过无辜之人,第二是她对我的问题知无不言。” 火姑娘紧紧的贴着萧风,着急地催促云姑娘:“云姐姐,你快说,快说啊!我知道你没杀过人的,你快告诉萧公子啊!” 云姑娘惨然一笑:“凭你这句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儿。我不奢望你能放我走,只求到时你能给我个痛快。 但我不愿说之事,牵涉圣教机密安危之事,你就是再怎么折磨我,我也不会说的。” 萧风慢慢的喝光杯子里的酒,火姑娘用一只手抱着萧风的胳膊,空出一只手来帮萧风倒满,还讨好的冲萧风笑了笑。 “那就说说吧,大同城门之事过去很久了,总不会还牵涉你圣教的机密和安危吧。” 云姑娘苦涩的一笑:“此事无碍的。当初圣使让我准备好,他已经安排为我赎身了。 严世藩那时虽不知我的身份,但只要密使要求,他肯定会帮这个忙。 当时谈新仁还是春燕楼的老板,加上严世藩的势力,想来春燕楼也不会留难我。 等我赎身后,就去大同,以孤苦无依为由,去投靠画儿。” 萧风恍然大悟:“你们春燕楼几个红牌中,虽然水姑娘和画姑娘关系最好,你和火姑娘关系最好,但彼此之间也颇有情义,料想画姑娘也不会把你拒之门外的。 当时画姑娘随着胡宗宪在大同,她一定会把你引荐给胡宗宪或者仇鸾,你是要刺杀他们二人吗?” 云姑娘点 点头:“可惜后来圣使得到消息,仇鸾和胡宗宪二人不知为何,不但加强了城防,还对城中一切与‘云’字有关的人严防死守。 此时我若再去,就算化名,却也是瞒不过画儿的,徒惹怀疑。所以这次行动就放弃了,我也就继续在春燕楼里待命了。” 萧风微笑的看着云姑娘:“胡宗宪虽也好色,但却是官场通达之人。他大概率是会把你送给仇鸾的。 我猜,圣使用你去杀胡、仇二人,肯定不是用刀。以刚才你和安青月对打的功夫,空手未必能杀得了他二人。 而以胡宗宪之谨慎,仇鸾之怕死,也绝不会让你有带刀进屋的机会。仇鸾得了你,只怕当晚就会马上风了吧。” 云姑娘苍白的脸上泛起羞红,微微点点头:“原本计划是先杀胡宗宪,剩下仇鸾,就算嫌弃我,也独木难支。若是不嫌弃我,就再杀仇鸾。” 萧风点点头,同道中人有风险,古今如此啊! “我真正怀疑你,是从柳下的老爹舒服死了开始的。 老族长被胭脂虎搞得马上风,让我不禁开始回想起密使杀死的那些女人。 然后我又问了俞大猷当年萧无极以女子练功的事儿,加上芹哥告诉我的一些极乐神功的内容,我忽然就想起了谈新仁的营造队长了。 再想想给仇鸾测字的‘云’字,我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你的身上。 这人啊,如果一但被盯住,再怎么小心也会露出破绽的。后 面画姑娘想起见过密使,但想不起来找过谁,我想来想去,最可能的就是找过你。 因为水姑娘不可能看得上密使,若是火姑娘自己,密使的脸再厉害,她也不至于把一个和自己睡过的男人忘得那么彻底。 加上之前画姑娘说过你靠手都能服务客人,被你打断了,靠这些蛛丝马迹,不难把事儿串起来。” 云姑娘呆呆地看着萧风:不难吗?听你说起来确实是不难,可这些事儿很多人都知道,怎么别人就从来串不起来呢? 难道萧家的男人,都是这么厉害的吗?就连萧无极和萧无用,这两个萧家的家仆,都比常人厉害得多啊。 火姑娘本来也呆呆地听着,听到萧风说水姑娘看不上密使,但自己就有可能睡过,气得把萧风的胳膊抱得更紧了,压得萧风的胳膊都有点发硬了。 “营造队长的死不是意外吧?他是无辜之人吗?你们为何要杀了他?” 云姑娘凄婉地笑了:“他无辜吗?我不知道。他帮谈新仁做过坏事,自己为了捞钱也做过坏事。 可他对我很好,所以,不管他无辜与否,都不该由我来杀。为何要杀他,我却不能告诉你。” 火姑娘急了,生怕萧风翻脸:“云姐姐,你说呀,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风并没有逼问云姑娘,而是换了个问题:“密使死了,严世藩和萧芹之间如何联络?可有新的密使派来吗?” 云姑娘摇摇头:“这我确实不 知。密使刚死,还没有新人来联系我。 至于如何联络,这个你该能猜到。京城里玩鸽子最多的,只怕除了你萧府,就是严府了吧。” 萧风笑了笑:“你认识牛三吗?密使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 云姑娘摇摇头:“不认识,之前我并不知道苗疆的人在京城。我只知道极乐丹的原料都是从苗疆运出来的。” 萧风想了想:“萧芹身边有个年方二十的女子,功夫不错,据说是江浙沿海一带的坛主,叫什么名字?” 云姑娘愣了一下,眼圈红了,低下头咬着嘴唇,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萧风紧紧的盯着她:“不,你知道。我猜,你一定很喜欢萧芹吧。 也难怪,我芹哥确实是极有风度的男人,可惜他跟密使不太一样,好像不怎么喜欢女人啊。” 云姑娘抬起头来,倔强地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就是知道,也不会说的!” 火姑娘又要跳起来,萧风一把按住了她,淡淡的说:“知道了,你走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安青月腾的一下跳了起来:“你这就放她走了?” 云姑娘也不敢置信,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试探着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你不是说如果我杀过无辜之人,就不会放我走的吗?你不是说我知无不言,才会放我走吗?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想利用我去害圣使,那是不可能的,你后悔还来得及。” 萧 风活动了一下被火姑娘紧紧抱住的胳膊,一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只好半途而废。 “营造队长是自愿的对吧?他愿意为你而死,也算求仁得仁,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 你不肯知无不言,本不该放你走的。看在你宁可暴露,冒着白莲教的惩罚来救火姑娘的份上,我放你一马,以后别进京城了。” 云姑娘身子微微发抖,呆呆地看着萧风,火姑娘把萧风抱得更紧了,带着哭腔喊。 “云姐姐,快走啊!你快走啊!萧公子都让你走了,快走啊!” 云姑娘恋恋不舍的看了火姑娘一眼,转身刚要走,萧风淡淡的说。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你对萧芹如此忠心,他对你好吗?若对你好,为何会把你扔进春燕楼里?” 云姑娘停住脚步,回头冲萧风弯腰福了一礼,作为告别。 “萧公子,你不必挑拨我和圣使。圣使救过我性命,替我报了仇,我这辈子不会背叛他的。 我的身子骨血两弱,被萧无极强练了极乐神功后,不能断了阳气的滋养,圣使安排我呆在青楼,是为我好。” 云姑娘走出了院子,火姑娘这才放开萧风,冲到院门口。 只见夜深天暗,星光点点,一个浮云般的身影在夜空中随风起舞,越飘越远,终于不可见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章 一念不离心 第二天早上,宫里传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陈洪公公告老了,已有旨意,由黄锦接任司礼监掌印。 对于这个前朝老太监头子,嘉靖还是给予了不少的体面。首先,那些鼓噪要清查司礼监账簿的声音被嘉靖直接压住了。 人家都要走了,你们还闹这事儿干什么?司礼监以后归黄锦管,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会去查的。 其次,嘉靖赏赐了陈洪一盘银子。其实这盘银子不多,也就二百两,别说陈洪,任何一个大太监都不会放在眼里,但却意义相当重大。 这叫“赐金还乡”,代表着皇帝对你多年服务的肯定,也代表皇帝的态度:你自由了,好好活着去吧。 嘉靖对陈洪在账簿上做了手脚,一定是心知肚明的。虽然嘉靖对案子的结局并不反对,但他心里对陈洪此举肯定不会高兴。 若是陈洪此时赖着不走,这份不高兴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发作。但陈洪如此知趣,几乎可以算是引咎辞职,嘉靖反而会更大度。 这就是帝王之心,他永远不在意你做的事儿是对是错,只在乎你做的事儿对他是否有利,对他是否足够敬畏。 这盘银子里,有黄锦的多少功劳,不得而知,但陈洪接过银子的时候,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选择,冒险帮了萧风的忙,就是赌一把,现在看,他赌赢了。 当初萧风对他做出的承诺,也已经 兑现了一半。借着这次机会,他从高高的山顶,安稳地降落到地面上,避免了粉身碎骨的坠落。 剩下的一半,就看未来的日子里,有没有人敢报复他了。别人不说,他这次得罪东厂就有点狠。 燕娘又上门来了,这半年多,她来得很勤,也没有了当初的生疏,连看门的陈大都得到指示,来了就让进,不用通报了。 燕娘走到内堂门前,看见陈洪正看着桌上的银子发呆,他的妻子小琴则正在收拾衣服行李,为远行做准备。 燕娘恭敬地弯腰施礼,并没有因为陈洪已经没有了身份而有任何不同。陈洪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坐吧,是萧风让你来的吧,他有什么话说?” 燕娘侧身虚坐,轻声道:“萧公子说这个时候他不方便来,托我带话给您。 他说:‘告诉陈大哥,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在京城住着最安稳’。至于缘由,奴婢却没敢问。” 陈洪的眼睛一亮,缓缓点头,亲切地看着燕娘,就像看着自己的兄弟媳妇一样。 “燕娘,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跟萧风一样,叫我陈大哥,叫小琴嫂子就行。 我老家也没什么人了,京城住了一辈子了,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以后有空常上门来玩。” 小琴皱皱眉头:“老爷,你之前不是还说,要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呢吗?萧风一句话,你就改主意了?” 陈洪宠爱的看着自己的小媳妇:“萧风不说这 句话,我就得赶紧走,现在他说了,我就可以留下来了!” 见两个女人一脸雾水的样子,陈洪呵呵一笑:“去让厨房做几个好菜来,燕娘陪我们喝一杯吧。” 得到陈洪告老,黄锦上位的消息,最惊慌的莫过于张远了。他担心黄锦会借机向嘉靖进谗言,把自己的东厂一并接收过去。 因此这两天频繁求见嘉靖,汇报工作,严嵩也旁敲侧击地帮东厂说了不少好话。 公正地说,东厂虽然没干多少好事儿,但事儿还是干了不少的。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不怕锅。 从嘉靖发动“大礼议”开始,到“征召秀女”,再到近期的“改稻为桑”,任何会引起官员们抗议和反弹的事儿,背后都有东厂勤勤恳恳地抓人打人杀人。 锦衣卫的职责毕竟还是比较杂的,东厂的工作却是目标明确:敢让皇帝不自在的,咱就揍他! 张远添油加醋,严嵩煽风点火,最后总算把嘉靖对张远的不满渐渐平息了。更重要的是,严嵩很清楚嘉靖心里所想。 拿掉张远容易,但短时间内嘉靖没有合适的人选来顶替张远。东厂厂公的人选,一定不能和陆炳关系太好。 不管嘉靖对陆炳如何信任,锦衣卫和东厂永远是互相监视,互相牵制的关系。黄锦和陆炳的关系就很好,所以嘉靖不会让黄锦直接掌控东厂。 张远的位子保住了,让严世藩松了口气,百花楼已经没了,要是张 远也折了,这次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不过好在主战场上的优势依旧在我,不管萧风在出发前折腾了多少事儿,他总归是要出发的。只要他离开京城,到了南方,一切就都不同了。 三日之后,天晴如洗,十里长亭,百官聚集,等着送江南总督出京赴任。除非皇帝亲自出宫送行,否则这就是最高礼遇了。 百官相送,领头的自然是百官之首。严嵩带着严世藩,站在百官的最前面,已经等了很久,火气也已经很旺盛了。 “实在是无礼至极!万岁给了他如此之高的礼遇,他竟然到这个时候还迟迟不来,真是岂有此理!” 萧风此时刚出府门,正在跟所有人一一道别。 裕王和景王被嘉靖命令,代表皇帝送行。这俩人就比百官聪明得多,直接跑到萧府,等着和萧风一起走。 刘雪儿作为正妻,自然是有资格多说两句的:“萧风哥哥,你早点回来……” 旁边豪华大马车里的常安公主掀着轿帘:“雪儿姐姐,放心吧,我会催着他早点回来的。” 巧娘搂着巧巧的腰,不让她往萧风身上扑:“老爷,你路上要小心……” 常安公主连连点头:“放心吧巧娘,这次出去很安全的,你不用担心。” 张云清和王迎香每人手里拎着一把剑,像模像样的:“萧大哥,你就带我俩一起去吧,我俩能保护你了!” 常安公主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差得远呢,这次出 去很危险的,你俩不行!” 柳如云一言不发,红着眼圈,手里揉着衣襟,痴痴地看着萧风。 常安公主也一言不发,眯着眼睛,手里攥着车帘,茶茶地看着柳如云。 张天赐大声道:“大哥你放心,家里有我呢,你嘱咐我找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 常安公主一本正经地点头:“嗯,那就辛苦你了,张老板你好好办事!” 萧风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第一次出远门,兴奋过度,几乎把话都替自己说了,不过也好,自己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旺财:“汪,汪汪,汪汪汪。” 常安公主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放弃,把车帘子放下来了。 车队开动了,满街的百姓都在路边夹道欢送,萧风一一拱手。 站在街对面的刘彤一家也拼命的对萧风挥手,萧风在马上招手致意,刘彤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提醒萧风。 “贤婿!江南青楼多绝色,你要坚强啊,不要堕落!” 等萧风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赶到十里长亭时,俞大猷的部队也已经到位,和百官一起等了一段时间了。 见到萧风终于露面了,百官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真没想到要等这么久,所以连个马扎都没带。又都自重身份,不肯席地而坐,此时像严嵩这个身体条件的,已经在打晃了。 严嵩忍着气,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趁机折腾一下。但今天严世藩再三提醒过他。 “父亲,万不 可因小失大啊。让萧风顺顺当当的出发,到了江南,远离了万岁,咱们才好收拾他啊!” 所以严嵩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萧大人,老夫奉旨,率领百官前来相送,祝萧大人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萧风淡淡一笑,下马向百官抱拳施礼:“各位大人,非是萧风懒惰跋扈,实在是公主殿下随行,十分繁琐,故此来晚了,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百官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女人嘛,出门就是麻烦! 入画在马车里气的小声嘟囔:“分明是他自己睡懒觉。听人说昨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才回家,还是春燕楼的马车送他回来的! 听人说车上还有个什么火姑娘,是春燕楼红牌呢!肯定是跟火姑娘折腾到半夜,这时候却拿公主你当挡箭牌!” 常安公主撇撇嘴:“什么听人说,不就是张云清跟你说的吗。 我告诉你,这些女人里,数张云清心眼最多,她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男人大丈夫,逛个青楼怎么了,看看刘雪儿,人家都没说什么呢! 给萧大人当挡箭牌有什么不好,男人啊,只有他觉得亏欠了你,才会对你更好!” 入画吃惊地看着常安公主:“公主殿下,你……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啊?你平时可不是这样说话的……” 常安公主一愣,立刻知道自己因为今后的日子能撇开众女,独占萧风,因此兴奋过度,茶香四溢,暴露了本性。当即闭嘴, 奋力咳嗽两声。 “入画啊,我,我也不知道这身子骨还能撑多久,所以把这些从书上看来的道理讲给你听,免得你以后受伤害啊。” 按欢送仪式,皇子和首辅要分别敬酒,萧风三杯酒下肚后,目光越过严嵩,和严世藩三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萧风啊萧风,只怕你到此时还以为我爹捧你当江南总督,是为了让你背改稻为桑的锅吧。放心吧,你未必有命活到那个时候了! 萧风淡淡一笑,此时有人设下笔墨纸砚,让萧风留下墨宝。这也是送行仪式的环节之一。 因为有资格享受这种送别仪式的,大部分都是朝廷重臣,而且远赴边塞,危险重重。 临行前往往要写下一些表达忠心的词语,请人带回去给皇帝,算是对皇帝安排这个仪式的回礼。 裕王小声提示道:“师父,如果不知道写什么,可以写‘鞠躬尽瘁’,看历来记录,写这个的人最多。” 景王点点头:“我也一样。” 裕王:“……” 萧风笑了笑,提起笔来,想着坐在精舍里的嘉靖,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莫名的想到了昨夜离去的云姑娘。 云在青天水在瓶,师兄啊,这世间之事,真的那么简单吗?云在青天就自由吗?水在瓶中就不自由吗? 你以为眼前站着的百官,都是提线的木偶,每人身上的那根线都攥在你的手里。 可你真的知道他们的心思吗?他们也觉得每人都在用 这一根线牵着你啊! 牵线的人,同时也被线牵着。手里握着的线越多,牵着你的人也就越多。 你一人牵着百官,百官就牵着你,你一人牵着天下,天下就牵着你。 笔落,字出,第一个字是“天”。 百官纷纷议论:“应该是要写‘天下为公’!嗯,这个也不错。还是‘天恩浩荡’?更好!” 第二个字是高,百官开始皱眉了:“是要写‘天高云淡’吗?虽然符合道门习惯的淡然清净,但在这个场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吧?” 也有人自认为掌握了真相:“肯定不是,我猜是‘天高地厚’,代表对皇恩浩荡的感激之情!” “天高云成雨,夜寒水化冰。百态随境转,一念不离心。” 萧风写完,扔下笔,翻身上马:“各位大人,十里相送,终需一别,告辞了!” “什么呀?这是什么呀?” “别挤,别挤别挤,让我看一眼啊,写的什么啊!” “把手放开,这是要拿回去给万岁的,别扯坏了。” “这写的什么意思啊?好像也不押韵啊!” 在百官的争论声中,俞大猷带着兵士,将萧风的车队围在中间,张无心骑马跟着萧风,安青月骑马跟着公主的马车,逶迤而去。 严世藩看着这首诗,独眼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萧风写的是什么。 这世界上,最柔软的是水,最坚硬的也是水,最温柔的是水,最凶狠的也是水。砸不扁,打不破,斩不断 ,困不住。 你能打败一个这样的人吗? 嘉靖看完儿子带回来的诗,许久才淡淡地一笑:“你们的师父,修为又精深了一层啊。” 裕王连连点头:“儿臣也觉得是,师父一定思念师娘得很,所以诗中写尽水的百态,就是不提‘雪’字。 但又说‘一念不离心’表达了对师娘的忠诚。以小见大,师父对师娘都如此忠诚,对父皇一定更加忠诚! 我已经让人抄一份送去萧府了,巧巧说师娘听了我的解释,开心得不得了!” 嘉靖的嘴角抽了抽,对儿子如此神奇的脑回路十分震惊,他却不知,他在这个岁数已经当皇帝了,获得了天下最大的权利,却也失去了少年初恋的权利。 裕王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讨好巧巧,看见任何东西都能联想到爱情,这种感觉嘉靖是不会懂的。 嘉靖满怀希望地看向景王,期待他能给出更靠谱的理解。 景王被裕王抢了先,懊恼地点点头:“我也一样。” “每人把这首诗抄写一百遍!”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一章 青州知府 萧风一行人马走出直隶,进入山东境内,精神也比之前略微紧张一些。 因为当时倭寇袭击的中国沿海部分,最接近京城的就是到山东为止。因此山东沿海,已经开始有倭寇活动的迹象了,只是比起江浙、福建等地,规模小很多。 早上车队动身的时候,萧风又一次钻进了公主的豪华大房车里。安青月撇撇嘴,偷偷地跟张无心咬耳朵。 “萧风每天早上都往公主的车里钻,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治病不是不用每天都喂药的吗?” 张无心力挺好兄弟:“不要这么说,萧兄不是好色之人,他一定是有更高尚的目的的。” 安青月瞪着张无心:“我发现自从萧风带你去过春燕楼后,你越来越向着他说话了!” 张无心表示自己问心无愧:“春燕楼的事儿,我早就忘了,而且我向着萧兄也不是那之后才发生的。” 常安公主正在大房车里伸懒腰,这马车大得像个房子一样,俞大猷曾建议过萧风,要不要低调一点。 “师父,既然你说贼子是要打公主的主意,我们是不是给公主换个小一点的车,以扰乱贼人视线?” 萧风拒绝了:“若是白莲教想刺杀公主,那当然是把公主藏得越隐秘越好。但萧芹是想要生擒公主,所以不必担心昆仑奴的大铁锤重演。 何况公主体弱,舟车劳顿,还是让她住得舒服点吧,没必要被白莲教吓成这样。” 见萧风进车来, 常安公主挥挥手,让入画下车回避。入画不放心的看了萧风一眼,嘴里嘀咕着往外走。 “你嘀咕什么,担心萧大人吃了我不成?” “回公主,我担心的不是公主殿下……”入画笑着跳下车跑了。 萧风笑了笑,坐在公主的软塌边上:“难怪她会误会,这事儿我连张无心都没告诉,除了你我,只有俞大猷知道。” 常安公主奇怪地问:“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俞大猷虽是你徒弟,但你对张无心的感情并不弱于他。何以厚此薄彼呢?你对张无心不够信任吗?” 萧风摇摇头:“我岂有不信任张无心之理?只是张无心在安青月面前是守不住秘密的,而安青月的保密能力我是存疑的。” 常安公主撇撇嘴:“说到底你还是看不起我们女人!觉得我们胸无城府呗。” 萧风再次摇头:“这和男女无关,你看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说明我觉得你是能守住秘密的,比安青月城府深多了。” 常安公主先是一喜,紧接着双眉倒竖,有气无力的怒视萧风。 “我有什么城府,从小在宫里长大,都没见过几个人,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弱女子……” 说着就开始落泪了,萧风无语,指了指榻边桌子上的笔墨纸砚。 常安公主噘着嘴拿起笔来:“你天天都让我测字,可天天都没有结果,白白损耗你的阳气,要不咱们两天测一次吧,哪有那么多危险啊!” 萧风哄着她: “写吧,还问一样的问题。我既然拿你当诱饵,就得保证你的安全,多测测没有坏处。” 常安公主嫣然一笑:“我愿意做你的诱饵,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的人,能帮你,我很开心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萧风心里一热,但随即提醒自己:小心点,别着了道。什么道?茶道呗。 “大猷,今日车队驻扎何处?” “师父,晚上就到青州城了,您不是吩咐过不去济南,从山东就开始靠近沿海,一路查看各地卫所吗?” 萧风点点头:“沿路可有草木茂盛之地吗?可有地名中带有黑白之意的吗?” 俞大猷对沿海之地了如指掌,略一思索,随即摇头:“我们要走的官道,所过之处并无此等地方。” 萧风点点头:“山东历来民风彪悍,也曾是白莲教兴盛之地,小心点,派人用快马随时联络附近有驻军的官府,保证随时可以来援。” 俞大猷点头道:“师父放心,咱们队伍人虽不多,但都是精兵,有我和张无心在,谅也无惧。 过了青州就是登州卫了,那边都是戚继光带过的兵,我调动过,很是顺手,便有倭寇也不怕。” 黄昏时分,人马来到青州府城,青州知府黄光、师爷林夕,带着众官员出城迎接,双方寒暄过后,黄知府请总督大人入城。 为了避免引起民间议论,常安公主随行的消息并未对外公布,只说是总督大人家眷随行。 因此黄知 府也没有做特别的安排,只是把城中一家豪商的宅院借来,请总督大人及家属安歇。然后置酒给总督大人接风洗尘。 酒席上,萧风见黄知府肥肥胖胖,却满面疲倦之色,就像没睡醒似的,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词不达意,不禁心中纳闷。 “黄大人,如果本官没记错,你是吏部两年连续报优等的官员啊,今日一见,很是意外啊。” 黄知府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最近身体不适,状态不佳。幸亏林师爷帮忙维持,仰仗万岁洪福,还算政通人和。” 林师爷刚才在城门口时已经见过面了,三十多岁,确实是个精明能干之人,把萧风一行安排得妥当得体,此时见知府夸奖,只是微笑不语。 萧风点点头:“看来你也算是知人善用了,能用好下属,自己自然就轻松很多。” 黄知府知道萧风此次任总督,并非为监督官员而来,主要是为了打仗的。 官员升迁是吏部的事儿,他不是严党官员,萧风更没必要揪着自己不放,也没必要过于心虚,遮遮掩掩。 “大人英明,下官当年侥幸考进头榜,当了知县。这些年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唯有知人善用。 这林师爷,我当知县时他就是我师爷,我当同知时他还是我师爷,一路跟随至今,确实是我的左右手!” 萧风点头微笑道:“难怪黄大人不用依附严家,只靠自身优等卓异就能 稳步升迁,有此助力,确实让人羡慕啊。 对了,跟我前来的兵士们,林师爷是如何安排的?他们跟我一路辛苦,得让他们休息好才能再赶路。” 林师爷赶紧起身逊谢:“不敢当大人如此评语,黄大人带属下很厚道,属下自当鞠躬尽瘁。 跟随大人的三百兵士,暂时都驻扎在外城。下官已经让人送去酒饭慰劳,大人不必挂心,只管畅饮。” 萧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和黄大人频频举杯。俞大猷带领兵士在外城,安青月未赴宴,在住所处陪着公主,只有张无心跟在萧风身旁,他却不饮酒。 喝到后来,萧风拉着黄大人的手,开始痛骂严世藩,并痛斥生出严世藩这样的坏种来,可见严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大人十分尴尬,既不敢得罪萧风,又不敢公然附和,只能哼哼哈哈。他虽然不是严党,但也绝不想跟严党作对啊。 好在林师爷见机得快,见萧风已经醉了,赶紧央请张无心把萧风扶回后堂去歇息。 等萧风离开后,黄知府擦着满脸的冷汗,连连摇头:“幸亏有你啊,否则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萧大人名不虚传啊,真是太狂了。” 黄知府回到后堂,一个美艳的女子迎上来,帮他宽衣:“老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奴家都等急了。” 黄知府抚摸着美艳女子的肩头,急不可耐:“快,快,药呢?拿一丸来!” 美艳女子抱住黄知府 ,在他耳边轻声道:“没有药了,林师爷上次给的药都吃完了呢。” 黄知府大急,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他一把推开美艳女子就往门外走,似乎比起美女,他更在乎的是药。 林师爷就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黄知府:“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药吃完了?” 黄知府一把抓住林师爷的手:“对对,快,给我药,我受不了了!” 林师爷把黄知府扶进屋里,给美艳女子使了个眼色,美艳女子吃吃一笑,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翩翩起舞,舞姿越来越狂野,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少。 黄知府全身冒着虚汗,喉咙发干,乞求地看着林师爷:“师爷,药,给我药!” 林师爷淡淡一笑:“大人啊,春宵苦短,人生极乐,我真是羡慕大人,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黄知府已经忍无可忍了,双手揪住了林师爷的衣领:“师爷,别废话了,给我一丸吧,我真受不了了。” 林师爷微笑看着黄知府:“大人随我来,现在外面有急事要办,一伙儿倭寇出现在城外,需要调动人马去配合俞将军。你把事情安排一下,就可以享受人间极乐了。” 黄知府被林师爷拉出后堂,跌跌撞撞地来到大堂上,府衙的捕头,城中的守备,以及民团团长都在大堂上等候,彼此交谈,不知这么晚了知府大人叫他们来干什么。 黄知府在林师爷的搀扶下,稳住心神,强忍着内心中犹如 火烧蚁啮一般的痛苦,看着眼前的三人。 这三人就是城中所有的武装力量了,按理说,守备是属于军队序列,但明朝重文轻武,文官的权威大,故此守备也必须听从知府的调遣。 黄知府没见到俞大猷,忍不住有些狐疑,但林师爷微笑着看着他:“放心吧大人,万事有我。” 黄知府的理智终于在欲望的吞噬下败下阵来,颤抖的吩咐道。 “有情报说倭寇袭扰,今夜本府身体不适,一切事务,由林师爷代为执行。知府印信在此,有不听命者,以犯上作乱论!” 堂上三人立刻躬身,齐声说不敢。这也是惯例了,之前很多次都是这样,何况跟着林师爷,他们都占过便宜,从未吃过亏,何必质疑呢。 林师爷把黄知府扶回后堂,从怀里掏出一粒黄色的极乐丹来。 “大人,倭寇凶猛,今晚就不要出门了,好好享受吧。” 黄知府急不可耐地吞下药丸,喘着粗气靠在床上,看着美女的艳舞,等着药效发作。 林师爷回到前堂,面色严峻地看着堂上三人,一句话就震惊了所有人。 “各位,今日进城的萧风,乃是倭寇所扮!城外的俞大猷也是假的,乃是倭寇假扮的! 他们趁真总督在路上迟延耽搁的之际,冒名入城,打算半夜里应外合,攻破青州城,屠城抢掠! 知府大人已经接到密令,诛杀倭寇!你们听我调遣,集合所有人手,擒杀假萧风一行! 尤 其是要活捉那个家眷女子,那是倭寇中的重要人物,朝廷有大用!” 民团团长毫不迟疑,捕头、守备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惊疑不定,林师爷看出二人心思,冷冷的一笑。 “怎么?信不过我吗?我带着你等杀过多少倭寇,抓过多少叛逆,领过多少功劳和赏银? 你们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和大人顶着呢!事成之后,每人赏黄金一百两!” 这句话让二人哑口无言,他们心里清楚,他们杀的倭寇,抓的叛逆,大都是普通百姓,这些年他们早都被林师爷握在手心里了。 何况刚才黄知府也下令了,就如林师爷所说,天塌下来有个大的顶着呢!下属是奉命行事,能有什么错? 守备略有迟疑道:“林师爷,我们就算杀死了假总督,可城外的俞将军虽是假的,那三百骑兵可是真的呀。他们要冲杀进来怎么办呢?” 林师爷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他们吃了我送去的酒菜,只怕早已经见阎王了,你还怕阴兵攻城不成?” 因此三人接过盖着知府大印的手令,纷纷告退,转眼间,城中火把通明,兵戈如林。 几十个捕快,上百人的民团,几百人的城中驻军,把只带着十几人入住的萧风宅院,团团围住! 林师爷冷笑着,看着商人豪宅的大门,挥挥手:“冲进去,杀死假总督,活捉所有女子!”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宽容之地 商人的豪宅也不是纸糊的,进攻的人虽多,但没有攻城器械,大门一时半会儿居然撞不开! 最后还是捕头和守备身先士卒,翻墙准备进宅子里,打开大门,刚一站上墙头,却被十几只箭矢射了下来。 守备身手不弱,闪过了箭雨,摔下墙去,捕头就没那么好的身手了,被一支羽箭射中了大腿,惨叫着摔到了墙里面,凄厉地喊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林师爷一惊,命人爬墙强攻,三路人马开始往墙上爬。天色虽晚,院里各个房间却灯火通明,随着萧风来的十几个士兵弯弓搭箭,不断地射着墙头上爬上来的人。 但进攻的人实在太多了,最后箭矢告罄,墙根下也铺了一层死人。这些士兵扔下弓箭,抽出腰刀,和跳墙进来的人开始厮杀。 大门终于被从里面打开了,更多的人涌进了院子里。那些士兵且战且退,死伤近半,最后终于被围住了,他们背靠着背,刀刃向外,和围攻者对峙。 此时更多进攻者已经冲进了各个房间,然后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空的!” “屋里没人啊!” “床铺都没动过!” 林师爷脑袋嗡的一声,挤进包围圈,看着被围住的萧风的亲兵,厉声问道。 “总督大人呢?你们带来的女眷呢?都到哪里去了?” 话音未落,大街上传来了马蹄声和喊杀声,一个满身是伤的守城士兵冲进院子里。 “守备大人!城门被那个 瘸子给打开了,俞将军带着城外驻扎的五百骑兵冲进来了!” 守备大惊,他把大部分守城士兵都带进来围猎萧风了,城门外防守确实人不多,但也有二百多人呢,张无心一个人就把城门给抢了? “你说清楚,守门的弟兄们是都被杀了吗?” “不是啊,是那个瘸子和萧大人还有一个姑娘,三个人带着知府大人到了城门口,知府大人下令开的城门啊!” 转眼之间,马蹄声急如骤雨,伴随着“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的喊声,响起一片刀枪扔在地上的声音。 青州城内士兵本就对守备的命令心存疑虑,此时见到俞大猷神威凛凛,那五百骑兵杀气腾腾,再加上张无心一剑一个的恐怖剑法,立刻就缴枪不杀了。 守备知道此时放下武器也是死路一条,带着几个心腹亲兵奋力从后门冲出,林师爷也跟着他们一起冲了出去。 然而此时俞大猷的骑兵已经将院子团团围住,守备杀死两个骑兵后,被俞大猷一剑砍下了脑袋,剩下的人再也不敢负隅顽抗,纷纷投降了。 捕头在掉进院子的时候就被乱刀砍死了,三个领头的,只有一个民团团长还安然无恙,此时正带着民团的人抵抗。 眼见俞大猷的士兵拉弓搭箭,知道再打下去要全军覆没,民团团长才长叹一声,扔下了手中武器。 “兄弟们,咱们败了,放下兵器吧。” 此时黄知府已经被萧风和张无 心架着回到了府衙大堂上,萧风坐在了知府的座位上,黄知府看着自己无处可坐,只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 此时青州守备已死,守军看到了俞大猷的兵符,已经尽数被收编待审。捕快和民团也尽数被抓,看着大堂下面跪着的乌压压的人,黄知府吓得面如土色。 “大……大人,这,这一定是误会呀!下官哪敢造反啊,是林师爷说有倭寇攻城,俞将军命我调动人马的啊。” 萧风微笑看着他:“这么说来,黄知府完全是被林师爷蒙骗了?” 黄知府点头如捣蒜:“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萧风看向堂下五花大绑的林师爷:“你又怎么说?” 林师爷淡然一笑:“黄大人说得没错,就是我假传命令,哄骗众人的。所以他们都无罪,只有我有罪。” 萧风笑了笑:“他们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我问你,你是不是白莲教的人?” 林师爷昂起头来:“不错,我就是白莲教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萧风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人群:“你说他们都是被你哄骗的,我却不信。你说出他们中谁是白莲教徒,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师爷摇摇头:“你不用费劲了,只有我是,其他人都不是。” 萧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有好生之德,想少杀几个人。你既然不肯超生他们,我也无可奈何。 别人不知道,你肯定知道随行女眷的身份。就算没 有她,就凭你们刺杀江南总督,按律本就该是不分主从,一律以谋逆论罪。 俞大猷!抓获的青州守备亲兵共几人?” 俞大猷上堂抱拳道:“大人,共三十二人,其余已经在围捕中杀死了。” 萧风冷冷一笑:“堂下排成一排,让今晚留守诱敌的弟兄们监斩,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俞大猷一愣,看向萧风,他知道萧风并非嗜杀之人,这一下要杀死三十二人,确实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但萧风的眼神和语气中丝毫没有暗示他这是演戏,军法如山,俞大猷领命下堂,将那三十二个守备的亲兵列成一排。 林师爷也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萧风,他在白莲教中地位不低,对萧风的消息自然也掌握不少,他也不信萧风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萧风看了一眼堂下,大喝一声:“斩!” 在一片哀嚎和求饶声中,大刀挥舞,人头落地,顷刻间鲜血染红了府衙之下的长街。黄知府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坐在车里的常安公主,掀开帘子,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堂上的萧风。 安青月和入画担心公主被吓坏,赶紧伸手把帘子拉下来,公主惊魂未定,嘴里喃喃自语。 “好吓人,他在府里真的从不动手打人吗?安姐姐,你可别骗我啊,他以后会不会打我呀?” 林师爷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风,萧风看着堂下的几十个捕快:“你们 身为捕快,却甘受白莲教妖人的指使,围攻行刺江南总督,罪无可恕!拉下去!” 捕快们撑不住了,纷纷大喊:“大人,冤枉啊,平日里黄知府让我们一切都听林师爷的,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不敢不干啊!” 其中几个捕快挣扎着站起来:“大人,我等都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啊!” 萧风冷笑道:“怎么这世界上总有人觉得,所有昧良心的事儿只要自己不是主犯,就不算作恶。一句奉命行事,就可以抹掉自己内心的罪恶呢? 我问你们,本官像是倭寇吗?俞大猷将军像是假的吗?那三百骑兵,人人有目共睹,你们可曾见过倭寇有三百骑兵吗?” 捕快们哑口无言,他们当然知道,不但倭寇没有骑兵,就连沿海地区的明军都很少有骑兵。因为在沿海地区,地质松软,泥泞难行,骑兵打仗并不占优势。 何况大明需要骑兵的地方太多了,跟北方游牧民族打仗的骑兵还不够用呢,哪有多余的部署到南方来啊。 这一句问话,不但捕快们难以狡辩,就连原本梗着脖子,也觉得自己听命无罪的民团,也都惊慌起来。 眼看捕快们都被拖下去了,林师爷绷不住了,大吼起来。 “萧风!你如此不加辨别,就不怕滥杀无辜吗?” 萧风淡淡一笑,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在手心中轻轻地拍打着。 “林师爷,你说我不加辨别,属实是冤枉我了。这本 册子,是黄知府交出来的,是这几年来你为青州守军和捕快们请功的名册。 守备军功甚著,杀敌几十人,他的亲兵们杀人最少的也超过三个人。就是这些捕快,也都有捕杀记录。 他们杀的是什么敌?倭寇和白莲教叛逆!俞大猷身为备倭总指挥,却告诉我,这几年里,倭寇从未杀到过青州城! 青州唯一的接敌记录,是在几百里之外的海上!当时用的是登州卫的船队,并未调动青州城的守军! 青州身为府城,守军不足千人,就是因为这里并非前线之地,可青州府守备军功甚至超过了很多前线总兵,也真是奇事。” 瘫在地上的黄知府此时爬了起来:“大人,这,这不会吧,假冒军功之事,就算报上去,上面也会驳回的吧,可上面都认了呀,还给了赏银呢!” 萧风看了黄知府一眼:“这几年来,各地谎报军功之事很多,光是沿海地区,俞大猷就查过很多次。 可惜他的权利不够大,上面有人的,照样谎报不误。你青州城上面不但有人,来头还很大呢!” 黄知府连连摆手:“不不不,大人你是知道的,我并非严党官员,虽也给严家送过礼,但都是跟其他官员一样的寻常礼节。” 萧风无语地看着这头蠢猪:“黄知府,你自认不是严党,严世藩却对你百般照顾,让你一帆风顺的从知县一直升到知府,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黄知府 猛然一激灵,惊恐地看着林师爷:“你,你从我当知县的时候就是白莲教的人了?是你私下里联系严家的?” 林师爷同样无语地看着他,到现在了黄知府才想明白,看来自己当年还真没选错,此人当真是最好的傀儡,又蠢又欲。 萧风这林师爷,淡淡一笑:“所以倭寇的战功纯属子虚乌有,至于白莲教,你真想让我相信,在你林师爷的率领之下,你们杀了几百个的白莲教徒吗?” 林师爷挺起胸膛,毫不畏惧:“就算是谎报军功,那也是林某一人之责,他们不过是未加揭露,顺水推舟冒领而已,罪不至死!” 萧风冷冷的说:“可就算是谎报军功,也要有实物才行,一份军功一颗人头。 既然死的不是倭寇和白莲教,你敢告诉大家,死的都是什么人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林师爷惨笑一声:“你猜不到的吗?” 民团的团长猛然抬起头来,惊疑地看着林师爷。 “林大哥,他说的都是真的?守备多次带兵下乡去杀倭寇,都是假的?你不是说过,捕快们用来冒充白莲教的都是江洋大盗吗?” 萧风嘲讽的说:“哪有那么多江洋大盗?我入青州城前,四处的村落都派人去暗查过。你知道村民们是怎么说的吗? 有人说,在这青州地界内,你要是偷偷入了白莲教,反而就安全了,绝不会有人抓你。反而不是白莲教的,随时会被当白 莲教和倭寇杀了。 反正当不当倭寇,当不当白莲教,都会被当成倭寇和白莲教杀死,还不如干脆出海去投奔倭寇,或者加入白莲教呢!” 民团团长大吼一声:“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林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林大哥,你告诉我,他是胡说的!” 林师爷看着民团的团长,和下面的团民,默然无声。他知道萧风手里拿着的账册就是铁证,只要一道榜文,被他们荼毒过的村子里的百姓会都会涌过来作证的。 萧风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吧,他就是要逼得整个青州府,人人都加入白莲教。 实话实说,我之前从没想过,会有人有这么疯狂的想法和举动,竟然想把整个府城都变成白莲教的地盘,连我都有点佩服你的豪气了。 不过仔细想想,你虽非知府,却握着知府的大权,掌控军队和捕快,发展民团,有想告你的人,都被你偷偷干掉了吧。 上面又有严世藩给你遮掩撑腰,你把整个青州城用两只手捂得死死的,不见天日,这个疯狂的计划,没准还真有可能实现。” 林师爷知道大势已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也格外硬气,瞪视着萧风。 “萧大人,我早就听说过你的事儿,你道法精深,思虑缜密,难怪圣使再三嘱咐我不要轻举妄动,想不到还是栽在了你的手上。 既然你道法精深,不妨猜猜看,天下之大,圣使为何 单单派我在青州之地做此等大计划呢?” 萧风微微一笑:“这有什么难猜的,青州百姓,大概是整个大明对白莲教最宽容的地方了。 这个计划若在青州能成,则可慢慢复制到其他区域,若是在青州都不成,那也就只能作罢。” 林师爷一愣,他本是想将萧风一军,打压萧风的气势的。 因为他知道这次一败涂地,但仍希望剩下的教众能继续发展,那他就算死也不能输在气势上。 却想不到萧风一语中的,让他颇有些难以接话,只能追问道:“你何以断言青州百姓对白莲教最宽容呢?” 萧风笑了笑:“青州民间至今多有佛母香火,难道短短一百多年,就没人记得唐赛儿了吗? 可惜呀,你们自以为找了片沃土培植势力,却愚蠢地刀耕火种,拔苗助长,毁了这片可能是你们白莲教最后的容身之所。 我既然来了,白莲教在青州所做之事就再难瞒过天下,从此白莲教在青州,将无立锥之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三章 舌战林夕 青州是怎么成为民间对白莲教最友好最宽容的地方的?因为唐赛儿。 白莲教将近一千年的历史中,大部分时候都是作为反派出现,但也不乏高光时刻。反元斗争自然是其中一个。 但要说到最具个人魅力的白莲教人物,绝对是唐赛儿,没有之一。一直到清朝嘉庆年间才出来的王聪儿,可算是后起之秀,但也没有唐赛儿那么出名。 唐赛儿传奇的起因,其实和臭鳜鱼很像,这么说绝不是不尊重唐赛儿,而是确确实实的历史。 和臭鳜鱼一样,唐赛儿造反同样是精力旺盛的明成祖朱棣,迁都闹出来的事儿。 迁都就要盖宫殿,修城墙,原来的燕京城作为京城国都肯定是差点意思,是需要重新整修的。 于是朝廷就从山东征了几十万人来干活,这就是所谓的徭役。本来从制度上说,徭役这事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惨,无非就是给官府干活,拿的报酬少点。 但历朝历代只要徭役一多,就必然会出现动荡和叛乱,估计很多皇帝挠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百姓给地主干活也是干活,给朝廷干活也是干活,朕也没让他们白干啊,朕也给钱给粮了啊?他们为啥要造反呢? 唐赛儿的传奇,就很好地解释了这个问题:徭役制度的问题,主要就在于报酬的发放环节有问题。 唐赛儿的老公叫林三,小两口刚结婚后,唐赛儿的爹就被征去 服徭役了。于是小两口就到官府要工钱——我爹给你们干活了,按制度是有粮食补贴的。 官府用棍子回答了小两口的疑问,一顿乱棍打死了林三。唐赛儿的爹一看自己努力工作,却被黑心老板赖了工钱,讨薪又害死了女婿,一怒之下气死了。 唐赛儿的娘一看女婿和老公都死了,悲伤之下也病死了。这一家子就剩下了唐赛儿一个人。 如果唐赛儿是普通的弱女子,那可能她也就悲愤之下气死或病死了,可她不是,她从小习武,功夫了得,而且在白莲教中颇有声望。 唐赛儿自称佛母,在青州揭竿而起,带领几千人开始造反,山东各地纷纷相应。朝廷立刻派大军镇压,双方两次大战,唐赛儿都打赢了,杀了两员明军大将。 唐赛儿的故事告诉了人们一个深刻的道理——农民工工资,不能拖欠,更不能暴力对待讨薪者,否则麻烦很大。 最后朝廷没办法,调集各路大军,围剿唐赛儿,这次造反终于被扑灭了,但唐赛儿的传奇并没有结束——她失踪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朱棣同志被迫重温了一次他侄子带给他的噩梦。 据说他为了找出唐赛儿,杀了很多办事不力的官员,还抓了几万个道姑尼姑,可惜一无所获。 这件事充分体现了朱棣同志把唐赛儿和侄子相提并论的程度——他怀疑侄子当了和尚,就合理推测唐赛儿应该是当了尼姑或者 道姑。 也不知道朱棣有没有强迫症,如果像谢耳朵一样,那他临死前嘴里念叨的没准就是朱允炆和唐赛儿这两个名字。 因此,唐赛儿这个名字,在山东人民的心里,其实已经超越了白莲教本身,成为了山东人民不畏强权的精神象征。 当然,本着爱屋及乌的原理,青州人民对白莲教比其他地方更加宽容,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萧芹对青州这块天赐福地寄予厚望,让极具智慧的林夕从一个小小师爷干起,物色合适的傀儡官员,重金贿赂上层,动用严党庇护,希望能打造一个坚实的根据地。 为何黄知府不用做严党?这本身就是萧芹的安排。如果黄知府入了严党,严党帮忙虽然更加名正言顺,但却会引起非严党官员的怀疑,有些事儿就可能被追究。 因而黄知府这样的状态最好,暗地里受到严世藩的庇护,表面上却与严党毫无关系。 那些反对严党的清流一向是看屁股坐的位置来判断人品的,自然也不会为难黄知府,又收了礼物,甚至有时还会帮忙遮掩一些瑕疵。 就是在这两伙人共同的不作为之下,青州才在林师爷的摆弄下,渐渐变成了白莲教最猖獗的区域。 如果不是萧风这次来了,青州再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殊难预料。 林夕死死地瞪着萧风,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本身是个聪明而自负的人,因此当萧芹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时,他觉得是圣使太谨慎了。 萧风和公主被自己困在城里,俞大猷带的骑兵被留在城外,半夜偷袭,本就是必胜之局。 更何况为保万全,他还特意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全部下了白莲教的秘制毒药,送给骑兵部队。 友军送的酒菜,还需要怀疑吗?就算谨慎些,试一试,普通的银针之类的,也试不出这种毒来,那些骑兵有什么理由会不吃的? 萧风看着他的眼神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让你死得瞑目。不过在这之前,你是否应该对民团有个交代? 报功的册子上没有他们的名字,看他们的衣着,家里也并不宽裕。既然你不是靠升官发财笼络的他们,那我想,靠的就是白莲教的教义吧。 白莲教的教义是怎么说的?是让你杀良冒功吗?还是让你逼的人走投无路,只能入教? 唐赛儿虽然是大明叛逆,总算是个侠气冲天的奇女子,难道她会让你们这么祸害她一心保护的青州府吗?” 林师爷惨然一笑,看着民团众人:“兄弟们,不是我林夕倒行逆施,违背佛母心意,实在是形格势禁,不得不为。 唐赛儿当年何等英雄,圣教义军也只打了两个月就败了。如今朝廷腐败,远胜当年,但朝廷仍旧势大,圣教被多年打压,人才凋零。 为了迅速壮大圣教,对抗腐败的朝廷,我不得不用出非常手段。千罪万罪,罪在我一人,将来 白莲盛开,天下太平,我愿身入地狱,永不超生。” 民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孰是孰非了。萧风暗赞一声,白莲教中果然有人才,千年不绝,确有其因。 “林师爷,白莲教既然认为朝廷腐败,那白莲教若造反成功后,会如何治理天下呢?” 嗯?黄知府瞪大了眼睛,这,总督大人怎么还跟白莲教反贼探讨起造反成功的事儿来了,这个话题本身就有点大逆不道吧。 林师爷也很意外,但这样的宣传语,都是平时烂熟于心的,断然不会被这样的问题难倒。 “当然是天下大同,佛光普照,众生平等!” “那为何白莲教从唐到宋,从宋到元,从元到明,不停地造反,却一直没能成功呢?” 林师爷嘿嘿冷笑道:“人都说萧风是大明天师,道法精深,学究天人,想不到是浪得虚名,言过其实。 谁说我圣教造反没能成功?这大明朝是如何来的?大明朝就是我圣教的功劳,我们当然是成功了的!” 民团众人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呆呆的听着萧风和林师爷的交锋,他们都是受到白莲教影响的人,尤其是团长,更是视林师爷如神明。 可今天萧风揭露了林师爷传教的手段,让一直蒙在鼓里的民团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们此时心态极其复杂。 既希望林师爷辩论获胜,这样他们心里也好受些,就算同样作为叛逆被杀,至少知道自己的所作 所为是对的。 但也莫名其妙地希望萧风能把事儿说得更清楚些,让他们明白明白,为何白莲教的使者们,把白莲教说得那么好,却一直受到朝廷的镇压,甚至青州之外的百姓都不怎么待见呢? 这种矛盾的心理,普遍存在于历朝历代不那么坚定的白莲教徒中。他们很迷茫,很困惑,很犹豫。 他们就像被渣男睡过的女孩子一样,对渣男有一定的认识,但因为已经被睡了,因此心里会不停地帮渣男找理由,说服自己,说服父母,这个渣男可能还是个不错的人。 何况这个渣男确实也偶尔会表现得很温柔,例如反元起义和唐赛儿,都是白莲教这个千古渣男难得展现的温柔一面。 因此,此时林师爷举出了白莲教最近这些年挂在嘴边上的最牛的证据,民团众人都看向萧风,看他是否承认这一点。 历来官府众人都是按照朝廷口径,绝不承认大明的建立和白莲教有什么关系的,但萧风却没有断然否认。 “假使如你所言,是白莲教造反推翻了元朝,建立了大明,那么白莲教已经造反成功,为什么你们现在还要造反呢?” 林师爷微一沉吟:“那是朱元璋背信弃义,背叛了白莲教!他不承认自己是白莲教的人了!反过来又打压白莲教!” 萧风点点头:“那如你所说,假使太祖原来是白莲教的人,他后来又为何不肯承认自己是白莲教的人呢?他为 何要反过来打压白莲教呢?” 林师爷皱眉抬头,看着萧风,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他不肯与白莲教分享胜利果实!不肯分权,要一人独占天下!” “那他为何不肯分权,要一人独占天下呢?” “你!这还用问吗?他就是这样的人啊!他就是天性卑劣!” “既然你说他天性卑劣,那为何当初又能当你们白莲教的首领呢?你们白莲教的首领都天性卑劣,整个白莲教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我何时说过朱元璋是白莲教的首领了?他不过是白莲教不入流的小人物而已!” 萧风恍然大悟一般的哦了一声:“你是说,太祖并非白莲教的领袖,甚至都不算什么大人物,是这样吗?” “当然!当时白莲教中英雄辈出,他算老几?” “既然如此,太祖起义成功,推翻了元朝,建立了大明,又和你白莲教有何关系呢?” “这……” 林师爷忽然发现自己中了萧风的圈套,绕来绕去的,硬生生的把朱元璋造反成功和白莲教给剥离开了。 但这事儿是自己承认的,现在要反过来争辩,确实也很难受。但看着民团众人难过的表情,他不得不再努力一下。 “虽然他不是白莲教中的大人物,但他毕竟是白莲教中人,这样他就代表了白莲教,就应该和白莲教分享胜利果实!” 民团中一部分人皱着眉,想着这里面 的道理,另一部分人则连连称是,声援林师爷。 萧风微笑道:“太祖起义之前,当过和尚,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吧?” 这事儿朱元璋从不避讳,全天下都知道,民团众人自然也都知道,纷纷点头,林师爷也点头。 “按你的说法,太祖虽不是和尚中的大人物,但他毕竟曾是和尚,这样他就代表了和尚,起义胜利后,就应该和和尚分享胜利果实,对吗?” “这……”林师爷有些发蒙,“这岂能相提并论?” “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太祖当和尚在前,即使按你所说入过白莲教,那也是后面的事儿。 凡事都要有先来后到,人家和尚团体的权利显然在你们之前啊!” 林师爷目瞪口呆,这逻辑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像样的说法来反驳对方。 因为萧风完全是按照自己的逻辑在解释,甚至是在假设对自己的说法全盘承认的情况下! 萧风笑了笑:“其实和尚的委屈也只是比你们大点而已,最委屈的应该是乞丐啊。 太祖起义之前还当过乞丐呢,虽然不是丐帮中的大人物,但他毕竟曾是乞丐,这样他就代表了乞丐。 起义胜利后,乞丐们的权利应该比和尚和白莲教都要大点才对啊,否则按你所说,太祖就忘本了呀。” 林师爷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他脑瓜子嗡嗡的,总觉得萧风的话是强词夺理,却偏偏强不过他,也夺不过他。 萧风冷冷一 笑,一拍惊堂木,把两腿发软,刚爬起来的黄知府吓得再次摔倒在地。 “林夕!你为了逼青州之地的百姓加入白莲教,笼络守军,贿赂捕快,杀良冒功,残害平民! 任你巧舌如簧,总逃不过天理人寰,白莲教也许并非总是坏的,但大明天下已定,你们口称为天下百姓,实则为一己私利,让百姓再起劫难! 你们的圣使勾结鞑靼人,勾结倭寇,出卖大明将士,残杀大明百姓,竟然还有脸说什么佛光普照,天下大同? 今日之白莲教,心如豺狼,祸比倭寇!唐赛儿给你们白莲教在百姓面前挣下的那点脸面,都让你们给丢光了!” 林师爷惨笑道:“厉害,果然厉害,我说不过你。不过在下不过是圣教中的小人物,我说不过你,不代表你就有理! 天下百姓信谁的,你管不了!别以为官字两个口,官府的两个口,百姓一个都不信!白莲教虽然只有一个口,却能说进百姓的心里去!” 萧风冷笑的看着他:“你错了,从今以后,天下百姓只会信我的,白莲教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林师爷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种信心,诧异的看着萧风,萧风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猜猜,百姓是相信《三国演义》,还是相信《三国志》?” 林师爷茫然地看着萧风,忽然明白了萧风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四章 日月昭昭 民团众人终于垂下了头,团长是首犯,虽被林夕蒙蔽,但也绝无宽容之理。 其余众人,过往无罪案者,未正式加入白莲教者,杖责三十而后收监做苦役。 倒不是萧风不肯原谅他们,而是短时间内分辨不出,他们中有哪些人心中是倾向白莲教的,不能让他们出去走漏了风声。 团长与林夕和黄知府后堂的妖艳女子,并排被推到府衙前的长街上。黄知府战战兢兢地看着萧风,生怕他把自己也直接推到长街上去。 虽然这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黄知府感觉萧风就根本不是个讲规矩的人! “总督大人,下官绝无谋逆之心。这些年来,林夕办事得力,我就渐渐心生懒惰。他又渐渐引诱我吃药,还给我纳了这个小妾,让我无心正事。 到后来我就完全被他控制了,可他做的一切事儿,都说是为我好,我也确实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我还以为自己学习万岁,无为而治,干得不错呢,可我真不知道他和这女子都是白莲教的人啊! 我也不知道他们杀良冒功的事儿啊!下官所言句句为真啊大人!” 萧风看着这个又懒又蠢又好色的猪头,知道这只是大明朝目前大部分官员的缩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压在身上的东西太重了,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个又重又脏又冰冷的大明,真的值得我以血肉之躯背着它蹒跚前行,一不留神就被压得粉身碎 骨吗? 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财富,足够保护家人和朋友的身份。我哄哄嘉靖,和两个皇子,以及徐阶、张居正搞好关系,就可以富贵终老。 等我在乎的人都死了,这个天下和我有什么关系?就让它顺着历史走下去不好吗?我带着家人和朋友,好好地活着不好吗? 黄知府见萧风神色茫然,还以为自己说动了萧风,赶紧加把劲,用极小的声音悄悄的说道。 “大人,下官颇有家资,情愿全都献给大人。还有,这两年林夕总是用断药来搪塞我,但我知道他肯定藏有很多药。 大人,咱们搜出来,都归大人处置。这药现在黑市上卖得极贵,大人愿自用,效果也是极好的……” 萧风并没有杀黄知府,只是扣下了他的印信,交给青州府同知,让他代理知府工作。然后把黄知府关进囚车里,让人押送进京。 事后萧风得知,黄知府刚走出去两天就药瘾发作,在囚车里叫得像杀猪一样。 颠簸十日走到京城时,整个人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但药瘾竟然被硬生生地戒掉了! 这一现象引起了陶仲文的巨大兴趣,他正在奉嘉靖之命和萧风之托研究极乐丹上瘾的治疗方案。 听说黄知府必然是死罪后,当即请旨,将黄知府关进了锦衣卫的诏狱里。 因为黄知府勾结白莲教,铁证如山,因此即使是严世藩也不敢出面保他。但嘉靖也始终不下旨杀他,只是一直关 在诏狱里待审。 陶仲文每天带着朝廷没收的极乐丹走进诏狱,喂给黄知府吃,等他重新上瘾后,再用各种药物尝试治疗。 发现自己的丹药很难治疗后,又找来井御医共同研究,把黄知府扎得像刺猬一样,但仍然效果有限。 最后还是采用最简单的办法,把黄知府捆起来,任凭他药瘾发作,杀猪般的嚎叫,进行记录。这次比上次用的时间更长,大概十五天才戒掉。 然后再喂药,再戒,再喂药,再戒…… 终于在第五次戒药时,黄知府没抗住,挂了,为极乐丹的治疗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陶仲文后来告诉萧风,黄知府必死之罪,这样也算死得其所,留了个全尸,比在刑场上身首异处要强多了。 但井御医告诉萧风,这只是陶仲文的个人看法,黄知府戒药期间把陶仲文的全家女性问候了很多遍,并多次请求能上法场挨一刀痛快的。 这是后话,此时目送黄知府的囚车上路后,萧风走到长街上跪着的三人面前。 团长闭目等死,妖艳女子梨花带雨,拼命扭动着诱人的身段,希望能引起萧风的兴趣,只有林夕,依旧平静的看着萧风。 “如今我必死之人,你可否告诉我,我究竟是输在了哪里? 你何以知道我有问题?何以提前通知俞大猷等人不吃我送去的酒菜?” 萧风淡淡一笑:“我答应过你的,你说了你的事儿,我自然会让你死个明白。 在 到青州之前,我请公主测了个字,看她是否有危险。公主写了个‘藥’字。 ‘藥’字上草下木,中间的两个‘幺’字与草字头连笔了,看起来就像两个‘玄’字。 ‘玄’为黑,中间为‘白’,黑中带白,我本以为是个草木茂盛的所在,名字中带黑白之意的地名。 所以我让人在青州附近四处打探,寻找有这种特征的地方。同时也收集民情,看这一直被吏部和兵部都夸奖的青州,究竟是怎么治理的。 结果我发现青州府城外的百姓,竟然很多都觉得加入白莲教更加安全,这就让我不得不起了疑心。 当我在城门外见到黄知府时,第一时间就知道公主的危险来自于他,因为‘黄’字也是草字头,且下面是个‘寅’字底。 ‘寅’时是凌晨,正是黑夜白日交界之时,所以我步步小心,仔细观察。但我看来看去,发现此人并非大智若愚,而是纯笨,他是怎么危害公主的呢?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向我介绍历年升官都靠你的协助,我忽然就明白过来了,那个字,指的既是他,也是你,公主的危险,同时来自于你们两人!” 林夕看着萧风:“此话何意?” 萧风笑了笑:“草木之处,亦可为林;日夜之间,亦可为夕;看黄光那个窝囊样,也坏不出那些花样来,这青州府应该是你在做主。 黄知府的愚蠢和欲望,林夕的狡诈和凶狠,共同构成 了今日公主的危险,这才是那个‘藥’的正解。” 林夕不可思议地看着萧风:“可你何以知道我会给俞大猷他们下药呢?你就算防备在城中遇袭,也不会想到这么具体的事儿吧。 要知道我给俞大猷的部队送酒菜时,你已经在城中了,并没有机会去告知俞大猷啊!” 萧风淡淡一笑:“死去活来之后,我才发现,之前测字多少有些胶柱鼓瑟了,其实测字的这个字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含义。 公主写的是‘藥’字,问的是她的危险何在,我自然要提醒俞大猷提防有人给他下药的。” 林夕咬咬牙:“你压根就没把公主带进城里,对吗?否则就算你计算再周密,我也有机会抓住公主的!” 萧风点点头:“公主千金之体,怎能轻涉险地?马车里坐的是个侍女而已,安青月陪在车旁,你就觉得里面一定是公主了? 公主一直留在俞大猷身边,不过是换了辆小马车而已。这趟出来,我带了好几辆马车,你猜猜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林夕呆呆的看着萧风,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猛然叫了起来。 “你何时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公主的?既然你知道了,为何还要带着公主来南方冒险?” 萧风淡淡的说:“因为严嵩说的对,万岁也说的对,眼下没有比我更适合帮俞大猷的人了,所以明知是圈套,我也要来。 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很难说呢。” 林夕闭上眼睛等死,但心中终究是好奇,不情愿的问道:“你的车里,带的都是书吗?” 萧风微微点头,叹息道:“你很聪明,可惜了。车里带的是我雇人写的话本戏本,都是免费提供给各地戏班子和茶楼酒肆里说书人的。 这一路过去,每到一处我都会散发一批,京城里还在源源不断的印刷,向各地免费派送。 《三国志》永远也不会像《三国演义》那么深入人心,当县令的武大郎,也永远没有被潘金莲毒死的武大郎出名。 因为百姓更喜欢故事和传说,而不是历史。白莲教历来就是利用故事和传说给百姓洗脑的。 历朝历代的官府,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我懂。我不但免费给他们送本子,凡是讲得好的,讲出了名气的,我还让朝廷发给赏银。 我手握着朝廷这部巨大的宣传机器,我有公开的渠道,有无穷无尽的财力,比编故事,你们比得过我吗?” 林夕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大刀落下的那一刻,他撕心裂肺地狂吼起来。 “圣使,你一定得杀了这个人啊,否则白莲教完了!” 萧风在青州驻扎了数日,看着同知出安民告示,对之前被守军和捕快误捕误杀的人家发放补偿,告诉他们这都是白莲教干的。 同时也大量地清查抓捕已经加入白莲教的教众,集中训诫后留下记录,放回家中。 这算是案底 ,以后再有白莲教活动时,这些人会优先被调查。 然后分发话本和戏本子,亲眼看着各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都开始讲起白莲教祸国殃民,变态凶恶,被道门镇压,朝廷抓捕的故事。 并且在府里开了几次堂会,亲自审查了几个本地有名的戏班子排练的《白莲教勾引鞑靼兵,大明军血战保京城》。 戏班子唱的水平也就罢了,中规中矩,比不上京城名角,但有几个花旦对萧风频频暗送秋波,春意盎然,引得躲在帘子后面看戏的常安公主大为不满。 “难怪人们把戏子和青楼女子放在一起说呢,果然是极不尊重的,萧大人,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吧?” 萧风诧异的看了常安公主一眼:“怎么你以为他们是女子吗?这种地方上的戏班子,谁会收女子唱戏啊,那都是男的。” 常安公主大为吃惊:“不会吧,怎么看着比女人还有女人味啊!为何地方上戏班子不会收女子唱戏呢?” 萧风耐心的给常安公主解释:“敢收女子唱戏的,那一定是大班名角,而且一般都在京城里,有后台,有保障。 否则女子一旦登台唱红了,没准就被哪个地方豪强给看中了,强买甚至抢走当小妾了。人常说,三年出个状元,十年出个名角。 辛辛苦苦教的徒弟,谁愿意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呢?戏班子一下没了台柱子,生存就堪忧了。” 常安公主呆呆的看着那些依 旧在向萧风抛媚眼的“花旦”们,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看来我确实是不谙世事,这等事,书上却是不会写的。 父皇总说大明日月昭昭,想不到百姓竟然如此悲惨,唱个戏都要靠男扮女装来避过灾祸。” 萧风淡淡一笑,眼神中却毫无笑意:“避过灾祸吗?也未必。即使如此,依旧有人会抢的。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喜欢我吗,他们是希望能博得我的欢心,牺牲一个人,给班子找个靠山,才会安全。 什么时候,女孩儿也可以自由的学唱戏了,在台上唱戏的男女都不需要提心吊胆了,这大明才算是日月昭昭了。” 数日后,京城发来圣旨,对萧风清查了青州白莲教,揭开了青州知府谎报军功等事,进行了嘉奖。 同时京城派来了一个新的青州知府,据说是严嵩极力举荐的,青州如此重要,他刚好趁此机会安插自己的心腹。 萧风不在朝中,群臣自然不敢反对,何况他们也确实没有啥反对的理由。 这个新任知府虽然也是严党中人,但为官清廉,名声也不错,是严党中一个绝对的另类。 此时这个严党分子正在给萧风送行,两人在城外说了很多悄悄话,看得很多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青州的各级官员,都暗自纳闷。 不是说这位新的知府大人是严首辅很看重的心腹吗?不是说严首辅和萧大人势不两立吗? 为啥这位知府大人和萧大人看起来并不 像是那么回事呢? 也许是在互相斗法吧,据说小阁老严世藩就经常跟萧大人进行这种脸上笑嘻嘻的切磋。 想来也是,这位新知府既然是严首辅的心腹,斗争的水平自然也不会低。 萧风的车队已经走出了很远,新知府仍然在极目远眺,看着随风飘散的烟尘,回想着萧风的嘱咐。 “青州之地,上接直隶,下接江南,我走之后,你要继续严防死守,既要防止白莲教卷土重来,也要勤练兵马,防止倭寇过境。 严党那边,你不要冲动多事,你就继续像以前那样,装你的老实人好了。等我需要你站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下官杨继盛,谨遵大人之言,请大人放心,有下官一口气在,定叫青州不失,白莲不兴,倭寇有来无回!”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五章 拦路喊冤 萧芹看着手里的密信,脸色铁青,半不出话来。 古月儿给他倒了杯茶:“芹哥,又怎么了?” 萧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说“又”呢?是因为我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了,常常这个状态吗? “林夕死了,青州完了。我苦心经营多年,选中黄光这个废物,让林夕一步步把控住青州局势,作为以后起事的大本营,就这么完了!” 古月儿宽慰道:“朝廷腐败,各地百姓多有不满,在哪里起事儿都一样的。 青州虽大,林夕能控制的也不过是府城守军,几百人而已。真正的军队都在各地卫所和提督管辖,芹哥你又何必对青州如此执念。” 萧芹叹口气:“不一样的,青州是当年唐赛儿起事的地方,天下都知道唐赛儿起事是正义之举。在此地起事,自然会被人感觉是正义之师! 何况青州就在北直隶的边上,义旗一举,最快七天就可打到京城!圣教如今大部分力量都在南方,一点点打到京城,何其难也。 若是两边同时起事,即使京城不克,也可南北呼应,在江北占一席之地,即便将来划江而治,也是优势在我。 可恨林夕不听我言,轻举妄动,导致此败,断送了我多年心血。若是他能等几天,等我调集其他地区的教众联合行动,加上罗文龙部的倭寇,则此事可成!” 古月儿想了想此事的来龙去脉,觉得不能全怪林夕,主要还是萧风 太可恨了。 “芹哥,就算林夕不动手,据说萧风也派人在青州境内打探了消息。我早就说过,圣教在青州传教之法太激烈了,很难不被察觉的。 大概林夕也是觉得时间长了难以隐瞒,担心到时连动手都没机会了,这才铤而走险的。” 萧芹从古月儿的语气里听出了她对林夕在青州所作所为的不满,他无奈地苦笑着,拍了拍古月儿的肩膀。 “月儿,我何尝愿意让林夕用那种手段传教呢?只是天下百姓愚昧顽劣,不知感恩,毫无血性,朝廷对圣教打压也越来越厉害。 若是只靠行医施药,舍米送粮,不知到何时才能让圣教发扬光大。威逼百姓入教,和联络倭寇一样,都是临危之举,非常手段。 等圣教起义胜利之后,自然会对百姓多给补偿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时期不可过于拘泥对错,否则等于大敌当前,自缚臂膀。” 古月儿心里永远拧不过这个弯来,但她对萧芹又崇拜至极,因此只能低头默默不语。萧芹重新看了一眼密信,平复心情,喝了口茶。 “萧风不但杀了林夕,整顿了青州,还重金集合了文人墨客,让他们写污蔑圣教的话本和戏本,传唱天下。 不愧是萧家人啊,他若是肯和我并肩而行,这天下谁能匹敌?可惜,可惜啊。” 古月儿道:“此人对圣教威胁如此之大,早晚得杀了他的。可青州如此优势之地都没能得手 ,我们该如何行事呢?” 萧芹放下茶杯,踱了两步:“萧风十分机警狡猾,他一路疾行,不断的变换路线。 各地教众与我之间的通讯毕竟是有时间延迟的,我很难提前设伏,只能希望他在一个地方多呆些时日。 但等他到了南京应天府,这样的大城,驻军众多,守卫森严,他就是呆上一年,我也奈何他不得。 只有当他到沿海小城时,用倭寇拖住他,然后调集教众包围,必要时,我亲自再去会会他!” 古月儿看着铺在桌上的一幅地图,此时的地图虽然比后世略显粗糙,比例也不甚精确,但长城以内的大州大府,在上面标得还比较准确。 “芹哥,萧风连济南府都没去,直接奔了青州,这是要直奔山东沿海一带,先跟倭寇交手吗?” 萧芹也看着地图,点点头,肯定地说:“到了青州,下一步他一定会去登州卫。 那里是附近几个卫所战斗力最强的,也是离沿海最近的。通知罗文龙吧,让他派人从海路奔登州去。 他的老巢在江浙一带,海路到登州需要一段时间,等他到了,萧风也该到了,通知我们在登州附近的教众集结!” 此时萧风的队伍正在路上疾驰,俞大猷前后奔走,照看着整只队伍,萧风和安青月在公主的大房车旁边并肩骑马而行。 “萧大哥,之前你不是说要去登州的吗,怎么改道往兖州去了?” 萧风看了安青月一眼:“你 现在变客气了,以前开口就是萧风,现在也学人家叫萧大哥了?” 安青月脸一红:“别不识抬举啊,是师兄让我对你客气点的,说我算你弟妹,要注意点。” 萧风笑了笑:“白莲教在全国各地都有教众,何况严世藩也和白莲教勾结,我们的行踪要完全保密是做不到的。 但我们可以打时间差,他们的通讯再快,也无非是鸽子,鸽子有没有那么多还不好说。 我摆个姿势,做个假动作,他们就得通个信息,但他们通讯的速度,总不会有我说走就走的速度快。 这就是为何我不走水路的原因,水路难以更改,不到码头也靠不了岸,虽然水路上可以多派官船防护,但全程都在人家眼皮底下。 有时一场战斗能不能打赢,实力只占一半,信息差要占一半,这就是锦衣卫养暗探的作用了。” 安青月不服气地撇撇嘴:“你能改道,人家也能跟踪啊,跟踪你这大队人马,应该很容易的,你总不能成天做假动作吧?” 萧风板起脸来:“真让人跟踪了,又没发现,我就要打张无心的板子!他负责断后是干什么吃的?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虽然我俩关系好,但我不是因公废私的人,我要把他的屁股打开花,让他趴着结婚!” 安青月气得瞪着眼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车里传来了常安公主有气无力的声音。 “安姐姐,不用怕,我在书里看过,男 人不怕打屁股,趴着也可以结婚的……” 兖州府,主要是今天山东临沂、济宁、枣庄及周边地区。临沂和枣庄这一片地方,在古时候的地名是琅琊郡。 元朝时琅琊郡官方改名为临沂,但明代民间仍旧称其为琅琊,枣庄就叫枣庄,一直都叫枣庄。 萧风后世的很多朋友,都以为枣庄古时候叫兰陵,其实兰陵是在临沂范围内,和枣庄关系不大。 枣庄这个名字的历史,其实比人们以为的早得多,其命名据说是最早在本地居住的人们发现这地方枣树比较多,因此一商量,就叫枣庄吧! 中国人民这种极其随意而尊重自然的命名习惯,很多都保留到了现在。例如吉林的大榆树,四川的攀枝花,以及无处不在的靠山屯…… 此时萧风一行就来到了兖州府下枣庄境内的靠山屯。按理说叫靠山屯的地方大概率是没资格靠近官道的,但枣庄地区却是个例外。 因为枣庄盛产煤炭,而山东以北地区到了秋冬季节,都会大量地需要煤炭。 京城附近虽然有煤,但碍于风水问题,能开挖的地方很少。东北地区此时还是女真人的地盘,没有开过矿,枣庄自然就显得很重要了。 靠山屯就是个大煤窑,不止挖煤,也烧炭,所以官道特意分出一条支路路过这里,方便煤炭的运输。 萧风的车马此时就走在这条官道支路上,腾起一片烟尘,路边不远处,一群正在休息吃 饭的矿工,抬起头看向这支路过的队伍。 因为靠近官道,这些矿工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三百多人的骑兵,个个盔明甲亮,簇拥着几辆马车。 其中一辆还特别大,特别豪华,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过路官员。 一个矿工忽然扔下手里的黑面馍馍和咸菜条,跳起来没命地向官道上跑来,边跑边嘶声大吼。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冤枉啊!” 其他矿工都惊呆了,傻傻地看着那个矿工在满地的土石和煤块中飞奔,几个在旁边喝水聊天的监工,则迅速跳起来扑向他,企图阻止他靠近官道。 此时在监工们的呼喝下,几个离官道近的矿工也站起来拦住了那个飞奔矿工的路线,甚至比监工的还要积极些。 那个矿工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扭打一番后被按在了地上,绝望的看着咫尺之遥的队伍就要过去了。 俞大猷看向萧风,这些吃饭的矿工得有二百人,而且附近矿洞不少,谁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藏着人,如果是敌人在此处设伏,却也不可不防。 萧风淡淡的说:“我早上给公主测过字,她这两日应无危险。只要她没事,咱们还能怕了这些人?停下看看。” 随着一声命令,队伍停在了官道上,俞大猷来到路边,那个矿工被按在地上,监工正在往他嘴里塞着煤核。 “放开他,让他过来!” 监工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却满脸堆笑,连连作揖 行礼。 “将军,这些矿工常年在地下劳作,这几日又阴天,少见太阳,偶尔发疯是寻常事。 惊扰了将军,实在是罪该万死。不敢耽误将军行程,小人等自当妥善处理!” 俞大猷早年行走江湖,见闻广博,知道监工所说不无道理,便低声对萧风道。 “师父,矿工井下发疯之事确实很多,民间称其为黑疯子,常年不见阳光,所处狭窄之地,多有此类。” 萧风点点头,他知道,这其实就是幽闭恐惧症的一类,不过既然停都停下了,他还是打算弄个清楚。 “是不是疯子,问两句话就知道了,能费什么事,把他带过来!” 那几个矿工看着监工们,监工们看向戴着黑帽子的监工老大。监工老大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挥手,示意放开。 那个被按倒的矿工爬起来,一边吐着嘴里的煤核,一边哭喊着爬上官道,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将军,大老爷,冤枉啊!” 萧风跳下马来,走近这个矿工,身后的大马车帘子也掀开一条缝,好奇的往外看着。 俞大猷全神贯注地戒备着,他虽然看出这个矿工应该不会功夫,但江湖之大,能人异士很多,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看走眼呢? 何况没有功夫的人,也不是绝对不能杀人的,蜀中唐门就研究过很多以机扩之力带动的暗器,使用者有准头即可,无需内力。 更别说火枪了,要不是那玩意发射的施法前摇太长,比任 何暗器都厉害的多。现在非常时期,这个矿工敢抬手,俞大猷肯定先踢飞了他再说。 矿工也感受到了俞大猷的威压,两只手牢牢地按在地上,只是拼命磕头。 “你叫什么名字,你可知这是什么队伍?既有冤情,为何不去官府鸣冤,而要拦路告状呢?” 矿工抬起头来,已是涕泪横流,满脸的煤灰似乎已经深入皮肉,连泪水流过都冲刷不开。 “大老爷,小人叫韩昌,济宁韩家村人。因为在家族里大排行行三,矿上都叫小人韩三儿。 小人何尝不想到官府鸣冤,可小人连这矿区都逃不出去啊!大人啊,就为了拦路鸣冤,我们都死了两个兄弟了啊!” 萧风沉默片刻:“来龙去脉,仔细说说。” “大人,这里的煤矿,是从五年前开始挖掘的。开始时人不多,矿工主要都是靠山屯本地的人。 后来煤矿越挖越大,官道也修到了这里,外来的矿工就越来越多了,监工也增加了。我和同村人就是从前年一起被招来挖矿的。 枣庄附近,很多人家都靠煤矿活着,矿上的活虽然苦,可收入还可以,能养活一家老小,家里男人多的,还能攒些钱。 小人和同村人辛苦劳作,但拿的工钱经常被监工克扣,这些小人们都能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个矿上都难免有这种事。 工棚建在靠山屯边上,矿工们下工了就回到工棚去睡。拖家带口的外来矿工,会 在村子里租间房子住。 同村人中有个韩老大,是我们这群人中下矿最有本事的。带着新婚妻子一同到了靠山屯,租了房子,他在矿上干活,妻子平时接一些浆洗缝补的活计。 小人等平时住在工棚,但韩老大总会带上同村人的脏衣服回家,免费帮我等洗补,我等都对韩老大十分亲近。 半年前,要新开了一眼井,因为刚开始挖井时,怕挖错了地方白费功夫,往往会先挖一条小径,看见煤了才会扩大挖掘。 但开挖这种小径,人多了使不上劲,一般就是一个人挖,极其辛苦。小径不像后来完工的巷道,没有木框支撑,也很容易塌,极其危险。 正因为这工作既辛苦又危险,故而没人想干,也确实不是谁都能干的。监工头就强命韩老大去挖,许诺多给钱,如果不去就要打他,还要赶走他。 韩老大无奈,只得从命,我们都在这边大矿上挖煤,韩老大一个人在很远处挖新井的小径。 谁知道,傍晚时分,监工头忽然过来告诉我们,小径塌了,韩老大被埋在里面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面之词 韩三初时十分紧张,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扭头看向站在官道边上,垂手侍立的几个监工,生怕他们会冲上来打断自己的话,因此难免有些语无伦次。 好在后来见那些人不敢过来,萧风又一直耐心的听自己讲述,这才渐渐减少了惊慌,说话也更有条理起来。 “小人当时就蒙了,跟着同村的工友冲过去,几个监工已经把韩老大扒出来了,韩老大头上都是血,已经断气了。 监工说韩老大是自己干活不小心,才导致小径塌了,可我们都知道,韩老大手艺极好,怎会犯这种错误呢? 村里最细心的韩九发现了问题,韩老大的致命伤是在后脑勺上,明显是极硬的东西砸的,头骨都砸碎了。 那塌了的小径中,只有泥土和碎石,哪有那么大的硬物?监工说是一大块煤从上面砸下来的。 可我等常年在煤矿中,小径仅能让人站直,就算是上面有煤落下,也没有高度,焉能把人砸成这样? 最可怕的是,仔细看那伤口的形状,依稀能看出是锤子头的痕迹,而韩老大的锤子,却在洞外面,被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我等同村自然不肯相信监工的说法,就想去报官,不料监工却说我们要造反,让人把我们抓了起来。” 萧风看了看官道旁那一片矿区,一百多个矿工,只有四五个监工,都聚集在路边,被俞大猷的亲兵拦着过不来。 “监工几人?你们同村矿工几人 ?” “回大人,监工五个,我们同村人二十个。” “你们二十个人,被五个监工给抓起来了?” “回大人,原本监工头只有一人,是从县城里派下来的。剩下四个监工,都是他从矿工中提拔的。 很多矿工都希望能得到监工头的赏识,被提拔为监工,所以他们都是帮着监工的,刚才扭打小人的那几人也是如此……” 萧风叹了口气,果然如此。他曾经看过一本书,描写在日军侵华期间,某一个县城里只有五个拿枪的日本兵,这五个日本兵竟然管住了一个县城! “后来又如何?” “后来,我们被打了一顿,不敢再提告状的事儿。矿上缺劳力,他们就放了我们,继续在矿上干活,但看得很紧,下矿和回工棚,身边都有他们安排的矿工监视着。 小人等离不了矿区,进不了县城,拦路鸣冤就成了唯一的路。好在这是官路,时不时的就有官员车轿路过,机会倒也不少……” 说到这里,韩三泪如雨下,哽咽难言,萧风心里暗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儿。 “大人啊,第一次拦路喊冤的就是韩九,可那车轿连停都没停,直接就过去了,韩九被官老爷的仆从拦在路边上,磕头磕得满地是血呀。 官老爷走后,韩九就被监工头带着人群殴致死,尸体扔进了炭窑。监工头还放话,谁要再敢拦路告状,都是死路一条。” 萧风淡淡的说:“你说, 你们已经死了两个人?” 韩三连连磕头,铿然有声,额头上很快也血迹斑斑。 “大人,我等都不甘心,而且听靠山屯本地的矿工偷偷告诉我们,说韩老大的妻子寻死上吊,幸亏被人救下来了。 一个女子尚且如此烈性,我等为同族兄弟,岂能无动于衷,于是商定,再有更大的官路过时,由另一人去喊冤。 结果这次,那官员倒是停下了轿子,但听完叙述之后,只说了一句,他会去和当地县令交涉,就一去无踪了。 拦路告状的兄弟,再次被他们打死,然后把我们同村之人,都安排到了远离官道的矿坑。 本来小人等已经心如死灰,再过车轿也不敢上前了,监工也就渐渐放松了看管。 可今日,小人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的队伍经过,这才冒死一试啊!” 萧风的目光扫向被俞大猷拦在路边的五个监工,点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监工头走在前面,四个矿工提拔的监工显然有些胆怯,略微落后。监工头干净利索地行了个礼。 “禀大人,小人是枣庄县城捕头,在此处矿区监工,此处官路,过路官员甚多,不知大人官讳,未敢贸然上前见礼,请大人宽宥。” 萧风微微一愣,想不到这监工头不但不卑不亢,谈吐也颇有章法,居然还是县城的捕头。 “即为捕头,何以在此处做监工?” 监工头再次行礼:“大人有所不知,这枣庄与其他县城颇有不 同,县城很小,城郭很大。 因枣庄地区多靠煤矿为生,因此其实大量的纠纷和案子都发生在矿区之中,县城里反而很少有事儿。 为此本县捕快大多分散在各处煤矿做监工,维持秩序,否则这些地方死了人县里都不知道,才真正是鞭长莫及了。” 萧风看着监工头的脸,风吹日晒煤粉遮盖,也和矿工一般黑黝黝的,确实不是个养尊处优的样子。那四个监工也是一般模样。 “如此说来,本县捕快确实比其他地方要辛苦很多,是历来如此吗?” 监工头摇头道:“原来也并非如此,是本县三年前来了新知县,定下的规矩。不但捕快,有时连典史都要下来巡查的。 这番做法,辛苦虽然是辛苦,但确实让矿区稳定了不少,不但产量大增,纠纷和罪案也少了很多。 大人有所不知,矿区之地,最是容易出事的。这些矿工们平日打架斗殴,赌钱喝酒,若有女子之处,更是好勇斗狠,比比皆是。” 萧风点点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古往今来,男人聚集的各种矿区,确实是蛮荒野性,法外之地。 “韩三所说之事,你都听见了,有何辩解?本官从不听一面之词,说吧。” 萧风的口气淡淡的,却有一种寒意入骨,这种感觉就像张无心的杀气一样,无形无影,却感觉得到。 那监工头苦笑道:“大人,此人所说,半真半假,那韩老大确实是挖小径时塌 方,被煤块砸中后脑,又被土掩盖多时。 究竟是闷死的,还是砸死的,谁也说不清。这些同村矿工联手向小人索要赔偿,小人已按规定将抚恤银钱发给了韩老大的妻子,却哪里有钱再给他们? 他们便四处告官,说韩老大是被人杀死的。大人,这矿区之中,他是矿工,我是监工,大家各凭力气吃饭。 我与他并无冤仇,杀他作甚呢?当日他又是自己干活,没有其他矿工在旁,也不可能是其他矿工仇杀吧。” 萧风皱眉看向韩三,韩三连连磕头,悲愤至极。 “大人,若是如此,他为何要让人将韩老大尸体当场扔入炭窑火化啊,他分明是毁尸灭迹!” 监工头愤然道:“韩三,你也是矿上老人了,矿上死人,最怕瘟疫,大都是当场火化。 你却拿此事诬陷我,分明是看大人不懂矿上之事,想要蒙骗大人! 大人若不信,可当场问问矿工们,这种事屡见不鲜,与毁尸灭迹何干?” 萧风看向矿工们,那些矿工大部分不说话,显然是置身事外,保持中立,有几个点头喊道。 “确是如此,是韩家村的矿工们无赖!” 萧风沉吟片刻:“假使韩老大确实是意外致死,你不经家属同意就火化尸体,虽有过错,也还有情可原。 但后面拦路告状的两人,又是怎么死的,韩三说的可是实情吗? 还有,韩三拦路告状时,你说他是井下呆得太久,发疯了,公然对 本官说谎,又如何解释?” 这件事是很关键的,也是判断双方谁说的才是真话的重要依据。过错不能总犯,总犯的过错就不是过错了,而是罪过。 监工头连连摇头:“大人,冤枉啊,韩家村的矿工见闹事不成,便嚷嚷着要告状。 小人并非不让他们到县里去,只是他们签的是到年底的契约,此时正是矿上生产最忙的时候,十几人若一齐离去,如何使得? 矿上历来是极乱的,若让他们闹事得逞,以后这个矿就废了,没法再管了,因此小人才让人打了他们一顿,以儆效尤,但并未伤人性命。 那死去的两人,都是拦路告状后,路过的大人们觉得胡言乱语,是无稽之谈,才没有搭理的。 可这样闹腾一次,就得停工一次,一停工矿工们就没钱可拿,其他矿工激于义愤,群殴了闹事的人。 小人无能,未能及时制止群殴,这群矿工下手没轻没重的,就打死了人,这确实是小人监管不力所致。 大人所责开始说谎一事,也是小人担心这一闹腾,今天又得停产,矿工们还会再闹事打人啊,大人宽宥啊!” 萧风冷笑道:“只怕不是你无能,而是你压根就没想及时制止吧?” 监工头脸色一白,磕了个头:“大人目光如炬,小人确实是有私心,也确实是被这些人闹腾的火大,放纵此事发生,请大人治罪。” 萧风将两边的话反复对照,确实很难分辨谁 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若说证人,则韩家村的自然是一派,但更多的矿工显然是站在监工头这一边的。 监工头的行为虽有私心,但管理这样大的矿区,指望他是谦谦君子,也绝不现实。 萧风看向俞大猷,俞大猷此时也有些发蒙了。这两人所言都有道理,他行走江湖多年,官府欺压平民之事固然很多,但刁民聚众闹事也见过不少。 “师父,依我之见,此事十分繁琐细碎,师父大任在身,不可为此事分心太过。可将此事交予地方官处理。” 萧风点点头:“言之有理,这样吧,带上韩三,免得他又被其他矿工群殴打死了。监工的捕头,你指派别人看着矿,跟队伍一起走,去枣庄县城。” 监工头略一犹豫,苦笑道:“小人遵命,待小人嘱咐几句,让他们不要混乱,好生干活,这生产却是不能耽误的,多少人等着吃饭呢。” 监工头回过身来,对着那四个监工详细吩咐,又对矿工们喊了几句话,安排甚是有条理,萧风微微点头,不管好人坏人,这人还算是个有能力的。 队伍再次前行,剩下的矿工们吃完手中的黑面馍馍和咸菜条,站起身来准备干活。那四个监工,目光冷冷地扫视着矿工们。 “别偷奸耍滑,好好干活!谁挖得多,谁干得好,等头回来自然有奖赏!谁敢闹事,耽误大家吃饭挣钱,大家答不答应?” “不答应!”一 片震耳欲聋的喊声响起,连走出很远的队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监工头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和监工头同坐在一个拉杂物的车上的韩三,则垂下了头,原本怒视着监工头的眼睛,也变得有些黯淡无神了。 萧风的前锋哨一直在不停地奔跑,探查地形,传递消息,因此当大部队到达赶到枣庄县城时,枣庄知县李天尧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一群人等在城门口了。 萧风见李天尧三十多岁年纪,虽穿着知县的官服,但相貌堂堂,气质非凡,不输朝廷大员,忍不住暗想,这人倒是跟我芹哥有一比啊。 双方下马见礼,那知县先行了上下官员的朝堂之礼,然后又再次鞠躬,比刚才的腰弯得更低些。 萧风诧异道:“贵县刚才已行过礼了,初次见面,不必如此多礼。” 李天尧笑道:“青州一战,天下震惊,大人威名远播自不必说,下官也才得知常安公主原来也随大人同行,这家礼却是不能少的。” 青州之战后,虽然朝廷仍未公开宣布长安公主的行踪,但民间消息传播往往更快,因此李天尧知道也不足为奇。 但这种事儿,地方官一般就是知道也假装不知道,毕竟公主随着萧风出游,无名无分的,说起来也颇为尴尬。此时李到家礼,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萧风正意外间,跟在李天尧身后的一个眉清目秀的俊美青年忽然冲着大房车跑过去,安 青月立刻手按刀柄,全身绷紧。 “常安,常安,你不怕在车里闷坏吗?赶紧下来,我带你看煤精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七章 枣庄县令 众人都吓了一跳,这是谁,这么嚣张,直呼常安之名,后面连公主俩字都不带。 常安公主在车里也是一愣,掀开帘子,看着眼前的俊秀青年,那青年调皮的一笑,伸手摘下帽子,满头青丝如瀑布般的倾斜而下。 常安公主叫了一声:“珍珠姐姐!是你!” 安青月见两人相识,且是个女子,也就不再阻拦,那女子跑到面前,扶着常安的胳膊,眼中泪光闪烁。 “我听大哥说,你得了萧大人的医治,身体好转,一直惦记着,想不到咱俩还能见面。今日一见,气色真的是好多了呀!” 常安公主也抹着眼泪,冲萧风招手:“萧大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德恭王的堂妹,珍珠郡君! 以前珍珠姐姐在宫里生活过,经常带着我玩呢,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 大明的宗室爵位是有明确标准的,具体说起来字数较多,有水的嫌疑,这里只说说宗室女子的部分帮助大家理解。 宗室爵位问题,不管男女,说白了就是一个问题: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以嘉靖这个皇帝作为坐标系的原点,他姑姑,也就是他父亲的姐妹,一般会封为大长公主。 嘉靖的姐妹则会被封为长公主,嘉靖的女儿,比如常安,会被封为公主。这属于论资排辈,只要你别犯错误,到年头了总能评上职称。 理论上,等到嘉靖跟着萧风上了天,不管是他哪个儿子即位,常安都会自动被 升级为长公主,这属于被动触发技能。 大长公主、长公主和公主,这三个爵位,完全是因为辈分不同而区分的,从亲疏尊贵程度来说,几乎没有啥区别。 毕竟都是皇帝的直系血亲。因此待遇上区别也不大,都是一年两千石粮食,丈夫也都叫驸马都尉。 不过公主下面的爵位就要拉开差距了,她们的老公不能叫驸马了,一律叫仪宾。 不过仪宾和仪宾也是有地位差别的,就像军队参谋一样,都叫参谋,团参谋和师参谋能一样吗? 亲王的女儿叫郡主,待遇是一年八百石粮食。人家爸爸的爸爸叫皇帝,跟公主一样,只不过爸爸运气不好,没当上皇帝,只当了个亲王。 郡王的女儿叫县主,待遇是一年六百石粮食,爸爸的爸爸叫亲王。 郡王的孙女叫郡君,待遇是一年四百石粮食,爸爸的爸爸叫郡王,也就是珍珠的这个爵位, 以此类推,郡王的曾孙女叫县君,一年三百石粮食;郡王的玄孙女叫乡君,一年二百石粮食。 下面,没有了。都叫宗女。 这就体现出封建时代的男女不平等了,老朱家的男人不管传了多少代,只要大明朝还在,最低也有个奉国中尉在,一年二百石粮食是跑不了的。 但老朱家的女孩到了乡君这一代后就不再计算了,爸爸的爸爸叫奉国中尉,没用。 珍珠郡君是当今分封在山东的德恭王朱载墱的堂妹,爸爸的爸爸是郡王, 今年二十岁,比常安大,所以常安叫她姐姐。 当然,普通郡君见了公主,别说公主不会叫姐姐,叫了也不敢答应。不过珍珠小时候在宫里住过,跟常安感情很好,这声姐姐是当得起的。 再说常安为了赖在萧风家,见人就叫姐姐,如此更是对此毫不在意。 萧风心下了然,眼前这位知县李天尧必定是珍珠郡君的仪宾了,可仪宾是不许参政当官的啊,这倒是件奇怪的事儿了。 李天尧自然看出萧风心中所想,拱手施礼道:“大人必是想,在下身为仪宾,如何又能做了这枣庄县令是吧? 说来惭愧,下官自负有才,不肯放弃科举,珍珠为了成全我之心愿,上书朝廷,自愿放弃了郡君身份,降为宗女。” 萧风一愣,对这位拉着常安手臂掉眼泪的珍珠郡君不禁另眼相看,也对眼前这位不做仪宾做宗婿的李天尧另眼相看。 一年四百石粮食,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别的不说,知县一年的俸禄才多少?八十四石,还不到软饭的三分之一! 当然,看李天尧的气质,也不像是穷人出身,珍珠郡君的老爹也肯定舍不得女儿饿饭,肯定会补贴一些的,但这份抛弃皇亲身份,抛弃铁饭碗求上进的魄力,还是让人钦佩的。 因此萧风对李天尧的态度也温和许多,拱手还礼道:“原来如此,令人钦佩。只是李大人这家礼玩笑开得有点大。” 李天尧微笑道:“大 人和常安公主之事,下官因珍珠之故,所知比他人详尽。 想来以大人天人之姿,绝不会为了驸马之位而退出朝堂,那常安公主很可能会效仿珍珠啊。 如此一来,下官倒是和大人成了民间亲戚了,正该行家礼的。” 萧风无奈苦笑,俞大猷和张无心也都忍不住笑了。一行人气氛融洽地进了县城,心情与进青州时自然天差地别。 常安公主听到李天尧如此说,更是心情大好,笑嘻嘻地看着珍珠。 “珍珠姐姐,你好福气啊,找了这么个通情达理的郎君,可是郡王府帮你选的吗?” 珍珠红着脸悄悄掐了常安一把:“怎么,说你和萧大人能成,就通情达理啦。他不是郡王府选的,是我一次出游遇到的。” 珍珠郡君从小就喜欢女扮男装的出去游玩,前些年悄悄带着丫鬟出门踏青,却遇到了几个纨绔子弟。 那几个纨绔子弟并未看出珍珠和丫鬟是女扮男装,只是觉得她们眉清目秀,反而更加兴奋,意图不轨。 结果就像书里写的一样,李天尧带着书童路过,仗义出手,打跑了几个纨绔,自己也受了伤。 郡王府的人得知消息赶到后,把李天尧带回郡王府酬谢治伤,至此李天尧才知道珍珠是郡君。 两人一见钟情,李天尧虽然已经是举人,但为了娶珍珠,仍然放弃了进京赶考,当了仪宾。 可他本是书香门第,又胸怀大志,在仪宾府里什么都不能干, 就像折了翅膀的雄鹰一般。 珍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最后一咬牙一跺脚,逼着老爹给宗人府写信,自愿取消自己的郡君身份,以让夫婿能走科举仕途之路。 李天尧也确实有才,一举考中进士,以他的特殊身份,本来吏部是想要在山东找个府城当副职,但李天尧却自愿选了又小又偏又乱的枣庄县来当知县。 常安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珍珠抿着嘴笑道:“他说了,地方越乱,越能体现能力,考评容易得优等,升官也快。府城副职品级虽高,升官却难。” 枣庄县城比青州府自然要小得多,但李天尧再三邀请俞大猷带兵驻扎城内,方便照应。俞大猷再三推辞,最后还是驻扎在城外了。 萧风早上测字,知道今日常安并无危险,也依旧带了二十个亲兵,加上张无心和安青月,一起进城。 李天尧摆了酒席给萧风一行洗尘,菜品丰富而不奢侈,十分得体,酒过三巡,萧风把韩三拦路喊冤的事儿说了。 李天尧叹了口气:“下官当这个枣庄知县,到现在也三年了,开始时这种事儿几乎过不了几天就是一件。 好像在矿上,人命都不像命一样!很多时候死了人,矿上自己直接就烧了,都不往县城里报。 后来我强令所有捕快必须到矿上去当监工,只留一个捕快在城里轮换值班,这才渐渐遏制住这样的风气。 也为此,我这枣庄的捕快最难招, 很多人干不了几天就跑了,嫌太苦。不过功夫不负苦心人,现在罪案少很多了,县衙的牢房里都没什么犯人。 想不到如今矿上仍然有此乱象,这张捕头在县衙里干了好些年了,办事一向老成的,靠山屯是大矿,特意交给他,想不到会出这种事。” 萧风倒劝他说:“此事尚未明了,两人所言都有可能,李兄也不必如此生气。仔细审问就是了。” 李天尧皱着眉头,食不甘味,又陪着萧风连喝了三杯酒,站起身来,冲萧风一拱手。 “萧兄,失礼了,此事如鲠在喉,请容在下先行处理。” 萧风对他换了称呼,显然是表示了亲近,李天尧也随着更换了称呼,只是他毕竟没有张天赐脸皮厚,不好意思自称小弟,也不敢自居兄长,只能用在下含糊带过。 萧风笑道:“李兄倒真是雷厉风行啊。” 珍珠和常安在旁边的一张桌上吃饭,象征性的挂了个珠帘,由入画和安青月陪着,嘻嘻哈哈快乐的很,听见此话,珍珠笑道。 “萧公子不要见怪,李郎一向如此,刚来枣庄时,四处案子多如牛毛。他整天整夜的睡不着觉,经常连夜升堂审案,这两年才渐渐好了。” 萧风点点头:“李兄审案风采,可否让我也旁观一下?” 李天尧连连点头:“早听说萧兄道法精深,断案如神,能得萧兄指教,三生有幸啊。” 常安公主跃跃欲试的也想要去听审,珍珠一 把拉住她。 “男人的事儿,你跟着凑合什么,男人嘛,你得让他觉得他能干的事儿你干不了,才有成就感,才会更喜欢你。” 入画和安青月眨眨眼睛,似乎闻到了淡淡的茶香味,不知道是老朱家的女子都有这天赋,还是这小姐俩从小就互相熏陶过。 这版李天尧升堂,堂下只有一个捕快值班,连升堂的口号都得一人分饰两角。 先是站在左边,喊一声“威……”,然后脚步悄悄移动到右侧,“武……”,颇得刘彤的真传。 李天尧一拍惊堂木,堂下二人都抬起头来,韩三是原告,哭着把路上的事儿又说了一遍。 等韩三说完,监工头/张捕头也把自己的话说了一遍,作为斜杠青年,张捕头很好地把握了自己此时的监工头身份,并没有带入到捕头的情绪中。 那个唯一在堂上值班的捕快,也是最近才轮值回来的,对捕头感同身受,站在一旁怒视韩三。 李天尧沉吟片刻:“韩三,你所说之事,与监工头所说大体相符,双方分歧之处只在于,韩老大因何而死。 尸体已经就地处理,此事有不合法度之处,监工头当受罚。但若怀疑是韩老大是他人所杀,此事确实证据不足。 你可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韩老大是死于他人之手?或者你能证明后面两人,是死于监工头之手也可以。” 韩三痛哭流涕:“大人,我确实没有证据,后面两个兄弟,也不 是死于监工头之手,但确实是他授意众人群殴致死的啊!” 监工头也磕头道:“大人,小人知晓朝廷法度,岂敢令人打人杀人?只是两个拦路告状之人犯了众怒,在矿区里,众怒难犯啊,小人也控制不住局面啊。” 李天尧沉思良久,忽然目光灼灼地逼视着监工头:“张捕头,你身为捕头,断案经验丰富,那韩老大的伤口,你当真是仔细看过,确实是煤块砸伤的吗?” 监工头一愣,在李天尧的逼视下有些慌乱:“大人,我……我当时并没有看得太仔细,但他后脑有煤渣,而且死因应是土下窒息而死,后脑并非致命伤啊……” 李天尧冷冷道:“在矿区中,可有与韩老大有仇怨嫌隙之人吗?” 监工头看向韩三:“矿工之间有些摩擦不足为奇,但当日韩三挖小径之时,并无其他矿工靠近过……” 李天尧道:“没有矿工靠近过,可有监工靠近过?” 监工头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回答道:“这倒不曾注意过,监工是可以在整个矿区随意活动的……” 李天尧沉吟道:“韩三所说,那韩老大娘子意图上吊,可有此事吗?” 监工头点头道:“此事倒是听说了,不过小人已经按例发放过抚恤银两,实在无法照应那许多了。想来是男人死了,一时想不开……” 李天尧对着值班的捕快道:“你带着张捕头和韩三,一同去找韩老大的娘子来,询问她 寻短见的原因!”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一夜风流 枣庄县城离靠山屯不算很远,一顿饭的功夫,韩老大的娘子就被带回来了,见了李天尧,韩老大娘子伏地哭诉。 “大老爷,奴家男人死前,监工中的白二就曾来我家调戏我,奴家担心男人惹事,没敢告诉他。 想不到男人死后,他又借着给奴家送抚恤银两之际,再次调戏奴家。奴家本就伤痛欲绝,一时想不开,就上吊寻短了。” 监工头脸色苍白:“大人,此事却是小人之过,提拔监工之时,只顾着找那等孔武有力,镇得住人的,却想不到召进了如此的败类!” 李天尧冷冷道:“人呢?为何不一起抓回来?” 值班的捕快道:“回大人,我和张头听完后,立刻去抓捕白二,不料白二见事情暴露,意图拒捕,打斗之中,伤到了要害,人已经死了,尸体在门外呢。” 李天尧命人将尸体抬进来,仔细验看后,确实是身中数刀,其中脖子上一刀致命。而监工头和捕快也都身有刀伤,看来这白二也确实凶狠。 监工头垂头道:“我已问过其他几个监工,韩老大出事儿之前,白二确实巡查过那一带。 想来是他偷偷进入小径,趁韩老大劳作之时,用锤子砸伤韩老大,又将小径弄塌,活埋了韩老大。” 韩老大的娘子惨呼一声,晕倒在地,韩三则趴在地上,死命磕头:“青天大老爷,为小民等做主啊!” 李天尧叹了口气,缓缓道:“此事虽难以尽 知,但大体不会有错了。白二觊觎人妻,伤人性命天理不容。因已伏法,抵命两清。 张捕头,身为监工头领,识人不明,案发后又未曾认真调查,且控制矿工伤人不力,确有渎职之举!免去捕头之职,坐监待审! 韩老大无辜殒命,妻子无依靠,着查抄白二家产,补偿韩老大之妻,护送回乡。 韩三为同乡鸣冤,有情有义,官府对其及因此案殒命之人,一并予以补偿,护送回乡。” 这一番判决,有理有据,有情有义,就连萧风都连连点头,堂下韩三等人更是高呼青天,连监工头/张捕头也磕头认罪。 一件死无对证的无头案,竟然就这样被李天尧三下两下的破了,因为缺少衙役捕快,李天尧亲自和那个捕快将张捕头关进牢里。 萧风跟随着,看着空无一人的牢房,感慨道:“很多地方自称礼仪之地,监狱却人满为患,李兄治下,颇有老子无为而治的潇洒啊。” 案子结束,萧风佩服的拉着李天尧回后堂,让人把酒菜重新热了,再喝几杯。 李天尧心事尽去,也喝了个痛快,却见珠帘后面已经撤去残席,正在桌子上摆弄什么东西,不时传来笑声。 听见萧风回来了,常安撩起珠帘,冲萧风显摆两个黑亮黑亮的东西:“萧大人你看,这是珍珠姐姐送我的,是煤精雕刻的呢!” 萧风笑着伸手接过来,却是两个小雕像,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小 道士,女的身着宫装,显然是个公主。眉目间都是小娃娃的形象,十分可爱。 雕像又轻又硬,又黑又亮,果然是煤精所雕。煤精这东西又叫煤玉,是煤层里一种特殊的煤。 普通的木头埋在地下会变成普通的煤,但像柞树、松树、桦树、柏树这些硬木,在形成煤的过程中,有一小部分会异化成煤精,像玉石一样。 有煤矿的地方,总能找到煤精,算是煤矿产区的土特产,不算高档宝石,常安公主吃过见过,喜欢这对煤精摆件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贵重,而是珍珠姐姐懂她的心思。 萧风看着这对煤精小人微笑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当常安公主困得受不了,由珍珠带着去卧房睡觉时,萧风和李天尧也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 萧风用手搭着李天尧的肩膀,喷着酒气,神秘兮兮地看向常安等一众女子离去的背影。 “李兄,枣庄可有青楼勾栏吗?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李天尧目瞪口呆,苦笑道:“萧兄不是开玩笑的吧,你就不怕被公主殿下知道?” 萧风一挥手:“你这人真没意思,我就不信你没想过,你说,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去过?” 李天绕见萧风有几分醉意了,生怕他再嚷嚷起来,到时自己的清白也完蛋了,只得赶紧答应。 第二天一早,萧风和李天尧顶着四个黑眼圈回来了,萧风还挺精神,李天尧已经快累垮了,苦不堪言 。 他虽然听说过萧风的独特口味和不良口碑,但真没想到萧风会嚣张挑剔到这个程度。 李天尧虽然当了三年枣庄县令,但对枣庄地区的青楼勾栏并不熟悉。原因很简单,他和珍珠感情很好,此其一也。 其二就是,虽然珍珠为了他的政治抱负自愿不要郡君身份和俸禄,可那只是名义上的,整个山东境内,谁不知道珍珠郡君的身份? 李天尧要是去逛了青楼,万一被发现,那可不仅仅是官员狎妓那么轻巧的事儿,这分明是嫌弃人家老朱家的闺女不行啊! 你弄啥嘞?娶了老朱家的闺女还不满意,还要去逛青楼,你让皇室的面子往哪里放? 所以昨天这一夜,是由那个在枣庄地区人头很熟的捕快带队,李天尧和张无心作陪,逛遍了枣庄的青楼勾栏。 枣庄城不大,青楼勾栏也不多,萧风进去一家,看看不满意,就对妈妈一挥手:“换一批!” 萧风英俊潇洒,又是京城口音,一群挂灯笼的女孩都咬着嘴唇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结果被他的“换一批”搞得花容失色,垂泪而退。 换到后来换无可换了,萧风就摇着头拍拍屁股走人:“就这点货还好意思开店?” 第二家,第三家,枣庄城内一共一家青楼,两个勾栏,都不入萧风的眼。捕快无奈地看着李天尧,李天尧也无奈,小声叮嘱捕快。 “听说萧大人口味独特,也许青楼勾栏不合他的口味呢, 有半掩门子的,你带着去看看吧。” 结果到半掩门里也一样,萧风看了几个,都撇了撇嘴,表示并不满意,李天尧无奈地看着捕快,意思是还有吗? 捕快苦着脸:“再看城里就没了,只有矿区边上的假寡妇了。” 萧风一听来了兴趣:“何谓假寡妇?” 捕快脸上不敢露出来,心里却在爆笑:“大人,有那一等男子,或是体弱多病,或是下矿受了伤,干不了活了,或是压根就好吃懒做。 这类男人却偏偏有个长得还行的娘子,于是女子就对外声称是寡妇,开门做生意,男人其实就住在附近。” 萧风连连点头:“这个好,去看看这个。” 李天尧心里暗叹,看来空穴不来风,这萧风果然口味独特,不但喜欢熟女,还有曹贼之好。 可惜萧风转了几个矿区,仍然找不到可心的,最后看天都快亮了,只好打着哈欠,失望的回来了。 陪着他转了一夜的李天尧还没等休息一会儿,就听到萧风要走的消息,赶紧起身洗漱,穿好官府赶来相送。 常安和珍珠小姐俩依依不舍:“萧大人,能不能再住几天啊,我和珍珠姐姐好多年没见过面了。” 萧风摇头:“以后还有机会的,咱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否则会被人摸透行踪,半路设伏的。 本来都没打算进枣庄县城的,也是因为案子,才有缘能和珍珠郡君相见,凡事要知足,走吧。” 李天尧对萧风小 声道:“此次萧兄未能尽兴,但在下却是尽力了的。以后在下若有机会升官到京城,萧兄可不能不管我啊。” 萧风连连点头:“你这里档次确实差了点,京城名楼春燕楼是我开的,等到时一定让你尽兴,而且绝对保密!” 两人哈哈大笑拱手道别,一行人马扬尘而去。目送众人走远,李天尧和珍珠回到后堂,聊了几句,就独自走进了牢房里。 牢房里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张捕头坐在一间牢房里的干草上,正在吃饭,见李天尧走了进来,赶紧站起来行礼。 “大人,萧大人他们走了?” 李天尧点点头:“你是办老了差的,怎么也如此不严谨?幸亏我知道那白二平日好色,否则此事如何收场?” 张捕头嘿嘿一笑:“大人,此事死无对证,就是让他们查,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的。无非是各执一词罢了。” 李天尧冷着脸:“糊涂!那萧风岂是普通人?他的测字之术虽有限制,但本身就是思维缜密的破案高手。 若不是及时打消了他的疑心,他认真查下去,岂不坏了我大事?青州出事后,我就命令你们打起精神,结果还是给我惹了麻烦!” 张捕头苦着脸道:“大人,当初我也想过将韩家村的人全干掉,可那不是三五个人,那是二十人啊! 真要敢一下都杀了,只怕会闹出大乱子的。再说了,咱们矿上缺人手啊,封矿之前,总得猛采一阵 ,才好找理由遣散啊! 而且此事也确实是万万没想到的,当初不是说萧风一行人要去登州的吗,怎么就来了兖州了? 那么多官员过路,都不管拦路鸣冤的事儿,偏偏他就多事要管,这也让小人确实措手不及啊。” 李天尧冷着脸想了一会儿:“你明天就带人,矿不能一下就封了,先散布消息,说矿上出煤越来越少,应该是矿脉绝了。 然后逐渐分散外来的矿工到其他矿上去干活,到最后只留下靠山屯本地的矿工,他们家人都在此地,以此威胁,要比外来矿工好控制得多!” 张捕头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此次韩家村矿工闹事,外来矿工大都冷眼旁观,两不相帮。 还是靠山屯本地矿工帮咱们的多,那两个告状的家伙,也是他们动手打死的,可见忠心。” 李天尧点头道:“以全家全村性命相威胁,以双倍工钱收买,如此恩威并施,才能把这矿管成铁桶一样。” 张捕头犹豫了一下:“只是这靠山屯煤矿,一向出煤甚多,忽然封矿,只怕会影响产量,各地交付的订单,会受影响啊。” 李天尧淡淡地说:“愚蠢,让其他矿加紧干就是了!矿有的是,还不是人干得慢吗?我让你们这些捕快去当监工,难道是去喝茶聊天的吗?” 安排完一切事务后,李天尧再次回到后堂,虽然一夜没睡,但此时心态轻松,兴致勃勃。 看着正在午睡的珍珠 ,身段柔美,气质高雅,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亲吻抚摸起来。 珍珠被他闹醒,睁着一双美目,嗔怪道:“昨晚去哪儿了?我和常安妹妹睡了一夜,清晨去看你,床铺都是凉的!” 李天尧嘴里含糊着,手上动作加紧,让珍珠分不出心思来问这个要命的问题,很快两人的对话就变成了抑扬顿挫的单字节。 心满意足的李天尧搂着珍珠不知睡了多久,等再睁开眼睛时,外面依然很亮,自己却精神抖擞,让他不禁对自己的身体很满意——这么快就休息过来了? 然后珍珠也悠悠醒转,却惊讶地说:“窗外是火光吗?谁点了这么多火把?” 李天尧这才醒悟,天色已晚,外面的是火把光亮啊!他赶紧起身穿好衣服,拉开房门,却一眼看见了同样精神抖擞,满脸笑容的萧风。 “李兄休息得好?” 李天尧心里一沉,脸上却带着惊喜的微笑:“萧兄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事儿吗?正好,珍珠也想念常安的紧,不妨多住两天。” 萧风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在半路截住了匆匆赶去办事的张捕头,好奇他为何这么快就出狱了罢了。” 李天尧心里略微一松,惭愧地说道:“此事说来惭愧,在下能办事的人实在太少了,且张捕头不是重罪,故而在下让他白日出去办事,晚上回来坐牢。” 萧风微笑着挑起拇指:“佩服,李兄当真有周文王画地 为牢的遗风啊,当传为佳话。只是我有一事儿不明,还请赐教。” 李天尧微笑道:“萧兄不必客气,尽管赐教就是。” 萧风盯着李天尧,淡淡的问:“那砸死韩老大的小径里,挖出来的是金矿矿脉啊。这事儿张捕头都不告诉你,对你可不够忠诚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九章 屠龙少年 李天尧和萧风面对面的站着,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李天尧才震惊的开口。 “这……不会吧?煤矿里能挖出黄金来?这怎么会呢?我并未听说过啊!” 萧风淡淡一笑:“不止靠山屯煤矿,枣庄还有两处煤矿,据称矿脉枯竭而封闭了的,我也让人去看了。 里面偷偷开挖的小矿中,有一个是金矿,一个是玛瑙矿,想来李兄也都一并不知了?” 李天尧无辜的说:“是啊,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些矿封闭的原因是下面报告说矿脉挖完了呀!” 萧风赞许的看着他:“人才啊,这一路上我发现,人才在民间啊。 朝堂上那些大佬们,其实未必是大明最优秀的人,他们不过是运气好,占了先机。 如果我组织个大明好人才的选秀大会,像你和林夕这样的人才,一定能夺得好名次。 别的不说,那些捕快被你养的真是赤胆忠心,如果不是我出发前从诏狱借了一位刑官,只怕还真问不出来。” 此时珍珠也穿好了衣服,急匆匆的从屋里跑出来,脸上犹自带着潮红,不解而惊慌的看着去而复返的萧风一行。 萧风挥了挥手,常安公主和入画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珍珠,把她往旁边拽。 “珍珠姐姐,你不要靠近,男人的事儿,让男人们自己解决吧,他能干的事儿你干不了啊……” 外表看起来安然无恙张捕头和值班的捕快都被带上了大堂,但 从脸上惊慌绝望的表情看,诏狱的手段名不虚传。 李天尧脸色发白,但仍满脸诧异的看着萧风:“萧兄,你此话何意,在下不懂。” 萧风叹口气:“他们都招了,你如果还不死心,我可以告诉你,你在所有矿上的捕快,此时应该都被抓了。 你说你的捕快难找,其实不是因为辛苦,是因为你只留下听你话的人,其余的都被你赶走了。 你的牢房里没有犯人,是因为这枣庄县内,不管犯了什么罪行的,都被你判为苦役之刑,而服苦役之地,就是各处的煤矿。 你掌控煤矿,压榨矿工,让他们拼命挖煤,通过官卖的之外,还有大量的剩余煤炭,这些都被你都偷偷发卖,中饱私囊了。 本来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你利令智昏,知道煤矿之内,往往有很多伴生矿床,你就让有经验的矿工帮你挖洞探矿。 一旦发现黄金、白银、玛瑙之类的矿藏,就立刻找借口封闭矿区,只留下最容易控制的那部分矿工为你工作! 那韩老大,就是因为发现了金矿,张捕头知道此人不会乖乖听话,就下手打死了他,并制造了塌方假象,瞒天过海!” 李天尧脸色越发白了,但仍狡辩道:“分明是白二打死的韩老大,韩老大的娘子也承认,白二调戏过她……” 萧风笑道:“所以我说你是个人才,你对白二好色一事早有知晓,因此当着我面审案之时,直接暗示 张捕头把黑锅扣在白二身上。 为了不给白二申冤的机会,张捕头两人直接杀死白二,造成死无对证。可惜呀,正是你这自作聪明的举动,让我起了疑心。” 李天尧不解的看着萧风,萧风笑道:“韩老大的娘子姿色平平,又没有什么异样风情,要说白二调戏非礼我是信的,但要说白二为了此女子会杀死韩老大,我却不信。 这枣庄城内又不是没有青楼勾栏,就是矿区附近的半掩门、假寡妇,哪个姿色也不比韩老大的娘子差。 白二身为监工,又不是没有那几个钱,找个相好的有什么难的,犯得上为此去杀人?” 李天尧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风,妈的,原来这小子昨晚上逛了一夜的青楼勾栏暗门子,竟然是为了这个!这思维方式真是正常人的吗? “你就因为这么小的事儿,就怀疑我?然后你就做了那么大的动作,去各个矿区刨坑看矿脉?” “当然不是,我只是让安青月偷偷留下来,藏在牢房的屋顶上。我知道如果我的怀疑是对的,那么你一定会跟张捕头讨论点什么。 果然,安青月追上我们之后,我就知道我猜对了,然后,就如你所说,去矿上刨坑看矿脉了。顺便把你的捕快都抓住了。” 李天尧不再开口,萧风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峙着,寂静中只听见松明火把爆火花时的噼啪声。 许久之后,李天尧才开口:“盛名之下无 虚士啊,我知道你厉害,却没想到你厉害到如此程度。 你真的不是用道法测字算出来的吗?如果是那样,我心里还能接受一些。” 萧风摇摇头:“我的测字都用在保护常安公主的安全上了,哪还有余力测你这种事儿,何况这点事儿,还用测字吗?” 这逼装得有点过了,但事实如此,李天尧也无话可说。萧风看着李天尧仪表堂堂,气质过人的脸,叹了口气。 “你既然放弃了仪宾的身份,放弃了郡君的俸禄,出仕做官,当是心怀大志之人。 以仪宾人选家世调查之严,你也当非白莲教教徒,既然如此,你又何以如此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呢?” 李天尧看着萧风,神色惨然,却昂起头来:“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萧风静静的看着李天尧:“你的鸿鹄之志,应该不是造反吧,你敛财虽多,却并无武装,是要走朝堂之道?” 李天尧惊讶的看着萧风:“不错,大丈夫当世,可从直中取,可向曲中求,何必胶柱鼓瑟? 严党何以嚣张,无非是能帮万岁修道。何以帮万岁修道,无非两条路,青词和敛财。 就说萧大人你,一夜之间,平步青云,不也是从这两点上来的吗? 你不必奇怪,以珍珠的身份,以我的财力,打听一点京城和朝堂的消息,并不困难。” 萧风点点头:“所以你苦心积虑,聚敛财富,就是想以钱财开路,一路高升到朝堂之上,做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若是当仪宾,那不过是个皇家的上门女婿,相比之下,你这确实可算是鸿鹄之志了。 只是我想知道,你这番作为,珍珠郡君知道吗?她为你舍弃郡君爵位,就是为了你这样的抱负?” 李天尧转过脸去,看着已是满脸泪水的珍珠,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悔恨,头也昂的不那么高了。 “珍珠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我连续三年考评优等,有机会升到府里为官了。 她出身尊贵,其实对当知县夫人,还是知府夫人,甚至是首辅夫人,都不在乎的。 可我不行,我李天尧,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吃一辈子软饭?若不是我爱极了珍珠,当初也不会当仪宾。 可仪宾过的是什么日子?是猪!我天天像猪一样被养在仪宾府里! 我那岳丈大人,包括现在济南德王府里的德恭王,我们都是猪!不过是大小不同的猪罢了! 我有匡扶天下之志,有经天纬地之能,可朝廷却把我当猪养!那严嵩和严世藩,不过宵小之辈,却能高居庙堂,掌控天下! 他们若是能把这天下管好也就罢了,可在他们手中,天下成了什么样? 百姓难得温饱,边境烽烟四起,白莲教为何死灰复燃,还不是他们干的好事?” 李天尧自知已经身败名裂,说话再无顾忌,把一腔的愤怒都迸发了出来,听得旁边的常安公主直皱眉。 珍珠也急了:“李郎,住口!萧大 人,李郎确实是急功近利了。他太想尽快成功了,还请萧大人网开一面啊!” 萧风平静的看着激动的李天尧:“以你的能力,即使不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也可以升官的,你为何一定要走这条路呢?” 李天尧哈哈大笑:“升官?你不知道他们一开始就想让我在府城当个同知吗?那是官位吗?那是一个新的养猪的位置。 别的同知或许能按部就班地升官,可我知道,我升不上去的,虽然珍珠牺牲了自己的爵位来成全我,可吏部那帮蠢货,只会揣摩皇帝的心思! 他们会想,李天尧在府城当个官就够了,毕竟是皇亲国戚,谁敢让他进京,谁敢让他入朝啊? 我要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一辈子只能是个摆设,当个有名无实的废物!我只能靠自己! 我为何选了枣庄,我知道这里有煤矿,我要弄钱,弄天下最多的钱。我把这些钱都散发出去,买官声,买通路,买出一条出将入相的路! 然后,我会用我的权利,为天下百姓造福,当一代名相,青史着笔,千古流芳!” 萧风静静的看着李天尧,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没有人知道,他多少次的有过李天尧这样的想法。 不择手段地获得权利,然后用获得的权利为天下做好事,他也想过。可他知道,历史上这样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可萧风也知道,严嵩当年也曾是满怀抱负的有志青年 ,和珅也曾是清廉立志的少年,连现在还在当徐附议的徐阶,一把年纪了,都一定不会相信自己今后会变成那个样子。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在获取权利的过程中,选择了李天尧的路。 他们可能也曾真诚地认为,他们获取权利之后,还能坚持初心,可他们不知道,当他们用肮脏手段获取权利的时候,已经把那个曾经的少年一起杀死了。 不择手段地打击罪恶,要比费尽心机地搜集证据,呕心沥血的推论要容易很多,也痛快很多。 我杀你不用证据,只要我知道你是坏人,我就可以杀了你。这样的痛快,会让以后无数的人倒在这样的理由之下。 莫须有,莫须有,莫须有,这三个字,翻译过来其实就是,我知道你是坏人,所以我不需要证据。 李天尧看懂了萧风的眼神,他激昂嚣张的语气渐渐黯淡了下来,最后变成了苦笑。 “萧大人,我还是佩服你的。对你的事儿,我花钱打听过不少消息。我希望能从中听到一些不择手段的方法,那样我会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可所有反馈给我的消息,都让我失望了。你也许巧舌如簧,也许心机深沉,但你从没有用过我希望你用的那些手段。 如果我们是同路人,该多好啊。我们可以携手对抗这个污浊的天下,挽救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摇摇欲坠的大明。 萧大人,你说句真心话,你真的敢 说以后不会走上这条路吗?你若敢,今天你就有资格审判我!” 萧风摇摇头:“我不敢说,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被敌人逼到什么样的绝境,所以我永远不敢说这句话。 但我会咬着牙,坚持一天是一天。也许我会有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但只要那天还没到,我就有资格审判你!” 随着最后一句话,萧风“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俞大猷带着亲兵,将十几个捕快从外面押进来,还有几十个助纣为虐,杀伤人命的矿工。 “李天尧,你身为知县,贪财喜功,贿赂朝堂,严刑峻法,苦役劳民! 以捕快为鹰犬,以无赖为爪牙,控制矿场,私瞒金矿,杀人灭口,丧心病狂! 今日本官以江南总督兼大理寺左少卿的身份,判你押送刑部,秋后处斩! 李天尧以下诸犯,人命在身,证据确凿,以江南总督所封尚方宝剑,当堂斩首!”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被萧风的冲天杀气压得就像冬天的枯草一样,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连杀人不眨眼的张无心,和血溅沙场的俞大猷,都微微低下了头。 安青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风,心里忽然像闪电般的劈过父亲曾对她说过的话。 “千万不要和萧风这样的人作对,他用好人的手段就已经如此可怕了,一旦他失去底线,用了坏人的手段,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人……” 巨大的威压之下,只有一个人喊了起来。珍珠挣脱了 一时分心的安青月的手,把身体孱弱的常安差点带了个跟头,疯狂地冲到萧风公案前,直接跪倒在地。 “萧大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杀他,不要判他斩刑。 我们不当官了,我求父王上书,恢复我郡君的身份,恢复李郎仪宾的身份,萧大人,我求求你了!” 萧风没有说话,看着珍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李天尧走过去,扶起妻子,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珍珠,不用求他了。我做的事儿,本就是一条不成功便成仁的路,既然遇到他,我也认了。 他不是嗜杀之人,只是当今天下混乱纷争,腐败肮脏,不用雷霆手段,劈不开这黑暗;不用鲜血满地,洗不净人心。 他有他的路,我倒是希望他那条路能走得通,我就是因为走不通那条路,才被迫走的这一条路啊。” 萧风平静的说:“若郡君执意如此,也不是我能阻拦的。若郡君和仪宾恢复了身份,此事自有宗人府处置了,法司衙门再无处置之权。 只是李天尧,我想问一句,你真的愿意回到那高墙之内的仪宾府,吃了睡,睡了吃的过完这一生吗?” 李天尧惨笑道:“萧大人,你官至江南总督,随身带有万岁赐的尚方宝剑,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带尚方宝剑了,可否容我一观?” 萧风点点头,伸手从张无心手里拿过尚方宝剑,放在岸上,推给李天尧。 李天尧拿起尚方宝剑,看了 又看,就像一个孩子,看着自己永远得不到的最心爱的玩具一样。 然后他抽出宝剑,横在颈间,冲萧风一笑:“今日以李某之血,为你的尚方宝剑开锋,愿你一路坦途,遇鬼杀鬼!” 珍珠惊叫着扑上来,被已经回过身的安青月死死保住。李天尧看着珍珠,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春风和暖的日子。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李天尧,不知小兄弟姓名?” “我……我叫珍珠……” “珍珠?这名字,怎么像是女人的名字呢?” “因为,因为我就是女人啊……” “李郎,你吃点吧,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啊。” “李郎,我知道,你有抱负,想当官,想青史留名,我,我已经让父王帮我上书了……” “李郎,你看四块煤精,我找人雕的,这一对是咱们俩,这一对是我要送给常安的。 听说她肯定会嫁给萧大人呢。嗯?有什么不对的?萧大人难道不是道士吗?” 李天尧含着泪微笑着:“珍珠,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再回到仪宾府去了,下辈子你不要当郡君了,我们还在湖边相遇,好吗?” 少年胸藏三尺剑,决眦发愿斩毒龙。他朝血溅青锋日,方知从来大梦中。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章 三座大山 秋风落叶,碧水长天,伴随着南飞的大雁,萧风的队伍也似乎比平时走得慢了一些。 珍珠被哥哥接走了,这位辅国将军对妹妹很好,对萧风也很礼貌,并未因为他逼死了自己妹夫而恶语相向,反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这就是李的,比自己更大的猪吧。纵然房屋在高大豪华,庭院再宽敞雅致,却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在吃、喝、睡中度过。 常安公主哭得像泪人一样,死活想带着珍珠一起走。萧风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但他还是提醒常安。 你是诱饵,包括入画、安青月在内的所有人,随时都在准备为了保护你而牺牲,珍珠在你身边并不见得是好事。 所以当珍珠被哥哥接走后,常安就卧倒在大房车里,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病了。她本来就体弱,这次为姐妹伤心动了真情,伤了心肺。 为此萧风不得不增加了喂药的频次,以保证公主能更快地痊愈。 只是公主一看见萧风,就想起珍珠来,每次吃药都哭哭唧唧的,弄得外面的人还以为萧风真把她怎么样了。 而此时在京城里,已经炸了锅了,严嵩正在嘉靖面前痛心疾首地陈述萧风的不当行为。 “万岁,那萧风人未到江南,已经先将山东地区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他每到一处,必有祸事,似乎大明之下,满地都是叛贼贪官,难道我大明真的如此不堪了吗? 现在不止山东 ,江南地区也是人人自危,都道是来了个活阎王,还有人说萧风是修杀生道的,以杀人聚灵修行邪道,流言蜚语,不一而足啊! 这还不算,他还以贪官之名,逼死珍珠郡君的仪宾,且上书妄议宗室改革之事,不敬祖宗成法,成何体统啊!” 嘉靖皱着眉头,看着严嵩放在自己面前的奏折,正是萧风上书的“宗室之议”,这是开国以来没人敢碰过的禁区。 严嵩偷偷看着嘉靖的表情,判断自己是该加一把火,还是顺风使舵,毕竟萧风最近干的事儿,让他看到了一举击败萧风的机会。 但若是一举击不败,那他还是不愿意轻易全力出手的,万一再给萧风创造机会,不疼不痒的处分一下,撂挑子不干就不好了。 嘉靖随手翻看两页萧风的奏折,眉头皱得更紧了。就在严嵩以为自己看见希望的时候,嘉靖啪的一下合上了奏折。 “奏折留中不发,容后再议。告诉萧风,即为江南总督,应以江南为主,尽快到江南主持事务,沿途之事,可少费些心力。” 嗯?严嵩一愣,万岁,你这话头,不像是说萧风管得太宽,怎么听着好像是觉得他管得太宽容易累着呢? 万岁啊,我管的可比萧风宽多了,你可从没说担心过我累呀…… “爱卿最近看起来精神不振,想来事务繁忙,毕竟是有年纪的人了。那些杂事,可多分给徐阶和高拱一些,你也可以略歇一歇 。” 严嵩一激灵,立刻抖擞精神,恨不得给嘉靖来个大跳,以证明自己没问题,一点都不累。 “万岁关爱老臣,老臣铭感五内,然老臣得万岁如此关爱,又焉能以一己之身为重,不顾朝廷大事? 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岁若如此说,老臣当真愧悔无地也!” 嘉靖点点头,这事儿就翻篇过去了,严嵩吓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再没事找事了,匆匆告退而去。 嘉靖苦恼地看向黄锦:“黄伴,萧风一路南下,一路杀人,虽然都是叛逆贪官,都是该死的罪过。 可他何苦自己动手呢,押解进京,交由法司处理不好吗?还有这宗室之事,与他有何相干? 就算不肯睁一眼闭一眼,一个郡君仪宾,死了也就死了,还给朕写奏折,要改革什么宗室制度。 祖宗成法,岂可轻言变更?如不是朕替他压住,只怕此时朝野中已经弹章如雨,骂声如雷了。” 黄锦微微一笑:“万岁,宗室之事,其实万岁不也常暗暗发愁的吗?借着萧风的折子,让群臣讨论一下,也许是好事儿呢? 至于说祖宗成法,太祖虽天纵英才,毕竟不是神仙,所立之法遇到难处时,后世列祖列宗也有微调完善的,也是为更好的实施祖宗之法。” 黄锦没有明说,嘉靖也没出声,两个老朋友之间心知肚明。 其实现在黄锦的说话风格,已经比之前勇敢多了,这也是在嘉靖的一再要求下 ,和萧风的熏陶之下。 明成祖朱棣,连爹地传下的接班人都给踢走了,还好意思说祖宗成法吗? 明英宗朱祁镇,当了几年太上皇,又重新复辟夺宫,把现任皇帝直接干掉,重新当皇帝,还好意思说祖宗成法吗? 再说了,祖宗成法还要求嫔妃殉葬呢,朱祁镇同志不也给废了吗,也因此给他不光彩的一生意外的画了一个很圆很圆的句号,比阿Q强多了。 前面的都不说了,就说你自己吧,你搞的大礼议,把你那从没当过皇帝的爹捧进太庙,挤走了明仁宗朱高炽,还好意思说祖宗之法吗? 嘉靖过了半天,才缓缓点头,表示黄伴言之有理。 “你可知朕为何不愿让萧风亲自杀人吗?” 黄锦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可能聪明勇敢有点过头了,此时一定要往回收一收。 “这,奴才却不知。萧风有尚方宝剑,他杀,和押解进京交给法司杀不是一回事儿吗?” 嘉靖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杀人杀多了,有伤天和,也会伤损道心,师弟一心为大明气运着想,朕却不想他因此损了根基。” 黄锦心里暗叹,这确实是肺腑之言了。杀人,不管是为了正义还是邪恶,都会增加人的煞气,而煞气多了,慢慢人就容易被煞气侵蚀,变得嗜杀。 萧风是嘉靖的魔豆,万一这根藤断了根,嘉靖爬到一半就有可能掉下来呀!这绝对不行啊。 “如此,奴才可以修书 一封,以私人身份劝萧风尽量少让血染在自己手上。” 嘉靖点点头,这事儿确实不能用官方的话来说,至于黄锦用什么方式和名义,他那么聪明,自然有办法的。 “萧风说枣庄有两个金矿和一个玛瑙矿,让陆炳派人去接管吧,收入进……嗯,进入世观吧,对外说是研究制造新火器之用。” 此时在严府里,严嵩和严世藩一起看着铁三角成员赵文华的来信。没错,经过反复的验证后,赵文华证明了自己比柳台更有资格作为严党一角。 “父亲大人见字如面:萧风从兖州出发,一路直奔南京,想来很快就要到了。作为江南总督,他必要先到南京与各部官员见面的。 父亲大人来信盯住孩儿,萧风所恃者,一为万岁宠信,二为朝野名望。此次欲让萧风为改稻为桑之事担责,最好能先削弱此两点。 父亲大人在朝中,自能潜移默化,向万岁进言,然孩儿岂能让父亲独自操劳? 孩儿已经准备了三道大礼等待萧风。等萧风一到,三道大礼就如三座高山,不可回避。 萧风只要有一座爬不上去,摔下来就是灰头土脸,两座爬不上去,摔下来就是骨断筋折,三座爬不上去,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 到时他宠信全失,名誉扫地,再背上改稻为桑的民乱之祸,就是萧风退出朝堂,一败涂地之时!” 严嵩乐得满是皱纹的老脸像菊花一样绽放了,连连对严世 藩点头称赞干儿子。 “东楼啊,你看文华此次江南一行,不但搬倒了张经,还能与我们南北呼应,实在是长进不小啊。” 严世藩却心存疑虑:“赵文华虽有一份心,只怕以他的脑子,未必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吧,那萧风岂是容易对付的,别弄巧成拙了。” 严嵩不乐意了:“东楼,文华是自己人,不要如此刻薄。你看看后面,他详细解说了三道计策的!” 严世藩耐心的往下看去,连连点头:“果然有长进,这三道难关,堪称处心积虑,就是我,也得费些心思。萧风从未去过南方,搞不好还真会着了道!” 萧风此时自然不知道有三座大山在等着他,看着视线中越来越清晰的南京城,忍不住轻轻吐了口气。 “六朝繁华地,金陵一梦收,不知道此时的南京城,和红楼梦里的金陵有多少相似之处。” 大房车里传出常安公主带着哭腔的声音:“红楼梦是什么啊?” 萧风温柔地回答:“是写一个小姑娘,成天哭啊哭,哭啊哭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很可爱,所有人都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一个男孩儿……” 常安公主抽抽搭搭的,明显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个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和男孩在一起了吗?” 萧风板着脸说:“因为天天哭,后来哭死了,男孩就娶了别的女人,还生了个儿子。” 马车里的哭声立刻停止了,安青月翻翻眼睛 ,瞪了萧风一眼:“你就瞎编吧你!” 萧风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那红楼梦里还有一个女孩,生性豪爽,好女扮男装,跟你倒有点像,也喜欢那个男孩儿!” 安青月呸了一声,憋了半天,眼看队伍都能看见前面出城迎接的南京百官了,实在忍不住了:“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被卖到花船上挂灯笼去了!” 南京城门口列队欢迎的百官,都惊掉了下巴,远远地看着公主的贴身护卫狂殴江南总督大人。 然后公主的贴身护卫又被总督大人的贴身护卫死死抱住,替总督大人挨了不少的拳头。 南京礼部尚书是个老学究,忍不住摇头叹道:“赵大人说总督大人为人轻佻,看来也非空穴来风啊。 这定是萧大人调戏了公主,所以被公主的护卫殴打,不过他的护卫倒是很忠心啊,替他挨了很多打啊。” 工部尚书则是当年和赵文华竞争左侍郎失败,被踢到南京来养老的,因此对赵文华十分不满,故意唱反调。 “那倒未必啊,赵大人还说总督大人狂妄自大呢,可你看他被公主护卫打了半天都没还手。 他可是堂堂总督,就算是公主的护卫,又岂是随便能打的?可见性情还是好的!” 剩下的几位尚书议论纷纷,不一而足。赵文华冷哼一声,心想这小子轻浮狂妄,先让你嗨皮一会儿,进了城你就知道厉害了。 到了面前,萧风笑容满面的翻身下马, 与南京百官见礼。赵文华作为代理江南总督,又有钦差身份,自然是站在首位迎接萧风。 萧风笑嘻嘻的看着赵文华,赵文华皱着眉看着萧风,萧风满意的点点头。 “所以说人是要出来历练的,赵大人在京城的时候,每次见到我时都像是骨头发软一样,站都站不稳。 现在江南一行,已经能站得如此稳当的和我说话了,可见身体好了很多啊,可是坚持在喝百花仙酒吗?” 百花仙酒一事儿,官场中流传甚广,听萧风这么一说,很多官员都用袖子遮着脸偷笑,赵文华面红耳赤,恨不得拂袖而去。 但他不断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布下了妙计,就等着萧风上套呢,此时万一翻脸,萧风趁机搞出什么幺蛾子,打乱自己的谋划怎么办? 所以赵文华依旧满脸堆笑:“萧大人说笑了,在下在江南日夜难眠,翘首以盼大人到来,好卸下身上的重担啊。大人一路辛苦,请进城接风洗尘!” 萧风眨眨眼睛,用其实并不是很小的声音,秘密的对赵文华道。 “赵大人此次如此能忍,莫非是已经想好了后面怎么收拾我了? 这让我倒有些害怕了,不如不进城了吧,公务繁忙,你随我直接去沿海一带,慢慢交接吧。” 赵文华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沿海一带,沿海一带就算了吧,这个这个,京城中召下官甚急,很快就要回去复命了。 大人何 必多疑,就算下官与大人小有摩擦,这南京城的百官,可与大人是初次见面啊,大人总要赏脸进城歇歇吧。 再说枣庄之后,我等已知公主殿下与大人同行,这一路劳顿,就是大人不休息,公主也总要休息的吧。” 萧风微笑着看着他,看得赵文华心里直打鼓,以为萧风真的看透了自己的谋划,不肯进城了。 想不到萧风一挥手:“既然如此,那就进城吧。” 说完一马当先地向城里走,百官一愣,簇拥随行,后面的部队也全都缓缓跟进城了。 萧风一路看着这古老的石头城,即使以现在看,这也已经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了。他在后世出差时来过南京,可那种古老已掺杂了太多现代化气息,远不如现在震撼。 脚下的青石板,被南方秋后依旧湿润的空气滋润得光洁无比,这是京城里无论怎么洒扫都达不到的效果。 北方已经逐渐枯黄的树叶,在南京城里依旧郁郁葱葱,如果不是拂面而过的秋风,让人感觉就像夏天一样。 常安公主也从掀起的轿帘缝隙中,向外贪婪地看着,如果不是萧风,她可能到死也到不了这座传说中的曾经的大明都城。 “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 萧风吓了一跳,随即怒火上冲。妈的上瘾了是吧,煤矿工人进不了城,拦路告状也就罢了,这偌大的南京城内,也找不到衙门口了吗? 他的目光扫向赵文华,正看见赵文华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南京的刑部尚书和应天府尹都低着头,不敢看萧风。 萧风淡淡一笑:“有何冤情,说!”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一章 淫妇孝媳 跪在萧风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人中间,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虽然鬓发蓬乱,但脸蛋粉嫩,风姿绰约,一双含着泪水的大眼睛,随便地往左右一看,顿时就让不少男人心生怜惜。 就连被绳子绑着,都能凸显出其身段的不俗,看来这负责捆绑的人也是有一定技术的,没准跟沿海的倭寇学习过。 萧风斜着眼睛看向应天府尹:“府尹大人,看来这南京城内还真是暗无日月啊,否则百姓怎么会被逼到当街拦截本官告状的程度?” 应天府尹偷偷看了赵文华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自己上前解释。 “总督大人,此事确实是下官无能。其实这群人前两日已经在应天府里击鼓鸣冤过了。 只是此案极其复杂,涉及应天府、刑部和礼部三个部门,各部门又各执一词,所以实在无法决断。 又得知大人要来了,因此让他们等两天,等接待完总督大人再审此案。 不料他们如此心急,想来是听说过总督大人在京城断案如神,因此冒昧拦路喊冤的吧。” 这话前面是解释,后面一句才是重点:你在京城断案如神,所以我们给你留了一个极难的案子,让你来判,看你怎么办? 萧风看看百官,见他们都是一副看戏的神态,知道今天不露一手,不但南京官场,就是围观的百姓也会对自己很失望。 而这应该就是赵文华给自己设计 的一个圈套。新官上任,先挫其锐,威风扫地,将来干什么都难了。 萧风看着那美貌的女子,又看看她身边的一大群男人,淡淡一笑:“有何冤情,说吧。” 首先站出来的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神态庄重,一看就是有一定权威的人。 “大人,小人是城外范家庄族长范建,因族中子弟范南的妻子范杨氏不守妇道,淫乱族里,欲沉猪笼。 但范南一家不肯就范,以死相逼,且拿出朝廷新法令阻拦,声称族里不可贸然处死人命,要求告官。 为此小人带族人一起,将范杨氏扭送应天府,要求官府允许我们对范杨氏按族规处理! 奈何应天府对我们一拖再拖,说总督大人要来应天府了,让我们到时再来告状。” 萧风都懒得看去看南京那群低头族了,只是看向那一群人:“范杨氏家人可在?” 两个白发老人,一个中年男子,一看就是个病篓子,老太太左手扶着老头,右手扶着中年男子,艰难的给萧风下跪。 “大人,草民是范杨氏的婆婆,这是我的老伴,这是我的儿子范南。早年间一家三口感染时疫,老伴和儿子落下了病根,走路都费劲,实在是失礼了。” 萧风点点头:“范杨氏看起来比你儿子小不少啊,可是童养媳吗?” 老太太犹豫一下:“大人,儿媳是前几年逃荒来的,那几日南京罕见的下了大雪,儿媳和母亲都冻僵在村口了。 我 当时从镇上做零工回家,发现儿媳还有心跳,就把她背回家里,用热汤救活了。 本也没指望什么,但儿媳知恩图报,一定要嫁进来,照顾我一家老小。大人,这应该不算是童养媳吧。” 萧风默然片刻:“她照顾家人,照顾得好吗?” 老太太连连磕头:“大人啊,老婆子年弱体衰,全靠儿媳没日没夜地干活,养活一家人。她织的布,镇上都说好啊。 儿媳对我和老伴如同亲生父母,对我儿子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闹饥荒时,有一口好粮食,给我们三人分食,自己吃糠咽菜。她就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啊!” 萧风至此已经明白了一大半,也感受到了众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尤其是赵文华的,简直不要太猥琐。 “族长范建所说之事,可是实情吗?你要想好再说呀。” 萧风的话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老太太也是饱经风霜的人,虽然是乡下人,但自有其人生阅历。 “不不不,大人,我儿媳很好的,她年轻活泼,难免让人看着有些轻浮,但我儿媳是好人,并未淫乱乡里。” 范建族长不乐意了:“胡说!你竟敢当面扯谎?你儿媳范杨氏,水性杨花,众人皆知,和族中多人有染,岂容抵赖?” 范建冲萧风拱拱手:“大人,小人所言句句是真,族中人都可作证的。就是这次捉拿范杨氏时,现场还逃走了一个男人呢!” 萧风的目光扫向站在族 长身后的男人们,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不等,倒是有一大半目光都落在范杨氏的身上,有可惜,有可怜,有心虚,有不屑。 萧风淡淡的问:“除了范杨氏一家人,族里可有人为范杨氏申辩作证的人吗?” 没人说话,老太太沉默地摇头,范杨氏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萧风,满脸的委屈,嘟着嘴唇。 眼神中固然有恐惧,但看见萧风的模样仍然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抛了个媚眼,还扭了扭身子。 萧风心里暗暗好笑,这女子不进青楼真是可惜了。这种女人他见识过,甚至都不一定是为了钱,就是好这一口。 “范杨氏,族长所说,你可承认吗?” 范杨氏虽然喜欢解放天性,但她并不是傻蛋,自然知道此时若是承认了,搞不好是要被浸猪笼的。 “禀大人,小女子本本分分的,是族长几次拿钱找我,我嫌他老,他才报复我的。 那些男人也是,都想占我便宜,结果出了事,没有一个替我说话的!” 范建老脸通红,气急败坏,恨不得一脚踢死范杨氏,但他毕竟是族长,很快就冷静下来。 “大人,此女淫荡之极,村里年轻男子,几乎都与她有染,她还收过男子银钱,否则就靠她织布,家里焉能丰衣足食?” 萧风哦了一声:“原来她只与年轻男子有染啊,难怪,难怪。” 这两个难怪,把范建搞得悲愤至极,有心辩解,但萧风又没说自 己在难怪些什么,他又不敢骂萧风,只好咬牙忍耐。 萧风回头看向应天府尹,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难怪此案牵涉三个部门,此时我确实已经明白了。 假设族长所说为真,三位大人经验丰富,不知在此案上,都持何等观点呢?” 赵文华心中暗笑,心说你就是问了也没用,这事儿本来就无解!你就是判,也只能是和稀泥,体现不出你任何水平。 应天府尹拱手道:“大人,此事若按律法,其实范杨氏的丈夫才有权利诉妻通奸之罪。 但族长并非告范杨氏通奸,而是告其淫乱乡里之罪,作为族长,自有维护乡里风气的责任,却也说得通。 只是浸猪笼作为族规,与朝廷新法有冲突,所以下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判定。” 刑部尚书点头道:“朝廷设刑法,本为奸恶之徒所设。通奸因往往伴随杀人,因此历来视为重罪。 淫乱乡里却是属于风化之案,属礼法管辖,处罚较轻,但按族规却处置极重。 大明律法中,以刑法为主,礼法为辅,此案中牵涉乡里风化,家庭孝道,都属礼法管辖,刑部确实难以决断。” 礼部尚书捻着胡子道:“万恶淫为首,若按礼法论,此女子淫乱乡里,至少是要打八十大板,枷号游街的。 百善孝当先,此女子感恩图报,孝感天地,按礼法论,却是应该旌表的,故此刑部将此案推给礼部时,本官也甚是为难啊。” 这 样的案子,确实极难判,全村都能作证的事儿,萧风也很难否认。 但此女子虽生性淫荡,却极具孝心,而且别说杀了此女子,就是真的打上三十大板一游街,半条命也没了,这一家子怎么活? 所以围观百姓此时也都在看着萧风,觉得他该开始和稀泥了。其实答案礼部尚书已经给了萧风,那就是功过相抵,两不追究。 但这样一来,不但显得萧风毫无主见,且平庸之极,又无视朝廷律法和礼法,难免让人失望。 而且宗族势力本就对萧风的新规不满,必然趁机大肆攻击,搞得他失去民心。 赵文华心中冷笑:这只是第一座山,先让你摔个灰头土脸也就罢了,后面的那才是要你命的呢。 萧风笑着看向范建:“族长,你说范杨氏淫乱乡里,请问,可有证据吗?” 范建一愣,这个话题刚才不是问过了吗?但他面对萧风这么大的官,自然不敢说这些废话。 “大人,范杨氏淫乱乡里,众人皆知,今天跟来的族人都可以作证的。” 萧风笑着点点头:“这可算是人证,我问你,除了人证,可有其他证据吗?” 范建这次是真的愣住了,这事儿还要什么证据呀?难道我还必须得保留作案现场,把俩人连着绑过来吗? “大人,这……这种事实在难以有其他的证据,人证应该就足够了吧。” 萧风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回顾百官:“各位大人也是这个意见 吗?” 众人连连点头,虽然能亲眼看见犯罪现场更好,但确实这话也说不出口,所以,这种事应该是有人证就足够了。 萧风重复道:“看来各位已经达成了共识,此案有且只有人证即可,不需要其他证据,也不应该看其他证据,对吗?” 众人心说你这废话说这么多遍,有意思吗?显然是黔驴技穷,在拖延时间!而最不愿意让他拖延时间的,当然是赵文华了。 所以赵文华挺身而出,疯狂点头:“不错,所有人都认可这一点,就请萧大人赶紧断案吧!” 萧风笑了笑,看着跟在族长身后的众人,忽然就收了笑容,眼神变得凌厉无比,一路上杀人积攒的煞气一瞬间就笼罩了全场。 大房车里的常安公主一哆嗦,一下摔下了轿帘,捂着怦怦跳的小心脏,但终究还是舍不得不看,偷偷又掀起一条缝,看着萧风的侧脸。 被萧风目光直视的那些男人,情不自禁地把头垂下,手心出汗,嗓子发干,偷偷地咽着唾沫。 “既然只需人证,那好,范杨氏的家人三口,证明范杨氏并未与他人有染。你们中何人愿意证明范杨氏与他人有染?” 族长一愣,他本来说众人皆可作证,想不到现在萧风非要单个人出来作证,这份压力忽然就变得巨大了。 但族长在庄里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些年也是有威慑力的,他咳嗽一声:“范大,你说说吧。” 一个中年男子走 出来,倒是不算难看,但眉目间带着一种难言的猥琐,他贼溜溜地看了范杨氏一眼。 “大人,小人曾见过范杨氏与村中男子苟合,就在她家的粮仓里!” 范杨氏大喊道:“大人,他说谎,他也找过我,我嫌他猥琐,不肯相好,他故意陷害我的!” 范大脸一红,但仍旧坚持:“大人,我所说句句是真!” 萧风点点头:“既然是亲眼所见,那你说,那个与范杨氏苟合之人是谁?” 范大一愣:“这个……” 这可是往死里得罪人的事儿啊,都是一个庄里住着的同族兄弟,实在难以开口。 萧风冷笑道:“若是说不出人名来,你还敢说自己是亲眼所见?分明是作伪证!” 范大急了,作伪证的罪名太可怕了,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说道:“范文,是范文,我见他提着裤子从粮仓出来的!” 人群中一个俊秀的小伙子顿时急了,一把抓住范大的脖领子,一拳先砸在了鼻子上,然后大吼。 “你放屁,你血口喷人,我才没有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亲眼看到过这事?” 嗯?范大被这一拳打蒙了,也确实意识到,自己虽然确实是亲眼看到过,但自己真的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亲眼看到过啊,这他妈的太憋屈了啊! 萧风点点头:“范大作为人证,证明范杨氏与范文苟合,但范文矢口否认,双方均无证据,因此本官不予采信!且范大有做伪证的嫌疑, 押下候审!” 范建族长蒙了,赵文华也蒙了,还可以这样的吗?可是从程序上,还真的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啊! 你既然说只认人证,那你不能只相信证明范杨氏有罪的人证,不相信证明范杨氏无罪的人证吧。 范建狠狠地瞪了范文一眼,这个混账,只顾着保住自己的名声和家庭,不肯舍身维护乡里的风气,实在是太……太正常了吧。 范建知道此时已经骑虎难下,按照萧风这个标准,具体说是按照大家帮着萧风定的标准,想给范杨氏定罪,就只有出狠招了。 范建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一个英俊的青年脸上,目光中带着威胁和鼓励:到你献身的时候了,听话,以后我好好提拔你的! 那个英俊的青年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一咬牙,越众而出,跪在地上。 “大人,小人范武,愿意证明范杨氏淫乱乡里,证据就是,她曾与小人……苟合!”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同归于尽 这一声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惊呆了。 本来已经觉得没戏了的赵文华,猛然间精神了起来。天地良心,这个神转折可真不是他事先安排的呀!绝对是族长的临场发挥! 范杨氏更是惊骇欲绝,风情万种的脸上顿时“刷”的一下失去了血色,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的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范武。 那眼神里,有意外,有绝望,更多的是深深的伤心。想来,她想过很多人会背刺自己,唯独想不到这个人吧。 这个男人一定是她最喜欢的吧,他抱着她时,一定说过很多情意绵绵的情话,也许还给过她一些很特别的礼物,比如心形的石头,新写的歌之类的。 萧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翻腾着怒火,但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倒是大房车里的常安公主忍不住了,怒骂了一声。 “混蛋!猪狗一样的男人!安姐姐,给我砍了他!” 范武低着头,谁也不敢看,族长范建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再度向萧风行礼。 “大人,现在人证有了,请大人秉公断案!” 萧风却没搭理他,扭过头看向礼部尚书:“尚书大人,请问按礼法,与女子通奸,被其丈夫抓住,其丈夫可如何处置?” 礼部尚书一愣,捻着胡子道:“大人,按礼法,其丈夫当场杀之无罪,若报官,同样是八十大板,枷号游街。” 萧风冷笑着看向范武:“看来你对八十大板不怎么在乎啊,也是,你 如此健壮,挨上八十板子想来也不要紧。 而且即使你和范杨氏同样挨了板子,你回去仍旧能过好日子,有人罩着你嘛。范杨氏就不同了,回去即使不被浸猪笼,在庄子里也活不下去了。” 范武依旧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已经默认了的,萧风吸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范杨氏。 “范杨氏,如果有可能,让你和范武同归于尽,你怕不怕?” 范杨氏已经将下唇咬出了血来,眼睛里的泪水也已经流干了,她狠狠地瞪着范武,缓缓开口,怨气遮天。 “大人,若大人能成全奴家,报此大仇,奴家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萧风挺直身子,看向族长范建:“你们和范杨氏的丈夫家,都是一族的?” 范建昂然道:“这是自然,否则我也没有权利管他家之事啊!” “那这范武和范杨氏的丈夫,是第几服的本家啊?” 范建心算了一下:“大人,是第四服的。” 萧风吐了一口气:“那就是还没出五服呢,算是血亲呢。礼部尚书,大明律是怎么规定的呀?” 礼部尚书此时也明白了萧风的用意,他捻着胡子微微点头。 “大明律规定,如果是与五服内的亲属,如兄弟之妻、兄弟之子的妻子通奸,通奸双方都要被处以绞刑。 如果是与父祖的妻妾、自己子孙的妻妾通奸,通奸双方皆处以斩刑。” 范武一下子白了脸,惊恐地看向族长,啥情况啊,之前你可 没告诉我还有这事儿啊! 范建也蒙了,他也不知道这么细啊。须知之前这种通奸的事儿,极少有到官府扯淡的,都是在族里以族规处置了。 因此族里众人,包括族长在内,对于大明律是如何细致规定的通奸之罪,都不甚清楚。 这次是受制于新法,不得不到官府走个过场,是希望官府能同意继续以族规处置,却想不到大明律对亲属通奸的定罪如此之重! 萧风看向范武,微笑道:“很好,很好,你为了维护乡里风气,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呀。 我这就让人准备绞刑,范武啊,你生得如此英俊,又如此年轻,想来日子过得不错,也该有很多姑娘喜欢你吧。 可惜啊,你年纪轻轻,就要死于绞刑了,下辈子能不能当人还未可知。 不过放心,本官相信,你就是变成一条蛆,也一定是最英俊的那个。可惜,可惜。” 萧风嘴里说着可惜,竟然就翻身上马,要往前走了,范武脸色惨白,疯狂地扑上去抱住萧风的马前腿。 那马受惊,不停地弹动着马腿,想要把他弹飞,奈何范武抱得极紧,嘶声叫喊。 “大人,大人,小人是胡说的,小人是胡说的呀!小人从未与范杨氏有染,小人是胡说八道的!” 萧风皱着眉:“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呀,胡说八道也是有罪的,要被打板子的,打板子也很疼的,要我说,你还不如坚持一下,绞死 倒也痛快。” 范武疯狂摇头:“不不不,小人愿意挨板子,愿意挨板子!小人胡说八道,挨板子是罪有应得!” 萧风笑了笑,看向应天府尹:“既然此人能知错就改,打他板子的时候就别太重了,也算朝廷奖励其幡然悔悟的心。” 应天府尹此时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毫不迟疑。 萧风看向范建:“族长?你可还有人证吗?” 范建张皇的看向跟自己来的二十多个男人,这些男人集体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忽然发现大家都退了,自己并没有拉开差距,就集体又退了一步。 萧风点点头,忽然明白了内卷是怎么产生的。 “范建,你身为族长,对族内风化有责任,因此本官不责怪你操之过急,拦路告状。 但要你清楚,一个巴掌拍不响,范杨氏就算有轻浮之嫌,你乡里与之有染的男子又当如何? 你动不动就要给女子浸猪笼,对男人却如此宽容大度。何况你身为族长,德高望重,也意图染指,更是不该。 你族内之事,本官不管,但你指使范武作伪证,其罪难逃,你身为主使,其罪更重,念在你年迈,八十板子就打你一半吧!” 范建欲哭无泪,他恶狠狠地瞪了范武一眼,但范武此时死里逃生,喜不自禁,哪还有心思管他呢。 范建又瞪了范杨氏一眼,范杨氏毫不畏惧,目光直视,倒是把他看得垂下头来,心里暗暗发狠。 萧风冲安青 月点点头:“带上范杨氏一家,跟咱们走,范建和范武,交给应天府,打完板子就可以回家了。” 南京城内,有专门给江南总督准备的府邸,此时距离晚饭时间尚早,萧风等人先进总督府休息更衣。 萧风刚进屋子,就火急火燎地让人把范杨氏一家叫来。常安公主撇撇嘴,酸溜溜地看着萧风。 “我觉得你看那范杨氏的眼神不太对劲……” 萧风笑了笑,没搭理她,等范杨氏一家进来跪下后,萧风才淡淡的开口。 “此处没有别人了,说实话吧,范杨氏是否与庄中男子有染?” 全家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婆婆开口了:“大人救命之恩,老婆子一家粉身难报,不敢欺瞒大人,儿媳天生有怪病,确实是……难以启齿。” 范杨氏此时已经绑缚尽去,安青月还带她洗了脸,更显得面如桃花,眼似春水,含嗔带喜的看了萧风一眼,脸红红的。 “大人,奴家本是嘉兴人士,前几年奴家还小,上山采野菜时,遇到了一个怪人。 他满脸都是头发胡子,花白蓬乱,在山石上飞来飞去的,一下就把我抓住了。然后他说我,说我是个美人坯子,可惜不是好鼎炉。 他把我抓进一个山洞里,在我嘴里塞了一颗药,我就浑身发热,奇痒难忍,然后他就把我……把我糟蹋了。 后来山洞里有个女人,不穿衣服的,她说你随便抓人进来,圣使知道了怎么样怎么样的 。 那怪人就让那女子把我扔进山崖中,伪装成失足坠落的样子。 我怕得要死,那女子把我提出山洞,来到山崖边上,把我放了,告诉我永远不要再上这座山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得了怪病,几天不碰男人,就心痒难熬,全身奇痒。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 后来倭寇闹得凶了,爹爹被杀死了,我就跟着娘逃难来了南京,结果娘冻死了,我被婆母救了性命。 大人,奴家知道自己生性淫荡,不知廉耻。但奴家从未干过坏事,没害过人。那些男人都是主动来勾引奴家的。 真正的正人君子,奴家都是离得远远的,既不敢去招惹,也不愿害得人家坏了名声的。 有男人送钱送粮,奴家都很少要的,宁愿靠双手养活公婆。 范武和奴家最是要好,几次说要带奴家逃走,说要带奴家去过好日子,奴家舍不得公婆丈夫,一直不肯答应。想不到他竟然……” 萧风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没插过,直到范杨氏掩面哭了起来,他才缓缓开口。 “你并非生性淫荡,你变成今天这样,与那丸药有关,也与那个人有关,我见过一个姑娘,跟你很像的。 幸亏你没跟范武私奔,否则我断定你此刻一定已经被他卖了。即便不卖,他也没安好心,你心存孝道仁义,这就是善有善报。” 范杨氏的丈夫咳嗽着,蜡黄的脸上带着惭愧的红晕:“大人,说到底,还是小人无能, 帮不了娘子,才不得不让娘子受别人的口舌……” 萧风皱皱眉,话是好话,怎么感觉就有点不对劲呢。他咳嗽一声,让自己的思路回到正轨上。 “如今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回范家庄继续居住生活,我可让应天府照应,不让人欺辱你们,只是范杨氏的病,我却治不了。 二是我给你们写封信,让应天府派人送你们去京城,到了地方去找春燕楼的燕娘,让她安排你们的生活。 范杨氏既有此病,在没有办法治好之前,在春燕楼里工作,只怕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但若是你们担心名节之事,此路就不通了。 不管怎样,先想办法活下去,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总会有能治好的那一天的。” 一家人面面相觑,只是片刻,范杨氏的丈夫先磕头道:“小人愿听大人安排,带家人去京城,小人不怕人笑话,只要家人能过得好就行!” 范杨氏也红着脸点头,公公婆婆犹豫的时间略长,但最后也点了头。萧风松了口气。 “春燕楼与其他青楼不同,你若不愿意时,只管告诉燕娘,她不会逼你接客的。 至于你丈夫,他的病倒未必不能治。京城多名医,让燕娘帮忙找找,若是你丈夫治好了,你也许就可以离开春燕楼了。 这里有三颗清心丹,你留着路上吃。虽不能治你的病,但此去京城,需要些时日,可以帮你缓解痛楚。” 范杨氏谢恩接过丹药, 萧风指了指桌子上的纸笔,神色凝重。 “那座山,在你们嘉兴当地叫什么名字,尽你所能回忆,把山的位置和周围有名的东西,都帮我写下来。” 送走范杨氏一家,萧风换了衣服,带着张无心去赴赵文华摆的接风宴。至于常安公主,因为一路上哭肿了眼睛,也没什么胃口,就留在府中不去了。 接风宴上,南京官员们对萧风的态度明显变好了很多。尤其是应天府尹,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脸上的微笑都真诚了许多。 正常的人总是钦佩强者的,也总是有人之常情的。 范杨氏一案,固然有赵文华压着,要求等着给萧风出难题的因素在,其实这三位也确实达不成判罚的一致意见。 他们都知道范杨氏淫乱乡里大概率是真的,但他们也都是男人,以他们的经验,深刻了解,如果那些男人不愿意甚至不主动,范杨氏是扒不掉他们的裤子的。 提上裤子就把一切罪过推给女人,这种行为固然是男人们的常规操作,但其他男人心里其实很明白这个女人的冤枉,也愿意原谅。 让人惊奇的是,往往对女人不肯原谅,认为罪过都是由女人引起的人,往往是其他女人,她们还是发自内心的! 所以像常安公主这样的人间清醒,是很难得的。 这三位官员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他们心里清楚范杨氏是这一家人的命根子,范杨氏完了,这一家也就得全死了。这 个因果,他们是不愿意扣在自己头上的。 但要偏袒范杨氏,却也是臣妾做不到。毕竟众口铄金,人证众多,范杨氏几乎败局已定,律法族规皆在,如何回护? 所以他们就推来推去,正好赵文华想要收拾萧风,所以就顺水推舟,直接甩给赵文华去处理了。 想不到萧风连堂都没升,就干脆利落的在路边解决了问题,不但保住了范杨氏一家,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这太牛了。 应天府尹官算是个性情中人,几杯酒下肚,看萧风越来越顺眼,他借着给萧风敬酒时偷偷小声说道。 “大人啊,北方信道,南方信佛,这话你听说过吗?虽然当今万岁崇道抑佛,但江南之地,佛教根基深厚,深得民心啊。” 萧风一愣,但表面未动声色,只是笑着喝了酒,轻轻拍了拍应天府尹的胳膊。 赵文华见晚宴已近尾声,站起来带领大家共同敬了萧风一杯酒,然后微笑着开口。 “萧大人,下官在江南这些时日,无时无刻不在为大人到来做准备呀。 众人皆可作证,下官无论在官场还是民间,都宣扬大人为当今道门第一人啊! 下官将大人在京城论道的表现大力宣扬,官场民间人人钦佩。可却有个不知好歹的狂僧,扬言道家是小道,佛家才是大道。 下官大怒,当场就要治他的罪,可想来想去,这等佛道之争,官府似乎不宜介入。 何况此狂僧在江南之地颇有声名 ,贸然处置也怕激起众怒。 因此下官唐突,让那狂僧等待数日,等大人到了,自可当面教训他。 今日大人到了南京,百姓皆知,是否明日将那狂僧叫到应天府大堂,大人当面训斥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风脸上,看他如何应答。以萧风此时的身份,若是不愿意,自可拒绝的。 可这事若是传出去,别说江南百姓会嘲笑萧风,就是嘉靖,也会对萧风有所不满。 你是道门第一人,人家佛家都指着鼻子鄙视你了,你竟然退缩了,这不是丢了整个道家的脸吗? 萧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微笑着看着赵文华,一饮而尽。 “让他来吧,我看看你赵大人找到的人才,会不会比严世藩更厉害些。”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三章 佛道之争 应天府大堂外人山人海,许多年没有过这种火爆的场面了,大堂上的主案两边早已坐满了官员,赵文华就坐在主案的左侧第一位。 街边的小贩们在积极地兜售早点给连夜跑来占位置的人们,人群本意挤得水泄不通,但他们总能神奇地把小车在人群中推来推去。 “油条、锅贴、小笼包,卷饼、板鸭、小米粥,前面人把腿抬一下,屁股收一下!” 当然,有些商业模式天底下都是通用的,并不分南北西东。 “这个位置,临窗靠街,居高临下,保证你连胡子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要三百文!先到先得,售完为止!” “距离太远了吧,虽然能看见人,但听不清人家说啥呀!这得打折啊!”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虽然听不清,但你可以看嘴唇动啊!对了,推荐张聋子给你做通译,一个时辰只收费五百文! 张聋子,只聋不哑,专业研究唇语三十年,资源稀缺,先到先得,不可错过!如果嫌贵还可以多人共享!” 就在张聋子像当红头牌一样,被二楼人们凑钱共享的时候,更多位置靠前的观众,眼睛都盯在了坐在堂下椅子上的僧人身上。 有见多识广的人,小声给大家介绍僧人的身份。 “这位大师是福建林泉院的苦禅大师,也就是俗称的南少林,四处云游传道,在南直隶地区极有名声的。 都说萧大人是文玄真人,大明天师,当今道门第 一人,这次如果输给了苦禅大师,那道门的脸上只怕不太好看了呀。” “别胡说,我有亲戚在京城做生意,他去看过天坛论道,人家萧大人可从没说过自己是道门第一人,都是别人说的。” “别管他自己说没说,那赵文华大人可是一直这么宣扬的,还说萧大人贬低佛家,要不苦禅大师也不会要求当众向萧大人请教啊。”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萧风从后堂走出来,身后隐藏在大堂后面的常安公主,冲萧风毫无力度地挥了挥拳头,给萧风打气。 萧风微笑着冲身后挥挥手,表示收到鼓励,然后也不坐在主案上,反而拽了一把椅子,径直坐在了苦禅大师的对面,微笑拱手。 这一举动让观战的百官都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合适了。因为堂上萧风的官最大,他不坐主案,一下就让其他人排好的座次都成了问题。 萧风摆摆手:“今日我与佛门论道,是私人之事,不以官身,你们该怎么坐还怎么坐。” 官员们这才纷纷坐下,苦禅大师也十分意外,看着眼前的萧风,历尽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萧真人,你本可以坐在主案之后的,那样你居高临下,气势上先赢了一半。以你的身份,也没人会觉得有何不对。” 萧风既然说了不以官身,苦禅大师就没有叫他大人,而是以道门真人的身份来称呼他。 萧风淡淡一笑:“理之所 在,岂是气势能夺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所以不坐上位也没什么。” 苦禅大师微微点头:“然真人以入世为道,和光同尘,身居高位,如水悬其上,其祸已成势,真人以为如何?” 水处众人之所恶,历来都解读为水愿意呆在众人不喜欢的低洼之处,默默地滋养万物。苦禅大师以此为刀,说萧风如水处高处,已成悬河之害。 萧风微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众人之所恶,因时而变,并非一味地指在低处。大师此言,正可谓一叶障目。” 苦禅大师笑容不变:“真人说话,当有依据。大人说众人之所恶,因时而变,可试举一例吗?” 萧风笑道:“何必一例,简直举不胜举。当年宋朝鼎盛时,河南、山东一带是为善地,忽一日辽、金齐至,铁蹄铮铮,善地变为恶地。 千百年来,衣冠南渡之事屡有发生。就如今时今日,原本沿海富庶之地,因倭寇横行,又有几人愿意居之?” 这确实是难以辩驳的铁证,所谓善地恶地,并非完全指自然条件,更多的时候指的其实是人文环境。而人文环境最是变化无常,岂有不因时而变之理? 苦禅大师沉吟片刻,找到了萧风话里的漏洞,知道他有偷换概念之嫌,于是微微一笑,迎头一击。 “真人所言,是指真正的地方。但道德经中所言的‘水处众人之 所恶’,却是以实指虚,说的是人在社会上的地位。 真人不妨再举个例子,说明何时何地,众人觉得高位是恶,低位是善的。” 萧风微微一笑:“古来隐士高人,松前月下,何其多也。如陶渊明、伯夷、叔齐等人,皆以高位为恶,难道是假的吗?” 苦禅大师再次沉吟:“陶渊明、伯夷、叔齐等隐士固然存在,但那只是当时个别能人高士的想法。 而‘水处众人之所恶’,说的却是众人。也就是多数能人高士的看法。 因此还请真人说明,可有何时何地,是众多能人高士以高位为恶,而非个别人的想法呢?” 双方从一个座位开始,连花架子都不摆,直接短兵相接,火花四溅,不但听得堂上众人心动神摇,堂下百姓目瞪口呆,更是忙坏了二楼挣大钱的张聋子。 张聋子读唇语确实极为专业,但奈何其文化水平太低,对于萧风和苦禅所掉的书袋一无所知,只能凭借唇语技术翻译发音,有时难免离题万里。 “萧大人说,上,煽了就落水,水煽了,玩物耳,不争!”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旁边一个老秀才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萧风说的是啥,给大家再次翻译了一遍正确的。 然后众人十分无奈,只得雇这个老秀才当二次通译,负责给张聋子翻译出来的原始唇语做二次纠错。 这么艰苦的工作当然不能白干,于是众人只好又凑一笔钱给 老秀才,让众人本不富裕的吃瓜资金雪上加霜。 此时萧风再次发言:“大师果然言辞犀利,不过正如我所说,理之所在,势不能夺,众人苦高位者,并不鲜见。” 苦禅大师微笑看着萧风,心说我信你个鬼呀。世人匆匆皆为名利二字,读书人更是如此,岂有众人都不喜欢高位的时候,那不是见鬼了吗? “大师知道冯道吗?” 苦禅大师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萧风的意思,但他不能耍无赖,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萧风淡然道:“冯道生于乱世,五代十国时期,历经四朝十代君王。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 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 期间还曾向辽太宗称臣,不管历朝历代始终担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可谓位极人臣,高无可高之位。 大师倒是说说,在那样的纷争乱世里,那样走马灯一样更换皇帝的朝代里,这样的高位,是众人之所善,还是众人之所恶呢?” 苦禅大师毕竟不是无赖,他知道,能人高士在那样的乱世中,大都选择明哲保身,不肯出仕,以免留下千古骂名。 所以他不能昧着良心说冯道所处的高位,是善的,那分明是读书人人人避而不及的恶地。 而冯道也确实留下了千古骂名,后世史学家出于忠 君观念,对他非常不齿,欧阳修骂他“不知廉耻”,司马光更斥其为“奸臣之尤”。 可冯道的一生,勤政爱民,不贪不色,提携人才,与人为善,即使他伺候着最残暴的君王时,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百姓。 就像水一样,即使在最肮脏的地方,染了一身的恶臭,但仍然固执地滋润着土地,和土地上的生命。 苦禅大师沉重的点了点头,承认了萧风的道理,这一轮,萧风赢了,他输了。 赵文华急了,他冲苦禅大师偷偷挥了挥拳头,力度可比常安公主大多了。 苦禅大师也想起赵文华的承诺,若是击败萧风,赵文华就会设法利用朝堂的影响力,减少朝廷对佛门的压制。 因此苦禅大师重新振作起来,向萧风发起新一轮的攻击,这次不绕圈子了,直奔他准备好的主题。 “真人可知,道门为小道,佛门为大道,同为善道,道门却在佛门之内。如今朝廷尊道抑佛,真人为何不肯为佛门发一言呢?” 萧风淡然道:“若是大师能说出道理,为何道门为小道,佛门为大道,在下自然会替你发声的。” 苦禅大师抖擞精神,声如洪钟,一时间张聋子都要失业了,因为几乎连街对面的二楼人群都能听见他的话。 “道门清修,只修自身,其度人之道,只度自身;佛门修行,精研佛法,其度人之道,是为普度众生。 道门修行,以长生成仙为目的,但 仙道仍属六道之一,不脱轮回之苦;佛门修行,以往生极乐为目的,脱离六道轮回之苦。 所以无论是从度人之道,还是从修行之道,道门都比佛门低一个等级,道门为小道,佛门为大道,本就是不辩自明的。” 堂下有虔心信佛的百姓,听苦禅大师说得如此清楚明白,都兴高采烈地表示声援。 “说得好!说得对!苦禅大师佛法无边!” “萧真人,你倒是说啊!你有什么道理,说出来呀!” “嘘,你疯了吗?萧真人可不止是萧真人,他还是江南总督呢!你不怕他杀了你?” “嗯?不是他自己说的,今天是以私人身份论道的吗……” “那有个屁用啊,他今天是萧真人,等论道结束后,官服一穿还是萧大人啊,你没听说他杀了一路人过来的吗?” “这……这家里还炖着汤呢,我得回去看看火了,我先走了啊!” 赵文华此时的内心和家里炖着汤的吃瓜群众差不多,也恨不得指着萧风的鼻子大喝一声。 你不是能说吗?你倒是说啊,你倒是讲啊! “道门清修,自修自身,灾荒之年却送医送药,救治万民;佛门慈悲,普度众生,却要化缘求米,由众生供养,是何道理?” 道门修行,以成仙为念,不脱轮回,只因众生皆在轮回中,道门成仙要造福众生,岂能独自逍遥? 佛门修行,往西天极乐,据说极乐世界如琉璃清水,无欲无念,无喜无 悲,难道人修行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木头吗?” 苦禅大师心头一惊,快速的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自己精研过的佛法奥义,想着反驳萧风的话。 “佛门化缘求米,是结善缘,佛度有缘人。佛门追求西天极乐,是去除人间七苦,平安喜乐,却不是木头。” “哦,原来给米的就是有缘人,不给米的就不是有缘人,那请问大师,如果一个恶人抢了善人的米,布施给了你,他算有缘人,还是无缘人?” “这……他抢善人米之时,已然作恶,就算将米布施给了贫僧,也不算有缘人。” “佛门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抢完善人的米后,已经放下了屠刀,还给佛子布施结缘,怎么就不能算有缘人呢?” 苦禅大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似开始时那般气定神闲了,但语气仍然平静而有信心。 “真人这是诡辩之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非指这么快的事,放下屠刀指的也不是真实的屠刀,而是要发自内心地放弃恶行,方可成佛。” 萧风微微一笑:“既然放下屠刀也有快慢之分,那请问放下多久,可以算是发自内心的放弃恶行呢?” “这是人内心变化,不可以时间而论,是否真正的放下了屠刀,我佛自然清楚。” “请问大师,心怀怨念之人是否能成佛?” “心怀怨念,既有因果,难逃六道轮回,不能成佛。” “大师的意思是,放下屠刀的人, 立地可成佛,去西天极乐,死在他屠刀之下的人因有怨念,反而难逃六道轮回,不能成佛,是这样吗?” 苦禅大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按道理是这样没错,可这里面牵涉太多的佛家教义,精微玄妙,哪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可堂下百姓并不是精研佛经的和尚啊,这个道理他们怎么可能懂呢?萧风现在的问题,他就是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的。 “真人所言,确实如此。但众生皆苦,冤冤相报,正是六道轮回的原因,只有放下怨念,才能脱离轮回,去往极乐。” 萧风笑着点点头:“大师,我受命朝廷,当这个江南总督。我想问你一句,我该不该带兵去杀倭寇?”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大道无形 苦禅大师何等聪慧,瞬间就明白了萧风问题里的陷阱,因此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正面回答。 若直接回答不应该,别说朝廷会因此更厌恶和打压佛门,就是那些饱受倭寇荼毒的江南百姓也不会答应。 若直接回答应该,那就是说自己作为一个和尚,是赞同萧风带兵去杀人的。 萧风杀倭寇的原因,是倭寇杀了大明百姓,这不正是冤冤相报吗? “真人此问,涉及朝廷,佛门不入世,贫僧是出家人,不能妄议朝政,请真人见谅。” 赵文华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了,心里暗赞老和尚很机警嘛,萧风这个混蛋给人挖坑可是出了名的! “大师既然不肯妄议朝政,那朝廷尊道抑佛,也是朝政,大师为何却要妄议呢? 难道是朝政不涉及自己,就不妄议,涉及自己了,就要妄议吗?这和那些自私的小人有何区别? 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事不关己时,云淡风轻,事关己身时,暴跳如雷,这就是大师的修行吗?” 苦禅大师此时已经不仅是皱眉头了,脸上能皱的地方几乎都皱起来了,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显然是不太淡定了。 “真人口舌之利,贫僧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过真人一味诡辩,也只是小道而已。 贫僧只说一点,即可说明佛门为大道之理,不辩自明。真人可愿听吗?” 萧风笑了笑:“不愿听。” 嗯?所有人都惊 呆了,赵文华更是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他妈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苦禅大师也惊呆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萧风,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难道起身就走吗?那好像不行吧。 前面自己被萧风问得东躲西藏,不肯正面回答,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自己落于下风。现在自己要反击了,总不能因为人家不愿听就不说了吧。 “真人是害怕了吗?” “不害怕。” “那何以不愿听?” “大师,不愿听就是害怕吗?” “真人,不害怕就不该不愿听啊。” 萧风微微一笑:“大师,听说南京城外,秦淮河上,十里胭脂淘做水,半城锦绣织为天,在下一直想见识见识,不知大师可愿同游?” 堂上堂下顿时哗然,秦淮河上是什么地方?是个人都知道,那是大明最大的流动青楼,一座座花船上,挂的都是带字的红灯笼啊! 萧真人,竟然要拉着苦禅大师,去逛秦淮河!一个道士带着一个和尚,去逛青楼,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啊! 苦禅大师这次真的沉不住气了,白须狂抖,但他毕竟是高僧,很快就冷静下来。 “真人玩笑了。” “大师不愿去吗?” “出家人,不该踏足烟花之地,自然是不愿的。” “大师是害怕了吗?” 嗯?在这儿等着我呢?苦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萧风。 “真人,贫僧明白你的意思。你若不愿听,我不问就是了。” “ 我愿意听啊。” “你……你刚才还说不愿意听。” “我刚才不愿意听,现在愿意听了,难道你结缘传道之时,还会因为别人之前不愿意听,后面就不肯再传道了吗?” “这……自然不是,只是真人既然愿意听,之前何必还要如此无理取闹呢?” “难道你结缘传道之时,面对一个放下屠刀想结缘的人,还要苦苦追问他,既然你要放下屠刀,之前何必还要拿着屠刀吗?” 苦禅闭上眼睛,调息了一盏茶的功夫,再睁开眼时,终于表情和语气都恢复了平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真人,我要说的证据就是,佛门来自外域,却在天下广为流传,信徒众多。 即以中原为例,历朝历代,多有毁佛灭佛之举,然佛门历经千年而不绝。 道门起源于中原,历朝历代也少有灭道之举,然道门在中原尚且难比佛门,更别说中原之外,几乎不出国门! 大道行,小道不行,这足以证明佛门为大道,而道门为小道!” 精彩呀,赵文华终于没控制住,跳了起来,然后见萧风和众人都看向他,十分尴尬地弯腰揉腿。 “这腿最近受凉了,动不动就抽筋,哎呀,真是好疼啊,哈哈哈,好疼啊。” 萧风看着苦禅,见他垂下眼皮,一副胜券在握的淡定神情,忽然笑了起来,倒把苦禅笑愣了。 “真人何故发笑?” “苦禅大师,佛家讲因果,讲的年头太多了,慢慢地 就混淆了因果的关联。所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对吗?” “正是如此,有何不妥吗?” “大师以佛门传播多地,信徒众多为果,以道门不出国门,固守中原为果,倒果为因,得出佛门是大道,道门是小道的结论。 那请问大师,天下是读书人多呢,还是和尚多呢?” 苦禅大师一愣,这个问题就是傻子也知道答案,是决不能胡说八道的:“自然是读书人多。” “那按大师的说法,儒家人数最多,自然是比佛门还要大的大道了?” “这……却不能这样说,佛门曾遭遇过毁佛灭佛,但读书人却是朝廷所保护的……” “秦始皇也曾焚书坑儒,五胡乱华也曾专杀衣冠,黄巢不第而反,也杀过不少读书人,就说最近的元朝,读书人死的不比和尚多?” “这……读书人虽多,但若是算上信仰佛道的善男善女们,佛道就不比读书人少了……” “哦,若是不必当和尚或读书,只要心向往之的就算,那佛门就更得输得一败涂地了。 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咱们不妨搞个现场调查好了。” 萧风提高声音:“各位百姓,你们摸着良心说,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读书,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当和尚?” 这个调查其实没什么意义,除了极个别的百姓之外,其他百姓别说是摸着良心,就是摸着任何部位时,都绝对是碾压式的选择让儿子读书。 苦禅 大师无奈的看着一面倒的答案,不甘心的反驳:“我们比的是佛门和道门,真人把儒家拉进来干什么?” 萧风笑道:“一个只修红尘俗事的儒家,都能在数量上碾压佛门,难道大师还认为信徒多少,区域大小能证明谁是大道谁是小道吗?” 苦禅哑口无言,过了半天才转攻为守,因为他发现自己一开始就发动进攻,很可能是个愚蠢的决定。 “真人思维缜密,言辞犀利,贫僧自愧不如。那依真人之间,道门与佛门,哪个大,哪个小呢?” 萧风笑了笑:“若是让我说,当然是道门大,佛门小。” 若是这话刚一开始时说,堂上堂下必然一片哗然,但此时众人已经被萧风震服,竟然鸦雀无声的等着他继续。 “大师以为,何为道?” 苦禅大师学识渊博,有道高僧,自然不会只看佛经,否则也不敢自信的和萧风论道了,当下回答。 “万事万物之理为道,天地阴阳之始为道。” “万事万物之中,包括佛吗?” “佛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应该不包括。” “佛是真实存在的吗?” “自然是真实存在的。” “极乐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自然是真实存在的。” “真实存在的事物,何以不在万事万物之中?” “佛曰,不可说。” “和尚是人吗?” “自然是人。” “人在万事万物之中吗?” “和尚虽然是人,虽然在万事万物之中,但佛门就是要把 佛子带出三界五行,去往西天极乐。” “既然和尚是人,就在万事万物之中,就受道的约束。 而按大师所言,佛和西天不在道里,那么佛门要把和尚带出万事万物之外,就要先冲破道的束缚,是这样吗?” 苦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自然如此。” “和尚是人,天生就处于道之中;佛不在道中,却要把和尚从道里抢走,道不向佛抢人,佛却向道抢人,是这样吗?” “这……这不能叫抢吧,修行的事,怎么能叫抢呢……” “一个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一个不在道中,却从道中抢人。大师啊,这两个,哪个像大道,哪个像小道呢?” 苦禅努力的维护着自己的信仰:“真人,正因众生皆苦,佛在要普度众生啊,同往极乐,从辛苦处往极乐地,似乎不能叫抢吧……” 萧风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走向堂下看热闹的人群。众人不知他要干什么,但知道他的官极大,都畏惧的垂下头,自然的往后退去。 奈何人群挤得实在是太瓷实了,后面的人不退,前面的人也退不得。萧风走到一对抱着小孩的夫妇面前,笑看着那个四五岁的小孩儿。 那对夫妇满脸赔笑地给萧风鞠躬行礼,不知道这位总督大人要干什么。萧风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手,淡淡的开口。 “看你们这身衣服,也不像是有钱人家,这孩子长得可爱,落在你们家吃苦受罪,可惜 了。 我带他去京城吧,京城里有钱人家无后的甚多,我帮你找一家送人吧。”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小两口起早贪黑的占了个好位置,就为了吃个大瓜,想不到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小孩的母亲紧紧搂着儿子,扑通一声给萧风跪下了:“大人,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丈夫也吓得跪地连连磕头:“大人,大人,小人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他延续香火呢,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 萧风皱起眉头:“你儿子是要去京城享福的,脱离你们这个穷苦人家,多好的事儿啊,怎么不知好歹呢?” 小两口不敢说话,只是拼命的给萧风磕头,萧风哈哈一笑,伸手将两人扶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 “跟你们开玩笑的,这钱就算给你们压惊的,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好好养大他,读书也好,修道也罢,当和尚也行,随他自愿吧。” 小两口惊魂未定,忽然又得了银子,不知所措地连连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下次看热闹再也不抢第一排了! 萧风走回到椅子处坐下,笑眯眯地看着苦禅,一句话也不说。苦禅却比之前更加神色颓然了。 “真人之意,贫僧明了,只是佛度世人,是凭其自愿的,并非强行度化。真人以此相比,尚有偏颇。” “大师,你有家吗?” “出家无家,无家出家。” “你,有家吗?” 苦禅愕然抬头,看着萧风冷冷的目光,忽 然惊觉,他并非是在与自己打机锋,而是在问一件真事。 “贫僧家贫,自幼上山当了和尚,父母早已去世,没有家了。” “你当和尚是自愿的吗?” “这……当然是了。” “你当和尚时几岁?” “贫僧当时五岁。” 萧风再次起身,走到那对夫妇面前,那对夫妇简直欲哭无泪,萧大人今天怎么非可着我们这一只羊薅毛啊? 萧风笑容满面,语气轻柔的对小男孩说:“孩子,你想不想天天吃糖葫芦?天天吃肉包子?”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点点头:“想的。” 那对夫妇也明白了萧风的用意,垂着头不敢打扰萧风。萧风笑得更和蔼可亲了。 “那个卖糖葫芦的,过来!” 一个仗着糖葫芦护身,也抢了个好位置的小贩赶紧上前,给萧风行礼,萧风扔给他一块银子。 “这糖葫芦我包了。” 小贩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比在人群里辛苦推小车卖早点的先打完收工,乐得眉开眼笑的给萧风磕个头,收下银子就退下了。 萧风拿着那一大捆糖葫芦,笑眯眯的对男孩儿说:“你信佛吗?如果你信佛,这糖葫芦就给你吃。如果你不信,就不给了。” 小男孩用嘴唆着手指,口水都流下来了:“我信,我信,我真信,你能给我糖葫芦了吗?” 萧风把一捆糖葫芦都交给了小男孩,拍拍他的头:“好孩子,你还太小,不懂什么是自愿。 其实很多人长大了,也不明 白什么是自愿,因为他们早已丧失了判断什么才是自愿的能力。” 那对夫妇懵懂的看着萧风,确实如萧风所说,他们俩都没太听明白萧风是什么意思。 但苦禅大师自然是能听懂的,当萧风再次坐回椅子上时,苦禅大师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本来是个虽然年迈,但精神矍铄,身体健康的老人,但此时却像是一下就变老了一样,就像被抽走了支撑他的最硬的那根骨头。 “真人,贫僧佛法不精,理屈词穷,愧对佛门。但这只是贫僧之败,并非佛门之败。 贫僧自当闭关修行,若有所得,但愿还有余年可向真人请教。” 萧风淡然一笑:“大师,这场论道,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苦禅看着萧风,不知他是否在嘲讽自己,萧风轻轻叹了口气,像说给苦禅,也像说给自己。 “有人说,佛道本同源,当年老子西出函谷关,就是到了天竺传道。因此佛道之间,颇多相似。 但佛门重来世,不重今生;重心性,不重身行;重因果,不重一时善恶;重虚渺,不重世事人情。 佛门本就不应重名利,大师却对朝廷崇道抑佛心存不满;佛门本就不应重胜负,大师却绞尽脑汁要胜我一筹。 若是佛法无边,和尚传经布道即可,何须计较谁高谁低?难道佛门道门还是两家开在对面的茶楼酒肆,会争抢客人不成? 大师今日此举,固然是为了弘扬佛法,却也 难免别人挑唆利用,做了别人的掌中刀,心中有胜负,已经落了下乘。 六祖曾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老子曾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两个本来都不愿争的宗门,今日在此地唇枪舌剑,面红耳赤,是何缘故,大师心中当自知。” 苦禅本来虽然落败,但心中犹自耿耿,听完萧风这番话,汗如雨下,湿透僧袍。 他双手合十,向萧风深深一礼:“学佛几十载,今日方知只得其形,未得其真。 佛法无边,贫僧自当精研,盼望他日再与真人相见,不做高下之争,只论天地之道!” 礼毕转身,看都不看身后张口结舌的赵文华一眼,哈哈大笑,脚步轻快的穿过人群,径直远去了。 萧风回过头来,看着赵文华淡然一笑:“赵大人,赵大人?本官在南京不能久留,你还有什么人要我见的吗?”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五章 江南士子 赵文华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苦禅大师远去的背影,心里是十分崩溃的。 这就完了?我精心准备的三座大山,就这么倒了两座了?不但没能让萧风灰头土脸,骨断筋折,从现场观众的反应看,还增加了不少人气啊! 看看礼部尚书那副德行,伸着脖子,瞪着眼睛,人家论道,你跟着激动啥?丢人,丢人啊! 萧风又喊了两声,赵文华才回过神来,尴尬无比的冲萧风笑了笑。 “大人言重了,我哪有什么人让大人见啊。只是大人来之前,江南士子们已经联名上书,说是慕名已久,请求面见大人。 大人是知道的,自从成祖迁都之后,对江南士子一直礼遇有加,大人代表朝廷前来,下官觉得还是见一见的好。” 萧风淡淡一笑:“既然赵大人认为该见,那就见见吧,不过江南士子,人数太多了,都见只怕是见不过来吧。” 赵文华生怕萧风找借口退缩,赶紧道:“大人无需担心,下官也知道大人公务繁忙,早与那些士子们说过了。 让他们公推三个最有学问,最能服众的,作为代表,大人见见他们就是了。你看,他们来了!” 赵文华就像个三流综艺节目主持人一样,十分戏剧性地伸手一指,充满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与后现代主义结合的表演风格。 两个秀才,一个举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从容不迫的走上堂来,向萧风拱手行礼。 萧风站 起身来,走到公案后面,大模大样的坐下了,还嫌弃的把赵文华靠得太紧的椅子踹了踹,踹得赵文华一个趔趄,离公案远了一点。 官员和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萧风为啥面对苦禅和尚时平易近人,不摆身份,面对这三个读书人反而忽然拿大了。 那个领头的举人脸色微变,冷笑道:“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我三人慕名而来,拜见大人,大人何以如此倨傲无礼?” 萧风抬起眼皮,看向举人:“我怎么倨傲无礼了?赵大人再三提醒我,我是代表朝廷接见你们的。 我倒是也想像接待和尚一样,以私人身份对待,奈何赵大人不允许啊,你们要指责,也该是指责赵大人吧?” 赵文华倒吸一口凉气,这锅来得太突然了吧!他赶紧表态,避免自受其害,吃糖饼烫了后脑勺。 “大人,我只是建议,只是建议而已,大人平易近人,朝廷礼贤下士,还是该客气些的。” 萧风淡淡一笑:“好,三位要见我,有何贵干,本官事务繁忙,咱们就不兜圈子了吧。” 三人对视一眼,仍旧是那个举人一拱手,显然作为成功晋级官员阶层的他,是整个团队的Leader。 “大人,此次朝廷开恩科,南北方的士子,取士人数几乎一样,我等江南士子不服!” 萧风平静的看着他:“有何不服之处?” “江南之地,人文荟萃,自古多才子,北方之地,民风彪悍, 好勇斗狠。 若是比武科,北方占优尚可接受,文试科举,北方何以能与南方势均力敌,分明其中有私弊!” 原来如此,赵文华这一手,是要让我替整个大明朝老朱家的高考不公平背锅啊! 这事还得追溯到老朱家刚胜利,朱元璋登基后组织的第一次科举考试,就出现了一个天大的祸事。 不知是老天要玩老朱,还是确实是当时经过战乱,北方比南方学习环境恶劣,那届会试发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巧合,中榜的五十一名考生居然全部是南方士子! 这个巧合如果放到现在,相当于是个什么级别的现象呢? 可以想像一下,某一年的高考,不对,是连续三年的高考,以清华、北大为代表的全国前十所大学,招收的全是南方人! 严格来说,高考做对比可能都不够分量,应该是连续三年的公务员招生考试,上岸的全是南方人! 可以想像当时北方士子们的愤怒,一定是捶胸顿足,撕书烧笔,然后他们在狂怒中又发现了一个扯淡的现象。 主持本届会试的主考官刘三吾、副考官白信蹈也都是南方人! 然后有想象力更丰富的北方士子忽然提出:太祖朱元璋是安徽凤阳人,也是不折不扣的南方人啊! 北方士子的愤怒瞬间到达了巅峰,他们不顾性命地冲击上访,跑到当时士子们的娘家——礼部大门口去喊冤,状告考官舞弊,朝廷不公! 而这愤怒的火 焰也同时点燃了朝堂里的北方官员们。他们比士子们甚至更敏感,因为在朝堂上,老乡是一笔非常宝贵的政治财富! 那帮南方人搞不过我们,就去搞我们的后辈,想要让我们在大明的政治血缘上断子绝孙啊!然后他们好欺负我们这些政治绝户! 于是,所谓的科举舞弊案一下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严重威胁到了刚刚成立的大明王朝。 朱元璋也火了,立刻成立调查组,调查科举舞弊一案。 他本来以为,按照概率算,这种结果肯定是有问题的,就算主考官刘三吾德高望重,不会有问题,没准会有其他人搞了点小动作。 没想到调查组一番调查后,拿出了大量的证据,证明整个考试过程,公开公平公正,没有问题。 更有人私下推测,是朱元璋刚搞的蓝玉案,杀了很多北方官员,导致北方士子中真正有学问的都不愿意来参加考试了! 但这样的结果,别说北方士子和官员不接受,朱元璋也更没法接受。怎么着?调查来调查去,责任竟是我自己? 所以朱元璋直接宣布本次科举确实有舞弊,不但有舞弊,而且舞弊就是为了替蓝玉一案泄愤出气。 这个罪名一定,整个考试小组大祸临头,除了刘三吾因为德高望重,名气太大,被判了流放外,剩下的人几乎都被朱元璋干掉了。 然后朱元璋废除了本次科举的成绩,又组织了一次考试,录取 了更多北方士子,这才将这场匪夷所思的科考舞弊案平息下去。 这次案件,历来史学界主流的声音,都认为考官们是冤枉的,是老朱为了稳定朝局推出去的背锅侠。 但历朝历代却很少有替这些人鸣冤的,因为这里有个深刻的道理:当一件事巧合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时,被巧合冤枉的人也就显得不那么冤枉了。 比如你出差忽然回家,刚好看到隔壁老王在你家卫生间里洗完澡,且只穿着条内裤。 老王再三告诉你,他真的是你媳妇请来帮忙通下水道的,因为怕弄脏了衣服,所以把衣服都脱在外面了。 也因为通下水道弄了一身的脏东西,所以不得不洗了个澡。现在问题来了,你信不信? 老王真的可能是冤枉的,你妻子能证明,甚至下水道里掏出来的头发也能证明,但你能信吗? 从那之后,大明的科举就分成了南北榜,也不用彼此竞争了,朝廷定好比例,你们只跟同区域的竞争就行了。 朱元璋稳定了局势后,也觉得对隔壁老王痛下杀手有些不好意思。考虑到当时南方的平均文化水平确实比较高,因此定的比例也偏向南方。 比例大概是四六开,北四南六,南、北方士子和官员都能接受,由此科举考试进入了一个和平竞争的时期。 但这次嘉靖开恩科,一来鞑靼人围城,南方士子来参加的确实人数少;二来这个恩科大家心知肚明,是嘉靖 为了悼念萧风的,而萧风是个地道的北方人。 因此考官在录取时微调了比例,以五比五的比例录取了南北方的士子,此时这三个南方士子,气势汹汹的,就是责问萧风,为何朝廷要坏了规矩! 萧风这才明白赵文华一直强调他是代表朝廷的险恶用心。 若是他闭口不言,或者顾左右而言他,那等于是在江南百姓面前,默认了朝廷这次欺负了南方。 若是他开口解释,那无论解释多少客观原因,南方士子都会有一句话等着他:“当初我们五十一人全部上榜时,你们怎么不说是客观原因呢?” 萧风叹了口气,忽然回头看向礼部尚书:“尚书大人,这是礼部该管之事,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呢?” 礼部尚书一激灵,顿时脸上冒汗,苦笑着连连向萧风作揖:“大人莫要玩笑,下官身在南京,如今朝廷科举都归京城礼部管辖,下官实在无话可说呀。” 萧风也知道礼部尚书此时是绝不会主动接锅的,他问这一句,也是告诉礼部尚书,老子是在替你背锅,你心里有点数! “三位士子,恩科并非常规科考,是因时因事而增加的,当初朝廷定下的比例,并未明确声明,恩科也包含在内。” “大人,可历来的恩科,也一直是按这样的比例啊,这你又如何解释呢?” 萧风笑了笑:“哦?一直如此,就是规矩了吗?那只能叫习俗,或是常规做法,和规 矩是不同的。” 举人不服气道:“有何不同,还请大人明示!” “你是举人,我问你,举人能当官吗?” “自然可以,只要朝廷进士缺乏,而官位有缺时,就可任命举人为官!” “那我问你,举人当官,能当到尚书吗?” “这……并无规矩说不能,自然就能。” “我再问你,开国以来,有举人当到尚书的吗?” “……” 举人哑口无言。举人当官,其实本就很难,就是朝廷真缺人了,也只会将琐碎小官拿出来给举人当。 一般来说,举人当官也就是个县令,能升到知府已经是成功人士了,知府以上的凤毛麟角,更别说尚书了! 如果萧风这话再晚问上几十年,举人还能举个例子出来,那就是海瑞海刚峰,举人当官,当到了南京的右都御史,勉强算是达到了尚书的级别。 所以此时举人真的是一个例子都举不出来,只能无奈地摇头。 萧风笑道:“既然举人一直都没当到过尚书,是否就可以认为举人不能当尚书,是朝廷的规矩呢?” “这……这应该不能。” “那恩科一直按常科的比例录取贡士,难道就能认定恩科必须按照常科的比例,是朝廷的规矩吗?” “……不,不能。” “那你指责朝廷破坏规矩,是破坏了什么规矩?” 举人头上见汗,支支吾吾。眼见这头一炮没打响,他身后两个秀才中个高的那个挺身而出,拱手施礼。 “大人 ,就算朝廷未破坏规矩,可从常科来看,朝廷也是认可南方士子比北方士子学识更高一筹的。 何以一到恩科,就觉得北方士子可以和南方士子势均力敌了呢?不说规矩,只说常理,大人总得讲理吧?” 举人擦了擦头上的汗,欣慰地看了自己的僚机一眼。小伙子有前途,你一定能考中举人的! 赵文华也从心急如焚中略略安心下来,这是他的最后一座大山了,想不到自己寄予厚望的举人上来三言两语就被萧风给灭了。 眼看这个高个秀才言辞犀利,有理有据,没准能给自己带来惊喜呢!何况这高个进士脸长眉淡,颇有干爹的风采,不可小视啊! 萧风看着高个秀才,淡然道:“是谁告诉你的,朝廷定的比例,是因为南方士子比北方士子略胜一筹呢?” 高个秀才一愣,竟然有些无语,因为这件事几乎从没有人质疑过,朝廷不是这么想的,为啥要这么办呢? “大人所问,不言自明,朝廷若非如此认为,何以定此规矩呢?” “你的意思是,朝廷定了北四南六这样的规矩,一定就是依据北方士子学识不如南方士子这样的事实,是这样吗?” “这是自然之理啊!” “你可曾娶妻?” 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神仙脑洞啊?好好地说着科举录取比例,怎么就扯到我又没有娶妻上了呢? 但萧风是大官,高个秀才又不希望萧风得到喘息的机会,只 好顺着萧风的话先回答。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六章 唐诗宋词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本来对萧风崇拜的五体投地的礼部尚书一个猝不及防,下巴收回来的速度太快,差点咬了舌头。 这是堂堂总督,堂堂真人,堂堂的话吗? 众人目瞪口呆,举人面红耳赤,又不知改说些什么。萧风指了指赵文华。 “赵大人就比你们强很多,不但娶了妻,还纳了三房小妾呢。可见他在闺房之中能力比你们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赵文华一时竟然难以分清萧风是在骂自己还是在夸自己。 本来嘛,这事儿当面说出来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任何一个男人被夸这方面很强劲,都是很得意的吧。 可问题是,无缘无故的,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夸自己这个,实在是有点那个。 高个秀才涨红了脸,颤抖着声音抗议:“大人虽然位高权重,但士可杀不可辱,大人必须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何以要如此侮辱学生!” 萧风笑道:“我何曾侮辱你了?赵大人一妻两妾,自然说明他能力超群;举人至少有一妻,能力虽不强,勉强也还够用。 可你呢?你这般年纪了,无妻无妾,岂不是说明你那方面能力不行吗?否则何以如此啊?” 高个秀才手都气哆嗦了:“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根据妻妾数量就能判断男人行不行嘛? 未娶妻纳妾的原因有很多啊,比如家境不佳,比如醉心学业,比如身有热孝……” 萧风收起笑容,冷冷的 看着他:“妻妾的数量不能体现你的能力,录取的比例就能体现考生的能力了吗? 你不娶妻纳妾有很多原因,为何认定当初定录取比例,录取北方士子少就只有能力这一层原因呢?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存心想再掀起一场科考的腥风血雨?你居心何在?” 萧风的话中带着虽然调侃,但其中道理却是不言而明:科考比例本身就是当年那次事件的副产品,并不能说就是合理的规矩,更不可能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高个秀才理屈词穷,摇着头念叨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却说不出什么更实际的东西来了。 一直一言未发的矮个秀才拱手施礼,一张口就让全场人都惊呆了:这个其貌不扬的矮子,竟然有一个无比清越响亮的声音,让人听之忘俗。 “大人所说不无道理,但既然大人认为科考比例的制定,并非是因为南方士子强于北方士子。 那最公平的办法自然是取消科考比例,大家凭真本事来考,这才公平吧!” 这句话引起了全场人的共鸣,他们知道,即使到了今天,南方士子的科考能力一定也是强于北方士子的。 萧风也知道这一点,仓廪实而知礼节,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大明朝虽然定都北方,但南方富庶,北方穷苦的大格局一直存在。 饭都吃不饱,读书人的比例自然就少,加上战乱频仍,这种情况下要求科举的南北方公平, 本身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儿。 但这话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更深地激起南北方对立的情绪。 真出现那种局面,赵文华只怕睡到半夜都会忽然坐起来,大笑三声再接着睡。 所以萧风只能换个方式和这些江南士子讲理了,用一种读书人最喜欢的方式。 萧风看着矮个秀才,忽然问道:“你三人在江南士子中,是个什么水平,可配得上替江南士子发声吗?还是需要找几个中了进士的来?” 这是最戳读书人肺管子的话了,自古文无第一,就算是一辈子不中举的穷秀才,也绝不肯承认是自己的水平不行,一定是考官瞎了眼。 是以三人立刻站直了身子,那举人昂然道:“我三人虽末学后进,在南京城内也薄有声名。 虽命运不济,尚未登科,但自问学问尚可,否则也不会被大家公推来拜见大人了! 我三人之作,江南多有流传。这位艾兄,擅长词曲,正是金陵秦淮客,风流天下闻的人物,哪个花船上不传唱他的大作?” 举人指着那个矮个秀才,原来这就是艾兄,矮个秀才摆手谦虚,脸上却是当仁不让。 “学生喜好曲牌,也喜好音律,向来都是连词带曲一起写的。 故而秦淮河上的姑娘们更喜欢传唱,不过是方便而已,倒不是比其他人写得更好。 听闻大人当年铁骑出京,创的一首《藏龙卧虎》,已成大明军队的军歌,小人 也甚是钦佩啊。” 举人又指着高个秀才:“这位高兄,擅长唐诗宋词,南京城内有名的茶楼酒肆,哪家墙上没有他的墨宝?” 高个秀才连连拱手:“谬赞谬赞,那只是各位大才不屑与小人相比,故此让学生囊萤辉月,偶出风头罢了。” 萧风点点头:“那这位钟先生,又擅长何道呢?” 举人一愣:“我不姓钟啊?” 萧风哦了一声:“我见矮的姓艾,高的姓高,以为你不高不矮的正中间,就该姓钟呢。 我还在想呢,人都说名好书才好,起名字这么随意的吗?也太不用心了吧。” 举人忍着气:“学生姓居,并无特别擅长之道,但诗词歌赋,古风元曲,随心所欲,无可无不可。” 萧风哑然一笑:“草率了,原来你不是按个头起的名字,是按身份…… 既然三位自认学识水平可代表江南士子,那今日本官就代表北方士子,与三位比个胜负。 若是三位胜了,本官自当上书朝廷,为江南士子争取更多的科举机会;若本官胜了,南北士子之争,就此成为罢论,如何?” 三人一愣,顿时都警惕了起来,他们三人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几句,然后举人拱手施礼。 “大人吩咐,不敢不应,不知大人要如何比试?” 萧风淡然一笑:“就比你们最擅长的好了。你们三人,每人比一场,有一场你们赢了的,就算是江南士子赢了,不知堂下可有人反对?” 其实本来堂下的读书人中确实是有人想反对的,因为他们觉得萧风盛名在外,又是今科探花,想来也有些真才实学。 贸然赌赛,未必有必胜把握,万一输了会丢了江南士子的脸。可听萧风说完比赛的条件,这些人立刻就把反对憋回去了。 太狂了!真他妈的太狂了! 这三位也算我江南名士,你以一对三,让人家选最擅长的跟你比,还赢一场就算赢!你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赵文华假装被阳光刺眼了,举起袖子挡住脸,笑得浑身发颤。 萧风啊萧风,人狂有祸,天狂有雨,我看你今天真是狂到头了! 袖子忽然被人一下子扯了下来,因为太突然,赵文华一脸开心的爆笑没来得及收起来,暴露在了萧风眼前,及全场的众目睽睽之下。 “赵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了吗?” 赵文华十分尴尬:“不不不,是阳光有点刺眼,所以我挡一下。这个表情是因为,对了,阳光刺眼吗,所以眯起眼睛来不是很合理的吗?” 萧风抬头看了看:“赵大人,今天阴天啊,哪来的阳光?” 赵文华揉揉眼睛:“啊,眼花了,眼花了,大人请不要在意我的眼睛问题,还是赶紧开始比赛吧!” 萧风松开赵文华的衣袖,大笑着转向那三人:“你们谁先来?”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决定由高个秀才率先出战,矮个秀才第二轮。这倒不是因为高个秀才 水平最高,而是矮个秀才的词曲需要准备更长时间。 元朝,是距离明朝最近的朝代,宋词虽然也是有词牌子的,但因为年代久远,人们早已忘记词牌子的曲调了。 因此固然宋词风流雅致,但后人却只能吟诵,能编曲来唱的极少。反而是元曲,虽然在文采辞藻上略输一筹,但因为有现成的曲调,反而更加易于传唱。 所以比元曲,不但比的是写词的文字能力,还要比作曲的能力。真正的元曲大家,不但能填写现有的曲牌子,还要能创造新的曲牌,谱出新的曲子来! 他们本来也没想到萧风要当场比试,因此,自然也没带着乐器来。 矮秀才立刻让堂下认识的读书人,去秦淮河的花船上,找最专业的的那条船,请她们带上乐器,就说艾秀才要做新曲了,做完白送给她们! 堂下有人飞跑而去,高秀才矜持的一笑,上前一步:“大人,艾兄的乐器准备需要时间,学生就先请大人赐教吧!” 萧风微笑点头:“你要做诗,还是词?要限定题目吗?” 高秀才道:“既然大人问到是诗还是词,显然大人胸有成竹,那学生就干脆做一首诗,再做一首词,分别请教大人好了。” 嗯?围观众人都被高秀才的无耻惊呆了! 说好了一人比一场的,你这可好,打蛇随棍上,咬住萧风的一句话头,硬是把你的一场变成了两场! 以萧风此时的身份,这诗、词任 何输一场,按前面的话,只怕都得认输啊!这样一来,三场赢一场就变成了四场赢一场即可! 要不说读书人鸡贼呢,围观群众们默默叹服,赵文华开心地举起了两个袖子,做了个双保险。就算萧风一下拉掉一个,还有一个挡着呢。 萧风微笑不变,只是看向高秀才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无比,一闪即逝,高秀才看在眼里,心里一抖,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既然今日话题是因科举而起,学生就以‘人才’为题,向大人讨教!” 萧风微微点头,他倒不是真的像赵文华想的那样,狂到没边了,而是他知道,中华文化,源远流长,自己多占了几百年的便宜,就算自己文采不够,总有大佬能挺身而出的。 高秀才微一沉吟,居然在大堂上踱起步来。 靠啊,这是要干什么,七步成诗吗?堂下有好事者也跟着起哄数了起来。 “……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 “八步,九步,十步……” 声音从高亢激动,到有气无力,你他妈的是有病吗,既然走七步出不来诗,老实站着不好吗?瞎溜达什么? 到第二十步,高秀才一下子站住了,众人也提起了精神头。 “夜读诗书三百篇, 此生不得到长安。 只恨江南春常在, 谁信十年窗下寒。” 全场一片哗然,赞叹,欢呼声响成一片。萧风也默默点头。盛名之下,确有其才。 这首诗,把江 南士子的愤懑,不平,写得淋漓尽致,题目扣得也好,二十步成诗,才思也算够快的了。 只恨江南春常在,谁信十年窗下寒。看来他也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 我的读书环境是好,可并不代表我不努力,不用功啊,凭什么我不能和北方士子公平一战呢? 萧风唯有苦笑,这事儿,是不可解的,别说今天解不了,多少年之后也解不了,唯有努力而已。 “大人,请赐教!” 萧风深吸一口气,我现场作一首也未必会输给你,只是今天这一战,无所谓公平,我必须大胜。 我必须把江南士子的士气打下去,才能维持南北的平衡,和大明的安稳,我要对得起师兄,对得起天下,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没人说话,每个人都被震住了。这是什么速度啊,萧风虽然是坐着的,但如果站起来走,绝对超不过三步啊! 速度只是其次,这诗句……太震撼了。你不是觉得科举对人才不公平吗?可谁规定科举就是人才的唯一出路呢? 在此之前,几乎没人想过,科举之外还有人才,除了那些靠命拼上去的大头兵,否则就连将军都要走武科的。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萧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他是想从根本上改变科举制度?如果是那样,南北科举之争确实就没有任何 意义了呀! 读书人都在默默地揣测着萧风的诗,没读过书的老百姓想不到那么深,但从直觉上,都能感觉出萧风这首诗绝对是碾压了高秀才。 “唉,高秀才这未免有点不自量力了,你没听说过,现在在各州府大堂悬挂的那两句诗就是萧大人写的吗?” “州府大堂?哪两句?” “你瞎啊,抬头看啊,这应天府大堂也挂着呢啊!”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两句就是萧大人写的?” “没错啊!” “那和萧大人比唐诗,确实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高秀才满脸通红,听着堂下的议论,也觉得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不过他想了想,好像没听说萧风在宋词上有什么知名大作,自己还有希望啊! “大人诗作,确实高出一筹,学生认输。那接下来,学生就以宋词讨教。这次,嗯,换个题目吧。” 高秀才倒不是不能继续用“人才”这个题目写词了,不过他总觉得萧风能赢他,恐怕是平时总在琢磨关于“人才”的问题,再沿着这个题目写下去,自己未必能占便宜。 他想了想,决定选一个萧风平时不怎么思考的问题,对,他笃定,萧风是一定不会思考这个问题的,因为就压根不可能! “大人,自古怀念故人的词作很多,尤其是怀念爱人的。例如苏轼的《江城子》、《卜算子》,学生就以此为题吧。” 这下就连堂下的读书人都觉得 高秀才有些无耻了。萧风年纪轻轻,据说才刚刚娶妻。 不管是妻子,还是倒插门的那位,还是在后堂猫着时不时伸手点赞,以为别人看不见的那位,包括府里乱七八糟的女人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你让这样一个春风得意,珠环翠绕的男人,写悼念爱人的词? 你怎么不比比写悼念爹娘的词呢?不还是因为你高秀才爹妈健在,写不出那份情感来吗! 众人都以为萧风会拒绝这个极其不公平的比试,连赵文华也觉得萧风不可能答应。不料萧风只是淡淡一笑。 “随意,我说了让你出题,写吧。” 那笑容中藏着多少别人看不见的伤感和惆怅,如果此时戚继光在身旁,一定会跳起来的。 “那个除夕晚上他就是这个表情!”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七章 沧海一笑 高秀才再次启动了步伐,不过这次没什么人数数了,因为知道他的灵感在七步之内也喷发不出来,纯属装蒜。 不知道走了几十步后,高秀才停住了,脸上的神情,显然比上次要更有信心一些。 “学生就用一阙《武陵春》,来表对爱人的思念之意吧。 风摧杨柳叶如尘, 月色近黄昏。 夜雾惨淡愁云重, 伤心有几人。 独坐天街听夜雨, 无人共金樽。 欲言又止难出唇, 泪落黯然断魂。” 堂上众官员都是科举出身的,诗词歌赋也都通晓的,听完高秀才这阙词,均觉得伤情过重,用力过猛。不过仓促之间,也算才思敏捷了。 虽然不算上佳之作,也算紧扣主题,确实可解读为思念爱人,而且这个爱人应该还是个喜欢喝酒的。 一句“无人共金樽”,曾经红烛对饮,而今长夜独酌,形单影只,确实也是道出了无尽的凄凉。 萧风本来心里就不太好受,听完这阙词后,竟然有些出神。 独坐天街听夜雨,无人共金樽。这番情景,这番思念,和他在除夕之夜时,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喝着冷酒的时候,何其相似? 他不愿陷入这种情绪中,因为于事无补。所以他打算速战速决,直接以雷霆之势把对方揍扁了算了,后面还有两个更难缠的等着自己呢! “本官回你一阙《浣溪沙》吧,你的词伤情太过,凡事过犹不及,还是淡一些好。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 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萧风一出手就是王炸,宋词之后,天下词人,只怕纳兰容若可排首位了。用他的词,就是想速战速决,避免麻烦。 没人有异议,甚至没人有心情提出什么异议了。只要是识几个字的,都能判断出,这两首词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评判毫无意义。 这是什么样的神仙词句啊,当时只道是寻常,还有比这句话更能摧人心肝的吗? 独坐天街听夜雨,固然凄凉,却可以落泪,可以断魂。 当时只道是寻常,淡如清水,却堵得人喘不过气起来,泪不得流,魂不得断。 这阙词本身就和这句话一样,读时只觉寻常,蓦然回味,却让人忍不住想大哭一场,只是欲哭无泪。 那高秀才今日却是输急眼了,加上看着赵文华对他一脸嫌弃,一脸失望的样子,知道指望赵文华的照顾升官只怕也没戏了。 恼羞成怒之下,他冲萧风一拱手:“大人,学生以《武陵春》作词,大人也当以同样的词牌作词,方见高下。 大人以其他词牌,来对学生的词,犹如关公战秦琼,难以分出高下,这一局就算是打平如何?”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赵文华也张大了嘴,不禁对高秀才刮目相看。 我原本以为我就够不要脸了,想不到还有人比我更不要脸,这是谁培养出来的秀才? 堂下一片嘘声 ,连同为江南士子的读书人,都觉得高秀才太丢江南士子的脸了。 但高秀才是他们推举上去的,现在也没办法拽下来,那不更打脸吗? 萧风冷冷的看着高秀才:“你是说,我也得用《武陵春》做一首词,你才心服口服是吧?” 高秀才咬咬牙,看向赵文华,赵文华给了他一个热情鼓励的目光,示意他不要怕,跟萧风干,本官会罩着你的! “回大人,学生斗胆,正是如此!大人若不愿赐教,也算平局如何?” 萧风深吸一口气,前世过往,如烟如云,随着时间流逝,在他脑海中已经越来越淡,他身上甚至都没有一张照片来帮他留住那份记忆。 但在他心里,他永远也不会遗忘。多少次午夜梦回,他看见了妻子和女儿的脸,醒过来后,他抓起纸笔,希望能把那迅速消散的容颜画下来。 可他无能为力,他不会画画。而且梦里的容颜栩栩如生,似乎就在眼前,只要醒过来,就再怎么拼命抓,也像是抓空气中飘散的香烟一样,越用力,飘散得就越快。 最后只留下他,呆呆地坐在桌子前面,手里抓着的笔上,墨已干涸,面前的纸上空空如也。 “依稀旧梦红云袖, 洛水泛轻舟。 清风明月常为客, 佳人掩面羞。 柳岸少年犹沉醉, 夜露轻衣透。 一缕相思一缕愁, 人未醒,已白头。” 萧风的声音很慢,慢得就像在对几百年后的人说话,生怕对方听 不清楚; 萧风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在对一缕轻烟说话,生怕声音大了,就惊散了那缕轻烟。 萧风的声音略有模糊,就像是一个人,在做一个难得的美梦时,对自己的自言自语,生怕美梦易醒。 后堂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有气无力的。 “公主,你怎么又哭了?眼睛还肿着呢……” “我也不知道,听了这阙词,我心里难受……” 高个秀才脸色灰白,冲萧风深施一礼,转头就走,也不管另外两个战友还在傻愣愣地看着他。 赵文华急了,怎么这就认输了?刚才你气质不是还挺硬的吗?真是死狗扶不上墙!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剩下的两人身上了,你俩好歹来点有难度的呀。 他就是靠两句诗当的探花啊,还非跟他比诗词,这不是打着灯笼进茅房——找死吗? 就像回应赵文华的期望一样,堂下有人大喊:“艾兄,你要的乐队来了!” 矮秀才大喝一声:“大人,既如此,容学生放肆了,众人,拿乐器来!” 看热闹的人后面有人分开一条通道,果然走出四五个女子来,坐在堂下,有拿琵琶的,有抚琴的,有拿箫管笛子的,俨然是一个小而全的乐队了。 矮秀才在高秀才和萧风比拼的时间里,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成竹在胸——请注意此处不要开车——当下便一展歌喉。 那些花船女子都是常年浸淫在此道的高手,只要提前交流一下,随 着歌者的声音,自然而然就能跟上配乐,第一遍虽有些杂乱,但第二遍却就熟练了很多。 矮秀才声音清亮,所谱的曲子轻松明快,让人听而忘俗。萧风微微点头,这份才情,堪称大明版的柳永了,看来元曲盛行一时,并非没有道理啊。 矮秀才一曲完毕,堂下掌声雷动,比刚才高秀才比诗词时厉害得多。这倒也不是他的元曲就比高秀才的诗词造诣高那么多,而是因为观众的水平问题。 堂下观众有不少老百姓,他们听唐诗宋词,总觉得就是空口白话,一点也不过瘾啊。可这元曲就不一样了,有词有曲,我等百姓喜闻乐见啊! 所以自古学朗诵的干不过学唱歌的,就是这个道理,说的想比唱的好听,难之又难啊! 现在压力给到萧风,他虽然在京城中唱过一曲《藏龙卧虎》,但矮子今天有信心,自己这首作品,绝对在藏龙卧虎之上! 萧风的那首歌能天下传唱,主要是占了他身份的便宜。 他写的是军队的歌,而军队又正好缺出征时金戈铁马的歌曲,加上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三人又都在军队,这歌能不红吗? 这就好比娱乐公司的老板,忽然想要下场客串个男主角,那女主角能不极力配合吗?别的不说,叫的肯定也要比平时更响亮些! 今天萧风就没那个主场优势了,想击败我,得拿出真本事来!再想靠别人捧你,没门!群众的眼睛 是雪亮的! 群众们此时确实是瞪着雪亮的眼睛,在等着萧风回应呢。 元曲可不像诗词那么简单,你就算文采盖天地,你还要懂音乐啊,否则你就只能是个朗诵的,干不过这个唱歌的! 赵文华见萧风微闭双眼,沉吟不语,以为萧风终于不行了,他倒也不敢直接讥讽萧风,只是一个劲地夸奖矮秀才的词曲双绝,必能流传于天下。 其实萧风并不是害怕,他的沉吟,是心里正在回忆后世陪客户喝完酒后的第二场。 进KTV,妈咪迎上来,像燕娘一样同时摇着身上最细和最粗的部位,声音嗲得像四个加号。 “哎呀,萧哥来了呀,这位老板是谁啊?红霞,红玉,你们俩帮两位老板点歌啊! 哎呀,把这个啤酒拿出去,这都是坑人的,自来水一样的,去给两位老板换青岛白啤来! 萧哥呀,想唱什么歌,我先帮你点一首啊,啊对对,你看我糊涂了,这位老板先点,老板点哪一首啊?” 好多老板,好多妈咪,好多KTV,最后的场景都出奇的一致,萧风睁开眼睛:“点好了。” 嗯?什么点好了?众人都不解的看着萧风,不知道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是几个意思。 萧风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那几个姑娘组成的乐队面前,轻声的把旋律给她们哼了一遍,让她们找找感觉。 几个姑娘中为首的琴师听完旋律,惊讶地在琴上拨弄了几下,抬头 看向萧风。 “大人,这曲子,竟然全是用的‘宫、商、角、徵、羽’五个古音,后来曲乐中的辅音一个都没有,这是古曲吗?” 萧风淡淡一笑:“不是古曲,可以弹奏了吗?” 几个女子齐齐点头,琴师手一扫,一段如金戈铁马,大浪淘沙般的琴声响起,其中又夹杂着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琵琶声。 在琴声极高时,忽然陡然坠落,暗哑的琴声中,一道箫声拔地而起,犹如利箭,刺破压抑之感,犹如漫天乌云中,忽然刺出道道金光,洒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 就在萧声和琴声再次由高转低,似乎已经耗尽天地之力时,一声高亢、悲壮,充满沧桑和孤独的歌声响起,犹如本来空旷的天地之间,缓缓站起的万物之灵。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之后那个人在天地山水之间,骑着一匹快马,迎面跑来,带着一身的霞光和豪气,让人忍不住感受到:什么江山美人,什么功名利禄,这些事都算个屁啊!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从未听过的豪迈歌声中时,歌声变缓,但却更加通透,更加洒脱。就像为人世间的所有无奈画上一个句号一样。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有个不 知真假的传言,2000年之前,曾有人在华语世界里做过一项调查,调查的题目是这样的。 如果你流落荒岛,只能在岛上独自一人度过余生,你可以带一种食物,一本书,只装一首歌的MP3,你分别会选择什么样的东西? 食物和书的答案,千差万别,几乎没有一个能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比例。但在歌的这个选项上,却出奇的一致,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选择了同一首歌。 那就是《沧海一声笑》。也许这首歌并不完美,但它却是最能给人在落寞和寂寥时,笑指苍穹的豪迈之气。 那五个女子站起身来,美目流转,无限眷恋地冲萧风深施一礼,抱着乐器转身离去,脚步匆匆,像是怕自己路上耽搁太久,忘了这曲子一样。 如果不出所料,三日之后,秦淮河上,这首歌将成为点唱率最高的K歌之王,因为实在是太适合喝得半醉的客人们装逼了。 矮个秀才面带苦涩,知道自己秦淮河花船VIP的地位可能不保了,也不知道以后白嫖是不是还可行了。但他还是比高个秀才保持了风度。 “大人在音乐词曲上的造诣,远超学生,学生甘拜下风,大人若有闲暇时,还请指点学生一二。” 说完场面话,一揖到地,转身离去,不知走了多远,忽然间就传来了清亮高亢的歌声。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赵文华此时已经失去了 活力,呆呆的坐在座位上,看着大堂上剩下的一棵独苗,似乎自己也觉得指望这个举人一举击败萧风有点不太现实。 但这举人却并不慌张,缓缓一抱拳,整个人的气势忽然间竟不一样了。 那种感觉就像,他原本是躲在小兵后面的隐藏关卡,现在当两个小兵都被打倒后,忽然就露出了BOSS的真面目。 “大人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道术兵法,无一不晓,入世观内,玄妙无穷,上天待大人,何其厚也。学生就不在这上面献丑了。 大人之前,都是让我等选最擅长之道,今日,我就选大人最擅长之道吧。 大人,你我比比测字如何?”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八章 测字之术 大明立国至今,人们听过最狂傲,最震撼的一句话是哪一句? 是朱元璋的:“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还是朱棣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或者是战神朱祁镇的“用人殉葬,吾不忍也。此事以自我止,后世勿复为。”? 或者是最后一个圣人的:“吾心光明夫复何言”? 可能都不是,如果要排行,一定是这位历史上没留下姓名的举人的这一句。最狂,最傲,最震撼。 “大人,你我比比测字如何?” 赵文华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了,是真的摔下来了。 他本以为高秀才已经够狂傲的了,想不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位居举人真的是狂傲的突破了天际呀! 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发达的吗?你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吗?他连张天赐用手都能算出来!你跟他比什么测字啊? 萧风也十分意外,看向举人,心里忽然一动:“你家祖上不会有姓萧的吧?” 举人昂然道:“大人,学生家代代姓居!测字之术,古已有之,并非大人之独门道术。 岂不知儒门亦有测字法?《说文解字》起于东汉,其中对测字之术即有记载,并非道家之书,乃我儒家经典。 测字之术,无非‘装头接脚,穿心包笼,添笔减笔,破解对关,摘字观梅’罢了,虽玄妙亦有限。 不料此术却被大人以仙梦粉饰,还冠名 《仓颉天书》,当真是‘不龟(jun)手药而得千金’,学生佩服。” 这番话说得人人色变,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赵文华吓得又一次掉下了椅子。 你是疯了吗?我只是让你来挫一下萧风的锐气,我可没让你找死啊! 你这分明是指着萧风的鼻子骂他,拿儒家的学问冒充道门之术,投万岁所好,沽名钓誉啊! 你不但骂了萧风,也间接骂了道门,更重要的是你骂了万岁啊。萧风如果是骗子,万岁是什么?傻逼吗? 没错,万岁当年是当过傻逼,但他现在已经多少年不当傻逼了,而且自认为再也不会当傻逼了。 你现在就是直接指着鼻子骂他:万岁,你以为你长大了,其实你还是个傻逼! 难道我干爹不知道万岁是傻逼吗?他现在啥都敢说,就是不敢在萧风的测字道术上做文章,你以为是为了啥? 萧风如今大权在握,手里还有尚方宝剑,别说你个小小举人,就是皇亲国戚,知府知州,他也是说杀就杀的。不用别的,一句侮辱万岁,杀了你也没处喊冤去! 再说了,你死本来也没事,还能把萧风的名声变臭,恼羞成怒杀举人总是失民心的,你也算是死有所值。 问题是你别连累我啊。你们三个是我找来的人啊,若是扫扫萧风的威风,没人会去追查底细,就是查出来老子有干爹罩着,也不怕。 可你要是这么胡搞,萧风杀了你,再上奏万岁,一 查到底,我也危险了啊!我可是有前科的啊! 当年一句“口说无凭”差点送走全家,两坛“百花仙酒”,差点送走干爹,这次的“万岁傻逼”,老子搞不好就真的要被你送走了! 堂下很多百姓听居举人这一大段专业术语,几乎就没有几个字能听明白的。最惨的还是张聋子,这段话当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举人说,说测字之术,无非是‘撞头姐交,穿芯抱拢,舔、舔……这,这也太粗鲁了吧,我聋子都说不出口啊!” 围观群众十分焦急,也十分不满:“你干什么?我们请你是当通译的,你专业点好不好?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粗不粗鲁也是他说的,与你有屁的关系?快说快说!” 张聋子无奈将自己读得的唇语照直说了,众人目瞪口呆,连连呸呸。 “妈的,果然粗鲁之极!这说的是测字,还是逛花船啊?下面又说什么了?” 张聋子仔细分辨:“说大人以仙梦粉饰,还冠名《仓颉天书》,当真是‘不禁手摇而得千精’,学生佩服。” 围观群众都惊呆了:“这他妈说的是啥啊,刚才还是逛花楼找姑娘,现在又变成自己解决了?” 旁边一直沉思皱眉的老秀才终于忍不住了,前面什么粗鲁不粗鲁的,他都没敢说话,此时终于觉得太离谱了。 “听起来举人说的应该是‘不龟手药而得千金’吧,这是个典故,出自《庄子-逍遥游》。 说宋 国有一个人善于配制防治皮肤受冻开裂的药,为此他家祖祖辈辈以漂洗丝绵为业,到了冬天,别人家不敢洗了,怕手受伤,他家敢洗,所以比别人家多干几个月的活,能挣更多钱。 有人听说了,就用一百金买他的药方。这位宋国人召集全家商议说:我们世世代代漂洗丝绵,一年也不过挣几金,现在卖药方一下子可以得到百金,就卖给他吧! 那人得到了药方,拿去献给了吴王。吴王把药发给军队,选择冬天和越军进行水战,结果越军手脚龟裂,拿不住武器,吴军把越军打得大败。 吴王便赏赐千金和封地给献药之人。庄子说,药是一样的,有人靠它得到封赏,有人只会用来漂洗丝绵,是因为使用的方法不同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起埋怨张聋子实在是个老色批,什么话都能和那种事儿联系起来,我等皆是正人君子,根本就不要听。 张聋子欲哭无泪,只好继续艰难地辨认着唇语,心里祈祷这两个混蛋可别再掉书袋了,我这俩钱挣得实在是太难了。 萧风沉吟片刻,忽然问举人:“你几岁中的秀才,几岁中的举人?” 举人一愣,这个话题是啥意思,我正说得起劲呢啊,咋还忽然转换话题了呢? “大人,学生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 “你今年多大年纪?” “学生今年三十二岁。” 萧风暗叹一声,脸上却不露声色:“你 想比测字,可以。刚好在南京城里,我不用天天给公主测字。你说吧,怎么比?” 举人早已谋划许久,此时毫不犹豫:“就请在场中最需要测字之人,写下一字,你我分别测之,谁测的准,谁就赢!” 萧风点点头:“在场中人,谁有重大之事,需要测字的吗?” 一句话就引爆了整个现场,天啊,谁还没有想要测字的事儿啊! 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前挤,说着自己测字的必要性,希望能成为幸运儿。 “我家的鸡丢了,鸡丢了呀,我要求测字啊!” “鸡丢了算个屁啊,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也要浪费萧大人的精力?我家丢的可是驴,是驴啊!” “丢鸡丢驴的都往后站!我要测测,我到底还能不能有儿子了!要是没指望了,我就不花那么多钱纳妾了!” “没有儿子的往后站!老子要测测,老子的儿子是不是自己的!五个月就生了,还说是早产……” “儿子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屁的要紧?往后站!老子要测测老子是不是我爹亲生,他不肯把家产分给我!” “当初你娘也是五个月就把你早产了吗?” “不是,我是晚产!我娘怀了我十五个月!我爹出门做生意前和我娘同房,十五个月后,我爹回来了,我刚好出生……” 在一片噪杂声中,一个年轻男子哭天抢地地冲上堂来:“大人,大人,我娘子不见了呀!你就开开恩,给我测吧!” 众人 一愣,若果然如此,那么这人确实是有优先级的。应天府尹站起身来,为年轻男子作证。 “大人,此人是浦口外柳家镇的,妻子丢失已有半月,之前来应天府报过官的。 只是人口丢失案,历来难破,下官也正在头疼。若是大人的赌赛,能为他测字,也算一举两得。” 萧风点点头:“那就让他写吧,问题要问清楚。” 举人自然也没有意见,当下应天府尹让人准备纸笔,让那年轻男子上前写字。此时堂下众人都翘首以待,也有人开始退场。 “唉,你这人,挤什么挤,踩到脚了!” “没意思,家里有事儿,先走了,让一让,让一让。” “切,什么事能有这个有意思啊。正好,不想看把地方让给我,你第一排的位置这么好……” 年轻男子十分文弱,一看身体就不太好,脸色青里带白的,哆哆嗦嗦地拿起笔来,写下一个“藏”字。 “大人,举人,我想请二位帮我测测,我家娘子究竟被藏在了哪里啊?她一定是被人藏起来了,否则她不会不回家的呀!” 举人看着萧风,笑道:“大人测字之术,我也听说过的。什么一天只能测一字,什么无关之人不能测。 为免大人一会儿反悔,学生先请问一下,此人测他娘子藏于何处,可符合大人测字的规矩吗?” 萧风点点头:“今日我还未测过字,他测的是自己娘子的藏身所在,即是相关之人,又 不是生死之事,可以测的。” 举人拱手道:“若是大人先测了,学生到时若说的和大人的一模一样,只怕难分胜负。 若是学生先测了,想来大人也不好意思说,和学生所测的一模一样吧?” 这句话说得够狠,因为举人认为,测字就是测字,萧风那些规矩都是故弄玄虚,欺骗嘉靖用的。 他数年前开始研究《说文解字》,颇有心得,测字也经常命中,因此有事请他测字的人也不少。 他是举人身份,又不收人钱财,即使偶尔不准,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哈哈一笑,当做趣事。 一个字,问一件事,拆来变去,都是大同小异的,因此谁先说谁占便宜,后面的人只能随声附和,在众人眼里,自然就是没本事。 因此举人先用话堵住萧风的嘴,让他不好意思先测。否则以萧风的身份,非要抢着先测,他自然事抢不过的。 萧风淡然点点头:“今天我也开开眼界,若是测字真的如此简单,人人可测,我也就辜负了《仓颉天书》。 你先测吧,若是你先测准了,我测出来的跟你一样,就算是你赢了。”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观战。只有赵文华的心态极其复杂。他现在居然不希望举人能赢了! 因为万一举人赢了,就说明测字压根算不上道术,因为儒家也会! 同时也说明萧风的什么《仓颉天书》,什么梦入仙境,一概都是假的! 这也说明了万岁就 是个傻逼!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在仙境里遇见过萧风!萧风都是骗子,你是咋遇见他的啊?骗子之家吗? 万岁等于是在全天下人面前,被揪着脖领子狂扇几百个耳光,以万岁的脾气,他大概率会先干掉萧风,然后干掉这个傻逼举人。 再然后,他会查出这个傻逼举人是自己这个傻逼找来的人,是自己扯下了他的遮羞布,是自己亲手扇的他的耳光! 所以,万岁最后一定会干掉我赵文华的,干爹也留不住我,万岁说的! 就在赵文华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举人已经拿起了那张纸,反复揣摩。 他用笔在另一张纸上拆来添去的,折腾一通后,把纸一放,自信的一笑。 “大人,学生测完了!” 萧风也是一笑:“测完了就说吧。” 举人指着那个“藏”字,对年轻男子道:“‘藏’字上为草字头,下为‘臧’字。 ‘臧’字与‘否’字相对应,表示好的意思。因此你娘子眼下平安无事!” 年轻男子眼睛一亮,松了口气,连连点头:“举人有本事,有本事,请继续说吧!” “‘臧’字外面为‘戊’,‘戊’有“化”字形,草字头下有‘化’则为‘花’字。 ‘臧’字里面为‘臣’,‘花’下之‘臣’,青楼恩客也。南京青楼极少,但花船极多。 这个‘花’字对应的应该就是花船了,你娘子应是被卖到了花船之上,只要请府尹大 人派人去寻找,定能找到!” 这番测字,合情合理,丝丝入扣,让人叹服,同时人们也对萧风的测字道术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难道测字术真的如此而已吗?看一本书,学上几年,就能会的东西,萧风搞得那么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难道真的就是为了骗万岁的吗? 年轻男子此时全部心思只想找到自己的娘子,顾不上施礼,转身就给应天府尹跪下了。 “大人,求大人派人去花船查找啊,求大人救救我的娘子啊!” 应天府尹为难的看向萧风。正常情况下,秦淮河上那么多的花船,为了找一个失踪的平民女子,大动干戈地挨个去查,已经是不现实了。 何况萧风还没说话呢,如果萧风不同意自己派人去查,那自己不是费力不讨好吗?万一萧风恼羞成怒,拿尚方宝剑一剑砍了自己怎么办? 萧风走下大堂,拿起那张纸来,仔细地看着那个“藏”字。他全神贯注,脸色凝重,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举人站在一边,面带微笑,嘴唇上却带着一丝嘲讽。 萧风半话,要么是他测不出来,要么是他测的和自己一致,不管是哪一种,他都输定了。 萧风忽然叹了口气:“这女子确实本该在花船之上的。” 赵文华一下就瘫在了椅子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玩大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天机不容 趴在地上的赵文华,忽然觉得自己听到的话,有点不太对劲。 “这女子确实本该在花船之上的。” 啥意思?本该在,那就是现在不在吗? 这么说的话……举人测的不准?萧风还没输吗? 赵文华从地上爬起来,再度坐上椅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拍了拍自己的腿。 “腿受凉了,确实经常抽筋!” 举人也是一愣,看向萧风:“大人说本该在花船之上,是什么意思?难道学生测的不对吗?” 萧风看了举人一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测字之术,如果真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天下就人人都学,人人都会了。” 举人嘿了一声:“大人不必危言耸听,有何不同之处,还请明言,否则学生难以心服口服。” 堂下也有人开始声援举人:“就是,难道这个字,还能拆出别的意思不成吗?” 萧风神色凝重的看了那个年轻男子一眼,神情中带着不忍,却没有解字,而是看向应天府尹。 “请府尹立刻派人前往范家庄,直奔范武家里,若去迟了,只怕这女子性命不保。 刚才举人测字之前,有人着急离开,只怕就是范家庄的人,是回去给范武报信的。 南京守备,带上巡城兵丁,包围花船码头,挨船搜查买卖来源不清的女子,记住,动作要快,防止有人杀人灭口! 至于如何测字,我可以慢慢解释。人命关天,岂能以输赢耽搁?” 应天府尹大惊,虽 然不知萧风何以知之,但这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是为了讨好萧风,也绝不敢耽搁的。 当下立刻派人叫捕头来,带上捕快,直扑范家庄! 等捕快出发后,众人都敬畏地看着萧风,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这个字就能测出如此精确的结果来。 举人则是满脸不信:“大人行事,果然高深莫测。只是此时,大人该给我们解释一下了吧。” “‘藏’字上为草字头,这没错,你解为‘花下之臣’,这也没错。 只是测字并非单从字中来,要因时,因地,因事。否则就是胶柱鼓瑟,只见其一,难见其二。 天机是什么?天是时,机是事,时事之间,方有其地。此字测的是女子藏匿何处,女子是主体。 ‘女’之‘臣’者,‘姬’也,此女子已落入他人手中为玩物; ‘臧’字左半边,为‘片’字形,‘片’者,物之部分,而非全体。‘臧’本身似‘城’而非‘城’,是为片城。 何为片城,似城非城?应是大庄。自来大庄,高墙围绕,以抗流匪山贼,庄丁即是守卫,故有右侧兵‘戈’之像。” 举人额上冷汗涔涔而出,哑声道:“即便女子落入庄人手中,何以肯定是范家庄呢?” “女子既被藏匿,落入人手为姬,则此事必犯法条。草字头下加‘犯’者,‘范’之形也。 何况我说过,测字当因时,因事,因地,这两日内本官所闻之庄,唯有昨日 范家庄之案罢了。” 举人扶着桌子,咬着牙,直直的看着萧风:“即便如此,大人又何以肯定是范武家呢?” 萧风指着“藏”字:“‘臧’字的外围,其实是个‘戊’字。这件案子,既然找到了我测字,则此案必破,此事当‘止’。 ‘戊’下加‘止’,即为‘武’字,何况‘戊’与‘武’同音,昨日我刚见过范武,此人心术不正,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教你吗!” 萧风最后的一句话,声色俱厉,吓得举人两腿一软,险些跪倒。他知道自己这次得罪萧风得罪狠了,之前的话也说得太满了。 但结果既然还没出来,他就仍觉得乾坤未定,自己没准还是黑马呢,因此努力挺直腰杆,据理力争。 “大人何必如此,此时结局尚未可知,就算大人赢了,也不必如此恼怒,有失风度吧。” 萧风的双眼燃烧着怒火,身上陡然散发出杀气,举人吓得倒退两步。应天府尹担心萧风失态,赶紧好心劝说。 “大人,此人是个狂生,有失礼数,大人教训一下也就是了。似乎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免得有心之人四处宣扬大人失态。” 萧风冷冷的看着举人:“我是那等不容人质疑的小肚鸡肠之人吗? 我发怒是因为这女子本来性命无虞,若是慢慢查访,总能找回来的。 就算要测字,只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管是我现在测出在范武家里,还是过几天如他所测 ,卖到花船上,也总能救出来的。 可他为了一己输赢,轻视测字,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测字赌胜,扰乱天机,等我发现不对时,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那举人兀自不服,辩解道:“大人此言差矣!测字就能扰乱天机?难道那女子安危还与测不测字有关?” 萧风深吸一口气:“‘藏’内之‘臣’字,是服从之意,只要女子服从,尚可以‘姬’之身份活着。 可若‘臣’加‘卜’,则为‘卧’,因‘卜’而‘卧’,今天的测字,就是害死这女子的原因!”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举人更是满脸惨白,汗如雨下,嘴里只是喃喃说着:“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萧风一言不发,回到主案后坐下,闭目凝神,疲惫的修养着自己因测字而损耗的精力,看也不看举人一眼了。 举人则不死心的拿起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着,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 年轻男子看看萧风,看看举人,看看举人,再看看萧风,他多么希望举人获胜啊,多么希望萧风测的是错的啊! 堂上的官员,和堂下的吃瓜群众们,也都被一股巨大的肃杀感笼罩着,竟然声音渐渐变小,变得无比寂静。 寂静中只有极小极小的声音在偷偷地争论着。 “张聋子,这段时间的钱不能算吧,你看你半过一句话了。” “岂有此理,本人乃是按时间收费的,又不是按话多 话少收费的,他们不说话,能怪我吗?”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何况就你这翻译的准确率也好意思按时间收费吗?要是没有老秀才,鬼都听不明白你说的是啥!” “我这叫音译,音译你懂吗?音译就是不管对方的意思,只翻译对方的发音,能不能理解关我屁事!” 为防止有人吐槽我,在此声明三件事。 第一件:范的古体字是两个:一个就是范,一个是範,不同含义,此处采用第一个,不是瞎编的。 第二件:卧的古体字也是两个:一个是卧,一个是臥,只是写法不同,意思是一个。 第三件:张聋子听别人说话同样是靠看唇语的,不要看对话流畅就以为是我写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满场的寂静,看热闹的人艰难地让出一条通道,让应天府的捕快们押着犯人通过人群,来到大堂上。 犯人是两个,一个是范武,另一个萧风没见过,不在昨天告状的范家庄人群里。 范武昨天挨了八十板子,虽然打得不重,但也一瘸一拐的,被捕头一脚踹地跪在了大堂上,另一个也是一样的待遇。 “大人,小人等去晚了。这范四今日在人群中看热闹,见那年轻男子上台要测字,料想总督大人必能测准,因此跑回庄里给范武报信! 范武得知消息后,狗急跳墙,和范四将其藏在地窖里的三个女子全都杀害了,还推倒了窝棚,企图 掩盖地窖。 小人等经过仔细勘察,发现了异样之处,拆开窝棚,挖开地窖,才发现了三个受害女子的尸体……” 举人两腿一软,再也支持不住,一下瘫在了地上。 那年轻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不要命地扑上去,对着范武连抓带咬。 捕快们好不容易才把年轻男子拉开,范武满脸鲜血,绝望地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萧风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堂下的两人,声音平淡:“说吧,你是如何拐走别人家女子的。” 两人都不说话,萧风冷冷一笑,笑得人毛骨悚然:“你们以为不怕死就行了,是吗?可愿意试试诏狱的手段吗?本官随身带着呢!” 范四一哆嗦,开口道:“是范武,都是他骗回来的,小人,小人只是个跑腿拉线的,并无这等本领啊!” 范武叹口气:“大人,小人是必死之罪,只求少受点苦。小人常以货郎、匠人等身份到各地流窜,伺机作案。 小人相貌英俊,颇得女子欢心,又曾跟人学过魅惑之术,故此很多女子落入小人圈套,行苟且之事。 小人得手后,先以告知家里族里为要挟,待女子慌乱无计时,再以温言软语劝女子与小人私奔,带回家中后,囚于地窖中。 范四擅长绘画,他将女子画成画像,拿到特定的花船勾栏等处谈价,价格谈好后,就趁夜里将女子带出卖掉。 因小人家在庄子的最外围,附近没有邻居,加上小 人一向奉承族长,故此庄子四个门中,小人负责其中一个,十分方便行事。 只是带回来的女子中,也有性情刚烈的,虽受小人一时魅惑,但关在地窖后就自杀了。小人也只得挖深地窖,就地掩埋。 故此范四一说大人要测字找人,小人就知道完蛋了,这青天白日的,也无法将那三个女子带走。而这三个女子,是知道地窖下埋着死人的。 若是让她三人被找到,小人左右是个死,因此兵行险着,干脆都杀了灭口,装作棚子年久失修,早已倒塌,填上地窖。” 等范武说完后,萧风看向范四:“既然出卖女子都是你去办的,说吧,你都卖给哪些花船勾栏了?” 范四吞吞吐吐的说了一个花船的名字,萧风点点头:“你若是老实交代了,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此时南京守备已经带人包围了花船码头,若是从你没交代的其他船上搜出你所卖的人口,我凌迟了你!” 范四大骇,一口气又说出了两个花船来,之后拼命磕头。 “大人,小人确实只与这三个花船有交易,毕竟敢买来路不清之人的船主不多。虽然我们逼女子签了卖身契,但总是有风险的。 至于青楼和勾栏,那是不敢卖的。只有花船这种流动性极强的地方,官府盘查的也松,才敢做这种生意的。” 此时南京守备也回来复命了,他挨个船搜了一番,让每个姑娘单独见面,果然查出了被拐 卖来的女子,两相印证,果然就是范四交代的那三艘花船。 萧风点点头:“将那三艘花船的船主和妈妈扣下,核查范四交代的拐卖人数,与船上现有人数是否相符,若是少了,就是有过往杀人的嫌疑!” 萧风在转向范武:“你的魅惑之术从何学来的,是从白莲教吗?” 范武猛然抬头,看向萧风,在萧风目光的逼视下缓缓低头:“大人,小人不是白莲教的。” 萧风点点头:“买卖人口,杀生害命,不过是一死。若是白莲教的叛逆,那就要诛三族,你这账算得倒是清楚。 本官不是嗜杀之人,你若是老实交代,我就只杀你一人,你反正是一死。要是受刑后再说,本官不但不法外施恩,还要凌迟了你!” 范武一惊,知道萧风这是在警告他,既然萧风已经承诺只要交代就不株连,不凌迟,为了防止萧风反悔,他赶紧采取了主动。 “大人,小人确实没入白莲教,只是一直在替白莲教做事而已,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多年前,小人只是和白莲教做生意。 在极乐丹还没被朝廷禁止之前,小人见此物获利极大,便找到本地卖药之人,替他跑腿卖药。 因为小人卖药得力,那卖药之人告知小人他是白莲教的,还想拉小人入教。小人知道白莲教是叛逆,入了要诛三族的,所以不肯答应。 只是小人贩卖极乐丹赚了钱,自然要到花船上享受的,就也开 始吃起极乐丹来。 卖药虽然赚钱,可吃药也费钱啊,进货价格越来越高,小人渐渐扛不住了。 后来卖药之人告诉我,只要我肯替白莲教办事,不用入会,也可以大幅降低给我的极乐丹的价格。我就答应了。 有一日来了个男人,风度翩翩,英俊之极。小人一向自诩英俊,在他面前也自愧不如。卖药人称他为圣使,极其恭敬。 那男人教给我魅惑女人之术,让我以后在乡间寻找年轻、貌美、体弱的女子。我甚是不解,他告诉我不用明白,照做就好。 他说年轻,貌美,体弱,三者缺一不可,我寻到后,想办法给她吃极乐丹。 若是反应比普通女子小很多的,甚至没有反应的,定要通知卖药人,剩下的事儿就不用我管了。 只是这等女子,极为少见,大多数女子吃了极乐丹后,都会向我求欢。我本就好色,自然不会拒绝,顺水推舟,而后偷偷拐走。 因此这些年下来,合适的女子没找到几个,我自己却拐带了很多女子出来。刚好范四以前找我买过极乐丹,后来买不起了,经常跪着求我给一点吃。 我就找了范四当帮手,偷偷挖了地窖,囚禁这些女子以供淫乐。等玩腻了,就让范四去找可靠的买主。范四早年做过花船打手,很是认识一些心黑手狠的船主。 尤其是朝廷禁绝了极乐丹之后,本地卖药之人担心被查,四处藏匿,货也越来越少,反 倒是拐卖人口成了小人的主要敛财之道了。” 萧风点点头:“你可知道本地的卖药人现在在哪里吗?” 范武哭丧着脸道:“小人确实不知,他已经有数月不跟小人联系了,小人手里的药也快吃完了呀。 没有了极乐丹,就只能靠折腾那些女子来缓解痛苦,大人,小人真是逼不得已的啊,一切都怪那个极乐丹啊!” 萧风挥挥手,让人将这范武、范四拉下去,当街处斩。围观群众吓得连连后退,但又舍不得不看。 张聋子十分敬业的盯着两个犯人,对众人翻译着犯人的临终遗言。 “他们喊的是‘啊!’” “这句不用你通译,他们惨叫声那么大,聋子都能听见了!” “你们到底想怎样?我不通议,你们嫌我按时收费说的少!我通译了,你们又说聋子都能听见!” 萧风看着瘫在地上的举人,冷冷的说:“你知道为何我之前问你何时中的秀才,何时中的举人吗?” 居举人抬起头看着萧风,失魂落魄的摇摇头。 “卜卦之人,自受反噬,损其气运,以补天机。你视测字为小道,视卜卦如儿戏,殊不知早已被天机反噬气运。 你才华气运本不寻常,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今年三十二岁,却再无寸进,自己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你今天测这一字,因区区胜负狷狂之心,害死三条人命。你无心之过,本官不会降罪,只怕上天不容,气运大 损,再无前程,滚吧!” 举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围观的人纷纷避开,生怕沾染了他身上的霉运。 萧风冲众人一揖,神情萧瑟的走进后堂,看着迎上来的常安公主一脸担心,才勉强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回府吧,该吃药了。” 「PS:这章好长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章 突袭嘉兴 在南京的前三天,赵文华苦心安排的三座大山,像土鸡瓦狗一样,顷刻间崩塌,灰飞烟灭。 萧风不但没摔得粉身碎骨,甚至连灰头土脸都没有。赵文华想象中的三座大山,就像三颗小石子一样,被萧风一脚踢飞,甚至都没感觉到什么阻碍。 但南京官员和人民并不是这么看的,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三座大山的难度,为此对萧风的举重若轻佩服得五体投地。 也许他们之前对萧风这个来自北方的江南总督并不看好,但这三天之后,他们一致认为:这个人,真的有可能带给江南人民平安的日子。 真正的江南总督到了,赵文华的代总督之位自然也就没了,他也失去了继续赖在南京的理由,只能带着满心的挫败,伤心地踏上了北归之路。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赵文华前脚刚走,萧风就带队出发了,宣布要经苏州直奔上海,因此据说此时上海地区倭寇十分猖獗。 出发时,萧风带上了南京的两千卫所兵和一千营兵,声势浩大,十分高调。 此时各地的卫所兵战斗力天差地别,有练兵练得好的地方,将官喝兵血不狠的,战斗力就高。 而很多卫所的将官吃空饷,喝兵血,不但逃兵众多,剩下的也没啥战斗力。 南京附近的卫所,毕竟靠近南京六部,之前又是张经当的兵部尚书,因此卫所将官们还比较收敛。 士兵们待遇有保障,吃饱穿暖,自然就不 怕操练,战斗力也有保障。虽然和营兵相比,还差一些。 营兵是募兵,也可以说是雇佣兵,不受限于军户,就是奔着挣钱和立功来的,供给更有保障,战斗力自然更强。 萧风将这两千士兵混编在一起,一个营兵配两个卫所兵,形成三人战斗小组,营兵就是小组长。 若是卫所兵敢临阵脱逃,营兵可当即斩杀。若是营兵敢临阵脱逃,两个卫所兵可当即斩杀。若是三人一起跑,则外围督战的三百骑兵,可一起斩杀! 萧风临走时带了很多奇怪的大扫帚,这是他命令南京工部加急赶制的,其实就是粗糙版的狼筅。 狼筅这东西,很多人以为是戚继光发明的,其实早在战神明英宗的年代就有了,那是民间造反派的智慧。 明朝英宗十二年,叶宗留造反,发明了这个玩意,让朝廷的军队吃了很多亏,占了好几个州府。 只是狼筅毕竟不是正规军用的武器,因此朝廷打赢之后,也没人仿制。历史上一直到戚继光抗倭的时候,才大面积的推广起来。 萧风知道,自己不具备戚继光的兵法天才,也还没时间能打造出那么多戚家刀来。但照猫画虎先弄点最容易的部分,还是能做到的。 一把狼筅,三人一小组,九人一大组,一个简易版的鸳鸯阵雏形就有了。能先比划着,打架别吃大亏就行。 真正的戚家军鸳鸯阵,那要等戚继光帮完仇鸾,萧风把他和胡宗 宪一起弄到南边来,才能真正的大放异彩! 俞大猷此时兵强马壮,恨不得马上跟倭寇干一架,但到了苏州后,萧风夜里召集了卫所和营兵的三个领兵千户,加上俞大猷一起开会。 “你们三个,明日早晨带队开拔,公主的大车会跟着你们,你们三人带亲兵亲自守护,安青月会在车上守着,任何人敢靠近窥探,格杀勿论! 我和俞将军的骑兵,会连夜提前出发,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你们是步兵,走得慢,数日后我们在太仓卫会合!” 三个千户齐声领命退下后,俞大猷看着萧风:“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是真去太仓卫吧?” 萧风微微笑了笑:“咱们去嘉兴,给我芹哥一个惊喜。” 三百骑兵连夜出发,萧风见张无心一言不发,知道他是在担心安青月,就安慰他。 “你怕什么,就算萧芹想劫走公主,他也没有那个能力。上次他带人死拼俞大猷,四百精锐全军覆没,在沿海地区,白莲教没多少人了。 除非他能和倭寇一起行动,否则就凭他自己,绝不敢在三千兵士的保护下硬抢。他只是功夫高,又不是神仙,不用三千兵士,有三百人一起上,他都得完蛋。 俞大猷,你打得过三百兵士吗?就按最弱的那种卫所兵算。” 俞大猷笑着摇摇头:“一个人能打败三百人,那真是成神仙了。我大剑在手,对卫所兵,杀上一百个左右,还是有可 能的。 不过对方如果不在乎射死自己人,拉开距离放箭,那就很难说了。传说楚霸王最后一战,杀敌三百,斩将三员,这已经是最接近神仙的记录了。 那还是骑着宝马,身披重甲,拿着大戟,周围有人给挡着箭矢完成的。我和萧芹交过手,他就算比我强也不多,算他能杀一百五十人吧,顶天了。” 张无心点点头,依旧有些担心:“太仓靠海,若是真有倭寇和萧芹合作,也不可不防啊。” 萧风点点头:“太仓卫本身也有两千人马呢,再说了,萧芹能调动的倭寇,此时估计还在从登州卫方向往回跑呢,一时半会到不了。” 三人一边说着,骏马飞驰不停,三百骑兵在暗夜中如旋风一般,卷向嘉兴。 此时在嘉兴的小楼上,萧芹正在看着南京发过来的情报,神色间颇为复杂,喜怒交加。 他的身边不止古月儿一人了,多了个云姑娘,古月儿一直用挑刺的目光盯着云姑娘,云姑娘则一直柔顺的垂着头,不跟她对视。 “萧风在南京杀了一个我们的药夫,这人还算机灵,可惜了。” 古月儿撇撇嘴:“药夫都不是真信明王菩萨的,不过是贪财好色之辈罢了,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云姑娘轻声道:“圣女此言差矣,如今肯真心信奉明王菩萨的教众还有几人,说到底,入教的大多是为了钱财权利,只要肯听话就是了。” 古月儿大怒:“ 住口!你竟敢如此诋毁圣教!莫非你也是不信明王菩萨,而是另有所图的?” 古月儿说话的时候,目光看向萧芹,怀疑之意不言自明。萧芹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将古月儿的怒气化解了一多半。 “月儿,云儿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我之前就说过,圣教如今的态势,经不起我们挑三拣四了。 我们需要人手,先不管信不信,能控制住就好,日子长了,我们循循善诱,自然也就信了。 南京来的并非全是坏消息,萧风带着三千人马要去上海打击倭寇,此时估计该到苏州了。 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将计就计,创造一次倭寇与萧风决战的机会,趁机劫持公主,要挟嘉靖。” 古月儿皱眉道:“芹哥,虽听说嘉靖宠爱这个公主,但毕竟是个公主,不是皇子,嘉靖真的会接受我们的条件吗?” 萧芹淡然一笑:“就算威胁不了嘉靖,至少还能威胁萧风。我这位风弟的软肋,就是太放不下他身边的人了。” 云姑娘常年在京城,对公主的事儿了解的多一些,她隐隐觉得,圣使要抓公主,并非如此简单,但她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在她低头沉思之时,萧芹柔声道:“云儿,你刚回来几天,一路奔波,按理应该让你多休息几天的,只是这件事,只怕还非你去办不行。” 云姑娘眼睛一亮,微笑道:“圣使只管吩咐。” 萧芹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雨: “如今倭寇的成分复杂,其实是倭人和海盗混杂在一起的。倭人这一部分,我已经派人联络上了。 海盗最大的两伙人,徐海那边,如今是他义子罗文龙主事,他是严世藩的同伙,也已经和我们合作了。 另一伙则是汪直,此人心机深沉,难以驾驭,多次接触,均无进展。不过我已经打听到,他的义子毛海峰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我打算派你去当圣教和徐海的联络人。汪直是秀才出身,难免对女子有所轻视,不会亲自与你交谈太多,一定会交给毛海峰与你对接。 以你的手段,对付毛海峰应该不难。只要毛海峰听你的,就和罗文龙一样,汪直这部分也就成了我们的人了。 有了这三股力量,加上圣教在民间的势力,大明的江南就是我们的了!” 古月儿眼睛一亮,期盼地看着云姑娘,恨不得云姑娘马上就滚到那些鸟不生蛋的海岛上去。 云姑娘低下头,眼角闪着泪光,声音柔顺地回答:“谨遵圣使之命。” 萧芹不顾古月儿的目光,伸手拍拍云姑娘的肩膀,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带着满满的心疼和不舍。 “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你了,不过你这次被萧风发现身份,毕竟有行事不妥之处,若是不立件大功,以后如何在教内立足呢? 去吧,多带些药物,除了自用之外,想办法让毛海峰吃上,如果汪直也能吃上,那就万无一失了!” 云姑娘领命 而去,萧芹看着一直目送云姑娘的古月儿一眼。 “你是圣女,她只是个教众,你跟她置什么气呢?对了,最近有没有勤练功夫?你的身体天生虚寒,练功不能偷懒。” 古月儿噘着嘴,赌气地不搭理他,萧芹无奈,只好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诊了诊脉,微笑点头。 “还不错,继续练,不可以偷懒。” 古月儿这才开心起来,转身出去了,看着古月儿的背影,萧芹叹了口气,难掩失望之色。 三百骑兵已经上了小路,人衔枚,马摘铃,趁着微亮的天光,逼近了高阳山。 高阳山并不难找,范杨氏画的画也很准确,俞大猷一眼就认出来了,为此还懊悔不已。 “想不到白莲教的人竟然在高阳山?我行军时几次都从附近经过。那山在嘉兴算是最高的了。 不过其实也没多高,嘉兴就没有高山。要是早知道,我早把他们一窝端了!” 萧风摇头道:“白莲教不是瘊子,不会都住在山里的,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座山脚下,方圆十里,都会有他们的人。 所以这一路过去,见到可疑的人,先抓起来再说!等完事后再甄别,但不要轻易杀人!” 果然,虽然是天色未明,他们在小路上依旧遇到了行人。有的是上山打水的,有的是挑着担子出来做生意的,还有的自称是赶路的。 这些人有的躲在路边不敢动,有的看见人马,转身就跑,还有的直接往草木 茂盛的地方躲藏。 不过跑的跑不过马,躲的躲不过张无心,连不敢动的在内,一律都先抓起来了,着人看守着,队伍则一刻不停的逼近山脚下。 萧芹在睡梦中猛然惊醒,坐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了山脚下传来的喊杀声,他一下跳起来,冲到窗边。 他的小楼建在半山腰的地方,探头出窗,看见上百人在晨曦中冲杀上山,山脚下布防的白莲教徒已经死伤殆尽。 上次行动,损失惨重,高阳山总部剩下的白莲教徒也只有三十几人了,一半住在山脚下,一半住在半山腰。 此时三百骑兵中一百人上山冲杀,一百人在山下布防,拉弓搭箭,就等着漏网之鱼。 最要命的是,萧芹一眼就看见了领头上山的人,手持大剑,步履如飞,正是俞大猷! 妈的,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地方如此隐秘,又如此普通。关键是他不是应该和萧风在一起呢吗?不是应该在去上海的路上吗? 测字?不应该,这不符合测字的规矩,萧芹虽然不会《仓颉天书》,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测字只能测自己的事儿,至亲都隔一层。 萧风又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上演不了孤儿寻亲记。问题是就算他真是自己亲弟弟,天书也不让自己测自己啊! 出了叛徒?也不可能,知道总部地址的,都是死忠的教徒,连胭脂姐妹都不知道这里。密使已经死了,难道是云儿? 不可能,萧芹 宁可相信萧风是自己亲弟弟,也不相信云姑娘会背叛他,没办法,哥就是这么自信。 但哥再怎么自信,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俞大猷带着一百士兵已经杀上来了,一番激烈厮杀后,双方各自死了二十多人,问题是自己这边已经没人了,俞大猷却还有很多呢! 这时古月儿也惊醒了,仓促地换上衣服,冲进了萧芹的屋里。 “芹哥,是俞大猷,山下好像还有很多人,怎么办?” 萧芹咬咬牙:“咱们人太少,硬拼肯定不行,咱们从后山走!” “那,其他人怎么办?他们还在和俞大猷交战呢!” 萧芹一把拉住古月儿的手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在各地都有香堂,只要你我平安,圣教就倒不了!” 古月儿被萧芹拉着,飞快地向后山跑去,而俞大猷此时也攻到了小楼里,看着空荡荡的小楼,俞大猷伸手摸了一下被褥。 “还带着体温,楼里人刚离开,一半人往山上追,剩下一半人跟着我往后山追。记住,上山的人,发现敌人立刻吹竹哨放箭,不要靠近肉搏!” 俞大猷带着几十人追到后山的时候,萧芹已经带着古月儿下山了,远远看见了萧风带着张无心,以及一百个军士,正在山脚下等着他。 萧风笑了笑:“芹哥别来无恙?放箭!” 萧芹还没等说话,一百个军士的箭已经射出去了,萧芹带着古月儿后退几步,箭就射不到了 ,但后面俞大猷带着人已经远远地绕过来了。 萧芹无奈,拉着古月儿接着树木和杂草的遮掩,直奔山顶而去,俞大猷带着人追了上去,此时另一边登顶的几十个士兵也已经相距不远了,两伙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但当两伙人碰面后,却发现萧芹和古月儿不见了!就像变魔术一样,消失在了两伙人组成的包围圈里。追踪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萧风拿着望远镜,一直在盯着萧芹的动静,见俞大猷发愣,大声指点道:“砍开杂草,仔细找,一定有山洞!”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一章 二品诰命 萧芹带着古月儿挤进山洞里,古月儿吃惊不小。 “芹哥,这山上竟然有山洞?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萧芹也不说话,拉着古月儿挤进去后,到了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才放开古月儿。 “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只管休息,我来挡住追兵。如果能杀了俞大猷,萧风就不足为惧了!” 萧芹转过头,站在那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处,气定神闲,垂手而立,就像一只静待猎物上门的老虎。 古月儿惊魂稍定,向里走了两步,愕然发现这山洞里竟然别有洞天。 石桌、石凳,都是以洞内石头直接打磨而成的粗坯,下部直接连在山洞上,完全一体。 一张同样用凸起的石头打磨成的石床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在石床后面,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水池。 水池里的水是山洞上方滴下来的泉水,连续不断,汩汩有声。而且这水居然是活水,肉眼可见地在缓缓向一个方向流动。 这分明是个住人的地方,但此刻却空无一人。古月儿正想开口询问,就听见一声惨叫声响起。 一个挤进来的士兵,连刀都没来得及举起来,已经被萧芹一掌打在胸前,随着惨叫喷出一口鲜血,被身后的人迅速拉出去了。 下一个士兵比较聪明,没有把身子放在前面,而是先向前猛刺一刀,人跟在刀后面冲了出来。 可惜这个入口确实狭窄,人挤过去没问题,想冲 过去就很难,冲的速度不可能快,尤其在萧芹眼里,简直就像蜗牛一样。 萧芹轻松让过钢刀,然后一把抓住冲过来的士兵喉咙,咔嚓一声,抓断了,又被后面的士兵拽了回去。 连死两人,士兵们不敢往里冲了,试探性地往里放了两箭,但箭又不能拐弯,根本伤不到躲在一旁的萧芹。 俞大猷浑厚的声音响起:“都让开!让我来!” 萧芹大喜,他虽然自认功夫比俞大猷高出一筹,但在正常情况下,想杀了俞大猷也是难如登天。俞大猷就算打不过他,逃命也没问题。 可今天不同了,俞大猷若敢进来,萧芹有九成把握能杀了他,只要俞大猷一死,不但萧风断了条胳膊,倭寇也可以趁机席卷沿海…… 一个黑溜溜的小球扔了进来,在萧芹的眼里,像慢动作一样慢慢的坠落地面,萧芹的瞳孔猛然收缩,迅速地向旁边闪躲。 轰的一声,硝烟弥漫,幸亏这山洞够大够结实,不至于损坏,但在这密闭的空间里,火药的威力仍然被放大了数倍,震得整个山洞里嗡嗡作响。 在呛人的硝烟中,又一个黑球被扔了进来,再次爆炸,这次俞大猷有意加力,扔得更往里,几乎扔到了石桌旁。 萧芹扑过去,一下把古月儿扑倒在地上,爆炸的气浪把两人的头发都吹散了。 龙虎山改良过的火药,虽然和诺贝尔的还没法比,但在这密闭的山洞里,绝对是个大杀器 ! 俞大猷一个接一个地往里扔,就像不要钱一样,且每次扔进来的手法都不一样。 左塞,右塞,高杆,低杆,缩杆,跳杆,一个个小黑球活蹦乱跳,难以预测走位和落点。 虽然山洞够大,萧芹和古月儿足以躲避,但山洞内的硝烟越来越浓,越来越看不清,古月儿咳嗽得也越来越厉害。 萧芹也觉得呼吸困难,他只得遗憾地放弃了在此处猎杀俞大猷的梦想,抱起古月儿,直接跳进了水池里。 “屏住呼吸,跟着我走!” 古月儿听话地屏住呼吸,随着萧芹潜入池子地下,跟着萧芹向前爬。池子前面是一条虽不宽敞,但能容忍通过的通道。 通道很长,古月儿觉得胸口越来越闷,眼前金星直冒,但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张开口,否则一定会呛死在这水下。 又爬了片刻,古月儿觉得眼前发黑,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口水顺着不受控制的鼻子吸了进去,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从而更多的水涌进了嘴里。 一只手抓住古月儿的头发,一把将她提出了水面。古月儿趴在石头上,拼命地咳嗽,将呛进去的水咳出来。 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通道的另一端出口,位置比水池的高度略低,因此当水池满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水就会流出去。 顺着这微弱的水流,就可以找到出口的方向,这个山洞,本来是萧芹预备的最后的避难所,但这次却不得不提前暴露了。 出口连着一条长长的,时宽时窄的山洞,等萧芹带着古月儿钻出山洞,已经是在包围圈之外了。两人浑身湿透,秋风吹过,古月儿瑟瑟发抖。 萧芹冷冷的看着远处常阳山,拉着古月儿转身就走。 “芹哥,我们去哪儿?” “到分坛去取马,直奔太仓方向。萧风轻装来突袭我,不会带着公主。既然俞大猷和张无心都在这里,公主身边已无高手。 只要我能联络当地倭寇,赶在萧风回去之前,偷袭萧风的大队人马,我就有机会趁乱抓住公主!” 此时在一通狂轰滥炸之后,俞大猷在浓烟的掩护下钻进啦山洞里,手里握着大剑,艰难地搜寻一番后,又钻了出去,带着满身的硝烟冲下山去。 “师父,洞里没人了,我用手摸水池,水有流动,估计是有出口,但不知出口在何处。” 萧风叹口气:“如果连个逃生通道都没有,那这白莲教总部也未免太简单了。 别找了,收拢队伍,赶紧上马,去追大部队,我估计萧芹已经在路上了!” 嘉兴白莲教总部被端了,这个消息传播得不是很及时,因为萧芹跑得很急,连鸽子都没来得及放几只。 因此严世藩还是从朝廷的报捷邸报上看到的消息,认真看完后,他忍不住对着跪在面前的侍女唏嘘一番。 “想不到萧风这么快就找到了白莲教的总部,从今天起,你们白莲教就成了丧家之犬了。” 那侍女喘了口气 ,毫不在意严世藩的出言不逊,反而媚笑起来。 “所以奴婢命好啊,如果不是提前被圣使派来服侍主人,只怕在朝廷攻山时也死在山上了呢。” 严世藩继续唏嘘:“所以你记住,以后白莲教和我的合作,要以我为主了,这一点,想来你们圣使也明白的。” 侍女嗯嗯嗯地答应着,说的话也有点含糊不清,严世藩在关键一刻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她痛哼一声,笑得却更开心了。 嘉靖此时也笑得很开心,冲严嵩笑道:“萧风此行,虽然还未与倭寇交手,但先破青州,再破嘉兴,白莲教两个老巢都被捣了,甚好,甚好啊!” 严嵩满脸堆笑:“萧风功劳的确不小,不过沿海多地告急,倭寇行为越发猖獗。白莲教不过疥癣之疾,还是要尽快打击倭寇才是。” 嘉靖点点头:“爱卿言之有理,但有功不可不赏,内阁看看,如何论功行赏?” 严嵩沉吟一下,终究还是觉得不能让萧风套上太多护身符,否则将来背锅时会降低伤害值的。 “万岁,萧风少年高位,已经易为众人所妒,江南总督已是正二品了,再加封赏,只怕不妥。要赏恐怕也只能赏赐金银财物一类的了。” 萧风在山东发现的两个小金矿和一个玛瑙矿被嘉靖纳入了入世观,虽说矿不大,但入世观的收入仍然暴涨。 入世观本身是非营利慈善机构,不涉及股份问题,但和大部分慈善机 构一样,嘉靖和萧风都能从中获取一定比例的运营费用,此事不足为外人道。 入世观目前的主要营利机构是张天赐当年花二百两银子收购的铁匠铺。大部分挣钱的产品都是铁匠铺里出产的,只有火药是龙虎山的火工道人单独出品。 因此目前入世观里的股份结构是这样的:嘉靖是大股东,天赐集团是二股东,打铁师父和龙虎山是小股东,曾造办拿高薪,没有股份。 萧风虽贵为观主,也没有直接的股份,他的股份是算在天赐集团里的。但他等于是入世观的CEO,掌控着入世观里所有流动资金的使用权。 所以对于萧风来说,钱已经不是啥问题了,所以严嵩反而要努力把他的所有功劳变成钱,这就叫过犹不及,让他没机会把经验点分配到其他短板上。 嘉靖沉吟片刻,心里也觉得萧风不缺钱了,但严嵩说的也有道理,如此该如何是好?他看向黄锦。 “黄伴,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黄锦如今已经是司礼监掌印,位高权重,在严嵩面前也不落下风了,但他仍然谦虚谨慎,先笑后开口。 “以老奴之见,萧风眼下确实已经位高权重,不宜加赏。” 嗯?嘉靖挑了挑左边眉毛,黄锦你今天是被龙涎香熏晕了吗,听不懂朕的意思了? 嗯?严嵩挑了挑右边眉毛,黄锦是因为萧风不在京城了,所以开始偏向我这边了吗? “但萧风的家人皆为白身 ,似乎可以加恩,既能显示朝廷有功必赏,对萧风自身也无妨碍。” 高啊!嘉靖松了口气,觉得黄伴果然已经不是司礼监佥书的水平了,上升到司礼监掌印的水平了! “既如此,就赏萧风正妻一个二品诰命吧。按理说,萧风官至二品,就该有诰命的。 只是萧风身份特殊,江南总督又非永久官职,因此无人论及此事。趁此次赏功,就赏了吧。” 严嵩皱皱眉,他倒不是嫉妒,他自己的夫人早已是一品诰命了,似乎不必嫉妒萧风媳妇这个二品诰命。他恼火的恰恰是自己之前担心的——萧风又多了一层护甲。 万岁刚才说得对呀,萧风这小子的官位,一直是上蹿下跳的,高的时候直接蹦到二品,低的时候一撸到底,变成举人,这样的状态,按理是很难封诰命的。 结果黄锦此次借着萧风立功,直接给刘雪儿要了二品诰命,而诰命夫人这东西,是比较独立的,并不会随着老公的地位变化而变化。 例如萧风再一次被一撸到底,成了平民,刘雪儿的二品诰命依旧是存在的,这体现了朝廷赏罚分明的态度。 男人工作干得好,那肯定是老婆晚上支持得好,所以要同赏! 男人工作干砸了,大概率是不稀罕老婆的支持,转而寻求其他支持去了,所以只罚男人就行了! 诰命夫人是按品级从朝廷领工资的,而且有资格参加宫廷的舞会,不管是骑驴去还 是骑马去,都可以见到王妃。可算是后宫及皇家女子的闺蜜。 而且诰命夫人和隔壁女人吵架互相挠脸,就不能算互殴了,隔壁女人算是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如果是诰命夫人单方面挠了隔壁女人,地方官也无权审理,而是要层层上报,理论上是归后宫皇后直接管理的。 因此萧风如果真的一败涂地,假设连入世观和张天赐都被连根拔起了,他至少还能回到当年最原始的状态——吃刘雪儿的软饭。 传旨的依然是小春子,如今小春子水涨船高,随着干爹黄锦当上司礼监掌印,他也进步为教坊司奉銮,也就是教坊司的一把手! 按理说小春子已经不必当跑腿传旨的人了,但听说是给萧风家封诰命,他积极的把这活揽到了手里。黄锦微微点头:儿子长大了呀! 小春子带着锦衣卫一行来到萧府时,守门的戚安一见他手里的圣旨,就赶紧喊人打开大门。现在萧府里有十个“醉仙楼的仆从”,身强力壮,开大门十分简单。 刘雪儿在一群女子的簇拥下从后堂走出来,她虽然没接过圣旨,但萧风接过好几次,所以她照猫画虎,也不觉得多慌张。 小春子拖着长音,念完了封诰的圣旨,然后赐凤冠霞帔,收起圣旨,抢上前给刘雪儿行礼。 燕娘刚好来看望刘雪儿,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行礼,赶紧上前替刘雪儿扶起了小春子。 刘雪儿满脸通红:“春 公公,这可使不得,萧哥哥在家时尚可,他不在家,这家里谁能受得起你的礼。” 小春子笑道:“这话可差了,如今您是二品诰命,别说我这九品芝麻官,就是东厂厂公来了,按礼制也得行礼,太监里就没有大过您的。” 小春子这是半开玩笑了,按礼制确实如此,太监最高四品官,也就是黄锦的位份。但实际上,别说他们见了二品诰命不会行礼,就是见了二品尚书也不会行礼的。 品级是品级,权利是权利,在任何年代都不会是一一对应的。小春子给刘雪儿行礼,那纯属是故意套近乎的。 此时对门的刘府早已听见动静,刘彤和夫人带着儿子趴门口看半天了,可算见小春子宣完旨了,急匆匆地跑过来,扶着刘雪儿上看下看,似乎刘雪儿一下就变了个人似的。 小春子不便打扰,笑着行礼告退了,燕娘跟着他走了出去,小春子偏头笑着看向燕娘。燕娘和小春子早就相熟,笑问道:“你看什么呢?” “燕姐,你加把劲,早点把萧大人拿下,没准以后也能混个诰命夫人呢。” 燕娘脸一红,啐了一口,随即神色有些黯然,加快了脚步,上车往春燕楼去了。 小春子站在原地,深沉地摇了摇头:“唉,女人……” 身边的锦衣卫面面相觑,难道春公公也懂女人不成? 此时刘夫人正一脸羡慕地摸着刘雪儿的凤冠霞帔,刘彤十分欣慰,捻着胡须 教育女儿。 “雪儿啊,女人这辈子,就是要相夫教子啊,你看你,不枉为父这么多年的教导……” “雪儿啊,女人这辈子,就是要嫁对男人啊,你看你,这么年轻就是二品诰命了,再看看娘……”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太仓卫所 几十艘包着铁皮的木船,迎着海上的风浪艰难地前行着。 本来靠近海岸是可以减小风浪的,但那有可能被岸边巡逻的明军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沿海明军虽然不算多勇敢善战,但自从俞大猷上任后,在张经的支持下,对沿海的明军卫所进行了一番整顿,至少现在看见倭寇,掉头就跑的现象大大减少了。 而这支倭寇部队,是奔着太仓方向去的,自然不想沿路和明军发生冲突,导致行程减慢。 罗文龙站在船头,眉头紧锁,看着前方的风浪,心情复杂。 他按照萧芹的信息,急匆匆地赶到登州卫,准备袭击萧风,结果船到中途,当地的眼线就驾着小船追上来,说萧芹的消息又变了,萧风带队去了南京,并且扬言从南京直奔上海。 萧芹希望罗文龙赶往太仓,因为去上海必经过太仓卫,萧芹表示他将调度苏州、上海附近的白莲教力量,与罗文龙共同在太仓夹击萧风。 罗文龙对萧芹并不感冒,他肯听萧芹的意见,完全是因为严世藩。 当年罗文龙当江洋大盗之时,被朝廷抓捕后判了死刑,是严世藩看上了他的眉清目秀,花大钱把他救出来的。 本来严世藩是看中了罗文龙这个人,但经过一番交流后,严世藩真的看中了罗文龙这个人! 他意识到,罗文龙绝不仅仅是眉清目秀这么简单,不但是个能干的人,而且还是个能干的人! 所以严世 藩打算把两个人的关系从同志关系,升级为同志关系! 上面的三句话,没有一个是笔误或错别字,理解不了的读者,就请不要瞎理解了。 他果断地给了罗文龙一笔钱,让他远离京城,到外面去发展。毕竟罗文龙是从死囚牢房里救出来的,严世藩再怎么嚣张,也不敢让他在京城晃悠,只能远走高飞。 结果罗文龙这一飞飞的太远了,直接飞跃了大海,飞到了倭国。在倭国里,罗文龙留学了两年,靠着眉清目秀和敢打敢拼,获得了一个落脚点和一份产业。 但罗文龙牢记他此行不是为了移民倭国的,他是要帮严世藩培植一股势力,准备一条最后的退路。 所以当罗文龙发现倭国各位将军之间的村战打得很热闹,战败一方的武士都流行跑到中国沿海打工时,敏感地意识到机会来了。 罗文龙在各支倭寇小分队都流窜过,获得了大量的人脉和信息。然后在严世藩的运作下,沿海的严党官员,搞了一份卧底计划书,说明罗文龙是奉命卧底,随时可以洗白。 这份计划书,是严世藩给罗文龙的退路,严世藩对罗文龙确实是很够意思的,两个人双管齐下,互相给对方留好了退路。 罗文龙混啊混啊,终于凭借能力,从倭寇群体跳槽到了海盗群体,进入了徐海的创业团队中。 当时徐海和汪直翻脸,自立门户,虽然发展顺利,但人才短缺。罗文龙长得 就像个人才,说话也好听,迅速获得了徐海的赏识。 待俩人深入一交流,居然还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徐海当即将罗文龙认为义子。 之后在罗文龙的协助下,徐海的势力发展更加迅猛,成为了仅次于汪直集团的海盗团伙。 说到这里,有必要说说海盗和倭寇的区别。严格来说,对大明朝廷而言,这俩都是一路货。但如果仔细区分,还是有一定分别的。 倭寇肯定是海盗,但海盗不一定是倭寇。海盗的成分比倭寇更复杂,而且更热衷于在海上抢掠打架。倭寇虽然也在海上抢掠,但更热衷于在陆地上活动。 而且当时明朝沿海的海盗,还有很强的商业气息,其主要获利点并不是抢劫,而是走私!打劫只是辅助动作! 倭寇则不同,倭寇的脑容量比较小,不具备商业意识,主要获利点就是打劫,十分的没有技术含量。 所以不管是汪直还是徐海,在被人称为海盗时一般不会恼火,但如果被称为倭寇,那就像模特被称为外围一样,是一定会翻脸的。 罗文龙内有严世藩为内应,外有徐海做支柱,在海盗届和倭寇届都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有人把他称为“海上小诸葛”,每次行动基本都是占便宜的。 但上次配合萧芹行动却被萧风给设计了,损兵折将,狼狈不堪。为此当萧芹再次提出合作的时候,罗文龙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打算给 萧风点颜色瞧瞧。 罗文龙这次带出了徐海手下中的三百名精锐,并且让人联络了沿海的三支倭寇队伍,每只都有一百人左右,组成一个六百人的战队。 萧风这边出动了三千士兵,加上太仓卫的士兵,足有五千人之多,罗文龙只带着六百人,就敢进攻太仓,是不是疯了? 事实上,罗文龙觉得这六百人都有点过于谨慎了。在沿海长期的战斗中,人们普遍认可的战力对比,是一个倭寇至少打三十个明军士兵。 别觉得这事有点匪夷所思,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的。而且真实历史上的记载,比这个还要狗血。 《明史.日本传》里记载,嘉靖三十四年六月七日,一群倭寇从浙江省绍兴府上虞县登陆,占领了一处宅子,绍兴知府刘锡率兵包围了这群倭寇,却被敌人趁夜突围。 突围还不算,突围的路上还遇上了一个十分倒霉的,衣锦还乡的御史,这位御史还没来得及给以前说自己没出息的乡亲们打打脸,就被倭寇给干掉了。 之后这伙倭寇更是横行杭州府,抢劫于潜、昌化二县,一路横扫打劫,甚至主动对逃跑的官兵进行截杀。最后一路打到南京! 那么这伙战斗力爆棚,横扫江南沿海的倭寇究竟有多少人呢?这个存在着很大的争议,因为考证的结果差距巨大,一种是说有五十三人,一种是说有七十二人,足足差了百分之四十…… 计算下来,和 倭寇交手的明军士兵,累计至少也有五千人了,大概的比例是一比一百,人均半个楚霸王。 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倭寇是为了自己在拼命,而明军士兵,是为了自己在逃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 当时的卫所兵,大部分都得不到训练,平时连兵器都不拿,几乎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除了跑得更快。 而军人,和老百姓最关键的区别,并不是战斗技巧,而是敢拼命的心。这是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有的! 所以罗文龙也好,萧芹也罢,对于这次夹击萧风,都充满了信心,只是现在萧芹的信心多少受到了打击,毕竟一个人的家被偷了,对于打野就会信心不足。 而罗文龙此时压根不知道萧芹被偷了家,所以依旧信心十足,乘风破浪地向着太仓的方向挺进! 萧芹和古月儿骑着马,身后跟着寥寥几个本地分坛的教众,满腔怒火地向着太仓的方向狂奔! 萧风带着俞大猷、张无心和三百骑兵,在落后一些的地方,同样向着太仓的方向狂奔! 三千南京混合步兵,护送着公主的大房车,一路上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慢慢悠悠地向着太仓的方向蛄蛹! 终于,罗文龙在太仓登陆了!果然不出所料,两千饭都吃不饱的卫所兵,一见到这么大批的倭寇出现,立刻就想开启向后转,起步跑的战斗模式。 但这次,卫所的千总们率先发生了变化,他们命令 卫所兵列阵迎敌,并喊出了震撼人心的口号。 “虽然朝廷之前没让我们吃饱,虽然地方大户不支持我们抗倭,但我们仍旧不能后退!” 卫所兵们满脸茫然:“大人,为啥呢?咱们啥时候这么虎了?” “新任江南总督,大明天师萧风将令,打胜仗,给金给银,敢逃跑,格杀勿论!” “大人,听说萧大人曾带着戚继光将军打败过鞑靼骑兵,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萧大人这次带着俞将军,从南京发兵过来,马上就到太仓了! 咱们如果后退,被萧大人迎面撞上,那就是死路一条! 你们没听说,萧大人是一路杀人过来的吗?他看见咱们落荒而逃,能不大开杀戒吗?” “大人,咱们能不能沿着另外的路线跑呢?” “别做梦了,太仓这里哪还有别的路?咱们据守县城,至少还有个城墙可利用,援军很快就到,就算战死,那也有抚恤! 咱们要是后退逃跑,同样是死,还落个军法从事,家人一文钱都拿不着!咱们都是军户,咱们死了,家里还得出丁员补上,继续送死!” “大人,最后一个问题,给金给银是真的吗?朝廷以前也说过,可最后拼了命,也看不见赏银啊!” “这话是萧大人说的,萧大人多有钱你们知道吗?咱们卫所里发的两个望远镜,现在在黑市上一个能卖到多少钱你知道吗? 跟萧大人去打鞑靼兵的士兵,不论死活,家人 萧大人都给养起来了!你担心萧大人会赖账?” 所以,当罗文龙带领六百倭寇,以前所未有的强大阵容气势汹汹地逼近太仓县城时,惊奇地发现太仓卫的两千卫所兵,居然并没有弃城而逃!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以往一百倭寇都能打得一个县城望风而逃,如今是六百,六百啊!太仓人民是不识数吗? 本来罗文龙是打算追在两千卫所兵的屁股后面,一直追的他们迎上萧风的队伍。这不是嚣张,而是倭寇一种常用的成熟战术。 比如倭寇打一个县城,得知附近有官员带着兵来营救,他们就会想办法驱赶一群败兵迎上去。这些败兵兵败如山倒,迎面撞上援军后,援军也会阵脚大乱。 不但阵脚大乱,士气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和打击。人类是群居动物,骨子里永远带着群居动物的特性。 当一群人中大部分人勇敢向前冲的时候,其中胆怯的人也会被激发出勇气,奋勇向前,这叫群胆。 当一群人中大部分人溃散逃命的时候,其中勇敢的人也会被裹挟,勇气迅速溃散,只顾逃命,这叫群溃。 营兵不像卫所兵那么怂,倭寇打起来也很头疼,所以他们利用溃败的卫所兵,多次冲散过来援救的营兵,大获全胜。 但既然这次太仓卫没有弃城溃逃,他的驱赶羊群战术也就用不出来了。不但用不出来,如果他绕过太仓,按原计划去迎击萧风在路上的队伍 ,搞不好还会被两面夹击,包了饺子。 所以罗文龙决定先打下太仓,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所以他一面派了几个倭寇去给当地的白莲教分坛报信,一面带人凶猛地攻打县城。 太仓卫所兵再次让罗文龙意外了。他们虽然仍然很恐惧,甚至举起石头的时候,两条腿都是哆嗦着的,但仍然不耽误他们往城下射箭扔石头。 那两个千总的话深深地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萧大人是杀了一路人过来的!萧大人特别有钱,绝不会赖账!” 以往卫所兵一打就逃,是因为之前卫所兵当逃兵已经成了惯例,连朝廷都对此无可奈何,也没法治罪,否则天下的军户就要杀绝了。 反正逃了命,等敌人退去后,再回到卫所继续当兵就是了。你不让我当,那简直是太好了,这年头干什么都行,就是当兵最痛苦了。 但这次萧风杀了一路的人,威慑力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卫所兵坚定的相信,如果他们当逃兵被萧风撞上了,就算朝廷不杀,萧风也一定会杀。 既然左右都是死,是死在给家人挣钱的路上,还是死在给家人获罪的路上,这个选择就像读书还是当和尚一样,几乎不用选。 在抹着眼泪跟倭寇对峙一个时辰后,这些卫所兵的腿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忽然发现自己身体里也是有力气的。举石头似乎也不那么费劲了! 人的信心都是打出来的,拼命一战之下, 原本以为人均半个楚霸王的倭寇,趴在城墙下十多个,他们又没有携带攻城武器,县城的墙虽然不高,但那也不是武士刀能劈开的呀! 卫所兵们顿时信心大增,互相呼喝着支援墙上的薄弱环节。当然,战斗力的差距还是客观存在的,卫所兵们居高临下射箭,能射中的都没几个。 而倭寇们弯弓搭箭,墙上只要有露头的,差不多十中八九。一时间压得城上都不敢站起身来。倭寇们趁机搭起人梯,这是他们攻打县城的独门绝招。 先选一个城墙最矮的位置,一个倭寇在弓箭的掩护下冲到墙下,微微蹲身,扎好马步。第二个倭寇冲上去,跳到第一个倭寇的肩膀上,也扎好马步。 第三个倭寇一定是精选的高手,嘴里衔着短刀,背后背着长刀,一个加速冲刺,踩在第一个倭寇的肩上,跳起来,再踩在第二个倭寇的肩上,第二个倭寇奋力一举! 县城的城墙比较矮,这个倭寇就能爬墙而上了!等他冲上墙头,那当真是以一敌十,迅速能在墙头砍杀出一片空地来,然后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倭寇会用这个办法上墙。 等凑够十个左右,他们就能杀到城门下,打开城门,这个县城也就算沦陷了。这里面固然有个人战斗力的差距,也有武器的差距。 倭刀坚硬锋利,卫所兵的刀基本都是普通铁刀,含钢量极低,很容易被砍断砍歪,极大地影响 士兵的心理状态。 而且倭刀还长!战场厮杀不是武林高手比武,绝对是一寸长一寸强,综合这些因素,卫所兵一旦短兵相接,基本就是溃败的结局。 此时倭寇的第一个人墙已经搭起来了,两个倭寇摞起来,第三个倭寇翻身上墙,成功!姿势很帅! 两个千总挥舞着钢刀,不要命地冲过来,对着正在往墙上爬的倭寇一通疯狂爆砍,砍得城砖直冒火星子。 作为千总,他俩的刀是正经的钢刀,虽然不如倭刀,但绝不至于一下被砍断。那个倭寇立足未稳,面对两个千总的疯狂输出,确实也是手忙脚乱,差点直接从城墙上被砍下去。 嗖的一声,城下一支箭矢射中了其中一个千总的右臂,那千总钢刀落地,腿上也被倭寇的短刃刺中,翻身倒地。 剩下的一个千总大声呼喝,周围几个卫所兵胆战心惊的拿着长枪来帮忙,但长枪的柄都是木头的,被倭寇的长刀一砍就断,那千总一人面对倭寇的长短双刀,明显落了下风。 就在倭寇们欢呼之时,墙头倭寇的双腿一紧,动弹不得,随即传来一阵剧痛。卫所兵们趁机长枪攒刺,那倭寇没法躲闪,只能用双刀护身,终于挨了一枪。 千总趁他受伤,上前一刀横抡,砍掉了他的脑袋,城下倭寇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片狂怒的叫骂声。 躺在地上的千总死死抱着倭寇的腿,嘴也咬在腿上,都不知道腿的 主人已经分头行动了。见同伴伸手来拉自己,才松开嘴,吐了一口血水。 “妈的,赏金下来,老子要拿大份!”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三章 血战太仓 两个千总猜得没错,如果他俩带兵逃窜,一定会遇上萧风的部队,不管是哪个方向。 一共两条路,一条是三千人大部队的方向,另一条是萧风从嘉兴赶过来的方向。当然,他们可能会先遇上萧芹。 而太仓分坛的坛主周道,头发花白,年龄不小,此时正狐疑地看着来报信的两个倭寇。 这俩虽说都是倭寇,其实有一个是中国人,不过在倭寇堆里混久了,染上不少八嘎气息,说话也有点生硬。 “你们说罗少主在围攻太仓?圣使明明说要在大部队到太仓之前夹击萧风的,为什么要围攻太仓呢?” “周坛主,罗少主说了,不打下太仓来,只怕夹击萧风的时候,会被太仓卫和萧风的军队给反夹击了!” 周道哈哈大笑:“扯淡,卫所兵还敢出来夹击你们?罗少主也太多虑了吧!” 两个倭寇齐齐摇头:“不,罗少主说,这群卫所兵有点不对劲,按常理他们早该跑了,而不是守在太仓县城里等死。所以这群人万一出来夹击,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道连连点头:“周到,罗少主想得周到!可我们接的是圣使的命令,让我们沿路夹击萧风,这却为难了。 我们只有几十个兄弟,平时蛊惑人心,煽风点火搞点破坏还行,真要打仗,得靠你们啊!” 众人正在犹豫,一只乌鸦落在了周道的面前,周道一愣。 “晦气,大早上的见乌鸦!走开!” 那只乌鸦 不但没走,还往周道面前凑了凑,咕咕地叫着。周道狐疑地伸手抓起来,才发现腿上有纸卷。 然后才发现,黑毛是被烟熏的,明显还有被火燎的痕迹,这他妈的是只鸽子啊! 周道颤抖着打开纸卷:“总坛遇袭,通知罗少主,火速行军,夹击萧风!” 两个倭寇带着熏黑的鸽子和纸卷,找到正在指挥围攻县城的罗文龙,罗文龙看完纸条,咬咬牙。 “放弃县城,火速行军。在距离县城越远的地方遇上萧风越好,这县城既然啃不下来,就有被夹击的可能。距离越远越安全!” 此时要被夹击的三千人马和大房车,依旧在路上慢悠悠地蛄蛹着。不是他们不想快,靠两条腿行军,实在也快不到哪里去。何况萧风也没给他们限定必须急行军啊! 反正太仓也不算远,怎么着几天时间也走到了。到了太仓据说是去打倭寇的,这不是啥美差,能慢点就慢点,不好吗? 因为是两千卫所兵和一千营兵的混合编制,三个领兵千户中,自然以营兵的那个为老大,他身上另有刚提拔的游击将军的头衔,确实是打过硬仗的。 因此行军中的斥候、断后事宜都是游击千户来安排,自觉肩负重担,十分谨慎。 尤其是对大房车的保护,更是半分不敢懈怠,晚上扎营,三个千户及亲兵都围在大房车旁边守护。 这日正在行军,前方两个斥候在距离大部队二里路的位置往 来侦查。斥候是这支步兵队伍中唯一两个有马的,两人始终拉开一定的距离,就是避免被人埋伏,一锅给端了。 前方的斥候忽然间停下了马,远远地冲着后面的同伴打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向路边靠近,仔细查看路边的枯草灌木,似乎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看了一会儿,他解下背上的弓箭,对着枯草灌木就要拉弓。随即一声惨叫,斥候中箭落马,后方的斥候立刻拨马往回跑,整个身子都紧紧地贴在马背上。 原本看似平静的官路边上,忽然冒出了无数的倭寇,纷纷弯弓搭箭,马匹中了两箭,但经过训练的军马,只要没有射中腿关节,受了伤只会跑得更快! 眼看斥候转眼间就消失在烟尘里,罗文龙知道完美偷袭是没戏了,只能打对手个立足未稳了,他挥舞倭刀。 “冲!敌人都是步兵,都是卫所兵,咱们六百人打三千人,还是在平地上,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此时大部队也见到了拼命往回跑的斥候,斥候在马上狂吼:“有伏兵,是倭寇,是倭寇!” 倭寇!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游击千户大喝一声:“多少人?” “不知道,很多,很多!” 卫所兵顿时慌了,开始悄悄地向后移动脚步,游击千户稳住心神,大喝一声。 “萧大人有令,三人一组,卫所兵敢临阵脱逃,营兵斩杀!营兵敢脱逃,百户斩杀!百户敢脱逃,千户斩 杀! 萧大人的三百骑兵就跟在后面,谁敢犯上作乱,临阵脱逃的,全部斩杀! 萧大人说了,以倭寇人头算数,杀一个倭寇,赏银十五两!兄弟们,倭寇也是人,怕个鸟,稳住阵脚,跟他们拼了!” 军队这才稳住阵脚,营兵在此时发挥了中坚力量,抽出钢刀,看着自己左右的同伴。 “兄弟们,死在敌人手里,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强吧!萧大人说狼筅对付倭寇好使,一会儿记得使劲抡,咱哥仨全靠你了!” 将军的鼓励,同伴的钢刀,传说中跟在身后的三百骑兵,以及巨额奖金,这四大支柱,把这支队伍神奇般的稳住了。 当倭寇们狼嚎鬼叫地冲过来时,面对的是一支缩在盾牌后面,并不怎么勇敢,但并未溃逃的军队。 罗文龙的眉头紧皱,今天这是撞邪了吗?一天遇到两伙不怕死的官兵?萧风不是才刚当上江南总督吗,他有什么能力,让这些家伙忽然就不怂了呢? 既然对方没有乱了阵脚,那之前倭寇惯用的趁乱突入,大杀四方的打法也就暂时不灵了。 双方先是一阵弓箭互相问候,明军的箭法虽然技不如人,但胜在数量多。这种两军野战跟攻城还不一样,乱箭的杀伤力并不比瞄准的差多少。 因此当倭寇冲到面前,展开肉搏时,明军大概被射死五六十人,而倭寇也死了十多个!这种战损比,对倭寇来说简直不可接受! 所以他们憋足 了劲,打算在肉搏战中把吃的亏赚回来,而且他们确实也有这个能力!就在他们举起武士刀,准备来个迎风一刀斩的时候…… 一个梳着爆炸头的大竹竿子,带着蓬乱的竹枝子和寒光闪闪的铁头,没头没脑地照脸怼了过来。 倭寇大吃一惊,这玩意怼在脸上,虽然未必会要了命,但怼瞎一只眼睛是非常容易的事,想要招架,这么多竹枝子,根本挡不住啊! 倭寇大吼一声,后退一步,挥刀就劈。咔嚓一声,只砍掉了一根小竹枝,完全不影响剩下的部分继续往前怼。 这大毛竹是浸了油的,虽然看着脏乎乎的,但比木制的枪杆可坚韧多了,武士刀能一刀砍断普通的铁刀,却砍不断这大毛竹。 最关键的是,三人小组躲在这大毛竹的后面,乱蓬蓬的大扫帚不但挡住了敌人的进攻,还挡住了敌人的模样。 有人说,倭寇长得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加上高高举起的武士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不战先怯。 现在问题解决了,大毛竹几乎将倭寇上半身都遮住了,什么满脸横肉,什么凶神恶煞,统统看不见。 更别提目露凶光了,现在倭寇两只眼睛只顾着躲避竹枝子,睁眼睛都费劲,还露什么凶光啊。 躲在大毛竹后面的士兵提升了安全感,又看不见倭寇的表情,自然也敢放开手脚了,另外两个拿刀拿枪的,从大毛竹后面,对着倭寇 的腿就是一通乱砍乱扎。 罗文龙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上次被俞大猷和张经伏击,毕竟还是真刀真枪的对战。虽然损失惨重,但那次他只带了二百人,人数上确实被碾压,而且对手几乎都是营兵。 这次这伙杂牌兵竟然打得六百倭寇大军一筹莫展!这真是不可思议!罗文龙挥刀怒吼。 “那些只是竹子,是竹子!脸上被划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冲进去,冲乱他们的阵型!” 倭寇的战斗力,毕竟还是强悍的,萧风这支杂牌军毕竟训练时间不长,狼筅是粗糙版的,鸳鸯镇也是乞丐版的,开始时倭寇不适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再次占了上风。 这时白莲教分坛的五十多个教众,在周道的带领下也赶到了,从侧面对明军士兵发起袭扰。这些人平时就专门练这个,不正面对敌,只起袭扰作用。 术业有专攻,他们有火药,有毒烟,甚至还有狗血和大粪,杀伤力虽然不强,但确实把明军的阵脚搞得有些混乱。 此时萧芹也赶到了,带着随从们加入战团。他的功夫太高,几乎无一合之敌。但明军人多势众,靠群殴和乱箭拼命阻挡他,他想迅速靠近大房车,也不可能。 眼看着三千明军伤亡惨重,阵脚将乱之时,尘烟腾起,俞大猷带着二百骑兵旋风般地袭来,对着倭寇一通冲锋,倭寇猝不及防,被骑兵冲散了阵型,砍倒了三十多人。 仇 人相见,分外眼红,罗文龙喝令倭寇们重新列阵,做好准备,专砍马腿,只要骑兵变成步兵,威胁就大大减弱了。 原本已经乱了阵脚的明军,忽见俞将军和骑兵赶到,士气大振,呐喊着重新稳住阵脚,激烈厮杀。倭寇虽占了上风,一时却也难以击溃对手。 萧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房车上,带着白莲教分坛的人,不理会主战场,像一把尖刀刺向目标。他本人就是这把尖刀的刀尖,势如破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直到俞大猷站在他面前时,这把刀终于被挡住了。周围的人浴血拼杀,萧芹和俞大猷却静静地对峙着。 一个双手下垂,沾满鲜血,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一个大剑横胸,全神贯注,双腿弯曲蓄力,犹如虎豹。 “萧风呢?张无心呢?你在嘉兴死不了一百骑兵,剩下的人呢?” 俞大猷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萧芹,这时大房车的方向响起两声怒骂,然后是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 战场上的怒骂十分常见,其实就是打群架的升级版。估计不管哪个男人,还是男孩的时候,多少都参与过打群架。 打群架之前热身时,双方的对骂一般都精彩纷呈,不但有各种语法,涉及双方家庭的各位长辈及女性,还充满了逻辑性与不断加深的语气助词。 可真正动手打起来的时候,骂声就变得很单调了,几乎就是那一句固定问候,伴随着不 断挥舞的拳头。 这一现象,个人认为是动手时人体的血液主要往小脑部分集中,以更好地激发人体的运动能力,因此大脑部分血液缺乏,就无法兼顾骂战了。 战场上也差不多,一帮大老粗们的叫骂声十分单调,明军也是那句源远流长的问候,只是有不同的方言版本,由于当时东北话还不怎么流行,所以最解恨的应该是山东版。 倭寇及假倭寇,则更加单调,几乎是一刀一八嘎,砍到最后还是一句八嘎,还不如大明的叫骂精彩,连方言版都没有。 而大房车旁响起的骂声,声音轻脆,语句文明,逻辑清晰,堪称战场骂战的一股清流,因为动手的双方是古月儿和安青月。 萧芹被俞大猷挡下后,剩下教众里功夫最好的两人,就是古月儿和周道了。在周道的配合下,古月儿终于靠近了大房车,就在要上车之时,被车里飞出来的安青月一刀差点毁了容。 古月儿大怒,你杀我可以,毁容是几个意思?当即挥剑反击,同时骂不绝口。 “不就是个公主吗?什么宝贝疙瘩!要不是芹哥非要抓她,我还看不上呢!真不知道芹哥是怎么想的,一个公主能威胁谁?” 安青月脾气比古月儿还大,一边挥刀猛砍,砍得古月儿连连后退,一边恼火地回骂。 “你抱怨个……屁!萧风带走了俞大猷和张无心,让我一个人守着公主,这个混蛋,不管我死活!” “ 你闪开!我倒要揪出这个公主来,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就觉得这事儿没芹哥说的那么简单!” “别做梦!今天我要让萧风看看,姑娘我不是好惹的!别说你,以后他跟公主腻腻歪歪,我也把他踹出去!” 周围打斗的士兵和白莲教徒都很无语,我们打架都是骂对方,你俩打架怎么是骂自己人呢?何况都动刀动剑了,哪还有这么多的废话,三个字不就够了吗? 萧芹从打斗声中判断,古月儿的功夫和安青月旗鼓相当,大房车旁边的士兵很多,还有一个千总,古月儿是拿不下来的。 他冲俞大猷微微一笑,竟然不跟俞大猷交手,而是一下钻进了混战的人群中间,穿插着缝隙,向大房车迅速靠近。 俞大猷知道自己追不上他,只能同样快速地跑向大房车,两人展开了一场障碍赛跑,距离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障碍。 萧芹面前的障碍是明军,俞大猷面前的障碍是倭寇,两人的战力相差不大,但对手却相差很大。尤其是近身肉搏时,倭寇的单人战力确实很强。 因此俞大猷的速度要比萧芹慢,眼看萧芹就要靠近大房车了,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几十个骑兵在前,萧风和张无心跟在中间,身后是太仓卫的两千卫所兵,跟着萧风一路冲杀过来。 罗文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四章 众生不平 五星上将詹姆斯下士曾经说过:一头狮子带着一群羊,能打败一只羊带着的一群狮子。 这话当然太绝对了,但在军队中,统帅的作用永远不容忽视。萧风让俞大猷带着二百骑兵先来救援,自己和张无心带着剩下的几十骑兵去太仓卫,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 太仓卫的卫所兵,能在千总的带领下死守县城,没有逃跑,已经是勇气的极限了。如果他不去,他们打死也不会主动跑出来去夹击敌人的。 但萧风去了,就不一样了。他当众兑现了对守城战中死去士兵的抚恤,然后又当众处斩了两个胆小逃走的士兵。 之后,萧风就顺利的带着这些卫所兵出城了,一路上告诉他们,还有更多的援军在源源不断的赶过来,去晚了,就挣不到钱了! 倭寇此时已经死伤两百余人了,三千明军也战死一千余人,若不是俞大猷的两百骑兵在外围拼命砍杀骚扰,只怕早已崩盘。 此时这两千卫所兵,虽然战力不强,但在心理上的作用极大。尤其是打仗时队伍最怕被包围,此时的倭寇,就处于两支部队的中间位置,心理压力很大。 趁着倭寇混乱之际,俞大猷总算赶上了萧芹的速度,两人几乎同时到了大房车的周围。这次萧芹没有再废话,扑上去直接动手了。 两人交手,俞大猷略处下风,但肯定不至于落败。可萧芹占有战术主动权,他随时伺机往大房车上 跳,而俞大猷要护着大房车,相当于是只能守不能攻的。 安青月又被古月儿缠住了,游击千户在指挥军队作战,另两个千户合力挡住了周道。因此双方不管是外围群战,还是大房车旁边的单挑,都陷入了僵持的状态。 双方从中午一直血战到黄昏,都死伤惨重,但此时就像两个高手比拼内力一样,谁也不敢撤退,因为只要一退,就有可能会溃败。 就在这时,又有十几个骑兵从远处奔袭而来,马上一员军官大声喊道:“萧大人,嘉兴守备带一千援军赶到!” 这一千援军赶到时确实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毕竟有马的骑兵只有十几个,剩下都是步兵。 虽然萧风未到苏州时,就已经提前派人通知他们到太仓汇合,但从嘉兴赶到太仓,三百里的路程,两天一夜的急行军,休息时间也不多啊。 但这一千人,却成了左右战局的最后一根稻草。主要是倭寇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还有完没完啊,这援军怎么源源不断呢?真拿我们当人均半个楚霸王了? 再打下去,附近虽然没有啥正规军了,可民团啥的没准就冒出来了! 倭寇强悍的一半根源是极强的战斗意志,现在这根支柱一动摇,局势立刻就落了下风。原本的两面包围,变成了三方包围,倭寇意见开始发生分歧,想要突围的占了大多数。 罗文龙看着仍旧在明军核心部分厮杀的白莲教徒们,再看 看自己手下不到三百人的倭寇,知道自己再不决断,估计就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这六百倭寇里,毕竟自己带出来的人只有一半,剩下一半是临时拼凑,跟着来发财的。现在眼看发财不成,搞不好还要被围歼,谁肯干? 罗文龙咬着牙,正要喊出“突围”的时候,忽然明军核心处一片惊呼声,而后传来萧芹内力充沛的呼喊声。 “都住手,公主已在我手中,明军全部放下武器!” 罗文龙大喜,万万想不到,就在行动快要失败的时候,迎来了惊天大逆转。众倭寇也忍不住纷纷朝天举刀,狂喜不止! 发财了呀!白莲教有钱!他们开出的条件,就是这次行动成功,抓到公主后,给参与行动的倭寇一大笔钱! 此时被倭寇挡在外围,始终没能杀进去的张无心,紧张的看向萧风。俞大猷和安青月,也退到一边。 他们尽力了,但萧芹武功实在太高。一对一的公平打斗,俞大猷尚且难胜,何况是保护那么大的一辆车?百密一疏之下,到底上萧芹闯进了车里。 此时白莲教反而没人欢呼,因为没活人了。为了配合萧芹,白莲教五十多人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古月儿和周道两个功夫最高的,也是伤痕累累。 就在所有人以为胜负已分,尘埃落定之时,萧风运足了内力,也大喊了起来。 他的内力远不如萧芹,但也已经不容小视,加上此时战场上众人错愕 ,噪音不大,居然也全都能听清。 “大明将士,车里的公主是假的!是我的诱敌之计,大家不用管,继续杀敌!围剿了这伙倭寇!”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不同的是,这次欢呼的是大明的士兵,而愕然的变成了倭寇。三个千户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有疑问。 公主从南京时,就一直没公开露面过,始终都是坐在车里。萧大人在应天府大堂对付和尚和士子时,公主在后堂,也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所以,真正认识公主的只有萧大人那一伙人,包括俞将军,张无心,安青月。此时萧风说萧芹抓住的公主,不是真公主,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但这三人都是老军伍,摸爬滚打升上来的,心知不管此时萧风说的是真是假,都必须帮腔。否则军心一乱,剩下的三百倭寇就足以冲垮了明军! 而按萧风的话去做,只要全歼了这伙倭寇,虽然萧芹抓住了公主,他也不是奔着杀死公主来的。到时自然可以从容做交易! 因此三人也跟着大喊起来:“萧大人说的没错!公主是假的!兄弟们别停手,干死他们!” 罗文龙大惊,大喝道:“萧圣使,把公主押出来,他们敢动手,就杀了公主!” 萧芹从大车里钻出来,脸色铁青,右手垂着,左手抓在女子的咽喉处,只要他微微发力,那女子必死无疑。 女子那美丽的小脸,此时已经吓得煞白,全身 发软,涕泪横流。安青月不忍心地偏过头去,也流下泪来。 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真假,萧芹一搭手就已经知道这公主是假的了。公主应是虚寒至极的体质,可手指下的这个女孩,分明是个健康无比的姑娘! 此时士兵们却不管那么多,他们是当兵的,长官下令要打要杀,就算公主因此被杀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长官真的让他们放下武器,他们搞不好也会抗命的。 放下武器干什么?等着被倭寇屠杀吗?凭什么呀?凭什么为了一个公主,我们就都得束手待毙啊? 当然,由于有株连九族之类的大罪跟着,士兵们未必敢公然哗变,也可能会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家人。 可现在长官命令动手啊,那他妈的还等什么啊?等长官后悔改命令吗?不行,必须先干起来,这样噪音就大了!就算长官改命令,我们也听不见啊! 因此士兵们积极的开干,比之前的战斗热情高涨了十倍都不止!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万一停下来,长官改成等死的命令了! 在战斗热情猛增的明军士兵围剿下,倭寇们终于溃败了。他们不等罗文龙下令,自发的组织了突围。 这确实是倭寇的天然优势。因为他们平时打劫行动,就是几十个人一伙,而且没有啥固定组合,哪怕是个跑单帮的,碰上一伙人就能入伙。 所以他们此时不用罗文龙组织了,自发地分 成几个小组,往战斗力最薄弱的部分,也就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嘉兴援兵处杀去。 可惜败兵就是败兵,再凶猛也是败兵。那三千主力军固然已经打得不到一半,伤兵满营,无力追击,而后面赶来的太仓卫所兵却大不相同。 他们被倭寇追杀的时候有多狼狈,此时追杀倭寇就有多兴奋。反正是在敌人屁股后面追杀,有什么危险可言? 前面的嘉兴援兵,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只是累,又不是瘫了。距离这么远,先来两轮乱箭是没问题的。 这一千可是营兵,顶个一时半会没问题,此时后面的太仓卫所兵也追上来了,三千人马围着三百倭寇绞杀,着实惨烈异常。 倭寇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最后终于戳破了一个口子,冲了出去。此时外围剩余的一百多骑兵又冲上去追砍一番。 由于外围没有高手了,罗文龙得以杀死了一个骑兵,抢了匹马,带着几个手下逃之夭夭了。 这一战,六百倭寇只逃走不到五十个,五十白莲教徒全军覆没。而明军也付出了死伤两千多人的惨烈代价。 此时萧芹已经押着那女子,身后跟着古月儿和周道,一步步退到路边。俞大猷和安青月,带着兵士们,将他们围在中间。 张无心眼睛虽然看着里面,却始终留在萧风的身边,就像在围攻白莲教总坛时一样。和他一样从未离开过萧风的,还有一个骑兵。 这个骑兵个子很 小,系着一顶宽大的帽子,遮住了整个脑袋和脸。这匹马的缰绳,从始至终,一直都牵在萧风的手里。 萧芹的目光,此时也穿过所有人,落在了这个小个子骑兵的身上,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听说公主殿下体弱多病,从小连宫门都没出过,怎么可能会骑马?这倒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本来我也怀疑过你会偷梁换柱,把公主带在身边。可当我发现你围攻高阳山时,全都是骑兵,连一辆小车都没有时,我断定公主是留在大部队里的。 因为最安全的地方,一个是你身边,一个是大部队的核心,既然你没带着车,公主又不可能骑马,那就只能是在大部队里了。” 萧风点点头:“她确实不会骑马,就算会骑马,也没办法骑这么远来回奔袭,肯定会撑不住落马的。 所以,我把她绑在马上了,而且,每一个时辰,就会给她喂一次药,否则她撑不到现在。” 萧芹的目光向下看去,果然,一条几乎和衣服一样颜色的绸带,将常安公主的两条腿和腰,牢牢地捆在了马鞍上。 即使如此,常安公主显然也已经到了极限,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全靠萧风用手扶着。 萧芹苦笑道:“你已经和她有肌肤之亲了吗?否则我实在想不明白,就靠你这张嘴,就能让她死心塌地地给你当诱饵?冒着被抓和累死的危险?” 萧风淡然一笑:“芹哥,你的极乐神功练多了 ,我发现,练了极乐神功的人,似乎脑子里除了肉体欢愉,就什么都不懂了。 这对于以后跟着你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太幸福的事儿啊。” 古月儿脸上一红,看向萧芹的侧脸,萧芹对萧风的调侃毫不在意,只看着自己手里的女子。 “这个虽然是冒牌货,但想来也是公主身边的人吧,这份气质,不是宫里出来的,是学不来的。 你是要牺牲了她吗?我记得你为了两个士兵都肯向我下跪的,我还以为你是信奉众生平等呢。” 萧风沉默片刻,看着萧芹手里的入画,此时入画已经哭得浑身颤抖了,可怜巴巴的看向萧风这边。 已经摇摇欲坠的常安公主,忽然伸手搭在了萧风扶着她腰的手上,有气无力的掐了他一下,然后趴在马背上哭了。 “我从不会说众生平等,尤其是人。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不管谁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就说常安和入画吧,常安生来就是公主,呼奴唤婢,入画生来就是贫苦人家,当奴作婢,这怎么可能平等? 可从另一方面看,入画生来身体健康,常安生来朝不保夕,这又怎么可能平等呢? 即使说到性命,让我昧着良心说,在我心里,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入画的命和常安的命一样重要,我也说不出口。 我上次告诉过你,我给你下跪,不是为救那两个士兵,而是为求问心无愧。我努力了,结果如何,我都问心 无愧。” 萧芹点点头:“你拿这个姑娘做诱饵,现在命悬一线。那你现在要怎么做,才能问心无愧呢?” 萧风想了想:“芹哥,你放了她,我放了你,怎么样?” 萧芹摇摇头:“不行,本来你也留不住我。就算俞大猷和张无心都在这里,我想离开还是做得到的。你这是漫天要价。” 萧风点点头:“第一口价肯定是要高一点的。那你说,你怎么还价?” 萧芹看着萧风:“给三匹马,我们三个人都要走。” 萧风哑然失笑:“芹哥,我开始是漫天要价,你现在是落地还钱了。这样吧,咱俩各让一步。 你和身边这位姑娘可以离开,但我只给你一匹马,你俩一起骑着吧。你心里清楚,如果我想留,这位姑娘是走不了的。” 萧芹摇头:“我太仓分坛已经全军覆没,周坛主是我生死兄弟,我一定要带走!”” 萧风摊摊手:“芹哥,我已经问心无愧了,你自己看着办。” 这就是绝不会再讨价还价了,萧芹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入画的脸顿时呼吸困难,脸色发青,安青月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俞大猷一把拉了回来。 萧风不再笑了,而是在马上整理了自己的衣领,拱手,冲入画深深的鞠了一躬。 “入画姑娘,是萧风对不起你。你死之后,家人勿虑,我保证他们锦衣玉食,永不为奴!”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五章 周道周到 萧芹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长叹一声,出了最后一口价。 “两匹马,两个人走。” 周道脸色灰败,惨笑道:“好,好,好!周到,很周到。” 萧芹眼睛不看他,只盯着萧风:“让我们出去,把马拉过来!” 萧风挥挥手明军让开一条路,萧芹带着古月儿走出人群,周道呆立原地不动,瞬间再次被明军包围起来。 俞大猷和安青月紧跟着萧芹和古月儿,等出了包围圈后,俞大猷拉过来两匹马,将缰绳扣在自己手里。 萧芹缓缓松开手,和古月儿翻身上马,隔着千军万马与萧风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绝尘而去。 入画一下子瘫在地上,安青月赶紧上前扶起她,往大房车走去。萧风也把常安公主从马背上解下来,抱着走进大房车。 萧风叮嘱安青月:“公主这一日一夜,只怕腿上腰上都勒出了血痕,找张无心要点药,帮她敷上,再给她揉一揉,散开瘀血。” 两个姑娘并排躺在车厢里,常安公主是累的,入画是吓的,都一时爬不起来。安青月狠狠的瞪了萧风一眼。 “还不出去,等着看什么呢?” 萧风苦笑着退出车厢,然后就听见安青月一声惊呼:“天啊,腰、腿都肿了!你是怎么忍过来的呀!” 当天晚上,大军驻扎在太仓县城外,太仓知县亲自带领地方百姓士绅前来劳军。 太仓卫的卫所兵们,这么多年都是被百姓鄙视的存在,他们没 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英雄。 他们这次不再是和老百姓比赛跑的人,他们是挡在了倭寇和老百姓中间的军人,当一群老人作为代表,向他们敬酒时,他们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很多人都喝醉了,不管是南京的远征残军,还是嘉兴来的援军,还是太仓卫的卫所兵,互相拍着肩膀,称兄道弟,怀念死去的兄弟,约定下次再一起打倭寇。 第二天天亮,萧风让俞大猷等人记下军功,让嘉兴守备带着援军返回嘉兴等赏,太仓卫驻守原地。 只带着南京剩下的一千多人士兵,和剩下的两百骑兵,直奔杭州而去。 这次路上平静了很多,再也没有人打扰了。太仓一战,不但让罗文龙手下精锐尽失,也让沿海其他的小股倭寇明白,偷袭江南总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杭州城美景天下无双,此时经过数日修养,被萧风摧残的下不来地的常安公主,觉得自己又行了,缠着萧风要去看西湖。 萧风每日和俞大猷商谈军务,本想让安青月和张无心陪她去就好了,但常安公主坚决不肯,而且她最近有了新的手段。 以前她求萧风干什么时,萧风只要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但现在常安公主绑架他的绳艺段位升级了。 她会以手掩面,哀痛欲绝:“你不顾我的死活,把我绑在马上,折腾了我一天一夜,我当时以为自己都要残废了……” 然后她又一 指站在旁边的入画:“你根本不把我们主仆俩当人,不但折腾我,还狠心想要了入画的命!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入画不在我身边了,你欺负我就更容易了?” 被她用手指到的入画,立刻就像按了个开关一样,瞬间进入悲痛、怨恨、无奈、命苦怨谁的状态,珠泪滚滚,哀怨地看一眼萧风。然后两人抱头痛哭。 “入画呀,我舍不得你呀,我都想好了,你死了我再也不要宫女了……” “公主呀,我也舍不得你呀,我都想好了,我下辈子还做你的宫女……” “行了,都闭嘴吧!不就是西湖吗?我去还不行吗?” 萧风板着脸,张无心板着半边脸,看着前面三个叽叽喳喳的女子,就像后世跟着媳妇逛街的男人一样,着实觉得十分无聊。 萧风在杭州逗留,并非是为了杭州的美景,而是他有一批重要的东西,要通过京杭大运河运到杭州,然后,他才能继续前进,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当然,就算不磨刀,他也必须让部队进入杭州这样的大城里修整一下,否则不但公主受不了,士兵也受不了了。 而且,萧风也需要一个安宁稳定的环境,来审讯周道。他把周道一路带到杭州来,可不是为了明正典刑的。 俞大猷把周道也带到了西湖边上,和张无心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中间,脚上戴着铁镣,可谓插翅难飞。 俞大猷和张无心都十分不解,萧风为啥 不在监狱里审问,而要带到西湖边上,这风景秀丽的西湖,审讯效果比得上阴森恐怖的监狱吗? 不但如此,萧风还在湖边摆了一桌酒,上来先给周道满上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 周道诧异的看着萧风,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总督,如此年轻,又如此狡猾,连圣使在他面前都占不到便宜。 “总督大人有话就说吧,我是土埋半截子的老头了,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风笑了笑:“我就是看上了你的年纪大,才对你产生兴趣的,否则以你刺杀总督,白莲叛逆的罪行,早就在现场乱刀砍死了,还会留到现在吗?” 周道一哆嗦,略带惊恐地看着萧风。这些朝廷狗官们有特殊的癖好,他是听说过的,喜欢熟女的,他也听说过。 但喜欢熟男的,他还真没听说过。何况熟到自己这个程度,都要蒌了吧,难道自己还得像那些女子一样咬舌自尽吗? “你这般年纪,想来是白莲教的元老了,地位也不低,想来肯定知道些白莲教过去的事儿。我希望你能给我讲讲。” 周道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但他不知道萧风想听什么,只是狐疑地盯着他。 “出卖圣教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如果你想知道其他分舵的位置和人员,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说的。” 萧风摇摇头:“以萧芹的心术,他不会让你们各分舵之间了解太多的,想来各分舵都是和总舵 单独联系吧。 如果你真的知道那么多,萧芹即使带不走你,临走时也会杀了你,怎会留给我呢?” “那你想听什么?我是怎么加入白莲教的?这个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的。” “萧芹身边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张无心说她的功夫里有萧芹的影子,但又有少林功法的影子。” 周道沉吟片刻,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对圣教也没什么损失,自己也不算出卖圣教。 “我若是告诉你,你能让我活命吗?” 萧风诚实的摇摇头:“但我可以让你体面的死去,甚至还能让给你在快乐中死去。这一路上,我没收了不少极乐丹。 你是白莲教的,应该知道这东西,我给你一颗,也不砍你头,用绞刑。 我猜你不知道吧,吃了这药之后,在窒息的时候,会产生更加强烈的快乐感……” 周道皱皱眉,再三衡量后,觉得这确实是很有诚意的还价了。否则,自己的罪名是够凌迟的。 在快乐中窒息死去,和在街头被片三千刀后喂苍蝇,这个差别并不比生与死小多少,所以周道立刻同意了。 “古月儿是我们圣教的圣女,虽无实权,但地位尊贵,是圣教的精神代表,很有号召力的。” 萧风沉吟道:“圣女?有什么规矩吗?比如不能结婚之类的?” 周道点点头:“想不到你对圣教还很有研究,圣女的确是不能结婚的,要保持圣洁。 还有一种说法,圣女的身体 很特殊,如果男人和圣女结合,也会慢慢凋零而死,这是明王弥勒佛的惩罚。” 萧风想了想古月儿的脸色,心里一动,微微点头。 “白莲教一直都有圣女的吗?” 周道摇摇头:“并非一直都有,选圣女是很严格的,要经过四大圣使的认定,经过佛前神药的考验,才能认定为圣女。 据说在元末明初之时,圣教已经很久没有圣女出现了,后来是萧圣使,哦,也就是现在圣使萧芹的爷爷,从新加入圣教的古家女子中选出一个圣女。 那位圣女后来闭关练功时意外暴毙,当时还有传言说是被人所害,自那以后,又整整一代人没有圣女了。 这次事件让当时的圣教险些分崩离析,教众们都觉得是不祥之兆,圣使们也疑神疑鬼,教主当时年事已高,也无力掌控。 幸亏当时的萧圣使,哦,这时候是萧芹的父亲了,力挽狂澜,稳定局势,并将古家的小儿子定为教主的继承人,由四大圣使共同教导辅佐。 直到古月儿十岁时,经过了考验,圣教这才又有了圣女。可惜,圣女登位之前,圣教就发生了圣使内讧,极其惨烈。 三大圣使联合叛乱,当时的教主,也就是古月儿的父亲被刺杀身亡。但萧芹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设计击败了三大圣使,从此后圣教实际就是他一人独揽大权了。” 萧风默默的听着,在心中分析着,忽然问道:“三大圣使叛乱究竟 是发生在圣女登位之前还是之后?” 周道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认定自己所说无措:“是之前,叛乱平息后,萧芹为古月儿主持的圣女登位仪式。” 萧风点点头:“那古家是如何加入的白莲教,你可知道吗?” 周道脸一红,这事儿显然说起来并不光彩,但反正事情过去一百年了,真相如何也无从考证了。 “据说是当时的萧圣使看上了人家的女儿,强行纳亲。又担心丈人一家因此成为叛逆,被诛九族,就干脆把一家人都带来了。 不过古家人来时,大人都没了,最大的也就是后来成为萧圣使夫人的大姐,剩下的是后来成了圣女的二姐,唯一的男孩,就是后来那个当了教主的男孩的爹。 这都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其中必然有些偏颇,但大体上就是这么回事,都是老教众们口头传下来的,应该错不了。” 萧风在心里捋了捋,嗯,这样的话,古月儿多少和萧芹还有点亲戚呢,不过不知道这亲戚有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有,也比较淡了。 不过既然圣女不能结婚,古月儿看着芹哥的眼神可就有点问题了,搞不好又是一场欢喜忽悲辛。 不过萧风并不怎么担心芹哥的婚姻大事,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知道萧无极吗?” 周道点点头:“当然知道,他是萧芹的家仆,跟着他爹的,功夫很高。可惜练功走火入魔了,四处犯案,祸害女子,对 圣教名声很不利。 后来是萧芹亲自出手,将萧无极打落山崖,为圣教清理了门户,萧芹也因此在圣教中的声望更高了。” 萧风点点头,忽然又问:“你们白莲教有个不爱穿衣服的女人吗?应该长得挺漂亮的。” 周道皱皱眉,觉得萧风的问题越来越跑偏了,但这事儿同样不是背叛圣教的问题,他没必要遮掩。 “我们圣教教义是很严的,女人怎么可以不穿衣服呢?不过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大概十年前,听说总坛来过一个苗女,年轻漂亮,穿的衣服很少,倒也不至于不穿衣服。 当时听总坛的兄弟过来送信时提到过,我却是没见过。听说,好像是和萧圣使有啥关系,不清楚。” 萧风点点头,想来再无可问之事了,就又给周道倒了一杯酒。 “我要问的问完了,你也遵守了承诺,知无不言。你若是留恋这人间,我让你再活三天,若是不留恋,今晚就可以离开了。” 周道哈哈大笑:“老夫我活了这许多年了,还在乎多活这三天吗?还是早死早好,没准下辈子能投生个江南大地主的家里呢!” 萧风也笑了:“我想问你句心里话,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周道自己抓起酒壶来倒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你问,只要不是出卖圣教的,我就说。” 萧风看着周道的眼神很复杂,有些无奈也有些伤感:“你,真的信白莲教吗 ?” 周道倒酒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接着倒满,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的酒水。 “何为信?何为不信?我出生贫苦,父亲当长工累得病死了,母亲被人欺负,告官没人管,想不开上吊了。 你说,这时候忽然来了白莲教的人,给你饭吃,帮你报仇,教你功夫,你是信白莲教,还是信官府?” 萧风不说话了,周道自顾自的倒酒,见酒壶已干,又拿起身边张无心和俞大猷没动的两杯酒,继续喝,嘴里喃喃自语。 “真也好,假也罢。白莲教这些年,也干过很多坏事,有些比官府还坏,我都知道。 你的名声我听说过,你干的那些事儿我也都听说过,了不起,朝廷要都是你这样的官,早就没有白莲教了。 官府有好官有坏官,白莲教也有好人有坏人,都说对方坏,自己好。说到底,老百姓能懂什么呢? 活到我这个年纪,也不过就懂一件事罢了。凡事真假不重要,信哪个对你有好处,才重要。 所以说,萧大人,我马上就死了,你说这时候我肯定是信白莲教,对我有好处吧,万一真能当大地主儿子呢?哈哈哈哈哈!” 周道醉醺醺地被俞大猷带走了,萧风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药,给他两颗吧,来的时候动作快点!” 周道回过头,竖起大拇指:“大人,周到,周到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六章 匹夫劳军 在杭州呆了数日后,萧风等待的东西终于到了。 严格来说,说等待的东西有点不礼貌,因为这里面还有人呢,武当山派来的五个应届毕业生。 老狐狸谷虚子深谙职业学院包分配的精髓所在——那就是有师哥师姐的地方最好就业。 现在张无心和安青月都在萧风手下卖命,萧风如果不给安排几个毕业生就业名额就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当萧风写信给他,希望能借给自己几个人时,谷虚子仰天大笑,声震山谷,众弟子都以为师父要悟道飞升了呢。 然后谷虚子火速回信,内容大意如下。 “我说萧真人啊,为什么要说借呢?这显得太见外了吧。我从今年该出山的徒弟中,精选五人,到你帐下效力! 希望他们能有出息,在你的照看之下能立功,谋得一官半职,也不枉这些孩子们十年辛苦,及其家人的望子成龙之念啊!” 萧风收到信后暗自苦笑,这是在警告自己呀!这次给你卖命的人,你都要给个公务员的编制,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用完后都退给我了! 武当山虽为道门,但与朝廷关系一直很好,所依仗的就是众多武当弟子进入朝廷效力。别管大官小官,学生当官的多了,母校名气就大,就更发达! 除了这五个人之外,萧风真正等待的是几艘大船,船上运的都是大同互市买来的马匹。从大同,赶到济宁上船,顺流而下,直到杭州。 运马的 船是特制的大船,不需要很高,但一定要很宽,这样才能运得更多。十艘大船,运来了五百匹战马,以及仇鸾根据圣旨拨来的五百名骑兵。 大船船舱里,还装着两千把从京城入世观里打造出来的钢刀。 这些钢刀经过铁匠们和火工道人的改良,虽然还达不到倭刀的程度,但也相去不远,至少对砍个几十下是不会被砍断砍歪的。 在北方地区,五百名骑兵可能不算什么,但在沿海地区,五百名骑兵的队伍极其罕见。 沿海地区以骑兵打仗很少,因为倭寇的主战场是海边,就算深入城内,一旦打不过还是退到海边,骑兵在海边打仗,泥沙太多,跑不起来。 更主要的是,大明的骑兵实在太少了,在北方不够用呢,哪有富裕的往南方调啊!要不是现在北方平静了,互市又能大量够进战马,萧风也一样要不来骑兵。 但萧风并非要让骑兵到海边去打,他这次南下,身上带着诱饵,敌人自然会循着味道来找他的。他要的是机动性,和在城郭处的超强战斗力。 这五百骑兵,加上之前剩下的两百,七百骑兵,机动性极强,就是为了对付那些敢于攻打县城的倭寇的。 倭寇以前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性。他们是突袭,打了就跑,虽然都是步兵,但他们占据主动,明军防线太长,处处薄弱,处处吃亏。 但有了这七百骑兵,萧风就能做到驰援,抵消被迫 防守的被动。当然,等戚继光的戚家军成立后,不需要骑兵也能打败倭寇。 但萧风不是戚继光,他也没有戚继光天才的军事指挥能力,所以他秉承的打法简单粗暴。 老子比你快,还比你人多,有狼筅有钢刀,武器也不比你差。老子有钱搞悬赏,有人敢跑就砍头,就不信打不过你! 萧风带着七百骑兵,在杭州补充满两千步兵,带着公主的大房车,和行军粮草,告别了风景如画的杭州,一路杀过台州、温州,一直杀到福建。 每到一处,萧风都以整军为先。打仗的事儿俞大猷更内行,但整军,萧风却深得历代军法大师之妙。 历代大师整军,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就是八个字:军法严明,赏高罚重! 对士兵,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平时操练也好,战场打仗也罢,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否则不论对错,军法从事! 要不断地练,不断地刺激,最后形成肌肉记忆,到了战场上,其他都忘光了,只记得听命令,挥刀,就够了! 开出的赏格一定要兑现,最好是现金,别用期货。萧风整军,主打一个有钱,赏格极高,但其实萧风自己花不了太多钱。 因为打了胜仗就有缴获,就有民间豪绅乐输,加上朝廷的赏银,高出部分,萧风再贴补一点就够了。 所以古往今来,一直打胜仗的军队都不怎么缺钱,反而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军队需要消耗大 量的军费。 所以萧风一路打,一路杀,他走过之后,不但当地的倭寇元气大伤,而且当地的卫所兵也都气质变硬了许多。 此消彼长之下,萧风走过的沿海地区,短时间内倭寇之祸大大减轻,虽然达不到根除的目的,但已经算是嘉靖朝以来难得的安定局面了。 严嵩的眼睛瞪得像豆包一样,等着萧风去江浙一代推行改稻为桑呢,可萧风一出溜直接到了沿海,一路打打杀杀,就是不肯在江浙一代停留。 偏偏他打的仗又胜多负少,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嘉靖这边看着报捷奏章,天天跟群臣显摆自己的师弟有能耐,严嵩终于忍不住了,决定再次出手! 一个兵部给事中上了奏折:“万岁,萧风虽然战绩不错,但期间亦大有隐患,不可不察啊!” 嘉靖让严嵩把这家伙带进西苑来,让他在小朝会上发言。给事中类似于专科御史,都是负责弹劾别人的,不过给事中只管自己这个部门有关的事儿,而御史则是管天下之事。 兵部给事中侃侃而谈:“万岁,诸位大人,萧风自任江南总督以来,战事顺利,颇有功勋,万岁已经下旨表彰过,君恩深厚啊! 然功不掩过,萧风身为总督,却不知避嫌,以私人财物赏赐军队士卒,此乃‘匹夫而犒天下之军也’! 况且萧风既为总督,又为两位皇子道门之师,以此身份,私自犒赏三军,其意何为?望万岁察之! ” 好家伙!群臣顿时都抬起了头,看向这个兵部给事中。 丁汝夔更是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属下,不知道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是什么时候彻底投靠严党的。 这是什么罪名?匹夫而犒天下之军!这句话可是当年太祖朱元璋说过的,是对大明首富沈万三说的! 据说当年乞丐和尚朱重八打私盐贩子张士诚的时候,沈万三家就在苏州府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于是沈万三出钱出粮支援张士诚保家卫国,在沈万三钞能力的支持下,苏州府足足抵抗了八个月,打得朱重八十分上火,尿都是黄的。 最后朱重八打下了苏州,迫不及待地要找沈万三算账。但沈万三在民间的口碑还不错,朱重八刚取得胜利,也不愿意背负太大的骂名,于是就打算挤兑挤兑沈万三,找点错处好收拾他。 以下对话不是真实历史,是根据部分史料想象出来的对话场面,请批判地看待。 朱重八对沈万三说:“你看,就因为你支持张士诚,这仗才打得这么艰苦,破坏了历史悠久的古建筑。 朕打算把打坏的南京城墙重新修一遍,这损失的原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你得出钱!” 沈万三答复说:“虽然万岁您打的是苏州城,并不是南京城,南京城墙的损坏其实和草民没有一文钱关系。 但您的拳头大,所以您说得很有道理,草民愿意出钱修城 。 因草民已经被万岁的正义之师抢过一遍了,所以手里现金不多了,就先出三成吧,等以后草民财产变现了再多给。” 朱重八其实是漫天要价,没想到沈万三竟然真的这么有钱,被抢了一遍还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心里就更不开心了。 等到南京城墙修好,朱重八又找来了沈万三:“你当时说让我等你财产变现,现在朕要犒赏三军,你出点吧。” 沈万三确实财大气粗,而且自以为修完南京城墙,自己的罪过已经抵扣得差不多了,也有点飘,随口说道:“这事好办,您说个数吧。” 朱重八咬咬牙,伸出一根手指。沈万三也咬咬牙,伸出一根手指。 朱重八大笑道:“我说的是一百万人!你是什么意思?” 沈万三松了口气:“我说的是一百万两,刚好一人一两银子。” 朱重八大怒,回到宫里就摔了饭碗:“匹夫而犒天下之军,沈万三他想造反吗?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砍头!” 一桌吃饭的马皇后觉得丈夫有点太不讲理了,很像某些要饭地,别人给了吃的还骂人家不给钱,也不知道丈夫当年要饭时是不是这个作风。 “重八,你这样不好。你跟人家要钱,人家才给的,又不是人家主动要劳军的。你可以说他举止狂妄,但你硬要说人家造反,这样很不好。” 朱重八是很听老婆话的,于是沈万三才逃过一劫,没被砍头,最后被流放了。 (关于沈万三的生平及结局各种史料有冲突,此处以民间流传最广的版本为准。) 此时兵部给事中搬出这条罪名来,不但言之凿凿,而且还罗列了兵部收到的各地报上来的捷报,后面都列有赏银及抚恤银,均超过朝廷正常标准很多。 嘉靖微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群臣也是议论纷纷。这事儿确实是犯了大忌讳的,萧风看起来没有那么傻啊! 几个曾在沿海当过巡抚的官员暗暗摇头,真不知道萧风怎么想的,这事儿明显是吃亏不讨好啊!你自己亏了那么多钱,还被人抓住了把柄,结果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啊! 当然,这样是能激励士气,打几个胜仗。可打胜打败有什么要紧,这都不是关键的问题啊!你看这么多年,沿海一直打败仗,谁受处分了?不都平安升官了吗? 唯一一个没命的,就是打过胜仗的朱纨,还有一个差点没命的,就是打过大胜仗的张经。这说明了什么呀?说明胜败无关紧要,重点是别犯错啊! 一片沉默中,丁汝夔挺身而出。他不出也不行,这是兵部该管的事儿,而且弹劾萧风的也是兵部的给事中,他必须有所表示。 “万岁,臣以为,兵凶战危,不可以常事而论。萧风身为总督,亲临前线,殊为难得。 沿海各地卫所,军事废弛,士气低落,萧风不以重赏重罚,难以抗衡倭寇啊。萧风连连取胜,也正说明此法 有效。 且萧风犒赏三军,无证据表明是以个人名义,若是以朝廷的名义,则不能认为萧风是匹夫劳军,更不能说他有不轨之心。” 那兵部给事中显然得到了严嵩的强力支持,因此毫不畏惧丁汝夔这个顶头上司,大声抗辩。 “丁大人此言差矣,此前张经取得大胜,也并未开出额外的赏格,可见重赏并非取胜必须之道! 何况大人说各地卫所军事废弛,士气低落,下官不敢苟同。各地卫所均为兵部该管,大人此言岂不是说我兵部诸人,都是酒囊饭袋,有负皇恩吗?” 妈的,太狠了!百官一起看向丁汝夔,身为尚书,被自己下属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背刺,这种感觉太痛苦了吧。 先不管这给事中人品如何,这番言辞确实是极为犀利,不愧是专业找茬的。 你是兵部尚书,你说自己管理的卫所都是窝囊废,不就是说你自己有罪吗? 丁汝夔两眼冒火,死死地盯着这个给事中,给事中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一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架势。 兵部右侍郎是丁汝夔一手提拔的,此时也站了出来,先给嘉靖行礼,随后转身看向给事中。 “你这是巧言构陷,陷人以罪!卫所战力低下是事实,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朝廷也是清楚的。 若非卫所战力不足,朝廷何以建立营兵制,以补充军力?现在北方战事,几乎都已经以营兵为主,不正是因卫所兵战力低下吗 ? 营兵制在先皇时就已经实行,若说这是兵部尚书之责,那丁尚书之前的历任尚书,岂不都罪责难逃吗?” 丁汝夔松了口气,欣慰地看着自己的铁杆同盟。可惜,他的同盟太少了,而严党的同盟却满地都是。 户部左侍郎谈同越众而出:“这正是推诿责任之言!卫所力量不足,是因为蒙古人和女真人袭扰增多,卫所兵多为步兵,难以抵挡。 故而增加营兵以抗游牧之民。今江南沿海,多为倭寇海盗,并无骑兵,卫所兵以多敌少,一败涂地,正是兵部无能! 我户部每年劳靡军费,供养兵部各地卫所,如今用兵一时,竟然自认军事废弛,士气低落,真是岂有此理!” 潘璜看了谈同一眼,照例不说话。谈同明显是替严嵩出头的,萧风若在,自己还可敲敲边鼓,萧风不在,自己挺身而出未免太冒险了。 何况,萧风这边又不是没人了,用得着自己上吗…… “谈大人此言差矣,这个,这个差矣!卫所兵耗费户部什么军费了? 这个这个,卫所兵都是自己种地养活自己的!户部何曾给哪个卫所拨过一文钱了?” 刘彤第一次在小朝会上发言,确实十分紧张,不但有点磕巴,说话声也忽高忽低的,嘉靖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合上了。 谈同想不到刘彤这个靠拽着女婿裤腰带升上来的家伙居然敢和自己当面作对,心中大怒,表面却十分诚恳。 “刘 大人,我知道你想维护女婿,可凡事有理有据才行。 卫所兵占据多少良田?这些良田本来都属我户部所有,户部免费给卫所耕种,难道田地不是钱吗?” 刘彤大怒:“你说这话不亏心吗?卫所兵占据良田?你查查户部的账簿去!卫所的良田早就被当地豪绅买光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薄地!那些卫所兵靠着种这些薄田,能不饿死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打仗? 民以食为天!民以食为天你懂不懂!” 见刘彤指手画脚,唾沫横飞,潘璜咳嗽了一声:“刘侍郎,低声些,仔细君前失仪。” 谈同也火了,想不到刘彤如此嚣张,关键是还自揭疮疤!卫所良田被当地豪绅所买,此事兵部、户部都有责任! 自己作为左侍郎,又是干了很多年的侍郎,责任自然要比刚上来的右侍郎刘彤大一些! 可责任最大的潘璜和丁汝夔还没说啥呢,自己揪着这件事不放似乎也没啥用,只能气哼哼地瞪了刘彤一眼。 那个给事中见话题跑偏了,赶紧再次躬身施礼,语气激愤,斩钉截铁。 “万岁,请治江南总督匹夫劳军,收买军心,图谋不轨之罪!” 这一次,像排练好了一样,严党官员一起躬身施礼,齐声应和,气势惊人。 “万岁,请治江南总督匹夫劳军,收买军心,图谋不轨之罪!”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南平教谕 嘉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环视一下群臣:“黄伴,念给他们听听。” 黄锦上前半步,拿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纸来,既不是圣旨,也不是奏折,就是一张纸。 “萧风以金银赏赐士卒时,均开大会,声称朝廷赏格之上部分,皆为万岁內帑。 萧风说离京前万岁口谕:朕为天子,天子家国天下,朕之财,即天下之财,安忍将士浴血而后凄凉乎?”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天下都是朕的,朕的钱就是天下的钱,朕怎么能忍心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呢? 严嵩心里一凉,尚未说话,兵部给事中狐疑的拱手:“万岁,这是萧风写给万岁的信吗? 萧风身为江南总督,不上奏折,却以私信上奏,分明是混淆身份,恃宠而骄,请万岁明察!” 一直站在嘉靖身边,没有说话的陆炳,抬头看着兵部给事中,一拱手。 “这是沿途的锦衣卫暗桩以各种身份获得的信息,上的密奏。从山东开始,一直到福建,所有信息印证无误。” 陆炳这句话,基本上是给事件定性了。没人敢怀疑锦衣卫造假,而且陆炳也不是造假的人。他可能会对萧风有倾向性,但绝不会公然造假。 即使个别锦衣卫被萧风收买了,但这一路上多少暗桩,萧风认都认不出来,拿什么收买?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消息是真的。 但消息是真的,不代表萧风说的这些屁话就是真的。尤其是严嵩,深知嘉靖 对自己的內帑一直都很抠搜,绝不可能说出这么敞亮的话来。 这个感觉绝不止严嵩有,就连就支持萧风的丁汝夔,都觉得萧风这个谎撒的有点扯淡,万岁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 他的钱只会用在修道和享受上,啥时候自掏腰包去管过国家的事儿啊?你这不是硬往屁股上擦脂粉吗? 兵部给事中已经杀红了眼,他好不容易才借着这次机会投靠了严嵩,必须有所表现,稳固地位。因此他再次行礼。 “万岁,萧风假传万岁口谕,大逆不道!请万岁治萧风大逆之罪!” 靠啊!严嵩一愣,万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勇敢,可是你勇敢得有点过头了啊!有些事儿,你明知道是假的也得捏着鼻子说真的啊! 嘉靖微闭的眼皮微微一抖,鼻子里哼了一声。丁汝夔瞬间抓住了战机,指着给事中阴冷地喝道。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萧风是假传万岁口谕?” 给事中一愣,有些事儿就像一加一等于三那么简单,根本就不用过脑袋。但这事儿一过脑袋,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 可已经说出去的话,也没法再吞回去啊。给事中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以理度之。萧风出城前百官相送,哪有领万岁口谕的机会。”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在往回圆了,但在嘉靖听起来,反而更加不是味儿了。以理度之,这不就是说,傻逼都知道小气鬼嘉靖不可能说出这么敞亮的 话吗? 嘉靖深吸一口气,淡淡地开口:“萧风犒赏三军,既是以朕的名义,就不算收买军心。兵部给事中捕风捉影,胡乱弹劾,念其是言官,朕不加罪。” 给事中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言官的护身符还是起作用了啊,但紧接着嘉靖又补充了一句。 “但其毫无根据,质疑朕的口谕,有大不敬之罪,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三十廷杖,听起来不多,但架不住下手的人够狠啊,总算嘉靖没明确表态,内卫也没往死里打,但基本上是半身不遂了。 严嵩愤懑地回到家,这次进攻又是被萧风抢了先机,怎么感觉萧风不在京城了,还这么难对付呢? 严世藩喝了杯酒,劝慰父亲:“父亲不必灰心,他在不在京城,总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入世观就没有他在时那么严谨了。 现在各处军队打仗,多依仗两件宝贝,火药和望远镜。望远镜我已经仿出来了,只要大量制造,进入黑市,到时告他入世观监守自盗,走私禁器之罪!” 严嵩拍手称妙,但又担心地叮嘱:“少弄点,能坐实萧风罪名即可,却不可将秘诀或大量器物外流。 大明虽大,打几场败仗不算什么,但若是一直败下去,万岁和咱们也都受不了啊!” 严世藩微笑点头,等严嵩离开后,他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冷笑,那模样,即使严嵩见到,都会吓一大跳。 但他的侍女并没有吓一大跳,反而凑 上前来倒酒,故意把酒洒在了自己的胸前。 隔壁的胭脂豹,趁着严世藩的嘶吼声小声说:“幸亏姐姐拦着我,不让我今天告诉给如玉,否则只怕如玉已经露馅了。” 胭脂虎的声音更小:“严世藩是搂草打兔子,试探咱们。圣使对我们半信半疑,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严世藩更多而已。 这次总坛被端,圣使只怕会更加倚重严世藩。眼下圣使缺人,所以对我们存疑而用。但我们既然决定脱身,在做很多事就难免有顾虑。 圣使早晚会放弃我们的,到那时他一定会把你没练过极乐神功的事儿告诉严世藩,我们决不能等到那时候。 所以曾造办不能告诉,因为他一定会露出破绽的,甚至迫不得已时,该杀还得杀,别人的命总不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可如玉嘛,可以慢慢找个时机告诉她,她经过这样的人间惨事,也不是全无心机的人了。” 严世藩在京城研究着要偷萧风的家,萧风这边却全然不知,他一路打到福建,沿路整军,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进入福建南平暂时修整。 南平县城很小,萧风的大军远远的驻扎在了县城外。这么小的县城,自然也不会有合适的总督府邸,萧风也干脆住在军营里。 南平知县十分殷勤,亲自带人跑来劳军,一连来了两天,萧风告诉他,该忙忙你的,不用操心,我们驻扎几天就会走的。 想不到第三天,知县真的没 来!萧风倒是来了兴趣,这么实诚的官员,这年头可不多见了啊,可看前两天的样子,也不像啊! 萧风带上张无心,张无心戴上能遮住脸的大帽子,一起微服进了南平县城。 萧风打算考察一下南平的治理情况,虽然文官升官是吏部的事儿,但作为总督,其实也是有相当大的建议权的。 一进城,就见街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萧风心中纳闷,询问旁边一个正在收摊的小贩。 “怎么你们县城这么冷清?是倭寇闹的凶吗?之前听说南平城抗倭得力,还得过兵部的嘉奖啊!” 小贩连连摆手:“不是倭寇,不是倭寇,是今天县衙审大案子,知县老爷和教谕老爷当堂打起来了,大家都去看热闹了,我收完摊也去!” 嗯?这倒是件新鲜事啊。教谕是正八品官(另一说无品,但享受正八品待遇),主管一县的教育事业,相当于现在的县教育局局长。 知县是正七品官(也有从七品的),相当于县长。教谕是知县下面的助手之一啊,怎么还敢跟知县当堂打架呢? 萧风跟着小贩一路跑到县衙门口,县衙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萧风个头虽高,奈何前面有不少肩膀上扛着小孩看热闹的,居然也被挡个严严实实! 萧风无奈,只能奋力的往里挤,他和张无心都有内力在身,挤出一条路来其实不难。奈何就怕挤倒一两个,尤其是扛着孩子的,那可是 有踩踏危险的。 就在两人一身功夫无用武之地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凑过来,拍拍萧风的肩膀,张无心出手如电,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顿时疼得他叫了起来。 “唉唉,松手松手,你小子好大的手劲啊!” 张无心察觉到此人并不会武功,手上也没什么暗器,这才松开手,那家伙哀怨地揉着手腕,但仍敬业地开始兜揽生意。 “两位兄弟,是想挤进去看热闹吗?不用挤,挤不进去的,人太多了。但兄弟我在前面留了位子,三百文一个人,两个人一起五百文,不二价!” 萧风大出意料,想不到这个生意如此普遍啊!只是以往自己都是台上的,这次在台下吃瓜了!他也不废话,掏出一小块银子,扔给那家伙。 那家伙颠了颠,眉开眼笑地领着两人绕到旁边一个捕快把守的入口处,配笑着掏出三百文钱递给捕快,捕快左右迅速地看了一眼,偏了偏身子,让三人进去了。 那家伙把萧风和张无心领到前面位置站好,又从捕快把守的入口钻出去了。萧风大为惊叹,果然是什么岗位都有钱赚啊! 此时萧风看见了堂上情形,知县脸色铁青,坐在大堂上,一支帽翅有点歪了。 教谕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一身官袍上补着好几块补丁,现在袖子上又多了一条口子,看来又得打个补丁了。 看来这两位官员的动手并不激烈,估计只是象征性地撕扯一 下。故此围观百姓也觉得十分遗憾,纷纷议论。 “我就说嘛,教谕老爷那么古板的人,怎么会对上官动手呢,原来是谣传!枉费我收了摊跑来了!” “我来得早,看见了,教谕老爷确实是在知县老爷脸上来了一拳!” “啊?不会吧?知县老爷是侮辱教谕老爷的娘了吗?据说教谕老爷除了别人骂他娘他都能忍的!” “那倒没有,是教谕老爷非要判秦秀才小两口离婚,知县老爷不许,教谕老爷提笔要判,知县老爷抓住他的袖子不让。 教谕老爷想挣脱知县老爷的拉扯,奋力挥舞胳膊,结果一不留神,拳头就抡在了知县老爷的脸上了!” 萧风皱皱眉,看向堂上跪着的五个人。 五个人分成三堆,左边一堆是一个半老的男人,右边一堆是一个半老男人和一个半老女人,中间的一堆是一个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 年轻男人头上带着秀才的帽子,按理说他有功名在身,是不用下跪的,不知为何此时也和女子并排跪在地上。 萧风捅了捅来得早的那位吃瓜群众:“老兄,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我来得晚,你给说说呗。” 那人显然也是八卦门的,见萧风询问,正中痒处,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原来那年轻男人就是秦秀才,年轻女人是他的娘子。左边半老男人是他岳父,右边半老男女是他亲爹娘。 事情起因是秦秀才的爹娘对儿子的娘子很不满意,具 体有什么不满意的,其实也说不出来,拿现在一句时髦话说,大概是气场不和。 其实邻居们都知道,这儿子和儿媳还都是很孝顺的,只是这公公和婆婆总是找茬生事,不知缘故。 于是爹娘就逼着秦秀才休妻再娶,偏偏秦秀才和娘子伉俪情深,又认为娘子并无错处,着实委屈,因此不肯从命。 于是爹娘就告到县衙,要求官府主持公道,判秦秀才休妻。休妻这事儿本来是属于家务事,县衙是可以不管的。但爹娘告儿子,这就有了忤逆的嫌疑了,所以县衙不能不管。 此案一来牵涉被告是秀才,知县不能鲁莽行事;二来忤逆及休妻之事,都属礼法部分。县城里既管礼法,又管秀才的,那就是教谕了。 所以知县就找来教谕共同审理此案。这也是为了避嫌,因为本县教谕性情十分刚硬古板,认死理,知县又是个好脾气的,轻易也不愿意得罪他。 但在这案子上,知县和教谕发生了巨大的分歧,知县认为秀才父母要求休妻属于不当要求,不予支持;但教谕认为秀才父母要求休妻正当,应该支持。 就这样,两人争执不下,最后教谕不理县官,拿起笔来要直接写判词,知县也急了,虽然我很柔软,但你也不能随便揉捏我! 于是就发生了前面描述的那一幕,抢笔,扯袖子,抡拳,打脸,然后两人各自回座,各自运气。 萧风微微摇头,心里暗自 思索这是个什么情况,就在这时,知县啪的一拍惊堂木,吓了众人一跳。 “海瑞!你屡次藐视于我,目无上官,真是岂有此理!” 教谕抬起瘦削刚硬,棱角分明的脸,冷冷道:“海瑞眼里只有规矩,没有人,大人责的是!”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八章 千古清官 萧风一愣,随即醒悟,海瑞仕途的起点,确实就是这里,福建南平县的教谕官。 想着这个知县前两天的圆滑会来事,确实是个官场油子,碰上海瑞这么个强硬的下属,想来也是憋了不少气。 知县指着秦秀才,神情激动:“海瑞,你目中的是什么规矩?人家小两口过得好好的,伉俪情深! 你却非要逼着人家休妻!人家不肯休,你还要硬判人家义绝断离,你这是什么规矩!!!” 海瑞指着秦秀才的父母道:“百善孝为先!他即为人子,不能孝顺父母,让父母抛头露面,对跪公堂! 本官本应剥夺他秀才身份!念他父母恳求再三,才留他前程,但必须休妻!” 萧风这才明白,秦秀才以秀才身份而跪拜公堂,是因为他父母跪着,他就必须得跪着。秀才有特权,秀才的父母可没有特权。 秦秀才抬起头,抗声道:“老师,学生至死不明,学生娘子秦陈氏温柔贤淑,勤劳孝顺,并不曾犯七出之条,何以定要逼学生休妻?” 教谕是一县秀才的共同老师,因此秦秀才以老师称呼。秦秀才所说有理有据,女子既未犯七出之条,男方便没有权利随便休妻的。 秦秀才的母亲喝道:“小畜生,你还敢护着她!她嫁入我秦家三年无所出,怎么不是七出之条?” 秦秀才被母亲呵斥,有心抗辩,但见海瑞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只要他开口,不管说得对错与否 ,海瑞必然会暴怒,只得将哀求的目光看向知县。 知县一拍桌子:“无知愚妇!七出之条岂是如此规定的?七出之条以唐朝时是说女子年过四十九无所出,方可休妻! 到我大明朝,虽说没有规定如此详细,但也不可能以三年为限!海瑞,你熟知礼法,是也不是?” 海瑞微微点头,他很重规矩,虽然此时和知县的意见是相反的,但在规矩上绝不会耍赖。 秦秀才的母亲顿时语塞,求援地看向丈夫,秦秀才之父咳嗽一声,慢条斯理的开口。 “两位大人,实不相瞒,我这儿媳虽有小错,却也并不是一定要休掉的。两位大人莫为了我家之事,伤了和气,草民就罪过大了。” 围观群众们纷纷点头,萧风也笑了笑,看来果然古话不错,婆媳才是天敌,家翁总是宽容许多的。 秦秀才的母亲大怒,伸手抓住丈夫的胳膊,用威胁的眼神看着丈夫,秦秀才之父无奈,只得不情愿地开口。 “草民是乡野之人,对礼法所知不多,然素闻教谕大人是大孝子,又熟知礼法,恳请教谕大人为我等做主吧!” 萧风眉头微微一挑,这老头看着蔫吧的,其实真办起事来,很有章法,可比他那只知道喊叫的妻子厉害多了。至少他知道如何利用海瑞的原则。 海瑞点点头,昂然道:“妇人七出者:一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二无子嗣,为其绝世也; 三淫,为其乱族也 ;四妒,为其乱家也;五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 六口多言,为其离亲也;七窃盗,为其反义也。” 这是当时人人都会背诵的东西,就是张聋子来了,也翻译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简单翻译一下:一不顺父母,是指妻子不孝顺丈夫的父母,礼法认为其“逆德”,是七出之首。 二无子嗣:就是不能生儿子,理由是“绝世”。这个不用多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证如知县所说,你总不能刚娶回家里两三年,就断定人家生不了,你是老中医吗? 三淫:就是妻子和隔壁老王有一腿,理由是“乱族”。这个角度就比较清奇,居然是认为会因此造成子女来路或辈分不明,家族血缘会混乱!对丈夫戴绿帽子的感受反而觉得不屑一提! 四妒:说妻子好忌妒,理由是“乱家”,认为妻子嫉妒会造成家庭不和。搞笑的是,这个罪名一般是用在丈夫想纳妾而妻子不高兴的时候。 五有恶疾:妻子患了严重的疾病。理由是“不可共粢盛”,是指不能一起参与祭祀。其实真实原因一般是嫌妻子不能干活了,非要借着祖宗的名义来说,不要脸。 六口多言:妻子喜欢嚼口舌、说是非,影响家庭和睦,理由是“离亲”。按这个标准,现在百分之九十的女子八卦门传人都不合格。 七窃盗:妻子偷东西。理由是“反义”,不合乎应守的规矩。 这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矩,在自己家里,偷个毛线啊?偷人吗? 海瑞一字一顿地说:“七出之条中,就算无子嗣一条暂时不算,但第一条不顺父母,总是跑不了的吧!本官据此判你休妻,有何不妥?” 秦秀才抗声道:“老师之言,学生不服!学生娘子温柔贤淑,对公婆礼敬有加,邻里皆知,如何强说不顺父母?” 海瑞冷冷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岂有百依百顺而被嫌弃之儿媳?父子无狱,岂有不是之父母? 你枉读诗书,为一女子而忤逆父母,此女子若是真孝顺,则当主动请休,保全丈夫的孝道和公婆的名声。 这一点都做不到,非但不顺,且有离间之嫌!七出之条犯了两条,本官判你休妻,有何不妥?” 知县心虚地向后堂看了一眼,后堂里一个带着镯子的女子手臂,伸出食指,强硬地冲知县一指,就像赋予了知县无穷的勇气一样。 “海瑞!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自己愚孝,为了讨老娘的欢喜,无故休妻,还想让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吗?” 海瑞冷笑道:“大人,你为何袒护秦陈氏?还不是因为你惧内吗?尊夫人与令堂关系不睦,你是怕这案子开了头,影响尊夫人吧!” 两个官员在堂上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小两口相对泪眼,默默饮泣;老两口互递眼色,态度暧昧。 反而所有人都忽略了秦秀才的岳父,秦陈氏的老爹,老实巴 交地跪在最靠边的地上,低头不语。 萧风趁堂上打得热闹,无人注意老头,挤到旁边,小声问道:“你想让女儿被休回家吗?” 老头抬头看,见萧风青衣白袍,头戴儒冠,一身秀才打扮,不敢怠慢,苦着脸小声回答。 “老伴去世多年,小人跟儿子都是庄户人,不通礼法,既然教谕老爷说了,那也无可奈何。 如果亲家不肯相容,教谕老爷判了,回家小人养着就是吧。只是可怜女儿,和姑爷一向和睦,唉……” 萧风小声道:“我给你当讼师,帮你讲理如何?” 老头犹豫道:“小人钱财不多,几百钱可以吗?我知道讼师至少也要一两银子的……” 萧风笑了笑,冲着堂上争执不休的两个官员大声道:“在下是陈老汉所请讼师,可否容在下一言?” 知县正在和海瑞争论得面红耳赤,闻言抬头看去,一眼认出了萧风,吓得差点从公案后摔下来,条件反射的张口:“大……” 萧风瞪他一眼,微微摇头,那知县果然是个油滑的家伙,难为他反应快速,立刻改口。 “大……胆,我们两个官员论理,你胡乱插什么嘴?” 海瑞斜了知县一眼,心说你心虚什么,自古有理不怕辩!当下正色道:“既是讼师,有何道理,说吧!” 萧风一拱手:“教谕大人,按你所说,妻子不顺,即是七出之首,那么犯了七出之条,休妻是谁的权利呢?” 海瑞淡淡道 :“夫为妻纲,休妻是丈夫的权利。但若丈夫不肯,父母可告其忤逆不孝!” 萧风笑道:“大人读过《三字经》吗?” 堂下顿时哗然,这话太侮辱人了,一个朝廷教谕,你问他读过《三字经》吗,相当于现代社会,你问县教育局局长:你学过一加一等于几吗? 海瑞心中也大怒,但他不愿在此等小事上与萧风浪费唇舌,冷冷看他一眼:“自然读过。” “那大人认同《三字经》里的话吗?人都说三字经符合礼法,在下却不知大人如何看待。” 海瑞是朝廷教谕,不但管秀才,就是童生启蒙、私塾管理这些也都在他的工作范围内,萧风问这话,他自然不能不答。 “《三字经》虽文字浅显,但深得礼法精要,正是我辈读书人幼年开蒙的最好文章!” 萧风笑道:“大人刚才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那请问,‘养不教,父之过’是何意?” 知县眼睛一亮,怪不得人都说萧大人舌如利刃,口似钢刀,自己和海瑞辩论就从没赢过,苍天啊,大地啊,萧大人快帮我出了这口气吧! 海瑞愣了愣,随即道:“这是对父母的勉励之言,何况,即便父母有错,也是他人指责,却没有子女反对的余地!否则,就是不孝!” 萧风点点头:“你承认父母也有错,只是子女无权指责,那就好。大人刚才说,秦秀才才有权利休妻,他父母并没有。 若秦秀才死命 不肯休妻,他父母就可告他忤逆。我想问问,秦秀才,你想休妻吗?” 秦秀才见自己来了帮手,精神也为之一振,连连摇头:“学生与娘子伉俪情深,不想休妻!” 萧风又看向秦秀才的父母:“你儿子不肯休妻,你等可是要告他忤逆吗?” 秦秀才的父亲犹豫了,要知道,这个年代,忤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虽然不至于像宋代那么严厉,要杀头,但挨板子,革功名是肯定的。 但秦秀才的母亲十分强硬:“若是小畜生不肯,我就告他忤逆!” 萧风笑了笑:“请问,你有几个儿子?” 秦秀才的母亲上下打量萧风:“只此一个,如何?” 萧风笑道:“你儿子被判了忤逆,丢了功名,坏了名声,估计再想娶妻也就很难了。” 秦秀才的母亲泼妇劲十足:“那是我自家的事儿!不用你管!” 萧风点点头,转向海瑞:“大人,秦秀才若是被告忤逆,以后再想娶妻估计极难了,何况秦秀才也未必愿意再娶。 这样一来,秦家就要绝后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秦秀才不肯休妻,其不孝只是对其父母的。 秦家父母为区区私怨,逼儿子休妻,告儿子忤逆,导致秦家绝后,其不孝是对秦家列祖列宗的。 请问大人,这两个不孝,哪个更重呢?” 这个……这个事儿之前也没人这么掰扯过啊!海瑞皱紧眉头,从自己的专业性出发,试图解读这个问题 。 “你这讼师,十分刁滑!其父母告其忤逆,是因为秦秀才不肯休妻。所以绝后也罢,不孝也罢,其父母身上的一切罪名,都应由秦秀才承担!” 萧风点头笑道:“然其父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将导致这样的后果,却一意孤行,其对祖宗孝吗? 他们本可以避免此事的发生,却毫无容人之量,一味苛责推动,力求祖宗断了香火的结果。 此事秦秀才身为子女,不能反对,但大人你是旁人,刚才你说了旁人可以指责,你是否该指责一下呢?” 海瑞知道这是个死循环,这样和萧风绕下去,只怕绕到嘉靖升仙都绕不完,干脆快刀斩乱麻。 “讼师,你莫要忘记,本官身为教谕,可代表朝廷做出判罚。本官既不判秦秀才忤逆,也不革去他的功名,只判两人义绝而离即可!” 萧风看着海瑞,淡淡道:“大人熟读礼法,当知官府判罚义绝而离,需对五服以内的亲属有殴、骂、杀、伤、奸的罪行之一,请问秦陈氏犯了哪一条?” 海瑞一时语塞,正自沉吟,秦秀才母亲大喊道:“她骂过我,也打过我,我相公可以作证!” 秦老头诧异地看了妻子一眼,被妻子的眼神逼视,无奈点头称是。 海瑞表情一松,看向萧风,意思是,你还有何话说? 萧风口气更淡了:“大人,此事不需要证据的吗?” 海瑞摇头道:“父子无狱,父母说子女的过错,还要让 父母说什么证据?何况打骂之事,过后无痕,何以举证?” 萧风大怒,心说你这是要耍流氓了啊!过去就听说过,海瑞虽然是大清官,但为人愚孝,无辜休妻,妾室上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萧风淡淡一笑:“大人,七出之条也好,义绝判离也罢,我记得都越不过三不去之条吧?” 海瑞一愣:“但秦陈氏并不符合三不去之条!” 三不去,是与七出对应的条款,也是古代为数不多的保护女性的条款。 一不去:妻子替去世的公婆守了三年丧期的:这就意味着死去的爹娘已经认可了这个媳妇,丈夫再敢休妻就是不孝。 但此时两个老家伙都活蹦乱跳的,自然不符合这一条。 二不去:娶妻时家里贫贱,现在已经富贵的:这就意味着媳妇也是你财富积累的原始股东,凭什么你说剥夺股权就剥夺股权? 但看秦秀才一家的穿着,不过中等人家,想来之前也贫贱不到哪里去,也应不符合这一条。 三不去:妻子父母家人散亡,被休后可能无家可归的:女子被休后,若无家可归,必生祸端,任何朝代都希望社会稳定。 但秦陈氏父兄尚在,不存在无家可归的问题,所以这一条也不符合。 海瑞不知道萧风此时提出三不去有何用意,因为明显秦陈氏这三条都不符合,他以为萧风是黔驴技穷,开始无理取闹了。 萧风走到陈老汉面前,弯下腰亲切地看 着陈老汉,陈老汉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个讼师要干什么。 要钱吗?官司这就打完了?看来自己输定了,那自己该给他多少钱呢,就他这点水平…… 陈老汉觉得自己的胳膊肘被抓住了,一股大力让他控制不住手臂,不由自主地抡了起来。 “啪”的一声,萧风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印,捂着脸踉跄退了两步。 陈老汉大惊,自己虽然对这个讼师不太满意,但真的没想给他一巴掌啊,这是啥情况啊! 萧风缓缓站直,指着陈老汉道:“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九章 测字断案 围观群众大哗,都以为是陈老汉见自己请的讼师不给力,气愤之下给了他一耳光呢,但这个讼师自称朝廷命官又是何意? 知县见机得快,见萧风表露了身份,赶忙离开公案,搀扶萧风上堂。萧风坐在公案后,知县赶紧大声宣布。 “这位就是江南总督,大明天师,萧风萧大人!” 吃瓜群众们顿时都兴奋起来了,本来看教谕和知县打架就已经很刺激了,现在江南总督居然现身了,还挨了一巴掌,今天的钱花得太值了! 海瑞也大吃一惊,但他心坚如铁,气势如钢,丝毫不打算变卦,向萧风躬身施礼后又一拱手。 “大人驾到,下官不知,多有失礼。然官大压不过礼法,下官就要依法判案了。还望大人不要仗势压人,海瑞官虽小,却不受威胁!” 知县摇头叹气,他和海瑞同僚两年,知道海瑞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对海瑞不满,但也不希望海瑞因为这点事儿掉了脑袋。 可他自己作死,又有什么办法?江南总督是什么人?萧风啊,一路杀得人头滚滚的萧风啊! 别说你这个八品教谕,就是五品知府,他也说杀就杀,你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萧风看着这个刚硬顽固的海瑞,冷冷一笑:“你错了,我不会仗势压人,但今天这个义绝断离你也判不了!” 海瑞一愣:“她犯了七出之条,又不在三不去之列,下官为何不能判离?” 萧风摸着自己脸上的 巴掌印,淡淡地说:“她爹打了本官,你觉得她还有家可归吗?” 众人都愣住了,还能这样操作的吗?陈老汉更是大惊,我这就要被抄家灭族了吗?这年头请讼师这么危险吗,连委托人都吃? 海瑞也愣住了,半天才缓缓道:“大人,陈老汉虽然情急之下打了大人,但他不知大人是江南总督,不知者不为罪……” 萧风冷笑道:“不知者不为罪这是哪条大明律里的,又或是哪条礼法中的,你倒是说说看?” 海瑞顿时语塞,不知者不为罪,确实不在任何一条一款里,只是人们约定俗成的一种想法而已,和法不责众是一回事。 现在萧风不认这个约定俗成,那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儿。而且这事儿说道哪里也是萧风占理,他真要认真起来,抄了陈老汉的全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萧风是江南总督,堂堂二品大员,这还在其次,萧风还是钦差啊!手握尚方宝剑,钦差就等于是皇上的替身,你打了皇上一耳光,抄家都是轻的吧! 陈老汉吓得瘫在地上,却又不知如何辩解,他虽然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抡得蹊跷,但众目睽睽,萧风脸上的巴掌印还在呢,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 “大人,大人,草民绝不敢打人啊!别说是大人,别说是秀才,就是普通百姓,乡里乡亲,草民也从未与人红过脸啊,草民冤枉啊!” 海瑞想了想:“大人想以此法, 逼迫下官不敢判令秦秀才义绝断离吗?” 萧风无赖的一笑:“你判你的,我判我的,怎么能算逼迫呢?咱俩谁也别管谁,总不算欺负你吧。” 海瑞冷冷地说:“若是我不判秦秀才夫妻义绝断离,大人又当如何呢?” 萧风立刻满脸正色:“本官也是穷苦百姓出身,对百姓自有一份同情在。陈老汉为女儿着急,一时情急误打本官,本官也可考虑宽宥他。” 海瑞咬着牙道:“若是本官一定要判秦秀才夫妇义绝断离,大人又当如何?” 萧风依旧满脸正色:“然而本官身为钦差,即使自己原谅了陈老汉,也要考虑朝廷的体面,不追究是否合适呢?” 海瑞的脸涨得通红,死死的瞪着萧风,萧风微笑看着他,就像看穿了他的脸,看到了脑袋里疯狂转动的思维小齿轮一样。 萧风知道,此时海瑞脑子里优先级最高的两个念头发生了激烈的碰撞,随时都有可能死机。 第一个念头是愚孝:父母什么事都是对的,哪怕父母要求你休妻,甚至要求你杀子,你都应该照办! 第二个念头是百姓:百姓的利益高于官员!海瑞能被后世称为海青天,并非因为他断案能力有多强,而是他的断案原则十分特别。 海瑞喜欢写日记,在他的日记中原文正式记载了他的思想,一共列举了六类疑难案件的断案原则。 “凡讼之可疑者,与其屈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 宁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 事在争产业,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事在争言貌,与其屈乡宦,宁屈小民,以存体也。”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这案子证据太少了,老子弄不明白,那就按这个原则来办: 长辈有理!穷人有理!老实有理! 争实惠的事儿,比如钱财,那就是百姓有理!如果是争礼貌的,那就是读书人有理! 具体到今天这事儿吧,海瑞十分清楚陈老汉是冤枉的,萧风并没有刻意的掩饰,此时海瑞也想明白了,就是萧风拿着陈老头的手打的自己! 甚至萧风已经明确告诉海瑞了,自己就是要耍无赖了,你不判义绝,我就不追究;你敢判义绝,我就追究。 我一追究陈老汉,他的罪就得抄家,那秦陈氏就无家可归了,你的义绝也就白判了,还是离不了,不过是把陈老汉给搭进去了而已! 作为海青天,海瑞是绝不可能为了和萧风赌一口气,而让陈老汉被抄家的。因为陈老汉是长辈,陈老汉是穷人,陈老汉很老实! 我的天啊,这陈老汉简直是长在了海瑞断案优先权的核心点上,完全就是为海瑞的原则而生的标本啊! 这简直就是美国法官眼里的那种嫌疑人:黑人,胖子,素食主义者,同性恋,跨性别,全部BUFF加满的那种啊! 所以,两个优先级最高的小齿轮在脑子里咔咔对撞了 一阵后,青天战胜了孝子,海瑞愤懑地放下了笔。 “大人,既然大人在此,就请大人断案吧,海瑞别无异议!” 知县低着头,脚尖扣着地面,努力控制着内心的爆笑。海瑞啊海瑞,你也有今天啊! 我还以为你杠遍天下无敌手呢!原来也只能欺负我这个软柿子啊! 他却不知道,海瑞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打败他的规矩的,就是更大的规矩,萧风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萧风微笑点头,一拍惊堂木:“秦秀才的父母,你们的儿媳究竟如何不孝,可有明证吗?” 秦父眼见海瑞都败了,也低头不敢说话了。倒是秦母十分豪横:“大人,她就是打骂于我了,谁问也是这么说!” 萧风的目光转向秦秀才:“秦秀才,父母为何要休妻,你应该更清楚吧?” 秦秀才看着满脸是泪的妻子,痛苦的低下头,小声道:“子不言父母之过。” 萧风叹口气,心里也清楚,如果秦秀才当堂说出父母的过失,以后在众人面前,一个不孝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你不用说,写个字出来,本官猜猜如何?本官问话,你不据实回答就是罪,而今本官念你孝顺,网开一面,你写字吧!” 秦秀才早就听说过大明天师的测字道法,也觉得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当下提笔写下了一个“離”字。(‘离’的繁体版) “请大人测学生家何以逼学生休妻。” 海瑞冷淡的 看着萧风,他是一向不相信这种测字之术的,而且觉得萧风有些过分:我都认输了,不判他们义绝断离了,你还追究这事儿有意义吗? 萧风看着这个字,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眉宇之间的怒气越盛,旁边的知县看得提心吊胆,生怕他忽然暴怒杀人。而海瑞只觉得他故弄玄虚,十分无聊。 终于,萧风放下字,平息了一下怒火,淡淡的开口,语气中却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冰冷。 “‘離’字左‘离’右‘隹’,‘隹’有‘佳’之像,当为佳人,应是你妻秦陈氏。 以‘目’视‘隹’,则为‘雎’之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目视佳人,关关而逑,有人对秦陈氏有追求之意。 然‘隹’似‘佳’非佳,此非美事。且‘离’字上为‘恼’之形,秦陈氏对此事是抗拒且恼怒的。 ‘离’字下半部为‘勾’之形,又有‘芶’之形,‘芶’为‘苟’之古义,既有勾引之意,又有苟且之心! ‘离’字上部且有‘脑’之形,‘脑’者,首领也,秦陈氏之家中,其首领自然是秦秀才之父了。 此‘隹’有‘雌’之意,苟且之人虽为首脑,但要‘离’者却是女子,自然是秦秀才之母了。” 萧风目视秦秀才之父,淡淡地说:“我想应是你起了董卓之心,被你妻发现,你妻劝止不住,才逼儿子休妻,以保全全家声名吧?” 秦秀才之父目瞪 口呆,兀自抵赖道:“这……这岂有此理,大人虽位高权重,也不该如此随意侮辱草民,草民不服!” 秦秀才之母眼中含泪,面色惨淡,但口气依旧强硬:“大人仅凭一个字,就信口胡言,难道朝廷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老百姓的吗?” 海瑞也极不满意的看着萧风,拱手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还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否则,下官誓死不敢苟同!” 萧风盯着秦秀才之父道:“‘离’上部也有‘胸’之形,下部有‘内’之形,你胸内所藏之物,拿出来吧!” 秦秀才之父面如土色,缩成一团,知县见到了讨好的机会,立刻大喝一声。 “来人啊,给我解开秦老头的衣服,搜出胸内所藏之物!” 两个捕快冲上去,一人扯住秦秀才之父一只胳膊,不让他挣扎,撕开他外衣,露出了贴身小褂,白色的褂子下居然隐隐露出红色。 两个捕快扯开褂子,搜出了一块叠起来的红色丝绸,展开看时,居然是个女子的红肚兜兜,上面还绣着两只鸳鸯。 秦秀才之父兀自不死心,争辩道:“这是我妻子的……”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这种肚兜只有年轻女子才会系戴,他老婆也四五十岁的人了,就是戴也不会是这种图案的。 秦秀才之母终于崩溃了,哭喊着对着丈夫连抓带挠:“你个老不死的呀!你个畜生啊!我早就知道你对媳妇不安好心啊! 我为什么要逼 着儿子休妻啊,这么好的媳妇我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我还不是为了儿子的名声,为了这个家吗,你个老畜生啊!” 秦陈氏一直隐忍不敢说,此时见真相大白,心里一松,悲喜交加,险些晕倒,秦秀才抱住妻子,也是嚎啕大哭,显然也是憋闷了很久了。 陈老汉目瞪口呆,忽然瞪大眼睛,冲到亲家面前,举起拳头。 秦秀才之父双手抱头等着挨锤,但陈老汉的手在空中颤抖许久,竟然仍是打不下去! 最后陈老汉跺跺脚,回身拉起女儿的手:“闺女,跟爹回家去!咱不在他家呆了!” 秦陈氏一手拉着丈夫,一手拉着父亲,不知所措,秦秀才跪下只是给岳父磕头。 “岳父大人,家父虽心怀不轨,但小婿一直处处留心,家母也管束甚严,娘子清白并无玷污。 小婿自知家丑,实在无颜恳求,但还望岳父念在翁婿三年的感情,念在我与娘子伉俪情深,不要棒打鸳鸯啊!” 见台下闹哄哄的一团,萧风一拍惊堂木,顿时都安静了,一起抬头看向萧风。萧风冷笑着看向秦秀才之父。 “你身为父翁,枉顾人伦,不知廉耻,禽兽不如。依律即使不予处斩,也应处以宫刑!奈何宣宗时已废止宫刑,算是你的运气。 念你尚未得手,罪孽尚轻,本官网开一面,法外施恩,就判你监禁三年吧!若三年出狱后,不知悔改,定斩不饶!” 随着萧风的话,众人 的心情一起一落的,大部分人都觉得秦秀才之父确实十分可恨,但处斩确实似乎太重了。 可听到萧风后面的话,又觉得太便宜他了。 “才判三年?这等没人伦的东西,就该流放了他!” “就是,至少也要打上一百板子吧!前朝废了宫刑,便宜他了!” 秦秀才的父亲被当堂收押,萧风看了知县一眼,知县知趣的凑到萧风面前,萧风声音极低。 “跟同监舍的犯人说,他有儿子了,不用他传宗接代了,宫刑嘛,在哪里都能做的。” 知县连连点头:“那些老犯人都是手艺人,都有碎蛋不伤命的本事,大人只管放心。” 萧风又看向秦秀才的母亲,叹了口气:“你看似刁蛮恶毒,其实心里有儿子,有媳妇,有丈夫,只可惜命不好,嫁了这个东西。 回家之后,当与儿子儿媳和睦相处,尽享天伦,不可因丈夫之事对儿子儿媳心怀怨念。” 秦秀才母亲抹着眼泪给萧风磕了个头,抱着儿子儿媳哭了起来。可能此刻她才是内心最痛苦的人。 萧风又对秦秀才小夫妻俩勉励一番,告诉他们,不用为了那个老混蛋而自责,也不用担心坏了名声。你们很棒,很有孝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都安顿好之后,萧风喝令退堂。见海瑞也木然起身要走,萧风拍了拍他的肩膀。 海瑞转过身来看着萧风,躬身行礼,脸上依旧木然,萧风微笑看着他。 “天下无不是 之父母,嗯,高见,高见!”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章 牛肉之论 海瑞憋了一肚子的气,却无法对萧风反唇相讥,只能忍气吞声。 他是不怕萧风的官大的,但自己刚说完“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转头就被萧风揪出一个老扒灰来,把自己的脸都打肿了! 海瑞恨不得冲进牢里,亲手给老扒灰做个小手术,让他为拆自己的台,打自己脸的行为付出沉痛的代价! 但海瑞毕竟是海瑞,不是严世藩,他不会把私人恩怨放在规矩之上,因此只能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拱手行礼,转身就走。 知县大人谄媚夸奖的话已经说了一箩筐了,极力邀请萧风晚上就在自己家里吃个便饭。萧风拍拍他的肩膀,知县马上就像小春子一样弯了弯腰。 “贵县应该不是严党官员,一来是我没听说过你,二来你当了很久的知县,官声还不错,就是不升官。想来也不会是严党的人。” 知县笑道:“下官胆小,不敢入任何一派。而且下官觉得当知县挺好的,在这小地方,就是人上之人了。 不主动投靠,也没人惦记着拉拢你,官太小了嘛。下官家里本就不穷,娘子家也是地主出身,用不着刮地皮。 大家都拿的嘛,这个这个,嘿嘿,多少拿一点,也能过得很体面了。 这日子就挺好的,越往上越危险,搞不好尸骨都回不了老家,下官是不指望往上走了。” 萧风听他说得实在,忍不住好笑道:“人都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你既然不求升官 ,这么讨好我干什么?你完全可以活得像海瑞一样硬气啊!” 知县连连摇头:“海瑞哪是普通人啊,下官一辈子也学不了他,别说下官了,我估计朝堂上下,也没有他这样的。 那是五百年才能出一个的人,他要是命大不死,将来一定能当大官的,搞不好还能青史留名呢! 至于下官嘛,实不相瞒,对各位上官一向是谁都不敢得罪的。不求别的,只求大人们别升我的官,就让我安心当一辈子知县就好。” 萧风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别人溜须拍马都是为了升官,这厮溜须拍马竟然是为了不升官。 但想想朝堂这些年发生的事儿,萧风忽然觉得,也许这位知县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萧风本来还想提拔他作为自己的助力,此时想想,觉得还是不要强人所难,免得害了人家。 一个还算是好人的人,还算是好官的官,只求在这世道里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过分吗? 萧风觉得不过分,而且很尊重这种想法,虽不能兼济天下,至少能独善其身,也算是君子。 萧风再次拍了拍知县的肩膀:“好,我答应你,让你当一辈子知县。饭我就不吃了,我有地方吃。 从今日断案看,你娘子想来和你一样有趣,你俩就平平安安地厮守到老吧,哈哈哈哈哈!” 萧风带着张无心下大堂,后堂里传出手镯碰撞的轻响,知县的娘子远远的给萧风行 了个福礼。 张无心习武之人,消耗大,跟着萧风转了许久,确实很饿了,见萧风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忍不住劝说。 “萧兄,人家留饭你不吃,你吃饭的地方在哪儿啊?要么去前面那家包子铺吧。” 萧风摇摇头,指了指刚找到的,远处步履稳健的海瑞的背影,一脸坏笑。 “听说他娘过生日买一次肉都是大事,你买点猪头肉和酱牛肉,咱们去他家吃。” 张无心咧咧嘴,心说你这人真是怪脾气,人家笑脸相迎的你不去,非要去贴海瑞的冷屁股。 关键是你看看海瑞的脸,就知道他的屁股肯定比关外三九天刚上完厕所的还冷三分。 海瑞的院子离县衙不远,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先去拜见母亲,把今天县衙上的事儿跟老娘说了一遍。 母亲听完后点点头:“那位萧大人,娘也听人说起过,确有道术,并非虚言。 不过听你之言,此人行事不遵礼法,飞扬跳脱,少年高位,未必是好事啊。” 海瑞点头称是:“其实以孩儿看来,萧风此人在朝中已是难得的人才。 他能文能武,文能中探花,武能驱鞑靼,少年高位,倒并非全是邀宠而获。 何况满朝文武,皆知严党专权误国,而无一人敢做仗马之鸣。独萧风一出,先败赵文华,再挫严世藩,压得严党不得不收敛,也可算是有功于国。 只可惜,此人毕竟是道门之人,以修仙练道而得君心,其树不 正,其果愈艳,其毒愈烈啊。” 这时海瑞的妻子走到屋门前,抹着眼泪道:“婆婆,老爷,饭已经好了,可以用饭了。” 婆婆抬头看了媳妇一眼,叹口气没说话,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海瑞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到母亲坐稳了,才坐下来。 妻子也坐下来,不时地看向屋子里,海瑞沉着脸,不说话,只等母亲先拿起筷子来吃饭。 有人敲院门,家里的仆从匆匆跑过去开门:“二位,你们找谁啊?” 海瑞家只是普通院子,不是深宅大院,萧风一探头就看见了院子里坐着的海瑞一家人,笑着开口。 “海老兄,今日公堂一见,相见恨晚啊,不知可方便拜访一下啊?” 海瑞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位总督大人是抽了什么风,怎么会跑到自己家里来。但他是守规矩的人,上官拜访,自然不能拒之门外。 海瑞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点点头,海瑞上前施礼:“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巧下官家人正在用饭,请大人前厅奉茶。” 萧风摇摇头:“无妨,正好本官也还没用饭呢,就一起用吧。” 海瑞一愣,这总督的脸皮也太厚了吧!自己都说了请他前堂奉茶,他还非要挤到人家桌子上来吃饭! 但也总不能说我家不欢迎你吃饭吧,无奈之下,海瑞只得命仆从添两副碗筷过来。 海瑞妻子急忙起身回避,萧风知道自己和海瑞还没到通家之好的地步,也 不阻拦,只是将手中的猪头肉和酱牛肉分了一份出来,让仆从给海瑞妻子送去。 海瑞见萧风带了不少肉来,皱了皱眉,但见母亲没说什么,也就任由萧风将肉食摆在桌子上。但见到牛肉,海瑞还是忍不住了。 “大人,朝廷有令,私宰耕牛有罪。虽然市场上买卖牛肉并不犯罪,但大家心知肚明,哪有那么多病牛老牛可杀?还不都是私宰的耕牛吗。 我辈官员,虽不能完全禁止违法之事,但也该做出榜样,身体力行,尽量少吃牛肉才是,大人以为然否?” 萧风微笑着看向海瑞母亲:“老夫人,您是否也是这么认为的呢?” 海瑞母亲面对萧风这么大的官,表情平静,不卑不亢:“大人,老身也是此意,不知大人有何见解?” 萧风淡淡一笑:“我认为老夫人之见,有失偏颇,只见其一,不见其二。” 海瑞顿时变色,明明是他说的见解,母亲只是附议,萧风却将矛头直指自己母亲,这让海瑞难以接受。 但以萧风的身份,别说是和自己母亲平等辩论,便是自己父亲在世,也属正常,他又不能不讲这个规矩,只好垂头不语。 海瑞母亲平淡如常:“愿听大人高见。” 萧风夹起一块牛肉,看着牛肉上那清晰可见的纹理:“耕牛为何不可私宰?” 海瑞母亲道:“天下大事,莫过于粮,粮食生产,莫过于农耕。耕牛为农业主力,人们为贪口腹之 欲,私宰耕牛,会酿成饥荒大灾。” 萧风点点头:“既然耕牛为农业主力,为了耕地,农民自然就不会私宰,为何还要官府以律条来管束呢?” 海瑞母亲道:“普通农户自然不会,然总有一等刁顽之徒,利欲熏心,铤而走险,或偷或抢,或趁农人家贫之危购买耕牛,私宰售卖,以图暴利。” 萧风一笑道:“既然老夫人说私自宰牛贩卖的都是些刁顽不法之徒,官府抓了这些人就是,何必为了这些人,就要号召大家少吃牛肉呢?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海瑞母亲看了萧风一眼,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但这也是一个规劝萧风的好机会。 在她看来,萧风算是个有毛病的好人,若能改掉毛病,也是美事一件。 “大人是修道之人,老身年少时也曾读过几本书。 《道德经》里说过,‘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可见道家也承认的,要想消除乱象,首先要由上位之人做起,起到引领风气的作用,难道不是吗?” 萧风微笑点头:“老夫人博学,但对这句话的理解,却未免全面。‘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历来解释的版本很多。我也有一种解释,还请老夫人指正。 货因难得,故而贵重,上位者因势利导,以达制衡目的。例如黄金,上位者贵之,以其可交换万物,故而民间亦贵之。 若大明从今日起,宣布黄金无用,什么也不能换,那黄金也就成了无用废铁。这固然是使民不为盗了,但大明也将大乱。 何况天下总要有货物流通,人们总要有钱财交易,即使不贵黄金,也得贵白银,不贵白银,也得贵铜铁。 所以黄金的贵重,与上位者贵与不贵无关,是因为它的稀少,适合做交易之用,所以贵重,不知老夫人以为然否?” 海瑞母亲沉思片刻,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不过黄金乃是特例,确实很难有其他之物可取代。 但这牛肉,只是百姓肉食的一种,不食牛肉,尚有羊肉、鸡肉、猪肉可食,而且牛肉并不稀有,与黄金绝非一类可比。” 补充说一下,朋友们一直指正我明朝不该说猪,深表感谢。只是这本书在多个平台发布,前面好多都没法改,只能将错就错,继续猪猪猪了。 萧风笑道:“依老夫人之意,首先我举的例子得是吃的,其次这东西不能是稀有之物,是吗?” 海瑞母亲微笑点头,萧风把那块牛肉放在嘴里,在海瑞不满的目光中细嚼慢咽,然后缓缓开口。 “老夫人,您对大明的盐政怎么看呢?” 海瑞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母亲,海瑞母亲脸上的微笑也凝住了。他们万没想到,萧风一个急转弯,把话题直接引到了这个要命的陷阱上! 盐,不光是大明朝,在历朝历代都是个奇葩的存在。这东西既不稀有 ,又不难得,若是放开了搞,绝对比白菜都便宜。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既不稀有也不难得的东西,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牢牢抓在手里,宝贝得不得了! 不是说上位之人不该引领风气吗?那好,请老夫人当着你儿子的面说说,为啥上位之人要把盐当成难得之货,让老百姓花大价钱去买? 倒不是海瑞母子不敢说实话,这母子俩都是不怕死的性格。可问题是,他俩从心里就觉得历朝盐政没问题,这是朝廷治国大业所必须的! 沉默许久,海瑞开口道:“大人,家母年迈,举例有所偏颇。《道德经》之论,自是不及大人道门正宗,思虑精深。 只是就事论事,若是上位之人不以牛肉为美食,则民间自然也会减少对牛肉的消耗,可保存更多耕牛,难道不是好事吗?” 萧风见海瑞母亲不开口了,也不追问,转向海瑞:“海兄,今日人口,与太祖登基时人口,孰多孰少?” 海瑞一愣,这还用问吗?“大人,当今人口,两倍于太祖登基之时。” “那当今饥荒之灾,与太祖登基时,孰多孰少?” 海瑞在心中默算一下:“大致相当,天灾之处皆有饥荒,无天灾之处皆尚可。” 萧风点点头:“按理说,人口增加了一倍,土地却并未增加,应该遍地饥荒才是啊。” 海瑞摇头道:“却不是这般简单的算法,人口增加了一倍,开垦的荒田自然也就多了,粮 食生产自然也就多了。” 萧风笑道:“所以粮食是不怕吃的,只怕天灾,那牛就怕吃了吗?” 海瑞一愣:“这,这却不可同日而语。中原地区,宜耕种,却不宜放牧。粮食可多生产,牛羊却难增产啊。” 萧风又夹起一片牛肉来,吃得很香,海瑞虽然粗茶淡饭惯了,但人的生理反应却是很难控制住的,看着萧风吃得香,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海瑞母亲十分不满意,瞪了儿子一眼,海瑞羞惭地垂下头,然后看见母亲喉咙处一动,想来也是咽了口口水。 “海兄对朝廷与蒙古人和女真人互市,有何看法?” 这话倒是搔到了海瑞的痒处,在这方面,海瑞比较矛盾。既主张狠狠打击侵略者,又反对穷兵黩武,所以对互市,海瑞持中立态度。 “长城之外,多强横野心之辈,不可一日不防。然我大明内忧外患,百姓急需休养生息,互市不失为权宜之计。 大人抛弃私怨,力主互市,让北方获得安宁,朝廷也得以全力打击倭寇,此举下官是十分钦佩的。” 萧风点点头:“可要互市,就得做生意。要做生意,就得互利。单方面获利的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蒙古人和女真人对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铁器、陶器都来者不拒,你说,他们能卖给咱们点什么呢?” 海瑞想了想:“战马啊,大明最缺的就是战马啊!要他们多卖战马就是了!” 萧风点点 头:“但战马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的腿,他们就算再想和大明贸易,也不会把自己的腿都砍断吧。 和中原百姓一样,他们也要吃饭,要吃饭就得放牧牛羊,不能把草场都用来养马。 所以光靠卖战马,是远远不够撑起贸易来的。他们还需要卖牛,卖羊,才能把生意真正的做起来。 如果大明只要他们的战马,不要他们的牛羊,那他们就会认为大明是要趁机削弱他们,最后消灭他们。 这种互市是延续不下去的,所以要买牛羊。这些牛羊进到大明来,大明又不适合放牧,不吃还能干什么?” 海瑞倒没想过这么深远,他看向母亲,海瑞母亲也对萧风刮目相看。 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竟深谋远虑至此。不管他说的是否全为真,但至少听起来不无道理。 萧风又夹了片牛肉,悠然道:“海兄可知为何同为人类,中原人长久以来,除非人家打上门,否则始终不愿意远征草原大漠,不愿出海吗?” 海瑞实在是有点跟不上萧风的节奏了,只得猜测到:“中原为儒家兴盛之地,知礼义,懂廉耻,不兴不义之兵。” 萧风轻轻一笑,让海瑞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或许吧,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中原太富饶了,什么都有,对外难起觊觎之心。 若有一地盛产美女,则好色之君王念念不忘纳入版图;若有一地盛产美酒,则好酒之君王念念不忘收归 治下。 所以,要让中原人喜欢吃牛羊肉,多吃牛羊肉,才会念念不忘,那片地方也应该是属于大明的才对。” 这话太狠了,海瑞和母亲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盘酱牛肉,怎么滴,你萧风在这儿吃盘牛肉,还吃出了为国为民的伟大情怀了? 不得不说,如果大明城墙有你的脸皮一半厚,游牧民族就打不进来吧。可他又言之成理,让人难以反驳! 萧风给老夫人夹了片牛肉:“所以老夫人,吃一块吧,大明不会因为您吃了块酱牛肉,就天下大乱的。” 老夫人无奈地笑了笑,以萧风的身份给她奉肉,可说是相当尊敬了,这个面子是不能不给的。当下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嗯,确实是香。海瑞见母亲吃了,也就放下架子,夹一块吃了起来。 这时屋里传出女子的啜泣声,和明显担心被外面人听见的,极小的声音。 “好孩子,娘求你了,你就吃一口吧。”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一章 饿死事小 萧风为什么一上来就找海瑞的母亲说话,而不是找海瑞呢? 因为萧风前世看过海瑞的资料,知道这家伙就是个妈宝男。他父亲去世时,他只有四岁,他母亲当时二十八岁。 海瑞母亲从二十八岁开始守寡,含辛茹苦的将海瑞抚养成人。她又是书香门第,学识水平都很高。 海瑞的启蒙教育,就是母亲亲自教海瑞《孝经》、《大学》、《中庸》等书。 当时书很贵,海瑞母亲不愿意花冤枉钱,据说她竟然是全文背诵,教会的海瑞! 根据这个记载可以推测,这也就是当时不让女子考试做官,否则以海瑞母亲的水平,至少是个举人起步! 而海瑞中举、当官,一路当到南京的右都御史,背后都有其母亲的谆谆教诲。 有记载说,海瑞因抬棺上书而被嘉靖关进大牢,他母亲还给他写信,告诉他生死事小,不要放弃原则! 也正是在母亲这样严苛的教导下,海瑞从会说话起,就一路奔着千古杠头,万古流芳的大清官狂奔到死。 可根据另一些记载,海瑞的一生也远远谈不上幸福。 他应该从小就太不会笑,也没有什么玩耍的时间,脑子里装满了规矩和礼法,再也装不下复杂的感情。 所以他至孝,为了母亲的好恶和延续香火,娶三妻休两妻,古稀之年还在纳妾,可见对妻妾全无感情,只为生育。 历史上对前两位被休的妻子,后面的命运没有记载,但 从结果看,还算是解脱了。 因为海瑞的最后一个妻子和小妾,在同一年里双双暴毙,妻子死因不明,小妾是上吊自尽的。 海瑞的一生就像是一根蜡烛一样,点燃了自己,照亮了黑暗中如蝼蚁的百姓,让蝼蚁们对光明有了信心。 但没人知道,离蜡烛火焰最近的那几只小蝼蚁,都被蜡烛的火焰无情的烤焦了。 而点燃这支蜡烛的人,就是海瑞的母亲。母亲成就了他的一生,也毁灭了他的一生,最后无子无亲,凄凉地躺在史书上,光照后世。 所以萧风想试试看,他能不能让海瑞的一生过得更好一点,更像个正常人一点。这就要从他的母亲着手。 此时刚赢得酱牛肉杯辩论赛的萧风,正在拉着这母子二人共享酱牛肉和猪头肉,却听到海瑞内堂里传来的哭声和说话声,不禁一愣。 海瑞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觉得妻子给自己丢人了。这其实不能怪他妻子,实在是海瑞这个小院子太小了。 虽然嘴上说什么内堂外堂的,其实只有一排屋子,无非是有点错落罢了,屋里放个屁外面都能听见。 海瑞一拱手:“大人见笑了,内人无礼,是海瑞治家不严,大人请继续用饭。” 萧风看了海瑞一眼:“海兄,我既然在你家吃了饭,也算是朋友了。 嫂夫人哭得甚是伤心,可是有什么为难事吗?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有办法帮忙呢。” 海瑞连连摆手:“家 事而已,家事而已,不劳大人挂心。” 此时在屋里的海瑞娘子却听见了外面的话,她挣扎再三,终于还是母亲天性战胜了对规矩的恐惧,推开门跑了出来,跪在萧风面前哭诉。 “大人,小妇人虽少出门,也听说过大人道法精深。 大人与老爷、婆婆说话,本没有小妇人抛头露面的规矩,可小妇人女儿就要死了,恳请大人救救她吧!” 海瑞黑着脸,断喝一声:“放肆!你干什么,回屋去!大人在此,抛头露面,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萧风看了海瑞一眼:“海兄,你熟读礼法,岂不知有事急从权这一说?别说人命关天,就是其他急事,也该放在礼法之前吧。 嫂夫人慢慢说,究竟何事。我虽粗通医术,但只对某些病症有心得,若真是疑难之症,我军中带有名医,也可为小姐诊治。” 海瑞娘子被海瑞一声怒喝,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被吓散了一半儿。萧风再三鼓励之下,才怯懦地开口。 “四日前,家中仆从请假回家探亲,临走前从街上买了两斤糕饼,要带回家去。 小女年方五岁,见仆从手中提糕,以为是自家之物,伸手要吃。那仆从就从纸包里拿了一块给小女,然后就回家去了。 小女正吃着,老爷回来了,就问小女哪来的糕,小女说是仆从给的。老爷问我可曾买糕,我说不曾。 老爷大怒,说小女身为官宦女子,而乞食仆从, 败坏纲常。且以女子之身,岂能随便接受男人的馈赠? 当时老爷训斥小女,说小女全无家风,失礼少节,不是他的女儿,还不如饿死,他倒还认是他的女儿。 谁知从那天起,小女就一口饭也不肯吃了,每天只喝一点水,到今天已有四日了。小妇人百般劝说,乃至打骂恐吓,小女都不肯吃饭。 刚才小妇人拿了大人送来的肉,去看小女,小女已是神志不清,却仍旧不肯吃饭,小妇人万般无奈,只能求大人救命啊。” 萧风望向海瑞,海瑞脸上微露懊悔之色:“当时下官急怒之下,确实话说得重了些。想不到小女当了真,家人多次劝说,都不肯吃饭了。” 萧风压抑着怒气,淡淡的问:“你亲自去劝过她吗?” 海瑞愕然:“未曾。下官所言无错,实不知如何相劝。” 萧风大怒:“我看你不是不知道如何相劝,你是从心里觉得一个女孩儿,若能全名节而死,也还不错吧!” 海瑞的口气也硬了起来:“大人此言,下官不敢冒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难道愿意自己的女儿就此饿死吗?” 萧风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就去劝你女儿吃饭!向她道歉,告诉她,你说的都是屁话!” 海瑞怒道:“下官无错!大人如此强横,是要以势压人吗?” 萧风看向海瑞母亲:“老夫人,你也想看着孙女被饿死吗?” 海瑞母亲沉默片刻:“自然不愿,不过 海瑞并无过错,让他违心道歉,老身也觉得不妥。 瑞儿,你就去劝劝囡囡吧,她若肯听话吃饭,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是她自己的命。” 老娘开口了,海瑞不再硬顶,转身走向屋内,萧风毫不客气地跟上前去,海瑞娘子擦擦眼泪,也赶紧跟着往里跑。 石桌上只剩下了海瑞母亲和张无心,张无心一身杀气,半枯半荣的面相,老太太却浑然不惧,依旧自顾自地吃着酱牛肉。 张无心闷头吃着猪头肉,心里暗自感叹,这老太太气场好强,若是练武之人,必然能成大器,可惜可惜,太老了,来不及了。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穿着家织布的小袄,蜷缩在床边上,小小的一团,圆圆的脸蛋已经不再红润,带着枯黄的颜色。 她的床边上放着一盘酱牛肉,一盘猪头肉,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香味不停地钻到她的鼻子里,她不由自主的咽着口水,两眼却闭得紧紧的。 海瑞心里也是一酸,但脸上却毫不变色,迈步上前,坐在床边,轻声道:“囡囡,起来吃饭吧。” 囡囡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海瑞,脸上带着惊喜之色,眼泪从眼角流出来。但她摇了摇头,把眼睛又闭上了。 “我要做好女儿,我要做海家的女儿,我不吃。” 海瑞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无错,自己教育孩子有什么不对? 我小时候母亲也是这么教育我的, 我就从没犯过这样的错误! 海瑞娘子绝望了,她靠着墙瘫在地上,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这数日来,海瑞都不肯来看囡囡,她以为海瑞来了就好了,想不到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萧风迈步上前,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海瑞,海瑞垂着头,也有些不知所措,气势上也没那么强了。 “你女儿一定是把你当英雄,把你当楷模,所以才对你的话言奉为圭臬,只要你不亲口否认自己之前的话,她就不会释然。 就像你对你母亲一样,只会盲从,从不会去想,其实你母亲有时也可能会犯错的。” 海瑞猛地抬起头来,不服气地看着萧风,萧风冷冷地看着他。 “不服气是吧,我问你,刚才吃牛肉的事儿,你母亲就没有错吗?” 海瑞反驳道:“那只是小事而已,就算大人言之有理,也不能说家母就有错吧。大人高居庙堂,见识自然比家母高一些。” 萧风冷笑道:“即以此事论,你女儿绝食四日,你未曾到屋一劝。 你母亲作为这家里唯一能命令你的人,却迟迟不命你来劝,难道是对的吗?” 海瑞顿时语塞,但在他心目中,父母的一切错处一定是儿女的错,因此大声反驳。 “此事就算海瑞心狠了些,却也不能怪在家母身上。” 萧风大笑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是吗?” 海瑞“当然”二字已经到了嘴边上,忽然就想起那个老扒灰的来了,硬 生生地将这两个字咬回去了,发力过猛,差点咬了舌头。 萧风看着海瑞道:“你觉得你教育孩子,是为父之责,你以礼法为凭,是为官之本。 即使你女儿真的饿死了,你也只有心痛,并无愧疚,因为你无错,对吗?” 海瑞再次抬头,与萧风对视:“大人,难道不是吗?” 萧风忽然问道:“海瑞,礼法所在,是否因人而异,还是一视同仁,都要遵从礼法呢?” 海瑞昂然道:“当然一视同仁,都要遵从礼法。我猜大人是要问我,天子犯法,是否与民同罪吧?” 海瑞忽然转守为攻,萧风只是淡淡一笑:“若是如此,你当如何回答?” 海瑞精神一振,这可是到了他的知识甜点位了,就算你萧风在其他方面多牛,在这上面我也很有自信! “大人可知,礼法中,天子本就不与庶民平等,天子之罪,唯上天可罚。历来朝代更迭,即为上天之罚! 为人臣子者,犯言直谏也好,抬棺上书也罢,都是尽臣子之责,却无罚天子之礼! 父母有错,子女可泣血劝告,殒身以阻,这是孝道,君臣如父子,天子犯法,臣下尽责而已! 礼法中,不但对天子有特殊规定,就是对士大夫们也有相应规定,一视同仁指的是同一阶层下的一视同仁!” 萧风点点头:“那若是两个平民呢,同样有违礼法,是否该一视同仁呢?” 海瑞谨慎地跳过一个小坑:“大人,同 为平民,尚有辈分之分,辈分不同的,也当有所区分。如刚才所说父子之间,就不能一视同仁。” 萧风点点头:“那若是两个平民,同一辈分,同样有违礼法,是否该一视同仁呢?” 海瑞思索再三,确定无坑后,点了点头。萧风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囡囡。 “海瑞,你摸着良心说,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你儿子,别说是要了块糕饼,就算是偷了别人的糕饼,你是否能狠心饿死他呢?” 海瑞一下就蒙了,他几次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风又一次让他脑子里的两个最高优先级的观念,像小齿轮一样发生了激烈的碰撞,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一个小齿轮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是母亲反复教导他,也是他践行了一生,努力了一生的未竟事业。 按理说海瑞家并不算很穷,他爹好歹当过官,给他家留下了十几亩地呢。海瑞母亲也十分勤劳,从成家开始到现在,一直不辍劳作,所以并非穷得叮当响的家庭。 海瑞当的教谕,虽然官不大,但俸禄也还凑合,而且福建等地的世家大族,对教育事业十分重视,到县学宫里捐赠的也不少。 虽然海瑞不贪,但这些捐赠往往会以津贴的形势发放给各级教师,教谕作为教育局局长,也是有份例的。这是礼,不是贪。 因此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海瑞都不该穷得连肉都吃不上,还 得等到母亲过生日才能去买两斤肉。 一部分史学家认为,海瑞家的经济问题,就出在海瑞频繁的娶妻纳妾上。 海瑞一生娶了三位正妻,纳了两房小妾。从古至今,娶妻都是十分费钱的行为。古代的丈母娘虽然不一定逼你买房子,但彩礼还是少不了的。 纳妾就更别提了,人家好好的闺女,给你当小妾,除了图钱还能图什么?图你长得英俊,所以愿意把闺女送给你去当小三吗? 当然,对于其他头脑灵活的官员来说,这点花销可能还不算啥大事,但海瑞是千古第一清官,这些开销足够让他倾家荡产的。 那海瑞娶妻纳妾是为了贪图美色吗?绝不是,他虽然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但他真的是为了生儿子,延续香火。 所以综合海瑞最听母亲话的历史表现来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观念一定是他母亲反复灌输给他的,优先级极高。 第二个小齿轮是:礼法乃圣人之道,不容亵渎。这同样是他母亲反复教导他,同样践行一生,而且让他流芳千古的事业。 但萧风的问题却问到了礼法的死穴上:从没有哪一条礼法说过,男人偷了东西,和女人偷了东西,就是女人的错误更大。 虽然实际上有很多重男轻女的礼法,例如通奸、例如家庭矛盾等,都是男轻女重的,但在偷东西这一项上,还真就没有! 海瑞的女儿跟仆从要了块糕吃,其所犯的错自 然比不上偷一块糕吃,因此萧风所问在逻辑上十分合理。 若是你的儿子偷了别人一块糕,犯的错比你女儿的还大,你会忍心看着他就这样活活饿死吗? 这时海瑞当然是可以耍赖的,说会。反正自己也没有儿子,有了儿子也不一定会偷东西,所以我怎么说,你萧风就得怎么听着。 问题是如果海瑞是这样的人,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萧风也就不用这样问他了。海瑞海刚峰,是个一辈子不会耍赖的人。 海瑞沉默许久,终于艰难地开口:“不会。” 萧风都没费劲去嘲讽他为何不会,直截了当的问:“如果需要你道歉,才能救你儿子的命,你肯吗?” 海瑞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更多的小齿轮在脑子里咔咔冒着火星子,最后终于开口:“肯。” 萧风退后一步,用手向囡囡指了指:“请吧。”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二章 南少林寺 海瑞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囡囡闭着眼睛躺着,海瑞垂着头沉默着,海瑞娘子停止了哭泣,捂着嘴默默流泪,看着萧风和海瑞。 终于,海瑞的手颤抖着抬起来,抚摸着囡囡的头发:“囡囡,爹对你说的,你饿死了才对,那是错的,爹爹错了。” 囡囡艰难地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父亲。错了?爹爹也会错的吗? 家里的仆从,左右的街坊,来拜望的秀才,所有人都说爹是不会错的。爹不怕大官,不怕坏蛋,爹是大英雄啊。 那些人,有人说爹古怪,有人说爹不近人情,但没有一个人说过爹人品不好,说过爹会错啊! 看着囡囡纯净如秋水一般的大眼睛,海瑞的心里更难受了。 他就像一个从没动过感情的人,忽然发现了自己原来也是有感情的一样,心底的闸门再难关住了。 “是的,爹错了。你还太小,爹太忙了,没空给你讲这些道理。奶奶老了,没精力给你讲这些道理。 以后你好好读书,自然就明白这些道理了,爹在你这样的年纪时,也有很多不懂的道理的。” 囡囡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些神采,但仍有些狐疑不定:“爹爹,可是囡囡还是做错了对吧,只是因为还小,所以不用饿死,是吗?” 海瑞再次语塞,他心里当然是这么想的,但他又不敢直说,否则万一女儿还是不肯吃饭,自己这歉不是白道了吗? 就在他犹豫之际,萧风点头道 :“不是的,你爹错了,是因为囡囡压根就没做错什么,爹爹错怪囡囡了。” 海瑞不满的看了萧风一眼,面对着女儿期盼的目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不对”来,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 囡囡毕竟还很小,加上父亲从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待过自己,心里已经全信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委屈得不行。 哭了半天,才慢慢止住声音,抽抽搭搭地看向海瑞娘子:“娘,我好饿。” 海瑞娘子惊喜万分地扑上去,抱起女儿来,给女儿喂粥。萧风笑着向外走去,海瑞皱着眉,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回头来。 “给她……先喝粥就好,肉留着明天吃,饿久了先不能吃肉……” 回到石桌前,海瑞垂着头,也没有了吃肉的兴致。倒是海瑞母亲和张无心,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在吃。 “大人,你救下囡囡,老身感激你。可你不该对孩子说,她父亲错怪了她,这不对。” 萧风伸筷子去夹酱牛肉,却发现没剩几片了,心里感叹这老太太果然是能吃能咽的人,坚强刚硬。 “老夫人,我说他父亲错怪了她,却不是只为了安慰她,而是实话。” 海瑞愕然抬头,海瑞母亲的皱纹动了动:“大人这话,老身不明白了,难道她做的事还对了不成?” 萧风点点头:“你家仆从,给了囡囡一块糕,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了呢?可有圣人礼法 说过吗?” 海瑞母亲道:“虽然并无明言,但女子从小就当自重自爱,乞食于仆从,且男女有别,自是有错。” 萧风笑了笑:“你无圣人明言,我却有圣人明言,圣人明确说过的,囡囡此事无错!” 这下不但海瑞和海瑞母亲,连满嘴猪头肉的张无心都抬起头来,一脸懵逼地看着萧风。不会吧,圣人还专门为囡囡辩解过吗? 海瑞母亲从容的一笑,放下筷子,看着萧风:“愿闻其详。” 萧风更从容地一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亚圣孟子所言,没错吧?” 海瑞母亲一愣,顿时明白了萧风的意思,想要张口辩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萧风嚣张的微笑着。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仆从年纪比海瑞还大呢,囡囡像尊敬自己父亲一样地尊敬这位长者,有何不妥?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仆从的孩子应该比囡囡还大吧,他像爱护自己孩子一样地爱护囡囡,又有何不妥? 这样一个主仆之间有情有义的友好互动,这样一个长者与幼儿之间纯洁美好的真挚情感,却被海瑞认为是男女之间的错误行为。 自君子的眼中,天下滔滔,皆为君子;自小人的眼中,世上碌碌,都是小人。 你心脏,眼就脏,我说你错了,你有何不服?” 这番话,当真是极其的不客气,虽然明里是指着海瑞的鼻子,暗中其实连海瑞的母亲也 一起骂了。 但海瑞母子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虽然刚硬,却讲理。他们讲理上讲不过萧风,就干受着,默然不语。 萧风也知道,这母子二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是几十年来形成的,绝不可能因自己的三言两语就有大的改变。 不过今天的拜访,吃的这顿饭,救下的囡囡,都会对海瑞带来一定的影响吧。 萧风也不希望他变得太多,毕竟几百年才出一个的海瑞,可是大明的瑰宝,也是大明留给后世的精神财富。 他只希望,海瑞在成为历史上清官符号的同时,也能有个正常人的生活,比起原本的历史,能对家人多一点温情,少一点伤害。 第二天,萧风拔营起寨,离开了南平,知县亲自带官员和百姓,到城门口来欢送大军开拔。 来的百姓很多,纷纷给兵士们塞馒头一类的吃食,感谢他们的野外扎营,秋毫无犯。 萧风从城门前经过时,看见了知县身边,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冲萧风挥手告别时,露出了手腕上带着的镯子。 知县左边,秦秀才带着娘子,也在拼命的向萧风挥手。边挥手边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娘没来,估计是难以面对萧风。 萧风忍不住莞尔一笑,然后看见海瑞身边,被海瑞娘子抱着的囡囡,也在冲他挥手。 海瑞面无表情,但两手一直冲萧风拱着,没有放下来。 大房车里的公主这两天完全错过了萧风的城内生活 ,此时从车帘后面撩开条缝,十分狐疑的质问。 “你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吗,这么多人都喊你的名字?那个蒙着脸的女人怎么回事,一个劲冲你招手? 还有那个秀才打扮的家伙,和他娘子一边挥手,一边哭,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还有那边那个抱孩子的女人,和孩子都在哭,难道你现在连带孩子的都招惹了? 还有,我想起来了,你晚上回来时,脸上有个巴掌印,是哪个女人打的?我回去要告诉雪儿姐姐!” 萧风知道公主是嫌自己这两天早出晚归地没搭理她,心里不爽,故意找茬。微笑着举起马鞭,冲着拉大房车的六匹马抽了一鞭子。 “今天你中气很足嘛,看来中午就不用吃药了,正好赶路,晚上再说吧。” 大房车里一阵沉默,然后传来入画哀怨的声音:“大人,公主其实虚弱得很,是强撑着跟你说话的……” 萧风哈哈大笑,纵马扬鞭,带着大队人马扬尘而去,只留下南平县城外一众送行之人,看着大军的背影,久久不散。 大军前行的目标,是此次总督南巡的一个重要目的地——福州。 不过在半路上,萧风故技重施,要求大部队带着公主继续前行。他则带着张无心、武当山的五个应届毕业生和二百骑兵,绕到了莆田去。 这次倒不是为了钓鱼,因为大部队里有俞大猷和安青月,有五百骑兵和两千步兵,眼下根本没有哪股倭 寇敢偷袭这样的队伍。 萧风到了莆田,马不停蹄,直扑莆田少林寺而去。张无心和五个应届毕业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萧风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是在南京和苦禅大师辩论时呛火了,过后越想越气,追人家老窝来了? 不对啊,在南京明明是萧风大胜啊,就是窝火也该是苦禅大师啊!你不能这么没格调吧? 萧风的两百骑兵声势很大,在南少林的山门前刚一停下,门口的小沙弥就连滚带爬地往院子里跑,大门关得紧紧的。 就听见寺庙里一片混乱声,很多人脚步的奔跑声,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山门重新打开,一个胖胖的知客僧带着两个小沙弥走了出来,明显十分戒备。 “不知贵客何人,何事造访我南少林?” 萧风在马上一拱手:“大明江南总督萧风,特来拜会贵寺苦禅大师,也想见见贵寺方丈。” 知客僧一愣,看着这二百匹骏马,和二百个英姿飒爽的骑兵,顿时就信了。除了朝廷大官,谁能有这等威势? 知客僧松了口气,满脸堆笑道:“原来是大人到此,失敬失敬。 因莆田靠近沿海,时有海盗倭寇袭扰,故此见来人众多,有些疑虑,还望大人见谅。” 这就是知客僧的作用了,任何一个寺庙里,最会说话,最会搞接待工作的,一定是知客僧。寺里养知客僧的作用也就是为了和外界打交道。 和尚修行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寺 庙毕竟是建在凡尘俗世中的,不可能真正的超然物外。别的不说,朝廷来人至少是不能得罪的。 萧风微笑下马,让骑兵们在原地休息,自己带着张无心等武当弟子大步进入寺里。 知客僧见多识广,见张无心这六人皆道士打扮,腰悬长剑,脚步轻捷沉稳,顿时猜出七八分。 “这几位道友,莫不是武当山的?” 萧风点点头:“没错,就是武当山的,怎么了?” 知客僧苦笑不语,武当和少林,一直在江湖中是有名望之争的。两方也像是有潜规则一样,彼此从不上对方山门,除非是找茬踢馆的。 但萧风如此身份,知客僧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倒是在寺内大殿前聚集的几百名僧兵,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这些武当弟子。 张无心见五个小师弟有点发虚,微微一笑道:“怕什么,你们又不是来比武的,就是要比,也是我上,轮不到你们。” 说话间,两个老僧已经得到传报,从禅房内走出来,立在滴水檐下。其中一个又黑又瘦又高,脸上胡须花白,正是苦禅大师。 另一人的胡须全白,而且更长,比苦禅大师略矮一点,但皮肤白一些,身形匀称,面目慈祥,乃是当今南少林的方丈绿叶大师。 按理说,一般的官员来寺里,方丈是无需亲自接待的,如果给面子就露个脸,由知客僧负责接待就行。 但萧风的官太大了,方丈不露面是不合适的。再加 上苦禅大师是方丈的师弟,在南京被萧风给扁了,于情于理,方丈都要和萧风见见面的。 见到萧风,苦禅大师大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去见礼,方丈则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对萧风低头施礼。 苦禅大师迎到萧风面前,还没来得及行礼,萧风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大师,多日不见,你气色比在南京好多了啊!” 苦禅大师笑道:“不及天师,天师这一身精气弥漫,贫僧远远的就感觉到了。” 萧风哈哈大笑:“大师是想我说杀气弥漫吧,南京一别,这一路都是杀过来的,身上没有杀气是不可能的。” 萧风拉着苦禅大师,一直走到滴水檐下,才放开手,向方丈拱手道:“方丈大师,萧风有礼了。” 方丈微笑道:“师弟回来后,一直对大人念念不忘,老衲也心向往之,今日一见,三生有幸,请禅房用茶。” 方丈的禅房要比其他和尚的大一些,萧风一行人都被招呼进来,有桌子,却没有椅子,每人一个蒲团,一杯清茶。 “萧大人,此次来我南少林,除了看望苦禅师弟,应该还有其他事吧?” 萧风喝了一口茶,赞道:“好茶,确实是有事儿,我想借寺中僧兵用一下。” 方丈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这种事这么轻描淡写的吗?你知道你是在要求什么吗? 少林寺的僧兵历史悠久,传说可以追溯到隋末唐初,当年李世民和王世充争霸之时 。 根据电影《少林寺》里所说,就是十三棍僧救唐王,杰特李在里面有精彩演出。 其实十三棍僧和李世民有交情不假,但李世民当年并没有沦落到要被少林寺营救的地步。 更真实点的情况,其实是王世充派大将王仁则去少林寺斗地主,结果被一反三炸的故事。 当时的少林寺是嵩山少林寺,坐拥万亩良田,是不折不扣的大地主。王仁则缺钱少粮,打算斗地主要粮食,不给就要杀头。 结果没想到少林寺的和尚不是好惹的,不但不肯交粮,还在当地唐军的配合下,不讲武德的偷袭了王仁则,把他俘虏了送给李世民。 后面的事儿基本差不多,李世民大喜,特许少林寺可以蓄养僧兵五百名,还允许少林寺到各地开分公司。南少林就是那时候成立的。 作为一脉相承,南少林自然也是有僧兵的,虽然没有五百名那么多,二三百名还是有的。 但这可都是南少林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是遇到乱世时的自保力量,萧风轻飘飘一个借字,方丈岂能甘心? 因此方丈捻须微笑:“大人,出家人乃方外之人,不涉俗世纷争,大人兵强马壮,如日月之辉,何必图囊萤之光呢?” 萧风微笑看着方丈:“大师,出家人既然不涉俗世纷争,那舞刀弄棒,聚众成兵,是为了什么呢?” 方丈捻须的手十分稳定:“舞刀弄棒,强身健体而已;聚众成兵,保寺护法而 已。大人可有异议吗?” 萧风点头道:“既是强身健体,当无争抢好胜之心;既是保寺护法,当无寺外纷争之心,可对?” 方丈捻须的手微一停顿,他早就听苦禅说过了和萧风论道失败的经过,对萧风的每句话都保持戒备。 但若是沉吟的时间长了,也不免难看,因此在心中思量再三后,确定并无漏洞,当下缓缓点头。 “大人所言不差,正是如此。” 萧风笑了笑,一把拉起身边五个武当应届毕业生中看起来最年少的一个,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推开禅房的门,对着外面仍未散去的僧兵们高喊。 “这个武当山的小道士,号称少林寺没一个能打的,他一个人可以打十个!”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三章 言者无罪 门外的少林武僧们都被惊呆了,像慢动作一样慢慢地转头,看向这个勇敢的武当道士。 小道士也惊呆了,像慢动作一样慢慢地转头,看向满脸微笑的萧风,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毕业后遇到的第一份工作的第一个领导。 没错,下山前师父和师祖都说过,跟着萧大人干,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风险和利益成正比! 可现在看起来,利益不知道在哪儿,风险已经带着热情扑面而来了呀! 还他妈的打十个,我虽然是本届十佳毕业生之一,但这可是少林寺啊,一对一难道还不行吗?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惊呆了,只有苦禅大师不为所动,似乎早已对萧风这种天马行空的思路有了思想准备。 方丈大师看了苦禅一眼,苦禅苦笑着摇摇头,他虽然知道萧风的思维跳跃,但落脚点在哪里,他也说不好。 还不等方丈大师想明白,武僧中已经冲过来好几个,提刀抡棍,气势惊人,争先恐后地要跟这口出狂言的小道士比划比划! 小道士也急了,伸手握住剑柄,准备迎战,只是难免手臂有点哆嗦。萧风一把把他推进屋里,张开双臂,拦在门前。 “各位高僧,何以如此激动?人家不过是说你们的功夫不行而已,又没有诋毁你们的佛法,至于如此吗?” 几个武僧十分激动,只是碍于萧风的身份,不敢造次,隔着萧风向禅室内的小道士挑战。 “武当道士, 少林武当功夫各有千秋,我们并未说武当的高低,你何以如此狂妄。有本事出来,我们一对一比试!” 萧风关上门,任凭几个武僧在外面挑战,悠然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喝茶。 “方丈大师,僧兵练武,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当无争强好胜之心吗?几位高僧在外面这是说什么呢?” 方丈的老脸一红,心里暗骂萧风太狡猾了。实话实说,这些武僧绝非没有涵养的人,如果萧风自己说这话,他们可能都不会太在意。 可萧风拉了个武当山的小道士来说这话,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俩就像情敌一样,共同追了武林第一这位姑娘很多年了,哪能容对方在自己面前放肆? “大人思维敏捷,老衲无话可说。不过虽然少林武僧有争强好胜之心,但仍旧是为了保寺护法。” 萧风点点头:“很好。”再次站起身来,打开禅房的门,忽然一声长啸。 萧风此时内力已经颇强,这一路给公主治病,不知不觉间他的内力也在不断增加,甚是奇妙。这一声长啸,在山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百骑兵的两个带队百户立刻抢进山门,拱手躬身,等待吩咐。 “本官一路过来,见附近百姓生活困苦,而南少林的寺外田产颇多,十分肥沃,让百姓们分了吧。让他们放心,不会有人阻拦的。” 两个百户答应一声,转身要走,知客僧急疯了,带着几个沙弥将两 人拦住,回过头飞跑向萧风。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本寺田产,是本寺僧人的柴米来源,分不得啊!” 此时方丈也沉不住气了:“大人这是何意?南少林一向奉公守法,不问世事,大人何意要强夺本寺土地呢?难道大人要学王仁则吗?” 萧风诧异道:“方丈大师,听你的意思,颇有威胁本官之意啊。难道本官让百姓分你的土地,你还敢让僧兵动手阻拦不成?” 方丈一脸严肃道:“大人虽位高权重,朝廷虽尊道抑佛,但凡事要讲理,大人无故强夺本寺土地产业,总要有个说法吧! 难道别人打上门来,少林寺束手待毙不成?若是那样,无论南北,只怕少林寺早已不存在了。” 萧风连连摇头:“大师刚才说,少林僧兵是为了保寺护法,并无寺外纷争之心,这土地田产,不过寺外之物,更是身外之物,何以僧兵要为了此事动手呢?” 方丈一愣,随即道:“大人此言差矣,和尚修行佛法,也需要吃饭。若无田产,和尚如何安心修行? 所以田产不能算寺外之物,应该算寺内之物。保寺护法,自当包括此行为。” 萧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不论寺内寺外,只要是能帮助和尚修行的,就算寺内,就在僧兵们保寺护法的范围之内。” 方丈欣慰的点头:“大人终于明白了,善哉善哉!” 萧风庄重的看向苦禅:“苦禅大师 ,你游历天下,传道弘法,就在这莆田之内,我也见到无数百姓,信佛拜佛。 就在山门之外,我还见到不少上山烧香礼佛之人。这些善男善女,不知可算帮助大师修行之人吗?” 方丈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苦禅,苦禅何等聪慧,已知萧风之意。但让他昧着良心,尤其是当着佛祖打诳语,苦禅是死也不肯的。 “天师所言有理,这些善男善女,不但在贫僧云游之路上施舍贫僧,与我佛结缘,便是这南少林寺中,每个和尚的修行,也都离不开善男善女们的扶持。 佛法无边,同修路上,都是自度度人,自觉觉他,是否落发,是否在寺内,并不重要。” 萧风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柳,发自内心的赞叹:“大师高德,萧风这里谢过了。” 方丈也笑了,伸手拿起茶杯来,一瞬间,脸上不平之气尽去,阳光透窗而入,整个人仿佛隐隐带着佛光。 “老衲自觉修行差苦禅师弟一口气,却总是不知差在何处,今日方知,多谢天师,多谢师弟,老衲虽未开悟,却已知差的那一口气是什么了。” 萧风大笑声中,冲两个百户挥挥手:“刚才的命令取消,山门外等候吧。”然后再次坐到桌子前,也拈起一杯茶来。 “方丈大师,能借我多少僧兵?” 方丈单手立于胸前,打了个少林寺标准的单掌礼。说道这单掌礼,容我水两句,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传说。 据说天下僧人标准礼都是双手合十,唯独少林寺才有单掌礼。因为少林寺是为了纪念他们的禅宗二祖,慧可禅师。 慧可禅师是河南洛阳人,听说达摩祖师在嵩山少林寺后山面壁悟道,觉得都在河南,离得这么近,自己必须得去拜师。 可惜达摩祖师对慧可禅师实行了冷暴力,就是压根不搭理他。而且因为是在冬天,这个冷暴力确实是很冷。 外面下着大雪,达摩祖师是在一个小山洞里面壁,慧可禅师却挤不进去,只好在外面跪着,堆了一夜的雪人。 于是达摩祖师有点感动了,告诉慧可禅师:你还是回去吧,学佛悟道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你干不了,走吧。 慧可禅师二话不说,一刀就砍下了自己的左臂,捧给达摩祖师。达摩祖师估计也吓了一跳,觉得这确实是个人才,这才收为徒弟,传下衣钵。 这就是禅宗二祖,但因为达摩祖师是外族人,所以慧可禅师实际上是中国禅宗的开山祖师。 整个故事中唯一一个让人有点琢磨不透的点,就是慧可禅师为啥来拜师,身上还要带把能砍断胳膊的大刀。但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所以少林寺作为禅宗传人,为了纪念慧可禅师,发明了单手立在胸前的佛家礼节,颇为独树一帜。以上均为传说,不保证真假。 此时方丈大师单手打礼,一言不发,萧风心下了然,喝了口茶,淡淡地开口。 “人家武当山也 借了五个人呢,而且还是主动借的,难怪万岁崇道,看来对朝廷而言,道门确实更贴心啊。” 方丈大师想了想,双手合十,还是一言不发。萧风再次喝了口茶,指了指张无心。 “这是武当山的头牌,张无心,大师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吧。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和鞑靼人厮杀,和倭寇忍者厮杀,当真是道门之光! 他师妹安青月,如今保护公主,也是危险重重。他俩为了打倭寇,本来今年要结婚的,都推迟了呢……” 方丈大师想了想,看了苦禅一眼,苦禅也双手合十。 萧风叹了口气:“我借僧兵,是为了在沿海打倭寇,又不往外面带。武当山离沿海千里万里,之前连倭寇的面都没见过,尚能如此……” 最后方丈大师无奈地把脚伸出来了,双方终于愉快的敲定了三十名武僧的数目。并且约定,今后不管武当山出多少人,少林寺都出两倍! 借人的事儿完成了,萧风起身就要走,方丈大师伸手示意等等。 “天师,此时我就不叫大人了。你在南京与苦禅师弟论道,苦禅师弟输得心服口服。回寺之后,和老衲多次参详。 老衲比师弟学佛早了一些,对佛法也有多一些见解,今日得见天师,三生有幸,也想和天师切磋一番,看看佛道究竟渊源如何?” 萧风伸手拿起已经喝完茶的空杯子,恭恭敬敬地双手平举:“大师,我输了。” 方丈和苦 禅同时一愣:“这……却是为何?” 萧风笑道:“南京府城,众目睽睽,我为朝廷册封的道家真人,大明天师,决不能认输。 否则我个人输赢事小,失了江南官员的敬畏,百姓的信心,如何带兵打仗,清剿倭寇? 今日二位大师高风亮节,借我护寺僧兵,对抗倭寇,保境安民。这又不是大庭广众,萧风认个输,有何不可? 当日苦禅大师说过,是他输了,不是佛家输了。今日原词壁还,是我输了,不是道家输了。 倭寇军情,急如星火,萧风确实没有心思与大师长坐清谈。待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之日,萧风当亲自上门,与大师畅谈佛道渊源!” 萧风说完,将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就像捻着一朵青色的花朵一般,微微一笑,转身出门而去。 方丈点头微笑,也拈起茶杯,出神的看着那青色的茶盏,在阳光下的浮光流动,犹如琉璃世界的惊鸿一瞥。 “苦禅师弟啊,师兄这次也输了。看来你我二人,还需精研佛法,哪一日能去了这胜负之心,哪一日方可领悟正果啊。” 僧兵无马,但他们都会骑。萧风让人到前面马市上买马,凑来凑去还差十个人。最后无奈,只能选了骑兵队伍中最强壮的十匹马,每匹马驮两个人,才能上路。 没办法,大明此时就是缺马,但随着互市越来越好,以后就不会了。萧风已经告诉仇鸾,高价收马,比牛羊给的 价高很多。 人都是追逐利益的,就算俺答汗不愿意卖,也挡不住其他的部族私下里多卖。何况山海关外面,还有跟女真人的互市呢,只要价高了,商品是会流动的…… 萧风的骑兵队赶到了福州,他让僧兵们都换上了士卒的衣服,光头上带了帽子,看着和普通士兵并无区别。 福州是福建的核心,世家大族甚多,其中有不少和海盗是有利益勾连的,靠做出海走私的生意牟利。 萧风一进福州,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本地卫所整军,准备作战。然后贴出告示,重金悬赏,让当地民众揭发与海盗倭寇有勾结之人。 这番举措,让当地大族们十分不安,他们商议一番后,由本地最有势力的王家族长出面,请总督大人赏光,设宴接风洗尘。 几家大族在福州城里最大的酒楼清场,请萧风喝酒。萧风满面笑容,接受了每个族长的敬酒,然后再回敬一杯。 放下酒杯后,萧风笑道:“今日各位请本官喝酒,本官深感惭愧,自古道无功不受禄。本官一定从严治军,严厉打击海盗和倭寇!” 几大族长面面相觑,彼此用眼神暗示,最后还是王族长挺身而出,再敬萧风一杯,缓缓开口。 “大人这一路丰功伟绩,我等皆感佩无比。然有一句话,在下冒死,要向大人进言。” 这些族长基本都有功名在身,或举人,或秀才,还有当过进士的,几乎没有白丁,故而不 用自称草民。 萧风笑眯眯的说:“本官素来知道福建乃世家大族之地,本官不能长待一处,要想长治久安,还要依靠各位。所以有话尽管只说,本官不会怪罪。” 王族长松了口气:“大人,你可知这海盗和倭寇,是有分别的。倭寇残忍卑劣,死不足惜。这海盗,却复杂很多呀。 这等沿海之地,耕地稀少,出海打渔也仅能糊口。如今海上贸易船只频繁,大明虽禁止海路通商,其他各国却知我大明物华天宝,不肯轻弃。 这些海盗便会以各种方式偷偷上岸,到沿海城市贸易。大人,他们并非一味抢掠之徒,只有在被官兵攻打时才会动手的。” 王族长这番话,其实是在杀头的边缘上疯狂试探,为了这次对话,他们花了很多钱,通过各个渠道了解萧风,知己知彼,才敢说出来的。 但消息总会有偏差,所以接下来,王族长也只能祈祷了。 他也做了充足的准备,自己年岁很大了,萧风如果真的翻脸,自己装疯卖傻,反正也没有证据,抓自己一个人,定个狂言之罪也就是了。 萧风沉吟许久,久到众人都有点惊慌失措了,他才缓缓开口。 “沿海最出名的两个海盗,一个是汪直,一个是徐海,对吗?” 王族长赶紧点头:“正是如此,汪直实力最强,也最讲规矩。徐海实力次之,但徐海和倭寇的勾连密切,因此口碑方面,不如汪直。” 萧风点 点头:“本官若想约汪直喝酒,你们可能安排吗?” 众人大惊,一时间竟然没人敢说话。萧风也不说话,只是慢吞吞地喝酒吃菜。终于,最后还是王族长开口了。 “大人,这是抄家灭族之罪啊,你让我等如何回答?” 萧风笑了笑:“我听说,汪直的船队中,多有沿海大族中子弟的参与,想来联系上不是难事。 至于抄家灭族之罪,实话说,若是朝廷真的把和海盗做生意定为通倭,只怕不光福建,沿海大族早就灭光了。 本官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若你们信不过,本官可以发个誓。今日酒桌之上,言者无罪,若本官先用人而后以此入罪,则身死道消。” 这个誓言发得别出心裁,但却特别符合他既是官员,又是道门真人的身份。几个族长同时松了口气,王族长激动地敬了杯酒。 “大人通情达理,乃是我沿海百姓之福。汪船主一向谨慎,在下不敢承诺必能办成。但汪船主素来渴望与朝廷对话,在下必然尽力促成此事!” 气氛一宽松,大家立刻活跃起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萧风内力变深,酒量也跟着变大了,低度酒轻易也喝不醉了。 倒是众族长中,一个最年轻的,中年得志,当了族长,平时十分自负。本来他心里对萧风就有些不满。 今日见萧风如此年轻,又如此好说话,不像其他大官那样威势逼人,未免从心里有些轻视了,酒也 不知不觉喝得多了些。 此时他敬了萧风一杯酒,开口道:“大人通情达理,在下佩服。只是大人在京中借题发挥,削弱族权,在下却不敢苟同!” 王族长一惊,立刻斥责他道:“林族长,你喝醉了吗?竟敢如此和大人说话?” 林族长梗着脖子道:“大人有言在先,今日酒桌之上,言者无罪,在下和大人坦诚以待,有何不妥?” 其余几个族长,倒是态度耐人寻味,有的帮着王族长说话,也有的默不作声,显然对林族长的发言是有所认同的。 萧风笑了笑,拿着酒杯不喝,只是看着这位中年族长。 “你倒说说,我有何错处?”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四章 十指连心 林族长深吸一口气,又喝了口酒,让胆子更加放肆的大起来,看了王族长一眼,含义复杂。 老家伙,你一直是各大族族长的扛把子,可今天老子一番话,就要把你的地位抢过来了!这就叫树立威信! 虽然冒点风险,但一来萧风有言在先,言者无罪;二来自己是为天下宗族发言,占据道德至高点,从搜集的资料看,萧风不是不讲理的人! 所以,看似危险,实则稳如老狗!这就叫智慧,老家伙,懂不懂? “大人,刚才大人说过,沿海地区世家大族甚多。你无法在一处长呆,要想长治久安,要依靠我等。 也就是说,大人是承认宗族力量对于地方治安的好处的。何况从实际情况看,两广地区,福建地区,虽然也有倭寇海盗,但其为祸却比其他地方要小。 何也?皆因这些地方宗族力量强大,百姓齐心,敢于对抗倭寇! 而大人一意孤行,推动朝廷削弱宗族治理之权,岂不是间接增加了朝廷的管理压力,扰乱地方治安吗?”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铿锵有力,王族长脸色十分难看,但看来也觉得言之有理,也不再阻拦。其他族长更是偷偷看着萧风,心里暗暗叫好。 萧风喝了一口酒,看着林族长:“若宗族权利大过朝廷律法,那族中之人自然认为族长的权威大过朝廷地方官员。 族人犯法,族长惩罚,若是族长犯法,谁来惩罚呢?难道 让族长自己来惩罚自己吗?” 林族长连连摇头:“族长是族中人共选的,族长犯了族规,自然会被族中人共同废掉重选的!” 萧风笑了笑:“若是族长只犯了大明律条,却并未犯族规呢?每个族的族规不同,不见得违反律条就违反族规吧?” 林族长愣了一下,犹豫道:“那自然会有官府会来干涉的吧……” “若是官府不知道呢?若是族人不敢告发呢?一个未犯族规的族长,掌握着族里的生杀大权,谁敢造次? 何况如果朝廷不明确律法大于族规,地方官员又怎会主动探查族中之事? 这样一来,律法不入宗族,宗族无视律法,岂不都成了国中之国?” 林族长被萧风的连击打得有点懵,混乱之中说了一句:“若是宗族自治能让百姓过得比朝廷管辖更好,为何不能允许宗族自治呢?” 整个桌上顿时一片寂静,林族长话一出口,顿时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十分惊慌的看着萧风。 萧风叹口气:“你怕什么,我说过今日酒桌之上,言者无罪的。我也知道,此事若不说清楚,天下宗族多有面顺心违者。 所以借你的话,不妨往深了说一说。你其实是想说,如果宗族自治能让族中百姓过得好,那别说国中之国,就是自成一国,又有何不可,对吧?” 林族长不敢说话,再怎么言者无罪,这个话他也是不敢说出口的,萧风可以说他是怎么想的,他 却不能承认。 萧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边说道:“大明领土广阔,人口众多。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走上一遍,难免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江浙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历来是朝廷的税赋根本之地,比其他地区交的税都要多。若是能自立为国,百姓岂不是个个富的流油? 河南之地,黄河三年一泛,流民遍地;山东之地,飞蝗一过,赤地千里。这些地方经常要靠朝廷拨款拨粮,这些粮款大多来自江浙一带。 沿海之地,依仗海运之利,本可暴富,但朝廷禁海,导致大家只能偷偷摸摸地和海盗合作走私。若是能自立,第一件事就是开海禁,做生意吧。 所以有人会想,凭什么呢?凭什么就因为都在一个大明的旗号下,这些明明可以自己过好日子的地方,要背负着那些拖累和包袱呢?” 林族长微微点头,表示认可。这些话是萧风说的,不是他说的,他表示认可是很安全的。 何况萧风说得确实通透,让他自己说也未必能说得这么清楚。 萧风看着眼前几位族长,用手画了个圈,把他们都圈了进去。 “就以这福州为例吧,若是福州自立成国,我相信,就凭这块靠海之地,福州的所有百姓,都能暴富,成为天底下最富的地方!” 就在几位族长面露得意之色,纷纷慨叹大人果然通情达理,惋惜这只是美好畅想的时候,萧风忽然把酒杯一顿。 “之后呢?你们想过之后会是什么情况吗?” 几个族长面面相觑,胆子最大,酒醉程度最深的林族长挺身而出:“之后大家就过好日子啊!” 萧风哈哈大笑:“之后那些倭寇就会来打劫你们。因为你们有钱啊,你们能怎么办呢?” 林族长咬着牙:“我们跟他们拼命!我们福州人不是好欺负的!” 萧风淡淡一笑:“好,假设你们靠着拼命的精神,打跑了倭寇,还有海盗呢? 你真以为做生意能挣钱,他们就不会抢你们了吗?你们打得过倭寇,能打得过海盗吗?” 林族长有点蔫了,海盗的战斗力不是倭寇可比的,他们人多势众,其中不但有倭人,还有红毛鬼呢,光靠福州这点人肯定是不行的。 “那他们现在为何不抢掠我们呢?海盗一直更喜欢做生意,他们希望能长久获利,抢掠那是一锤子买卖啊!” 萧风点点头:“海盗是希望做生意,但海盗不一定需要你们帮他们做生意。 他们抢光你们,杀光你们,占据福州这片宝地,直接做生意,难道不比让你们过一手更好吗? 你说为何他们现在不抢掠你们?因为现在他们来抢你们,有大明的军队会跟他们作战! 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杀光你们,他们也占据不了这块地方!大明会派军队来打,会迁移老百姓来继续生活!” 林族长摇摇头,奋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大人,那如你所说,富庶之地 ,就该理所当然地拿钱拿粮,来救济那些穷地方吗?” 萧风指着桌子:“把你的右手伸出来!放在桌上。” 林族长不敢违抗,只得将右手伸出来放在桌子上。萧风伸手拔出绣春刀,对着面如土色的一桌人微微一笑。 “说吧,哪根手指头,是你不想要的,选一根。” 林族长满脸是汗,拼命摇头:“不不不,大人,每一根我都想要啊!” 萧风诧异道:“这五个指头,长短不一,强弱分明,你应该很好选才是啊。留下强的就行吧,弱的要它何用?” 林族长空着的左手疯狂摆动:“不不不,大人,不管强弱,都在手上才好,你砍了任何一根,我都会流血啊。 而且以后拿东西也不方便。十指连心,大人这个类比并不恰当啊!” 萧风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这个类比的确不恰当。这样吧,你家里有几个孩子?最没出息的那个,我帮你杀了如何? 这样一来,你其他几个孩子分家产时都能多分一份,岂不是美事?我想他们一定是愿意的。” 林族长大骇,整个人跳了起来:“大人,你如果真的恼了小人,还是选个手指头吧。小人的孩子,哪个也不能杀啊!” 萧风皱眉道:“你纵论国家大事,尚能侃侃而谈,思路清晰。怎么一到区区孩童身上,就如此糊涂了呢? 我说的是最没出息的,这等孩子,不但对你家族无用,还会浪费你的粮食,耗 费你的钱财啊!” 林族长扑通一声跪下了,他此时已经拿不准萧风只是类比,还是真的发火了,但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大人,小人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大人所说道理,小人已经心悦诚服,请大人不要再吓唬小人了!” 萧风叹了口气,将绣春刀收起来,给林族长倒了杯酒,神色落寞。 “老兄啊,你的手指和家人,不管长短强弱,不管聪慧愚笨,你都不肯放弃。 因为你作为人,知道五个手指各有用处,作为父亲,知道每个子女各有千秋。但手指和子女却未必这么想。 他们可能会嫌弃彼此,嫌弃他们占用了自己的财富和资源,却对自己毫无帮助。他们会幻想如果自己独占这些好处,该有多好。 因为你比他们站得高,看得远。一个国家,也像一个人一样,也像一个家族一样。沃野千里,不可失黄沙一粒;子民万千,不可弃一人于敌。” 满桌人默然无语,纷纷举起酒杯,共同敬了萧风一杯。萧风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扶着张无心离开了。 两日后,王族长带来了消息,已经和汪直取得了联系,会面地点定在福州城外望海楼。 顾名思义,这望海楼离海颇近,但又不是很近,站在三层楼顶上,刚好能远远看到大海。 这个位置的选择,证明了汪直的确很有诚意,同时也足够警惕。 很有诚意是因为,萧风是绝不会冒险到海边和汪直 见面的。而汪直主动下船登岸,就像鲨鱼搁浅一般,十分危险。 万一萧风背信弃义,提前设伏,以萧风的骑兵速度,是有可能快速围堵他的,他冒的险比萧风更大。 足够警惕是因为,这里离海不远不近,他一定有船队在海边接应,只要发现情况不对,只要手下能替他抵挡一阵,他就能逃到海边,扬帆而去。 不用担心明军的舰船下海追击,到了海上,明军根本不是汪直船队的对手,这已经多次验证过了。 王族长小心翼翼地说了汪直的条件:“汪船主说他信得过大人,但也要大人信得过他才行。因此选了这个地方。 同时汪船主说,为了避免误会,双方只各带三十人到场,他已经通知了沿海的海盗和倭寇,不许来袭扰,请大人也约束不下,不要更多人马出现。” 王族长看了看萧风的脸色如常,鼓起勇气说了最后的要求:“汪船主说,俞将军就请不要来了。” 萧风挑挑眉头:“这是为何?俞大猷和他有仇吗?” 王族长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俞将军在沿海一带,威名素著,和汪船主的属下也多次交过手。 一来两方会谈,气氛不好,二来俞将军武功太高。张无心是肯定要随大人前往的,而此等高手,汪船主手下只有一人。” 萧风笑道:“这汪直果然是心思缜密。也罢,答应他。他肯上岸来见我,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王族 长赔笑道:“汪船主说,最好能请大人这就出发。他在望海楼等大人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大人不到,他就走了。” 萧风点点头,心算了一下,现在出发,正常骑马赶到望海楼,刚好一个时辰,汪直是一点布置准备的时间也没给自己留,果然是老谋深算啊。 萧风带着张无心,共三十人,跟着王族长,骑马赶到望海楼前。二十多个穿着黑衣服,脸色被海风吹得黑红的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三楼上两人凭栏下望,见萧风一行到来,微笑着举杯示意。萧风将人马留在楼下,算了一下对方的人数,知道楼上应为两人,当下带着张无心登楼而上。 汪直身着书生长袍,胡须花白,微带风霜之色,但气质沉静,对萧风拱手施礼。 “大人,辛苦你了!今日一见,汪直心中欢愉,实难形容。大人既约汪直见面,想来也明白汪直话中之意。” 萧风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此时正是他事业的上升期。沿海各地官府,和福州那些大族一样,对汪直旗下的海盗船,和倭寇是区别对待的。 在江浙一带的部分地区,汪直的手下经常混在当地人中间,进行民间贸易,官府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毕竟,对地方官员来说,海盗偷偷地做生意,总比像倭寇一样冲上岸来烧杀抢掠要好得多啊。 作为回报地方官员善意的回应,汪直从不参与有组织的倭寇 烧杀行动,相反的,对于一些和他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小股海盗,他还会协助官府剿灭。 这一方面满足了地方官府的政绩,另一方面也减少了汪直的竞争对手,倒也算是个双赢的局面。 如果历史的轨迹不改变,汪直将在地方官员的支持下,在舟山一带建立一个兴旺的海上互市。 这个互市最兴旺的时候,大明的走私船、佛朗机人,日本人,吕宋人等各地船只,都在此贸易。 那段时间,也是大明沿海相对最平静的一段日子,除了小股倭寇袭扰外,大批的海盗和倭寇都被吸引去做生意了。 但后来朝廷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忽然严令剿匪,俞大猷在朝廷的严令之下,率军偷袭舟山,围剿汪直,舟山互市覆灭,汪直败走日本,家属被俞大猷抓捕入狱。 即使如此,汪直仍旧没有放弃对大明朝廷开放海运的希望。哪怕是在他自建宋国,号称徽王后,对大明的招安仍旧满怀期待。 所以当胡宗宪把他家属从监狱里放出来,并让人去联系汪直时,汪直满腹委屈。 “我啥时候想过造反啊?我就想做生意,是俞大猷偷袭我,还抓了我家人,我才不得不跑的。” 被胡宗宪招安后,汪直全家再次被扔进监狱,汪直仍然给皇上写信,说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啥罪。 “咱不是招安时说好的吗?我过去犯的罪都是被逼无奈的,是朝廷先动手的啊!那些罪都免了 啊,咋能说话不算话呢? 海上那些海盗,大明军队是打不赢的,我可以。我愿意替朝廷打仗啊,我愿意替大明出力啊!” 汪直在牢里被关了整整一年半,从这个时间来看,嘉靖其实也是有点犹豫的,因为杀汪直的理由确实很不充分,也很没必要。 但最后,不知是为了面子,还是确实感觉汪直危险,不能放虎归山,朝廷还是下令将汪直斩首了。 历史上对汪直的评价很复杂,萧风其实也只是略知一二,毕竟人本身就是很复杂的东西,如果不论心性,汪直的罪名任何拿出一条来,斩首都不冤。 可是,在这样的年代里,很多比汪直更该杀的人都活得好好的,这个人,真的必须得死吗? 汪直见萧风看着自己愣愣的出神,心中也有些不踏实:“大人,大人?大人有何心事,可有汪直能效劳之处?” 萧风回过神来,淡然一笑,与汪直落座,这才注意到汪直身后站着的人。 虽然换了一身明朝打扮,但腰间的刀和那特殊的气质,让萧风一眼就看出了身份。 “早就听说汪船主座下人才不拘一格,这位是日本武士吧?” 那人微微欠身,语气间略带生硬:“在下柳生残月,感谢大人不以倭人称之。大人身后的,就是杀了雾隐的张无心吗?” 张无心一拱手:“正是在下,有何见教,可是要替他报仇吗?” 柳生残月硬邦邦地说道:“武士和忍者如同 天和地,他还不配我替他报仇。只是能杀他的人,我很想较量较量。” 张无心微微一笑:“若有机会,随时奉陪。” 萧风和汪直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喧宾夺主的家伙,摇了摇头。 “大人,汪直冒险上岸,是想向大人进言。汪直知道大人在朝中位高权重,极得万岁信任。 望大人能说服万岁,开放海禁,汪直愿为马前之卒,甘为驱使,让我大明海路繁盛,万国来朝。” 萧风静静的看着汪直:“传言你在日本极受敬仰,连幕府将军都以平礼相待。如今又是海上霸主,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 汪直沉默许久,叹口气道:“大人,山魈之王,于衣冠何加焉?”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五章 血战望海楼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六章 义父义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七章 阴谋暗涌 太阳一出喜洋洋,入世观里生产忙。有人练武和打铁,有人炮仗炸得响。 以上是景王来到入世观,见到入世观里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即兴赋诗一首,并且决定拿回去给巧巧看看,显摆一下。 入世观和严府颇为类似,前院迎来送往,后院谢绝参观。但这只是针对其他人的,景王自然另当别论。 嘉靖是入世观的大股东,景王至少是潜在继承人,那些内卫士兵当然睁一眼闭一眼。临时二观主老拐和练武的孩子们,也都和景王相熟,自然不会阻拦他。 景王一路参观,看了会儿火工道人试验火枪,又看了会铁匠师傅打钢刀,最后走进曾造办的工作室。 曾造办没来上班,只有几个觉得练武辛苦的小豆子,自愿跑来给曾造办当学徒,正在研究做东西。 萧风对入世观的管理相当民主,孩子们并不一定都要求学武,对学武没兴趣的,还可以学打铁,学火药炼丹,学巧匠手艺,总之不能光傻玩。 “唉?你们师父怎么不在?你们做的这是什么呀?” 一个小豆子举起手里的东西:“我在做一个铁壳,观主说过,把火药放在铁壳里,比放在枪膛里空间更小,铁蛋子打出去威力更大!火工道人正在试验呢。” 另一个小豆子一脸担心:“听老拐叔说,昨天晚上师父回家路上喝了酒,被人撞了一下,掉进沟里崴了脚,可能要几天时间来不了观里了。” 景王皱皱眉,轻轻叹了口气。四下看了一眼:“听说你们师父有一张弓子,削铁如泥,你们见过吗?” 几个小豆子一起点头:“见过,师父用过两次。不过师父从来不让我们碰。 说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把手指割掉!平日里他都用匣子装起来,放在他的柜子里。 如果我们偷拿,他能发现!是真的,上次我还为此挨了揍呢!” 景王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景王在入世观门口遇到了拎着木刀的小冬,冷冷的瞪着他,瞪得他浑身不自在。 也不知道为啥,小冬只要一看见姓朱的,就是这种眼神,之前嘉靖来过几次,老道都不敢让她抬头。 这时裕王也走进了山门,小冬看着裕王的目光倒是比以往温和了很多,至少不那么冰冷。景王十分不忿。 “小冬,我是欠你钱了吗?凭什么每次我来你都这幅样子。你要是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凭什么又不瞪他了?” 裕王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陶仲文刚炼出来的丹药,说没准能刺激老道醒过来,我来给老道喂过好几次药了,小冬对我客气有什么奇怪的?” 景王愤然:“你就是从小会偷奸耍滑,讨好别人!在父皇面前是这样,在巧巧面前是这样,在师父面前还是这样!” 裕王沉下了脸:“不许你提巧巧,否则我打扁了你!” 景王大喝一声:“我也一样 !”一头扑了过去,扑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堪堪刹住车,狠狠瞪了裕王一眼,转身走了。 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裕王倒是大出意料,他俩龙争虎斗这么多年,始终难分高下,但谁也没退缩过,今天景王这是怎么了? 不管了,裕王拿着盒子,跟小冬一起来到老道的屋子。老道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气色还不错,脸色红润,脸和头发被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躺在竹席子上,就像午后的小憩一样。 小冬悲伤地看着老道,伸手抚摸老道的脸,转头问裕王。 “这次是什么丹?” 裕王珍重的打开盒子,露出一颗褐色的丹药,郑重其事的说:“天酸丹!” 小冬皱皱眉毛,这两年她长得很快,虽然仍旧胖胖的,但个子却长了不少,眉宇间也依稀有了大孩子的模样。 “上次你拿来的天辣丹,把院长的嘴唇都辣肿了!这次应该不会有啥问题吧?” 虽然老道和孩子们已经不在善堂了,老道的正式单位是入世观,职位是二观主,但小冬和孩子们仍然不愿改口,一直叫他院长。 裕王连连摇头:“不会不会,陶仲文说了,上次的丹药里,用了师父的辣椒籽,确实猛烈了些。这 这次的天酸丹精选山西老陈醋的醋冰为引,配以红果、青杏、酸梅等物,即使不能唤醒老道,也没有坏处。 陶仲文说,老道成天躺着,不能运动 ,即使吃的是肉粥,也不好克化,吃点酸的没有坏处。” 裕王拿起天酸丹,好奇的添了一下,然后整个脸皱成了一团。小冬皱起眉头,接过天酸丹来,也舔了舔另一面,口水差点流出来。 两人把老道扶起来一点,把天酸丹放进老道嘴里,老道的脸上依旧平静如常,两人失望的摇摇头。 等丹药化尽,两人把老道放平躺下,小冬用手帕给老道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两人耷拉着脑袋一起走了。 “小冬,你别失望,陶仲文答应我了,正在研究天苦丹,到时咱们再来试试,后面还有天臭丹、天咸丹……” 阳光晒在老道的脸上,暖洋洋的,老道除了嘴角流出的口水外,眼角居然也流出了两行悲痛的泪水。 严世藩将匣子交给如玉时,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脸。匣子是用鲁班锁锁住的,但在如玉灵活的手指下,只咯咯几声,就被开启了。 如玉小心的拿起里面精钢打造的弓柄,看着缠绕在弓身上那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眼睛放出兴奋的光芒。 那是一个能工巧匠,看到一件趁手工具时的开心,这是绝对装不出来的!严世藩暗暗松了口气。 “美人,有了这个,能做多快?咱们得尽快还回去,不能被人发现!” 如玉嫣然一笑,拿起弓子来,对着一块铜皮轻轻切割,铜皮就像软泥一样成了型,再用手卷起来,用切下的细铜片箍好,一个圆筒就完成了 。 然后如玉拿起一块水晶,用弓子在上面轻轻摩擦,水晶碎末如面粉一样,洒落在地上,整块水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变形。 严世藩大喜,往前走了一步,但看看如玉手中的小弓,还是站住了脚步。 “美人,你只管好好的做,有任何需要,告诉我就行。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越多越好!哈哈哈哈哈!” 严世藩回到前堂,找来了胭脂姐妹,告诉她们,撞瘸曾造办的事儿干得好。确认一下伤势,是否够他躺上十天八天的。 如果这家伙事业心太强,过个两三天就想去上班,那就想办法再来一下,让他接着躺在家里。 他只要不去入世观,这小弓失窃的事儿就没人能发现。什么时候送回去,他什么时候再站起来也不迟! 但也要注意尺度,绝不能危及性命,毕竟将来还要靠曾造办背锅,提前死了绝对不行。 然后严世藩出了趟门,去了一次景王府里。其实他今天已经去过一次了,取来了小弓。但他感觉景王的情绪有点不对,因此有必要多鼓励一下。 作为师傅,严世藩去景王府不会引人注意,但景王如果过多地上严府去,就不太好,这也是严世藩告诉景王的道理。 景王此时心态确实很矛盾。虽然严世藩告诉景王,他借用小弓是为了帮他做出好东西,让他在朝堂上压裕王一头,但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严世藩说萧风是偏向于裕王的,而 且说得入情入理。两人认识得更早,互相帮过忙,自己却是后挤进去的。 因此适当的遏制萧风的势头,对自己是有好处的。话虽如此说,景王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他真的没感觉萧风对自己和裕王区别对待啊。 严世藩恰于此时赶到,一见景王绷紧的脸,就知道这孩子的思想出现了反复,赶紧再次进行洗脑。 “殿下,即使萧风尚能保持中立,但裕王从小就奸险狡猾,不似殿下这般诚实忠恳。 裕王更能得萧风欢心,更能得万岁欢心,若是他将来当了皇帝,不但要抢走你的一切,只怕连性命都难保啊!” 景王想了想今天在入世观的遭遇,不由得默默地点了点头,认可了严世藩的话。 严世藩又讲了一通大道理,总之一句话,朝堂中只有我才是最忠于殿下的!只要殿下相信我,我就一定能帮殿下当上皇帝! 景王犹豫地说:“本王知道你和萧风矛盾极深,若是本王当了皇帝,要求你二人冰释前嫌,你可能做到吗?” 严世藩微笑道:“天子一言,谁敢违逆?到时臣自然是要从命的。就是萧风,也绝不敢公然违抗!” 景王点点头,眉宇间舒展了不少。严世藩心里暗自冷笑,为了加深感情,又陪景王吃了饭。这才恭恭敬敬地拜别了景王,极其愉快的打道回府。 严斩从严世藩出门后,就一直守在后院门口,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进出。严世藩不 在府里时,那个喜欢挨打的侍女也不会总呆在中堂里,有时也会回严世藩的卧室休息。 严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发出声音的小屋,舔了舔嘴唇。他早已看出如玉的不同之处,对于他这样荤素不忌的海盗,如玉要比普通美女更有诱惑力。 不过他也知道如玉是严世藩的禁脔,自己是绝不能沾染的。平时他连进后院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能过过眼瘾就已经不错了。 然后他就发现如玉在向他招手,手里比画着什么东西,似乎是有事需要他帮忙。 严斩不敢怠慢,严世藩叮嘱过,这几天里,要满足如玉的一切要求,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要想办法摘下来! 严斩赶紧凑过去,站在门口,贪婪地用双眼上下打量着如玉,脸上满是笑容。 “如玉姑娘,有何事需要小人效劳的?” 如玉坐回到桌子前:“这些铜片太硬了,我磨水晶手都酸了,卷不动了,看你人高马大的,帮我卷一卷吧。” 严斩大喜,赶忙进屋,坐到如玉对面,帮如玉卷起铜管来。铜片其实没有多硬,严斩故意撸起袖子,展示自己粗壮的手臂,因为他感觉到,如玉也在打量着他。 果然,如玉幽幽地说道:“你这样的男人,一定是经过很多风浪,见过很多世面的吧。 我从小就被父母和师父关在家里,后来又被老爷关在府里,什么都没见识过,真是羡慕你啊。” 严斩被如玉的美目看 得嗓子发干,全身发热,他虽不敢造次,但这种擦边球打一打也是很爽的。 于是严斩就开始对如玉吹嘘起来,吹嘘自己当年如何杀人不眨眼,吹嘘自己如何受人敬畏,最后着重吹嘘了一下,自己夜御八女的神勇。 如玉脸色微红,用衣袖遮住嘴,轻声的笑了,这笑声让严斩更是像着了魔一样,他真想扑过去痛快一番,哪怕之后再亡命天涯都值。 好在他没吃什么药,理智总归是比欲望要强大那么一丢丢,对自己这份有编制的工作还是十分珍惜的,何况严世藩的狠辣也让他心存顾虑。 就在严斩喘着粗气,拿手里的铜片发火的时候,严世藩走进了后院,他皱了皱眉,走到小屋门口。 “严斩,你在做什么?” 严斩赶紧站起来:“是如玉姑娘请我帮她卷铜片,大人说过,要满足如玉姑娘的要求……” 严世藩点点头,看着桌子上卷好的圆筒,但看着如玉的表情有些不对:“你怎么了?” 如玉淡淡地说:“大概做了一天,累了,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严世藩看了两人一眼,严斩识趣地退了出去,严世藩柔声道:“累了就歇歇,不过还是要尽快。” 如玉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严世藩也不敢催得太紧,何况看见桌子上已经磨出好几块水晶了,确实很努力,也就抚慰一番离开了。 当天晚上,严世藩正在卧室里和侍女折腾的翻天覆 地时,忽然有人敲门。 严世藩气喘吁吁地问道:“谁,不想活了吗?” 门外传来胭脂豹焦急的声音:“大人,如玉姑娘刚才在屋里喊人,说有急事请大人过去!” 嗯?莫不是工作遇到什么困难了?平时如玉从不会在夜里主动找严世藩的。她甚至都不认识后院的其他人。 想来是她在屋里喊了,离得最近,功夫最好的胭脂姐妹自然是最先听到的。而严世藩也嘱咐她们姐妹这几天要关注如玉的行动,所以来报告了。 这个时候如玉的优先级自然在侍女前面,严世藩无奈地提枪而起,披上衣服走出来。 看着胭脂豹走在前面的妖娆身姿,扭动的腰和屁股撩拨得心火正旺的严世藩更加强硬。 但他此时无暇于此,只盘算着是不是如玉累病了,如果那样还真是不太妙,工期太紧张了呀。 不过当他推开房门时,旺盛的心火就像被兜头一盆凉水一样,彻底熄灭了。 如玉站在床边,身边摆满了做好的和没做好的望远镜。地上还有几个,明显被摔碎了又砸扁的。 胭脂豹见侍女披着衣服从中堂走出来,早就溜回自己屋子里了,她只是个传话的而已,没必要介入这样的场面。因为严世藩有个不好的习惯,出了坏事就喜欢迁怒于人啊! 严世藩往前走了一步:“如玉,你这是怎么了?太累了吗?累了就歇歇,发什么火呢?” 烛光下,如玉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拿起床上放着的一个做好的望远镜,看了看,惨笑一声,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严世藩大怒,但他马上控制住自己,他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口气柔和中带出了阴冷。 “如玉,别发疯,你就是不珍惜自己,也得想想你师父吧!你想让他死吗?” 如玉又拿起一个望远镜来,苍白脸上的一双美目喷着怒火,凄凉的一笑。 “我师父?严斩都告诉我了,我现在做的这些,就是我师父的催命符! 我把这些全都做好的那天,就是我师父的死期!严世藩!你这个恶魔!”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八章 质本洁来 严世藩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回头向前院看去。严斩此时已经熟睡了,自然不知道自己头上忽然多了口锅。 “啪”的一声,又一个望远镜被摔碎了,严世藩心疼得心都在滴血,表面却无比诧异。 “严斩?他知道个屁啊!如玉,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 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怎么会杀你师父呢?” 如玉又举起了一个望远镜:“正是因为严斩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曾造办是我师父! 他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弄到手的!如果他知道,他敢说吗?我不过是冲他笑了笑,他就丢了魂了! 他跟我吹嘘了一堆最近替你干的事儿,其中就包括监视我师父!他说以后等他立了大功,他会求你把我赏赐给他!” 正在前院熟睡的严斩头上又多了一口更大更沉的锅,他的呼噜声都短暂地停了一下,紧接着在梦中淫笑一下,翻身接着睡。 严世藩怒火如狂,如果说前面如玉说的话他还将信将疑,现在他已经信了九分了! 严斩这个混蛋,当初当海盗时就男女通吃,嗜杀好色,还以为在自己手下不敢造次,想不到竟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严斩的确不知道如玉的来历,也不知道要杀的曾造办与如玉有何关联。所以他为了讨好如玉,说出自以为无关紧要的事儿,是完全可能的! 今天下午回来时就看见这个混账在如玉房里眉来眼去的, 本以为只是过过眼瘾,想不到他精虫上脑,竟说了这么多不知轻重的屁话! 眼看如玉又要摔碎手里的望远镜,严世藩知道不能光怀柔了,必须要强硬了。之前没动手是担心伤到如玉,就没人干活了。 可现在要再任由如玉摔下去,不但这两天的事都白做了,之前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存货也要被摔没了呀! 严世藩怒吼一声,向如玉扑过去,如玉举着望远镜,美目死死地瞪着严世藩,毫不畏惧,甚至还带着深深的期待。 严世藩眼看就要冲到如玉面前了,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腰间微凉,他的脑子里忽然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大骇之下,拼命收势,但哪里来得及? 就在此时,一条腰带从门口飞进来,一下子卷住了严世藩腰! 侍女站在门外,腰带一端攥在手里,失去了腰带的丝绸袍子被夜风吹起,露出里面光滑无比的胴体,当真是春色无边。 但此时严世藩根本无心回头欣赏,他整个人被拉得向后腾空飞起,心中大喜,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如玉绝望的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严世藩的腿,奋力向回一扯。她的身子早已被药物侵蚀的柔弱不堪,比普通女子的力气还要弱些。 但这一刻,她拼了性命的这一扯,竟然连门外的侍女都险些扛不住,整个人竟被拽得向前趔趄了半步! 但也只是一刹那的事儿,侍女的功夫毕竟极高,反手一扯,已将 严世藩拉了回来,整个人落在了门槛上,巨大的力量将死命抱着严世藩双腿的如玉也一起拉得扑倒在地。 如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死死的瞪着严世藩,两行血泪从眼中缓缓流出,划过那苍白如雪,美艳如花的脸颊。 无比妖艳,无比绝望,就像午夜夺命的复仇厉鬼一般。 “严世藩,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你记住了,你若敢动我师父,我变成厉鬼,也饶不过你!” 这凄厉的嘶喊声,惊得整个严府的人都从睡梦中醒来。但严世藩所在的东面半府,不但没人敢起身,就连点灯的都没有,她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惨叫声。 多少年来,这种惨叫声一直没断过,只是,从来传不出宽阔宏大的严府大门,穿不透厚实黑暗的严府高墙。 只是今天的喊声实在太大了,严嵩夫妻也被惊醒了,皱了皱眉,刚想起身,欧阳氏伸手拉住了他。 “定是东楼的后院中事,此时你过去,不好看相,有什么事,明吧。” 严嵩无奈地躺回去,叹了口气:“好色尚不算大事,人命总是要小心的,无故死伤,有伤天和。 何况上次虽然算计了萧风一次,难保以后不被萧风算计回去呀,不可不防,不可不防啊。” 严嵩虽然想到严世藩的后院出了人命,却绝想不到此刻的场景有多么惨烈和诡异。 如玉此时已经不再说话了,不止眼睛里流血,连鼻子和嘴里也都流出了血 ,她忽然笑了起来。 不,不对,不是她,是他。他忽然笑了起来,他就那么直盯盯的看着严世藩,上半身像刀片上斜放着的豆腐一样,缓缓的从腰间滑落。 整个滑落的过程,就像慢动作一样,腰间鲜血喷涌而出,喷了严世藩一头一脸,严世藩怪叫起来,拼命的向后退。 变成两截的如玉终于失去了生机,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那目光似乎穿过了前堂,穿过了严府的高墙,沿着无星无月的暗夜一路向前。 穿过早已陌生的街道,穿过依稀记得的小桥,穿过曾经温暖得像家一样的城边的那个小院。 他以为会停在那里,停在那个他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但没有,他的视线一直在向前,穿过了京城的城墙,穿过萧瑟的旷野。 当年他和师父正是带着对幸福和平安的憧憬,经过这片旷野,走进了京城的大门。 他的视线继续穿过一座座城郭,一个个村庄,一条条河流。天色渐渐变亮了,天气渐渐变暖了,路边的花红了,柳绿了,他终于看见了,那是自己的家乡。 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女孩衣服的小男孩,惊佩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用一双魔法般的手,把一块块木头变成了精巧的器物,把一块块玉石,变成了栩栩如生的花鸟。 他看见了象姑馆的老鸨子接过沉甸甸的银袋子,还假惺惺地恭喜师父收了个好徒弟。 他看见师父帮他脱下女孩的衣服, 换上男孩的短褂子,然后把那身女孩的衣服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他看见师父手把手地教他雕刻,教他喝酒,他呛得直咳嗽,师父告诉他,酒不能多喝,手会抖的。但你得会喝点,这样男子气就足了。 他看见师父指着那个小院告诉他:这以后就是咱们的家,等给你成了家,我就住到耳房去! 他看见师父被人按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你们放开他,你们别动他,你们要多少钱,我都赔!我求求你们别动他啊! 他看见师父在刑部的后堂,哆嗦着手,把一个比当年更大更重的银袋子交给了柳台,求柳台不要判他流放。柳台的笑容他没见过,但一定比当年老鸨子的更恶心。 不知不觉的,他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里,屋里还亮着灯,师父坐在灯下,在喝酒。 他犹犹豫豫的向屋里走去,随着他的脚步,他身上的衣服在变,从粉红色的长裙,渐渐变成了青色的长褂,他的胸在变得平坦,他的双腿在变得有力,他的脚在恢复原装。 当他走到师父面前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俊秀无比的青年男子,他自豪的看着师傅。 “师父,我回来了!” 在油灯下郁闷喝酒的曾造办猛然间抬起头来,一脸愕然,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 他站起身向窗外看去,寂静的小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崴伤的双脚传来钻心的疼痛。 严世藩手脚并用的向后退了几步,一 直退到门槛处,然后怪叫着跳起来,指着如玉的尸体狂吼。 “把她给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挫骨……嗯?” 严世藩忽然发现,自己的视角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为啥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比平时高大一些呢? 然后他低下头,发现跟着自己跳起来的只是膝盖以上的部分,膝盖以下的部分还老老实实的在地上躺着呢。 “啊!啊!救命啊!快来人啊!金疮药,金疮药啊!” 全府的人这次真的都醒过来了,不管之前是真没醒,还是装没醒的。因为这府里传出过很多次惨叫,但没有一次是严世藩的。 胭脂姐妹第一个冲到屋外,手忙脚乱地拿出身上携带的刀伤药,往严世藩的腿上撒,可惜血流太快,药粉都被冲走了。 那个侍女出手如风,连点了严世藩腿上的几处穴道,血流顿时减缓,这时府里很多人都冲过来了,其中几个平时不声不响的仆从,竟然身手都极其矫健! 胭脂虎和胭脂豹对视一眼,默默地记住了这几个仆从的脸。大家没空关注她倆的微表情,纷纷从腰间掏出各种刀伤药,不要钱似的疯狂往严世藩的断腿上撒。 大力出奇迹,严世藩的腿被各种刀伤药糊住了,血也渐渐止住了。严世藩杀猪一般地嚎叫着,被人抬回中堂救治。 后院只剩下一群惊慌失措的妻妾们,几个平时对如玉的小屋看不顺眼的,更是趁机发表高论。 “我就说这 个妖精,男不男女不女的,不是好东西,是灾星啊!你看这下出大事了吧!” “就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成天不知道鼓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偏生老爷还这么喜欢她!” “也不知道老爷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会伤成这样啊,有没有伤到……嗯,应该没有那么高吧?” 一片嘈杂声中,跟着众人去中堂表忠心的胭脂姐妹脚步不停,胭脂虎连头都没回,胭脂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小屋里,躺在地上的如玉,悄悄擦了擦眼角。 严世藩脸上毫无血色,一连吃了两颗极乐丹,才压住了剧痛。极乐丹的副作用此时已经顾不上了。 虽然某部分强硬如铁,但严世藩已经有了一定的抗药性,神志并没有混乱,脸上的快乐表情里带着仇恨的扭曲。 严嵩和欧阳氏都赶来了,围在严世藩身边,心疼无比,尤其是严嵩,又气又恨,恨不得给儿子一耳光。 严世藩抬起手,指向人群中间的严斩:“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严斩大惊:“少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严世藩指着严斩,怒发如狂:“你这混账,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你坏了我的大事,你害我成了个残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严斩待要辩解严世藩其实早就是个残废,而且这次变得更残和自己没啥关系,胭脂虎冲上去直接就是一爪,严斩刷地拔出身上短刀,反手批刺,边打边逃边喊。 “严世藩, 老子就知道你不是好鸟!老子帮你干了那么多事儿,现在你想要杀人灭口了是吗?” 胭脂豹冲上去夹击严斩,严斩本来与胭脂豹也不过伯仲之间,功夫还不如胭脂虎,现在在姐妹二人的夹击下,顿时难以抵挡。 几个平时不怎么动手的高手仆从互相看了一眼,觉得功劳不能都让这姐妹倆占了。从严世藩的狂怒中可以想象,一定是恨严斩入骨。 这时候不管谁杀了严斩,一定都是大功一件,他们一拥而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当然还是以刀为主,毕竟那些复杂的武器一时半会也拿不到手。 如果是平时,严世藩也许还会仔细盘问严斩一番,看蛛丝马迹处是否完全吻合。 但他今日迭遭大变,先是损失了大批望远镜,又损失了如玉,最后又断了两条腿,如何还能冷静? 加上他吃了两颗极乐丹镇痛,脑子远不如平时清醒,狂怒之下,简单粗暴地下了命令。 当众人散开时,严斩确实已经被碎尸万段了,其中最大的一块也只能勉强辨认出是脑袋。 严世藩疼得哼哼着,命令胭脂姐妹去把如玉的尸体和严斩一起处理掉,然后就昏死过去了。 在昏死过去之前,他抓住了侍女的手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 “你们的人不是已经进京了吗,让他们动手,我要让萧府的人死干净!我要让萧府的人死干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宫中御医就 被请进了严府诊治,第三天街头巷尾就传出流言,而且越传越离谱。 “听说了没有,严世藩昨天在府里杀了个侍妾,一刀两断啊!” “听说那个侍妾也不是好惹的!反手一刀,严世藩两腿齐断啊!” “别扯淡了,哪有那么厉害的侍妾,听说是府内护卫砍的严世藩! 为啥?这还用问吗,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奸情啊!自古卫妾出奸情啊!没听说过吗?” “你是说,护卫和侍妾有奸情,侍妾被严世藩砍死了,护卫为侍妾报仇,砍断了严世藩的两条腿吗?” “这就扯淡了,护卫和侍妾有奸情,被严世藩发现,逃命都来不及,还敢为侍妾报仇?你这明显是假的!” “这个……也许是护卫和侍妾有情在先,被严世藩活活拆散了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严世藩是色中饿鬼,他才不管人家有没有主呢!” “那护卫怎么着了?砍断严世藩的两条腿,肯定跑不了吧?” “那还用问吗,据说当场就被严府给碎尸万段了,好惨啊!唉有情有义的汉子啊!” “听说那护卫就是今年才进府的严斩!经常在街面上跟着严世藩的那个护卫!看着就吓人的那个!” “啊,听说那侍妾已经入府很多年了啊!莫非是这些年严斩一直在找自己的爱人,今年才终于找到,所以特意进严府当护卫的吗?” “唉,果然是有情有义的汉子啊,看来平日我等都错看他了,虽 然看着像个坏蛋,其实还是好人啊!” 严斩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干了一辈子坏事,九泉之下竟然还得了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名声,也算是死有哀荣。 严世藩总算还没有被痛苦完全冲昏头脑,他让胭脂豹把如玉布置在屋里的乌金丝,重新缠回弓子上,偷偷给景王送去,让他尽快送回原位。 自己这次已经一败涂地了,千万不能把景王搭进去,他是严世藩将来撬动整个大明的支点啊! 胭脂姐妹准备刺杀曾造办的命令也撤销了,但这绝不是因为严世藩动了善心,更不是因为严世藩害怕如玉临死前的恐吓。 开玩笑,活着的如玉严世藩都敢肆意欺凌,死了变成恶鬼严世藩就能怕了?他连萧风这疑似神仙都不怕! 严世藩不动曾造办的真正原因是,已经没有必要了。望远镜全被毁了,如玉也死了,没人能做了,诬陷入世观监守自盗的道具也就没了。 既然锅已经不存在了,曾造办也就没必要死了。何况这两天严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万众瞩目啊。 景王拿乌金丝的事儿万一将来有所疏漏,曾造办之死就一定会被人联系起来! 严世藩保持了最后的冷静,他是要做大事的人,私怨可以先放一放。 这一切,都如如玉所料,或者说,如胭脂虎所料。胭脂虎帮如玉救了师父,也直接害如玉送了性命。只可惜,严世藩的命太大了。 当胭脂虎把严斩的碎尸万 段扔进山崖里喂狼的时候,胭脂豹把如玉的身体拼合在一起,埋在了青山之中,呆立许久才离开。 青山无语,草木无声。一片被夕阳映照的火烧云,随着夕阳落山,绚丽夺目的颜色也变回了一片洁白,终于随着一阵清风,飘散无踪。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九章 苗疆蛊毒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章 强闯诏狱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一章 挟持牛三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召回京城 锦衣卫去接老道时,道童们都十分警惕,问东问西的,幸亏陆绎早有准备,一一抵挡过去。 但小冬仍旧不放心,执意要跟着车一起去,陆绎无奈,只好带着她一同前往,一路上琢磨着到时候该怎么骗她。 当老道被拉进萧府的时候,牛三被劫持的消息终于传到严嵩耳朵里了。 这倒不是内阁消息不灵通,而是严世藩断腿后,严嵩伤心不已,请了假在家陪儿子。 原本严世藩就是个独眼,现在又断了两条腿,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破船又遇顶头风啊,严嵩苦恼地连连摇头。 虽然自己也有了孙子,但毕竟还年幼,这年头小孩可不敢保证能不能养大。万一要是出个三长两短的,严家不就要绝后了吗? 之前严世藩花天酒地,好色如命,严嵩虽然看不惯也不怎么管,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严嵩自己没纳过妾,只有严世藩这一个儿子,实指望着严世藩开枝散叶呢。 可现在严世藩这副模样,虽说主要功能部件还在,可他还能振作起来吗? 这不是严嵩杞人忧天,虽然他不好色,但他毕竟也是个男人,是很了解男人的。 之前严世藩至少会十八般武艺,可现在这身体状况,恐怕只剩一招一柱擎天了,这巨大的落差会不会让他连最后一招都使不出来了啊? 难不成,最后还得老夫我一把年纪,亲自提枪上马,冲锋陷阵吗? 就算我有这个心,只怕也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啊,老夫可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刚琢磨到此处,严世藩忽然伸手抓住了老爹的手,然后又伸手抓住了侍女的手,握得很紧。 严嵩一愣,啥意思,这是东楼懂我的心思,要让我和他的侍女牵手吗?这似乎不太好吧,老夫我还没跟夫人商量过呢…… “父亲,有些事,我不得不对父亲明言了……” 严嵩心里猛地一跳,不会这么狗血吧,难道自己唯一的儿子还会有啥可疑的不成? “父亲,这侍女叫柯渐渐,乃是苗族大土司的侄女,这次来京城出使的柯子凡是大土司的小儿子,也就是她堂兄。 萧风家的毒,是我让人下的,当时我急怒攻心,本想灭了他全家泄愤。不料阴差阳错,却逼得战飞云挟持了牛三。 牛三的确是大土司的干儿子,也是苗疆在京城的眼线,苗疆这次来出使的一个条件就是要释放牛三。 如今战飞云闯下大祸,正是我们趁机搬倒萧风的机会。父亲当马上面圣,先请陛下将战飞云拿下,但不要杀。 再请万岁将萧风调回来与苗疆使团谈判,有战飞云这个死结在,萧风投鼠忌器,必然阵脚大乱。 渐渐说,柯子凡是苗疆天才,心机深沉,与我们同仇敌忾,必能置萧风于死地!” 严嵩吃惊不小的看着这个确实很贱的柯渐渐,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苗疆大土司的侄女。 这在苗疆可是郡主一般的存在啊,怎么会天天跪在我儿子两腿之前呢?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严世藩竟然和苗疆勾结如此之深。苗疆虽然不比白莲教或倭寇,但和朝廷关系还是很微妙,勾结苗疆虽然谈不上叛国,罪名也不轻。 “东楼,既然如此,何不让万岁直接杀了战飞云,那萧风和苗疆的仇恨必然更加深重,他岂不是更容易失态?” “父亲,你不了解萧风,这个人行事与寻常人不同,战飞云活着,他必然想办法保全;战飞云若死了,他是不会为一个死人坏了自己的大事的。” 严嵩默默点头,认可了儿子的话。自己老了,和年轻人思想上有代沟,不服老不行啊。 “还有一件事,父亲一定要说服万岁,保留萧风的江南总督一职,不可让他趁机卸任。” “这又是为何?” “凡事不可不留后手,万一此次一击不中,萧风仍在江南总督任上,就还得回去继续钻改稻为桑的套。对付萧风,不能指望毕其功于一役啊!” 严嵩惊诧地看着儿子,觉得儿子比以前更聪明了,难道是因为断了两条腿的缘故吗?这是什么原理啊,让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虽然没想明白原理,但严嵩仍然立刻行动起来,跑到西苑去见嘉靖。 一进精舍,就看到陆炳正跪在嘉靖面前,看来嘉靖已经知道牛三被劫持的事儿了。 “堂堂诏狱,被一个人就闯进去了,你这差事是越来越不用心了。” 陆炳垂头道:“战飞云确实武功高强,锦衣卫又都出去调查萧府投毒一事,是臣疏忽了,臣有罪。” 嘉靖语气平淡,也听不出喜怒来,不过从他一直没让陆炳站起来的情况看,他还是有些生气的。 “锦衣卫先是让萧府被投毒,紧接着又让人劫了诏狱,疏忽二字,却也不冤枉你。下去后领三十廷杖,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陆炳磕头谢恩,这惩罚确实不算狠。三十廷杖,对于普通文官,可能屁股都要打飞了,但对陆炳来说,屁事不算。 倒不是因为陆炳武艺高强,屁股比文官的结实太多,而是在宫里负责廷杖打屁股的,基本都是锦衣卫。 而监打的,不是黄锦就是黄锦的手下,所以这廷杖也就那么回事,打完最多趴两天,也就能爬起来上班了。 严嵩心里冷笑一声,跨步上前,气喘吁吁,一副刚得知大事,匆匆赶来的负责任姿态。 “万岁,老臣得知消息,立刻请求面圣,此事甚大,若处理不好,恐会惹起苗疆不满,引发混乱啊。” 嘉靖默然,这个结果他当然是预料得到的,只是他心里也没想明白,苗疆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对萧府下手,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陆炳看出了嘉靖的心思,轻声道:“万岁,根据锦衣卫暗桩的密报,这段时间里,各路人马纷纷通过各种渠道进入苗疆,其中就有白莲教的人。 另外,还有鞑靼人的使者,料想是俺答汗派去的。还有,乌斯藏的活佛,也派了铁杖喇嘛进入苗疆了。” 乌斯藏就是西藏,在嘉靖时期和苗疆差不多,名义上属于明朝统治,但实际上已经难以管束了。该说不说,这确实是嘉靖的责任。 在嘉靖之前,朝廷和乌斯藏之间的来往还很频繁,当时和苗疆还是完全不同的,朝廷说啥还是听的。 可嘉靖上台后,因为崇道抑佛,和乌斯藏的活佛、喇嘛们闹得很不愉快,据说还赶走了在京城的喇嘛,反正别管和尚喇嘛,都是佛家的,都要压制。 后来俺答汗崛起,打得嘉靖自顾不暇,因此当俺答汗通过河套地区向青海及乌斯藏进军时,嘉靖病没有派兵作战。 俺答汗打进乌斯藏后,他却是个信佛的人。当然,蒙古人民的宗教信仰,除了原始统一的长生天之外,像佛教、道教等宗教,一直是变来变去的,很不稳定。 所以也不能排除俺答汗的信佛是一种政治手段。反正不管怎么说吧,俺答汗揍了藏区人民一顿,又换了笑脸宣布我也信佛,咱们是一家人。 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做法有史以来就十分奏效,于是俺答汗就获得了藏区的实际控制权。 从那以后,乌斯藏名义上虽属于明朝,实际上朝廷的影响力十分有限,跟苗疆一样成了内疆之一。 有个冷知识,那就是达赖这个称号,就是俺答汗帮当时的活佛索南嘉措要来的。 也有的说法是俺答汗直接册封给索南嘉措的,然后又通过张居正,要求朝廷发了证书。 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也充分说明了俺答汗和明朝之间不止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所以索南嘉措是第一个获封达赖名号的活佛,但却是第三世达赖喇嘛。为啥是第三世呢,因为索南嘉措和嘉靖有个共同的心愿。 嘉靖的心愿是,我当了皇上,我爹就必须当皇上,不管他实际上当过没当过,都得当上! 所以嘉靖发动大礼议,不惜打飞了众多文官的屁股,也给老爹上了个皇帝的称号! 索南嘉措的心愿是,我当了达赖活佛,我上辈子就必须当达赖活佛,不管他活着时当没当过,都得当上! 而且索南嘉措的阻力要比嘉靖小得多。因为根据活佛的册封制度,我是转世的,上辈子那个人也是我! 所以我这辈子是达赖活佛,我上辈子当然也是,从逻辑上没有一点毛病,比嘉靖理直气壮多了。 于是索南嘉措往上追认了两辈子,根敦珠巴为一世达赖,根敦嘉措为二世达赖,自己则谦虚地当了第三辈子的达赖。 看到这里,估计很多人会感慨,俺答汗对藏区人民还真是不错,不但自己信佛,还帮活佛要称号!流芳千古啊! 这些感慨的朋友,图样图森破,如果你知道一个马上发生的巧合,或者说是神迹,你就不会这么感慨了。 索南嘉措圆寂后,你猜猜转世到哪里去了?没错,索南嘉措的转世灵童居然是俺答汗的曾孙子云丹嘉措! 所以如果你经历过某些事业单位的萝卜招聘,或是两家事业单位之间的互相招聘,大概就会明白俺答汗如此卖力的原因了。 在此郑重声明,本人对一切宗教均无恶意,也没有对藏区同胞信仰的不敬之意,只是这个历史上的惊人巧合,确实让我感慨颇多。 当然,此时俺答汗和藏区还没有达到那么紧密的利益程度,但关系绝对比朝廷要好得多。所以双方同时派使者进入苗疆,这事儿就很敏感了。 嘉靖皱紧眉头,有点不淡定了。如果白莲教作为粘合剂,真的把蒙古、乌斯藏和苗疆粘在一起,对抗大明朝廷,那真的是一件大事儿了! 而如果这件事儿是白莲教主导的,那么他们对萧府下手就毫无悬念了。 白莲教对萧风恨之入骨,既然正面战场打不过他,背后捅捅刀子实在是太正常了。 所以嘉靖对战飞云的怒火略微减少了一点点,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理如今的局面时,严嵩上前献策了。 “万岁,兹事体大,朝廷不能意气用事。此时说苗疆对萧府下毒,虽有推论,但并无实际证据。 老臣以为,当立刻下旨,抓捕战飞云,解救牛三,向苗疆表达善意。同时急召萧风回来,与苗疆使团谈判!” 嗯?嘉靖睁开眼睛,前面半截他是认可的,但为何要召萧风回来谈判呢?你是觉得不打架不热闹吗? 严嵩早知嘉靖会有疑问,早有准备:“万岁,召萧风回来应对此事,有三点理由。 一者,苗疆若真与白莲教有勾结,那萧风作为江南总督,对付白莲教及其党羽,自有其责。 何况萧风与白莲教纠缠日久,对白莲教行事风格十分熟悉,也可让他判断苗疆是否已与白莲教沆瀣一气,确定朝廷应对之策。 二者,若苗疆与白莲教只是刚搭上线,并未形成联盟,则朝廷需一能臣与其周旋说服,目前朝堂之中,有此能力者并不多。 若是小儿世藩在,也可当此任,只是小儿近日被人行刺,受伤甚重,无法为国效力,因此萧风当为最佳人选。 三者,胡宗宪与萧风过从甚密,苗疆对此也略知一二。此次苗疆使团上的奏折中,就有要求朝廷严惩胡宗宪一事,也需萧风做出表态。 何况,萧府中有了下毒之事,萧风得到消息,想来也归家心切,难以在外从容做事。万岁召他回京,也是恩典爱护之意呀。” 跪在地上的陆炳和摆弄香炉的黄锦,目光对视一下,都暗自感叹,严嵩这老东西真的是越老越成精啊。 明明是一个火坑,但这一番道理说出来,任谁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明知是火坑也只能看着萧风往里跳了。 而且他还全程是夸着萧风说的,极其真诚,这真是让人佩服无比! 嘉靖点点头:“爱卿言之有理。那萧风的江南总督一职,该由何人接任呢?” 严嵩笑道:“万岁,萧风无需卸任江南总督。萧风此去江南沿海,倭寇的实力受损,俞大猷又在沿海,短时间内掀不起风浪。 何况萧风的改稻为桑已经开了个头,此时忽然换人,地方上又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办理了。 左右这次只是个临时的事儿,江南总督的任免是大事,先保留着,若真需要换人再行商议不迟。” 嘉靖点点头:“爱卿所虑甚是周密,就这样办吧。内阁行文,让萧风即刻回京。 陆炳,你负责去抓捕战飞云,关进诏狱待审!若是牛三死了……战飞云当场格杀,无需请旨。” 严嵩一惊:“万岁,战飞云虽有抗旨死罪,但毕竟是为了护卫萧府,是否该等萧风回来从长计议呢?” 嘉靖看了严嵩一眼,嘴角微微上挑:“爱卿果然有宰相度量,阁臣风范,甚好。 只是牛三不死,战飞云之罪尚可斟酌;牛三若死,战飞云必然是死路一条,萧风回来,有害无益。” 严嵩看着嘉靖的眼神,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忽然发现自己最近有点飘了。 嘉靖这段时间的装聋作哑,毫无作为,让他麻痹大意了,以为嘉靖没有以前聪明了,可现在嘉靖暗示了他一下。 有些事儿,不是朕不明白,而是朕不想管。至于朕为什么不想管,有些你能猜得到,有些恐怕你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严嵩走出精舍,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匆匆赶回内阁去下发旨意了。陆炳因为要奉命去抓人,因此打屁股的事儿就先记在账上了,也匆匆而去。 精舍里一片沉寂,许久之后,嘉靖才开口。 “黄伴,严世藩的腿断了,萧风家被下毒了,你猜是谁先动的手?” 黄锦拨弄香灰的手顿了一下,许久才笑道:“以老奴浅见,萧风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他人不在京城,应该让家人采取守势,不会轻易去招惹严府的。” 嘉靖点了点头:“严世藩交往很杂,好色残酷,与其父大不相同。此次断腿,难保不是酷烈过甚,遭了反噬。” 黄锦点点头,心想这事儿你比谁都清楚,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当年你都差点被勒了脖子,严世藩断两条腿算得了什么,小场面而已。 此时陆炳赶到萧府,众人急忙让开一条通道,并且神色尴尬地看着他,就像里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一样。 陆炳走进去,一眼看见陆绎站在一间小屋的门口,双手抱头,被小冬疯狂地踢打着,上衣已经被撕得稀烂,浑身都是土和脚印,就是不肯放小冬进屋。 陆炳皱皱眉:“怎么回事儿,其他人呢?” 陆绎一边挨打一遍说:“都在屋里,除了刘雪儿,我让刘彤夫妇和小梅把刘雪儿控制在了后院,剩下的所有人都在屋里躺着呢。” 陆炳不解:“这是为何?还有,这门窗为何都用棉被覆盖?” 陆绎解释道:“大家都想试试,能不能把心蛊引到自己身上来。我劝过他们,可他们意志坚定,都是自愿的,我也没办法。” 屋里忽然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放屁啊,老子不是自愿的,放老子出去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有救可求 牛三只嚎叫了一声,就被战飞云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发不出声来了。 陆炳暗暗叹了口气,看着儿子被小冬打得像球一样,皱了皱眉,却没管他。只是冲锦衣卫们招招手,然后才发现沈炼也不在。 “沈炼呢?” 赵总旗咧咧嘴:“沈百户也在里面呢。” 陆炳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一会儿战飞云出来,若是牛三未死,抓活的;若是牛三已死,当场格杀!” 陆炳的声音并不小,他是故意让屋里的战飞云听见的,果然,屋里传出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战飞云低声喝道:“都闭嘴,牛三说了,心蛊怕光线,怕声响,咱们只有不出声,心蛊才敢出来。” 牛三从嗓子眼里努力挤出一点声音,几不可闻:“咱扑头,离可听见了,额四了,离也火不层……” 然后显然被捏得更紧了,屋里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陆炳见事已至此,知道牛三的命就在战飞云手里,是死是活,得看他的运气了,也只能默默等待。 小冬打没劲了,知道自己闯不进去,也捂着脸,坐在陆绎身边,无声地哭了。 一时间,偌大的萧府一片安静,只有秋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沙沙声响,以及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屋里传来一声破空之声,那是极快的挥手带出来的声音,然后是战飞云极其失望和内疚的叹息声。 随后传来了众人的声音,有惊有喜有黯然。窗帘随即被 撕下来,屋里众人集体眯着眼睛,适应着照进来的强光。 战飞云一手扣着牛三的咽喉,一手停在老道的嘴边上,就像在给老道比划一个“嘘”的手势一样。 众人盯着两人的脸,老道的脸色似乎没有太多变化,王迎香的脸色却在迅速的变化,由青转白,由白转红,随即咳嗽起来,又吐出了两口黑血。 牛三大喜:“好了好了,再给她吃点上好的解毒药就好了,牛黄之类的。余下的那点毒没什么关系了。” 战飞云看着王迎香缓缓睁开眼睛,这才放心。众人都围上前去,七手八脚的给王迎香递水递药,只有小冬走到老道面前,抬头看着战飞云。 战飞云看着小冬,神色黯然:“抱歉,那东西细若游丝,快如闪电,我的手不够快……” 小冬恶狠狠地瞪着战飞云,一句话也没说,扶起老道来,转身看向陆绎。 “给我备车,送我们回去!” 陆绎垂着头,向锦衣卫招招手,走上前帮小冬把老道扶起来,小冬一把把他推到一边,背起老道往车上走去。 小冬小小的身体,背着老道又细又高的身子,看着颇为可笑,但没有一个人敢笑,也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巧巧从地上爬起来,帮小冬扶着老道上了马车,小冬看了巧巧一眼,没说什么,由锦衣卫赶着马车离开了。 陆炳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扔给陆绎:“这是万岁以前赐的九花玉露丸,解毒有奇 效。你去给老道吃了吧,也许有用。你虽是好心,只怕讨不来好报。” 陆绎苦笑着接过药丸:“事出无奈,二当家肯为了救几个无关的孩子冒死,能用残躯再救一个,也是功德。 想来不会怪我。只是这入世观,只怕以后锦衣卫是进不去了。” 战飞云扣着牛三走出屋门,伸手一推,牛三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扑向人群,被扶住之后,回头指着战飞云大骂。 “他敢劫狱!他敢抗旨!他他他,他还敢把我摆在那小丫头和老道的中间!你们不杀了他,我苗疆使团定不罢休!” 陆炳脸色一沉:“牛三,别忘了你的身份,万岁一天没下旨放你,你就还是我诏狱的在押囚犯! 来人!把他抓起来,重新扔进诏狱!战飞云,你是要让我动手抓你呢,还是自己束手就擒?” 战飞云淡淡一笑,将两手背在身后。两个锦衣卫上前,给战飞云披枷带锁。一个锦衣卫看着战飞云手上的金丝手套,犹豫了一下。 “大人,战捕头的手套……是否视为武器?” 战飞云向来手套不离手,他的手套其实就是他的武器,入狱时武器自然是要没收的。 战飞云苦笑道:“这双手套,若是不容我带进去,就请陆大人帮我转交给萧风吧,请勿落入他人之手。” 陆炳摇摇头:“一双手套能干什么,让他戴着吧,不必像惊弓之鸟一样,给锦衣卫丢人。” 战飞云和牛三一起被押 走了,王迎香挣扎着追了出来,但脚下虚浮,没跑两步就摔倒了,幸亏被母亲扶住了。 “爹,战大哥是为了救我啊!二观主也是为了救我!爹,你想办法救就战大哥啊! 我差点害死了整个萧府的人。我没脸在萧府里呆了,娘,我要跟你回家。” 王推官咬咬牙,他何尝不知,战飞云犯的罪别说是他一个小小推官,就是萧风回来了,只怕也束手无策。但他还是点点头。 “迎香,放心吧,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想办法救战飞云回来的,放心吧,爹有办法!” 然后,王推官拿出了他的办法,他给萧风写了一封长信。 信里把战飞云入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连同最近街上对严府的传言也都写在了里面,并请巧娘给挑了个看起来飞得最快的鸽子。 鸽子比马快,传旨的马还在路上跑,萧风就已经收到了信。信很重,鸽子累成了狗,正在桌子上趴着喘气,连水都懒得喝了。 萧风看完信,想了一会儿,吩咐人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张无心和安青月都很惊讶,要知道,江南总督无旨进京,那可是有谋反嫌疑的! 萧风苦笑道:“咱们只是沿着运河先往北走,又不出江南地界。等我接到旨意,继续北上,这样能节省很多时日。” 安青月狐疑道:“府里出了事儿,我们知道你很着急,可从这封信你就能判断出朝廷会召你回京吗?” 萧风扬了扬手里 的信:“信的最后,有王迎香写下的一个字,她要问的问题是,她有什么办法赎罪。” 安青月皱皱眉:“为何这样问,她又不是有心的,谈何罪过?” 萧风笑了笑:“这是王迎香的聪明之处。她如果问如何救战飞云,以及如何救二当家,都是没法测的。 事关生死,没人能替战飞云或二当家测字。但这两人生死既然都是由王迎香而起,因此王迎香想测自己如何赎罪,还有几分道理。 只是这个问题太过宽泛,能测出来的结果也就十分有限,不会有特别具体的办法。” 安青月接过信来,信的最后一页果然只有一个大大的“救”字。 “‘救’字,左‘求’右‘攵’,‘求’有‘术’之形。 ‘术’字古体为‘術’,有行路之意。‘攵’为‘反’之形,故此称之为‘反文’,反者,返也。 行路而返,王迎香找我测字,又是我萧府发生的事。因时因事,必然是朝廷要召我回京,解决此事了。 ‘求’又有‘裘’之形,裘者,御寒之衣,人从温暖之地到寒冷之地方才需要裘,我必然是要北归的。” 安青月对萧风的测字之术已经见怪不怪了,听他这么一说,就再无怀疑,只是听说要回家,姗姗跑来的公主还有些疑问。 “所以说,你测了半天字,只测出来要解决这件事,需要你回去。 也没测出啥具体的办法啊,战飞云可是抗旨啊,你若无好办 法,搞不好自己也要受连累的。” 萧风笑了笑:“没事,不是还有你呢吗?如果我真的被连累了,你可以找师兄去帮我求求情,毕竟我死了,你不也活不了了吗?” 公主脸一红,虽然知道萧风是开玩笑,指的是自己要靠他吃药的事儿,并无其他意思,但这话听着总是有点不对劲的。 她有气无力的顿顿脚,连尘土都没顿起来:“人家说正经事儿呢!你到底还看出点什么来没有啊!” 萧风淡淡一笑:“一个字哪能看出那么多东西来。不过王迎香写这个字时心情激动,字里带的灵气就多一些。 ‘求’字的起源你们可能不知道是什么吧?‘求’字在上古时代的甲骨之上,是以手抓毛发张开的野兽之意。 你看‘求’字那几个点,像不像野兽准备拼命,毛发戟张的样子?因为野兽要拼命才会这样。 而古人抓野兽时,一个人是不行的,打不过,需要多人合作,才能抓住野兽。所以‘求’字最古老的意思,就是请求别人帮忙一起狩猎。 我这次回去,要面对一头受伤拼命的猛兽,而我需要与人合作,才能抓住这头猛兽。 ‘求’有‘球’之形,严世藩号‘东楼’,可他的字却是‘德球’,只是这么叫的人太少,慢慢的人们都忘了。 ‘求’有‘番’之形,‘番’而‘反’者,这次我回去,不但要对付严世藩,还得对付要造反的苗疆。” 公主不 解:“称番者可以是任何番邦部落,何以独指苗疆,这也是因时因事而知吗?” 萧风点点头:“确实是因时因事,不过‘番’字本就是上‘求’下‘田’,‘田’为‘苗’之根本,此事必然是苗疆为主的。” 萧风一路向北,果然在徐州地界,接到了朝廷的旨意,他立刻加快速度,火速赶往京城。 到了京城后,萧风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西苑见嘉靖,这也是每个钦差必须牢记的程序,如果还没见过皇上就回家,死罪! 本来期盼着萧风能因为家里的事儿,情急犯错的严嵩,见萧风的车马直奔西苑而去,失望的摇摇头,回家告诉儿子去了。 严世藩忍着腿疼,龇牙咧嘴的对严嵩道:“父亲放心,我已经让渐渐通知柯子凡了,朝堂之上,他一定会想办法激怒萧风的。 到时苗疆以臣服为诱惑,逼万岁降罪萧风,父亲再趁机收拾残局,一箭双雕,不但收获议和大功,也能让萧风彻底退出朝堂!” 严世藩此时已经务实很多了,不再奢求嘉靖能直接把萧风咔嚓了。 他看明白了,只要嘉靖还想修仙,只要萧风仓颉弟子的光环不破,嘉靖就不可能杀了萧风。 因此他退而求其次,只求能把萧风彻底踢出朝堂,那样严党就没有了障碍,当严党如计划般彻底掌控了朝堂,只要嘉靖一死,严党就能确保让景王即位! 到时,萧风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怎么收 拾他,还不是全凭自己高兴吗?严世藩早已在心中谋划了上百个羞辱残害萧风的办法。 包括但不限于,在萧风面前蹂躏刘雪儿,在萧风面前蹂躏巧娘,在萧风面前蹂躏张云清,在萧风面前…… 严世藩的两腿一阵剧痛,他看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忽然之间就对自己之前梦寐以求的画面产生了很大的挫败感。 自己只能用一个姿势了啊,复仇也不会太尽兴了吧…… 萧风此时面对老三样,正在看着嘉靖递给他的苗疆奏折。简单来说,苗疆提了几点要求,也提了几点回报。 第一条:苗疆要求朝廷严惩湖广巡按御史胡宗宪,此人嚣张跋扈,歧视苗疆人民,大肆兴建生苗、熟苗的隔离墙,破坏苗疆人民的团结。 最恶劣的是手还伸得很长,不但干预湖广地区的苗疆,还提高茶马互市的茶叶价格,剥削掠夺苗疆及藏区人民!所以该死! 第二条,苗疆要求在茶马互市中增加更多贸易内容。原因很简单,茶马互市通过苗疆,但马匹的主要来源是藏区,苗疆不产马,在此互市中没啥存在感。 因此苗疆要求茶马互市要增加的商品包括但不限于极乐丹,百花仙酒等顶级奢侈品,由大明朝直接以银子或粮食来交易。 第三条:苗疆要求彻底拆除生苗、熟苗的隔离墙,恢复苗疆人民大团结的友好局面。同时撤销朝廷对苗疆人民进入内地城市的限制!我们不 要憋在大山里,我们要到城里浪起来! 第四条,由于苗疆地区山多林密,粮食产量低,因此请求朝廷每年拨粮十万石,赈济苗疆,以表天恩浩荡。 作为回报,苗疆大土司保证,各级土司,及生苗的部落首领,将集体献上祝寿表,表示苗疆服从朝廷的领导。 同时允许朝廷到苗疆驻军,允许朝廷在苗疆开办学宫,教导苗疆人民忠君爱国的儒家思想。 萧风看完奏折,笑看嘉靖:“朝中众臣对此有何看法?” 嘉靖微闭着眼睛:“此奏折只有内阁和朕看过了,还没发给群臣商议。想等你回来听听你的意思。” 萧风笑了笑,将奏折合上:“条件太多,回报太少,这买卖不划算啊。” 嘉靖沉默片刻:“朝廷对苗疆多次用兵,代价沉重,苗疆却始终是难以彻底归于王化。 这次苗疆主动派人来,虽有些过分要求,但尽可谈谈看。师弟啊,这是个机会,不可轻弃啊。” 萧风看了嘉靖一眼,心里竟隐隐有些欣喜。嘉靖变了。 若是以前,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名义上管辖,还是实际上管辖,嘉靖是不会太在乎的,因为对他的修仙事业没啥影响。 但现在,不知是不是相信了萧风那套国运加持的话,嘉靖开始对大明的疆土更上心了,对实际控制权更上心了。 因为萧风说过,名义上属于你是没有用的,必须要真正控制,才能作为国运的一部分,否 则还是斑秃。 “师兄,既然你为此事特意把我召回来,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只是听说我家中出了事儿,不知师兄可知道了?” 得,难题这就来了。苗疆都到我家里下毒了,师兄你是个什么态度呢? 嘉靖淡淡地说:“那个叫王迎香的丫头,已经痊愈了。入世观的那个二观主,有太医守着呢,暂时并无大碍。” 萧风也淡淡的说:“可听说战飞云还在诏狱里押着呢,不知师兄打算如何处理他?” 嘉靖口气更淡得像水了:“无论如何,他公然抗旨,强闯诏狱,两条死罪在身,你让朕能怎么办?” 萧风的口气淡得简直像饭店里免费的汤了:“万岁,战飞云死罪在身,臣不敢贸然请万岁赦免。 只是臣希望,万岁是为大明威严而杀,而不是为了苗疆施压而杀,否则,苗疆必将臣而不服!” 嘉靖一愣,面对着萧风的目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萧风冲嘉靖一拱手:“臣家中有事,请准臣先行告退!” 嘉靖点点头,依旧不睁眼睛,萧风转身就走。片刻后,嘉靖才淡淡地开口。 “陆炳,战飞云立过功,在诏狱中,不要苛待。”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四章 掌掴景王 萧风回到萧府,府内人都很惊喜,但短暂的快乐过后,又都垂下了头。尤其是女人们,个个眼泪汪汪的,委屈万分。 王迎香回家了,杨柳巷的仆从张六三死了,萧府里的仆从也死了一个。府里像一下子少了很多人,少了很多热闹一样。 萧风伸手把低头抹着眼泪的巧巧搂进怀里,脸色平淡得让人害怕。 “不用怕,那些敢对萧府下手的人,我一定会把他们找出来的。让柳姑娘回来做菜,咱们摆家宴,把王推官一家也都请过来!” 大家见萧风如此镇定,这才稍稍振作起来。安青月和张无心赶着的马车里,带着很多礼物,都是萧风一路走过的地方买的。 他带的车本来就多,路上把话本散发完之后,空车就用来装礼物,还能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因此 不但每个亲戚朋友都有,就连戚安、兰娘在内的所有仆从,也都有一份。 只是有两份礼物没人能领了,他们倒在了敌人的毒药之下。他俩都还没成家,那两份礼物,就被放在了他们的坟前,作为祭品。 萧风从车里单独找出一份礼物,交给巧巧:“拿去跟你娘吃,这是我路过嘉兴时买的元菱角和糟蛋,粽子放不住,就没买。” 巧巧成功地被吸引了注意力,擦擦眼泪仰起头来:“元菱角和糟蛋?好吃吗,我好像没吃过呢!” 萧风笑了笑:“我吃了点,感觉还行。你肯定吃过的,不过那时你还太小,不记得了,你娘肯定是爱吃的。” 巧娘和兰娘提前进厨房做准备工作,这样柳如云到家就可以直接炒菜了。巧巧蹦跳着抱着大包裹跑进厨房,把萧风单独送的东西显摆了一番。 巧娘剥开一个元菱角,因为放的时间长了些,菱角不像新鲜时候那么水嫩了,但那股清甜之气,在唇齿间萦绕,瞬间就把她带回了江南水乡。 巧巧仰着头,看着娘的眼圈变红了,然后脸也变红了,不禁惊诧万分,这菱角这么好吃的吗? 巧娘擦擦眼角,笑着对巧巧说:“你去打点凉凉的井水,把菱角泡一下,就更好吃了。糟蛋也好吃的,只是北方人不一定爱吃。” 巧巧摇摇头:“老爷说他吃过了,说还行呢!” 巧娘想着萧风吃着又甜又咸的糟蛋,皱起眉头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 “去吧,晚上给你剥菱角吃。” 众人都去分礼物了,萧风走进中堂,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想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明日上朝的应对之法。 不知过了多久,他脑子里的想法渐渐清晰,这才睁开眼睛,然后就吓了一跳。 刘雪儿跪在他面前,垂着头,脸上都是眼泪,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哭了多久了。 萧风一下跳了起来,抱起刘雪儿放在椅子上:“你干什么呢?” 刘雪儿抬起脸来,本来以为自己能正常说话了,结果一开口又抽噎起来,话也说得不清楚。 “我……我不配做……做萧府……府夫人,家里出……出了这么大……大的事儿,我什么……么事儿都……都做不了……” 萧风心疼的看着刘雪儿,这才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又是个从小养在府里的官宦小姐,这种情况下,她能做什么呢? 不是每个女子都像戚继光老婆那么牛的,不但能打戚继光,还能打倭寇,但那也是在三十岁左右的事儿了吧。 “雪儿,你不用这么自责,你没有任何错。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谋划不周,被人乘虚而入了。是我的错。” 刘雪儿其实本来只是很难过,没有多少委屈,现在听萧风一说,顿时就委屈了,抱着萧风的腰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也……也想救迎香的……可是我父母……不让我去……” 萧风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陆绎说得对,如果二当家是清醒的,他也一定愿意试试的,放心吧,都有我呢。” 好不容易安抚好刘雪儿,萧风劝她洗了洗脸,免得眼睛红肿,出去吃饭时被人笑话。其实萧风多虑了,这两天,好多人眼睛都是红肿的,谁也别笑话谁。 王推官一个人来了,他说王迎香死活不肯来,娘子自然也就留在家里陪着她了,说这话的时候王推官心虚的看着萧风,担心萧风发货。 但萧风只是点点头,忽然问了一句无关的话:“战飞云在牢里呆得怎么样?允许人探望吗?你们去看过他吗?” 王推官赶紧说:“去过的,陆大人和沈百户都很关照,战飞云一切都好。我们全家都去看过的。” 萧风似乎对这个无聊的话题十分执着:“你们去看过几次,每次都是谁提出来要去看的?” 王推官一愣,随即意识到,萧风可能是要看看他们一家是不是知恩图报的人,作为上位者,对这种事很敏感很在乎的。 于是王推官实话实说:“去过四次了,第一次是下官带着全家去的,后面三次都是小女闹着要去的。唉,下官惭愧,工作繁忙,不及小女感恩图报啊。” 萧风笑了笑,拉着他入席。此时张天赐匆匆赶到,他这几天帮着四处奔走,也累得够呛。 但看见萧风,张天赐立刻眉开眼笑,在一群哭红眼睛的人中十分不协调,惹得张云清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哥,上次从吕宋商船上买的那根绳子,看来是真货!那个跑船的没敢骗咱们! 好家伙,一百两银子啊,他要敢骗我,我就雇海盗去宰了他!” 萧风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不是假的?这么快应该还没长根呢吧。” 张天赐献宝一样地从怀里拿出两片叶子来:“长叶了啊,大哥,跟你给我画的那种叶子,一模一样啊!” 萧风拿起那片青绿色的叶子,显然是张天赐刚掰下来的,很嫩,还没脱水,另一片则老一些,微微带上了淡紫色。 萧风捧着这两片叶子,就像捧着宝贝一样,露出了回京后第一次发自心底的笑容。 “没错,就是它。天赐,你帮了我大忙了!改稻为桑也好,苗疆谈判也罢,这东西就是我的底气!” 张天赐裂开嘴,看看女儿的目光,把得意的大笑调整为震动模式,转身坐在了老王的身边。 燕娘也来了,她如今的身份已经升为教坊司的右司乐了,堂堂正正的从九品官,虽然仍兼管着春燕楼,但其实已经不是妈妈身份了。 像燕娘升官这种小事,朝廷的邸报自然是不会刊载的,毕竟从九品官太小了,邸报要连这个都登载,那就没法办了。 所以萧风见到燕娘身上穿着右司乐的官服,倒是一愣,侧着头看了半天,看得燕娘脸通红。 “我……是不是穿这一身很别扭啊,我自己也觉得挺别扭的,不过春公公说我既然是来赴宴,就该穿得正式点。前天官服才下来,还第一次上身呢。” 萧风笑了笑,小春子那点心眼不白长。他培植自己的势力,提拔关系好的人当然没问题,不过刚好赶在萧风回来的时候提拔,示好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你当了官,春燕楼的妈妈就不能当了,谁当了?” 燕娘瞟了张天赐一眼:“水儿当了。当年的四大红牌,画儿跟了胡老爷走了,云儿被你赶走了,火儿那个火爆脾气,肯定当不了,就只能是水儿当了。” 张天赐的娘子正在跟着女儿往后院走,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一下,哼了一声。张天赐如惊弓之鸟一般,拿起壶来给王推官倒酒。 “来,老王,咱来喝一杯!” 王推官无语:“老张啊,酒菜都还没上呢,这是茶壶啊。” “嗯?是吗,没啥,以茶代酒,以茶代酒嘛!” 因为天色尚早,所以刘彤府上人还没过来,这是刘彤的意见,要晚点去,赶上开饭就行。 毕竟是老丈人、丈母娘,年纪虽不算老,但辈分太高,去得早了别人不自在,也显得没身份了,搞得好像刘府的人都是饭桶,听见吃席就颠颠地跑过来了。 管家深以为然,并对老爷的气度表示钦佩:“老爷,现在以你和夫人的身份,确实是不太适合提前过去了,要不我带着少爷先过去吧。” 刘彤瞪了瞪眼睛:“蠢货,你带他过去有什么用?你盯着点大门,看柳如云回来了咱们再去不迟! 她不回来,就没人做菜,就开不了饭,过去也就是喝茶水磕瓜子,能有什么意思?” 众人此时确实是在喝茶水嗑瓜子,当然这种动作总是要伴随着闲聊的,而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严世藩断腿的事儿。 因为大家心情都不太好,所以就聊这事儿聊得最起劲,好像多聊聊严府的倒霉事儿,萧府的倒霉事儿就显得没那么倒霉了似的。 张天赐磕着一把瓜子问:“老王,这么大的事儿,严府到顺天府报案了吗?” 王推官看了他一眼:“老张,这你就不懂行了,像严府这种身份,小事才会想着交给顺天府去处理,大事儿谁找顺天府啊! 就说咱们萧府,出的事儿这么大,有一个人想到要去顺天府报官的吗?顺天府能管点啥事儿大家都清楚,何况我们郭府尹还病了……” 张无心关注点则更加专业一些:“听说严世藩的两腿是被一刀两断的,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首先刀要好,其次出刀要快,力道要足,这一手刀法,我和俞兄都能做到,但青妹就未必能行。” 安青月很不服气,但嘴里的瓜子还没咽下去,不方便分辨,倒是旁边的燕娘替她接了一句。 “听说严世藩的双腿断得齐刷刷的,就像刀切豆腐一样,一点毛茬都没有,张少侠,这样是否更难呢?” 张无心大吃一惊:“这岂止是难!须知刀剑都有厚度,且并不均匀,劈砍之时骨肉自然也受力不均。 若像刀劈豆腐一样,那一定是刀剑之气在刀剑之前!这等修为,我却做不到,也不知道俞兄行不行!” 一直喝茶不语的萧风忽然道:“燕娘,你听谁说的,那人又如何知道严世藩的伤口如何?” 燕娘见萧风发问,虽不明所以,但赶紧放下手里的瓜子,规规矩矩地回答。33 “是一个姓包的御医,在宫中专以治外伤出名的,很多宫女太监挨了狠打,都是偷偷花钱请他医治。 井御医带着包御医来春燕楼过夜,包御医多喝了几杯,跟姑娘们吹嘘他妙手回春,保住了严世藩的命,对伤口及用药处理说得尤为详细。” 萧风沉吟道:“包御医说,严世藩的两腿就像刀切豆腐一样齐?” 燕娘奇怪地点点头:“那御医就是这么说的。” 萧风看向王推官:“严府,死了一个侍女,和一个护卫?” 王推官也点点头:“虽未到顺天府报案,但街上传言甚多,侍女虽不清楚,但那严斩确实是从此再也没见过了。” 萧风站起身来,冲正在帮忙张罗的刘雪儿笑了笑:“天色还早,我和张无心去看看曾造办,一会开饭时就回来。” 曾造办在家养伤,他两脚扭的挺严重,这两天才慢慢敢走路了,见萧风提着一盒礼物忽然上门,吓了一跳。 “哎呀,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敢劳大人上门呢?我这两日腿上有伤,耽误了观里好多事儿……” 萧风拜拜手,微笑问道:“你用乌金丝做的那张小弓子,如果被人动过,你能看出来吗?” 曾造办一愣,不知萧风为何问道这个话题,他肯定地点点头。 “我那小弓是用鲁班盒装起来的,普通人根本打不开。就算有高手能拿走破解,我还是留了一手的。 那盒子我用一根头发,和柜子连起来了,如果不知道的人,从柜子里拿出盒子的时候,头发就断了。 我怕那帮孩子没事偷偷鼓捣,特意这么做的,有一次我发现头发断了,就骂了他们一顿,这帮小崽子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是怎么知道他们拿过盒子的呢!” 萧风点点头,正要离开,忽然看见炕上有一身小孩的布褂子。曾造办也注意到了萧风的目光,尴尬的一笑,伸手把褂子抓起来,塞回了床上的包袱里。 “老了,越来越念旧,这是……以前徒弟的,前两日做了梦,不知咋地就想拿出来看看,唉,人老了,就没出息了。” 萧风沉默许久,拍了拍曾造办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曾造办忽然觉得,萧大人的脚步比平日里沉重许多。 萧风跳上马,直接就是一鞭子。等在门口的张无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上萧风的速度,也挥了一鞭子,两匹马像赛跑一样的冲出城门,直奔入世观而去。 等萧风回到萧府门前时,萧府里已经是一片热闹景象。人们似乎因为萧风的归来,冲淡了这两天的悲伤,又获得了信心和希望。 刘彤也过来了,和夫人坐在首座,一边说笑,眼睛盯着一盘盘传上来的菜,不时的向门口看看,不知道萧风为啥还不回来,搞得大家没法开饭。 刘雪儿也卸下了萧夫人的身份,坐在母亲身边,头挨着母亲的肩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都红了。 巧巧和刘鹏照例不在桌上,想来是在厨房里大吃特吃,理论上所有人吃的都是这俩家伙的剩菜。 这就是家吧,不管外面有多少痛苦,多少黑暗,只要踏进家门,一切就都被挡在了外面,烟消云散。 可有些人,再也不可能回家了。萧风忽然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怒火,让他恨不得找个人,狠狠的打自己一顿。 你不是早就猜到他在严世藩的府里了吗?你不是早就猜到严世藩在让他干什么了吗?你都做了什么? 你是被那次入府搜查的失败吓破了胆吗?还是你觉得跟你在办的那些大事相比,一个身份低贱的人的命运算不了什么? 你觉得自己变得更沉稳冷静了,你觉得自己变得更聪明机智了,可你当初为了一具女尸去闯严府的热血却渐渐变凉了。 你欺骗自己是在等待更好的机会,你欺骗自己是在谋定而活动,可你却忘了,解救别人的时间,和等待被解救的时间,是完全不一样的。 天上一日,地狱一年。救人的人等待的每一天,对于地狱里等待被解救的人,就是整整一年,尤其是对一个不知道有人会来救,根本就没有希望的人。 他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忽然会动手呢?他是终于绝望了,忍不下去了吗? 身后有人在叫“师父”,萧风茫然的转过头,看见裕王和景王,各自带着一个护卫,抬着礼盒,正在抢位置向他行礼,脚底下互相悄悄踢个不停,都想站得靠前一些。 萧风的目光滑过裕王,落在景王的脸上,景王大喜,平时萧风都是一视同仁的,今天的眼神,明显是更关注自己呀! 他兴奋地往前又窜了一步:“师父,你回来了!” 萧风淡淡地问:“严世藩要曾造办的弓子干什么用?” 景王的兴奋顿时就消散了,他惊慌的看着萧风,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脚步也悄悄的往后退,却被刚才挤在后面的裕王给挡住了。 萧风怒喝一声:“说!”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他对裕王和景王一贯是大哥哥一样的,从没有这般暴怒过。景王整个身子一缩,不由自主地开口。 “我不知道,他只让我帮他拿去用几天,好像是要做什么东西用……” “啪”的一声,景王被打得转了一个圈,脸上顿时肿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热闹非凡的萧府,看似平静其实暗桩遍布的主街,裕王、侍卫,所有人都忽然间像被冰冻了一样,死一般的寂静。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五章 善恶抉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六章 你吃了吗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七章 异族异地 万民书当然没有一万人,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签名,至少也有几百人的。最上面是一行字。 “苗疆各族,泣血上告,胡宗宪残害苗疆,贪赃枉法,望朝廷明正典刑!” 柯子凡淡淡的看着萧风,你不是要证据吗,现在我把证据拿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嘉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了,他知道苗疆刁蛮,本没把告胡宗宪的事儿放在心上,但此时证据一拿出来,整个大明朝廷都丢人了。 萧风的心里极速地旋转着,回想着和胡宗宪相处的时光,以及历史上胡宗宪这个人的风评,迅速得出结论。 收礼也许是真的,胡宗宪从来不是一个清廉的人,他也从来不过苦日子。但他没那么蠢,会这样授人以柄,想来是画姑娘不知深浅,被人给设计了。 但既然被算计了,就得认,这种事本身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能将伤害尽量减小。 残害苗疆各族肯定是假的,他既不是那样的人,也没有任何必要这么干。 胡宗宪是聪明人,也是正常人,毫无必要的恶人他是不会当的,估计是管的太严了,激起了反感。 “贵使拿着的收条,尚不能证明真假。就算是真的,上面明明写着是画姑娘帮人转交银两,何以认为是胡宗宪索贿呢?” 柯子凡心里冷笑:“自古财帛动人心,如果不是强行索要,谁会这么大方,一送就是五百两呢? 至于说转送银票云云,不过是索贿送礼的手段套路而已。折恩土司的二夫人,是从小养大的扬州瘦马,根本就没在青楼待过! 她更不可能认识什么书生!这书生的姓名地址,我派人去查过,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萧风不解地问:“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胡宗宪有什么能力,强行向当地土司索要钱财呢?” 柯子凡道:“自然是他可以调动当地驻军了。巡按御史品级虽低,却是代天巡狩,地方官员不敢不听。” 萧风笑道:“巡按御史虽有权调动兵马,但那是在总兵允许的前提下。 难道苗疆所在的总兵们,也都害怕胡宗宪吗?还是他们和胡宗宪狼狈为奸,共同逼迫土司们呢?” 柯子凡看了萧风一眼,知道他是要把水搅浑。如果单告胡宗宪,那么胡宗宪的后台是萧风,对着两人可一网打尽。 若是连苗疆几路总兵一口气包进去,别说那些总兵背后各有后台,打击面太大,嘉靖也会生疑。 怎么的,洪洞县没好人了?朕巡按御史是坏人,朕的总兵也都是坏人,就你们苗疆都是好人? “总兵们都是武将,难免对文官有所忌惮,胡宗宪又极为狡猾,各位总兵受了蒙蔽也是难免的。 萧大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这收条是事实,胡宗宪虽不亲自收礼,但他纵容家眷收礼,性质一样恶劣。 朝廷若不信,大可查看胡宗宪家产!” 萧风心想,你这招是哥用剩下的。放心吧,朝廷绝不会因为你的举报而查看任何人的家产。 萧风笑了笑:“既然贵使说胡宗宪奸诈狡猾,做事严密,想来贵使弄到这样一张收条十分不易吧。贵使可还有第二张吗?” 柯子凡皱皱眉:“怎么,一张收条还不足以证明胡宗宪的贪腐之罪吗?大人这般维护胡宗宪,为难告状之人吗?” 萧风摇摇头:“这张收条,贪腐五百两银子,朝廷定会查证核实,给苗疆一个交代。 就算最后难辨真假,也算苗疆有理!贵使说得对,不能过分为难告状之人,否则谁还敢告状呢?” 柯子凡大喜,他本以为萧风会拖来拖去,胡宗宪如果丢车保帅,休了四夫人,这事还有的掰扯呢。 没想到萧风这么快就投降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乘胜追击。 “那万民书呢?大人不认吗?” 萧风连连摇头:“万民书这东西,确实没法认。当官就会得罪人,当带兵打仗的官就更会得罪人。m. 何况你这万民书写的罪行也太含糊了,你倒是说点具体的,比如胡宗宪如何残害苗疆了? 是抢了谁家大闺女了,还是杀了谁家小媳妇了?据我所知,胡宗宪就是带兵镇压过两次叛乱,修了几段隔离墙而已吧。” 柯子凡的脸沉了下来:“萧大人,你身为朝廷重臣,如此藐视民意吗?难道在你眼中,民意如此不值一提吗?” 萧风微微一笑:“不错,在本官眼中,不是所有的民意都值得重视。” 众人大惊,这话,是能说出口的吗?嘉靖也一下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萧风。 师弟呀,话是没错的,可这种他妈的事儿,心里想想就行了,怎么能够公开呢? 柯子凡先是大惊,而后大喜,眼前这个家伙,真的是萧芹夸赞再三的萧风吗? 莫非是被极乐神丹毒坏了,留下了后遗症,脑子里装的都是逆袭冲上来的小蝌蚪吗? “萧大人!你身为大明真人,朝廷重臣,竟然说出这般话来,当真令人齿冷! 难道大明朝堂,都是罔顾民意的官员吗?难怪……” 萧风笑了笑:“难怪什么?难怪蒙古人入侵?难怪苗疆不平静?难怪倭寇不绝?” 柯子凡赶紧道:“这些都是大人你自己说的,我可一个字都没说过!” 萧风淡淡的说:“民意分很多种,有的需要重视,有的不需要重视,这一点,贵使都不明白吗?” 柯子凡心想你一句说错,现在就是再怎么狡辩也晚了,他加大声音,不让萧风浑水摸鱼。 “这话倒是新鲜,大人倒是说说,什么样的民意不值得重视?” 萧风微笑道:“鞑靼人如果凑个万民书,第一条一定就是打回京城,重建大都,再现元朝的辉煌。 你说这个民意,值不值得大明朝廷重视?” 嗯?柯子凡一愣,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嘉靖也一愣,随即嘴角微微上挑,眼睛又闭上了。 过了半天,柯子凡才咬牙道:“大人这是巧言令色,鞑靼人并非大明子民,他们的民意,大明朝廷自然不会重视。可苗疆怎能相同?” 萧风诧异道:“这话我却不爱听了,鞑靼人怎么了?我大明朝廷,一向怀柔天下,抚育万民。 永乐年间,成祖先后册封蒙古瓦剌部首领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等三人为顺宁、贤义、安乐三王,册封鞑靼部首领阿鲁台为和宁王。 关外女真人,更是为了获得朝廷的册封而打得乌眼鸡似的,说明他们都算是大明的子民。 就是到了现在,俺答汗数次上表,请求万岁册封,万岁已经拟定名号‘顺义王’,只是俺答汗之前冒犯天威,所以一直拖着没封罢了。 他们都自认是大明子民,以朝廷册封为荣,怎么你就一口咬定他们并非大明子民呢?” 萧风这番话,证据都是对的,剩下的都是胡扯。 这些事都是真事,但估计都不是真心想当大明子民的,不过是想借着册封和明朝做买卖,占便宜。 但这话同样是不能公开掰扯的,所以萧风这些话,没人能反驳,嘉靖更是心中满意,觉得十分有面子。 柯子凡急了,萧风这明明是强词夺理,可却又说得有理有据,让他觉得十分憋屈,当下怒道。 “大人,苗疆历来是大明领土,苗疆子民历来是大明子民,大人将苗疆与这些异族相提并论,是从心里将苗疆视为异族异地,逼苗疆造反吗?” 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哗然,柯子凡这是一步狠棋,也是一步拼命的棋。 正常情况下,造反这个词说出口都是大罪,但在此时的语境下,萧风有错在先,若要追究起来,萧风受伤更重! 萧风却不急不恼,在群臣的哗然声中大声道:“苗疆难道还没反吗?苗疆还当自己是大明的子民吗?” 柯子凡更大声的回应:“当然!大人何必危言耸听,苗疆何时不当自己是大明的子民了?” 萧风收起微笑,冷冷的说:“贵使,除了异族异地,大明的哪一个府城省地,敢组成使团来见万岁的?” 一句话,所有的哗然声都没了。群臣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风,然后齐齐地将目光转向柯子凡。 苗疆自大明成立以来,就经常派使者进京,关系紧密时也好,关系恶劣时也罢,一直如此。 乌斯藏也会派使者来朝廷,女真人也会派使者来朝廷。既然有使者,自然就有使团。这事儿因为一直存在,人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但说起来,这些地方理论上确实都是大明的领地,所谓出使,实在是有些勉强。 因为细掰扯起来,只有两国之间才会用出使,岂有一国之内出使之理? 柯子凡前面话说得太满,说苗疆和其他异族不同,可现在铁一般的事实表明,苗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和其他省府不同,反而和乌斯藏、女真等地类似! 柯子凡咬咬牙:“这,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若是朝廷觉得不妥,自然可以不以使者相称。” 萧风冷冷道:“可我一口一个贵使,你听得却是十分顺耳,显然你是从心底自外于朝廷。 这样的情况下,我不重视你苗疆所谓的民意,有什么问题吗?” 柯子凡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自己必须拼死一搏,扭转局面。否则即使朝廷顾忌苗疆局势,不敢轻易降罪,这次出使也难立寸功。 因此柯子凡转守为攻:“萧大人,何必咬文嚼字,强词夺理呢。 土司也是朝廷所设的官员,我作为大土司之子,以官员身份进京述职,没问题吧?” 萧风点点头:“那当然可以。” “那好,从现在起,苗疆不再称使者使团,我柯子凡作为朝廷所设官员大土司之子,要求朝廷重视苗疆民意,萧大人还有何话说?” 萧风看着挥笔如风的四个廷记员,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柯子凡,你的万民书朝廷收下了,也会一并调查的,你等消息吧,下去吧。” 下去?我下哪儿去?柯子凡咬牙道:“大人,胡宗宪一事儿,难道大人不给个章程吗?” 萧风冷冷道:“胡宗宪一事,朝廷自然会调查。你身为朝廷官员,已经将证据上交朝廷,朝廷何时调查,如何调查,是你该管的吗?” “你!”柯子凡险些要骂人了,这是什么人啊,刚才还客客气气,平等对话呢,一转眼就这个态度了! 见柯子凡气得发抖,萧风缓和了口气:“柯子凡,不管万民书上写的是不是真的,那五百两银子的贪腐之事,我信你。 这样吧,你想要个结果,我给你个结果,本官会建议朝廷,免去胡宗宪湖广巡按御史一职,发到军前效力。 五百两银子而已,这个惩罚已经很重了,若是胡宗宪狠心一点,把过错都推给小妾,惩罚只会更轻,你觉得如何?” 柯子凡陷入沉思,他本来确实是想把胡宗宪往死里整的。因为萧芹说胡宗宪心机深,下手狠,是萧风一大助力。 对造反的铁血镇压,对老实的土司分化收买,长此以往,苗疆肯定会被朝廷逐渐制服,大土司再也没有超然的地位了。 他们设计很久,都无法抓住胡宗宪的把柄。于是才安排折恩土司假装被大土司欺压,靠近胡宗宪。 好不容易趁胡宗宪出去巡视时,由最会办事的土司二夫人,靠同情心欺骗胡宗宪随行的四夫人,骗到了受贿的证据。 原本是想要数额越大越好的,但数额太大了,就会引人生疑,一个小土司的小妾凭什么能攒那么多钱? 所以萧风说的没错,他真正能拿出来的证据,也就是这一张收条而已。 至于万民书这种东西,朝廷信就有,不信就是废纸一张,擦屁股都嫌硬。 能把胡宗宪从苗疆踢走,降级从军,这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争执半天,连自己的使者身份都弄没了,这点胜利成果必须要保住啊! 所以柯子凡点了点头,同意了对胡宗宪的处置方案,然后马上争取扩大战果。 “萧大人,关于第二条,在茶马互市的商品中,增加苗疆特产一事儿,合情合理,想来朝廷定会恩准的吧。” 萧风笑道:“苗疆特产众多,茶马互市又经过苗疆,增加几样商品,让苗疆人民过得富裕一点,当然是好事。” 柯子凡心头一喜:“大人英明,如此第二条我们就算通过了?” 萧风摇摇头:“但互市商品不宜过于繁杂,这样吧,除了百花仙酒,极乐丹等金曼陀相关药物外,其他特产可列个单子出来。” 柯子凡一愣,怒道:“大人是在戏耍我吗?苗疆特产中,百花仙酒和极乐丹是最重要的,这两样去掉,还有什么可贸易的?” 萧风看着柯子凡:“你既然承认是朝廷官员,朝廷下旨将极乐丹列为禁药,你不知道吗?” 柯子凡挺起胸膛:“极乐丹乃是我苗疆特产,是止痛、壮阳的灵药,是药三分毒,难道因为汉人不会用,就将灵药视为毒药吗? 请问大人,每年死在砒霜之下的人,只怕要比死在极乐丹之下的人多百倍不止,那药店里为何还要卖砒霜呢? 即以其他各种良药而言,若医生用错了,也都会变成毒药,为何药店里都不禁绝呢?” 萧风哑口无言,片刻后才缓缓的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啊!” 柯子凡冷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朝廷无缘无故将极乐丹列为禁药,听说正是萧大人的主意。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萧大人说不出道理来,还请萧大人亲自向朝廷申请,允许极乐丹重回市场之上!” 萧风慢条斯理地说:“是药三分毒,以此而论,百花仙酒也是一样的,朝廷都应该允许其重回市场之上。” 柯子凡点点头:“正是如此!这两样都是我苗疆特产,价值不菲,还请大人允许市场买卖!” 萧风摇摇头:“还是不行。” 柯子凡深吸一口气:“大人,你是要不讲理吗?” 萧风看着他,淡淡的说:“药可以卖,但生产必须由朝廷来组织。你想卖,就把原料和配方卖给朝廷。” 柯子凡大怒:“大人这么做,分明是眼红我苗疆特产,想从中渔利,有何道理?” 萧风平静的看着他,慢慢的说:“因为我信不过苗疆做出来的东西,我怕里面有蛊毒。”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八章 将功赎罪 柯子凡闭嘴了。因为心虚,他没敢马上追问一句:你凭什么说我们做的东西有蛊毒? 萧府被人下了蛊毒,战飞云强闯诏狱,劫持牛三,闹得满城风雨,柯子凡若说自己不知道,谁也不信。 许久之后,柯子凡叹口气:“大人府上的事儿,在下听说了。苗疆使团一来,京城就出现了蛊毒,也难怪大人疑心。 但此事确非我等所为,想来是有人趁机故意陷害,还请大人明鉴。” 萧风笑了笑:“我相信你。” 嗯?这么痛快的吗?不但柯子凡,连百官都目瞪口呆了。所有人都在怀疑的事儿,对方一句否认,你就相信了? 严嵩却本能的生出了警惕之心,他和站在不远处的干儿子确认了一下眼神,萧风在挖坑!一定不会错! 可坑在哪儿呢?这才是和萧风对决时最让人崩溃的地方,明明知道他在挖坑,就是看不见坑啊! 柯子凡犹豫的试探:“大人,你说的相信我的意思,就是指你相信萧府的蛊毒,不是我带来的人下的,对吧?” 萧风点点头:“嗯,你说得这么诚恳,我这人是最愿意相信别人的,所以我相信你。” 放屁!赵文华几乎要跳起来了,他放屁啊! 严嵩也气得呼哧带喘的,但此时却没法说话——总不能给柯子凡拆台啊! 柯子凡丝毫没意识到前方的坑在哪里,松了口气:“感谢大人的信任,在下感激不尽!” 萧风点点头:“但苗疆蛊毒,是苗疆的不传之秘,若不是你使团中的人下的手,就必然是其他苗疆的人下的手,这话可对?” 柯子凡撇清了自己,而且萧风说的一点不错,要说是汉人学了苗疆的蛊毒之术,别说别人不信,就是他都说不出口,也只能点头。 萧风痛心的说:“所以说,苗疆之大,里面的人也不是一条心的。 你父亲虽然是大土司,但百样人有百样心,你不想下蛊毒,拦不住别人下蛊毒。 这百花仙酒和极乐丹,都是要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如果在苗疆里做好卖出来,有谁敢吃? 如今苗人进京,都需要朝廷和苗疆土司的双重路引,而且各个关卡都会进行审核。 能出来的人这么少,你们都管不住,你如何能管得住苗疆里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呢?” 柯子凡心里一沉,掉坑里了! 自己既然否认了下毒是自己使团中人所为,那就必然是其他在京的苗人。可如今苗人进京管的何其严苛。 这样的情况下堂堂萧府都能被下毒,人家说你苗疆生产的药品有可能有蛊毒,有哪句话不对呢? 你除非现在承认没有别的苗人下毒,这毒就是我们使团下的,才能反驳萧风的话,可那不是找死吗? 柯子凡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得努力啊,不能就这么败下阵来! 虽然他这次来谈判,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可真这样铩羽而归,别人不说,萧芹就会笑话死他的! “那以萧大人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萧风点点头:“这就对了,之前我说过了。百花仙酒和极乐丹的原料,朝廷可以买,但必须是官买! 百花仙酒和极乐丹的配方,由火玄真人陶仲文掌管,朝廷买苗疆的原料,自己生产药品。” 柯子凡想来想去,这事儿暂时也只能说到这儿了,百花仙酒还好说,极乐丹的秘方萧芹是肯定不会交的,这个交易看来又要被搅黄了。 “萧大人,既如此,我们就再议议最后一条吧,第三条。 请朝廷拆除苗疆的隔离墙,让生苗熟苗混合居住,让苗疆人民可以自由来往大明各地。” 萧风无奈地摇摇头:“柯子凡啊,你怎么还能提出这种要求来呢? 你看看,如此严防,苗疆尚有人能到京城重臣府中下蛊毒。若是完全放开,自由来往,那各地官员还用活吗? 只怕各位大人连门都不敢出,饭都不敢吃了啊!” 萧风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引发了朝臣们的共鸣,就连嘉靖也觉得十分有理,同时忽然想起了赵文华送的百花仙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赵文华全身一凉,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让你贱,好端端的送什么酒啊,万岁不领情,还得罪了干爹!到现在屁股都不干净! 柯子凡眼看百官的表情,知道他们已经相信了萧风的话,不得不对大家进行一下科普,洗清冤屈。 “万岁,诸位大人。苗疆绝非像萧大人所说那样,遍地蛊毒。就像鞑靼人也不像传说中那样,小孩不会走路先会骑马一样。 蛊术极其难学难炼,每个部族里,只有土司供养的祭司才会此术,而且大部分蛊术都是用来治病的! 整个苗疆,包括大祭司在内,会行蛊术的不过百人而已,而会用蛊术下毒伤人的,更是少之又少,不超过三十人。 蛊虫之珍贵程度更是超乎想象,炼成一蛊,耗时往往在一年之久,花费往往在百金之上! 诸位大人想想,以此法杀人,都不如直接豢养死士,甚至养军队杀人来得容易! 所以萧大人所言,当真是危言耸听,若因苗疆有蛊术就将苗疆人封禁在苗疆,那蜀中之地毒药五花八门,杀人更多,何以不封禁蜀中呢?” 这番话,有理有据,情真意切,严嵩微微点头。 这柯子凡果然是个人物,掉坑里还在努力的往外爬,不像干儿子,每次掉坑里都直接躺平。 萧风丝毫不为所动,直接摇头道:“我不信。” 柯子凡忍着气:“大人刚才因我一言,就相信了下毒非我使团所为;何以现在我解释半天,你就是不信呢?” 萧风笑了笑:“若是蛊毒真这么稀罕,只有那么少的人会,那么是谁给我府里下的毒,你一定是知道的吧?” 柯子凡一惊,意识到萧风这个混蛋挖的是连环坑,顿时闭口不言了,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回答。 萧风悠悠地说:“牛三说过,心蛊是蛊术中最高级的一种,只有大祭司和他的亲传弟子才会。 就算你说牛三的话不可尽信,按你所说的,总在那三十人之内吧。 这三十人,就像大明朝廷武功最高的三十个将军一样,别人不知道,大土司肯定是心知肚明的。说吧,是谁干的?” 柯子凡咬着牙道:“我若说不知道,大人信不信?” 群臣侧目,嘉靖哼了一声,严嵩和赵文华都垂下了头,这话说的,比肾都虚啊。 萧风点点头:“你说得这么诚恳,我信,我说过,我是个很愿意相信别人的人。” 群臣无语,也没哗然,他们已经被萧风绕来绕去的给折腾蒙了,赵文华和严嵩更是连吐槽都没力气了。 柯子凡也一下子闪了腰,半天才迟疑道:“你……又相信?” 萧风点点头:“不过这也再一次证明,就算是大土司,也管不住苗疆里会下蛊的人。 所以,你的第三条无需再议,有异议吗?” 柯子凡迟疑着,不愿意给出肯定的答复,萧风微笑看着他,语气平淡。 “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交出下蛊的人来,由朝廷发落,然后我们再议第三条。 第二,你承认你不知道下蛊之人,承认你管不住苗疆中的下蛊之人,第三条无需再议,你选吧。” 柯子凡脑袋里的小齿轮也在咔咔地冒着火星子,他不知道,在他之前,这一招的受害者是一个叫海瑞的人。 交出凶手,以大明锦衣卫的手段,冒充是行不通的,肯定会被审出来。可要交出真的凶手,代价太大了。 大祭司在苗疆地位超然,就算是大土司也得商量着来。 这次自己带来的两个徒弟,都是大祭司最得意的徒弟,自己要敢出卖了她俩,大祭司必然翻脸。 何况萧风这个混蛋,只是答应再议,并没有说凶手交出来就同意第三条。万一自己吐血交人,他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最操蛋的事儿,是自己都没法问一句:若是我交出人来,第三条是否就能同意? 因为那样问就等于说明,自己其实知道是谁下的毒,只是在谈条件。 自己问完这一句,如果不交出人来,只怕嘉靖再不愿意和苗疆开战,也会直接把使团的人全都抓了。 开玩笑,你苗疆都跑到老子的眼皮底下,对老子的师弟下毒了,不承认也就罢了,承认了我还不动手,以后我这皇帝还能当吗? 小齿轮咔咔响了一阵后,柯子凡终于颓然开口:“萧大人,我不知道下蛊之人是谁。” 萧风早就料到了,他点点头:“你这次来朝见,提的四点要求,已经都议完了,可有异议?” 柯子凡咬着牙,这次四条条件,只有在胡宗宪的事上,算是小有胜利,其他三条,一败涂地,但他此时也没法说别的。 “萧大人,四条条件虽谈完了,可新发生的事儿,却不得不说一下,牛三是我干哥哥,被朝廷抓了。 其中的曲直真相就不说了。还望萧大人念在大土司对朝廷一片忠心的份上,将牛三释放。”33 萧风淡淡的说:“牛三身有多条命案,犯的是死罪。” 柯子凡笑道:“大人,不过是青楼女子罢了。虽然阴差阳错,百花楼弄丢了卖身契,可毕竟案发皆是在青楼之内,有情可原。 另外,大人也不必欺负我一个边陲之地来的人,说什么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历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大土司为朝廷镇守苗疆,他的干儿子连这点照顾也没有吗?” 萧风还没开口,严嵩忽然道:“萧大人,今日谈判,宾主尽欢,大人之才,有目共睹。 然朝廷大事,当以和、稳二字为主,不可咄咄逼人啊。” 萧风的目光扫向嘉靖,嘉靖闭着眼睛,微微的点了点头,动作幅度极小,若不是对他极其熟悉的人,都还以为他是困的。 萧风皱了皱眉,忽然笑了:“牛三在百花楼奸杀清白女子,按大明律绝无生理。 但牛三最近立功了,将功赎罪,也不是非杀不可。” 柯子凡眨眨眼睛:“牛三身在狱中,有何功可立?” 萧风惊讶地说:“你都没听说吗?我萧府被人下了蛊毒之后,无药可治,群医束手。 此时牛三挺身而出,教给战飞云解蛊之法,才帮我府中人解了心蛊。本官正要上奏朝廷,为其请功啊。” 柯子凡沉下了脸,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自己还没说战飞云的事儿呢,萧风倒主动凑上来了! “萧大人此言差矣,京城中人人皆知,是战飞云强闯诏狱,劫持牛三,铁证如山! 大人却指鹿为马,硬说牛三是主动教给战飞云的解蛊之法! 难道大人偏袒自己的门人朋友,已经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了吗?” 萧风莫名惊诧:“这……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本官确实回来晚了两日,不过消息不至于走样到如此地步吧? 本来本官还很欣慰呢,想着朝廷顾念大土司的功劳,一直有释放牛三之意。 奈何牛三乃是公审判罪,众目睽睽,民意滔滔,朝廷总也不能无故释放。 好在牛三此次立了功劳,朝廷刚好可以以此为由,将功赎罪,释放牛三。 怎么听你的意思,牛三还并非是主动立功的吗?那可就难办了呀!” 这……柯子凡一下明白了萧风转眼之间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你不是想要救牛三吗?好啊,我给你台阶了,牛三立功了,可以将功赎罪,你要不要下这个台阶? 如果你要承认牛三立功了,那就是承认牛三是主动帮助战飞云解毒的。 既然牛三是主动的,战飞云自然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强闯什么诏狱,劫持就更是无稽之谈。 如果你一定要追究战飞云劫持牛三的事儿,那对不起,牛三在整个过程中就没有立功一说。 既然牛三是被劫持的,那他所做的一切事自然谈不上功劳,朝廷就是想放牛三,也得有个理由啊! 战飞云是我朋友没错,牛三可是你干哥哥,一命换一命,换不换? 柯子凡眼珠一转,笑道:“萧大人所言极是,牛三确实是主动提出帮忙解蛊的。这一点没错。 不过,战飞云为了见到牛三,确实是强闯了诏狱在先,牛三主动提出帮忙在后。否则,战飞云现在何以会被关押在诏狱呢? 依照大明律,无论何种原因,强闯诏狱,我想都是死罪吧?” 精彩呀!赵文华暗地里偷偷竖起大拇指,这人的脑子和干弟弟有一拼啊! 你萧风想搞捆绑,把战飞云的命绑在牛三身上,可柯子凡借力打力,只承认你说的一半! 我承认战飞云没有劫持牛三!牛三主动解蛊立功是真! 但是,战飞云毕竟强闯了诏狱,这一点,全京城都知道,你怎么否认? 去掉劫持牛三的死罪,强闯诏狱还是死罪。所以,牛三你得放,战飞云还是得死。 萧风却毫不迟疑,立刻承认:“不错,强闯诏狱确实是死罪,你说得对,按律当斩!” 柯子凡这次可没那么高兴了,他警惕地看着萧风,这家伙每次示弱之后,都会弄一些幺蛾子出来! 果然,萧风疑惑道:“不过,牛三奸杀人命同样也是死罪啊!你凭什么要朝廷释放他呢?” 柯子凡微笑道:“大人刚才不是自己说了吗,牛三主动帮忙解蛊,立了功劳,将功赎罪啊!” 萧风连连摇头:“这只是刚才我个人的想法,你并没有同意,所以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 柯子凡开心的大笑:“萧大人!我同意了,我同意了,我同意了,重要的同意说三遍! 你是大明朝廷的重臣,又是本次谈判的全权代表,难道可以言而无信的吗?” 萧风明显慌乱了,两手乱摇:“这只是咱们二人的看法而已,我还得征求内阁意见,你也还得征求大土司的意思……” 严嵩阴冷的一笑,他知道嘉靖早已同意释放牛三,因此此刻可以毫无顾忌地送出神助攻。 “萧大人,这是堂堂大明朝廷,你是堂堂江南总督,又是本次谈判的全权负责,内阁自然同意你的意见!” 柯子凡哈哈大笑:“萧大人不必多虑,我身为大土司的儿子,又是本次谈判的正使,自然有权利代表大土司同意此事!” 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萧风啊萧风,饶是你牙尖嘴利,在前半场把我打得落花流水,这一局终究是我赢了! 萧风哦了一声,淡淡的说:“好,既然大家都同意,本次解蛊救了萧府的功劳,可以将功赎罪。 那请问,此次解蛊之事,战飞云的功劳比牛三小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九章 萧氏族谱 一闷棍,把柯子凡和严嵩都打晕了。麻蛋啊,原来萧风绕了半天,陷阱在这里呢! 大家光顾着追在他屁股后面,穷追猛打战飞云犯了罪的事儿,可他早就已经偷偷地把将功赎罪这颗棋子布下了! 不承认?别逗了,战飞云为了给萧府解毒,不惜强闯诏狱,你敢说这件事儿里没有他的功劳?傻子都不会同意啊! 柯子凡字斟句酌地说:“可是战飞云的罪名,应该要比牛三的重吧!就算将功赎罪,也赎不完吧!” 萧风摇摇头:“都是死罪,都是砍头,都达不到满门抄斩的地步。当然,若是战飞云抗旨劫持牛三,那搞不好真要满门抄斩的。 可刚才大家都已经认可了,牛三是主动的,战飞云没有劫持他。所以两人都是砍头的罪,有什么区别? 难道牛三奸杀良家女子的砍头,要比战飞云强闯诏狱的砍头,砍得轻一些?还是战飞云要被砍两次头啊?” 柯子凡不说话了,苗疆不会放弃牛三,因为牛三名义上是大土司的干儿子,其实是大土司和一个汉女的私生子,这个干,不算很干,有一定水分的。 战飞云不过是个刑部捕头,就算是为了打击萧风,以牛三为代价也实在是不值得。所以他只能放弃。 严嵩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原本已经死定了的战飞云,怎么就忽然要和牛三一起释放了呢?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啊,可萧风的逻辑没错啊,一样的死罪,一样的立功,如果放牛三不放战飞云,那该如何解释呢? 赵文华挺身而出:“萧大人,中毒的不过是你萧府的一个女眷,又不是皇亲国戚。 这份功劳似乎摆不上台面啊,怎么就能折了战飞云闯诏狱的罪呢?” 萧风看着柯子凡,两手一摊:“完了,柯兄啊,这不是我不想帮牛三。 实在是我方赵大人质疑,说救我萧府人的功劳不够大,抵不了死罪。” 柯子凡怒视赵文华,赵文华急了:“我不是说牛三不行,我是说战飞云不行,因为,因为,这个这个……” 萧风笑眯眯地看着赵文华:“人中毒是谁先发现的?战飞云还是牛三?” “这个……战飞云,牛三在牢里呢。” “谁去牢里找的牛三?” “……战飞云。” “谁能把老道从入世观里带出来?牛三还是战飞云?” “不对啊,不是说那是陆……” “咳咳。”严嵩猛地咳嗽了两声,赵文华一抬头,站在嘉靖身边的陆炳正在冷冷地看着他。 “这个,只能是战飞云。”废话,牛三能进入世观吗,他有这身份吗? “那你说,凭什么牛三的功劳是功劳,战飞云的功劳就不是功劳呢?” 没人说话了,绕来绕去,好像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反正这俩人现在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柯子凡深吸一口气:“萧大人,此事已经明了,就这么办吧。” 百官都松了口气,嘉靖更是满意的点点头,想不到苗疆来势汹汹,被师弟三言两语,所有条件就都给打发了,很好,很好。 柯子凡看着萧风,嘴角挑起一丝微笑,既然下半场开局也不利,那就别怪兄弟我提前出狠招了。 柯子凡拿出一本古旧发黄的书来,高高举起。众人不解,纷纷伸长了脖子看。萧风离得最近,一眼就看到了封面的六个大字。 契丹萧氏族谱。 这时百官已经有看见的了,但不解其意,彼此议论。只有脑子反应最快的几个人,缓缓将目光转向了萧风。 嘉靖离得最远,便将探询的目光看向黄锦。黄锦往前走了几步,心里咯噔一下,缓缓走回嘉靖身边,小声说了。 嘉靖的眼睛猛然间睁开了,随即又缓缓闭上。 “萧大人,大明朝堂上下,可有人知道大人是契丹人吗?可有人知道大人与白莲教圣使萧芹是族兄弟吗?” 众人又是一片惊呼声,部分人已经猜出了此人拿出族谱,大概率是冲着萧风来的,却绝没想到萧风会和白莲教圣使是这种关系。 嘉靖身子一抖,眼睛再次睁开,而且这次没有闭上。 萧风是契丹人他能接受,道家从没说过契丹人就不能修道,就不能成仙。 契丹虽然曾经建立过大辽,曾经和汉族的北宋打过架,但那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契丹都亡族灭种了,其实没啥威胁了,远不如眼前的蒙古人和女真人有威胁。 但和萧芹是族兄弟的关系,这个事儿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不止对嘉靖,对所有人都是。严嵩竟然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但严嵩马上回过神来,回过头严厉地看向陆炳,陆炳微微皱眉,但还是挥了挥手,几个御前侍卫横跨一步,挡在了嘉靖的身前。 另外有几个侍卫,则不动声色地将柯子凡和萧芹围在了中间,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先发制人。 族谱被呈上,陆炳先翻了一遍,检查是否有毒物夹带,他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看到了一条线。 萧苦夜生子萧落,萧起。萧落生子萧空,萧空生子萧思,萧思生子萧芹。 萧起生子萧铮,萧铮走山西,生子萧万年,后失联,萧万年尚幼,未知是否长成。 纸张发黄,墨迹暗沉,确实是多年之前所写,伪造不来的。陆炳默默地将族谱交给了嘉靖。 萧风忽然笑了:“萧芹手里握着这么大个绝招,一直不肯放出来,一定不是因为心疼我。我猜他之前也没有证据,对吧?” 柯子凡点点头:“他手中的族谱,并没有记载你这一支,他最近才得到的这一本族谱,记载了你父亲的名字。” 萧风沉吟片刻:“萧芹最近入苗疆,他若是在之前就得到了族谱,也不会到今天才说。所以这族谱应该是在苗疆拿到的。 苗疆里有萧氏族谱,萧芹让你拿着族谱来对付我,萧家究竟跟苗疆是什么关系啊?” 柯子凡笑道:“人都说萧大人道法在身,无所不知,何必要我说呢,要么,你猜猜看?” 萧风点点头,冲四个廷记员中的一个勾勾手指头:“把你的笔墨借给他,让他写个字。” 柯子凡写了一个“蕭”字,笑道:“即从萧来,便向萧问,我要测,我苗疆和萧家是什么关系。” 萧风看了柯子凡片刻:“你很懂《仓颉天书》的测字规矩啊,萧芹告诉你的?” 柯子凡笑而不语,萧风也不再废话,拿起那个字来,片刻之后,轻声吟哦。 “‘蕭’字上‘艹’下‘肅’,既是问萧家与苗疆的关系,‘苗’字上‘艹’下‘田’,两者同头而异尾。可见萧家和苗疆祖上同源,有亲缘关系。 但‘肅’有肃杀萧条之意,‘田’有生发养育之意,虽同源,下场却不同。萧家逐渐衰落,苗疆却在兴起。 既然苗疆兴起,萧家却败落,那么苗疆兴起的就不是萧家。不是萧家又有同源之意,则不是父族,而是母族。萧家先祖有女子嫁入了苗疆。 ‘肅’字中间为‘聿’,两侧为‘片’。‘聿’字本意为笔,也是书写之意,萧芹一心光复大辽,青史留名,正是这个‘聿’字。 然‘聿’从中分为两片,乃劈笔断书之意,天意不允,奈何强为。 萧氏衰落,苗疆兴起,正代表‘聿’不如‘田’,萧芹若想延续萧家血脉,生生不息,就该归隐田园,莫生妄念。 你身为萧家表亲,也该劝劝大土司,守‘田’兴‘苗’,若被萧芹所惑,生‘聿’之青史留名之心,则‘田’变为‘肅’,天地肃杀,寸草难生。” 萧风声音不大,但他此时内力已强,大殿上下众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嘉靖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挑起一丝微笑,淡淡的开口。 “陆炳,萧风若真对朕有不利之心,两年时间,几百日夜,多少次朕身边就一个黄锦,还用得着上大殿吗? 严嵩或许不知内情,你也蠢笨至此吗?连自己人都不信任,让外人见笑!” 陆炳心说这叫他妈的什么事儿啊,明明是严嵩比画要保护你的,我要是一点不表示,你又该说我不忠心了。 现在又显得你有先见之明了,刚才柯子凡说出萧芹和萧风是族兄弟时,也不知道是谁哆嗦了一下。 当然陆炳只能腹诽一下,急忙挥手让侍卫们散开,该站哪里还站哪里。 “臣愚笨,万岁教训的是。” 柯子凡皱起眉头,想不到萧芹嘴里的杀手锏,就这么不堪一击吗?还是嘉靖虽然嘴上大方,其实心里已经生了忌惮之心呢? “萧兄,你所说不错。百年前,大辽覆灭,萧家女子迁移至苗疆,因身份贵重,多与土司婚配。 且苗疆民族众多,并非只有苗族,很多部族都以母族为重,萧家在苗疆虽无名姓,影响力着实不小。 我母亲也有萧家血脉,你叫我一声表兄也是可以的。只是你说萧芹所图之事,必败无疑,有何凭据吗?”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妈的你是有多嚣张,当着皇帝的面儿,你还敢问你表哥造反为啥必败无疑?这是能问的问题吗? 再说了,刚才萧大人不是给你测字了吗?萧大人测字说的话,那就是神仙说的话,神仙说的话你都敢不信吗? 顿时群臣一片骂声,连严嵩也不得不跟着骂上几句,只是他心里十分不解,儿子不是说柯子凡是天才吗,这么会干这么虎的事儿呢? 嘉靖也怒了,但他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却看见萧风一只手背到身后,向自己摇了摇。 嘉靖沉住气,对陆炳轻轻摇了摇头。他心里也知道,苗疆这次来谈判,其实是一次试探。一味的强力压制并无作用。 就算杀了柯子凡和牛三,也没什么实际用途。只会让苗疆和白莲教等造反派势力走得更近。 难得对方想掰扯掰扯,那就让师弟掰扯呗。 自古用兵,攻心为上,反正从认识师弟以来,还没人在嘴上掰扯,能占到师弟便宜的。 萧风稳住嘉靖后,等群臣的骂声渐渐消退,才从容开口。 “柯兄,我知道你此次前来,是想看看朝廷如何对待苗疆,以决定苗疆如何对待朝廷。 此时萧芹身在苗疆,将蒙古人、藏区人和苗疆人聚在一处,没准还有海盗、倭寇和女真人。 他自以为兵强马壮,对大明可形成围攻之势,对吗?” 柯子凡不置可否:“若真如你所说,难道他没有成功的机会吗?” 萧风摇摇头:“没有。历来造反成功,离不开几个条件,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者,要有大的天灾饥荒,百姓没饭吃,就如同遍地干柴,此时有人点火,必将野火燎原。 大明这几年虽不算风调雨顺,但万岁英明,户部得力,深知民以食为天。 筹划赈济,虽有受灾之地,却无必反之地,我说得可对?” 柯子凡默然不语,其实要说嘉靖朝没有天灾饥荒,那是扯淡,但萧风穿越过来的时机,却十分微妙。 古代天灾年年都有,地区分布不同。从记载看,明朝的天灾相比其他朝代,更加频繁一些。嘉靖朝也不例外。 饥荒程度的描述,在史书中,一般分为四个层次。 第一层次,某地饥。 意思是老百姓吃不饱饭,个个饿得打晃,但饿死人的事儿不多,还处于法制状态。 第二层次,某地大饥。 意思是老百姓吃不饱饭,饿死了不少人,人口减少不少。还处于文明状态 第三层次,某地大饥,人相食。 意思是老百姓没饭吃,发生了人吃人事件,已经完全是野蛮状态。 第四层次,某地大饥,人相食,易子而食,父子相食,十室九空,百里无人,腐臭千里。 意思是……这已经不是人类社会,甚至已经不是野蛮状态,而是灭绝状态。 嘉靖朝,达到第三层次以上的饥荒,有三次。其中一次在嘉靖三年,另外两次分别在嘉靖三十一年和三十六年。 嘉靖三年时,嘉靖还是个雄心勃勃,精力旺盛的明君,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稳固自己刚刚接手的国家。 而后两次,尚未到来,萧风却先来了。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这种惨剧不再发生。 柯子凡不说话,嘉靖和潘璜却都满意的不得了,萧风夸了他们啊!历来天灾不可免,但咱有明君和贤臣啊! 所以,嘉靖想了想改稻为桑的事儿,师弟说推迟一点,看看再说,确实是很有道理的啊。 “第二是地利,萧芹自觉东南西北都有他的盟友,却不知这盟友关系脆弱之极,大明弹指可破。” 柯子凡冷冷地说:“恐怕也不像萧大人说的这般容易吧,萧芹多年苦心,弹指可破是否夸张了?” 萧风笑了笑:“萧芹和俺答汗结盟多年,结果如何?俺答汗上表称臣,请求册封,大同互市,繁花似锦。 萧芹和倭寇结盟,倒是共同行动了几次,结果如何?倭寇死伤惨重,白莲教分坛灰飞烟灭,连老窝都被端了。 萧芹和海盗结盟,也只是说动了徐海这样的二流货色,本官此次南下,汪直已向朝廷表达忠心。 不但不与大明为敌,还会协助朝廷扫清其他海盗。你不会觉得徐海会是汪直的对手吧? 萧芹和苗疆,既有血脉相连,又有敌忾之心,可苗疆到现在为止,一兵一卒未出过苗疆为萧芹出力。 为何?因为大土司清楚,在苗疆之内,十万大山可做铜墙铁壁,出了大山,苗疆拿什么和朝廷大兵对抗? 所以苗疆最多作为萧芹苟延残喘之地,根本无法支撑他的造反野心,这一点,萧芹也是心知肚明。 至于藏区,从古至今,只有中原去打藏区的,何时藏区打过中原?藏区既是佛土,又岂会为了区区萧芹以卵击石? 说到底,盟友是需要利益的,白莲教鼎盛之时,尚且无法给出让这些人心动的利益,现在如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利益可给?” 柯子凡沉默许久,抬头道:“天时、地利都说了,人和呢?今日既然论到此处,还望大人直言不讳。 大人凭良心说,当今朝廷,可占了人和吗?朝堂上下一心吗?各地官员可得民心吗?百姓对朝廷真的归心吗?” 萧风淡淡一笑:“贪官污吏,城狐社鼠,永远杀不净。一个朝廷是否得民心,不在于有没有贪官和奸臣,而在于这个朝廷对贪官奸臣的态度。 当今万岁英明,亲贤臣,远小人,赏善罚恶,以道入世,以世修道,禀天道而行,以国运为念。 如此一来,纵然朝堂有奸臣贪官,他们也只能披着忠臣清官的皮才能暂时蒙混,惶惶然不可终日,等待被揭穿严惩的那一天。” 柯子凡嘲讽道:“若是奸臣贪官装得好,演一辈子也没人知道呢?” 萧风淡然一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白居易都明白的道理,你却不懂?人都是盖棺论定,装一辈子忠臣清官的人,那就是忠臣清官。 人不怕装,怕的是装不下去,严大人,你说是不是?” 萧风这忽然的一问,问得严嵩心里一跳,当即怒道:“放肆,我怎么会知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四百章 当头棒喝 萧风摇摇头:“严大人身为内阁首辅,为万岁看守朝堂,处置百官,大人竟然自称不能知人,岂不让外人看笑话?” 严嵩一噎:“我并非那个意思。你和使者辩论,为何要拉上老夫,可见你居心叵测!” 萧风无辜的摊摊手:“我这不是想让他看看咱们大明朝堂上下一心,政通人和吗?谁知道大人你如此不给面子啊?” 此言一出,嘉靖也皱了皱眉,觉得严嵩反应太慢,就不能配合萧风演演戏吗? 非要把你俩的矛盾暴露在外人面前,丢朕的脸吗? 严嵩对嘉靖何其了解,一听萧风这话,就知道自己无意中又上当了。 他恨得牙直痒痒,萧风这个混账,明明跟柯子凡打得不可开交,竟然还能抽空给自己下个绊子! 严嵩只能收起怒容,换上一张微笑的脸。 “适才老夫心中在琢磨萧大人所说赈济灾民之事,一时走神了。 萧大人所说甚是,我大明朝堂,上下一心,政通人和。 即使心有瑕疵的人,若不想被抓住,也只能装一辈子的忠臣清官。” 柯子凡心中暗想,这话别人说我信,你说?你儿子都那样了还没被揪出来干掉,我凭什么信啊。 既然苗疆的事儿在萧风这里一点便宜没占到,柯子凡决定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这杀手锏还是严世藩亲手递给他的! “萧大人说朝堂上下一心,政通人和,可我却听说了一件事。 昨日在萧府门前,萧大人掌掴当朝皇子,景王殿下,这又怎么解释呢?” 嘉靖今天猛然睁眼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了,连眼皮都觉得有些酸痛,他看向陆炳,等待一个解释。 陆炳暗暗叹了口气:“此事发生在昨日晚间,景王让侍卫和锦衣卫不要多事,后来进了萧府,应该是与萧风和解了。 臣得知消息时,已经很晚了,本想今日下朝再告知万岁的。 当时街上行人极少,柯子凡知道得如此之快,若不是有眼线,就是京城中有内应。” 嘉靖不满地哼了一声。以道门师徒身份,萧风打景王一巴掌,倒也不是不能解释。 可道理是一回事儿,实际是一回事儿,你是师父,可以罚跪啊,可以象征性地打手心啊。 人都说打人不打脸,你没见朕打文官也打屁股的吗?你给我儿子一耳光算怎么回事? 百官也都惊呆了,严嵩早上出门时已经从严世藩处得知了消息,但此时也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指着萧风怒斥。 “反了,反了!你仗着道门身份,无视皇家尊严,岂有此理,当真是岂有此理! 礼部尚书!刑部尚书!掌掴王爷,萧风他该当何罪?” 礼部尚书此时出缺,是内阁次辅徐阶兼任着呢,他哼唧了一声,严嵩没听清。 “徐大人,你说什么?” “首辅大人,臣附议。” “你……”我他喵的让你做问答题,你却给我做选择题?没有答案你硬选c 挂名许久的刑部尚书喻茂坚,今天神奇般地上殿了,这让柳台无比郁闷。 因为虽然喻茂坚实际上啥事都不管了,但只要他在殿上,就轮不到柳台这个侍郎开口。 喻茂坚哆哆嗦嗦地看着严嵩,一脸的茫然:“啊?” 严嵩咬着牙,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好让柳台开口。可他当然不能这么做。 “我是问,萧风掌掴王爷,该当何罪?” 喻茂坚恍然大悟:“掌掴王爷!天啊,谁这么大的胆子啊!” 严嵩耐心地解释:“喻尚书,是萧风,是萧风啊!” 喻茂坚高兴的点点头:“对对对,是萧风,是萧风。萧风怎么了?又测字了吗?” 严嵩看出了喻茂坚在装傻充愣,咬咬牙不开口了,赵文华还不死心,大声提示。 “喻尚书,掌掴王爷!掌掴王爷啊!” “啊,对对对,掌掴王爷!天啊,谁这么大的胆子啊!” 严嵩大怒:“你……” 喻茂坚扑通一下跪倒:“万岁,老臣耳目不灵,反应迟钝,实在是老朽不堪了,还望万岁开恩,放臣告老还乡吧。” 嘉靖哼了一声:“无妨,爱卿再坚持一二,等有了合适的人选,朕自然会赐金还乡的。” 柳台是升不上去了,张居正资历还太浅,你也远没到老糊涂的程度。 你是知道朕心里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置萧风,所以才不肯表态的,老狐狸! 闹腾半天,没人肯表态,嘉靖又不吱声,众人还是得把目光放到萧风身上,听他怎么解释。 萧风沉痛的点点头:“我确实是打了景王,因为景王犯了大错,我不得不进行规劝教育。” 严嵩冷冷道:“景王犯了再大的错,有宗人府在,有万岁在。你们虽为道门师徒,但直接动手打景王,其罪难逃!” 萧风昂然道:“若是寻常之错,我自然可以循循善诱,可他犯的错太大,我不得不动手!” 嘉靖不由得心里一沉,他和众人一样,都不知就里,看向陆炳,陆炳也轻轻摇头。 “万岁,时间太短,事发突然,景王又不肯说,臣还不知道萧风打景王的原因。” 嘉靖心里默默祈祷:什么错都行,杀人都没关系,千万别是谋反,千万别是谋害裕王! 只要不是这两件,天大的事朕也能…… “他偷东西。” 群臣默然,然后哗然,七嘴八舌,连柯子凡也愣住了。 严世藩并没有告诉他全部内情,自己被小妾切断了腿也确实不是啥说得出口的事儿。 可偷东西,这算个屁大错啊!别说是皇子王爷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偷东西也最多是揍一顿的事儿。 嘉靖松了口气,接着又恼火了,偷个东西而已,景王还是个孩子呢,你这当师父的就动手啊! 严嵩怒道:“景王年少,偷东西算什么大罪过?你这分明是心存偏袒,借题发挥!” 严嵩这句话,很有深意。如果是平时这样说,他是绝对不敢的。 因为他指责萧风心存偏袒,其实是隐隐涉及了皇子党争的,这很危险。 根据牛顿第三定律,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 严嵩指责萧风偏袒裕王,反作用力就是人们马上会想到,严党是偏袒景王的。 而嘉靖对皇子党争是最敏感的,比普通的党争还要敏感几倍。 历史上杨继盛最终就是被严世藩找到奏折里牵涉了皇子,而最终被干掉的。 但在此时,严嵩借着景王挨揍,万岁生气这样的节骨眼,假装怒不择言,把这句话说出来,别人就不会想到他,只会怀疑萧风! 萧风当然知道这老鸭煲的心思,他苦笑着说道。 “偷东西本身不是大罪过,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最多长大了出个小偷,可若是放在王爷身上……” 萧风顿了顿,体现了一下戏剧效果,然后淡淡的说:“偷东西,就是想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 按理说王爷长大了,应有尽有,还有什么可偷的呢?” 嘉靖心里一动,听萧风接着说:“可偷东西是一种习惯,一旦养成,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所以普通人家的孩子偷东西,尚不用严管,若是王爷皇子偷东西,那就要用天下最严厉的方式管教!” 严嵩听萧风这一绕,就知道情况不妙,他只能假装听不懂,转移话题。 “管教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何你要掌掴王爷?这一节你若说不通,前面的所有狡辩就都是脱罪之辞!” 这也是所有人认为萧风最说不过去的地方,你说的再有理,你为啥要动手打人啊? 难道你不知道,不管你多有理,只要动手了,就没理了吗? 萧风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着严嵩:“严大人,这是我道门的管教规矩,你不懂,就不要乱问。” 严嵩知道萧风想把这最难的一节胡扯过去,岂能让他如愿,冷笑道。 “打人还成规矩了?好,你说出道理来!” 萧风无奈地看着他:“是不是我说出道理来,此事就算作罢?” 严嵩心想哪有那么容易,他刚要开口,嘉靖淡淡地说:“若有道理,自然作罢。” 严嵩一愣,既然嘉靖开口了,他也不能死咬着不放。反正他压根就不信萧风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萧风目视严嵩:“大人博学,可听过当头棒喝吗?师父给徒弟讲道理,徒弟若是听不懂,师父就给一棒子,徒弟就开悟了。” 严嵩一愣,他当然听说过:“萧风,当头棒喝是佛门传道的规矩,你是道家,不要浑水摸鱼!” 萧风淡淡地说:“佛道同源而异路,但传道授业解惑的道理是一样的。 佛门用棍,太粗暴了,所以我用手,要温柔很多。” 严嵩冷笑道:“当今万岁就是道门真人,道门中有没有这样的规矩,万岁会不知道?你糊弄谁呢?” 萧风摇摇头:“道家开宗立派,各派规矩不同。有的吃素,有的不忌荤腥;有的不近女色,有的娶妻生子。 各派有各派的规矩,只要心中有道,一心真善,大道万千本就和而不同,无需拘泥。师兄,我说得可对?” 嘉靖点点头,表示没毛病,不过你打我儿子还是不太好,下回最好不要打了。 严嵩急了,向嘉靖施礼道:“万岁,萧风一口一个大道万千,万岁学究天人,可听过哪一门哪一派有过掌掴传道之法吗?” 严嵩知道,牵涉到道家之事,嘉靖都是很认真的,他也犯不上为了萧风而胡说八道。 果然,嘉靖淡淡地说:“朕不曾听过有此法门。” 严嵩大喜,还没说话,半天得不到表现机会的赵文华终于忍不住了,抢在义父前面开口表现。 “萧风,万岁都说了,你这就是胡言乱语,企图脱罪! 掌掴传道之法,究竟是哪一门哪一派的规矩?说不上来了吧! 你说,你说呀,你不是能说吗!” 萧风看着赵文华,心说你还真是百折不挠啊,被我坑了这么多次还不长记性。他淡淡的一笑。 “这是入世教的规矩。历来道门规矩,都由开宗立派者所立。 请问赵大人,我身为入世教教宗,入世观观主,我有没有权利规定入世教的规矩呢?” 严嵩倒吸一口凉气,坏了,这个混账,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难怪他有恃无恐啊!打皇子这么大的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这真的是人的脑子吗?东楼啊,你若在就好了! 赵文华没想到自己等了许久的好机会,换来的还是当头一闷棍,他被萧风质问之下,心慌意乱,但气势上不能输。 “我不懂,我不懂你们这些道门规矩,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八道。 我是读书人,道门的规矩关我啥事,我才懒得了解……” 严嵩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赵文华猛然惊醒,才醒悟过来,这不是在顺天府大堂上跟萧风吵架,这是当着万岁的面呢啊! 嘉靖皱着眉头,十分不悦。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比修道的身份高了? 妈的,看不起老子吗? 严嵩和赵文华偃旗息鼓,百官心服口服,嘉靖的脸色也缓和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到此为止的时候,萧风却又说了一句。 “当然,不是对所有人,都需要掌掴传道的,对于景王这样的身份,我自然是更加谨慎的。 奈何景王的师父是严少卿,此人偷盗成性,上梁不正下梁歪。 为了不让景王误入歧途,我不得不用非常手段,还望万岁体谅!” 嘉靖体谅不体谅不知道,但严嵩肯定是不能体谅的,萧风都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就是再有城府也忍不住了。 “萧风,你……你,你放肆!你血口喷人! 我严府虽不豪阔,但蒙万岁大恩,屡有赏赐,也丰衣足食,万事不缺。 你胆敢当着满朝文武,污蔑我儿偷盗,你……你说,我儿偷什么了,你若说不出来,老夫定不与你甘休!” 满朝文武都想,难怪严嵩发怒,为人父母者,尽可自己被骂,谁能忍受儿子被骂啊。 何况还被骂是贼,这罪名对严世藩简直是一种侮辱啊!比骂他杀人放火还难受! 萧风笑了笑,搬着手指头说:“比如偷人啊,偷钱啊,偷药啊,偷玉啊……” 严嵩已经憋足了劲要破口大骂了,但听到第四个“偷玉”,忽然就泄了气,偃旗息鼓,一言不发了。 群臣中除了少数几人心中有数外,大多都不明所以,但谁也不敢问,只是在心里暗暗纳闷,为啥萧风说了这么多了,不肯甘休的严嵩却一言不发。 见严嵩终于老实了,萧风笑了笑,回头看向被冷落了半天的柯子凡。 “柯兄见笑了,我们大明朝堂一贯上下一心,政通人和,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堂就吵,吵完就算,依旧一心为国。 历朝历代,之所以朝政慢慢腐败,渐渐衰弱,就是因为为官者心机过于深沉,有话不说,只顾弄权。 而今明君在堂,群臣心有所思,皆公之于众,心有忠君爱国志,事无不可对人言。 这般风骨,这般朝堂,是你苗疆土司府比得上,还是蒙古人的大汗帐中比得上?你还觉得萧芹有戏吗?” 柯子凡目瞪口呆,他确实从未见过这样的朝堂。哪怕是他父亲的大土司府里,大家也都是表面和和气气,暗地里你死我活。 柯子凡心里开始发虚了,萧芹说大明朝堂中党争厉害,可供利用。 可现在看,朝堂充满了活力啊,一个有活力的朝堂,哪怕有错误,也会得到纠正。 因为只要有人敢说话,上位者也允许人说话,一切错误就会暴露出来,并得到改正。 最可怕的其实是所有人都高呼万岁英明,那就真的坏了。 他却不知道,在萧风出现之前,大明朝堂也是一样的,是萧风出现之后,才慢慢变成这样的。 不是严嵩没有首辅气度,不是柳台不够心思深沉,不是谈同不够内敛沉静,不是赵文华愿意狗急跳墙。 实在是萧风太缺德了,我们忍不住啊! 柯子凡强笑道:“此次出使,也算圆满,只是所提条款,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还请朝廷慎重考虑,如此,在下告退了。” 萧风笑道:“怎么,柯兄还念念不忘出使二字吗?” 柯子凡一激灵,赶紧改口:“不不不,此次面圣述职,臣子自觉圆满,还请朝廷体恤回疆忠心,考虑回疆所请。” 萧风摇摇头:“事儿还没完呢,柯兄,你光顾着提条件了,现在,咱们该说说你奏折上最后的事儿了。” 柯子凡装糊涂:“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萧风淡淡地说道:“上谢恩表,请朝廷驻军,开设私塾学宫,教化苗疆万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一章 遗留问题 柯子凡心中暗暗恼火,他智计百出,多次刁难,却都被萧风一一化解。 现在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打算,萧风竟然还要他兑现之前的承诺!你不知道那些承诺都是有条件的吗? 本来我是打算来白吃一碗面的,然后告诉你汤面是我拿炒面换的,我付什么钱?炒面我又没吃,付什么钱? 现在被你识破,不给我白吃,我走就是了,你竟然还让我付面钱!问题是我压根没吃着面,汤面炒面都没吃着啊,我付什么钱啊? “萧大人啊,我这次代表苗疆来请求朝廷封赏,结果一无所获,回去本就要被责罚的,哪里还敢答应其他条件? 大人你就高抬贵手,看在咱们还有点亲戚的份上,别再咄咄逼人了好不好?” 萧风诧异道:“怎么能说一无所获呢?你把个死罪的牛三救出来了,又把胡宗宪踢出了苗疆,大土司一定会重赏你的。” 柯子凡苦笑,的确,如果连这两点都没有,这次出使就更算是一败涂地了。但他仍然不能答应萧风的要求。 要知道,允许明朝进入苗疆内部驻军,苗疆的独立性就将受到威胁。所以这一条是肯定不能答应的。 至于谢恩表,本来是没啥关系的。可问题是现在四条要求只完成了半条,这恩从何谢起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允许开办私塾学宫这一条还说得过去,反正进去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敢胡搞,一刀就宰了。 所以考虑半天后,柯子凡勉强同意了开办私塾学宫,其余的,一概不谈了。 本以为萧风会纠缠不休,不料萧风极其痛快的同意了。 双方别别扭扭的谈判,居然还有了一个极其干脆友好的结局,这倒是谁都想不到的事。 牛三和战飞云同时被从诏狱中释放了出来,彼此对视一眼,互相呸了一下。然后就分别被苗疆使团和萧府仆从赶车接走了。 战飞云垂头丧气地回到萧府,却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欢迎,把战飞云弄得满脸通红。 “王姑娘呢?怎么不在府里?” 众人互相看看,巧巧告诉他:“迎香姐姐说没脸再住在萧府里了,雪儿姐姐派车去接过两次了,都不肯来。” 战飞云叹口气,他知道王迎香的心思,可这事儿真的不能怪她。 这丫头到牢里看了自己好几次,竟然只字不提已经不在萧府住了。 “萧大人呢?他去哪儿了?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我知道,他为了救我,不得不答应了苗疆的条件,放了牛三……” 张无心拍拍他的肩膀,眼睛放光:“他进宫里办事儿去了。 战兄,多日不见,十分想念,咱俩比划比划吧,看看在牢里这几天,有没有生锈……” 萧风的确进宫了,但并没有去找嘉靖,而是在陶仲文的丹房里,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颗药丸来给陶仲文看。 黑色的丹丸,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就像一颗黑色的宝石里镶嵌着无数极其微小的星星一样。 饶是陶仲文炼丹无数,也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丹药,他张大了嘴:“这是你炼的?” 萧风点点头,托着丹药在陶仲文眼前晃了一圈,撩拨得陶仲文心痒难熬。 “好兄弟,快说说,这是什么丹啊?” 萧风笑了笑:“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就是极乐神丹。” 陶仲文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极乐神丹?就是上次把你折腾死的那颗丹药?哪儿来的?” 萧风颠了颠手里的丹药:“上次我活过来后就在想,萧芹给我吃的极乐神丹,和平时外面卖的极乐丹究竟有何不同。 当时萧芹说过,极乐丹有红色的,粉色的,黄色的,颜色越深,药效越强,黑色的极乐神丹,就是最强的。 所以我推测,极乐丹应该是提纯程度越高,药效越强,颜色也就越深。所以我做了些试验。 我铲除白莲教的过程中,弄到不少黄色的极乐丹,偶尔还能弄到粉色和红色的。 我做了个简易的蒸馏提纯的玩意,把这些丹药一遍遍的提纯。如我所料,丹药的纯度越高,颜色就越深。 我耗费了五十颗黄色的极乐丹,和十来颗粉色、红色的极乐丹,才最终弄出这么一颗黑色的丹药来。” 陶仲文仔细看看那颗黑色的丹药:“你能确定,这颗丹药和你之前吃的那颗一样吗?” 萧风摇摇头:“不能确定,因为没法测试。看起来是一样的。 我本来想用旺财试试来着,后来想想它看家护院的也不容易,就没下手。” 陶仲文咽了口口水:“老弟,你那套什么蒸馏提纯的玩意,一定是在入世观里吧,送给老哥吧,老哥必有重谢。” 萧风大气的一挥手:“这有什么,送给老哥就是了,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陶仲文心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这么大方,但仍旧满脸堆笑。 “咱们哥俩说什么帮不帮的,啥事尽管说。” “老哥你研究炼丹多年,火玄真人绝非浪得虚名。你能不能在药效不变的情况下,帮我把这颗丹药变黄?” 陶仲文皱起眉头:“这个估计难度是很大的,因为凡是带黄颜色的东西,多少都有些药性在里面,丹药成分一混杂,药效就可能发生巨大的变化。” 萧风叹口气:“我也知道这事儿不容易,不过这颗丹药我有重要用处,还请老哥费费心吧。” 陶仲文想想那套没见过的设备,咬咬牙:“行,我试试看!” 萧风点头道:“时间不能太久,三天之内必须弄好!” 陶仲文目瞪口呆:“三天,这怎么可能呢?” 萧风忽然想起来了:“对呀,火工道人也会一些炼丹之道的,没准他能解决呢,他看着那套玩意发呆很久了……” 陶仲文一把拉住萧风:“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内我要弄不好,你爱找谁找谁去。” 萧风刚从陶仲文的丹房出来,小太监就等在门口了,把萧风带到了嘉靖的精舍里。 老三样都在,严嵩也在,嘉靖开了一天的大朝会,显然是疲累了,正歪在蒲团上,由黄锦帮忙捏着肩膀。 “师弟,今天大朝会上,应对苗疆来使,你表现得不错,严嵩力主召回你来处理,也是个好主意。” 严嵩见万岁为自己点赞,赶忙谦虚地表示这是万岁圣明,老臣是秃子跟着月亮走,借光了。 萧风微笑点头,并不着急接茬,因为他知道,嘉靖马上要说但是了。 “但也留下了几个问题,朕需要听听你的意思。 第一件就是胡宗宪,你打算如何处理?他毕竟是有贪污实据的,虽然不多,关乎风气。” 萧风笑了笑:“师兄,胡宗宪的辩解奏折虽还未到,但想来此事是有蹊跷的。 胡宗宪多年任巡按御史,品级低而实权大,未必能清廉如水。 但此人十分聪明,索贿的手法成千上万,他怎会用这种禁不住查的手段? 不过师兄说得对,不管他冤不冤枉,毕竟是被人家拿到了证据。因此我答应柯子凡让他离开苗疆,势在必行。” 嘉靖点点头:“你说让他到军前效力,是打算把他再弄回宣大一线,到仇鸾帐下听用吗?” 萧风摇摇头:“师兄,胡宗宪确有统兵之才,不如将他从湖广调到沿海,仍以御史身份,与俞大猷配合清剿倭寇。 我虽任江南总督,但要推行改稻为桑,又要铲除白莲教,破解苗疆结盟等诸多事宜,确实很难全力对付倭寇。” 严嵩皱起眉头,胡宗宪八面玲珑,在萧风出现之前,与严党关系也不错。所以他对胡宗宪本身并没什么不满。 但现在胡宗宪跟萧风走得这么近,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严嵩不能轻易让萧风如愿。 “万岁,老臣以为,萧风所言虽有道理,但胡宗宪与俞大猷是多年好友,两人都在沿海有掌兵之权,似有不妥啊!” 萧风笑道:“严首辅,此言差矣。当初首辅推荐我去当江南总督时,曾列过几条理由。 其中一条理由就是,我与俞大猷是道门师徒,因此关系和睦,不会相互掣肘。 怎么到了胡宗宪和俞大猷这里,多年好友就变成共同掌兵似有不妥了呢? 这关系亲近之人,到底是适合合作,还是不应合作,首辅大人的标准在哪里啊?” 严嵩忘了这个茬了,被萧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顿时难以自圆其说,但他毕竟老奸巨猾,马上找到借口。 “这个这个,两者不可相提并论,万岁对你何等信任,对胡宗宪能一样吗?” 萧风笑了笑:“正是因为万岁对我信任,我才不能不主动避嫌。 如今天下皆知我与萧芹是一族兄弟,我当江南总督可以,但兵权总要分一分。 否则万岁虽不疑我,只怕群臣也会有异议,首辅大人,你说对不对?” 嘉靖心里一热,这本来是个很敏感的事儿,虽然朝堂之上,萧风一番话,他已经释然了。 但他毕竟是皇帝。要说心里对这事儿没有一点芥蒂,那反而太不正常了。 嘉靖本来想着如何委婉的处理此事,想不到萧风却主动提了出来,让嘉靖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 师弟太懂事了呀!朕既然信任师弟,那师弟推荐的胡宗宪,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呢? 何况胡宗宪在鞑靼人攻城时立过功,是证明过自己的人才啊! “师弟言之有理,胡宗宪确实是个人才,可堪重用。 与倭寇作战是个苦活,表面上也算是对他这次受贿的惩罚,给苗疆一个交代。 至于担心胡宗宪和俞大猷拥兵自重,这一点无需考虑。朕信得过师弟,他自然能把握住分寸的。” 严嵩也不说话了,其实拥兵自重什么的,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沿海多步兵,打倭寇也用不上大规模的集团军作战,加起来几万人的部队,想要造反是痴人说梦。 “胡宗宪这事儿就这样了,但胡宗宪走了,朝廷必然要再派一个巡按御史去,内阁可有人选吗?” 严嵩虽然弄权,但并非是没有能力的人,他在下朝时已经想好了几个人选,此时一一说给嘉靖。 嘉靖不置可否,因为他对这几个御史的能力和为人并不了解,胡宗宪都干不好的事儿,他们能干好吗? 这种事陆炳和黄锦自然是不会插话的,最后肯定还是严嵩说了算。不料萧风忽然笑道。 “师兄,我推荐一个人,此人定能担当此任,而且一举两得。” 严嵩很不高兴的看着萧风,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点。 胡宗宪是你的人,让你说了算还不够?连胡宗宪挪窝留下的坑,你都要继续占着? 但严嵩却没有出言反对,保持了沉默。这不是他有风度,而是有个实际的问题。 苗疆历来不是当官的好地方,贫穷偏僻不说,环境还差。 虽然看着到处青山,其实深山老林里到处是毒蛇猛兽,毒烟瘴雾。 很多身子骨弱点的官员,到了苗疆没过几个月,还没等适应过来就殉职了。甚至有的县官宁可辞官都不愿意去苗疆。 巡按御史好一些,因为工作流动性强。毕竟苗疆地跨数省。 御史如果没有责任心,不愿意搭理苗疆,可以跑到远离苗疆的府城里呆着。 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一直不挨苗疆的边,毕竟巡按御史是要向朝廷述职的。 如果朝廷一看你的报告,发现你一直都在府城三温暖,从来不去苗疆喂蚊子,那也是要倒霉的。 更别说苗疆群众都比较野蛮了,动不动就说当地官员偏向汉人,然后喊一嗓子就敢把县衙拆了,这官谁愿意当啊? 所以严嵩选的这几个官员,都是平时得罪过严党的,想趁机整整他们。 不过这事儿也有个弊端,那就是如果被选中的官员干砸了,虽然出了气,但也显得严嵩识人不明,只能算是惨胜,没啥可开心的。 所以虽然严嵩对萧风手长不满,但在这个事儿上,如果萧风能替自己把锅接过去,也是一件好事。 “哦?推举个巡按御史还能一举两得?朕倒要听听,怎么个一举两得法。” “师兄,我这次在福建南平,认识了一个当地的教谕,姓海名瑞字刚峰。此人去苗疆当巡按御史最好。” “这是为何?他有何过人之处?” “此人固执、胆大、清廉、忠君。 苗疆地处偏远,民族混杂,矛盾繁杂,对官府不信任。 只有固执到骨子里,才能做到百毒不侵,公平守法,让百姓渐渐养成有纠纷找官府的习惯。 苗疆环境恶劣,民风彪悍,官员随时有没命的危险。只有胆大不怕死,方能承担此任。 苗疆大小土司们,对朝廷官员软硬兼施,硬的不行,就会来软的。 所以只有清廉到极点,才能像没缝的鸡蛋一样,不给苍蝇们丝毫下嘴的机会。 白莲教既然在苗疆有根基,又想将苗疆变成各路势力的聚集点,巡按御史就必须忠君。才能做到毫不懈怠,对可疑之事丝毫不放过。” 嘉靖连连点头:“此人若真像你说的这样,当真难得,朕都想见见他了。 要不,让他先来京陛见,再去苗疆任职?” 萧风吓了一跳,心说你要见他,搞不好他就抬着棺材上殿,你就直接把他给咔嚓了,还是等等再说吧。 “师兄,福建离苗疆近,胡宗宪如今在苗疆待不下去了,需得迅速交接,不给苗疆生乱的机会。 到京城来,一来一回太远了,还是等苗疆平静了,再回京陛见不迟。” 嘉靖挺遗憾,然后转头想起一举两得的事儿了。 “此人当巡按御史当然很好,但怎么就一举两得了呢?” 萧风笑道:“苗疆答应了让朝廷开设私塾学宫,此人是教谕出身,一身夫子习气。 朝廷干脆加一个苗疆教授的职务,一并给他,让他着手处理即可。 他身兼两职,行事余地就大很多,对苗疆归于王化,必能有更快的效果。” 嘉靖微笑点头:“严爱卿以为如何?” 严嵩想想,海瑞跟自己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去顶这个锅挺好,于是表示没问题。 第一个遗留问题解决了,嘉靖心情很好,于是又提出了第二个遗留问题。 “师弟,战飞云犯了死罪,朕本来是打算,你若求情,朕就看在他和胡宗宪一样,过往立过功劳的份上,免死流放的。 但你在朝堂上,借着给释放牛三找借口的机会,抹去了战飞云的罪,既然群臣没有反对,朕就如你所愿。 不过朕对你有些担心,不得不提醒你。从你过往行为看,你对牛三这类人是从不留情的。 如今你既然用牛三的命换了战飞云的命,你就不要再动手杀牛三了。 朕倒不是迂腐到让你对这种人守信用,而是你若动手杀了牛三,无论如何隐秘,苗疆也知道是你下的手。 到时必然会觉得朝廷出尔反尔,给了他们闹事的借口。 为了一个区区牛三,让你苦心争来的优势局面受损,不值得。” 嘉靖很少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话,今天实在是不放心,才特意提醒萧风,也带着警告的意思。 战飞云的命是用牛三的命换来的,你要敢一意孤行,朕未必不会追究战飞云的罪哦! 萧风微笑行礼:“师兄放心,我不会杀牛三的。 他这种人,丧尽天良,自有老天会惩罚他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二章 美食美色 见遗留问题全部解决了,嘉靖很满意,决定请客吃饭——留严嵩、陆炳、萧风吃饭,以示对心腹重臣的恩宠。 这三个人,严嵩和萧风是死对头,陆炳是中立的,就像一个跷跷板一样,两头坐人,中间一个支点,此起彼伏。 严嵩和陆炳全都谢恩就座了,萧风却一拱手,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 “师兄赐宴,本不该推辞的,奈何我已经提前请了柯子凡吃饭。 这是朝廷和苗疆的公事,因此只能向师兄请假了……” 嘉靖笑了笑:“想起来了,你在朝堂上确实说过,要请柯子凡吃饭,还说主客司的饭菜不好。 去吧,这是正经事,朕不因私废公。” 萧风出了西苑,溜溜达达的直奔醉仙居而去。 醉仙居也扩建了,买下了隔壁的两间小饭馆,改成雅间,气势更盛了,把对面的太白居生生压倒一头。 而且生意也更加火爆了,拿着会员卡的都得在门外排队等着,更是映衬的对面的太白居门可罗雀。 史珍湘气得站在大门口,亲自带着伙计们拉客,效果也不太好。 柳如云的两个亲传弟子已经挑起了大梁。除了柳如云五个压箱底的拿手菜之外,剩下的菜他们都能做了,柳如云也终于能喘口气了。 远远地看见萧风走过来,女徒弟敏捷地向旁边一闪,然后熟练地在空中抄起柳如云拿不稳的炒勺。 “师父,你去歇着吧,我接着炒就行了。” 柳如云在围裙上擦擦手,迎到门前,低头看着脚尖:“你来了。” 萧风笑道:“嗯,雅间留好了吗?人一会儿就该到了。” 柳如云点点头:“你说要请苗疆使者吃饭,交给我的菜谱我连着做了好多次,肯定不会出错的。 不过萧……公子,苗疆使者一定会来吃饭吗?你明知道是他们下毒害萧府,为啥还要请他吃饭呢?” 萧风见柳如云一会儿抬头看自己一眼,但目光一碰就低下头去。 过一会儿再抬起来,再低下,像个后世办公室放的喝水小鸟一样,暗暗好笑。 “你脖子不舒服吗?以前那股子泼辣劲跑哪儿去了? 不就是假装入个赘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柳如云被萧风说得脸通红,咬着牙瞪着眼睛抬起头来,努力摆出当初的泼辣表情来,奈何总是气势不足。 好在萧风没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接着回答她的问题。 “我请他吃饭,他一定会来的。 因为他这次是和我谈判,自然也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好处,至少得到更多消息。 而且胡宗宪在苗疆,对重要人物的癖好摸得一清二楚,这个柯子凡,和他娘一样,都是好吃的主。 至于我为什么要请他吃饭,因为他是我亲戚啊,亲戚来京城了,请吃饭不是很正常的礼貌吗?” 柳如云恼怒地说:“可他们差点害死王迎香,更差点害死全府的人!我醉仙楼的仆从也死了两个!” 萧风还没回答,柯子凡已经走到醉仙楼门前,含笑向萧风一拱手,两人相视而笑,全无在朝堂上激烈交锋时的剑拔弩张。 柯子凡和萧风到雅间落座,两人谁都不谈公事,只是聊一些萧家过往之事。 柯子凡自然比萧风知道得多,萧风虚心地听,偶尔也讲讲自己父子俩的过往。 开始上菜了,一盘盘的美味佳肴送进雅间,在外面吃饭的人都被菜肴的独特味道所吸引,不自觉地抬头看去。 “这是什么菜啊?和咱们平时吃的菜不一样啊!” “就是,闻着又酸又辣的,这两种味道还能放在一起的吗?” “这应该是柳食神新创的菜吧,不知道菜牌子上什么时候能添上,我好像赶紧尝一尝啊!” “是啊,那好像是条鱼啊!用酸味和辣味做鱼,那鱼还能吃吗?”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柯子凡也看着一盘盘的菜傻眼了。 酸味是苗疆喜欢的味道,可这辣味,他却没吃过。 辣椒的秘密在食神大赛后,渐渐守不住了,很多人知道了辣椒的存在。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弄到是另一回事。而且就算想办法弄到辣椒籽,往往辣味也不够。 不像萧风的入世观里,已经优中选优了,至少已经分了三个品种。 京城能吃到辣椒的酒楼都少之又少,就别提苗疆了。所以柯子凡看着红色的菜系十分犹豫。 萧风笑着拿起筷子,自己先吃了一口:“尝尝。” 柯子凡谨慎地吃了一口,他倒不怕萧风给自己下毒,因为根本没那个必要。 如果朝廷想要杀死苗疆使团,那根本不用这么费劲。 而只要朝廷不想杀自己,萧风也一定不敢动手,这种国家大事不是开玩笑的。 何况,自己又不是萧芹,和萧风也没有深仇大恨。亲戚嘛,一个姓的才打得厉害。 又嫩又滑又酸又辣的鱼肉进入嘴里,柯子凡的舌头一下就炸了!他目瞪口呆地吃了一口又一口。 苗疆人民最酷爱的味道,被萧风提前了上百年给激发了。这是骨子里的热爱,实在是无法抵挡。 一顿饭吃完,柯子凡爽得满头大汗,意犹未尽地擦擦眉毛上的汗,犹豫着开口。 “萧兄,这菜谱,可否卖给我,我阿娘最近胃口不佳,我想她一定爱吃的。” 萧风大气的一挥手:“你阿娘也是我萧家血脉,别的给不起,一个菜谱算得了什么。 只是你光有菜谱没用啊,我还得给你带点辣椒和味精回去,否则你做不出这个味道来的。” 柯子凡大喜,拱手道:“如此就多谢了。” 萧风不在意的说:“不过准备东西,需要几天时间,你可能需要在京城里再呆上几天。” 柯子凡犹豫了一下,以他的本心,最好是马上出发,免得夜长梦多,苗疆还等着他回去做重大决定呢。 萧风冲着来收拾桌子的柳如云笑道:“柳姑娘,我新给你的菜谱,做得不算很熟练啊。” 柳如云道:“菜谱刚拿到手,时间确实仓促了些。明天我再做,一定比今天做得好。” 萧风诚恳地看着柯子凡:“准备材料要时间的,要么,咱来明天再来尝尝柳姑娘的手艺? 看是否真的还能有进步,你也正好跟着学学怎么做,否则你娘怎么吃到好菜啊!” 柯子凡的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咽了口口水:“好,我得为阿娘学学怎么做这几道菜!” 柯子凡学到第三天时,牛三终于憋不住了。他看着自己身边两个黑衣女子,欲火焚身。 可他打死也不敢对这俩女子下手,虽然他是大土司的干儿子,但大祭司的徒弟可没人敢惹,她的徒弟都是禁欲的。 谁也不知道这俩娘们身上带着什么,自己真敢乱来,到时候肠穿肚烂是小意思,搞不好弄个什么蛊,都能把自己的小兄弟从里到外的吃掉! 可牛三实在憋不住了啊,本来他出狱就打算去青楼的,是柯子凡连哄带吓,说等出了京城,到路上再给他找女人,他才勉强答应的。 可现在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啊! 柯子凡每天吃得满嘴流油的回来,还美其名曰是给阿娘学做菜,自己却只能闷在主客司里,看着这两个女人流口水! 牛三终于忍不住了,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出去泄泄火。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久没碰过女人! 两个女子看他一眼:“牛三,少土司说过,让你呆在主客司里,不许乱走!” 牛三愤然道:“他好美食,天天吃得满嘴流油,我好美色,天天晚上借手消愁! 凭什么!老子要出去!要不让我出去也行,你们帮我泄火吗?” 两个女子冷冷道:“大祭司只是让我们来协助少土司办事,不是来给他当仆从的,你说话干净点! 你愿意出去没人管,街上都是锦衣卫,我们没法出主客司,就没法保护你,等回来你自己跟少土司交代吧!” 牛三冷笑道:“你放心吧,萧风不敢对我下手的。这是朝廷大事,你们玩虫子的懂个屁! 跟柯子凡交代?你以为我怕他吗?如果不是我从萧无用那里套出了极乐丹和极乐神功的秘密,他会这么积极地救我? 我是他干哥哥不假,萧芹还是他表哥呢,两人还不是彼此防着。 柯子凡想做极乐丹,想练极乐神功,就得保住我才行!” 牛三昂然地走出主客司,看着京城繁华的大街,全身的荷尔蒙喷薄而出。 苦尽甘来啊,老子今天终于可以束手就噙了! 牛三本来想就近找个勾栏青楼,先解决一下,晚上再吃大餐的。可走了几处,却发现到处都是关门歇业! 牛三扔了一两银子,一个大茶壶小心地告诉他:“三日前教坊司有令。 因为南京发现花船违法买卖人口案,京城青楼勾栏一律关门待查,通过审查的才能开门。” 牛三很愤怒,好端端的折腾个屁,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烦躁地问:“那谁家通过审查了?” 大茶壶撇撇嘴,一脸不满:“那还用问吗?第一家通过审查肯定是春燕楼了。人家是什么背景啊! 不但有萧大人的后台,如今教坊司的老大春公公也格外照顾。青楼妈妈能当上右司乐,谁懂啊!” 牛三本来是不太想惹事的,几个月的诏狱确实也把他关怕了。可此时浑身上下的欲火无处发泄,全冲到脑门上了。 “妈的,萧风又如何?老子今天就是要进春燕楼,当着他的面玩,他也不敢把老子怎么样!” 牛三来到春燕楼门前,看着楼上的珠环翠绕,香风阵阵,更是色胆包天,心里觉得有种别样的刺激。 萧风身为后台老板,平时一定是在春燕楼予取予求,没准很有几个相好的。 如果自己在春燕楼消费,那就等于是睡了萧风的女人,哈哈哈,我睡了萧风的女人啊! 牛三忽然很后悔自己之前为啥没想到这个好主意,他走进春燕楼,掏出一大锭银子,托在手心上。 “今天谁把老子伺候好了,这钱就是她的!” 白日客少,春燕楼的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楼里嗑瓜子,见来了豪客,顿时都把目光投过去,然后…… 一片惊叫声,凡是从百花楼跳槽过来的姑娘,都脸色惨白,全身发抖。 她们死死地盯着牛三,就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样。 牛三咧嘴一笑,舔舔嘴唇,贪婪地看着满楼的姑娘,就像这些都是他的猎物一样。 “怎么?有银子还没人挣吗?老子再加一倍!” 牛三又取出一锭金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淫笑着环顾左右。 “一百两,你们平时把腿掰折了也挣不到!” 有几个姑娘动心了,尤其是不怎么红的姑娘,一百两啊!挂灯笼的姑娘一晚上也挣不到的! 但她们随即就被百花楼来的姑娘拽住了:“妹妹,别去!这死肥猪不是人,他会往死了折磨人,真会死人的!” 牛三翘起二郎腿,斜着眼睛:“怎么着,没人敢伺候三爷吗?春燕楼这么大的招牌,原来也是浪得虚名! 不知道青楼规矩,是不许拒客的吗?你们还要名声不要了?” “三爷,别发火啊。你的名声太大,难怪姑娘们害怕。 不过既然你来我春燕楼,进门是客,只要你规矩点,肯定让你满意。” 水姑娘从楼上缓步走下来,脸色平静,声音如水之柔,有种自然的妩媚,牛三顿时竖然起敬。 “怎么着,妈妈要亲自接客吗,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哈哈哈哈哈!” 水姑娘微微一笑:“那倒不至于,不但我不会接,就是挂灯笼的姑娘们,也都有权利不接你的。 青楼不拒客,可没说姑娘不拒客的,我就是安排个刷马桶地伺候你,也不算拒客啊。” 牛三也不生气,上下打量着水姑娘:“无所谓,三爷我被你家萧大人关进诏狱几个月,现在看母猪都是双眼皮的,谁来都行!” 水姑娘手指看了姐妹们一眼,姑娘们个个垂着头,显然是谁也不想接这一单。 水姑娘叹了口气,手指指向樱桃。 “樱桃,就辛苦你吧。三爷,我春燕楼是有规矩的,玩归玩,不能伤人,若是过分了,萧大人也是不依的。” 牛三看着樱桃,年岁略大点,但眉目传情,风韵十足。 想来虽不是红牌,也是红过的,牛三心里十分满意,淫笑着起身。 “进客房!今天三爷银子管够,一定要玩个痛快!” 樱桃随着牛三进了高级豪华vip客房,水姑娘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担忧,看了姑娘们一眼。 “都看什么?谁想换樱桃的,就进去,不想换的,散了吧!” 牛三坐在软软的大床上,指了指木马:“先来这个吧,我看看你的功夫怎么样?” 说着伸手从墙后摘下了鞭子,樱桃姑娘咬着嘴唇,脸色微微发白,但仍笑道。 “大爷,客房钱是一回事儿,要玩花样,可得给我单加钱。” 牛三哈哈大笑:“大爷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快点脱衣服!” 樱桃脱了长裙,忽然神秘地压低声音:“大爷,真的什么都不缺吗?我这里有药,你要不要买?” 牛三一愣,试探地问:“什么药?” 樱桃小碎步挪到客房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会儿。 婀娜的背影,纤细的腰身,一点没变形的臀部,都让牛三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又担心自己力不从心。 “大爷,实不相瞒,我是白莲教的人!圣使把我安插在这里,比云姑娘还早呢!” 牛三大出意外,他在牢里听狱卒们说过,萧风从春燕楼里找出了一个白莲教的卧底,想不到还有藏得更深的一个呢! “你既然是白莲教的,你说的药,难道是极乐丹?” 樱桃点点头:“是云姑娘临走时留给我的,她走得匆忙,善后的事儿都是我帮她做的。” 牛三平时是药不离身的人,可这次被关进诏狱时,随身携带的二十颗极乐丹都被牢头拿走了。 柯子凡接他出狱时,他曾跟牢头讨要过,结果那牢头眼睛一瞪,破口大骂。 “放屁,你敢诬陷锦衣卫偷你的东西? 你他妈明明是光着屁股进的诏狱,连这身衣服都是我们赏给你的!” 牛三气得差点晕倒,真他妈太没有操守了!身上的银票就不说了,你们连药都黑了,还是人吗? 但气愤也没用,他也不敢使劲嚷嚷自己带的是极乐丹,否则又是一条罪名,只好在柯子凡的车上骂了一路。 他被关诏狱多日,身体确实发虚。而且他很有经验,刀子若是太久不用,第一次拔刀肯定不好拔,因为生锈了! 所以,他确实很需要这颗药。他一把把樱桃搂过来:“宝贝儿,快把药给我,我买了!” 樱桃咬咬牙:“一百两银子!” 妈的,风浪越大,鱼越贵!何况这还是只中华鲟,这时候上哪里还能买得到呢! 牛三掏出一张银票:“拿出来,快点!” 樱桃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颗黄色的药丸来。牛三是大行家,鼻子一闻,就知道货真价实。 他喘着粗气一口吞了下去,然后两眼冒着欲火,一把将樱桃推倒在大床上,把她剩下的衣服撕得粉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三章 神勇牛三 牛三状态神勇,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走出高级客房,得意地环视一圈楼上楼下看着他的姑娘们。 「萧风又如何,老子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妈妈记得告诉萧风,老子玩得很开心。 万一他以后到苗疆去,老子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他!哈哈哈哈哈哈!」 水姑娘咬着嘴唇,平静地微笑着,十分职业。 等牛三走出春燕楼的大门,她摆摆手,让姑娘们都散开,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客房里。 床上地上凌乱不堪,还扔着好几张银票。 樱桃全身赤裸,靠在床边上喘着气,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掐痕,有咬痕,还有好几道鞭子印。 水姑娘的眼泪唰的下来了,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樱桃身上,搂着樱桃的肩膀呜呜地哭。 「樱桃,苦了你了,我……应该是我来的。」 樱桃笑了笑:「没事,萧公子说得对,这事儿就得我来干。 百花楼的姑娘早被牛三吓破了胆,关键时刻准露馅。火姑娘那个火爆脾气,关键时刻压不住。 年轻孩子太嫩了,禁不住他折腾。除了我,就只能你上,我能让你上吗?」 水姑娘哭着说:「本来就应该是我上的。你跟萧公子无亲无故,我不管怎么说,还跟张天赐……嗯,应该我上的。」 「不一样的,我看出来了,张天赐早晚要给你赎身的。 别人还好说,牛三这种脏东西儿你绝对不能再碰了。反正我在外面无亲无故的,年纪也不小了,没别的指望了。 牛三再狠也不敢在这里杀人,何况我还是白莲教的呢。」 说到这里,樱桃忍不住笑了,只是脸上红肿,笑得像哭一样。 水姑娘从贴身的小袄里掏出一张纸来:「樱桃,这是你的卖身契,萧公子从教坊司里花大价钱弄出来的。 你拿着,以后你就自由了,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 樱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十分珍重的将卖身契攥在手里,裂开嘴笑着,泪水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想赶我走?没门!等你去给人家当妾了,我要让萧公子捧我上去。 让你们管了半辈子,我也要尝尝当妈妈的滋味!」 柯子凡晚上回到主客司时,牛三早已经回来了。 但两个女祭司自然不会帮他隐瞒,柯子凡已经知道他干什么去了,看起来十分恼火。 「三哥,我不是告诉你在主客司好好待着吗? 左右不过几天的时间,咱们就回苗疆了。路上再说嘛,有什么忍不住的!」 牛三理直气壮:「凡弟,话不能这么说,你不好色,自然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换过来想,你这么好吃,让你连续几个月只吃窝头咸菜试试!你肯定一出诏狱就直奔酒楼! 我不管怎么说,至少没一出诏狱就直奔青楼吧!我这还忍了两天了呢!实在忍不住了嘛!」 柯子凡无奈地看着牛三,这家伙是父亲和一个汉女的私生子,但因为畏惧母亲发怒,才对外说是收养的。 母亲其实也心知肚明,给了父亲面子,养在家里。但等牛三一长大,就迫不及待地想把他远远地打发走。 刚好萧芹找到父亲,要利用苗疆特产的金曼陀做极乐丹。 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父亲就顺水推舟,让牛三作为苗疆的代表,到京城来做生意了。 牛三生性好色粗暴,加上这些年吃了不少极乐丹,更是变得极其狂浪变态,渐渐地手下死的女人就多了起来。 说起来这勉强还得算一半的 工伤,就像医药代表经常磕伤膝盖一样,都不容易啊。 术业有专攻,牛三跟萧无用长期交往,志趣相投,偷偷套出了极乐丹的炼制方法,还问出了一些极乐神功的秘密。 本打算以此为资本,争取自己合理的家庭地位,想不到就被萧风的百花楼扫黄给扫进去了。 这次柯子凡出使京城,那些明面上的条款都是以萧芹为主导提出来的。 唯独释放牛三这一条,并不在奏折里,但对柯子凡来说,却是最重要的事儿。 萧芹不肯对大土司透露极乐丹的制法,更不肯教柯子凡极乐神功,他只想让苗疆为自己所用,这让柯子凡十分不满。 所以牛三现在是肚子里有金蛋的鹅,柯子凡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三哥,我是为了你好。 你要真想当苗疆的土司少爷,就得收敛点。否则我带你回去,早晚也还会被赶出来的。」 见柯子凡主动示好,牛三也见好就收,笑嘻嘻地献宝。 「好弟弟,我这次在春燕楼可没白玩,不但出了萧风抓我的窝囊气,还找到一个白莲教的细作来呢。」 嗯?柯子凡挑挑眉毛,表示自己在听,牛三冷笑着说。 「萧芹对白莲教在各地的分部和人手一直遮遮掩掩,不愿意告诉咱们。 就像之前春燕楼的云姑娘,没出事之前,谁他妈的能想到那样一个女子竟然也是白莲教的细作? 本以为云姑娘走了就没了,想不到白莲教在春燕楼安插的细作不止一人,今天这个姑娘,居然也是白莲教的!」 柯子凡点点头:「高手布局,看似闲子,其实往往用意高深!她为什么会主动承认身份呢?」 牛三拍拍腰包:「自然是为了钱了。她看我出手阔绰,为了把手里的极乐丹卖给我,才主动承认的。」 柯子凡笑道:「萧芹想利用苗疆,我也想利用白莲教,谁对对方的底了解得更多,谁就有主动权。三哥,你干得不错!」 第二天,又一次吃得满嘴流油后,萧风把一包辣椒送给了柯子凡,连同那几道菜的菜谱一起交给了他。 柯子凡一时间竟有些恋恋不舍,他觉得自己的菜学得还不够熟练,还想再学一天。 但柳如云却坚定地表示,不用学了,你已得我真传,可以出师了。 既然萧风不再表示请他吃饭了,柯子凡自然也没法厚着脸皮再来了。 而且主客司也已经给苗疆使团摆了送行宴,意思是吃完快滚蛋。 苗疆使团就像来时一样,赶着几辆马车离开了。陆炳站在城门之上,看着身边的萧风。 「那两个下蛊的黑衣女子,很可能就混在马车上的侍从之中,你真的就这么放她们走了?」 萧风淡淡的说:「万岁暂时不想和苗疆发生冲突,我也不想。 如果抓了下蛊之人,苗疆罪名落实,除了开战别无他法。 朝廷和苗疆一开战,苗疆就被迫和白莲教成为血盟,到时候萧芹做梦都能笑醒了。 万一俺答汗看到机会,也加入其中,他对乌斯藏是有影响力的!再加上倭寇,大明就难了。 何况,关外的女真人,最近也不安分。总得一个个地收拾,一拥而上,太危险了!」 陆炳沉默许久:「你能顾全大局,是朝廷之福。实话说,你不追究下蛊之事,我能想到。 但你答应万岁不暗中对付牛三,我确实是没想到的。你对他这种人,一向是必杀无疑的。」 萧风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他那种人,我不杀,老天也会杀他。 老天不杀 他,没准我芹哥也会杀了他的。」 车队在路上已经走了两天了,柯子凡十分谨慎,日出而行,日落进入驿站。 他们有朝廷的路引,是可以住官方驿站的。不为省钱,只为安全。 虽然朝廷不会动他们,但这一路山高水远,万一哪路江湖好汉,绿林山匪看上了他们那几辆大马车呢? 太阳已经偏西,车队也加快了速度。柯子凡坐在马车里,正在琢磨着自己这趟出使,回去该如何复命。 就听后面的第二辆车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接着是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和激烈的厮打声。 「停车!」 柯子凡跳下车,正看见第二辆车上的一个女祭司仓皇跳下车来,另一个刚探出半截身子,就被一把扯回去了。 柯子凡大惊,看着跳下车来的女祭司,她一身黑衣已经被撕破了好几处,眼神中充满了受惊和狂怒。 「怎么回事?谁在车里?」 女祭司咬牙道:「牛三!他本来坐第三辆车的,忽然像疯了一样跳进车厢,然后就把我们俩扑倒了!你说吧,我该给他下个什么蛊!」 柯子凡一把掀开车帘,只见牛三已经把车里的女祭司压在了身下。牛三功夫虽然平平,但身强力壮,肥肉底下有肌肉啊! 此时凭借着身材优势,死死压制住了女祭司,两只手撕来扯去,女祭司上半身几乎已经赤裸了,正在边骂边挣扎。 柯子凡跳上车辕,原本赶车的仆从被牛三刚才一脚踹下车,此时才心有余悸地喊道。 「少土司,牛三爷是不是憋疯了啊!他今天上午还跟小人说过,他要憋疯了!」 柯子凡一把抓住牛三衣领,向后就拽。 牛三一拳挥出。这马车上地方狭窄,这一拳又力道十足,竟然把柯子凡从车辕上打下去了! 柯子凡又惊又怒,再次跳上车,眼见牛三的拆解工程已经进行到腰带以下了,再也不敢犹豫,冲上去对着牛三的后颈就是一掌。 柯子凡虽算不上高手,但功夫肯定比牛三好多了,按理说他这一掌,牛三必然会晕倒。 可没想到牛三恍若不觉,只是被打得一缩脖子,偏头看了他一眼,就立刻又回去专心致志地对付女祭司的裙子了。 对视的一瞬间,柯子凡被牛三的眼睛和脸吓了一跳。 一张脸红得如得了痔疮的猴屁股,口鼻呼呼地往外喷着热气,但更可怕的是眼睛! 如果说平时牛三的眼睛是闪烁着情欲的窗口,那么现在就是两扇喷射着***的yin欲之门! 柯子凡来不及琢磨,从后面抱住牛三就往外拖,此时另外几辆车上的仆从也跳下来,帮着柯子凡一起往外拖牛三。 在众多反对者的阻挠下,牛三终于完成了艰巨的任务!他不但撕开了女祭司最后的防线,还把自己的防线也去掉了! 女祭司一身的武功,在这狭小的马车之中,在这个疯狂如公牛的男人蛮力的压制下,竟然完全施展不开! 她一身的蛊,此时早已不管牛三的死活,一股脑的都下给了牛三。可惜蛊毒都是见效比较慢的,最快的一种要搞死牛三,也得几个时辰之后。 因为发明蛊毒的人,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从来没人想过要来一款速效的,马上就能搞死人的。 就在牛三半个身子已经快被拖下马车的时候,牛三猛力一挣,竟然挣脱了柯子凡的胳膊。 随着一声女子的悲鸣,大事去矣! 柯子凡呆呆地看着牛三疯狂运动,满脑子都是大祭司狂怒的表情。 车下的女祭司咬咬牙,抄起一把刀来,冲着牛三就砍。 柯子凡回过神来,赶紧拦住她:「不行,你不能杀他!」 女祭司听着姐妹在牛三身子下面尖叫呻吟,哪还顾得上这些。 「让开,别说是干儿子,就是你敢这样对女祭司,也是死路一条!」 柯子凡何尝不知道,但牛三对苗疆确实很重要,他还没把极乐丹和极乐神功的秘密留下来呢。 「祭司姐姐,留他一条命,等回到苗疆,让大土司和大祭司来决定如何惩治!」 就在这时,车里的女祭司忽然尖叫一声,咬断了舌头,喷出一口血来,喷得牛三满脸都是。 几个正在死命拖拉牛三的仆从惊呆了,只有牛三不为所动,还在趁热。 脸上的血水不断滴落在女祭司雪白的身体上,看着既妖艳又恐怖。牛三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忽然扭头看向车下。 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人类的表情了,眼睛疯狂地转动,嘴裂开很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 这已经不是个人了,他的全身都被最原始的欲望胀满了,已经退化成了一个最原始的野兽!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样一种荒谬的感觉,牛三不但是个野兽,而且整个人就是个巨大的男根,恨不得把自己整个撞击到女人的身体里! 车下的女祭司本来悲愤欲绝,不顾柯子凡的阻拦,一定要冲上车去杀了牛三,但被牛三这一眼看到,整个人竟然全身发软! 那是人类面对狂暴野兽时最直接的恐惧,恐惧到了极点,也会全身发软,手脚麻木,甚至会出现完全不能动的特殊现象。 这种特殊的现象,被后世的医学家们称为「***麻痹症」。 当然,人类并非只有在被***时才会出现这种全身***现象,但确确实实,尤其是女性案例,发生在性犯罪中的情况最多。 在这个现象被医学界认识并解读之前,很多女性都曾被误会,为何面对性犯罪时不反抗,甚至都不呼救。 其实这跟每个人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有关。受害人与犯罪者的实力相差越悬殊,环境对受害人越不利,全身***现象就越普遍。 因为这是受害人的大脑潜意识,对自身面临的境况进行判断后,做出的一个决定——不反抗受到的伤害会更小。 所以大脑自认为聪明地选择躺平,并限制你的运动能力,让你无法反抗。 虽然大脑潜意识的判断并不总是准确的,但无奈的是,除了心理素质极强的人,其他人都无法反抗大脑的指令。 所以建议大家平时多锻炼身体,也可以多看看恐怖片啥的,这样当你面临侵害时,就可以对你自己的大脑吼上一句。 「别他妈瞎给我判断,是否要反抗,老子自己说了算!」 但此时此刻,最诡异的是,女祭司本来不该出现这种反应的。不管是个人实力,还是周围环境,都对她很有利。 她的武功比牛三高,周围站着的柯子云和仆从们,也都是她的帮手,她有什么道理害怕牛三到这个程度呢? 就因为那张脸?那双眼睛?还是那如野兽般抖动的身体? 不等她想明白,牛三已经丢下了车上渐渐变凉的身体,狂暴地冲下车来,嘴里狂吼着含糊不清的词语。 「死……死了……女……女人……我要……女人……我要……啊!!!」 柯子凡大吼:「给我拦住他!」 那几个仆从功夫都不低,一起出手,拳打脚踢,但牛三此时就像毫不知痛一样,从拳脚如林中直冲过来。 他的速度极快,犹如猎豹,势头极猛,如同公牛。拳脚落在他身上,他浑然不觉,竟将那 几个仆从全都撞开了。 此时挡在牛三和女祭司之间的,只有柯子凡了! 柯子凡大怒出手也不留情了,运起全力,一拳打向牛三面门。 他宁可把牛三打个半死,也比让身后的女祭司一刀杀了强!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四章 风起云涌 牛三右臂一挥,双拳相交,柯子凡胳膊剧痛,整个人竟然被牛三撞到一边! 这怎么可能?牛三的功夫远不如自己啊!否则这小子也不至于被抓进诏狱,早就趁机溜了! 但牛三此时全身膨胀,显得比平时壮硕一圈! 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像忽然间解锁了什么封印一样,比正常人类要灵活、迅捷、有力得多! 柯子凡连环两腿,直接踢向牛三的命根子。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牛三忽然发疯,跟那地方有关系。 另外,牛三如今这副疯狂的状态,不用狠招他不知道疼啊! 至于后果,只要牛三活着就行,他将来还能不能性福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牛三身在前冲途中,来不及闪避,也根本没想着闪避。 他粗壮的大腿抬起来,一脚踹在柯子凡的腿上,把柯子凡直接踹飞了。 此时,全身赤裸,红得发紫的牛三,面前就是拿着刀,但吓得瞳孔放大,全身***女祭司了。 在最后的时刻,女祭司忽然清醒过来,全力一刀劈向牛三的面门! 刀快,牛三的身体更快,他一头撞在了女祭司的身上,女祭司手一软,刀偏了,砍在牛三的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 牛三恍若未觉,只是疯狂的撕扯着女祭司的衣裙。他本就善解人衣,此时双手神力,进展就更快了。 柯子凡爬起来,在后面对着牛三的后脑勺重击两拳,牛三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女祭司疯狂地挣扎着,如果底线失守,她也只能自杀了。而此时牛三的底线已经逼近了她的底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牛三全身一抖,忽然从口鼻中流出血来,缓缓歪倒在地上。 柯子凡拉起女祭司,惊恐的看着牛三:「他……他怎么了?我下手太重了吗?」 女祭司惊魂未定,掩着身上破碎的衣衫,看了一眼车上姐妹的尸体,摇摇头。 「不是,是血蛊发作了。在所有的蛊毒里,血蛊是发作最快的,但只有养蛊人用性命催动才能发出来。」 柯子凡大急:「快救救他,他不能死!」 女祭司摇摇头:「血蛊无救,只要被血沾上口鼻,必死无疑,就是大祭司在也救不下来。」 柯子凡怒火中烧:「虽然牛三无礼,坏了她的清白,但你姐妹也太狠毒了些。 就算以后当不了女祭司,大土司自然也会好好供养她的,她又何必如此决绝,宁可同归于尽……」 女祭司冷冷的看着柯子凡:「你懂什么,若是那些还没有养蛊在身的初学者,破身后尚可苟活。 可像我们这样,身上养着多种蛊的祭司,全靠符咒和处子精元压制蛊毒。 一但失身,万蛊反噬,还不如自杀来得痛快!」 柯子凡理屈词穷,知道大势已去,只能伏下身去,查看牛三,看他还能不能说点什么。 牛三口鼻喷血,全身瞬间衰弱下去,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神勇雄壮,眼巴巴的看着柯子凡,声音微弱。 「小凡,小凡,我不想死,我好害怕,我想回家啊……」 柯子凡心里一酸,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时经常跟在牛三的屁股后面跑来跑去,那时比自己大几岁的牛三,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虽然母亲不待见牛三,但牛三成天乐呵呵的,啥也不在乎的样子。 那时他就好色,和很多女人捅捅咕咕的,但也仅此而已,并不算狠残暴。 他后来变成这样,其实和后来跟白莲教一起买卖极乐丹有关吧,就像那个死了的密使萧无用一样。 好像只要是男人,沾了极乐 丹的边,都会变得越来越兽性,越来越残暴。而女人则会越来越***,越来越不知羞耻。 「三哥,别怕,我带你回家。你告诉我,极乐丹怎么做,极乐神功怎么练?」 牛三伸手拉住柯子凡,拼命摇摇头:「小凡,极乐丹,别做了,会害了苗疆的。 极乐神功……我偷偷跟萧无用学过几招,学不会。他说他练得也不对路子,所以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但他告诉我,萧芹说过,要真正极乐神功大成,一是需要极乐神丹催动,二是需要鼎炉炼化,否则练到头也就是萧无用的水平。 小凡,刚才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变得好强,好厉害!我想,那就是极乐神丹的功效……」 柯子凡一惊:「极乐神丹?你什么时候吃过极乐神丹?」 牛三已经进入了回光返照的阶段,心底一片清明,他苦笑着连连吐血。 「还能有谁?肯定是春燕楼里那个白莲教的细作呗。她给我吃的不是极乐丹,是极乐神丹。 当年萧风曾经吃过极乐神丹,全京城都知道,三日后发作,除了萧芹,谁也救不了,只能靠和女人不停交合续命。」 柯子凡心算了一下,从牛三去春燕楼,到现在,刚好三日整,他心里忽然一沉。 极乐神丹,只有萧芹有。白莲教的细作,把极乐神丹伪装成极乐丹,卖给了牛三…… 牛三的手垂了下去,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回想自己充满罪恶的一生,其实也曾有过一个不平凡的开始。 柯子凡缓缓站起身来,缓缓地说:「女祭司,还有很远的路,请你想办法,让这两具尸体不要腐烂。 我答应过他,要带他回家的。而且我也要让人看看他的样子!」 女祭司想了想,对着牛三和车上姐妹的尸体的额头摸了摸,一种长得像雪花一样的小虫顺着尸体的口鼻爬了进去。 「冰蛊以腐肉为食,散发凉气。此时已入初冬,天气已凉,走回苗疆应该没问题的。」看書菈 两具尸体放在一个车里,车队继续上路,夕阳西下,寒风乍起,黄叶飘飞,更是无比的凄凉肃杀。 苗疆,巡按御史所。 胡宗宪正在收拾东西。朝廷的调令虽然还没到,但胡宗宪在京城的眼线消息要快得多。 画姑娘拿着个绳圈,跟在胡宗宪身后,胡宗宪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只要胡宗宪停下脚步,她就把绳圈找个地方一套。 胡宗宪不搭理她,继续走,她就把绳圈摘下来,继续跟着胡宗宪走来走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活了!我犯错了,你打我一顿吧!」 「我懒得打你!蠢货!」 「那我不活了!」 胡宗宪不堪其扰,顺手按倒在身边的桌子上,照着丰满挺翘的屁股,毫不留情地给了几巴掌,打得很重,啪啪啪的。 画姑娘就势趴在桌子上哭了,哭得很伤心,全身抽抽着,呜呜呜的。 「疼了?自找的!」 「爷,你为啥不休了我?我害你丢了官,我是蠢货。」 「我听你说完那件事儿的时候,真想过休了你。休了你,这事儿就跟我没关系了。」 「那爷为啥不休?」 「因为我怕死。」 「爷,什么意思?」 「若是我辜负了你,死无葬身之地。话说早了!」 画姑娘哭得更厉害了,稀里哗啦的,嘴角却翘到天上去了。 南平,海瑞家门口。 穷苦百姓和学子们自发的排成长队,在路边等着送海瑞。知县撇 撇嘴,这家伙还真是得人心啊。 海瑞扶着母亲,妻子抱着囡囡,仆从背着全部家当,从门里走出来,依次进入朝廷给准备的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海瑞站在车辕上,跟众人拱手道别。 到知县面前时,海瑞一丝不苟的给知县行了下官之礼,却忘了自己站在车辕上,差点一头栽下来,好在赶车的一把拉住了他。 知县也拱手回礼:「刚峰,你前程远大,善自珍重啊!」 京城,入世观。 老道的门口有脚步声,小冬冷冷的抬起头来,警惕的握紧手中的刀。 不是木刀,是真的钢刀,前几天刚从铁匠铺里偷的,铁匠师傅睁一眼闭一眼,当没看见。 走进来的是萧风,小冬后退了半步,将刀放下了,委屈的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 萧风摸摸小冬的头,看着躺在炕上的老道,苦笑了一下。 「小冬,我知道你恨战飞云,也恨锦衣卫,所以我没带他们来。」 「观主,如果你在家就好了,你肯定不会让他们那么干的,对吧?」 萧风摇摇头:「我不知道。有可能会,也有可能不会。但陆绎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 如果他醒着,他一定会主动这么干。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把孩子们的命看得比自己重要。 王迎香在他眼里,也是个孩子呢,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的。」 小冬抹抹眼泪:「观主,可是现在院长中了蛊毒,他本来就昏迷不醒的,现在肯定更醒不过来了!」 萧风仔细看了看老道的脸,他觉得老道的气色好像没什么变化,至少不像王迎香中毒之后那样脸色青白,口吐黑血。 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裕王一头撞了进来,看见萧风,愣了一下,行了个礼。 「先生在呢啊!」 萧风点点头:「你来干什么?」 裕王扬扬手里的药丸:「陶仲文炼的天苦丹!拿来给院长试试看!」 小冬狐疑的看着药:「这丹……没有坏处吗?」 裕王肯定的点点头:「此丹以黄连为主,辅以苦丁香、苍耳、苦菜、苦瓜等精制而成。 陶仲文说了,就算治不好病,至少还能给院长去去火呢。他天天这么躺着,肯定上火啊!」 萧风没有阻拦,这玩意就算没啥好处,也不会有啥坏处的。 俩人看着裕王小心翼翼把药放进老道的嘴里,在嘴里含着。老道毫无动静。 裕王很失望,垂下了头。小冬安慰他:「没事,继续试,你不是还有好几个丹方呢吗?」 萧风的眼睛盯着老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老道刚才好像咧了一下嘴。 他伸手掐了掐老道,依旧毫无反应,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看花了眼,植物人哪会咧嘴呢? 而此时严世藩确实是在咧着嘴,腿仍然很疼,疼得他这几天什么兴趣也没有。 尤其是听严嵩说完萧风不但救下了战飞云,还完美化解了掌掴景王的大罪,嘴就咧得更厉害了。 严嵩也垂头丧气,好一会儿,严世藩才缓缓开口。 「父亲,上次萧风上奏折,请万岁改革宗室供养制度,此事可曾对外宣扬过吗?」 严嵩摇摇头:「万岁上次对奏折留中不发,只让内阁几个人看看想想,可见万岁也并没有深想此事。」 严世藩的嘴角缓缓挑起,露出冷笑:「父亲,让咱们的人暗中去通知各地宗室,尤其是京城宗室。 就说萧风挑唆万岁,要修改祖宗成法,废除宗室供养,饿死天家子孙。 那些龙子凤 孙早就吃惯了白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一定会闹上朝堂,把萧风撕得粉碎!」 严嵩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为难:「这主意虽好,奈何万岁并未让我们把奏折公开啊。 如果那些龙子凤孙闹上朝堂,万岁定会责怪内阁泄露了消息,到时为父首当其冲啊!」 严世藩冷冷一笑:「父亲,高拱如今是裕王的宫中师傅,萧风是裕王的道门师父。 如果所有人都众口一词,说消息是从裕王那里透露出来的,会是什么结果呢?」 严嵩的眼睛这次真的亮了:「东楼,好主意啊!可谓一举三得啊! 那高拱虽不声不响,在内阁也是干些无关紧要的杂事,但此人其志不小! 裕王走漏了消息,闹得万岁难堪,首先万岁就会厌恶裕王,宗室们听到这个坏消息,也会厌恶裕王。 其次万岁必然会认为,要么是萧风,要么是高拱,有意教唆裕王向外散布消息,逼万岁就范。 不管最后万岁把怒火发到谁的头上,对咱们都是稳赢不输的局面啊!」 三日后,各地宗室的奏折如雪片般的飞向京城,弹劾萧风狂妄恶毒,改动祖宗成法,谋害天家骨肉。 且众口一词,都说是听别人说的,而最初的消息来源,是裕王府的人,不知具体是谁。 京城的宗室们更是集体跑到宗人府去鸣冤,嚎啕大哭者有之,指天骂地者有之,都表示要面见万岁喊冤。 咱们都姓朱,祖宗说过的话,你说不认就不认了?不行! 嘉靖坐在精舍里,面沉似水,他已经问过裕王了,裕王矢口否认是自己泄露出去的。 并表示不管是萧风,还是高拱,谁都没跟他提起过「宗室之议」这个奏折,自己压根都不知道啊! 嘉靖想来想去,还是让陆炳把萧风叫来了。毕竟这家伙是始作俑者,没有他这封奏折,也不会闹出这些事儿来! 萧风听完后,看向陆炳:「陆大人,这些宗室如何得到的消息,锦衣卫应该是能查到的吧?」 陆炳苦笑着摇摇头:「查了,没查出来。」 萧风挑挑眉毛:「不会吧,消息传来传去,总有个源头可追吧,一个个问就是了。」 陆炳想了想:「萧风,假设街上出现了一个传言,说你好男风,并且都说是巧巧泄露出去的,你该怎么查?」 萧风对陆炳举的例子很不满意,你为啥不拿陆绎举例呢。 「随便到街上揪住一个人,问他是听谁说的。说不出来就打,打到他说。」 陆炳点点头:「假设你揪住的这个人是赵大,赵大说是听钱二说的,然后你怎么办?」 「找钱二啊,问他是听谁说的!」 「钱二说是听孙三说的。」 「找孙三!」 「孙三说是听李四说的。」 「……找韩十五!」 「韩十五说是听杨十六说的。」 「找杨十六!」 「杨十六说是听赵大说的。」 萧风明白了,陆炳碰上了查案最经典的传言闭环。这个闭环越大,人数越多,就越难查。 闭环中一定是有一个人在说谎的,但这个人隐藏在无数说真话的人中,根本找不出来。 当然,这个闭环并不是理论上那么无解,因为锦衣卫完全可以暴力拆解,把一群人都打个半死,总有人会熬不住说真话的。 可这些都是龙子凤孙,锦衣卫又没法动刑。就连查源头的过程中,都被不少宗室喷得一脸唾沫。 「你就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你们有这力气不如去抓了萧风!还查谁是第 一个说的,有啥用? 难不成还想瞒着我们就动刀不成?祖宗啊,你睁睁眼吧,你的儿孙们要被饿死了呀!」 萧风笑了笑,嘉靖没好气地看着他,你闹出事儿来,还有脸笑,看不见我为你背的锅有多重吗? 「万岁,其实闹起来也好,此事最终也无法和和气气的进行,总是会闹一闹的。刚好趁此机会,整顿一下宗室。」 嘉靖皱皱眉:「整顿宗室是小事,那么多的大事儿都没办完呢,你招惹他们做什么。他们不过是吃几碗饭而已。」 萧风摇摇头:「师兄,我之所以要上书整顿宗室,正是因为这不是小事,而是关乎大明国运之事!」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五章 暗线串珠 嘉靖觉得师弟有点危言耸听了。 我老朱家家大业大,虽然是吃饭的有点多,但堂堂大明,养一家人,也不至于就吃不起吧。 当然,嘉靖其实对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天天吃自己的白食,也是有些反感的。 但这是祖宗之法,吃的又是国库,不是自己的內帑,不影响自己修仙的事儿,都不是大事儿。 「师弟,宗室之法,不可轻动,而且此事不是什么大事儿,何以会关乎国运呢?」 萧风笑道:「师兄,宗室是否影响国运,其实只看两件事就可以了。 第一件:朝廷是否允许宗室做事,如果允许,那么宗室多了并不是坏事,还能帮朝廷一把。 但若是不允许,那么宗室越多,朝廷的负担就越重,到最后不堪重负,国运就被拖垮了。 第二件:宗室的子孙是否永远可以吃朝廷的俸禄,如果是,那么宗室会无限制地扩大。 但若是对吃朝廷俸禄的人数和代数有限制,宗室的规模就会有所收敛,国家也就可以承受。」 嘉靖脑子里消化着萧风的话,慢吞吞地提出自己的质疑。 「师弟,第一件事,宗室不可干政,不可务农经商,这是祖宗成法,需要慎重。 你且说说第二件事,对于大明这么大的天下来说,朱家宗室,真的就能吃到影响国运吗?」 萧风想了想,指着放在桌子上的围棋说道:「师兄啊,我这段时间,略有微功,师兄赏我点东西吧。」 嘉靖看了他一眼,心说你真不要脸,我都给你夫人封诰命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看上了什么宝贝,我知道你是不缺钱的,这副围棋你要喜欢,拿去就是了。」 萧风笑了笑:「师兄,我想要个细水长流的赏法。这副围棋的棋盘,一共是三百二十四个格子。 师兄每天赏一格,第一天的一格赏我一文钱,第二天的一格赏我两文钱,第三天的一格赏我四文钱。 每天赏我的钱,是前一天的两倍即可,赏完这三百二十四个格子,这辈子不管我再立什么功,都不用赏我了,俸禄我也不要了。」 嘉靖数学不太好,对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概念,粗略地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师弟这方法有趣,我答应了。不过你那么大个府邸,靠一天几文钱,不会饿饭的吗? 师兄我不忍心让你家的一帮女子跟着你饿饭,我看还是直接赏你几千两银子更好吧。」 萧风微笑道:「师兄还是仔细算一算,再考虑答不答应我吧。」 嘉靖见萧风说得认真,他又不是真的不会算。哪有修道之人不会算数的呢,只是用的办法巧还是笨罢了。 他不知道公式,用的就是笨办法。让黄锦拿来纸笔,一条条地列下来。 第一天是一文钱,第二天是两文钱……第十天是五百一十二文,没什么难度嘛! 第十五天,是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文,嗯,也不过区区十六两银子而已,洒洒水啦! 第二十天,是五十二万四千八百八十八文,五百多两银子,不算多,不算多,朕现在很有钱! 第二十五天,是……一千六百七十七万七千二百一十六文……一万六千多两?不会吧,肉疼肉疼! 第三十天,是……去你吗的多少文,写不下了!五十多万两!內帑都给你要不要? 第三十五天,是……一千七百万两!你是要朕的国库吗? 第四十天,是五万万两白银,钱嘛只是个数字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五十天,是五千万万两白银,哈哈哈哈哈哈,***的还想要赏 到第三百二十四天,你还是人吗? 来人啊!萧风要造反了!他诈骗我,他诈骗我啊! 嘉靖扔下一大堆的纸,坐在蒲团上喘着粗气,感觉灵魂被掏空。君无戏言啊…… 「适才相戏耳,师弟,你想说的道理,师兄似乎是明白了!」 萧风苦笑道:「师兄啊,宗室繁衍虽无这般夸张,但你看如今这些宗室,哪个不是三五个儿子起步? 五子又五子,四代六百二十五人,就算第一代已经去世,也不过少了一个人而已,这般下去,如何得了?」 嘉靖还停留在被棋盘支配的恐惧中,生怕萧风忽然改变主意揪住君无戏言不放。 那时自己就只能干掉师弟了!因为实在给不起啊!可自己还想修仙呢啊! 「可师弟啊,难道朕还能下旨,不让宗室生孩子不成? 朕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两口子的被窝里吧!这事儿也是能限制的吗?」 萧风暧昧地笑了笑:「师兄,这个不必管。你首先要弄清楚,宗室为何要生这么多的孩子。」 嘉靖眉毛挑了挑:「多子多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啊!」 萧风摇摇头:「师兄,老百姓多生几个孩子,一来是因为孩子夭折率太高了,怕养不大。 二来是大明重农,百姓想要生活好,干活的就得多,所以愿意多生几个孩子。 可宗室的生活条件好,孩子夭折率不算高,他们又不需要干活来改善家里的生活,为何要生那么多呢?」 嘉靖从没有深入地想过这个问题,多生儿子是约定俗称的好事儿,这么仔细一掰扯,还真有点迷糊。 「以师弟之见,是什么原因呢?」 「师兄,因为朝廷给宗室的钱粮,是按人头算的!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份钱粮! 而且就算是最低一等的奉国中尉,每年二百石的钱粮,也比朝廷正五品官员的俸禄还要高啊! 国家给养着孩子,多生多赚,这样的情形之下,宗室要不拼命的生孩子才是怪事呢!」 嘉靖皱着眉头想了想,确实如此,这种好事儿,谁赶上谁也不能放过啊! 「那依师弟之意,该当如何呢?」 萧风阴险地说:「师兄,改按人头为按分支。不管生了多少个孩子,一支宗族,只给固定的钱粮。ap. 人少,就吃得好,人多,就吃得差,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就不想生那么多了。」 嘉靖看着师弟,这主意是真缺德啊,难怪那些宗室会上书骂你。那些个之前拼命生的,以后肯定恨不得把小兄弟勒起来。 「另外,亲戚也没有这么个认法。要是可以无限制地往上认亲戚,大明子民可都是炎黄子孙,谁跟谁还没点亲戚呢。 圣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而且民间认亲,也都是在五服之内,哪有五代之外还认亲的呢? 咱们大明朝,就是有人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要株连三族,也没有往上往下追五代的吧! 所以我觉得,差不多得了,师兄你管五服之内的亲戚吃喝就很尊重祖宗血脉了。」 嘉靖叹了口气,跟师弟说了几句朝堂上不方便说的心里话。 「师弟啊,其实不是朝廷愿意养着宗室。不养着他们,就得允许他们做事,自己养活自己。 可他们都姓朱,都有天家血脉,万一从政掌权,就会生出许多妄念来。 而像白莲教这些别有用心之徒,也会借着他们的血脉来做文章。所以朝廷是花钱图个安心罢了。」 萧风深施一礼:「师兄,我正要说此事。宗室既是天家血脉,那必然是天资聪 颖过人的。」 此处嘉靖露出微笑,表示你说得很对,老朱家的基因就是好。 「如今宗人府记录在册的宗室人员,就有五万人之多,这五万人中,优秀人才有多少? 这些人才不能发挥才干,只能躲在高墙里生孩子,对朝廷是多大的浪费啊!」 嘉靖轻轻摇头:「可若让他们掌权,或是带兵,又是万万不能的,我也得为江山和子孙考量。」 萧风知道,这一条心事,是任何帝王都不能释怀的,硬要扳过来,还不是时候。 「师兄,宗室越来越多,朝廷却不敢用,只能养着,这就是个隐含的炸药桶! 于国于民于万岁,都是巨大的隐患啊。那就只能想办法减少宗室的人数,控制宗室的规模。」 嘉靖微微点头:「不过宗室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几日,各地宗室已经要求派代表进京面圣了。」 萧风笑了笑:「那就让他们来进京面圣好了,宗室制度要变革,还是以理服人的好,直接动手不好,毕竟是一家人嘛。」 嘉靖看了看师弟,嘴角微微挑起,师弟啊,有你在,别的不敢保证,以理服人这事儿,靠谱! 第二天,圣旨颁布,各地宗室,以王爷为代表的,上朝面圣,商讨宗室制度! 各地宗室顿时都沸腾了,纷纷给进京面圣的王爷们打气,希望他们能守护住老朱家人的饭碗。 当年祖宗开局可就是一个碗啊,咱们子孙不能被人把这个碗给砸了!这是咱们取之不尽的神碗啊! 王爷们也都意气风发地表示,放心,万岁跟咱们是一家人,萧风不过是个外人。 别的不说,咱们的祖宗也是万岁的祖宗,万岁能不听祖宗的话,而听萧风的话吗?萧风又不是祖宗! 就在王爷们纷纷出发,奉旨进京时,苗疆的车队终于回到了苗疆。 此时苗疆的三巨头,大土司、大祭司、大萧芹,都在静待佳音。 萧家母族在苗疆影响力很大,萧芹身为白莲教的头,又是萧家一族目前唯一的男丁,在苗疆地位举足轻重。 萧风当然也是,但又没来过苗疆走亲戚,连族谱上之前都没有他,只记载到他爹。 在苗疆三巨头身边,是乌斯藏派来的铁棒喇嘛罗布桑,和俺答汗派来的特使成格尔。 萧芹对这两个使者,其实不是特别满意。 因为铁棒喇嘛在乌斯藏是负责掌管戒律的,手里的铁棒代表的是威严和戒律,是喇嘛们修行时的巡查官。 他们手里提着铁棒法杖,发现不守规矩的僧人,是可以进行纠正和惩罚的,必要时候,还可以当头棒喝。 想想这么个大铁棒,当头棒喝下去,只怕被棒喝的僧人都没机会精神开悟,而直接会被物理开窍。 因此能当上铁棒喇嘛的,基本都是属于刚直不阿,多少有点海瑞气质的一根筋,绝非善于审时度势的人。 乌斯藏派了这么个使者来,其实表达的态度就是:我们要听真话,这个使者你们是腐蚀不了的。 而俺答汗派来成格尔,则更有些耐人寻味。 成格尔是俺答汗的贴身护卫,心腹中的心腹,萧芹也是十分熟悉的,按理说对萧芹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萧芹清楚,成格尔就是俺答汗的一把刀,而刀是做不了主的。 俺答汗派一个做不了主的人当使者,本身就有敷衍之意。这个使者的人选,是他同时对两方面的表态。 派出使者是俺答汗在敲打大明:别以为互市了,就可以忽视了,还有人惦记着拉我入伙呢,你们得对我好点。 派成格尔当使者,则是在告诉萧芹:我 觉得你没啥戏了,给你个面子,但你心里有点数,鞑靼人暂时不想跟你搅合了。 虽然不满意,但萧芹表面上一点都不漏出来,因为他在施展的是「暗线串珠」之法。 这是一个古老的骗局,起源已不可靠。最著名的案例,是一个富商救儿子的故事。 一个富商儿子被当地最大的匪帮给绑了票,要十万两银子赎身。可山寨不知道,这个富商生意失败,已经没钱了。 富商知道自己就是告诉匪帮实话,也于事无补。山寨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怒之下没准直接就撕票了。 于是富商开始了自己的骚操作,他破产的事儿暂时还没有曝光,连匪帮都不知道,别人知道的就更少。 富商跑到当地知县家里,为儿子求亲,想娶知县大人的千金。知县不太愿意,毕竟官家小姐,嫁给一个商人儿子,有点低配了。 但富商拿出一张股权书,上面盖着江南丝绸商会的大印,证明自己儿子是江南丝绸商会的股东,马上就要在本地开大型绸缎庄。 同时富商悄悄告诉知县,儿子还有一个身份,是本地最大匪帮头领的干儿子。如果儿子成了知县的女婿,山寨头领以后肯定会给面子,不劫掠本地人。 当时当地的匪帮猖獗,朝廷难以剿灭,只能默认其存在。故而知县也成天提心吊胆,担心辖区出事儿。 而江南丝绸商会,当时是全国出名的商会,里面的股东非富即贵,能成为商会的股东,说明这小子很有前途。 所以知县动心了,同意了,和富商交换了庚帖,让他做正式提亲下聘的准备,同时告诉他,绸缎庄开起来时,就是成婚之日。 这也是一种防备,话可以随便说,但大型绸缎庄开起来,那可是真金白银的投入,做不了假的。 富商紧接着跑到江南,找到了丝绸商会的会长,表示自己要入股十万两银子,在老家开大型绸缎庄。 但银子现在还在其他生意上压着,希望商会能先给发上一批绸缎,把绸缎庄开起来。 商会会长自然不肯,表示入股发货都是先钱后货。但富商表示,这股份其实是给儿子买的。 儿子不但是知县大人的乘龙快婿,还是当地最大山寨头的义子。他这次入股,是要在老家县城开大型的绸缎庄。 说着,富商拿出了知县小姐的庚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商会会长动心了。 经商,尤其是丝绸生意,最需要黑白两道的照顾。如果有本地知县的帮忙,加上当地山寨的保护,那绸缎庄必然一本万利。 于是商会会长破例,同意先给发货。当然他也留了心眼,和富商签署了正式的入股合同,同时约定,如果半年后未能交钱入股,则货和卖的钱都要收回来。 丝绸是丢不了的,商会会派人押送货物过去,还会派伙计在绸缎庄监控,所以即使被骗,实际上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富商拿着入股书和绸缎发货单,以及知县千金的庚帖,通过中间人,见到了匪帮的老大,给他看了这些东西。 我儿子是江南丝绸商会的股东,是本地知县的乘龙快婿,现在被你抓了,我无话可说。 但家里的钱都压在绸缎生意上了,一时难以筹措。愿让我儿子磕头认你当义父,以后好好孝敬你! 匪帮老大本以为自己绑的只是个富商的儿子,所以狮子大开口,却不料此人竟有如此背景。 匪帮和朝廷之间也是有默契底线的,事做得太大了,搞不好会引来朝廷的严打。江南丝绸商会背景不小,何况还是知县的女婿。 这样的双重身份,真要杀了,麻烦也会很大。何况匪帮到底不是什么好生意,能做到哪天也不知道。 他现在没银子,杀了也是没银子,还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结个善缘,没准以后能用得上呢。 于是匪帮老大开香堂,斩鸡头,喝血酒,富商的儿子三拜九叩,发誓以后会孝敬干爹,否则天打雷劈。 匪帮老大十分高兴,打开小金库,送了干儿子不少银子当见面礼。富商用这笔银子租了铺子,摆放了江南绸缎庄发过来的丝绸,开始做生意。 生意开张当天,富商给知县下了聘书,儿子就把知县的女儿娶回来了。在知县和匪帮老大的帮衬下,绸缎庄生意火爆,很快就赚够了银子,缴了入股商会的钱。 这就是暗线串珠,手里空空如也,却架势十足,指东打西,借力打力,成就大业。 萧芹就像那个富商一样,原本手里资本雄厚,现在和萧风做了两年生意,亏得一塌糊涂,就剩了个空架子。 所以他必须利用别人还不知道白莲教已经实力大减的时间差,完成这个高难度的骚操作。 苗疆车队是在半路上发生的事儿,京城里不知道。严世藩那里断了腿,乱作一团,没空经常给他更新消息,连出使结果也还在路上。 因此萧芹和别人一样,满怀期待地等着柯子凡胜利归来,哪怕只完成四个条件中的两个,他也有底气告诉乌斯藏和俺答汗。 老子是知县大人的女婿!跟着***,有前途!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六章 惊天毒计 当柯子凡带人把两具尸体搬进院子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萧芹的第一反应是:大明对苗疆宣战了!这简直太酷啦!. 然而萧芹毕竟智商极高,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想错了。 大明真要宣战,就凭柯子凡带的这几个人,肯定得全军覆没。所以他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不是萧风被迫放了牛三,心中愤恨,暗中派人截杀? 萧风一贯如此,出尔反尔,毫无信义!大土司,大祭司,两位使者,你们看到了吧! 萧风行事,皆是大明朝廷纵容,他们根本毫无诚意!」 大土司看着牛三的尸体,双手微微颤抖,这是他儿子啊,出去这么多年,想不到回来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大祭司则看着自己爱徒的尸体,面沉似水,双眼血红。爱徒衣衫破碎,身上披着一件男人的斗篷,明显是失去了清白。 活着的那个女祭司讲述了途中发生的事儿,大祭司的目光看向大土司。 「大土司,看看你干儿子干的好事! 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他竟然敢动把生命献给蚩尤神的女人!」 大土司自知理亏,无法辩解,只能看向柯子凡,柯子凡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萧芹,把萧芹看得莫名其妙。 「萧芹表哥,是你杀了牛三的吧。」 满座皆惊,齐刷刷的看向萧芹。萧芹也愣了,本来正在趁机给萧风拉仇恨,想不到柯子凡却忽然背刺了自己。 「凡弟,你此话何意?我一直在苗疆与首领和使者们商议大事,从未离开苗疆啊!」 「牛三的症状,分明是中了极乐神丹之毒! 他亲口告诉我的,***焚身,血热如沸,鼓胀欲裂!这难道不是极乐神丹的症状吗? 他难道不知道侵犯女祭司是死罪吗?他是不得不饮鸩止渴!」 萧芹深吸一口气:「这些症状虽然很像极乐神丹之毒,可我远在苗疆,又如何能给牛三下毒呢?」 柯子凡冷笑道:「你是堂堂白莲教圣使,还用得着亲自动手吗? 你聪明绝顶,一定料到牛三从诏狱出来,耐不住寂寞!所以让女干细在春燕楼守株待兔,毒死了牛三!」 萧芹莫名其妙:「什么春燕楼?什么女干细?春燕楼里安插的云姑娘,早就离开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 柯子凡怒道:「可你没告诉我们,你在春燕楼里不止云姑娘一个女干细!还有一个姑娘,也是你白莲教的!」 萧芹一愣,难道我白莲教已经开始自然成长了?难道小云在春燕楼还给圣教发展了新的成员吗? 「此事我并不知晓,当初我在春燕楼里只安插了云姑娘一个内应,并无第二个人。」 柯子凡冷笑道:「你当然不会承认,就像你不会承认是你给牛三下毒一样! 要不是牛三偶然间对我提起来,我肯定也想不到啊!」 萧芹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赶紧解释:「凡弟,我若在春燕楼里安插内应,你进京前,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怎会瞒你呢?」 柯子凡摇头道:「云姑娘没被萧风揪出来之前,你可也没主动告诉过我们。是云姑娘暴露之后,你才说的。」 萧芹此时也不敢肯定,是不是云姑娘发展了教众,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分析问题。 「就算云姑娘在春燕楼收了一个教众,她也绝不可能对牛三下毒。 我与苗疆血脉相连,白莲教和苗疆互相扶持多年,我有什么理由要毒杀牛三,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柯子凡狠狠地盯着萧芹:「有什么好处?你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 第一条,你一定是知道了牛三获得了极乐丹的炼制方法,担心我苗疆学会,所以想杀人灭口! 金曼陀本是苗疆特产良药,但极乐丹的炼制方法却掌握在你手里。多年来你利用极乐丹大肆敛财,苗疆却所得甚少!」 萧芹面沉似水:「这么说,你出发之前,就已经知道牛三学会了极乐丹的炼制方法了?可你却守口如瓶,厉害,厉害。 大土司,极乐丹的炼制方法,是我萧家之密,不是我不愿传授,实在是祖训不允! 牛三所接触者,无非是萧无用,萧无用都不知道极乐丹真正的炼制方法,一定是骗牛三的!」 大土司忽然开口道:「萧贤侄,萧无用为何要骗牛三呢?他说自己不知道不就行了吗?」 萧芹无奈地摇摇头:「萧无用醇酒妇人,挥霍无度,虽然手里有极乐丹生意,也难免偶尔缺钱。 牛三想得到秘密,必然愿意出大价钱,萧无用用一个假秘方,骗牛三的钱,是十分可能的。」 柯子凡不理会萧芹的辩解,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第二条,牛三获得了极乐神功的修炼秘密。表哥,你一直不肯教我极乐神功,还是想杀人灭口吧!」 萧芹更加无奈地摇头:「凡弟,极乐神功不是谁想练都能练的,天资、运气缺一不可。 若修炼不得法,最好的结果是变成萧无用那样。若是再倒霉点,直接走火入魔,就会像牛三那样死掉。 我不教你虽有祖宗规矩的原因,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萧芹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假的,主要是柯子凡贵为大土司之子,要真是自己教功夫给教死了,白莲教在苗疆就很难立足了。 但柯子凡却不领情,他满腔的怒火都向萧芹倾泻而出。 「第三条,萧风是春燕楼的后台老板,牛三进诏狱是萧风抓的,萧风释放牛三是因为朝廷压力和换战飞云的命! 所以大家都认为萧风的心里是不甘心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杀了牛三。 此时牛三一死,所有人都会怀疑是萧风所为!如此一来,苗疆就会对萧风不满,甚至要求朝廷严惩萧风。 可嘉靖信重萧风,众人皆知。朝廷若偏袒萧风,则苗疆必然不满,双方就可能产生冲突。 表哥,你这次兴师动众,鼓动我苗疆与朝廷谈判,又把鞑靼和乌斯藏的使者请来,不就是盼着这个吗?」 柯子凡的逻辑严密,条理清晰,确实不愧为柯渐渐嘴里的天才。 萧芹满嘴苦涩,也满怀期待,心说就凭你这水平,四个条件至少也能完成两个吧。 「凡弟,你也说了,萧风有很大的疑点。下毒之人在春燕楼,他又确实想杀牛三。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怀疑他,反而要绕了一圈来怀疑我呢?他杀牛三的动机不比我小啊!」 柯子凡冷笑道:「因为这里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极乐神丹! 若是牛三死在其他毒药之下,我都会优先怀疑萧风,但极乐神丹? 你说过,连极乐丹的炼制方法都只有你才会,更何况极乐神丹要比极乐丹难炼百倍! 想让我怀疑萧风?好啊,你告诉我,萧风的极乐神丹是哪里来的?你不会告诉我他无师自通吧!」 萧芹顿时语塞,这也是他最想不通的问题。极乐神丹极难炼制,自己身上也只有一颗,并未失窃。 他直觉这件事就是萧风干的,可他也无法解释,萧风为什么会有极乐神丹。 包括萧芹在内,所有人都犯了个常识性错误,他们以为萧风不会炼制极乐丹,自然也就不会炼制更难的极乐神丹。 这个思路 就像原来人们认为,一个人不学切菜,不学调配料,就不可能会炒菜一样。 在预制菜出现之前,这个思路是正确的…… 后来人们明白,从半成品直接做成成品,大部分时候比从原料做起要更容易。 比如谈恋爱,可以从头谈一个,慢慢把一个刁蛮的女孩磨成***,也可以直接告诉阿姨你不想努力了。 柯子凡合理推测,但没有真凭实据;萧芹坚决否认,但难以自圆其说,局面尴尬地卡住了。 过了许久,萧芹知道自己必须主动退让,否则暗线串珠的计策搞不好就会被识破了。 「大土司,牛三兄弟的死,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我们不能因此一事,前功尽弃。 凡弟认为极乐丹的生意苗疆吃亏了,那就从今日开始,所得利益苗疆拿六成,如何?」 大土司看着牛三的尸体,心中悲痛略微缓解了一些。 在苗疆地区,大土司就是土皇帝,帝王都是政治家,利益总是在情感之前的。 以往苗疆只能拿四成,这次倒过来了,这可是巨大的利益啊! 对萧芹开出的清白保证金,他心中满意,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缓缓点头。 柯子凡见萧芹如此大出血,也颇为意外。但转念一想,秘方仍然捏在萧芹手中,主动权依然在他手里。 而如果牛三不死,苗疆是可以自己独吞的,因此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凡弟,牛三之事,我以后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现在说说正事吧,此次出使,四个条件,朝廷答应了几个?」 柯子凡面不改色:「胡宗宪一事儿,我们运筹帷幄,妙计成功,朝廷将胡宗宪调离苗疆,发往军前效力!」 萧芹点点头,虽然他希望胡宗宪能够被直接免官是最理想的,不过胡宗宪被调离,也是一件好事。 这家伙太狡猾,对苗疆盯得太紧了,想要做什么动作,是很难瞒过他的。而且又软硬不吃,极难对付。 不管怎么说,换一个总是好的,不可能个个巡按御史都像胡宗宪这么难对付吧…… 萧芹的头点了半天了,却还听不见柯子凡往下说,忍不住诧异。 「下面呢?」 「没了,下面几条,朝廷不同意。」 萧芹一愣:「凭什么不同意,难道你没有跟他们讲道理吗? 他们若是蛮横无理,苗疆自可趁机向天下宣告,朝廷不公,替天行道!」 柯子凡憋了半天:「讲道理了,没讲过萧风……」 副使见柯子凡脸色难看,赶紧接上话,把朝堂辩论之事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听得众人面面相觑。 铁棒喇嘛罗布桑缓缓道:「萧风所言,倒是在理,若是苗疆以此为由,对抗朝廷,只怕难得各地民心啊。」 成格尔的注意点则与众不同:「我就知道这小子胆大包天,当年在我的钢刀之下,尚且面不改色! 想不到他连皇子王爷都敢打,胆大包天,是条汉子啊!」 萧芹面沉似水,缓缓道:「凡弟,我早告诉过你,萧风此人,牙尖嘴利,阴险狡诈。你却自恃才智,不以为意。 本来这四条,至少也可以争取两条的,不论哪一条,都能让我们的局面改观很多! 可惜,我不管再怎么易容,也不可能保证不被查出来,否则,我真该跟你一起去京城的。」 柯子凡大怒,心说你瞧不起谁呢?我去不行,你去就行了? 「表哥,我听成格尔使者说,当初在俺答汗面前,你为座上客,他为阶下囚。你为军师,他为仇敌。 在这种局面下,他都能说得俺答 汗心生退意,反复权衡后最终和大明停战互市,当时你有何妙语呢?」 萧芹一口气差点噎在嗓子眼里,柯子凡这话实在是太损了。 你是座上客,他为阶下囚,你为军师,他为仇敌。这就相当于你站在主场,吹着黑哨,都没说过萧风。 我这次是远赴客场,在大明朝堂上挑战萧风,我说不过他有什么奇怪的,你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萧芹咬咬牙,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这是我如今最大的金主的亲儿子,不能生气,不能发火。 「凡弟,我们同仇敌忾,何必互相责难呢?凡弟这次出使,其实还是有收获的。 萧风自以为仗着口舌之利,占了些便宜,却不知道,我们真正的杀招是藏在后面的,等他发觉时,已经晚了。」 这番话,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连柯子凡都暂时放弃了互怼模式,看着萧芹。 萧芹恢复了自己平日里的潇洒风姿,摇着扇子微微一笑。 「萧风有一句话,其实说的是对的。要造反,必须要有天时。 可天时不待人,岁月催人老。若天时不来,那我们便创造天时。」 柯子凡皱皱眉:「天时也能创造吗?」 萧芹冷冷的一笑:「自古以来,让老百姓吃饱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若要让老百姓吃不饱饭,却容易得很!蝗灾、旱灾、水灾、兵灾,有一样即可!」 柯子凡猛然一惊,看着萧芹:「你是说……你要创造饥荒?」 萧芹微笑点头:「百姓吃不饱,就是遍地的干柴。只要苗疆大火燃起,白莲教就在各地点火。 到时鞑靼人、女真人、藏人、倭寇,四面合围,何愁大事不成呢?」 众人都被萧芹的想法吓了一跳,实话说,太惊人了! 古往今来的造反者,多有才智之士,多有疯狂之举,但大多是抓住机会,乘势而起。 大饥荒的确是最好的造反机会,但为了造反,人为地创造饥荒,这脑洞开得确实太大了。 「表哥,天时之所以为天时,就是因为人力难为。你要如何才能创造出大范围的饥荒呢?」 萧芹摇着扇子,微微一笑:「大祭司算过天气,明年当是大旱之年,但还不够大灾的程度。 所以我们要帮老天爷一把!看准时机,多管齐下! 有水之处,决堤放水!缺水之处,堵塞水源! 秋收之前,放火烧粮!秋收之后,放火烧仓! 蛊毒为引,瘟疫入城!改稻为桑,破坏耕地!」 所有人都被这环环相扣的毒计惊呆了,只有柯子凡心里一动。 「表哥,难道说,改稻为桑,是你出的主意?你有什么手段,让大明朝廷听你的话?」 萧芹微微一笑:「凡弟,主意是谁先想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为谁所用。 改稻为桑,本来说不上是好是坏,看实行的时机罢了。但只要引导得当,就能成为我计划中的一环!」 噹的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一起看向巨响的来源。 大土司心疼发现,自己用豪华青砖铺的大厅地面,碎了一块。 铁棒喇嘛罗布桑瞪视着萧芹:「阿弥陀佛(没错,喇嘛平时念的佛号里也有这一句,强行科普), 萧芹施主,你刚才所说之事,犹如地狱恶鬼,若此念不消,必入无间地狱!」 萧芹皱皱眉,心说不会吧,咱们是来商量造反的,造反难道不是应该讨论什么手段管用吗?还管要不要入地狱的吗? 「大师,这些事都无需藏区参与,只要到后面共同起事时 ,藏区能予以支持即可。 茶马古道,历来为中原马匹重要来源之一,到时藏区与鞑靼、女真一同掐断大明马匹来源。 没了战马,我们的联军就能所向披靡。这些罪孽因果,我萧芹一人担之,不会耽误大师的修行。」 噹地又一声,大土司咬咬牙,我的青砖!这可都是从汉民那里买来的高级货啊! 「阿弥陀佛,乌斯藏虽与俺答汗有约,守望互助,但藏区信奉佛教,不会行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此次会盟,乌斯藏不会参与,告辞了。」 铁棒喇嘛转身离去,一路上噹噹之声不绝于耳,大土司的后槽牙也咬得咯咯的响。 萧芹看着罗布桑的背影,嘴角浮起了阴冷的微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七章 宗室之议 天气越来越冷了,赶到京城的王爷们,都被宗人府安排住在十王府里。 十王府是个神奇的地方,它不是十个王府,也不是一个叫十的王府,而是一个叫十王的府。 说白了,这个十王府,其实是被包在一个王府大院里的十个小王府,相当于王府界的联排别墅。 因为明朝的王爷,最后除了太子能当皇帝外,其他统统都要被赶出京城,到外地就藩,所以大部分皇子封王后,并不会兴建独立的王府。 像裕王和景王这样的,往往是因为皇帝儿子少,或是因为还没有明确谁当太子,担心这俩家伙住到一起出事,才单独给建府的。 所以十王府就是这些年轻王爷们就藩之前,在京城里住的集体宿舍。偶尔有王爷奉旨进京,也会被宗人府拿来当作招待所用。 嘉靖朝的亲王有二十多个,这次进京来了十二个,没来的有几个是老弱病残,来不了的。 还有几个是特别佛系的,觉得争与不争不差自己一个人,进京也不是啥好事,最后啥结果都无所谓。 反正已经去了那么多开劳斯莱斯的了,自己开着马自达,还是老实的在家等消息好了。 这十二个亲王是带着宗室们的殷切期望进京的,住进十王府后,就凑在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准备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大展身手。 由于王爷们都知道,此次上书搞事的家伙是萧风,而且有听说此人最能强词夺理,因此仔细商量了对策。 其中以周王(嘉靖朝时,王爷中间的称号不详,太难查了)老女干巨猾,最为能言善辩,胆大心细,被众人公推为主力辩手。 庆王中年气盛,作为二辩,准备在周王言语不济时,冲上去替补,以气势压倒萧风。 谷王孔武有力,拳脚功夫了得,作为三辩。当主辩理屈词穷,二辩气势难赢之时,三辩就要挺身而出,对萧风进行物理说服。 虽然知道朝堂之上,肯定是不能真把萧风打成重伤的,但作为王爷,和萧风互殴,最后受到的惩罚肯定要比萧风轻的多。 这三个人物的安排,可谓是老、中、青相结合,说、骂、打都不怕,就不相信还对付不了一个萧风! 首辅严嵩也悄悄派人来给各位王爷传话了,告诉王爷们上朝后要讲理,可以努力发挥水平,捍卫合法权益,但不要太激动。 严嵩作为内阁首辅,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至少严嵩的举动说明,嘉靖其实也没有下定决心呢。 他也在观望这次辩论的结果,以确定改革的激烈程度,所以,绝对不能输! 群臣也早早就做好了吃瓜看戏的准备,尤其是文官们,恨不得搬个小板凳,买个西瓜坐着看。 想当年嘉靖为了让爹当上皇帝,发动大礼议,最后说不过群臣,就启动过物理说服。 一顿廷杖下来,血肉横飞,很多文官的臀围缩水了不少。 这次跟你辩论的可是你自家人,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一视同仁! 在无数人的期待中,朝会终于开始了,观众有序入场,等到百官就位后,宗人府将各位王爷带上朝堂。 十二个王爷先向嘉靖行礼,然后一起怒视着站在嘉靖面前的萧风。萧风青衣白袍,面带微笑,拱手为礼。 主辩手周王咳嗽一声:「萧风,你今日与我等商讨宗室之事,以何身份上朝?是大明官员,还是文玄真人?」 萧风微笑道:「既然是商讨宗族之事,自然该以官员身份,而非以道门身份。」 周王慢吞吞地说道:「既如此,群臣见到我等王爷,品级低的要行跪拜礼,品级高的也要鞠躬! 你官不到一品,爵未至三公,见到我等, 却只拱手为礼,是何道理? 我知道你有道门身份,见万岁可不跪。然既然你是以官员身份与我等议事,自当遵守规矩!」 萧风笑道:「若是我以道门身份,不肯跪拜或鞠躬呢?」 周王冷笑道:「你以道门身份,自然可以拱手为礼,然道门真人,却无资格介入宗室之事,你行完礼就可以走了!」 精彩!一众王爷们均面露得意之色,为自己主辩的精彩发言而感到骄傲。 严嵩看了干儿子一眼,微微点头。看看人家,这脑子,不愧是龙子凤孙!再看看你,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嘉靖连眼皮都没抬,他心里十分笃定,若是萧风一开场就被为难住,那宗室之事就拉倒得了,还辩论个屁啊。 萧风不急不躁,微笑道:「以王爷之意,我有两重身份,必须要选一个来与王爷你对话,对吗?」 周王点点头:「正是如此?」 萧风继续追问:「王爷之意,就是我当朝臣时就不能当道士,当道士时就不能当朝臣,可是如此吗?」 周王继续点头:「自然如此,否则岂不乱套了,还有规矩可言吗?」 萧风不解的问:「也就是说,我现在这身衣服,其实也是有问题的。我该穿朝服,而非这身衣服。」 周王心说你还嫌坑不够深,掉进坑里还在自己往深了挖,也真是少见啊! 「自然如此,你恃宠而骄,青衣白袍,书生不书生,道士不道士,朝臣不朝臣,当真是荒唐之极!」 萧风点点头:「王爷你有所不知啊,道门各有规矩,我创的入世教,本身就不要求门下弟子穿道服的。 入世教以仓颉仙师为祖师,仓颉仙师乃创立文字之先祖,书生服饰对于入世教道士来说,就是道服啊。」 周王心说你强词夺理都夺不好,不管你怎么掰扯,你还是在坑里啊,躲来躲去有啥用,早晚让我扔进坑里的石头砸中你的头啊! 「就算你穿的衣服,算是你入世观的道袍,你上朝来是以朝臣的身份,并非道士的身份,你依然是错的! 既然穿着道袍,就没资格与我等谈论宗室之事,下朝去吧!」 萧风看着周王,微微一笑:「那请问周王,周王觉得,万岁是以什么身份上的朝呢?」 嗯?周王的目光转向嘉靖,身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嘉靖一身道袍,坐在龙椅上,眼皮都没抬,就像睡着了一样。 不怪周王忽略了这件事儿啊,实在是嘉靖穿着道袍上朝已经很多很多年了,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件事不管多么违和,只要一直出现,人们就会慢慢地习以为常,没人觉得这事有啥值得注意的。 例如在鹦鹉和八哥被人发现之前,如果有人说,有一种鸟会说人话,人们一定以为他疯了。 但当人们都见过了鹦鹉和八哥之后,这么神奇的事儿人们也接受了。再有人说没有鸟会说人话,人们也会觉得他疯了。 周王本来是站在坑边上看着萧风在坑里挣扎,现在忽然发现,其实在坑里的是自己! 不过作为主辩手,周王绝非浪得虚名,他飞快地思考着,脑子里小齿轮转出了残影。 「萧风此言差矣,万岁乃是天子,天子唯天可管,自然不是俗事礼法所能拘束的。 话说回来,萧风你何德何能,敢于万岁相提并论呢?这种事儿,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呼。王爷们统一的松了口气,刚才还真以为周王要被萧风挖坑给埋了呢,想不到周王纵深一跃…… 「王爷所言,是只代表个人意见呢,还是代表所有王爷的意见呢? 周王年纪不小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我看王爷们还是换一个人上来代表为好……」 严嵩摇摇头,呸,你这是打不过就想施离间计啊,这点小伎俩,岂能骗得了诸位王爷? 果然,众位王爷一起喝道:「萧风,你理屈词穷,却想让我们临阵换将?做梦! 周王的意思,就是我等所有人的意思,周王的话,就是我等所有人的话!你说吧,你该当何罪?」 萧风诧异道:「我有何罪?我连想都没想过要和万岁相提并论啊!」 周王大怒:「你分明问我,万岁穿道袍上朝,是以何身份! 而之前我们一直在讨论你穿道袍上朝的问题,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还要狡辩!」 萧风连连摇头:「王爷这是什么逻辑啊?前面说了什么,后面跟着说什么,就是在相提并论吗?」 周王大声道:「常理如此,何须狡辩?你先说自己的事,马上说万岁的事,在你心里,你就是认为你和万岁是能相提并论的!」 萧风恍然大悟:「如果这样说,你先问我以朝臣身份上朝,后问我以道门身份上朝。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王爷的心里,朝臣身份和道门身份是能相提并论的?」 周王的眉头皱紧了,这个话,是从自己的话里引过来的,如果自己否认,那对萧风的指控自然就不成立了。 但如果自己承认的话,感觉哪里有坑啊!但不承认从逻辑上又说不通,就显得自己耍赖了。 他咬咬牙,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穷追猛打,至少在气势上要彻底压住萧风。 「对,当时在我心里,朝臣身份和道门身份是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萧风,当时在你心里,你和万岁的身份也是能相提并论的,你别想含糊过去!」 萧风转身,诚恳地向嘉靖行礼。 「师兄,师弟刚才一时狂妄,想着与师兄平时论道的情景,在心里不小心和师兄相提并论了一下, 还请师兄恕罪。」 嘉靖垂着眼皮,肚子里暗暗好笑,周王如此老女干巨猾,还是被萧风绕进去了。 但他必须做出中立的态度,所以淡淡地来了一句:「年少轻狂,周王敲打得对,下不为例。」 萧风笑眯眯的转过头去,看着周王:「现在,咱们来议一议宗室之事吧。」 周王想不到萧风承认得这么痛快,而嘉靖都表示不追究了,自己自然也没法苛责,好在已经打压了萧风的气势,也算小胜。 「既然万岁宽恕,本王也不过分苛责。只是话回到开始,你究竟是以道门身份,还是以朝臣身份! 若是道门身份,你没资格!若是朝臣身份,马上跪下行礼!」 萧风摇头笑道:「话回不到开始了,王爷啊,你刚刚已经承认了,你认为朝臣身份和道门身份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既然可以相提并论,那我不管以什么身份,都可以对各位行拱手礼,也都可以和各位讨论宗室之事,可对?」 原来坑在这里!周王一上来就刁难萧风,掰扯身份问题,就是打算在正经议事之前,把萧风气势打压下去! 气势在辩论过程中是极其重要的,甚至能左右谈判结果。结果双方这一大圈绕下来,萧风巧妙化解了周王的出招,气势更盛了。 王爷们脸色都有些难看,不过这毕竟是热身动作而已,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周王平复了一下心情,为了夺回主动权,上来就直接抛出王炸。 「萧风,宗室之法,乃是祖宗之法!祖宗之法岂可改变?你敢怂恿万岁修改祖宗之法,其罪当诛!」 王爷们点头如同鸡啄米,就像恨不得啄死萧风一样,连赵文华都在一旁跟着啄了几下。 萧风笑道:「王爷,你也是明事理之人,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宗室之议是朝廷发起的,朝廷是万岁的朝廷。 万岁乃是天子,天子乃乾纲独断,智珠在握之人,岂是别人能怂恿左右的?」 周王大声道:「万岁虽然天下之主,但宗族在上,还高于万岁,万岁岂能修改祖宗之法?」 萧风诧异道:「不对呀,周王,你刚刚明明说过,万岁乃是天子,天子唯天可管,不是俗事礼法所能拘束的。 难道你的意思是,祖宗比天还大吗? 天地君亲师,祖宗最多算亲,不但排在天地之后,还排在君之后呢,和天怎么比啊?」 周王顿时语塞,半天才大声道:「修改祖宗之法,乃不孝之举。万岁以礼法治天下,岂会做这等事?」 萧风摇头道:「对祖宗父母,当然应该孝顺,但若祖宗父母犯了错,子孙帮忙修正,更是大孝之举!」 周王大喜,指着萧风怒斥道:「你竟然敢说历代先皇犯错?你大胆,你大逆不道,你死有余辜!」 萧风吓了一跳,声音明显发虚了:「难道历代先皇,就没有犯错的吗?」 周王哈哈大笑:「萧风,天子岂会有错?有错的都是臣子!天子犯错,也臣子辅佐不力! 你胆敢口出狂言,诋毁历代先皇,你该当何罪!」 萧风一副求知的诚恳态度:「王爷,既然天子不会犯错,那么罪己诏是怎么回事呢?」 周王挨了一闷棍,半天说不出话来。 罪己诏,是皇帝向天下臣民认错的检讨书。 别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就是摆个姿势,那也是承认自己错了。 皇帝自己都承认自己错了,你个王爷在旁边跳来跳去地喊天子无错,你说了算还是皇帝说了算? 萧风看着哑口无言的周王,笑眯眯地问:「宗室之法,是哪位祖宗定下来的?」 周王小声道:「乃是开国太祖皇帝所定。」 萧风继续问:「太祖皇帝下过几次罪己诏?」 周王咬咬牙,不说话。萧风一脸崇敬,就像是朱元璋最狂热的粉丝一样,大声为偶像代言。 「太祖皇帝,一生下过五次罪己诏!在历史的长河中,能如此反思自己,知错就改的天子,凤毛麟角! 太祖皇帝丰功伟业,然而他从未自满!他谨言慎行,不断反思自己,给后世子孙树立了知错就改的榜样! 当今万岁,发现祖宗之法中略有瑕疵,以太祖为榜样,修改完善,正是大孝之举! 你等同为太祖子孙,为了一己私利,置祖宗声名于不顾,宁可让祖宗的微小过错一直保留。 你们让后世史书指责祖宗的过错,你们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大不孝! 由此可见,同为龙子凤孙,万岁为何天命所归?你们为何只能当王爷?这就是差距!」 大不孝的罪名谁能担得起?周王真急了,大吼一声:「你胡说八道!你大胆,放肆!」 萧风忽然惊恐地看着周王:「王爷,你……你说我胡说八道,是不承认和万岁有差距吗?」 周王全身一凉,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向嘉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嘉靖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好看。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句话!」 「那你是不承认万岁天命所归?」 周王快要吓晕了,拼命摇头加摆手,就像在跳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一样。 他身后的王爷也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动作比舞台上的伴舞还要整齐划一,乍一看还以为王爷们在集体蹦迪。 「绝无此意,我们绝无此意啊万岁!萧风,你这是陷害我等!」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八章 舌战群王 萧风忽然放缓了语气:「其实我是相信各位王爷,不会这么想的,只是周王如此口无遮拦,很容易让人误解啊。」 王爷们一致同意萧风的意见,一把把战败的主辩扯回队伍中,把二辩庆王推出去。 庆王虽然不如周王老辣,但正当盛年,头脑灵活,至少不会犯下这种可能满门抄斩的大错。 庆王为了挽回王爷们的颓势,上来就先声夺人。 「萧风,你说修改祖宗之法中的错误是大孝,这个事儿就算你说得对。 但你必须首先证明,太祖指定的宗室之法有错误。有错才改,没错改什么?」 漂亮!你萧风不是要掰扯天子修改祖宗之法没问题吗,那我们就跟你掰扯祖宗之法究竟有啥错。 这个宗室之法,站在百姓的角度,甚至朝廷的角度,那浑身都是错。 但要站在封建社会统治者家天下的角度,它就没啥错,这是见仁见智的东西。 这事儿要想掰扯明白了,难!庆王就是要挑一个掰扯不清的事,浑水摸鱼,搅黄这次朝堂辩论。 只要辩论不了了之,那就只能一切照旧。这个战术就像对打游戏一样,我血条长,耗完时间就赢了! 萧风点点头,沉痛地表示:「其实太祖定宗室之法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法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出现瑕疵。 太祖高瞻远瞩,其实已经给后人留下了修改的启示,可惜后人未能理解太祖的深意啊。」 嗯?太祖这么聪明的吗?王爷们纷纷表示不可思议,要求萧风拿出证据来。 萧风笑道:「太祖皇帝共二十六个儿子,封了二十五个藩王,这二十五个藩王,每个人占了一块封地,可对?」 王爷们纷纷点头,自己的地就是从祖宗那里继承下来的,这个肯定是对的。 萧风又道:「然以太祖之英明,肯定会想到,以宗室之法,亲王的位子,除了无子嗣或大罪会被除国外,肯定会一直传下去的,对吧?」 王爷们再次点头附议,这是必然的嘛,王爷的儿子中,一个继承亲王位,剩下的封为郡王嘛,谁叫咱们爸爸的爸爸叫皇帝呢! 「太祖也肯定会想到,每一任皇帝,若不只是一个儿子,那么其他的儿子也会封为亲王,也就是说,亲王是在不断增加的,对吧?」 这个没啥可抬杠的,没错!王爷们集体点头。 「亲王在不断增加,而每个亲王都是有封地的,大明的疆域不变的情况下,这样下去,每个亲王的封地就会越来越小,是不是?」 嗯?王爷们这次不点头了。 庆王想了想:「此事还未发生,大明疆域广大,亲王们只占一府之地而已,还不至于如此。」 萧风笑了笑:「大明开国至今,不过区区两百年不到,我大明国祚绵长,是要千秋万世的,各位王爷可同意吗?」 这次王爷们学聪明了,头点得飞快,生怕被认为有诅咒大明亡国之嫌。 「所以,眼下虽未发生,以后是必然会发生的。何况除了亲王之外,还有大量的郡王,也是有封地有名号的,对吧?」 庆王终于忍不住了:「萧风,你说来说去,到底想说什么?就算你说得对,我们的封地会越来越小,又如何呢?」 萧风点点头:「封地,是宗室之法中,万岁对王爷的赏赐,可对?」 王爷们点头,这个必须对,得承认一切利益来自于当家人,否则就会被认为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俸禄,也是宗室之法中,万岁对王爷的赏赐,可对?」 这不是废话吗?肯定是的呀!点头点头。 「王爷越 来越多,土地和城池都不够用了,封地自然会越来越小。 宗室人口越来越多,钱财和粮食都不够用了,俸禄自然会越来越少,对吗? 庆王愣了一下:「不对!俸禄和封地岂能等同?封地变小是无可奈何,俸禄不能变!」 萧风微笑道:「俸禄为何不能变?」 庆王又愣了一下:「因为……因为这是宗室之法中确定的……」 萧风耐心的再给他解释一遍:「封地是宗室之法中确定的,俸禄也是; 封地是万岁对宗室的赏赐,俸禄也是;封地会随着人多而变小,俸禄自然会随着人多而变少。 这么简单的道理,庆王都想不明白吗?或者庆王有什么别的道理,不妨说来听听?」 庆王没有道理,但他实在是不服,凭什么我们宗室子弟的铁杆庄稼,被你三言两语就给说少了呢? 庆王忽然灵机一动,他激动地喊起来:「你刚才说的这些道理,其实都是胡扯!听我的道理! 王爷多了,大明只要开疆拓土就可以不减少封地!宗室多了,大明只要获得更多财富,就可以不减少俸禄! 你等身为朝臣,不知道辅佐万岁开疆拓土,富强大明,而是斤斤计较宗室碗里的几粒米,意欲何为?」 王爷们本来都已经被萧风的道理给说得垂头丧气了,想不到庆王忽然灵光一闪,人品爆发,说出了如此绝妙的道理! 这道理不但打破了萧风的资源有限论,还牢牢地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让萧风都无法反驳! 你敢说开疆拓土不对?还是敢说强盛大明不对? 赵文华心服口服地看向干爹:干爹呀,确实是厉害啊,这些王爷真没有一个白给的呀! 严嵩低着头,心里十分得意。这些王爷虽无实权,却有面子,只要萧风败在他们手上,以后在朝堂上就必然弱势了! 因此严嵩咳嗽一声,趁机补刀:「庆王所言甚是,身为朝臣,自当协助君王富强大明,开疆拓土的。」 萧风看看严嵩,看看庆王,缓缓摇头,表情十分沉痛,就好像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败家子一样。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们……你们…… 万岁殚精竭虑,为求大明昌盛,不但操劳国事,还要修道为国家祈福,哪个皇帝当得像他这么累过? 你们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知道要吃要喝,全然不顾当家人都快累死了! 开疆拓土那么容易?富强大明那么简单?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话就说出口了,全然不顾当家人死活! 别说万岁了,就是我,管着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萧府,也是难得要命啊。 我家的旺财!每天屁事不干,只知道追着叫着要骨头,啃完骨头还嫌没肉! 除了吃就只想着下半身的事儿!只要是柱子形状的东西,就没有它不搂的!连马腿它都不放过,狗胆包天不要命!」 一席话,说得王爷和严嵩齐齐变色,萧风虽然是话分两段说的,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他是在指桑骂槐。 可他们却没有暴怒而起,因为他们被萧风一掰扯,才忽然发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屁话,好像真是如萧风所说啊! 嘉靖也是面沉似水,微微抬起眼皮,眼中的寒光扫向王爷们。 怎么的,你们的人多了,老子就得给你们抢地盘去,好给你们分? 你们他妈的不知道打仗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吗?你们是嫌朕活得太长了是吗? 老子去年刚刚御驾亲征不知道吗? 富强大明,说得轻巧,你们一帮酒囊饭袋,凭什么跟朕说富强大明?朕有多难?你们懂 个屁! 等等,他们是不是在暗示朕是庸才呀!好大的胆子! 嘉靖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殿虽大,此时却是一片寂静,嘉靖这一声冷哼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严嵩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往回圆:「万岁,万岁殚精竭虑,高瞻远瞩,人所共知。大明疆域广大,国富民强,此皆万岁圣明所致。 是老臣无能,虽然辅佐明君,却不让大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老臣惭愧!」 庆王也吓得跪了下来:「万岁,莫要听萧风挑拨啊!臣弟等绝无此意啊!万岁明鉴啊!」 萧风叹完气,还假装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长吁短叹地问道。 「既如此,各位王爷是认同当家不易了?认同万岁已经很辛苦了?」 王爷们咬着牙点头,因为点头太频繁,已经有人出现晕车迹象了,张着嘴干呕了两下。 「所以王爷们也认可开疆拓土,富强大明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了?」 王爷们木然点头,不敢不认可。 「所以王爷们也认可,封地和俸禄一样,都会随着人多而减少了?」 王爷们暂停了片刻,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无奈地点头了。 道理说不过人家,总不能在朝堂上直接耍无赖吧,众目睽睽,这无赖是那么好耍的吗? 庆王咬着牙,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萧风,你要减多少?总不能把宗室们都饿死吧?」 萧风笑了笑:「宗室都是龙子凤孙,自然不能委屈了的。俸禄按品级,数目不变,只是换个形式而已。」 庆王直觉这小子没憋好屁,他咬着牙道:「如何换形式呢?」 萧风淡淡的说:「不按人头,按配额。亲王的儿子中,一个世子继承王位,再封一个郡王,其余儿子没有爵位,由王爷自行抚养。 以此类推,郡王的儿子中,一个世子继承王位,再封一个镇国将军。其余各自无爵位,由郡王抚养。 镇国将军的儿子,一个继承镇国将军,一个封辅国将军……」 萧风还没等类推完,那些王爷们一起暴跳,挥拳高呼,有几个还跪下来向嘉靖哭喊。 「反了,反了,反了!你这是要让我天家断子绝孙啊!万岁,萧风大逆不道,当诛九族啊!」 嘉靖深吸一口气,口气平淡地说:「今日开朝议事,万事还未定论,各位王爷不用着急。 自古道,有理不怕辩,萧风自然需要把道理讲清楚,各位王爷也可以据理力争,无需如此。」 黄锦撇撇嘴,想用群情激奋来吓唬万岁?你们咋想的?当年大礼议,比这群情激奋多了,万岁怕了吗? 王爷们一看群情激奋这一招对嘉靖不太管用,只好重新将矛头对准萧风。 周王不顾自己已经从主辩降级,急不可待的重新上场,和庆王一二对一,指着萧风怒斥。 「萧风,你说,你这样做,是不是想让我天家血脉断子绝孙?」 萧风断然摇头,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认这种罪名呢? 「王爷危言耸听了吧?一个王爷一年俸禄一万石,要养几个儿子养不了呢?何况国家还帮你养着两个呢! 朝中各位大人,像严首辅的俸禄是最高的,也不过一千石,其余各位大人都是几百石,都没人喊要断子绝孙,何以王爷就不行了? 难道说王爷是想以此威胁万岁,万岁如果对宗室之法进行变动,王爷就要绝育不生了吗?」 周王气得直哆嗦,他这岁数,别说削减俸禄,就是嘉靖给他加一倍的俸禄,估计也是生不出来了。 但庆王 人到中年,正是勤劳播种的时候,对此自然更有发言权,他咬牙切齿地指着萧风。 「萧风,就算你不是想让宗室断子绝孙,但你想让宗室主动削减人数,少生子孙,其心可诛!」 萧风微笑看着庆王,忽然问道:「王爷,萧风有一事不明,想请王爷赐教。」 双方剑拔弩张之时,萧风忽然变得如此彬彬有礼,庆王顿时提高了警惕,沉稳地回答。 「有话就说!有……就放!」ap. 萧风点点头:「王爷们要生那么多儿子,是想干什么呢?」 庆王一愣,回头看看其他王爷,王爷们都满脸懵逼,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见亲友团无法支持,庆王只得以攻为守:「自古以来,多子多福,延续香火,是自然之理,什么叫想干什么?」 萧风笑了笑:「王爷贵为亲王,已经是仅次于万岁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 如此洪福还嫌不够?还要多子多福?王爷是想要什么样的福,以至于这么努力地多生儿子呢?」 庆王恨不得扑上去捂住萧风的嘴,妈的怎么老子不管干什么,你看起来都像是要谋逆呢? 萧风觉得像谋逆不可怕,问题是龙椅上坐着的嘉靖,会不会有那么一丢丢的想法? 对于皇帝来说,一丢丢的想法就足够了! 「你放屁,你胡说!本王对万岁忠心耿耿,天日可鉴!本王绝不会丧心病狂,妄想非分之福!」 萧风点点头:「王爷,我也相信你对万岁是忠心耿耿的!」 庆王正在狂喷口水表达忠心,被萧风这一肯定差点咬伤了舌头,吸着凉气狐疑地看着萧风。 「你……相信?」 萧风点点头:「我相信你。既然你想要多子多福,但又对万岁忠心耿耿,那说明你想要更多的福不是来自万岁。 啊,我懂了,庆王想要的更多福气,是来自于其他王爷的。庆王莫不是想要兼并其他王爷的封地? 这倒是有可能的啊,万一哪个王爷倒霉被除国了,而庆王你的福气大,没准万岁就能把封地给你呢!」 庆王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兄弟们,兄弟们也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有这个想法吧,本来我们是绝对不相信的,可现在看着你的表情好心虚啊! 庆王声嘶力竭地表白:「不是,不是的,本王从没有这样的想法!」 萧风苦恼地挠挠头:「王爷啊,你实在是把我给弄糊涂了。 你的福气已经到顶了,除非谋逆或是吞并其他王爷的封地,否则不可能有更大更多的福气了。 那你还孜孜以求多子多福,究竟是追求什么福呢?」 庆王落泪了,他擦擦眼泪,屈辱地承认自己说错了,没有什么多子多福,自己从没想过多子多福这回事。 虽然承认自己说错了很屈辱,但总比承认自己想要谋逆强,退一步说,也比承认自己惦记偷兄弟们的家要强。 萧风笑眯眯地看着他:「王爷,那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生那么多儿子呢?」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九章 宗室新法 庆王词穷了,只得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周王。 是啊,咱们为啥要生那么多儿子呢,你说说看? 周王咳嗽一声,刚才庆王当了半天的肉盾,给他争取了大量的思考时间,他自认为已经明白了萧风的攻击模式。 「萧风,你的言辞犀利,看似有理,其实都是强词夺理! 我们是王爷,但同时我们也是普通人,是朱家子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孙昌盛,祖宗有灵! 我们延续朱家子嗣,旺盛朱家香火,此乃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普通百姓家尚且盼望人丁兴旺,怎么我天家反而就不行了呢?」 已经被萧风打得满地找牙的王爷们,忽然间精神了起来,他们也明白了周王的套路。 你一个劲地攻击我们的王爷身份,只要我们一说点啥,就说我们谋逆,还不是因为王爷身份太敏感吗! 现在我们自降身份,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来说生儿子这件事儿,你还能有什么茬可找的? 总不能老百姓生的儿子多点,你就怀疑人家也要叛逆吧! 萧风赞许看了周王一眼:「周王啊,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实在让人欣慰。 你们虽是王爷,但也是普通人,是朱家子孙。那就请以普通人的心思想一想,如何能让祖宗欣慰。 祖宗会欣慰自己的后代,都是一帮酒囊饭袋吗?成天吃了睡,睡了吃? 祖宗会欣慰自己的后代,都不关心当家人辛苦吗?拼命生孩子,都让当家人养活? 祖宗会欣慰自己的后代,最大的理想就是保住自己的饭碗?不顾家族不断衰弱? 哪个祖宗会这么没心没肺?哪个祖宗会这么不明是非?哪个祖宗会这么不知好歹?」 周王被萧风排山倒海般的质问逼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被身后诸王顶住,颤声反击。 「萧风,宗室的人越多,天家易姓的可能就越小!宗室人越少,天家易姓的可能性就越大! 普通人家尚且明白,子孙凋零,最后家业需要招赘才能保住姓氏,难道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萧风冷冷一笑:「终于明白了!原来宗室拼命的生孩子,是怕万岁绝后啊。 万岁春秋鼎盛,两个皇子身体健康,你们就惦记上了?存着这个心思,就该满门抄斩,因罪除国!」 嘉靖的牙咬得咯咯响,这帮混蛋,居然敢存着这样的心思!何等无耻!无耻的程度,简直可以和朕相提并论了! 虽然朕是这么上位的,还把爹地也追封了皇帝,但这事儿放在自己身上就觉得可以理解,放在别人身上就觉得无耻之极! 眼见嘉靖咬牙切齿,周王也知道又被萧风算计了,他又惊又怒又怕,差点一下背过气去。 好在庆王缓过劲来,及时接过话题。 「萧风,你需要胡言乱语,离间我天家骨肉之情。 我们多生儿子,其实是为了……为了帮万岁监视地方!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我等分封在各地,对当地的官员就是一种威慑!让他们不敢胡乱行事,不敢做出不忠于我天家之事!」 王爷们拼命点头,这个理由好啊!我们虽然是酒囊饭袋,但我们能帮万岁监视地方上的事儿啊!我们还是有用的! 萧风点头道:「这个初心是好的,不过我想知道,各位王爷具体是怎么做的呢?还是只是说说空话而已?」 庆王赶紧说道:「我们当然是密切注意着当地官员的举动,若他们有不法举动,我们就会进行干预,并且上报朝廷!」 萧风盯着庆王道:「王爷们的心思,是替万岁盯着各地的官员,防 止他们对大明的江山社稷不利?」 王爷们连连点头,表示这是我们朱家人应该做的,不用谢。 萧风点点头:「要想盯着当地官员,要么是和官员进行交往,要么是暗地里培养人手,刺探官员行踪。 朝廷律法,地方官员不可结交藩王,否则有谋反之嫌;藩王不可干政,否则亦有谋反之嫌。 不知各位王爷,还有没有第三种方法,可以盯着各地官员作为的呢?」 王爷们沉默了,绞尽脑汁地想第三种方法,万一想不出来,那就是有谋反之嫌啊!可当真是想不出来啊! 周王生怕萧风咬住这个话题不放,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 「萧风,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就算没有多生儿子的理由,行了吧! 我们也认了,一代只封一个世子,一个郡王,这总行了吧!」 萧风拱手,对所有王爷深鞠一躬:「各位王爷深明大义,萧风代大明朝廷,代天下百姓,感谢王爷盛德。 既然各位王爷如此通情达理,相信也一定都学富五车,信奉圣人之言吧?」 王爷们无比憋屈的点点头,这毕竟是在夸大家,虽然在气头上,也不能不知好歹。 萧风点点头:「圣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各位王爷自然也都同意,五代之后,也就是到奉国将军为止,不再袭爵。」 王爷们顿时暴怒,尤其是脾气火爆,预备着物理说服萧风的谷王,更是暴跳如雷,直接冲到萧风面前。 「萧风,你这个乱臣贼子,我跟你拼了!」 跟周王和庆王这俩光说不练的家伙不一样,谷王可不是娇滴滴的王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他摆开架势,上大雪花盖顶,下打老树盘根,中打黑虎掏心,还间歇性的来个猴子偷桃。 谷王的拳脚是经过高手侍卫指点过的,出手又快又狠,就是冲着把萧风打翻在地,灭灭他威风去的。 陆炳回过头看了嘉靖一眼,嘉靖把半睁着的眼睛,微微闭上了,陆炳明白,这是不让管。 朝堂众臣都知道萧风是个书生出身,虽然曾在和严世藩的互殴中占尽上风,但严世藩武力值不行,做不了参照物。 武将们听说过萧风曾在大同遭遇过刺杀,并且和刺客交过手,但也不知道刺客功夫如何,自然对萧风的功夫也不了解。 大家回想一下,萧风在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没跟高手过过招,已经被仇鸾干掉的赵二,自然算不上高手。 因此此时见谷王拳脚生风,气势夺人,都觉得萧风可能要吃亏。丁汝夔已经跨上一步,准备拉架了。 严嵩的目光冷冷的看向丁汝夔:「丁尚书,朝堂之上,万岁都没说话,你这是要干什么?」 丁汝夔看了一眼如老僧入定的嘉靖,和纹丝不动的陆炳,咬着牙,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风连连后退,连让了谷王三招,然后淡淡开口。 「王爷,我敬你身份尊贵,已经让了三招了,你要再不收手,我可要还手了。」 谷王哈哈大笑,拳脚更紧:「狂妄之徒,我朱家马背上得天下,你这等酸儒仗着牙尖嘴利,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我们可以生那么多儿子!我们不生,难道让你们这等酸儒生? 到最后天底下都是你们这帮酸儒当上***,大明才真的没有活路了!少废话,看拳!」 萧风身形一转,绕到谷王身后,飞起一脚,踹在了谷王的屁股上。 这一招速度极快,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谷王已经摔了个狗抢屎。他大怒爬起来,挥拳再上! 「妈的, 你这算什么功夫!投机取巧,有本事和本王硬碰硬!躲躲闪闪,阴险小人!」 萧风这次没有再闪躲,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发力。忽然间,胸腹之间一寒一热两道真气同时升起。 这两道真气纠缠在一起,犹如邪火烧着寒冰,说不出的难受,他眼睛猛然间布满了血丝,全身绷得紧紧的。 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充满全身,但头脑中的冷静却瞬间消失,萧风感觉自己就像个野兽一般,看着眼前张牙舞爪扑过来的谷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撕碎他!占有他!吃了他! 萧风被自己脑子里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奋力平息真气,俞大猷传授的内功起了作用,将两道真气压制住,头脑里也重新找回清醒。 但他在刚才头脑混沌的一瞬间,兽性的本能已经让他做出了攻击动作。在所有人的眼中,萧风忽然像只野兽一样的暴起,迎着谷王冲了上去。 谷王也被萧风的气势吓得腿软,手脚上的招式都弱了三分。而萧风的两手成爪状,一爪抓在谷王的脖子上,一手抓在谷王的腰带以下…… 好在萧风忽然清醒,悬崖勒马,他不动声色地将抓着脖子的手向下移了一点,将抓在谷王裆下的手向上移了一点。 这样就变成了抓住衣领和腰带了,萧风一不做二不休,双臂一用力,直接将谷王举了起来。 谷王本以为自己要变太监了,刚要惨叫,身子已经被举起来扔了出去,王爷们一起上前想要接住他。 这一扔的力量十分巧妙,谷王晕头转向地落在地上,居然发现自己是双脚落地,就像自己在空中施展身法,稳稳站住了一样。 群臣和王爷们自然是这么理解的,因此觉得虽然萧风这一手很帅,但王爷的身手也不丢人,也很帅。 居然有几个看得入神的家伙,还条件反射般地鼓起了掌,然后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住手。 谷王满脸通红,他是练家子,知道萧风这一下不但手下留情,还给他留了颜面。 他虽然强横,但脸还是要的。再打下去,只会更丢脸。尤其是萧风刚才冲过来的那一下,眼神和气势太可怕了。 他当时都觉得真的有可能,被萧风当堂撕碎,虽然现在想想不可思议,但当时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谷王哼了一声,不再动手,萧风也站在当地,看着玉树临风,十分潇洒,其实心里乱成一团。 他这些天的苦练不是白费的,即使只凭俞大猷的内功心法,打败谷王也不在话下,但绝不会这么轻松的。 身体里的邪火,之前在打斗时也曾被激发过,每次都能提升他的力量和速度,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过。 邪火和寒气一起迸发,威力竟然比之前单独邪火的时候大了数倍!他感觉,如果刚才自己不及时控制的话,谷王不死也得重伤! 一瞬间,萧风心念百转,但他最后回过神来,不管此事多蹊跷,此刻最重要的事儿还是解决和王爷们的争论。 他面露微笑,拱手施礼:「王爷身手了得,更难得的是气度宏大,输了半招后,果断收招认输,不再纠缠,在下佩服。」 谷王哼了一声,知道自己今天的物理说服是失败了,而且再说服一百次,肯定还是失败,还不如认个大度。 「但王爷刚才的话并非全错。文武要并重,不能一味地重文轻武,王爷有此真知灼见,让人叹服啊。」 谷王其实刚才骂萧风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此时被萧风一捧,又不好否认,只得默认了。 周王见谷王物理说服失败,觉得五代以后断封这事儿实在太大,不得不再抗争一把。 「萧风,你说圣人之言,君 子之泽五世而斩,可周天子分封诸王,不止五世。诸王后人,代代相传,你又作何解释?」 萧风笑道:「王爷,诸王代代相传,可只传王位,其他儿子皆为公子,公子本身就没什么爵位了,公子的儿子也没有爵位。 王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其实现在你们的王位代代相传,根本算不上五世而斩。 应该是每代降一等,五代降到奉国将军为止,往下就没有啊。王爷提醒得对,感谢王爷的深明大义!」 周王吓了一大跳:「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爵位岂能不让传承?这万万不可!」 萧风诧异道:「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周王举出周天子分封诸王的例子,是暗示在下什么呢? 哦,对了,后来诸侯坐大,周天子势微,渐渐的强者为王,直到周天子被废。 周王这是在暗示万岁,要提防周天子的事儿重演,王爷提醒得对,感谢王爷的深明大义!」 周王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摇手。庆王一把将他扯到身后,续上火力。 「你这不是改祖宗之法,而是要废祖宗之法!你改封地、改俸禄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废了王位传承,你这就是谋逆!」 萧风淡淡的一笑:「请问,太祖为何分封诸王?」 这算是什么问题?皇帝的儿子当王爷,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还用问为什么? 庆王大声道:「天子之子为王爷,此各朝各代都是如此,有何异议?」 萧风道:「我说的不是为何封王,而是为何分封,分封之意,就是王爷各有封地,这是为何? 偌大的京城,难道住不下各位王爷吗?一个十王府,就能安置下十几位王爷,再盖几个又如何?」 王爷们面面相觑,还可以这样吗?一大堆王爷挤在京城里,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萧风缓缓道:「分封诸王,是太祖希望各位王爷替大明镇守各地,维护朱家天下。 但成祖即位后,心疼各位兄弟,决定谁当家,谁护家,立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誓言。 从此各位王爷宗室,可以安享富贵,但其实太祖分封的原意,已经消失殆尽了。 因此请问各位王爷,既然不为朱家干活了,还赖着王位世袭罔替,这是何意呢?」 王爷们都沉默了,心里咬牙切齿,暗骂萧风。 是我们不想替朱家镇守各地吗?分明是成祖朱棣自己造反上位,害怕其他王爷效仿,剥夺了所有王爷的兵权啊! 但这话没人敢说,因为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是成祖的子孙,这个时候掰扯是太祖对,还是成祖对,那不是找死吗? 谷王还没从刚才被酸秀才打败的巨大沮丧中恢复过来,被萧风这一激,脑子一热,大声回击。 「老子不是孬种!不就是打仗吗,给老子一支精兵,老子今天就去和鞑靼人打一仗!」 嘉靖的眼睛睁开,冷冷地扫了谷王一眼,周王从身后捅了捅谷王,谷王猛然惊醒,冷汗直流。 藩王要带兵,你是想干啥?这事儿想都不行,想也有罪! 谷王一言不发,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嘉靖想了想,缓和了脸色,淡淡地开口。 「谷王有太祖遗风,其志可嘉。然祖制不可轻改,朕身为天子,自当守护社稷,不劳各位兄弟费心。」 嘉靖这句话,其实是明确的表示:朱棣留下来的祖制才是祖制,朱元璋留下来的祖制,朕觉得好就留,觉得不好就改! 谁有意见?出来走两步! 诸王都不愿意当出头鸟,个个低头默然。但一直默然也不 是回事,会被人认为是消极抗议。 最后还是周王出面,表示服软。 「万岁,宗室之法,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万岁身为天子,又为宗室之首,但凭万岁圣断。 只是还请万岁顾念骨肉之情,为宗室子弟稍存体面,臣等感恩不尽。」 嘉靖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一场激烈的宗族之议,总算落下了帷幕。诸王像斗败了公鸡一样,颓然离开,出京回家。 散朝后,嘉靖在精舍里召见了严嵩、萧风、陆炳,双目微闭,语气平淡。 「陆炳,诸王离京时可有怨言?」 「万岁,偶尔抱怨或有,并未发现勾连私聚的。」 嘉靖点点头:「严嵩,按萧风奏折上条款,拟定新宗室法,择期公告天下。」 严嵩看了嘉靖一眼,知道他决心已定,也就不再废话:「臣遵旨。」 「萧风啊,你觉得,此次朝堂之议,他们可心服口服了吗?」 萧风知道,嘉靖是要自己替他说出他不方便说的话,但此事自己是始作俑者,这个锅只能自己来背。 「万岁,口服是不得已,心服是不可能,请陆大人严加提防,若诸王及宗室有异动者,杀一儆百!」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章 伊王之乱 嘉靖沉默良久,忽然开口:「若是无人有异动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若无人异动,那就自然没有借口杀一儆百。但历来新法实行,若不流血,必留隐患。 能隐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这种可怕的人被留到子孙辈,万一有个软弱的皇帝,隐患就会变成大患。 萧风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很久了,他毫不犹豫的上前拱手。 「师兄,宗人府里,地方官吏告各地宗室王爷的案牍,数不胜数。 何不遴选一下,找几个过错最大的,民愤最大的,以备所需?」 严嵩看了萧风一眼:「萧风,你是要欲加之罪吗?那些王爷若肯接受新法,无故加罪,不怕天下惶恐吗?」 萧风淡然道:「太祖尚且下罪己诏,知错能改。怎么宗室王爷们有错就说不得动不得了? 首辅大人所说欲加之罪,那是无中生有。而宗人府的上告奏折中,皆有真凭实据,何为无故加罪?」 严嵩咬牙道:「就算有真凭实据,但过往不究,此时动手,不教而诛,难免落人口实!」 萧风笑道:「首辅大人所言极是,绝不能不教而诛。朝廷应历数其罪,给其改正的机会。 若是知错不改,怙恶不悛者,不但是不忠于万岁,不容于朝廷,也对不起下罪己诏的太祖,是为大不孝!」 朱元璋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人捧为知错就改的典范,更想不到把自己捧为典范的目的,是为了以此为由干掉自己的子孙。 若朱元璋在天有灵,一定会跳出来掐死萧风。可惜他没有显灵,而他的子孙嘉靖还欣然点头,表示很赞同这个坑爹的主意。 严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朝堂之事告诉了儿子。严世藩猛然坐起来,短短的身体显得十分精炼。 「萧风此时已是宗室公敌,不过那些宗室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难成大事。倒是有几个王爷,颇有胆色。 渐渐,我拟一份名单,你发给萧芹,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洛阳,伊王府。伊王作为宗室代表之一,一回到王府,那些望眼欲穿的宗室子弟们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带来好消息呢。 伊王环顾了他们一眼:「贼子萧风,牙尖嘴利,万岁被其蛊惑,心意已决。大家等着新法颁布吧。 别的办法没有了,大家以后勒紧下身,少生几个孩子吧!」 众人大失所望,嚷嚷着,哭喊着,伊王心烦意乱,让人一顿一通棍棒都打出去了,自己气哼哼地来到偏殿。 伊王的宫殿十分宏大,比寻常的王府要大出一倍不止,几乎是个小型的皇宫了。 当初为了扩建王府,他强拆了民宅三千余间,连皇帝都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但千万不要以为伊王管杀不管埋,人家强拆是有组织有计划,且有后续安民措施的。 在强拆之前,伊王派人详细地调查了要被强拆人家的家庭情况,重点调查了妻子和女儿的情况,还画了像。 伊王在王府里通宵达旦的工作,勤奋地批阅这些画像,在边上画圈或是打叉,交给下面的强拆队。 这样,在后续强拆的时候,强拆队按照画像上的批示,执行了完全不同的强拆政策。 打叉的人家,一通棍棒赶走,直接强拆房屋。画圈的人家,男的多给钱,不同意就打死,女的抢进王府,充实后宫。 所以,伊王在历史上的夺***女的恶霸中,堪称霸中霸。人家别人都是看上一个抢一个,积少成多。 伊王是有组织的行动,一劳永逸地满足了自己对***女的深切爱好。 关键是以工程拆迁为掩护,把那些被打死的男人都冠以暴 力抗法,阻碍拆迁工程的罪名,与拆迁队互殴受伤而死,名正言顺。 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地官员百姓几次向朝廷上告,均被宗人府压下来了。 王爷盖房子,算啥大事?盖房子拆几间民房,算啥大事?拆民房互殴死几个人,算啥大事? 何况人家对死亡者的家属进行了妥善安置啊,都在王府里分配了免费住房,终身供养啊! 供养一段时间,双方产生了感情,睡到一张床上,不是很正常的吗?这叫啥,这叫化干戈为玉帛啊! 最悲催的是,告状对伊王屁影响都没有,上告的地方官和百姓却倒了大霉。 朱元璋当初立下的规矩,对王爷级别的宗室,保护极其严密,总结起来三句话。 言官不能告,司法不能审,重罪不加刑。 大明的御史言官是很牛的,不管你是文臣武将,官居几品,逮住你就告。如果最后告对了,言官有功,告错了,言官无罪。 有的言官就膨胀了,连皇帝都敢数落两句。可神奇的是,按照规矩,言官敢数落皇帝,却不敢轻易告王爷。 按朱元璋的规矩,言官告王爷,如果是小错,不管是否属实,言官都有罪,要杀头! 鸡毛蒜皮的事儿你也盯着,是看朕的子孙不顺眼吗?杀头没商量! 如果是大错,那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如果宗人府认为你证据不足,一样要杀头! 言官尚且如此,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庶民,靠,区区庶民也敢告王爷,不管有没有证据,杀头! 当然,随着后期王爷变多了,实际执行中,朝廷也对告状者没这么残忍了,但即使不杀头,丢官打屁股甚至流放,都是免不了的。 就算有人拼死告了状,司法部门也不能审王爷,得转交给宗人府。宗人府的人一般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告状也没啥动力。 退一万步说,宗人府忽然明镜高悬了一次,判了王爷有罪,可按朱元璋的规定,王爷不能打,不能流放,一般就是扣罚俸禄为主。 只有两种情况下,对王爷们的惩罚会很重。第一种就是受害者同样是宗室子弟,朱元璋为了防止子孙们自相残杀,确定这种情况下要严惩! 第二种自然就是造反了,这个不用说,敢造反抢皇位的,别说叔侄兄弟,就是父子,皇帝也绝不会留情。 伊王就很聪明,他杀人虽多,都是庶民,一个姓朱的都没有。他只盖房子,抢***女,绝对威胁不到皇位,跟造反也毫不沾边。 所以虽然恶事做尽,始终稳如泰山。这一点上,连严世藩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声:牛逼! 伊王此时满腔的怒火,那帮宗室子弟被赶走时,竟然敢偷偷议论他无能,真是岂有此理! 他从腰间掏出一粒极乐丹,吃进嘴里。这是他的王府管家花重金帮他从黑市上购买的,萧风那个混蛋,搞什么禁药,否则哪有这么费劲! 伊王雄壮无比地走到偏殿的一间房门前,这一片房子里,都是别人的妻女,他格外地有兴趣。 推门,不开,敲门,不开,伊王火了,都被老子养了这么久,不肯陪老子睡觉,是想白吃白住吗? 他飞起一脚,将房门踹开,然后看见一个女子挂在房梁上,被门开时带起的风吹得晃晃悠悠。 伊王大怒,一招手,远远跟着的手下跑过来,一看也吓了一跳。 「王爷,昨天还好好的呢,估计是今天听见您回来了,才自杀的。」 伊王烦躁地挥挥手:「丢出去丢出去,把房子弄干净,晦气!」 转身又踢开另一扇门,这个还好端端的活着,他走进去,屋里除了撕扯衣服的声音 ,沉默得如同坟墓。 没有呻吟,没有求饶,没有惊叫,什么都没有,过了一会儿,伊王脸色铁青的走出来,冲着正在搬运尸体的手下勾勾手指。 「这个现在也是了,一起丢出去吧,妈的,敢给老子装死人,那就去死好了!」 手下走进屋里,看着身无寸缕的女尸,白皙的脖子上两只大手的手印,青紫色,触目惊心。 回到自己的殿内,伊王让人摆上酒菜,吃喝起来。这时,管家走进来,小声对伊王说。 「王爷,有人求见,是黑市上卖药的那个人。」 伊王的眼神猛地一冷,喝了杯酒:「把他叫进来吧,都谁看见他了?」 管家笑了笑:「王爷放心,他带着大帽子,从角门领进来的,在空屋子里等着呢。」 伊王点点头,片刻后,管家领进来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向伊王单膝下拜。 「王爷,小人有要事禀告王爷。」 伊王笑了笑,目光阴冷:「你,是白莲教的吧!」 那人毫不犹豫,点头道:「不错,小人是白莲教洛阳分堂的堂主,郝贵。」 伊王一拍桌子,酒杯都跳了起来:「大胆狂徒!一个白莲教叛逆,竟敢进本王王府,当本王是死人吗! 来人,给我抓起来,解送进京,交给朝廷处置!」 郝贵毫无惧色:「王爷,小人不敢拿你当死人,可在萧风和万岁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伊王一愣,看了管家一眼,管家跑到门口,拦住了听到声音赶来的侍卫们。 「让你再说几句,有一句不中听的,堪称肉酱,扔出去喂狗!」 郝贵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一颗淡粉色的极乐丹来,两手捧着奉上。 「王爷一路劳顿,小人身无长物,随身带着一颗丹药,请王爷笑纳。」 伊王哼了一声,脸色不那么难看了,管家接过药来,放在了一个檀木盒里。 「王爷可知,宗人府奉万岁密旨,协同萧风重查各地状告王爷案牍。王爷想想,可禁得住查吗?」 伊王心里一沉,表面却不动声色:「既然是密旨,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郝贵笑了笑:「王爷,我圣教兴盛几百年了,根深叶茂,京中有几个大佬朋友有何奇怪的。 倒是王爷要好好想一想,萧风若真要拿你开刀,朝中可有人会替王爷说话吗?」 伊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本王不过盖几间房子,拆几个庶民的房子而已,这点屁事还成大罪了?」 郝贵摇头道:「是不是大罪,王爷说了不算,要看萧风怎么说。 此人一贯自诩正义,对涉及女子之事更是格外关注。连万岁选秀女的事儿,他都敢插手。 王爷不妨想想,他若是看见案牍上的罪状,肯不肯放过王爷呢?」 伊王面沉似水:「那依你之见,本王该当如何呢?」 郝贵平静地看着他:「两条路,第一条路,王爷拆了宫殿,放了那些女子,上书万岁请罪。 求得万岁的轻罚,从今后夹着尾巴做人,再不要有任何出格之事。」 伊王猛地一拍桌子:「放屁!休想!」 郝贵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果然,伊王这种人,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他的尾巴太硬了,夹不住! 「第二条路,王爷趁着各地王爷宗室对朝廷极度不满之际,效仿成祖,揭竿而起,振臂一呼。 各地王爷宗室必然应者云集。嘉靖重用萧风,擅改祖宗成法,这正是天赐良机!」 伊王并没有像开始一样直接怒斥郝贵,而是目光阴冷地又喝了一杯酒,缓缓开口 。 「蠢货!我等王爷,现在连卫兵带府内仆从,加起来不过一千人,郡王府的不过三百人。 凭这点人打个县城都够呛,还想造反,你们白莲教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吗?」 郝贵毫不生气,耐心地给伊王分析。 「王爷,人手肯定是不够的,但王爷想想看,现在全国二十几个王爷,每人一千人马,就是两万多人。 几百个郡王,又是几万人马。下面各级宗室加起来自己就有五万人,加起来,这就是十万大军啊! 当年成祖朱棣起事,也不过才十万人马而已。何况那时外部刚被太祖扫荡干净,没有任何外患。 朱允炆能调集天下兵马围剿朱棣,结果如何?成祖还不是成功了! 如今是什么时局?嘉靖昏庸无道,重用女干臣,重文轻武,天下武将心中不服,天下百姓苦其久矣! 外围有鞑靼、女真、倭寇虎视眈眈,内有苗疆、白莲教卧薪尝胆。天下遍地干柴,一点即燃! 王爷若有此志,白莲教愿为王爷鞍前马后,串联义军,联络各地宗室及外援,辅佐王爷成就大业!」 一件压根不可能的事儿,在郝贵一番分析后,居然变得有鼻子有眼了。但伊王也不是笨蛋,他思考了很久也没有答话。 忽然间,王府外传来喧哗声,管家跑出去看后,面色仓皇地跑了进来。 「王爷,是圣旨到了,让王爷出去接旨呢!」 伊王起身就走,管家小声对郝贵说:「先生且等在此处!」 伊王摆开香案,陪着京城太监来传旨的,正是洛阳知府,他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容,明显是幸灾乐祸,出了口气。 「奉天承运……伊王暴戾恣睢,荒yin无度,不知礼法,鱼肉百姓,欺压官府,藐视朝廷。 强拆三千民房,视百姓如同草芥。违制兴建宫殿,意似怀不臣之心。 本应严惩,念其为天家血脉,朕法外施恩,扣罚伊王七成俸禄,降为郡王。 限期拆除违制宫殿,放还强夺的***人女。视其悔过之心,以观后效。着令地方官员监察其日常。」 伊王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洛阳知府。知府微笑看着他,那意思是,怎么样,完蛋了吧! 不但降级,还要罚款,拆你房子,逼你放人,最要命的是最后一句,以观后效,还让人盯着你。 这日子,没法过了! 伊王心里暴怒,脸上却一副愧悔的表情,接过圣旨,礼送太监和知府出王府。 郝贵静静地站在内堂里,耐心地等待着。脚步声近了,伊王带着管家走了进来,径直地奔向酒壶。 伊王对着壶嘴,一口气把剩下的半壶酒都灌进嘴里,然后啪的一下,将酒壶摔在地上,一把抓过圣旨,撕得粉碎。 「妈的,干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一张 招安汪直 伊王府只是个缩影,这几天,白莲教细作四出,深入各地亲王、郡王府邸,密谋其事。 而朝廷好像毫不知情,圣旨一天数道地发往各地。 实话实说,找王爷们的错处,根本就不用费劲,随便从那堆案牍里一抓一大把。 这些王爷被朱元璋的***保护伞保护得太久了,已经形成了思维模式——只要老子不造反,愿意咋折腾咋折腾! 因此王爷宗室们所犯的罪过,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伊王不过是动静搞得大,还有很多蔫坏的呢。 今天的精舍里,没有严嵩,只有萧风和老三样。倒不是嘉靖信不过严嵩,而是他很忙。 萧风动动嘴皮子,打赢了宗室之议的辩论赛,剩下具体实施的事儿,都甩给内阁处理了。 严嵩对此很不满,但萧风在朝堂上的职务是江南总督兼大理寺少卿,这俩职务跟宗室法规的修改都完全不沾边。 这感觉就像,萧风捅了马蜂窝,但严嵩却刚好在马蜂窝下面蹲坑,想跑都跑不了。 「师弟,对诸王宗室的贬斥圣旨,已经发出去二十多道了,这些王爷宗室中,会有狗急跳墙的吗? 此时外面还不稳定,内部之事,当有万全的准备,以防抱薪救火啊。」 萧风指了指书案上的纸笔,嘉靖会意,这事儿只能他亲自测,毕竟这些宗室王爷都是他的血亲,大明也是他的大明。 拿过黄锦递过来的笔,嘉靖微一沉吟,写下一个「亂」字。(乱的繁体字) 「朕要测,谁敢犯上作乱,乱朕大明国运!」 萧风拿起字来,缓缓踱步,聚精会神的看着嘉靖的这个「亂」字。 陆炳紧紧地盯着他,因为他一旦测出来具体目标,他立刻就要让锦衣卫抓紧核实。 这段时间锦衣卫要同时盯着这么多受处罚的王爷宗室,人手确实紧张得要命。 「‘亂字上‘爫下‘肉,有‘乳之形,‘乳有两层含义,一是血缘亲近之人,这造反之人应该是个亲王。 二是女性,这个亲王所犯罪过,一定与女性密切相关。这一点,看看处罚的人中,哪个这方面的罪最大就行。 ‘亂有‘yin之意,故此两者皆用‘爫为头,‘yin下为‘王,左侧为‘氵,此王名号或封地中,当有‘氵之形。」 嘉靖把目光看向陆炳,陆炳把这些日子被下旨处罚的王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点头道。 「万岁,受罚诸王或多或少,在女人身上都有罪行,但最严重的,当属伊王。 伊王封地为洛阳,也符合‘氵之意。除此之外,同时满足这两点的,没有了。」 嘉靖点点头:「倒是不意外,他的祖宗,第一任伊王就被成祖赐谥号为伊厉王,可见其荒唐狠毒。 陆炳,让锦衣卫暗中调动人马,配合当地知府,若伊王有异动,当即剿灭,以儆效尤!」 萧风却默然不语,依旧盯着那个字在看,嘉靖心里一动,看着萧风,也不出声打扰,直到萧风缓缓开口。 「万岁所问,谁敢犯上作乱。并未指定问哪个王爷宗室敢犯上作乱。因此,这个字还能多看出一些东西来。 ‘亂字,‘爫下‘肉,乃以手抓肉之形,右侧为‘匕之形。 以手抓肉,而以刀割,此乃游牧民族的风俗。 此次作乱,不只是伊王一处,还有游牧之人参与!」 嘉靖一惊:「是鞑靼人吗?俺答汗,他敢背信弃义?」 萧风沉吟片刻:「此字只能看出这些来,想来眼下能对大明用兵的游牧民族,除了鞑靼人,就是女真人,二者必居其一。 万岁可下旨意,京师外大营兵马操练戒备,随时准备增援辽东。我去趟大同,见俺答汗一面,若有异心,当震慑之。」 嘉靖思索片刻:「陆炳,你去将兵部尚书丁汝夔叫来议事。」 丁汝夔很少被皇帝单独找来开小会,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听完萧风的叙述后,他点头表示赞同,但也提出了问题。 「萧大人的建议是不错的,只是京师重地,人马不宜过多调动,当以河北、山东等地的兵马调动为主。 只是河北、山东等地,亦有倭寇海盗出没,若是人马空虚,这些倭寇海盗消息灵通,难免会乘虚而入。」 这就是嘉靖朝的现实情况,四面漏风,谁都想咬一口。嘉靖皱着眉头,心里十分不爽。 「师兄,我有个伏笔,此时可用。只是师兄要信得过我才行。」 嘉靖很不高兴地睁开眼睛:「此话就该掌嘴,我何时信不过你了?说吧。」 萧风心说你也就是从今年开始信我的,之前还不是几次三番的试探我,但他表面上肯定是十分羞愧的表情,脸都红了。 「师兄教训的时,师弟格局小了。我在巡视沿海之时,在福建与汪直曾见过一面。 此人海上枭雄,名不虚传。然汪直并无谋逆之想,他出海多年,骨子里仍是大明子民,家人也都在我大明。 汪直请我代为上奏,恳求朝廷能给他个名分,他愿意为朝廷效劳,协助朝廷消除海盗倭寇之患。 师兄,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大明四面环敌,白莲教暗流涌动,苗疆态度暧昧不明。 启用汪直,不过一纸诏书而已,即可让沿海压力骤减。师兄要改稻为桑,广开商路,海路是不能不通的。」 嘉靖沉吟道:「此事你之前倒是提过。只是海禁乃是前朝国策,海盗倭寇与大明为敌日久,不是说放开就能放开的。 陆炳,你去把严嵩找来议事。」 「万岁,此举万万不可!」 严嵩脚还没站稳,晃荡着身子就发言了,生怕晚一步嘉靖就答应了,那就不好办了。 嘉靖面色平淡:「为何不可?」 「万岁,沿海多刁顽暴力之徒,勾结倭寇,对抗官府。更有白莲教等叛逆从中勾连。 海禁如此严厉,尚且难以隔绝,若是放开海禁,岂不是开门揖盗?」 萧风摇摇头:「首辅大人,自古道堵不如疏。黄河九曲,堰塞为灾,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沿海为何多盗贼?沿海之地,遍地海泥滩涂,耕种不得,唯有捕鱼经商以为活路。 现在活路被断,顺从之人,则背井离乡,迁往内地;强横之人,难免沦为海盗,私下贸易。」 严嵩冷笑道:「叛逆就是叛逆,难道萧大人是想说,朝廷***了吗?」 屋里所有人都是眼皮一跳,严嵩果然是老辣,几句话就给萧风挖了个大坑啊。 要知道在封建社会,所有统治者最恨的一句话就是「***」。你反了就是反贼,别他妈地跟我说你为什么反。 哪怕你是被逼反的,也是你的错!朝廷逼了那么多人,怎么他们都不反,就你反了呢?可见还是你的问题! 萧风笑了笑:「严首辅,他们就是反贼,就像《水浒传》里写的 梁山那帮人,没什么冤枉他们的。 所谓***,都是叛逆们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不足为凭。」 想给老子挖坑,你还早着呢,我又不是海瑞,跟你杠这种事干什么呢? 萧风冲嘉靖讨好的笑了笑,嘉靖点点头,表示师弟很懂事。 严嵩想不到萧风这么简单就认输了,感觉自己酝酿许久的一记重拳直接打空了,很是恼火。 「那么萧大人是承认海禁不需要开了?」 萧风摇摇头:「严首辅刚才说沿海多刁顽暴力之徒,萧风不解,为何会如此呢?」 严嵩想不到萧风会揪着这句话不放,他微一沉吟,就有点头疼了,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点随意了,但也不能不有所解释。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沿海一带,确实是耕种困难,物资匮乏。」 萧风摇摇头:「要论穷山恶水,云贵之地,青海、藏区之地,耕种也难。 四川乃天府之国,却是历朝历代造反最多的,民有俗语: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 山东和这些地方相比,更是人杰地灵,鱼米之乡。但坑灰未冷山东乱,水泊梁山天下闻,却又是为何?」 严嵩咬咬牙,又想了个理由:「沿海之地与外来的倭寇、红毛蛮夷等接触频繁。近墨者黑,自然就刁顽了。」 萧风摇摇头:「四夷馆、主客司等地,每日迎来送往皆为各地蛮夷,接触何止频繁,难道这些官员都变得刁顽凶悍了?」 严嵩大怒:「你这是强词夺理!四夷馆、主客司的人都是朝廷官员,读圣贤书出身的,岂能和沿海愚民相提并论?」 萧风诧异道:「可四夷馆和主客司里还有很多杂役啊,他们又不是朝廷官员,又没读过圣贤书,难道都变得刁顽凶悍了? 那可不好,这些朝廷机构里,怎么能用这些刁顽凶悍之人呢?以后是否该安排些聋子、哑巴、瞎子进去,避免近墨者黑啊?」 严嵩气的浑身发抖:「你……你胡搅蛮缠,京师之地,岂能与沿海相比?王者之气在京,蛮夷之气自然被压制!」 这话说得精彩,不但陆炳、黄锦、丁汝夔暗自赞叹老女干巨猾,连嘉靖也微眯着眼睛,表示十分受用。 萧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严首辅?你是在说万岁的王者之气,出不了京城吗? 京城之内,万岁的王者之气压住了蛮夷之气,出了京城,万岁的王者之气就变淡了?」 靠啊!这是什么诛心之语啊!历朝历代的皇帝,最怕的是什么? 被权臣架空,被朝廷封锁,政令不出京城! 到了这一步,皇帝就变成了傀儡,甚至连废立之事都会完全由权臣掌控!真实案例,史书不绝于耳! 嘉靖受用的神态一下变得有些僵硬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向老朋友。 你几个意思?萧风不说我都没听出来! 严嵩现在不止发抖,扎煞着两手,都想扑上去对萧风动手了。好在他还很冷静,知道动武自己绝不是萧风的对手。 「你诬陷老夫,你这恶毒之徒!老夫不是那个意思!老夫是说,这个这个……」 严嵩正在绞尽脑汁,想一个合适的解释,萧风忽然接话。 「其实首辅大人是想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岁的王者之气从京城到沿海,并无差别。 所差者不过是我们这些为臣子的,对不同地方的辅佐治理不同罢了。」 严嵩就像在水里扑腾的人,忽然抓住一根绳子,根本顾不上看绳子是谁扔过来的,忙不迭地一把抓住。 「对对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萧风点点头:「所以,朝廷对沿海地区关心不够,政策与京城相差甚远,才是造成沿海地区人多刁蛮的原因啊。」 严嵩此时不得不顺着萧风的话说,以便离刚才的大坑更远一些:「没错,就是如此。」 萧风笑了笑:「刚才说道《水浒传》,我知道首辅大人学富五车,这书最后的结局如何了?」 严嵩心里一沉,他终于明白萧风什么意思了。但水浒传此时已流传甚广,他就是编造结局也没啥意义。 「最后……梁山众人被朝廷招安了。」 萧风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不但被招安了,还替朝廷东征西讨,征方腊,打大辽,立下赫赫战功。 今汪直犹如宋江,虽身为海盗,有叛逆之嫌,然心怀大明,仰慕王化,期盼朝廷招安,岂可置之不理?」 众人一片沉默,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心事,严嵩忽然阴险地加了一句。 「萧大人,宋江最后是被宋徽宗赐御酒毒杀了的,你是在暗示万岁也会鸟尽弓藏吗?」 众人倒是都没想到这一点,顿时都是一愣,看向萧风。 萧风淡然一笑:「宋徽宗何尝想毒死宋江,都是女干臣暗中做了手脚。所以女干臣当道,大义不兴啊。看書菈 想当初宋江想要被招安,也是女干臣从中阻挠。对了,首辅大人,你是极力反对招安汪直吗?」 严嵩牙都要咬碎了,***的这么问话,还能不能有朋友了? 「万岁,汪直其势甚大,非宋江可比,万岁还需三思才是啊。」 萧风哦了一声:「首辅大人的意思是,如果当初宋江不止占了一个梁山泊,而是占了整个山东,朝廷就不应该招安了? 既然如此,苗疆占着十万大山,横跨数省,来向朝廷表态效忠,首辅大人也一定是反对的了? 女真人占据东北之地,纵横千里,要臣服于朝廷,首辅大人也是一定要坚决出兵,一举剿灭的了? 俺答汗占着大片草原,横贯大明东西,他若愿为朝廷藩属,首辅大人一定也是要领兵出征,犁庭扫穴的了?」 严嵩咬着牙,觉得萧风说的都是屁话,但又都是很难反驳的屁话,这人怎么这么多有道理的屁话呢? 嘉靖终于开口了,他一贯的方案就是,让众人充分讨论,充分争执,最好能激烈的打一架,最后他才能拿出最睿智最英明的意见来。 「萧风言之有理,严嵩顾虑也不无道理。沿海之地,也是大明疆土,沿海之民,也是大明子民,不可轻忽。 萧风可着手招抚汪直事宜,但汪直要对过往罪行上书谢罪,以期将功赎罪。 嗯,就封他为巡海将军吧,正三品,其下官兵,汪直可按编制上表请封。 朝廷不给粮饷,扫平的海盗倭寇所获,其半上缴朝廷。」 这条件其实挺苛刻的,不过萧风知道,汪直不会在乎。 别说打海盗倭寇,还分给一半的好处,就是全都上缴朝廷,汪直也愿意。 汪直是做大生意的,是要从长久的海运生意中赚大钱的,根本看不上其他海盗倭寇手里的仨瓜俩枣。 所以,在严嵩不甘心的目光中,萧风拱手微笑。 「师兄英明,此一举,海患当无忧。胡宗宪和俞大猷全力剿灭岸上倭寇,内外夹击,倭寇当可暂时平息。 丁尚书也可以将内地军队,调往山海关,以防万一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二章 单刀赴会 大同城,仇鸾早早就站在城门上,拿着望远镜瞭望。 胡大很委屈:「大人,你怎么能信不过我呢?我的眼神都没看见呢,你咋能看见呢?」 仇鸾不搭理他,自言自语:「酒菜都放凉了,戚继光不是说萧风今天就该到的吗? 难不成不是骑马来的?而是坐马车来的?不会吧,短短数月,身子虚成这样了?」 想了想,吩咐苗二:「去把别人送我的虎骨虎鞭酒拿出来,今天宴席给萧风喝这个!」 苗二吓了一跳:「大人,这不能吧!那酒,你每天晚上只敢喝一小盅啊! 在宴席上让萧大人喝这个,萧大人还不得把桌子顶起来?」 仇鸾骂了他一句:「你懂个屁啊。萧风如今肯定是虚得很,需要补的! 上次送他走的时候,就听说他除了正妻刘雪儿外,还有个厨神的小妾!厨神啊,体力得多好! 你没看咱们军队里的胖厨子,天天晚上自己折腾,我都从来不让他用右手抓菜炒的吗? 还有个常安公主呢!听说常安公主从小就是虚寒之症。这虚寒的女子,最损男人阳气了! 所以得补,得大补,懂不懂!」 范三从另一个城门的岗位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声呼喊。 「总督大人,刚才田四来送信,萧大人的马队从边城穿城而过,直奔鞑靼人的地盘去了!」 仇鸾吓得差点从城门上掉下来,幸亏胡大和苗二一边一个扶住了他。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他带了多少人啊?」 「回大人,听田四说,看上去不过百人!」 「疯了,真是疯了!不过百人就敢往鞑靼人的地盘跑!他哪怕去互市呢! 戚继光呢?赶紧去互市通知戚继光,让他带上人马,去接应萧风啊!」 萧风的马队此时早已经从互市旁边穿过,到达了鞑靼人的边界。 鞑靼人巡查的游骑发现了这一队人马,立刻冲过来警告。 「这是蒙古人的地方,你们若是去互市的,走错方向了,往那边去!」 萧风笑了笑:「我是大明文玄真人萧风,来见俺答汗的,你去通知他,我来找他喝酒。」 游骑吓了一跳,看着萧风的青衣白袍,他没参与过之前的大战,但也听说过萧风,口气顿时变得和缓了许多。 「原来是萧真人,请稍等,我去通报!」 萧风没等多久,那游骑就跑了回来,在马背上躬身施礼。 「萧真人,我们大汗有请,大汗说,若是萧真人害怕,就在此处等着也可,他把炉灶搬过来。 若是萧真人不害怕,就随我去大汗的帐中,手抓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萧风微微一笑:「前面带路!」 一百人,在游骑的带领下向前奔跑,一路上,不停地遇到几百人的骑兵队奔驰往来,随便哪一个,都足以灭了他这支小小的队伍。 跑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看见了俺答汗的金顶帐篷,帐篷外面支着几口大锅,热气翻腾,肉香四溢。 俺答汗拖着一把椅子,坐在帐篷口处,一脚跨在帐篷里面,一脚跨在帐篷外面,对着萧风哈哈大笑。 「萧真人,怎么有此雅兴,来我这里一游啊?」 萧风身后众人心里都是一沉,按官场的规矩,萧风来了,俺答汗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无礼的。 他坐在椅子上,既不起身相迎,又无丝毫礼节可言,难道,真的是要起兵了吗? 萧风却面色不变,微笑着下马,拖过一把椅子,和俺答汗对面坐下,同样是一脚在帐篷内,一脚在帐篷外。 「寒冬将至,我担心大汗的草原上缺吃的用的,就想来看一看。」 俺答汗笑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萧风指了指铁锅:「一路过来,个个帐篷前都有铁锅瓦罐,炖煮牛羊,是草原人民不爱吃烧烤了吗?」 俺答汗笑容不变,看着萧风:「互市的确让草原上的人获得了很多好处,但大明也带走了***原上很多牛羊马匹啊。」 萧风点点头:「草原上不缺牛羊马匹,大明缺。 大明不缺铁锅瓦罐、丝绸布匹、调料茶叶……等等,好像草原上缺的东西,比大明要多啊!」 俺答汗笑着掀起铁锅的锅盖来,他的侍从们都在帐篷周围站着,没人上前来伺候,显然是提前得到了命令。 俺答汗抽出匕首,两边的人都是身体一紧,互相看了一眼。萧风和俺答汗却恍若未觉。 一刀插在一大块羊肉上,汁水淋漓地挑出来,俺答汗也不怕热,伸手抓住,一口咬下一大块肉来,吃得满嘴流油。 「萧真人,牛羊是吃草的,狼是吃肉的。所以只有牛羊被狼吃,而从来没有狼被牛羊吃的,你说是吗?」 萧风也拔出随身携带的绣春刀,比俺答汗的匕首可大多了。他也挑起一大块羊肉来,却冲俺答汗的侍从们招了招手。 「拿盘子来,还有水盆、调料,我要净手。」 侍从们看着俺答汗,俺答汗点了点头,侍从们端上来,萧风慢条细理的洗了洗手,然后将肉和调料放在盘子里,也吃起来。 「大汗,狼也吃肉,人也吃肉,你说是狼吃的肉多,还是人吃的肉多呢?」 俺答汗狠狠地啃下一大块肉,含糊地说:「人才吃了几年肉,狼从没有人的时候就开始吃肉,一直到现在!」 萧风用绣春刀割下一条肉,沾上调料,细嚼慢咽,赞叹不已。然后把啃剩下的一块骨头送给俺答汗。 「好香,大汗,这骨头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俺答汗的侍从们尽皆变色,都看向俺答汗。俺答汗却毫不在意地大笑。 「有肉吃,谁还吃骨头呢?」 萧风点点头:「狼吃了几十万年的肉,仍旧是饥一顿饱一顿,连骨头都嚼碎了吃。 人才吃了几千年的肉,就已经不肯吃骨头了。 看来,只靠抢掠,终究是吃不饱的。还得干点只有人会干,狼不会干的事儿,才能吃饱啊。」 俺答汗默不作声,大口吃肉,萧风也不说话了,认真吃肉。 直到两块肉都快吃完了,人们才惊奇地发现,萧风看似吃得慢,却没比狼吞虎咽的俺答汗慢多少! 俺答汗显然也有些奇怪的看着萧风:「你吃得比看起来的快啊!怎么做到的?」 萧风笑了笑:「这是我家巧巧教我的独门绝技。 想要吃得快,未必需要做出狼吞虎咽的架势来,舌头和牙动得快就行。 很多事儿都是一样的,只是人们往往更容易看到表面的东西。」 俺答汗面色平静的看着萧风,忽然把吃剩下的骨头塞进嘴里,随着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骨头竟然被嚼碎了。 「萧真人,人不吃骨头,是因为骨头硬,若是软骨头,人还是吃的!」 萧风点点头:「没错,我也喜欢吃软骨,不过吃之前一定要咬一下试试,万一判断错了硬度,崩了牙会要命的。」 俺答汗忽然一笑:「萧真人忽然来看我,是担心我答应萧芹,一起起兵攻打大明吧?」 萧风用绣春刀在锅里扒拉着,想寻找一块更顺眼的肉。 「你派成格尔当使者,说明你还没想好,坐观局势罢了 。当年你对我说过,我活着,你就不反。」 俺答汗笑了笑:「萧真人既然记得这句话,还敢带着几个人就深入此地? 戚继光的兵不敢越过互市的,否则就是他主动和蒙古开战,这个责任,他负不起!」 萧风点点头:「我过来的时候就让人去通知戚继光了,在互市边缘等待即可,无需到里面来寻我。」 俺答汗的笑容变得更诡异了:「我此时杀了你,大明就断了条臂膀。之后我起兵攻打大明,也不算违背承诺。 这么一举两得的好事,萧真人不妨帮我想个拒绝的理由?」 萧风终于找到一块筋头巴脑的肉,满意地挑起来,耐心的在盘子上切割。 「理由有很多,不过最重要的我先不说。就说说假设你杀了我,之后起兵的情况吧。」 俺答汗的笑容僵了一下。这家伙思维这么跳跃的吗?好像我杀他是件小事?直接跳过去了? 「萧真人总是出人意表,好吧,那就说说。真人一死,大明少了一条臂膀。 真人苦心孤诣,培养起来的文臣武将,必将遭到严党打压。明人不说暗话,那时的大明,顶不住蒙古人。 上次我带兵杀到京城,真人先让仇鸾出兵,截击运输队;后让戚继光突围,内外夹击古北口一万骑兵。 又在入世观设伏,导致我后援尽失,兵马不济。 若无真人,靠严党当政,我必能洗劫京师,全胜而归!」 萧风点点头:「此一时彼一时,你出其不意,直扑京师,确实是厉害。不过现在的宣大防线,大汗觉得还像之前那么容易突破吗? 你说我死之后,严党就会当政,也未免武断了。之前的严党,万岁信严嵩不疑,严世藩活蹦乱跳,精力十足。 实话实说,严世藩虽恶毒变态,确实是精力旺盛,诡计多端。严嵩掌权,一多半是靠严世藩的助力。 如今严世藩剩了半个人,满腹怨毒,拿药当饭吃。你凭什么觉得他还能帮严嵩维持住严党呢? 而且,你也未免小看了万岁。他现在不像以前那么缺钱了,对严嵩的信任,也被我消耗不少了。 我一死,他必然会迁怒于严嵩,因为我们是死对头吗。搞不好就会继续分权,把更多人弄进内阁。 大汗啊,过去这一年,大明从大汗这里,还有女真、藏区买进了多少马匹,大汗肯定是有数的。 想想看吧,大汗真的就能胜券在握吗?」 俺答汗也挑起一块羊肉,依旧用手抓着直接撕咬,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油。 「就算大明比过去强了,可萧芹说,他能让苗疆起兵,能让女真起兵,也能让海盗倭寇起兵。 四面楚歌之时,大明还能有多少兵力和精力,来守护宣大一线呢?」 萧风哈哈大笑:「这你也信!萧芹若自身有实力,早就起兵了。 大汗,当年他追随你,给你当军师,不就是因为白莲教自身实力微不足道吗? 白莲教这两年实力大减,还不如之前,之前都不行,现在忽然就行了?难道白莲教也能吃极乐丹吗?」 俺答汗也笑了:「他的势力肯定是不如以前了。但他今年联络上了海盗,与徐海等人关系紧密。 徐海此人,在海上势力不容小觑,手下也能联络一帮倭寇,这一方面的势力确实是增长了的。」 萧风掏出手帕来,上面绣着竹子,竹子下面是一只吃米的小鸡,肚子已经吃得很大了,还在不停地吃。 俺答汗平时用的都是白汗巾,哪见过如此文雅的手帕,忍不住笑道:「真人这手帕够精致。」 萧风擦擦手上的油:「 竹子是巧娘绣的,说是像我;下面的小鸡是张云清绣的,说是像巧巧。」 两人大笑声中,萧风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递给俺答汗。 「这是圣旨的通传邸报,给仇鸾带来的,先给大汗看看吧。」 俺答汗这才明白萧风为何要擦手,他也在汗巾上擦擦手,接过那份通传邸报来,打开来看。 通传邸报和普通的邸报不同,用纸更加讲究,也更郑重。 一般是朝廷有重大决策或人事变动,为了让各地的高级官员能尽快得知消息,才专门随圣旨一起发出去的邸报。 「今有海上私船帮首汪直,自感有负朝廷,罪孽深重。且海外飘零,孤苦难言。 故上奏朝廷,以求为国效力,将功赎罪。念其过往并无过多劣迹罪行,且效力朝廷之心甚虔。 故天子特赦,法外施恩,招安汪直及其船众。授汪直驯海将军之职,官三品。收编沿海私船船队,协助官军打击倭寇,将功赎罪。 通传各地知府以上官员知晓,以免发生误解混乱之事。」 萧风见俺答汗脸色平静,双手却抖了一下,顺手拿回邸报,塞进怀里。 「大汗说徐海实力不可小觑,不知汪直与徐海相比,实力如何啊?」 俺答汗手里的肉好像忽然变得不香了,他放下肉,看着萧风。 「就算海盗倭寇这一边不足为虑了,也未必高枕无忧。 实不相瞒,你们这次搞什么宗室改革,弄得宗室哀嚎一片,萧芹也正是看准了此等时机,才决定提前举事的。 宗室兵力虽少,但他们也姓朱,抢自己家人的皇位,阻力小很多,很容易被萧芹拿来当旗帜用的。」 萧风继续吃肉:「大汗信不信,哪个宗室敢造反,不等拿起刀枪,大明的军队就围在家门口了。」 俺答汗看着萧风,半天才点头:「有你在,我信。你若是算不出来这个,也不是大明天师了。 只是,还有女真人呢,萧天师又准备如何应对?」 萧风把手里的肉啃完,看着自己一直没下马的一百个骑兵,又看看俺答汗。 「女真人虽强,能强得过大汗吗?我连大汗的铁骑都能挡在宣大之外,友好互市,自然也能挡住他们。」 这话说得十分狂傲,但俺答汗听着又觉得很舒服。是啊,女真人怎么能和我蒙古骑兵相比呢? 何况女真人要打大明,只能从山海关打过来,山海关啊,那可是比宣大一线更牢固的防线啊!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下…… 「萧真人自然是能挡住女真人的,这一点我绝对相信。只是万一萧真人不在了,可就不好说了吧。」 两人手里的肉都吃完了,却谁也没有放下骨头,都盯着自己手里的骨头看,就像骨头上长出了花一样。 「大汗知道我为何敢来大汗的地盘吗?」 「萧真人是断定我不敢杀你吗?」 「大汗征战南北,杀人如草,别说是我,就是万岁亲自来,你真想杀,也不会有半点犹豫的。」 「那萧真人是自恃武艺高强,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武艺高强不敢当,现在打你肯定是能赢的。不过武艺这东西,最多是百人敌。 在大汗的地盘上,随便就能聚起几千骑兵来,我还没有那么自信。 我敢来,也自信大汗不会杀我,除了对局势的判断外,还因为我入世观出的新玩意。」 俺答汗盯着手里的骨头,目光不和萧风相碰,两人谁也看不见对方的眼神。 「入世观的东西,我见识过,不知道萧真人这次又有什么宝贝 ,比上次的火药还厉害吗?」 萧风缓缓站起身来:「大汗告诉手下人一声,动静有点大,别发生误会。」 俺答汗笑了笑:「放心吧,没有我的命令,除非你当场杀了我,他们都不会动手的。」 萧风走到自己的马旁,从马鞍旁边摘下一个铁家伙,将手里的羊骨头,高高抛起。 羊骨头在空中翻滚着,到达了最高点,然后开始下坠。 砰的一声巨响,羊骨头在空中被打得粉碎,骨头渣子像细碎的雪糁子一样缓缓飘落。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三章 敲山震虎 俺答汗跳了起来,冲着外围骚动的骑兵们挥了挥手,让他们止住受惊的战马。 「这是火枪,明朝神机营早就有了。只是,绝不可能打得这么准!」 大明神机营的火枪,堪称中国火枪发展历史的巅峰。尤其是后来给辽东部队配备的三眼火铳。 能连开三枪,开完枪后抡起来就能当铁棒使用,一度打得女真人苦不堪言。 但不管是现在的单火铳,还是后来的三眼火铳,都是炸药推动铁球,只能在短距离内保持准度。 稍微远点,就打不准了。所以火枪一直都是和弓箭一样,用于远程威慑,和进程致命打击用的。 萧风扬了扬手里的火枪:「打不准,是因为枪管太粗糙了,这是入世观炼的精钢,更细更稳,还有原始的膛线,所以准确度就提高了。」 俺答汗不明白膛线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东西太致命了,不但对女真人,对所有骑兵都是致命的。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萧真人,这火枪虽然厉害,但打一枪后需要装填火药,在骑兵面前,也只能开一枪而已。」 萧风从腰间掏出一个古怪的,和铁弹丸类似东西,搬开上火药的枪膛,直接塞了进去。 「大汗,把你手里的骨头也扔起来?」 俺答汗眯起眼睛,将骨头高高扔起。骨头在空中翻滚,在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枪响了。 十环!萧风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上辈子打飞盘的运动,不是白练的,虽然枪不好,成绩还不错! 俺答汗瞪大了眼睛:「枪膛内的火药,能打两次?有个隐藏的枪膛吗?」 萧风笑了笑,又掏出一个铁弹丸来,塞进枪膛里,对着不远处的一个帐篷外的铁锅开了一枪。 咣的一声,铁锅被打出了一个大洞,热腾腾的肉汤从锅里淌出来,浇灭了锅下的柴火。 帐篷里的女人走出来,茫然地看着自己家的晚饭。 丈夫不是说升职了,当上大汗亲卫后,全家享福的吗?怎么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吗? 萧风笑了笑,指着俺答汗那个大一号的新铁锅:「这个赔给你了!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俺答汗顾不上心疼铁锅,眼睛死死的盯着萧风手里的火枪。 「怎么回事,三眼火铳?不对,这枪明明只有一个枪口!」 萧风挥了挥手里的枪:「原来的枪需要填充火药,所以基本没有连射能力。 现在我让人把火药压在铁盒子里,和铁蛋压在一起了,这就叫子弹。 这样一来,我打完一次,换一颗子弹就可以了。这种子弹,每人身上携带几十颗也没问题。」 俺答汗深吸了一口气:「这种火枪,很难做的吧!大明有多少支?」 萧风笑了笑:「不算难做,有龙虎山改良的火药,有入世观的精钢,做起来不难。 我临出来之前,已经将图纸交给了兵部尚书丁汝夔,万岁手里也有一份,想来要对付女真人足够了。」 俺答汗的脸色一变再变,他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那就是要不要冒险杀了萧风。 杀了萧风,就意味着与大明公开宣战,但此时萧芹所说的各路强援,都已不如预期。 万一萧芹那边难有作为,女真人见势不妙,也绝不会硬闯山海关,到那时大明的唯一敌人就是鞑靼人了。 这两年来,大明骑兵已经今非昔比,万一再装备上这种换起火药来很快的火枪,自己真的能打得过吗? 但也有一种可能,这种枪肯定是极难做的,如果现在萧风就死了,大明朝廷未必会耗费巨大的钱财去发展。 那样一来,自己 以后还有机会击败大明,否则,自己将再无击败大明的可能了…… 「大汗,你走过小巷子吗?」 俺答汗茫然地摇摇头,他一辈子纵横草原,什么时候有机会进过小巷子呢。 「京城里到处都是这种小巷子。两边人家的墙,夹出一条窄窄的路来。 人们走在里面,会自然地觉得,要么前进,要么后退。但其实并非如此,还有第三条路。」 俺答汗想象了一下:「第三条路是什么?」 萧风笑了笑:「翻墙,从两边的墙翻出去。」 俺答汗看着萧风:「可你说过,两边的墙都是别人家的,翻出去就进了别人的院子了吧。」 萧风点点头:「没错,所以能不能翻出去,就要看这两边的人家是朋友还是敌人了。 如果是朋友,你跳进去就有酒喝,有肉吃。如果是朋友,你就不敢跳,只能一条路走到头了。」 俺答汗看了一眼萧风那一百人的骑兵队,他们的马鞍旁,果然都挂着一把和萧风一样的火枪。 「若是我想当朋友,可院子里的人不想拿我当朋友,我还是没法选择啊。」 萧风微笑着走向俺答汗,走到很近很近的位置,两人都能看见彼此的眼神。 俺答汗的眼神里,充满了狐疑和犹豫,萧风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诚恳,如同春风一样,渐渐吹散了俺答汗眼中的疑云。 「有我在,大明就是你的朋友。我比你年轻,一定能获得比你长,对不对。」 俺答汗笑了,不是那种哈哈大笑,也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一种很放松的笑,就像一个人终于做出了重大抉择一样。 「别说这一百骑兵携带这样的火枪,我未必能留得住。我也听说过萧真人对抗杀手的事。 其实以萧真人此时的武艺,就是挟持了我,也能逃出去的。我想,这一定就是萧真人最后的依仗吧。」 萧风并没有否认:「但我不愿意走到那一步,鞑靼人宁折不弯,未必会受我威胁。 万一大汗死在我的手里,萧芹一定会趁机煽动下一任的大汗,与大明为敌。大明虽然不惧,也不愿这等事发生。 何况我为修道之人,修道之人,讲究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俺答汗心说你到底是修道之人,还是走江湖卖艺的啊,别以为本汗真的孤陋寡闻,你们汉人也常到草原上来卖艺骗钱的! 戚继光就等在互市的边界线上,从大同城里紧急调出来的三千骑兵盔明甲亮,手持钢刀,一言不发,等待命令。 对面同样站着鞑靼人的几千骑兵,同样刀枪在手,全力戒备。双方之间的缓冲区只有百步之遥,近的胡大都能看见对方脸上的汗水。 仇鸾带着后援部队,远远地站在几百米之外,焦急的两只眼睛上各扣着一个望远镜。 「妈的怎么看不清楚呢?还不如一只眼睛看得清楚!」 苗二一个劲的安慰他:「没事的大人,戚将军如此威猛,鞑靼人不敢轻举妄动的!萧大人一定没事的。」 田四小声说道:「二哥啊,你这话说的,鞑靼人就害怕戚将军吗?分明是总督大人威猛才是啊!」 苗二瞪了田四一眼:「混账,这时候说这种屁话有什么味儿?我算看出来了,你小子就爱挑拨离间! 有朝一日咱们哥四个碰上点啥事儿,比如发现一堆财宝啥的,你小子肯定第一个当叛徒!」 田四吓了一跳,赶紧辩解:「二哥啊,我这是为你好,怕你说错话啊,我跟你最好了,真要有财宝,肯定得你主持分配啊。 要说有叛徒,一定也是 胡大哥。你看他在总督大人身边最得宠,得到的赏赐也最多,明明咱们四个里,是你苗二哥最能干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苗二皱皱眉,没再说什么。 仇鸾正没好气,摘下望远镜来,怒骂田四:「什么屁话,胡大也不行,苗二也不行,发现财宝,竟然敢不献给本督,你不要命了吗?」 田四哭丧着脸,正要辩解,忽然前面戚继光的骑兵队一阵呐喊声响起,声势如雷。看書菈 仇鸾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调转马头就要跑,一边跑一边还喊呢。 「苗二,本督要回城坚守,你监督后援部队,有一个敢临阵脱逃的,当即处斩!」 苗二一把拉住仇鸾的缰绳:「大人,不是交战,双方都在欢呼,应该是萧大人平安归来了!」 仇鸾大喜,想要调转马头看看,但又担心万一情报有误,鞑靼人的骑兵冲过来,自己再调转马头,未必来得及。 仇鸾急中生智,在马上一片腿,直接把身子转了过来。古有张国老倒骑驴,今有仇总督倒骑马。 仇鸾拿起望远镜,果然看到萧风带着一百骑兵,缓缓而来,身旁跟着大队的鞑靼骑兵。 萧风和俺答汗并驾齐驱,夕阳西下,两人勾肩搭背,拍拍打打的,看起来都喝了不少。 萧风的骑兵和戚继光合并后,两边依依惜别,鞑靼人的警戒部队也随着俺答汗一起离开了。 萧风和戚继光调转马头向仇鸾的后援部队走来,但戚继光仍留了一千人,始终面向草原的方向。 萧风回头看了看,果然,鞑靼人的部队中,也有一千骑兵,保持着面朝大同方向,忍不住微微一笑。 「老仇!别来无恙啊!听戚继光说,你有好酒啊,都舍不得给他喝!」 仇鸾大喜,冲着萧风拼命招手,决定来个热情洋溢的欢迎拥抱,大喊一声:「驾!」 然后忽然醒悟,但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仇总督面朝萧风张开双臂,拼命呼喊,却离众人越来越远…… 戚继光看着萧风马上的枪,小声问:「现在你有多少这种枪,如果能给我三千只,我配合上弓弩盾牌,一万骑兵,我就能把俺答汗赶出草原去!」 萧风苦笑着小声说:「整个一百人里,只有我这一把是真的,其他的就是普通的老式火枪,不过改了个样子而已。 就我这一把枪,曾造办带着徒弟们,整整折腾了一个月才造好的。别说精钢不好练,工具人手得慢慢增加。」 见戚继光一脸失望,萧风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有了第一个,做起来就是时间问题。 放心吧,总有一天,会给你装备一支部队的。你就是等不到,还有你儿子孙子呢。」 海岛上,汪直看着眼前的宣旨太监和官员,神情一阵恍惚。自己多年的夙愿,花过多少钱,受过多少骗,今天就这么实现了? 曾经有过一个人,自称是京城的大官,到沿海来微服私访,身上还带着官印。 虽然那印看上去略有可疑,但汪直不愿放弃机会,送了他几百两银子,请他代为转交奏折,结果泥牛入海。 后来才知道,此人连当地知县都给骗了,是在骗到知府的时候,被见多识广的知府给抓住干掉了,所骗银两也被知府缴获了。 还曾经有过一个人,自称是嘉靖身边的得用太监,回乡探亲,当地士绅礼敬有加,偷偷介绍给了汪直。 汪直趁他醉酒时偷偷验证,确实是个太监,而且满口京城官话,十分可信,就又送了重金,请他代为上奏。 事后才知道,此人是太监不假,但只是在宫里刷马桶的。因为亲爹死了,才被开恩放出来几天。 后来据说因为马桶刷得不干净,被贬到了更低的职位去了。 此事中汪直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其实并不是被骗的那点银子,而是究竟有什么职位比刷马桶还能更低。 还曾经有过一个人,姓赵,自称是严嵩的干儿子,一定能帮他促成此事。 汪直这次长了个心眼,偷偷派人到京城打听。果然打听到,严嵩确实有个干儿子,果然姓赵! 然后汪直也给了他一笔钱,后来才知道,此人姓赵不假,名叫赵二,是严嵩干儿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还曾经有过一个人…… 不说了,都是眼泪,汪直并不心疼自己被骗的那点钱,而是心疼自己被反复欺骗的一颗真心。 汪直纵横七海,什么人没见过,那些骗子,他其实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但他还是一次次的受骗,因为他太想了。 我就想正正当当地做个航海大商人,怎么就这么难呢?我愿意替朝廷打仗,只要能让我自由出入这片海域就行啊! 但这次,他一分钱都没花,只是冒险到望月楼和萧风见了一面,没多久的功夫,圣旨就到了自己的岛上? 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吗?可看看眼前,这钦差宣旨的仪仗队,这盖着玉玺的圣旨,一看就和那个可疑的官印不一样啊! 就算别人都能装,眼前这个陪同太监的官员,那种气势绝不是装出来的,这份气势,即使在自己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下官海防巡按胡宗宪,是萧大人的门生。」 汪直顿生亲切之感:「难怪大人如此器宇轩昂,果然是物以类聚啊!汪直有幸结识萧大人,一生幸甚啊!」 那宣旨的太监微笑点头:「既然汪将军和胡大人都是萧大人的朋友,那就太好了。 朝廷希望你们里应外合,配合作战,剿灭倭寇。但萧大人私下里还有两句话让我带到。」 汪直和胡宗宪都是一愣,让宣旨的太监带私人的话,这多少有点不妥当吧。 太监笑了笑:「在下司职教坊司奉銮,是黄公公的人,两位都是萧大人的朋友,咱叫我小春子就行。」 两人松了口气,一起拱手道:「不敢不敢,春公公,萧大人有什么话吩咐吗?」 小春子点点头:「萧大人说,朝堂中事,反复是常有的事儿。 王将军不要疑神疑鬼,只管扫清海患,多立功勋。功勋越多,萧大人为汪将军说话就更硬气。 但朝中群臣,并非都对汪将军心存善意,汪将军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是谁请将军上岸,将军都可先与胡大人相商。 他若同意,即可往,他若不允,或无回话,将军就托词海上风浪大,拖延数日再说。」 这番话,当真是心腹之言,非自己人不可能说的。汪直心中感动,拱拱手,什么也没说,转身打开了自己小金库。 小春子腰包揣得鼓鼓的,脸上的笑容也是格外灿烂,先回船上去了。 汪直拉住胡宗宪,小声道:「胡兄啊,既然有缘,就是兄弟。以后若有缺钱处,尽管开口。 听说胡兄因为五百两银子被人给告了,兄弟私底下以为不值啊。这些钱兄弟拿着。」 胡宗宪张了两下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拿着钱转身就走,熊娘们,丢人都丢到海上来了! 送走了小春子和胡宗宪,汪直立刻叫来柳生残月,让他召集各路船队的队长。 毛海峰自然也赶到了,汪直看了他的船上一眼,果然看见了云姑娘。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毛海峰日夜将她带在身边。既是怕她不辞而别,也是怕汪直忽然后悔 ,派人杀了她。 汪直拿出圣旨,给各船队队长宣读一遍,队长们无不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当了这么多年海盗,以后终于是大明官兵了!汪直给各船队队长、副队长分封了千户、百户等职。 朝廷反正也不给粮饷,这些虚衔,汪直已经写了表奏,由小春子带走了,现在先上车,也不算没票。 在热热闹闹的册封仪式进行到高潮时,汪直指着毛海峰。 「把云姑娘带到大厅里来吧。」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四章 伊王覆灭 毛海峰顿时脸色煞白,看着义父:「义父,你不要杀她……」 汪直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毛海峰不敢违拗,只得将云姑娘带了进来。 汪直看着云姑娘,淡淡地说:「云姑娘,我不瞒你,如今我接受朝廷招安,已经是大明官员。 以你的身份,本是不能留在这里了。但海峰喜欢你,你也曾愿意为他而死。所以今天我给你个机会。 你若是愿意嫁给海峰,从此与白莲教一刀两断,我让你留下,从此当做儿媳看待。 你若是不愿意脱离白莲教,我这里,容不下你了,你走吧。」 所有人都看向毛海峰,只有毛海峰呆呆的看着云姑娘。云姑娘也看着毛海峰。 许久之后,云姑娘向汪直盈盈下拜,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转身就走,再也没看毛海峰一眼。 毛海峰忍不住追上去一步:「云儿!」 云姑娘脚步不停,直接上了小船,扬帆漂撸,渐渐远去。 毛海峰垂下头,以手掩面,全身颤抖。汪直叹口气,走下来拍拍他的后背。 「有情人终成眷属,那都是书上骗人的。你二人既有情有义,能共度这许多时日,也该知足了。 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四海,明日起,去拜会各路海盗商船。凡愿意纳入我船队的,皆可许以官商之名。 凡不愿意纳入我船队的,仍可与海上往来,但船上不能带有武器。且必须接受我们的随时盘查! 如有私通倭寇者,既往不咎,但若明日之后仍敢私通,杀之!」 大明海岸外发生的乾坤巨变,对于走在茶马之路上的铁棒喇嘛罗布桑并无丝毫影响。 他自从那日离开大土司府后,昼行夜宿,行走在茶马之路上。他不骑马,这是铁棒喇嘛的执念。 他坚信他走的每一步路,铁棒在地上顿下的每一个印记,都是他的修行。 他身高腿长,步履如飞,速度不弱于寻常的马车。他只在身上携带干粮,茶马之路上有水源。ap. 而且在这条路上,他经常会遇到往来贸易的马队,这些马队无论汉人、藏人还是苗人,见到他都会停下来,虔诚地供养吃食给他。 铁棒喇嘛,在这条路上,是神圣尊崇的存在。 入夜,月明星稀,罗布桑在路边找好了一块干燥的空地,将背上背着的布包打开,拿出一块厚布来铺在地上,开始睡前的打坐。 虽已是冬天,但此地气暖,树叶未落,在凉风中发出刷刷的声响。其中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杂音。 罗布桑全身绷紧,缓缓站起:「阿弥陀佛,施主跟了我一路了,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吗?」 林中走出一人,黑色衣袍,白须白发,蓬乱如狮,高大魁梧,筋骨强壮,冷冷地看着罗布桑。 「不是忍不住了,而是要出了苗疆才好动手。」 罗布桑点点头:「你是萧芹的人?」 「在下萧无极,大师可记住这个名字,到了阴曹地府,可向阎王告状。」 罗布桑笑着摇摇头:「若是死了能见到阎王,那是我修行不够,也没脸告什么状了。」 萧无极默然,拱手一礼,然后如雄狮般猛扑上来,双爪在空中抓出了破空之声! 罗布桑身形一转,抄起立在身旁的铁棒,反手横抡,力道威猛。 铁棒上顶端的经筒在空气中同样发出呜呜的声响,犹如一个僧人在诵念经文一般,无形中产生一种庄严的压力。 萧无极身形极快,躲过铁棒,双手连抓,招招刚猛迅捷。 罗布桑步履沉稳,以慢打快,靠铁棒的打击范围,后发先至, 克制着萧无极的速度。 在月光下,萧无极须发翻飞,如狮如虎,围绕着罗布桑飞快的旋转,打出了残影。 罗布桑则像惊涛骇浪中的岩石一样,承受着一波波的冲击,岿然不动。 然而萧无极就像个真正的野兽一样,精力似乎无穷无尽,罗布桑常年修行打磨的内力和筋骨,也渐渐吃不消了。 铁棒变得越来越沉重,步伐变得越来越缓慢,终于,他的胳膊上被抓了第一抓,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接下来是第二抓,抓在腿上,第三抓,抓在背上。罗布桑身形摇晃,脸上表情却十分平静。 当一切结束时,萧无极的右手终于抓在了罗布桑的咽喉上,铁棒落地。整个人缓缓地躺在了之前铺好的厚布上。 萧无极也委顿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猛兽忽然被抽去了骨头一样。他从怀中摸出一颗极乐丹,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看着身上被铁棒打得皮开肉绽的几处伤口,苦笑一声。 从身上摸出一块大明锦衣卫的腰牌,扔在罗布桑的身边,转身大步没入林中。 晨曦渐破,马铃声声,一只马队从路上走过来,领头的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路边的罗布桑,立刻跳下马来。 当发现罗布桑已经死了,领头的默然片刻,从马队中挑出一辆拉货的车来,把里面的货物分散到其他车和马的身上。 然后派一个人,赶着马车,拉着罗布桑的尸体,送去乌斯藏。 赶车的人没等到藏区,就遇到了一队骑马而来的喇嘛。赶车人赶紧拦下他们,告知自己的目的。 那些喇嘛跳下马来,围住了马车,面色阴沉地看着罗布桑身边的锦衣卫腰牌。 「活佛们接到了苗疆传来的消息,说大明锦衣卫在苗疆附近活动频繁。 大明朝廷认定苗疆要叛逆,对进出苗疆的各地使者可能会不利。所以活佛们让我等来接应罗布桑。 想不到,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剩下的路我们带着罗布桑走,你回去追赶你的马队吧,佛祖保佑你。」 苗疆,大土司府。萧芹正在给成格尔饯行。 成格尔大口喝着酒,萧芹和柯子云用小杯相陪。成格尔酒足饭饱,把大刀往腰上一插,站起身来。 「如此在下就走了。此间之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告知大汗。 若是萧先生不放心,不妨也派人在路上杀了我,哈哈哈哈哈。」 萧芹和柯子云对视一眼,心想这家伙粗中有细,难怪能成为俺答汗的心腹。 萧芹淡然一笑:「我和大汗之间,不需这些伎俩。萧芹不是杀戮成性的人,杀人都是为了大事。 你可明确地告诉大汗,我确实派人去杀罗布桑了,要嫁祸给大明朝廷。 大汗就算不愿当出头鸟,也绝不会劝阻别人的。他若在此,没准会派你去杀了罗布桑呢。」 成格尔哈哈大笑:「我有自知之明,上阵打仗,你们不行,一对一拼命,我肯定不是那铁棒喇嘛的对手。 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我个人对萧先生还是很敬佩的,大汗是什么决定,那不是我能做主的。」 成格尔跨上战马,带着几个侍卫扬尘而去,柯子凡看向萧芹。 「表哥,你觉得俺答汗会响应你起事吗? 他现在跟大明的互市,可是赚得盆满钵满的,他就是想打,草原诸部也未必答应。」 萧芹微笑道:「一个人的野心,只会被压制,不会被消灭。能抢的东西,就不会有人买。 俺答汗是劝不动的,只有他自己觉得时机到了,才会动手。与其劝他,不如把声势搞大。 只要其他各路人马都动了,俺答汗自己就会动的。」 柯子凡看着萧芹:「表哥,你不会是要拿苗疆打头炮吧?枪打出头鸟,苗疆可不想首当其冲!」 萧芹笑道:「凡弟,苗疆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不会轻易押上最后筹码。 本来我想等明年大旱之年,推波助澜,从饥荒之地开始。但萧风既然对宗室动手了,我就顺势而为。 宗室造反,名正言顺,而且这些宗室都富得流油,经费充足,正是我们急需的。 白莲教通过极乐丹早已经控制了一部分宗室人员,现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掀起一波大浪来。 我们只要等待时机,若宗室叛乱闹大了,我们就顺势而起;若是闹不起来,我们还可以等明年!」 柯子凡松了口气,他虽然也有雄心壮志,但比起萧芹来,他更容易接受现实。 苗疆占据十万大山,自古以来都是半独立的状态,但也从未有过逐鹿中原的机会。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还得追述到蚩尤和黄帝大战的上古年代。当时蚩尤带着苗疆祖先,确实是打到了河北。 可惜最后打败了,据说是蚩尤选错的坐骑,不管怎么说吧,中原就被黄帝给占了,蚩尤也战死了。 祖先们就退到了苗疆,从此开始了隐居的生活。这个传说年代久远,类似神话故事,但苗疆人民信者众多。 苗疆最大的原始宗教,蚩尤神教,一直是这么向苗疆人民宣传的。而且宣称蛊术,就是蚩尤神当初和皇帝大战时的神术。 这也是历朝历代以来,苗疆都不怎么愿意接受中原人统治的原因之一。 咱们都不是一个祖宗的,跟老子套什么近乎? 类似的想法,此刻在伊王心里也在怒吼:咱们都是一个祖宗的,凭什么这么不近乎? 伊王属于雷厉风行的实干型人才,既然决心要干,就立刻召集了几个平时跟自己最铁的宗室来商议。 这几个宗室都属于地位较低,俸禄不高,但挥霍无度的家伙。平时跟着伊王,伊王吃肉,他们喝汤。 伊王作恶的时候,他们往往充当马前卒,伊王的罪行如果仔细掰扯,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当伊王表示自己要开干的时候,他们像平时一样,毫不犹豫地表示跟着干! 当下洛阳本地的白莲教徒,联合伊王等宗室,藏进伊王那大如皇宫的王府里。 伊王也豁出去了,他把这些年搜刮的钱财拿出来,打造兵器铠甲,连同自己的卫兵,凑出了一千五百人的阵容。 死党和白莲教自然是不用动员的,那都是造不造反都得死的选手,但对一千卫兵,却是必须要动员的。 动员的方法主要是封赏,一千个士兵,人均三品将军,后来觉得一千个三品将军确实有点多,才给了一部分四品的。 当然除了封官之外,当兵的更认钱。伊王搬出了财宝,人人重赏。万事俱备,只等竖起大旗了! 当下约定,三更吃饭,四更出王府,直奔洛阳府衙,先拿下知府,占了府城再说。以洛阳为根据地,大事可成! 三更天到了,天色漆黑,王府内点起灯笼火把,开始吃饭,吃完饭后,大开府门,竖起大旗,正要往外冲。 只见府外面的是更多的火把,知府大人坐在马上,身边一个是洛阳城守备,另一个是京城来的锦衣卫百户陆绎。 不知道围着伊王府的有多少人马,只看见火光中,已经搭在弓弦上的箭头闪闪发光,犹如点点繁星一般。 伊王愣了片刻,知道今天死活也逃不过去了,大喊一声:「给我杀!每人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白莲教徒率先响应,他们狂喊着冲锋,带动了身后的人,一千五百人,气势也十分雄壮! 陆绎举起手,一挥,箭矢如雨点般地飞向人群。但这群家伙人人披甲,居然顶住了一波箭雨。 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三箭之地后,丢下一地尸体的叛军终于冲上来了,双方开始了短兵相接。 刀剑相交,长枪攒刺。断臂残肢,血流遍地。这样的场景,在边境大战中只能算是小冲突小场面。 但在此时,煌煌王府之前,却显得无比残酷。围剿的官兵人多势众,有备而来,伊王的军队很快就支持不住了。 伊王关上府门,疯狂地冲进自己府里,对着女眷一阵乱砍,吓得女眷们四散奔逃,哭天喊地。 「跑什么,妈的跑什么!老子败了,你们都得被抓进教坊司去!他们休想睡老子的女人!」 女眷们慌乱中逃到偏殿,一路上跑得慢的都被他砍倒了。伊王大吼着提着剑冲进偏殿。 然后,偏殿所有的门都打开了,里面冲出上千个女子,迎着伊王冲了上去。 她们的房间里没有利器,她们手里拿的有簪子,有铜镜,有衣带,甚至还有拎着木头马桶的。 但她们的眼睛都是红的,就像不要命一样,有哭的,有喊的,有骂的。更多的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伊王前冲的脚步被吓得停住了,转身就跑,但来不及了,那些女人把他围在了中间,就像怒潮淹没了战船一样。 伊王疯狂地用手里的长剑劈砍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那些女子身体虚弱,不会武艺,被他一剑一个地砍倒。 但剩下的人没有一个后退的,就像围攻猛兽的蚂蚁一样,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脖子上被簪子扎了一下,我砍!脸上挨了一铜镜,我砍!腿被谁抱住了,我砍!头被马桶罩住了,我吐! 伊王被扑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妈的府里谁是负责刷马桶的,一点也不干净!老子要杀了他! 当知府和陆绎带着大军冲进伊王府时,府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只有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眷,和抱头痛哭的女子们。 这些女子的嘴上都带着血,地上的伊王血肉模糊,已经成了一个制作得不太完美的人体骨骼标本。 标本的身边,是十几个被长剑砍死的女子。她们和嘴上有血的女子一样,都穿着平民的衣服。 知府看向那几个幸存的衣着华丽的女眷:「陆大人,这几个,应该是伊王的家眷,按例……」 陆绎大声道:「那几个女子,你们也是被伊王抢进来的平民女子吗?不要看府里的衣服好看就随便穿,还是换回去的好。」 知府愣了一下,随即不言声了。那几个女眷如梦方醒,哭哭啼啼地从地上女尸身上脱了两件外衣,把身上的华服换了下来。 陆绎看向知府:「知府大人,你看正殿那边,伊王已经把自己的女眷都杀死了。剩下的这些,自然都是他抢来的平民女子。」 知府连连点头:「大人目光如炬,伊王此人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家眷都不肯放过,禽兽不如。」 陆绎大声道:「万岁有旨,伊王强拆民宅,殴伤人命,强抢民女,罪恶滔天。 万岁曾给他改过的机会,可伊王丧心病狂,不知悔改,竟敢谋逆,死有余辜。 念你等家人皆为伊王所害,若有人愿意离开的,每人赐银一百两,由知府负责安顿住所。 伊王除国,万岁特旨,伊王府改为洛阳入世观,不日将派观主来主持。受害女子,凡无家可归或不愿离去者,皆可入观修行。」 上千女子中,只有不到二百人,还有家可归 ,愿意领银子,去寻找当时被伊王逼走的家人。 剩下的八百人,连同伊王府幸存的女眷,都愿意留在洛阳入世观中修行。 陆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入世观的修行,和普通道观不同,是要干活的。」 那些女子齐声道:「我们都是贫苦出身,在家也是耕织都会的,怕什么干活。」 陆绎点点头,心想萧风果然料事如神,当下一挥手。 「来人,把入世观的牌子换上去。把后面车队运送的织机和藤苗都搬进来吧!」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五章 重创白莲 宗室里想造反的,可能有十几个,但真正敢造反的,只有伊王一家。 虽然那十几个宗室也被白莲教的人挑拨得蠢蠢欲动,但他们都还在观望,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举动。 比如谷王,他正值年轻力壮,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次回到府里后,谷王看着自己的后宫,发起了愁。 他有一个正妃,五个侧妃,还有三个通房的女官,没纳为妃呢。 按理说去了京城一趟,憋得够呛,回来必然是要大吃几顿的,可妃子们却发现,谷王食欲不振。 尤其在最后关头,总像有啥思想负担似的。男人一有思想负担,就容易一蹶不振。 妃子们十分诧异,以为谷王是进京吃得太好了,回来对家常菜没兴趣了,都一脸哀怨,十分不满。 谷王有苦难言,只能偷偷让人出去买能防止女子怀孕的药,可这种药物,既有效,又不伤身子的,很不好买。 很多人以为这是扯淡,皇宫里不是有的是办法吗? 据说宫里有种草药,给女子喝了,皇上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结果。 据说宫里还有一些手艺极好的太监和宫女,会按摩,完事之后对准穴位按摩,女子也不会怀孕。 难道这些王府里就没有吗?是买不起、养不起吗? 还真不是,这完全是因为皇宫里和王府里对这种技术的需求程度截然不同。避孕这事儿吧,在皇宫里是很必要的。 有时皇帝只是一时兴起,临幸了某个女子,可能都不是该上床的对象。这种时候,皇帝往往就不太希望这个女子怀孕。 当然更多时候,还是宫里势力的平衡,大家不但要雨露均沾,出苗率也不能差得太多! 但王府里往往不讲究这些,由于朱元璋定下的宗室政策,导致王爷们的家庭都很和睦,大家都努力生产。 反正多劳多得,按人头得封号和俸禄,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谁生孩子咱们都开心。 所以王府预备那些草药和手艺人干什么?完全是多此一举啊!谁想到有一天还能用上这玩意? 可现在形势一变,谷王就很痛苦了。以他的俸禄,和这些年搜刮的钱财,多养活几个儿女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儿女还会再生儿女,他只有两个铁饭碗的名额给儿子,这样子子孙孙无穷匮下去,他是养不起的。 应该说谷王还是十分负责人的父亲,既然没能力照顾那么多子孙后代,就少生点吧。 可在技术手段匮乏的情况下,全靠谷王临机应变的能力,确实也太难了点。 谷王被憋得怒火万丈,自然就有白莲教的人循着火光找过来了。 因为谷王平时不吃极乐丹,所以白莲教见谷王比见伊王要难一点。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成功了。 此处有件事插播一下,请各位读者原谅:谷王其实只有一代,第一代谷王朱橞因为涉嫌谋反,被朱棣给干掉了,因罪除国。 写书的时候忘了这回事儿,前面好几章已经这么写了,后面也就用这个封号了,幸亏这不是史书,请大家谅解。 谷王看着眼前的矬子,十分诧异,堂堂白莲教的长沙分堂堂主,怎么长得这个德行呢?莫不是其妻子容貌十分艳丽? 「王爷在上,草民武大有礼了!」 谷王跳了起来:「靠,你还真叫武大啊!你媳妇也真叫潘金莲吗?」 武大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其实草民叫武勇,只是江湖朋友见我长得这副模样,起了个绰号叫武大。 时间长了,本名反无人知道了,草民也就只好将错就错,以此为名了。」 谷王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千方百计求见本王,所为何事?你身为白莲叛逆,竟敢出入王府,不怕死吗?」 武大笑道:「长沙一代的白莲教,与王爷一向和平相处,武大及圣教上下一向感念王爷宽容。」 谷王冷笑道:「铲除白莲教是地方官员的责任,本王懒得搭理你们。但本王也不想与你们扯上关系! 只此一次,听你说些什么,然后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再敢来,我定然抓你交给官府!」 武大嘿嘿一笑:「王爷,我们一生下来就都是穷鬼,从入教那天起,就已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死不死的,实在也没有多大不同。可是王爷不一样,王爷一生下来,就是荣华富贵的命。 现在这份富贵变少了,子孙后代也享受不着了,王爷就甘心吗?」 谷王沉下脸来:「你是来劝我造反的?好大的胆子!你既然不怕死,那就凌迟了你,看看你是不是也不怕疼!」 武大丝毫不惧,笑道:「王爷不反,自然有人反。大家都是王爷,谁先反,今后被捧为皇帝的可能性就大。」 谷王的眼中寒光一闪:「你倒是说说,谁会反?」 武大摇摇头:「这却不能说,不过数日的功夫,王爷自然就知道了。王爷不愿意抢先,其实也无所谓。 造反这种事,虽说有先机,但拼到最后,还得看谁的实力强!本教圣使说了,王爷你年轻力壮,尚武有德,最看好的就是你。 若是王爷起事,白莲教一定全力支持王爷。白莲教有蒙古、女真、倭寇、回疆、藏区多处盟友,王爷何愁大事不成?」 谷王沉吟许久,最后挥挥手:「留下地址,你且去吧,若我改变心意,自会去找你,不要再进王府半步!」 此后数日,白莲教通过混进谷王府的教众,暗中窥伺,得到的消息,都是谷王在操练卫兵及仆从。 武大知道谷王是在等待第一个竖旗的,他其实也在等,他已经联络了其他一些心怀不满,尤其是马上就超过五代的宗室,等待机会。 结果武大等来的确实围剿的官兵,长沙知府和锦衣卫,带着官兵抄了白莲教的老窝。 武大虽然腿短,跑得却快。眼见四下里都是官兵,他带着残余教众直奔谷王府。 来攻打白莲教的官兵不算多,也就两千人,其他宗室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谷王动手,他们就会一拥而上。 武大刚敲了两下谷王府的大门,大门就豁然洞开。谷王骑在马上,盔明甲亮,手下兵士也都个个杀气腾腾。 武大大喜:「王爷,官兵人数不多,只要王爷敢动手,我放起烟火弹,我们准备好的人手就一起杀灭了他们!」 谷王大笑:「好,放起烟火弹,召集你的人手,咱们杀出去!」 武大掏出腰间的烟火弹来,冲天燃放,果然,随着烟火在天上绽放,长沙城的各个角落里,钻出了人数不等的队伍来。 或十几人,或几十人,带着仆从,在白莲教徒的带领下,呐喊着杀向谷王府的方向。 武大大喜,指着远处:「王爷,你听,那就是咱们的队伍,可惜看不见,唉,看见了!看见了!」 武大惊喜地发现自己看见了,很清楚,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他都看见了! 我是怎么看见的呢?我这么矮…… 随着武大的人头落地,谷王咬着牙,大刀向外一指。 「侍卫们,本王已上奏朝廷,协助地方官员剿灭白莲教,捉拿胆敢谋逆的宗室,跟我上!」 剩下的白莲教徒这才知道,老窝的位置就是谷王出卖给地方官府的。他们红了眼睛,嘶吼着冲上去和谷王 拼命。 但在谷王的一千卫兵面前,白莲教这点兵力实在不堪一击,很快就全军覆没了。 不但他们,冲着谷王府冲过来的叛军,也被谷王和长沙知府带的官兵团团包围,连杀带抓,一个也没跑了。 谷王见叛军已灭,领着卫兵回到府里,卸甲弃刀,再不出门。长沙知府看着身边的沈炼,轻声笑道。 「沈大人,谷王这次悬崖勒马,不罪反功,都是你的功劳啊。」 沈炼郑重道:「知府大人,是萧大人吩咐我的,他说谷王在诸王中,罪行是比较轻的,也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让我第一时间把伊王反叛被杀的事儿告诉他。我们之间的通信快,本地白莲教还未得到消息呢。 谷王就是有过不臣之心,得知伊王的下场,自然也就幡然悔悟了。」 这样的事儿,在各地都在上演。白莲教自以为等到一次良机,断然出手,联络各地王爷宗室,却不料萧风更早的让锦衣卫埋伏在这些宗室的附近。 白莲教认为谁最可能被争取造反,作为处罚旨意的拟定人,宗室新法的拟定者,萧风自然也清楚他们最可能去争取谁。 就算白莲教行踪隐秘,锦衣卫跟踪不了。但他们联络的人,却是锦衣卫轻松就可以接触到的。 萧风给了锦衣卫一份名单,罪孽深重的,不用管,等着他们造反,一网打尽。 情有可原,罪不至死的,去劝他们,当诱饵,调出白莲教的人来,将功赎罪。 白莲教的这次行动,比之前萧风南巡的那一次,对白莲教造成的损失还要惨重十倍。 上一次白莲教只是被端了老窝,损失了三个分堂,这次因为联络各地宗室,被萧风顺藤摸瓜,一举端掉了十多个分堂。 最悲痛的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他们点起来的小火苗,却没像想象中那样引燃遍地的干柴。 因为大明的军队极其精准地布防在了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伊王的第一把火就被一泡尿给浇灭了,后面的火苗自然也烧不起来。 俺答汗不出意料地选择了观望,大土司和柯子凡都反对苗疆马上介入,沿海的海盗和倭寇被汪直的船队打得难以靠岸。. 已经上岸的倭寇,在沿海一带被胡宗宪和俞大猷带着军队追得咬牙切齿,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无暇他顾。 只有关外的女真人在蠢蠢欲动,但大明从山东、河北等地调集了大批骑兵去增援山海关。 山海关总兵杨照没有了后顾之忧,天天带着人马在辽东防线上晃悠,女真人只能远远地看着。 双方的游骑打了几次小规模遭遇战后,各自退走了。双方将领都宣称这是误会,是没看清对方,都以为对方是鞑靼人。 在一片铺天盖地的坏消息中,只有两个消息让愤怒之极的萧芹感到一丝欣慰。 如果没有这两个消息,柯子凡脸上的嘲笑几乎都快让他在大土司府里待不下去了。 一个消息来自京城,钦天监监正上奏嘉靖,观天象发现,明年中原大部分地区,都可能有大旱! 另一个消息来自乌斯藏,大活佛们已经派出了使者,前往京城,要为铁棒喇嘛罗布桑之死,要个说法。 第一个消息验证了大祭司之前以蛊术进行的预测,明年大旱!这是萧芹明年所有计策和行动的基础! 第二个消息同样让萧芹振奋,因为这验证了他对俺答汗的预料。俺答汗果然没有告诉藏区任何消息! 藏区派人前往京城,虽然直接导火索是铁棒喇嘛罗布桑之死,但其实后面隐藏着更大的不满! 那就是嘉靖的崇道抑佛!藏区之所以和大明越走越远,正是因为嘉靖 看不起佛教,还曾经下令驱逐过在京城的喇嘛! 请注意,嘉靖驱逐喇嘛的时候,并没有同时赶走内地的和尚,这说明什么?说明嘉靖不但看不起佛教,而且更看不起藏地佛教! 这真正是和尚可忍,喇嘛不可忍! 不过喇嘛毕竟是正宗的佛教修行者,不是白莲教那样的草台班子,所以他们忍了,并没有大吵大闹。 当初堂哥正德信仰藏传佛教,把我们请去豹房里住着,好吃好喝,待为上宾。 结果堂哥一咽气,堂弟上位,不但不肯认人家的爹当爹,也不认人家的客人是客人了! 客人们被赶出京城,回到藏区,从此双方来往极少,各自安好。谁没了谁还不一样活呀。 可是,你派锦衣卫杀我们的铁棒喇嘛,是几个意思? 我们当不了客人也就算了,但我们也不想当死人啊! 所以,虽然我们打不过你,也不想跟你打,但我们总要派人过去讨个说法。 萧芹笃定,以嘉靖对佛教的看不起,加上他那不容人质疑的性格,搞不好去讲理的喇嘛们会受到大明文臣的最高待遇。 打屁股!打得你臀围缩水,打得你不能打坐,打得你怀疑人生。 而这些喇嘛们挨了打后,必然会引发藏区更大的愤怒,他们的愤怒积攒了这么多年,已经到了临界点。 这时候,萧芹只要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一下,就会爆炸! 这个手指萧芹已经准备很久了:大明太欺负人了,不但欺负你们藏区,还欺负苗疆,欺负我们白莲教,欺负游牧民族…… 所以咱们干他吧!我愿意身先士卒,你们只要跟在我身后,出人出钱就行了! 躺在府里的严世藩,得到萧芹传来的消息,再次激动的坐了起来,对着渐渐左右开弓,来了两记耳光。 渐渐本来是在控制节奏的,被严世藩这一打,下嘴重了些,严世藩一下没控制住,大喊一声,又躺下了。 过了一会儿,严世藩才喘着粗气开口:「渐渐,这一次,很可能是白莲教最后的机会了。 宗室的机会,萧芹和萧风同时动手,结果萧风下手更狠,白莲教吃了大亏。 从时间上算,藏区使者预计年后到京。如果真的谈崩了,那藏区就会为萧芹所用。 那之后,可紧接着就是春耕啊!春耕大旱,萧芹推波助澜,各方势力应声而起,大明就难受了。 如果这次不成,那萧芹以后也没机会了。和我合作,也是需要本钱的!」 严世藩忽然坐起来,抚摸着渐渐靠在他断腿上的脑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渐渐,如果萧芹和我分道扬镳,各干各的了,你还会不会跟着我?」 渐渐妖媚的一笑:「谁强,我就跟着谁。至少现在看起来,他还是比你要强一些的。」 严世藩用力一捏渐渐的脖子,渐渐啊了一声,眉眼笑得却更开心了。 「走着瞧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谁更强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六章 麻辣火锅 萧风回到京城时,天气已经很冷了,但仍然没有下一场雪。 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冬却仍然无雪,让很多有经验的老农们心中惴惴不安。 这是来年大旱的预兆。 萧风见了嘉靖一面,简单说了一句“俺答汗那边没事了,入世观的后山给我吧。”,然后就火烧屁股般地跑了。 嘉靖愣了半天,萧风都跑没影了,他才迟疑的和黄锦确认。 “他刚才是说俺答汗那边没事了对吧,然后跟朕要了入世观的后山。这俩事儿也不挨着啊。” 黄锦陪笑道:“我看萧大人确实是有急事儿,否则怎么着也会多说两句的。” 嘉靖很不满:“有什么急事儿,还不就是回去见他的家人,没出息!你看朕……” 黄锦知道嘉靖是想和萧风多聊聊他最近修道的心得,他笑着给嘉靖倒上茶。 “万岁不是说感觉最近修道越来越顺吗,吐纳导引之时,比以前更加绵长,可见国运上升,确实对万岁修道有所帮助啊。” 嘉靖点点头,这倒是真的。萧风和他论道的时候,告诉他心情要保持舒畅,尤其是打坐吐纳之时。 这个说法嘉靖以前没怎么听说过,他只知道打坐时要心静。但萧风告诉他,舒畅要比心静更有用。 嘉靖试了试,效果确实不错。他却不知道,任何人保持心情舒畅时,身体的感觉都会比平时好很多。 问题是之前嘉靖很难保持这种状态。嘉靖自从登基以来,一直在和大臣们斗个不停,虽然他一直胜利,但国家却在一步步走向衰落。 如果嘉靖是个彻底的昏君也就罢了,他还可以保持“何不食肉糜”的天真。人只要真傻,就可以保持快乐的心情。 但嘉靖并不傻,他很聪明。他躲在西苑里,轻易不开大朝会,放权给严嵩,一切都是为了保持自己心情的平静。 保持平静,是修道的需要。如果他真的每天处理朝廷的那么多烂事儿,就是神仙也很难保持平静。 但这种平静,其实是掩耳盗铃。嘉靖清楚地知道,大明在一天天变得更差。 倭寇在海边横行,抢掠县城,他可以闭上眼睛装看不见。 白莲教在各地蔓延,时不时折腾,他可以装看不见。 宗室们花天酒地,越来越多,掏空国库,他可以装看不见。 女真人越来越骄横,大明的辽东防线以外大片关外领土,已非大明控制,他可以装看不见。 但那毕竟是装的,他那颗帝王之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你是大明的罪人! 有时正在平静地打坐,老祖宗朱元璋就会从脑子里蹦出来,指着他臭骂一顿。然后朱棣再跳出来,再骂一顿。 被他挤出太庙的朱高炽就更不用说了,骂得更加的狠,嘉靖自己做贼心虚,给了朱高炽很高的愤怒加成。 列祖列宗就别说了,就连他那荒唐了一辈子的堂哥也嘲笑地看着他。 “兄弟呀,你也不行啊,枉费我从一堆酒囊饭袋中把你挑出来了。” 这样的状态下,嘉靖的修道自然感觉不佳,所以当初他见到萧风的真本事后,才会视若珍宝,直接认下了师弟。 而自从有了师弟后,先是在大同打赢了鞑靼人,又在鞑靼围城中御驾亲征了一把,算是不落下风。 白莲教老巢被端,各地分堂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成气候。倭寇气焰也被打压下去,汪直投诚,有望靖海。 更别说嘉靖自己的小金库越来越丰盈,群臣对他修道的反对声也越来越弱。 这种情况下,他的心情自然要比之前舒畅很多,在打坐吐纳时,也自然效果好了很多。 因为萧风反复跟他念叨的原因,他把这一切都归因为了大明国运的加持。这种情绪别人不知道,朝夕相伴的黄锦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黄锦一语中的,嘉靖默默点头:“也不知道他要那荒山有何用,山上除了些树木就是杂草,给他吧。” 萧风并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入世观。代理二观主老拐,领着萧风去看他关心的宝贝。 宝贝藏在一个新挖的地窖里,地窖就在铁匠铺的旁边,借着炉火的温度,地窖被整治得干燥而温暖。 一捆捆的藤蔓被修建得极其规整,偌大的地窖已经被堆得满满的了,散发着一种草木特有的生命气息。 萧风拿起一段藤蔓来,仔细地看着上面蕴藏的芽孢,脸上露出了微笑。 “都在这里了吗,还有吗?” 老拐摇摇头:“张天赐说,按你的吩咐,往河南运了一大车,往山东运了一大车,往四川运了一大车。 河南的交给了陆绎,已经放进洛阳入世观里了。山东的运到了青州,交给了杨继盛。” 萧风点点头,松了口气:“难为张天赐了,今年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能种出这么多藤苗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东西落地生根,极好活的。明年之后,就再也不缺藤苗了,大明百姓,不至于再出现大饥之灾了。” 老拐没见过这东西最后能长出来的果实,心里很是有些狐疑。 “观主啊,这东西,就是你说的仙藤吗?莫非长出来的果子,吃了能变成神仙?” 萧风微微一笑:“没错,是仙藤。老拐啊,人饿极了的时候,如果能吃饱肚子,那就和神仙一样了。” 巧巧此刻就和神仙一样。她是真饿极了,正在施展不动声色的狼吞虎咽大法,风卷残云般地吃包子。 自从萧府被下了蛊毒后,巧娘把安全检测级别提高了等级,每次开饭前,都要经过严格的三轮检测。 第一轮检测为食材检测,购买的食材都要下水反复清洗,然后对洗菜的水进行检测,确保无毒。 检测方法为银针以及陶仲文提供的验毒丹,据说大部分的毒,碰到这颗丹都会变色,宫廷专用! 第二轮检测为厨具检测,对一切做菜用到的器具反复清洗,然后对水再进行检测,确保无毒。 检测方法同样为银针及验毒丹。 第三轮检测为熟食检测,对一切做好的菜和汤,每样盛一份进行检测,确保无毒。 检测方法为旺财。旺财每次都吃得肚子溜圆,小小的眼睛里带着大大的困惑,看着这群围观它的人。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我不吃饱了他们都不敢上桌?我的地位变得这么高了吗?果然是一日…… 萧风回到家里时,大家十分惊喜,因为他回来的很突然,提前也没给家里送信。 萧风扫了一眼,发现餐桌上缺少了王迎香,就知道她到今天也没再回萧府来。 萧风笑了笑,心里有些欣慰,竟还有些淡淡的失落。他轻轻摇头,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你失落个屁啊,贱人! 这是后院女眷桌,萧风在时,巧娘往往都是把饭菜送到萧风的中院去,由小梅伺候着,和刘雪儿一起吃的。 萧风一不在家,刘雪儿第一个耐不住寂寞,拉着小梅就跑后院凑桌来了。 所以此时刘雪儿是坐在上首的,左右两边挨着她的分别是柳如云和张云清,两人见萧风回来,同时往旁边挪了挪,给萧风留出位置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风脸上。刘雪儿看看他,看看自己左右的两个位置。 巧娘掩着嘴,微笑着看他的笑话。柳如云低着头夹菜,装作若无其事,但余光偷偷瞄着他。 张云清则满眼期盼地看着他,就差用手拍拍自己刚让出来的位子了。 只有巧巧心无杂念,嘴里嚼着包子,冲萧风比画着。 “老爷赶紧坐,包子都凉了,我们最近吃的都是旺财的狗剩!” 萧风微笑着走过去,十分自然地就近坐在了刘雪儿左侧,也就是刘雪儿和柳如云的中间。 张云清的脸一下就垮了,端起汤碗来把脸挡住。柳如云低着头,夹菜的速度明显加快,连夹了块姜送进嘴里都不知道。 萧风接过巧娘递来的碗筷,笑着说:“柳姑娘,我正好有事儿问你呢,最近太白居怎么样了?” 张云清一下放下了汤碗,眼睛里的泪花还在闪,嘴角却翘了起来。 萧大哥是因为有事儿要和柳如云商量,才坐到那边去的,哈哈哈,我就说嘛,还没个先来后到了! 柳如云愣了一下,筷子放慢了速度,然后才发现自己嘴里嚼着的是一块生姜,用手挡着吐了出来。 “萧公子,太白居生意本来已经很差了,史珍湘想了很多办法,买了很多名贵食材来开发新菜,和我们竞争,效果都不大。 但这段时间天冷了,更大酒楼都摆出了火锅。史珍湘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买到了上好的牛羊肉。 后来张天赐打听到,朝廷互市进来的牛羊,都由户部统一发卖到各地。谈同也一直负责此事。 谈同从中挑选了最好的牛羊,优先卖给了史珍湘,我偷偷派人去吃过,确实比咱们家的要肥美。 雪儿夫人曾跟她父亲刘大人提过这件事,刘大人试了一下,说谈同对牛羊这一块把得很紧,他插不进去手。” 火锅起源很早,在明朝已经十分盛行。而且明朝的火锅和现在的火锅很接近,不止涮牛羊肉。一切可以炒着吃的菜,几乎都可以涮着吃。 柳如云眉头微蹙,脸上微微的油光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嫩滑,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这也难怪她,虽然她如今的厨艺已经胜过史珍湘,徒弟们也都比史珍湘的徒弟强,但火锅这玩意,跟厨艺没有关系啊! 火锅拼的其实就是个食材,厨子最多是动动刀,清水煮出来,味道全靠食材和蘸料,再好的厨艺也没处施展。 所以说史珍湘确实不是白给的,在如此劣势下,还能抓住机会,另辟蹊径,扳回一局。 萧风咬着包子,若有所思,然后笑了笑:“不就是火锅吗,愁什么。巧巧,咱俩当初炼味精的大锅还在吧?” 巧巧点点头:“在呢,我娘收在仓库里了!” 萧风点点头:“柳姑娘,今天晚上,我教你炒料。你让厨房里备好牛油,让他们尝尝另一种火锅。 史珍湘虽然是小角色,但他的徒子徒孙够多,关键时刻没准真会坏事。就趁这次机会,把太白居击垮吧。” 大铁锅在院子里架了起来,兰娘、巧巧、张云清负责锅底下的木柴火,巧娘帮忙运送辣椒和油。 萧风拿着一把巨大的铁锨站在锅旁,看着油翻开了花,萧风拿起一大块牛油来,扔进了油锅里。 奶白色微微带黄色的牛油在植物油中迅速融化,空气中一种比牛肉还要香的味道弥散开来。 看火候差不多了,萧风让柳如云和巧娘把大盆的红辣椒都倒进锅里。 柳如云很心疼:“这么多辣椒,都要倒进去吗?这太浪费了吧……” 萧风微笑道:“辣椒少了不香,放心吧,这些炒过的辣椒不会白扔的,炒菜还可以用的。” 大盆的辣椒和花椒被倒进油锅里,萧风开始翻炒,柳如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番操作,用心默记着每一个步骤和细节。 这是萧风从里学会的,他还曾经在自己家的锅里实践过一次,但用这么大的锅,他还是第一次。 也许萧风的操作还有些瑕疵,但对这个时代,从没有见识过红油火锅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次降维打击。 姜末也被下进了油锅里,给麻辣的炒料增加了辛的味道。柳如云看着萧风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作为京城食神,柳如云对美食的直觉绝对是专家级的,她几乎已经能感觉到这锅里的东西得有多神奇的美味。 作为资深吃货,巧巧同样也有专家级的直觉,她闻着越来越香的味道,憧憬地说:“好想吃啊。” 这一大锅料,萧风足足炒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他看着巧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那就吃呗,巧娘,把火锅拿出来。” 巧娘犹豫了一下:“咱们都吃完饭了,要不明天吧。” 巧巧失望地垂下头去,并没有说什么。萧风看着巧巧,忽然想到自己刚穿越过来的那天晚上。 只有他的碗里有肉,巧巧低头嚼着自己碗里的咸菜条,连头都不抬一下,绝不看一眼。 “吃完饭怎么了,我没吃饱啊。柳姑娘,去切点牛羊肉来,按平时吃火锅的部位切就行。 如果有鱼,也切点鱼片来,鱼片可以略厚一点。巧娘,你去准备点粉丝、青菜、豆腐来。” 这个时候人们涮火锅是不吃毛肚、百叶、黄喉什么的,自然也没有鸭肠。这些下货只有贫寒人家才会买回家去添点油水。 要想让主流人士接受这些东西,光靠美味还不够,还需要打破人们的等级观念,萧风对这个是有办法的。 红亮亮的火锅烧开了,萧风自己先烫了一片牛肉,夹起来吃了,然后冲大家微微一笑,这味道,在四川也绝对是中等水平的。 然后大家纷纷尝试了一下,筷子就猛然变快了,桌子上的一切都在飞快地减少。 最后是巧娘怕大家吃积食了,坚决不肯给大家再添菜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然后发现都有点走不动了。 第二天,醉仙楼的二楼继续作为雅座,供应炒菜,而保温效果比较差的一楼,则全场改成了火锅。 史珍湘站在太白居的二楼上,看着醉仙楼的伙计们在桌子上摆上铜火锅,忍不住冷笑起来。 “前几天,柳如云也摆过几桌火锅,结果呢?她的牛羊肉不如我的好,味道自然就不行! 肯花钱到太白居和醉仙楼来的,哪个没有一条好舌头!之前她的炒菜压我一头,如今我的火锅压她一头!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后面就不一定怎么回事儿了!老子就不信,琢磨不出更多的好菜来!” 正琢磨着,他眼睛忽然直了。什么情况,这火锅里的汤水,怎么都是红彤彤的呢? 难道是辣椒?不会吧,辣椒是这么用的吗?辣椒不是炒菜用的吗? 正愣神间,醉仙楼的伙计们大声喊道:“醉仙楼最新菜品,麻辣火锅,限量推出,欢迎品尝!” 京城中有身份的人,吃的就是个新鲜,听见是醉仙楼的最新菜品,根本不管好吃不好吃,肯定是要尝鲜的。 当下大家纷纷亮出会员身份,从宝石卡到黄金卡到银卡,吵吵嚷嚷,要求先尝为快。 柳如云走出来,笑着对客人们说:“大家都想吃,可只有这么些锅子。我倒有个主意。 这火锅,本就是大家围着一起吃才过瘾的。大家可选择关系好的朋友,一起拼桌,人凑得越快的,吃上的越早!” 人们一听,顿时开始找啊找啊找朋友。常在一个酒楼吃饭,身份又比较接近的,自然都有三分交情,很快就凑齐了一桌。 这桌人热热闹闹地落座,在别人还在找朋友的时候,他们已经夹起肉片,在红油里烫上了。 肉片拿出来之后,几个人狐疑地看着颜色,然后又试探的将肉片放进了嘴里。 “真他妈的太好吃了!” “不止肉片好吃,豆腐也好吃!” “粉丝涮着吃竟然如此美味!” “这是鱼片吗?鱼片涮火锅?之前好像还真没这么吃过啊,尝尝!好吃啊!” 赞叹声把在太白居里排队等着吃火锅的人都吸引走了,跑到醉仙楼重新排队。 史珍湘的脸色苍白,愣了半天,忽然咬咬牙,喊过伙计来。 “拿一把辣椒,扔进火锅汤里,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吃的这个程度!”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谈同丢官 醉仙楼的麻辣火锅名气与日俱增,甚至传到了皇宫里。 嘉靖常年打坐,食欲经常不振,加上吃了很多陶仲文炼的丹药,经常处于一种虚假的饱腹感中。 因为那些丹药,没啥营养成分,至少是不富含蛋白质、氨基酸的。但各种微量元素还是有的,可能还有点观音土啥的,否则丹药不容易成型。 如果陶仲文能活到后世,萧风一定会拉着他当合伙人,成立一家生产减肥人士专用的代餐公司。 嘉靖是听裕王说起的麻辣火锅。事情的起因是康妃生日,嘉靖心血来潮,打算给康妃个惊喜。 这在之前是绝不会存在的,因为嘉靖在西苑修道后,几乎就没亲自给后宫嫔妃们过过生日,夜生活也都是拉个小秀女就解决了。 但自从萧风把嘉靖的变态嗜好掰直了之后,嘉靖和后宫嫔妃们的感情获得了重建,尤其是技术和感情都最好的康妃和卢靖妃,更是焕发了第二春。 嘉靖没有通知康妃,就带着黄锦悄悄回宫了。黄锦让康妃宫里的人都不许声张,嘉靖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了康妃的房里。 结果在门口时,听见了裕王的声音。他进宫来给母妃拜寿,正在唾沫横飞地跟母妃吹嘘着自己在醉仙楼吃的麻辣火锅有多好吃。 裕王描述着肉片、鱼片以及其他的东西经过麻辣红油的浸润后,在嘴里的美味时,嘉靖竟然一时不慎,流出了口水。 流口水也就罢了,嘉靖还下意识地吸溜了一下,顿时惊到了屋里的母子。 康妃赶紧用手帕擦着口水来迎驾,裕王则跪在地上,不敢看嘉靖嘴角留下的口水痕迹。 嘉靖很下不来台,不悦道:「不知道读书上劲,小小年纪,只知道吃喝玩乐,成何体统! 这也罢了,你身为皇子,又早已封为王爷,什么世面没见过,一个什么麻辣火锅说得这么夸张,可见轻浮!」 裕王委屈地说:「是真的好吃啊,柳食神说,这是师父教给她的最新名菜,这两天醉仙居都订不着座! 我都是走的柳食神的后门才吃到一顿,景王到现在还在排队呢。」 嘉靖皱了皱眉:「为何你能走后门,景王不能走呢?醉仙居对两个王爷还敢厚此薄彼不成?」 嘉靖这句话不是随口说的,他当然知道柳如云一切都听萧风的,莫不是萧风对两个孩子起了厚此薄彼之心? 裕王笑了笑:「是我走后门的事儿被师父知道了,师父骂了我一顿,说我身为王爷,应谨言慎行,引领民间风气。 走后门加塞这事儿本身不大,但会让百姓觉得,我不够光明正大,控制不住欲望。 师父告诉景王不要学我,说我此事做得轻浮,跟父皇教训的一样。所以景王就让仆从去排队了。」 嘉靖松了口气,随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家伙平时除了自己,谁也不怕,如今竟被萧风训得服服帖帖的。 嘉靖板着脸道:「萧风是防微杜渐而已。其实身为王爷,自该有王爷的特权。 这也不算什么,只是你那副好像吃了仙桃的样子,确实轻浮……」 话说到这里,嘉靖心里一动。既然是萧风给柳如云的菜谱,不会是仙界里流传下来的吧。 这么一想,嘉靖的口水又蠢蠢欲动了。 嘉靖轰走了裕王,搂着康妃说了会话,脑子里却一直琢磨着麻辣火锅的事儿。 「晚上赐膳爱妃想吃点什么,可以让朕的御厨为你准备。」 这是恩典,虽然宫里后妃和皇上吃的都是御厨,但御厨和御厨也不一样,皇帝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 康妃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麻辣火锅……」 随即觉得不对,赶紧说道:「万岁恕罪,臣妾让载坖给闹的,臣妾轻浮了……」 嘉靖用舌头舔了舔嘴角,迅速地抓住了康妃的话头。 「今日是你生辰,朕岂能言而无信?既然是爱妃想吃,朕让黄锦去想想办法。」 康妃确实觉得自己轻浮了,赶紧往回找补。 「不不不,万岁不必为臣妾如此大费周章,臣妾不想吃……」 嘉靖肯定地说:「不,你想吃。黄锦,去找醉仙楼……不,找萧风去。 就说康妃生辰,想吃麻辣火锅,让他进献一锅。」 黄锦本来听见要去醉仙楼定菜,正在为难,听嘉靖改口去找萧风要,这才松了口气。 皇帝岂能从外面的酒楼里定菜,这不得把尚膳监给吓死,刘公公非和自己拼命不可。 但找萧风要,就好很多。根据礼制,亲贵大臣们是可以给皇帝献菜的,以示尊崇之意,就像给天地祖先上供一样。 只是这条礼制,历朝历代都很少有人执行的,因为太危险了。 先不说皇帝吃大臣献的菜有生命危险,献菜的本身也有生命危险。 万一献的菜在中途被掉了包,进宫后测出有毒,皇帝搞不好就会干掉你。 就算献的菜没有毒,万一皇帝肠胃不好,吃个拉肚子或者便秘啥的,对献菜的人也不会有啥好印象。 所以献菜这事属于典型的没病找病,仅仅作为纸面上的礼仪流传着。但毕竟是有这规矩,那就不算违规。 萧风接到旨意,不敢怠慢,亲自带着一包炒好的料进了皇宫,确保这包料不会被加料。 嘉靖和康妃吃得脸上都是汗,不停地拿锦帕擦拭着。萧风坐在下首,只吃了两筷子就放下了,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看着师弟这副欠揍的样儿,嘉靖擦了擦汗道:「此物不错,师弟想是天天都吃,已经吃腻了吧。」 你都吃腻了,我不找你,你都不知道主动把这好东西拿给我尝尝,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萧风赶紧拱手致歉:「师兄,娘娘,不是我吃腻了,是因为想起了前天让人在太白居偷买出来的牛羊肉,觉得今天的肉差点意思而已。」 嘉靖皱皱眉:「此话何意?难道我皇宫御厨房里的牛羊肉,还比不上太白居里的牛羊肉吗?」 萧风笑了笑:「街上都说,别说我们吃的牛羊肉,就是万岁吃的牛羊肉,也是太白居里挑剩下的。 原本我是不信的,不过今天这一尝,才知道果然如此。 师兄宫里的牛羊肉,虽比醉仙楼的好,终是不如太白居的。」 嘉靖放下筷子,似乎嘴里的肉片变得不香了。康妃吃得正起劲,见嘉靖不吃了,也赶紧放下筷子。 内地虽也养牛羊,但最好的牛羊确实是来自草原上的。 互市得来的牛羊,都有户部统一收购发卖,皇宫自然是要吃第一口的。 这不是嘉靖小气,争这一口吃的,而是这代表了上下尊卑。 这种心理暗示是时刻也不能忘记的,否则,就有皇权变弱的可能。 「黄锦,让陆炳想想办法,去弄一点太白居的牛羊肉来。」 火锅仍在沸腾着,但嘉靖却不动筷子了,只喝着茶和萧风聊天。 他不是轻信的人,而且饮食这种东西,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师弟就算没说谎,也没准是他的舌头不好使呢。 锦衣卫干这种事,绝对是大材小用了,没有一炷香的功夫,肉片就拿回来了。 尽管陆炳已经反复检查过了,黄锦还是不厌其烦地又检查了一遍,还自己涮了一片吃,之后才递给嘉靖。 嘉靖涮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然后又夹起一片羊肉,慢慢地嚼着。 「给朕上一个清汤火锅来。」 清汤,对牛羊肉的品鉴更清楚,此时嘉靖的脸色已经不是很好看了。 清汤火锅上来了,嘉靖又涮了两片,然后放下筷子,微笑着对康妃点点头。 「今天你生辰,多吃点,朕陪着你吃。」 第二天早上,户部尚书潘璜就接到了旨意,让他配合锦衣卫,查户部牛羊的进出账簿。 潘璜很纳闷,好端端的,锦衣卫怎么管起牛羊的事儿来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叫来谈同,让他把账簿拿出来。 账簿上记得倒是很清楚,第一批选送的牛羊,是送到皇宫的。 第二批选送的牛羊,是各地王爷集中订购的,第三批选送的牛羊,才轮到市场上公开发卖。 谈同指着账簿侃侃而谈,表示自己分管此事以来,兢兢业业,绝无违规之处。陆炳忽然打断他的话。 「账簿上写着,另有牛羊若干抽查后另行处理,这是怎么回事?」 谈同看了陆炳一眼,笑道:「陆大人,这是户部惯例了。 不光牛羊,包括粮米、布帛等户部统管大宗货物,户部都要抽样检查的。」 陆炳点点头:「这些抽查的样品,另行处理,一般是怎么个处理法?」 谈同看了一眼潘璜,潘璜仰着头装没看见,谈同咬咬牙,低声笑道。 「陆大人,这些抽查的样品,最后都会发卖掉。 样品不多,所得银两,贴补一下户部各级官员,这是户部惯例,并非本官之意。 而且这些发卖的银两,其数目多少、于何时何事上发放补贴给哪个官员,户部都是有内账的,大人可查看。」 陆炳对此倒不在意,因为大明朝各部门的划拨经费确实不是很富裕。 各部门利用职权,搞一点小动作,其实很多时候也是为了保证部门运转得更好。 例如兵部也常会将陈旧的军服发卖,礼部也会发行一些教科书给各大书局。 钦天监里的人兼职给富人家算命,顺天府画师兼职画像,不一而足。 只要这些钱不是全落入个人手里,不太过分的情况下,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天陆炳却格外较真:「谈大人请拿出内账来,给我看看可好?」 谈同无奈,拿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明确记载了样品售卖得银若干,部里某次联谊吃酒花费若干。 部里夏季买冰棍出银若干,某同事家中房子倒塌,部里出银若干,倒是清清楚楚,一笔不乱。 但陆炳却指着上面的售卖一栏道:「这售卖的牛羊,为何只卖给了固定的三家酒楼?另两家也都是史珍湘的产业吧。」 谈同全身一抖,强笑道:「这个,本官确实不知。发卖之事,价钱公道即可,一般不限制谁来买的。」 陆炳笑道:「这个发卖价格,可谈不上公道啊,比市场的价格还要低一点。」 谈同辩解道:「抽查之样品嘛,一般都会比大宗出货价钱低一些的。」 陆炳点点头:「这批抽查的样品,应该还没发卖呢吧,带我去看看吧。」 大同互市进来的牛羊,都集中在京城东北部的牲口场。然后发卖给各地的牲口贩子,通过各种渠道发往全国各地。 陆炳赶到牲口场时,这一批牛羊已经发卖完毕,只有一个木栏里留着几十头牛羊,正在安静地吃着草。 陆炳像平时一样,没有穿官服,故此管理牲口场的户部小官没认出来他来,只是向着谈同谄媚地一笑 。 「谈大人啊,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呢!这地方气味大得很啊!你让人传句话就行了啊! 再说了,就是您不来人传话,我也自然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 大人您看看,这是这匹牛羊里精选出来的!百里挑一啊! 看这牛脖子,看这羊脖子,看这几个部位,黄瓜条,一头沉,大三叉,绝对出的肉都又肥又嫩!」 谈同记得汗都下来了,可陆炳在旁边,他又不敢直接制止,只能含糊地点头:「不错不错,要认真干活,为国效力!」 陆炳微笑道:「这位官爷,我是谈大人的亲戚,来挑点牲口的。 请问咱们这抽查的牲口,如果都是百利挑一的好货,其他人为啥不来买呢?」 那小官听说是谈大人的亲戚,那肯定是知无不言啊,当下神气的点点头。 「这位兄弟,这你就不明白了。正常的抽查,为了确定这批牲口的成色,那肯定是要挑坏的查! 这样才能压鞑靼人的价不是。这些留下来的牛羊,那可都是挑最好的留下来的,只是借了个抽查的名义而已! 你问其他人为啥不来买?笑话,不是谈大人指定的人,能从这里买走这些牲口?只能上市场去买那些普通货色! 所以兄弟啊,有谈大人这样的亲戚,当真是你的运气啊,你就等着发财吧!你想要哪几头?我帮你赶出来!」 谈同全身冷汗湿透,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你给我住口!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你给我滚!」 小官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吓得落荒而逃。 边跑边心里琢磨着,这个亲戚可能是个外地的穷亲戚,不受谈大人待见,连累得我也吃了瓜落儿。 谈同虽然一声怒吼止损,但也让自己彻底泄了底,他苦笑着看着陆炳,无话可说。 说什么?说自己是为了支持史珍湘?说支持史珍湘就是支持严世藩?支持严世藩就是支持严嵩? 这些事儿陆炳能不懂吗,但架不住人家装不懂啊。人家就是问一件事儿。 史珍湘比皇帝还尊贵吗?你把最好的牛羊提前挑出来,给史珍湘留着,你把皇帝放在第几位? 最好的东西不进皇宫,这是潜规则,但潜规则的特点就是见不得光,你太明目张胆,就潜不下去了。 第二天,宫里传来几道旨意,事关几位官员的升降。 陆绎、沈炼平逆有功,皆升任锦衣卫副千户。 胡宗宪宣旨招安汪直有功,升为南京右佥都御史,继续兼任沿海巡按使,与俞大猷共同巡海备倭。 严世藩意外致残,已经不适宜在大理寺这样行动力强的部门任职,以正四品品级,暂代礼部右侍郎。 谈同对万岁有不敬之意,降官三级,从户部郎中干起,刘彤升任户部左侍郎,成为了户部的二把手。 小春子公公出海宣旨,招安汪直有功,升任司礼监右监丞,大概相当于司礼监五把手,继续兼管教坊司。 这一串的任命变更中,唯独谈同这个事儿,显得很是无厘头,所有官员也都摸不着头脑。 谈同身在户部,又不是尚书,单独面见皇帝的机会几乎不存在,都是随着大家一起上朝的。 那么他是怎么找到的机会对万岁不敬呢?难道真是花「嘉靖通宝」前上厕所没洗手? 后来又传出谈同的不敬行为是被锦衣卫查出来的,一时间很多官员人人自危,每天见面问好的第一句话也变了。 「吃了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啥情况,我问你吃了吗?」 「万岁英明!」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万岁千古一帝!」 「……万岁万万岁!」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八章 醉仙毒案 史珍湘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沉没了,他看着空荡荡的太白居,真想从二楼直接跳下去。 一年的惨淡经营,他百般努力,加大投入。为了吸引客人,他买了很多名贵食材,现在都砸在手里了。 虽然手里头还有些钱财,但这样耗下去,过完年,他就得关门大吉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严世藩借钱。严世藩虽然一向吝啬抠搜,但毕竟他可以投资的事业已经不多了呀! 曾经占垄断地位的快乐医药业,已经被朝廷给禁了,虽然还有地下生意,但那个上不了台面啊! 从粮店,到布店,从娱乐业,到建造业,京城里都没有能和萧风的商业集团抗衡的了,也就剩自己这个饮食业一根独苗了。 所以,严世藩有什么理由不支持自己呢?史珍湘带着这样的想法,走进了严府。 严世藩的两条腿已经基本痊愈了,只是他重金打造的四轮小车儿还做完,因此只能在床上坐着。 听史珍湘说完来意,严世藩皱了皱眉,然后笑了。 “史老板啊,按理说,借你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过你若是没有能力和醉仙楼抗衡,我借你钱也无用啊。” 史珍湘垂下头,他现在确实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能够击败醉仙楼,甚至连抗衡都做不到。 本来以为冬天的火锅是个弯道超车的好机会,想不到萧风这个老司机车技明显比他好,不但没让他超过去,还把他挤翻车了。 他这个驾驶员受的只是轻伤,但坐在车上的重要乘客谈同却摔成了重伤。 除非奇迹出现,严嵩再次全面掌控朝局,否则估计这辈子谈同也就是个郎中了。 看万岁的这次官员岗位调整,明显是萧风一派的人物升迁,严党一派的人物平调或下降。 严世藩虽然看起来是升级使用,但礼部是个闲差,没有实权,实际实力还不如大理寺少卿。 严世藩笑道:“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我可以借给你钱,还会给你出一个好主意,让你一注翻身!” 史珍湘猛地抬起头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几乎有点接不住。严世藩有这么好吗? 严世藩招招手,那个妖媚的侍女走过来,史珍湘几乎能透过纱衣看见里面的重要几点,他喉咙发干,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了。 严世藩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极小极小的瓷瓶,笑着对史珍湘晃了晃。 “你找个最可靠的人,但最好明面上跟你来往不多,混进醉仙楼去吃火锅,趁人不备,把药下进去。” 史珍湘一哆嗦;“这……这是什么药?” 严世藩笑了笑:“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但能让人吃完后,立刻就上吐下泻。 然后让你的人带头闹事,就说醉仙楼的麻辣火锅对人有害。你想想看,到时醉仙楼怎么收场? 大冬天的,人们不能不吃火锅,到时候,你的太白居不就人满为患了?” 史珍湘想了想:“我有个远房侄子,爹娘都去世了,前几天才来投奔我当学徒的,是生面孔。 我让他去,保证没人认识,闹起事来,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也查不到我的头上来。” 史珍湘回到家里,立刻把侄子叫来,把事情交代了一遍。侄子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肯定办妥。 史珍湘再三叮嘱:“这事儿的关键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说出我来。而且你也得吃,否则会让人怀疑的。 一桌吃火锅的人,至少有六个人,他们也根本查不出来是谁放的。到时你就一口咬定火锅有问题!” 为了不被人搜出证据来,史珍湘十分聪明地把小瓷瓶里的药粉倒出来,用一个牛肉片,把药粉包了起来。 这样下药时,只要偷偷把这片牛肉混进醉仙楼上的牛肉片里,下到锅子里,就没人能发觉。 时候不管是查锅里,还是查身上,都不会留下任何罪证和痕迹,可谓天衣无缝。 第二天,史珍湘的侄子出现在醉仙楼里排队的队伍中,经过几天的排队抢吃后,热度自然会降低一点。 现在只要肯跟陌生人拼桌,当天已经可以吃上了。史珍湘的侄子又拿出些钱来,跟前面排队的人换了换位置,总算在天黑前坐在了火锅前。 醉仙楼的伙计们忙得四脚朝天,流水般地把一盘盘肉片和菜品放在桌子上,大家纷纷夹起肉片来涮,边吃边赞不绝口。 其中一个胖子,一看就是个资深的老饕,筷子在手中飞旋,就像绝世剑客在挥舞着宝剑一样,其他人都没他吃得快。 一边吃还一边安慰其他人:“不用担心吃得慢,吃完这盘还有一盘,加肉钱都算我的!” 忽然间,胖子捂住了肚子,抬起头看向同桌的几个人:“我……我肚子疼!” 其他几人诧异地看着他,然后忽然也觉得腹内疼痛,齐齐放下了筷子。 史珍湘的侄子暗暗好笑,他虽然也吃了几片,但吃得比较慢,比较少,此时肚子虽然也疼,但没有那么厉害。 但喊叫却属他喊得凶:“哎呀,疼,不行了,我憋不住了,我要……” 扑通一声,一人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嘴角流出了黑血,正是那个吃得最快的胖子。 史珍湘的侄子吓蒙了,不是说好的上吐下泻吗?直接口吐黑血算是怎么回事? 同桌的其他几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史珍湘的侄子跳起来,惨叫一声“你骗我!”,然后也一头栽倒在地。 史珍湘站在太白居的二楼上,脸色煞白,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吐下泻,都是严世藩骗他的! 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啊!这个疯子,他真是拿人命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啊! 此时醉仙楼里已经乱成了一片,不少食客都在伏案大吐,他们却不是中毒,而是吓的。 有一种病症叫群体性臆想中毒,就是当一个群体中有一个两个人出现中毒迹象时,其他人因为在同一环境下,也会出现中毒症状。 但最后检查后,会发现大部分人其实都没有真正中毒,而是一种精神作用。现在醉仙楼就处于这种状态下。 一时间,所有的伙计都吓傻了,柳如云也吓傻了,不知道这些客人哪些是真的中毒了,哪些是假的。 此时田中实带着捕快们赶到了,他长期在街面上摸爬滚打,经验十分丰富,看了一眼后喝道。 “都不要乱,那几个口吐黑血的是真中毒了!其他客人不要乱,应该没问题的! 大夫马上就到了,大家冷静!大家冷静!” 没人相信他的话,大家也等不了大夫到场,都拼命地撒腿往自己认识的名医家里跑,生怕慢了也会口吐黑血,一头栽倒。 一直到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都赶到,才控制了局面。确认了大部分人都是被吓的之后,重点就放在了那一桌六个人身上。 田中实和赵总旗交换了一下眼神,赵总旗小声道:“还是你那边方便些。” 田中实点点头:“陈老板,你的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没说的,跟我走一趟吧!”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醉仙楼的老板是柳如云,但陈忠厚毕竟是柳如云的父亲,田中实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陈忠厚立刻就明白了田中实的意思,忙不迭地束手就擒:“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柳如云冲上来,想要说些什么,赵总旗一把拦住了她。 “柳姑娘,你赶紧让人去找萧大人吧。别想着替你爹坐牢。 不管哪个监狱,不管有谁照顾,监狱都不是女人能呆的地方!” 此时萧风却不在府里,他刚给常安公主喂完药。因为去大同耽误了几天,常安胃口大开。 罕见的采用了上位吃药方式,萧风差点就出不来了,幸亏黄锦让人来叫他,才替他解了围。 之后萧风去了西苑,他也知道自己前天走得太急了些,师兄可能有点不开心,今天特意去弥补一下。 等萧风哄完嘉靖开心,走出西苑时,一眼就看见安青月陪着柳如云,正在西苑门外焦急地等他出来。 “萧公子,醉仙楼出事儿了,我爹被抓走了!” 萧风没说话,带着两人上车,往萧府走去,路上听柳如云说了整个经过,陷入了沉思。 “安青月,既然锦衣卫没抓人,这案子肯定是落在顺天府了,那验尸的一定是王推官,你让他晚上到我家来。” 看着柳如云失魂落魄的样子,萧风终是不忍心,拍拍她的肩膀。 “别怕,有我在呢,你爹不会有事的。” 柳如云全身陡然放松,她一直在苦撑着,此时泄了劲儿,真想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可惜安青月也在马车里呢,而且她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这俩人,丝毫没有下车去找王推官的自觉性。 “老王早就在府里等着你了,不用我去找了,你还是赶紧想想,究竟是谁下的毒,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儿吧。” 马车进了萧府,众人都围上来,女人们主要都在安慰柳如云。老王抢上一步,小声对萧风说。 “大人,我验尸许久,这种毒之前只见过一次,就是上次,小女被奸人控制,下在府里汤水中的毒!” 萧风目光一闪:“何以如此确定?” 老王想了想,肯定地说:“上次中毒,一共死了两个人,一个是赶马车的张六三,一个是萧府的仆从。 张六三和小女中的毒一样,按牛三所说,都是心蛊之毒,虽然也口吐黑血,但血色淡黑如炭,带着淡淡的腥气。 那个仆从是喝汤中毒而死的,口中黑血漆黑如墨,带着浓烈的臭味。这不是一种毒! 想来张六三和小女,都是心蛊控制人心时产生的毒素,而下在汤水中的毒药,起效更快,更致命!” 萧风点点头,蛊毒是活毒,是特异的虫子产生的毒素,对人体有各种奇妙的作用。 但只要是活毒,都无法在滚烫的汤水中存活,不管是当日萧府的鸡蛋汤,还是醉仙居的麻辣火锅。 而且,在汤水中下毒,用蛊毒也未免太浪费了,完全没必要。 “你是根据当日仆从中毒吐血气味症状,与今日醉仙居中的人一致,得出的这个结论吗?” 老王摇摇头:“并非仅此而已。大人,这药并非无色无味,其实当日萧府的鸡蛋汤中,后来检查,就有些臭味和红色。 只是鸡蛋汤热气腾腾之时,人们不留心罢了。我从醉仙居的火锅中,以冰块凝结红油后,闻到了这样的臭味。 只是那红色和臭味在麻辣火锅中,更不易被发觉,所以下毒之人才能得逞的。” 萧风沉吟道:“此毒毒性如此猛烈,发作如此快速,实在罕见。若真与上次的毒相同,那也是苗疆出的毒药了。 只是苗疆之人已经离开京城了,若是京城中还有人有他们的毒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老王点点头,表示自己也猜到了,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毫无证据。 “死在桌子上的六个人,身份查清了吗?” “查过了,其中四人都是京城里的富家子弟,有一个还是一个六品官的儿子。只有一人,身份不明。” 萧风皱皱眉:“身份不明?顺天府查不出来,那就请锦衣卫查查吧,这六个人的身份很重要。” 老王看着萧风:“大人是认为,下毒之人就在这六人之中吗?不会吧,谁会下了毒自己还跟着吃啊! 这人得是收了多少钱,要赔上自己的性命来陷害醉仙居呢?” 这个疑问,也深深的困惑着萧风,除非是被逼上绝路的人,哪有人会用自己的命,去陷害一家酒楼的呢? 萧风叹了口气:“从动机上想想吧,任何事都是有动机的。醉仙楼倒霉,谁最高兴?” 老王毫不犹豫地说:“那当然是太白居了。听田中实说,太白居入不敷出,史珍湘已经撑不下去了! 醉仙楼一出事儿,太白居就能起死回生了。大人,今天晚上,府尹郭大人已经下令封锁醉仙楼了。” 萧风点点头:“郭大人这么做是对的。不管后面查出什么来,眼下醉仙楼都不能再开了,先封了吧。” 一直在旁边被众人安慰,默默垂泪的柳如云猛然抬起头来,脸色惨白。 “萧公子,醉仙楼是我爹半辈子的心血,也是我的一切。醉仙楼真的不让开了吗? 我只会做菜,我从三岁就看着娘做菜,我这些年一直想的做的,都是怎么把菜做得更好……” 萧风静静的看着柳如云,她的脸上满是绝望,那是真正的绝望。对柳如云来说,不能再做菜了,就像张无心不能再练武了一样。 一个人在一件事上付出最大的心血,把这件事做到了出类拔萃的程度,忽然之间,她却再也没机会做了。 就像运动员被禁赛,演员被封杀,小姐被扫黄,领导被双规…… 那种绝望的心情,一般人是很难想像的。 萧风淡淡的说:“你可以做菜给我们吃,我们都爱吃。”停顿了片刻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我爱吃。” 柳如云惨白的脸上浮出一片红晕,心里的悲苦渐渐散去,心脏也砰砰地跳个不停。 萧风从未在公开的场合,说过这么暧昧的话,她知道他是为了安慰她,但那又怎么样? 张云清看看萧风,看看柳如云,咳嗽一声道:“没错,柳姐姐,我们都爱吃的!” 刘雪儿笑着搂住柳如云的肩膀,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 “歇几天还不好吗?明天我教你涂胭脂,看你成天烟熏火燎的,明明这么好看的。” 巧娘也赶紧说:“正好这几天我身子不太舒服,柳姑娘歇下了,我也能喘口气了。” 柳如云低着头,心里一股暖流流淌,变成眼泪一滴滴砸在高耸的胸前,眼看胸前湿了一片,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擦了擦。 “柳姑娘,你写个字吧,咱们看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九章 恶鬼伸冤 柳如云很少写字的,她拿笔的姿势和拿刀差不多,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会一笔扎在纸上。 连想带写,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纸上才写下了一个杀气十足的“毒”字。 但柳如云的问题却迟迟未问,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问。萧风知道她的为难,慢慢的开口。 “若问是谁下毒害你,其实我们心中大概是有数的。 若能问得更细些最好,问题越具体,与你关系越紧密,结果就越准。” 柳如云咬咬牙:“害我之人,必是史珍湘无疑,我想问问,我该如何找到他害我的证据?” 萧风点点头:“这个问题其实很宽泛,我只能尽力而为。不过也有好处。 若是问题问错了,我也测不出来,若是能测出来,那大概就说明你的问题问对了。” 萧风拿起“毒”字,缓缓的踱步,周围一圈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他的灵感吹飞了。 “‘毒’字上为‘青’字头,下为‘母’字底。‘青’有天之意,‘母’为‘子’之根。 ‘青’下无月,是为暗夜,当其‘子’时,可行其事。” 柳如云咬咬嘴唇:“具体该如何行事呢?” 萧风看着字,脸色发白,缓缓道:“‘母’有同根之意,下毒害你之人,和史珍湘应该是亲戚。 五行之中,‘青’色为木,木属东方。此人当从东方而来,老王可以让锦衣卫往东方查一查。 五行相生,木生火,史珍湘一代名厨,此人到史珍湘处,应该是奔着学厨艺来的。 ‘毒’有害之意,‘青’字头即为‘害’之中,‘母’又有根基依靠之意。‘害’者,上‘宝’下‘口’,以利益相诱惑,以口舌相欺骗。 害死此人者,并非史珍湘之本意,而是他的根基靠山,用利益和口舌欺骗了史珍湘,使他害死了此人。” 柳如云看着萧风,眼睛里都是痴迷的神色,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萧风的一只胳膊。 “萧公子,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父亲还在牢里关着呢。” 老王点点头,这闺女比我闺女强啊,听我娘子说,当年我被关在诏狱里,我闺女还想着我最好过完年再出来呢。 萧风感觉这个字把自己压榨得太狠了,身体微微有些发颤,他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踱了半步,坐在了椅子上。 “‘母’为女,女属阴,‘青’字头为‘一’层‘土’,‘一’层‘土’下之‘阴’,则为亡故之人。 亡故之人如何能行事,又是在暗夜子时行事……” 萧风忽然抬头看向柳如云,微微一笑,看得柳如云全身一颤,抓着萧风胳膊的手触电般的收了回来。 “我明白了,放心吧,你爹有救了。” 醉仙楼发生了重大的食品安全事件,震惊了整个京城。这毕竟是全京城排名第一的网红大酒店啊! 史珍湘的太白居生意爆火,他让伙计和徒弟们招呼客人,自己却偷偷跑到顺天府门口的人群中听审。 顺天府的审讯很严厉,不但柳如云和几个徒弟都被审问了,几个负责准备锅底、传菜的小伙计更是被严加盘问。 审到兴起,郭鋆一拍桌案,几个小伙计都挨了板子,被打得哭爹喊娘,但却坚持自己是无辜的。 本来郭鋆是不想“带病”工作的,但无奈此案牵涉到醉仙楼和柳如云,而京城人人皆知此二者与萧风的关系。 所以萧风就算是想替郭鋆背锅也不行,他必须得回避,郭鋆也只能“带病”审案。 一天审下来,一无所获,郭鋆差点真的累病了,只好先退堂,等自己修养起精神来再继续审。 醉仙楼大门上贴了封条,其实就是不封,也没法开门做生意。从厨子到伙计都在牢里押着呢,怎么做生意? 柳如云因为是女子,又有萧府担保不会跑,才不用坐牢,算是取保候审,顺便把她的女徒弟也保出来了。 男徒弟跟着其他厨师在牢里蹲着,看着女徒弟跟着柳如云离开,忍不住悲痛万分:想不到性别歧视不仅仅存在于厨房里啊! 第二天又审了一天,天色黄昏的时候,郭鋆终于忍不住了。此案不破,他压力很大啊! 当下命人对着负责那张桌子备菜的男徒弟大刑伺候!一番板子下来,男徒弟被打得哭爹喊娘。 最后实在扛不住了,男徒弟也是刚烈,冲着郭鋆破口大骂。 “狗官,你如此糊涂断案,诬陷好人,放过真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做鬼也不放过真凶!” 说完男徒弟牙齿一咬,噗的吐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田中实上前掰开嘴一看,大惊,看向郭鋆。 “大人,这人他……他咬舌自尽了!” 郭鋆吓得从公案上跳起来,但他毕竟老谋深算,立刻平静下来,摸了摸额头,唉声叹气。 “此人做贼心虚,畏罪自杀了!想来就是真凶无疑。待本官写好报告,上交刑部定案就是。 此人尸体和中毒而死的几个,同时放入冰棺中,等待结案后再行发落!” 跪在一边听审的柳如云和女徒弟急了,哭喊着往前扑,都被田中实带人给挡回去了。 百姓们纷纷摇头,叹息,觉得这么容易就结案了,太草率了,我们还都没看过瘾呢。 至于男徒弟是不是真凶,大家倒没有太多想法,以往凡是碰上无头案,各地官府的断案方式都差不多。 那就是轮番打,总有一个扛不住招供的,或有一个扛不住被打死的。不管招供还是打死,大概率罪犯就是他了。 这就像扒尿炕一样,别说什么冤枉,大家都是公平的,你没别人抗揍啊! 不过郭鋆平时用刑还是谨慎的,当了这几年府尹,这种情形不多见,看来这次也是被上面逼急了,老马失蹄啊。 史珍湘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擦了擦脸上的汗,回到太白居继续琢磨如何趁机尽可能地打击醉仙楼。 既然真凶找到了,那么醉仙楼封不了几天了,毕竟有萧风做后台呢,估计也就是罚款、整顿,重新开业。 但毕竟饭店里吃死了人,食客们是会心有余悸的。自己只要抓住机会,不停地宣传,不让食客们忘记这件事儿,就能一直保持优势。 忙活了一天,史珍湘决定不回家见黄脸婆了,他来到自己的外宅。外宅里养着一个漂亮的小妾,是从扬州买回来的,风情万种。 史珍湘喝了点小酒,和小妾云雨一番,然后疲乏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史珍湘忽然惊醒,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明明睡前已经吹熄的蜡烛,此时竟然又燃起来了,而且,那个火,是绿色的! 绿色的烛光,映照得屋子里碧幽幽的,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什么梦最可怕?当然是噩梦。那什么样的噩梦最可怕呢?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有一致的答案。 那就是噩梦里的场景,就是自己睡觉前的屋子,这会给人一种极度的真实感,让人感觉无路可逃,醒不过来。 史珍湘此时就是这种感觉,他闭上眼睛,猛地再睁开,期望已经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然而并没有,不但没有雄鸡,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着,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哭泣一样。 史珍湘偷偷地用手捅了捅睡在身边的小妾,如果小妾也一起醒过来,不管是噩梦还是鬼压床,都好很多。 但小妾睡得就像头死猪一样,毫无动静,只是均匀地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史珍湘无奈,也闭上眼睛,希望能沉沉睡去,至少能不能换一个梦做做? 眼前一暗,就像灯火熄灭了一样,史珍湘松了口气,但马上感觉到不太对劲! 灯火并没有灭,只是变得更暗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火光一样,那么,是什么东西挡住了火光呢…… 史珍湘睁开眼睛,一眼看见两个人直撅撅地站在床前,离自己只有一步的距离。 两人都是脸色铁青,口鼻流血,不同的是,一个是黑血,一个是红血,都瞪大了死鱼一样的眼睛,在看着他。 史珍湘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但仅此一下,他又昏过去了。 冰凉的手抚摸着史珍湘的脸,他悠悠醒转。睁开眼睛之前,他开心地想,噩梦应该过去了吧。 然而睁开眼睛,两个人还在,流黑血的侄子,手刚刚离开自己的脸。 史珍湘很希望能再次吓昏过去,但人的神经系统是很奇妙的,并非你想昏就能昏的,他此时只能在惨绿的烛光下,面对着两个死鬼。 先说话的是男徒弟,他的嘴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瞪着史珍湘,声音低沉而古怪。 “史老板,原来真凶是你啊。我却被狗官打死在大堂上,我好惨啊!” 史珍湘用被子把自己死死裹住,全身发抖,拼命摇头。 “不不不,不是我下的毒,打死你的人也不是我,你不要过来呀!” 他的侄子脑袋十分古怪地一歪,死气沉沉的眼睛对着史珍湘。大概他死的时间更长,又是中毒死的,他身上的腐臭气息更加浓烈。 他的嘴同样一动不动,声音和男徒弟的类似,也是低沉古怪,这就是鬼说话的方式吗? “我从东边过来,投靠你。咱们可是亲戚啊,你竟然骗我!你竟然骗我去送死? 我是要跟你学厨艺,给你当徒弟的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如果说男徒弟质问时,史珍湘脑子里还有一丝怀疑,在寻找着漏洞的话,侄子的话让他彻底崩溃了。 这个远房侄子刚来两天,都没去过自己家呢,住在自己名下的一间空房里。因为史珍湘当时正在处理谈同被贬官后的牛羊肉来源,忙得要死,所以没空管他。 京城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到京城来干什么。 这也是史珍湘当时选中侄子办这件事的原因。因为闹事儿的六个人,如果其中一个被查出来和自己有关,以醉仙楼和太白居的关系,自己必然难逃干系。 只要侄子不说,没人会知道这些事儿。原本侄子死了,他虽然心疼,但也松了口气,线索全断了,神仙也查不出来。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侄子死不瞑目,会变成厉鬼找上自己来! 想想也是,人家凭什么不找自己啊!自己明明告诉人家只是上吐下泻,还让人家为了演得像要一起吃! 史珍湘抖得连床都跟着动了,他真想跳下床来,凭借自己多年做菜的体力,冲出房门去。 可他全身发软,两条腿也是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两个死鬼同时抬起手,向史珍湘的脖子摸去,阴恻恻地说。 “血债血偿,跟我们一起下地府吧,油锅都给你准备好了……” 史珍湘再也扛不住了,嘶吼道:“你们不要过来呀!不是我,真不是我啊!药是严世藩给的! 我只是眼红醉仙楼生意火爆,想闹事给她找麻烦而已啊,我真没想要杀人啊! 他骗我说,这药只能让人上吐下泻,侄子,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呀!我是你叔叔啊,我咋会想害死你呢? 小哥啊,你是被郭大人打得受不了自杀的,此事我虽有错,可毕竟不是我杀的你呀!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啊!侄子,你要找找严世藩去!你要是不认识路,叔给你画张地图! 小哥啊,你要找找郭鋆去啊!他有病,身体弱,你下手更容易,我身强力壮的,不好杀呀!” 两个鬼同时顿住了手,像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侄子才说。 “你说你是被严世藩骗了,我不信,明明是你让我去下药的,明明是你让我中毒而死的!” 说着他的两只手臂又举了起来,史珍湘吓得大叫起来。 “侄儿啊,我没骗你啊!你要证据,我真是没有,严世藩做事,岂会留下证据在我手里? 你去问问阎王,阎王一定知道啊!叔还没活够啊,你千万别拉着叔一起去啊!” 一声失望的叹息响起,萧风淡淡的说:“果然,严世藩把你顶在前面当替死鬼,你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嗯?史珍湘愣了一下,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萧风也死了吗?否则为何会和两个死鬼一起出现在这里呢? 但史珍湘毕竟不是蠢货,他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反应过来:上当了! 萧风吹灭了那根特殊的蜡烛,换回了史珍湘睡前吹熄的正常蜡烛,点燃起来,屋子里的惨绿光芒顿时消失了,重回人世间。 男徒弟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冲着萧风嘿嘿一笑:“萧大人,小人演得还行吧!” 萧风点点头:“很行。可惜这年月没有电影,否则你能得影帝。” 男徒弟不解其意,赔笑道:“小人从小喜欢看戏。” 史珍湘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咬舌自尽是假的!这么一想,他挨的板子看起来很重,其实应该也就是皮肉伤吧。 顺天府那帮衙役捕快,都是此中老手,让你皮破血流,看着血肉模糊,其实撒点药粉一包扎就屁事没有了! 史珍湘忽然看向侄子:“你小子难道也是假死?我可是你叔叔啊,你怎么能串通外人……” 然后他发现,侄子脸上的血不是画上去的,身上的腐臭味也不是假的。 侄子身上的衣服一阵蠕动,一个身材消瘦矮小的人。从衣服的后面钻了出来。 侄子身上穿的是顺天府给验尸后的死尸专用的麻布衣服,又肥又大,藏在背后的人又瘦又小,从正面看,很难看出来。 此人就像操纵木偶一样,藏在衣服里,操纵着死尸的一举一动!当然说话也是靠他的配音。 史珍湘又惊又怒,颤抖着问:“你们,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萧风,你私闯民宅!” 萧风笑了笑:“你下毒害死六个人,居然还有心思追究我私闯民宅,佩服佩服。 冲你这份胆色,私闯民宅该罚多少钱,我一定都买成纸钱烧给你,让你在阴间也阔气阔气。” 史珍湘忽然想到什么:“你没有证据!我不承认!打死我也不承认,你能怎么样?” 萧风点点头:“我虽然身为顺天府代府尹,又是大理寺左少卿。但此事牵涉到醉仙楼,我获得的口供,确实经不起推敲。 你又没签字画押,你要是咬紧牙关,死不承认,我还真是很不好办啊!” 史珍湘连连点头:“对对对,别以为老子是软骨头,老子死不承认,你敢动刑,老子就告你屈打成招! 严首辅也不会放过你的!” 萧风笑了笑:“谁说我要动刑了?此事我理当回避的,要动刑也是别人动。 你难道不好奇,我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蜡烛,又从哪里请来的会操纵尸体的人吗?” 那个瘦小的人笑了笑:“在下锦衣卫小旗,前不久从江西调回来的。在当地公干三年,学了点赶尸骗人的手艺。” 听说是锦衣卫,史珍湘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萧风听到是一回事儿,锦衣卫听到,那几乎就可以当供词用了! 但史珍湘仍不愿束手就擒,毕竟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那又如何,你财大气粗,跟锦衣卫关系又好,收买一个锦衣卫来作伪证,有何难处!万岁不会信的!” 萧风笑了笑:“也许吧,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可能确实不够分量,那么,锦衣卫指挥使呢?”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章 过犹不及 史珍湘一愣,房门一开,门外站着陆炳,带着两个锦衣卫,锦衣白袍,面色平淡。 “史珍湘,你刚才的口供,我都听见了。不管你认不认,我都会如实禀告给万岁的。 我劝你还是写下口供,免得进诏狱受苦。锦衣卫平时不管街头刑案,但此次当街下毒,致死六人,影响太大。 万岁为尽快结案,特命锦衣卫配合顺天府查案,你还是别负隅顽抗了吧。” 史珍湘这次心直接沉到了谷底。陆炳的话,就是口供,就是自己从此咬紧牙关,打死不认,也没用了。 正是因为陆炳绝不会欺骗嘉靖,所以陆炳转述的一切,嘉靖都会相信。 皇帝已经认定的事儿,法司部门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再说了,还真有诏狱里拿不到的口供吗? 史珍湘绝望地闭上眼睛,然后被锦衣卫从床上拖起来。就这么折腾,那小妾仍然睡得很香。 萧风看着史珍湘不解的眼神,笑道:“这屋里熏了点香,你是被我们用解药弄醒的,你的小夫人得睡到明天天亮呢。” 史珍湘忽然噗通跪倒在地:“萧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跟你作对的!你饶我一命吧! 你看,我可以作证,是严世藩指使我的!我可以帮你扳倒他啊!我把太白居也给你,你饶我一命!” 萧风叹了口气:“如果真能把严世藩搬倒,我当然不在乎你这条命。可惜啊,凭你,还扳不倒他。” 史珍湘拼命点头:“ 可以的,可以的!我可以作证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萧风苦笑道:“如果只靠人证就能搬倒严世藩,我随便都能找出几个来。你有证据吗?” 史珍湘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了。萧风怅然的一笑,挥挥手,让人把他拖走了。 陆炳看着手下拖走史珍湘的背影,淡然一笑:“你比你爹聪明啊。 没错,我会如实地把史珍湘说的话转告万岁,可没有实证,万岁最多也就是让严世藩出来对质。 严世藩在这件事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搞不好,万岁还会怀疑是你为了搂草打兔子,故意逼迫史珍湘攀咬严世藩。” 萧风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淡然一笑。 “多谢陆大人提醒,此案我已经审完了,剩下的事儿,就请陆大人接手吧。这一夜没睡,困死我了!” 萧风回到萧府时,天还没亮。但柳如云压根就没睡,正等着他呢。 安青月、刘雪儿等人也都陪着她熬了一宿,此时都哈欠连天的。 只有巧巧熬不住,头枕在巧娘的大腿上,已经在打着小呼噜了。 萧风看着巧巧的睡姿,忽然想起自己上次死的时候,好像最后躺的也是巧娘的这个部位。 从这个视角看巧娘低头哭泣的脸时,极其的美,犹如画上的仙女在低头看着人间…… “萧公子,你今晚上的行动,顺利吗?” 萧风被柳如云的问话打断了遐想,忍不住脸上一红,赶紧掩饰着咳嗽了一声。 然后把 整个晚上的行动过程和结果,给大家讲了一遍。整个过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啊,几个女子听得不时惊呼。 当听到萧风把案子交给陆炳,不再管了的时候,安青月忍不住了,不满意地指责他。 “萧大人啊,你这怎么能行呢?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次严世藩的尾巴,你不把他抡起来,反而还放手了? 你还指望陆炳能对万岁力争什么吗?他最多是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绝不会坚持的!” 萧风笑着用扇子拍了安青月的头一下:“你都快成亲的人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 陆炳说得对,万岁不会因为空口无凭的事儿就给严世藩定罪的。 尤其这次的事情,牵涉醉仙楼。我越是对严世藩追得紧,万岁就越会疑心我是在趁着干掉史珍湘的同时,逼迫史珍湘攀咬严世藩。 万岁虽然不会怀疑陆炳的话,但却会怀疑史珍湘的话。反过来如果严嵩毫无证据地攀咬我,万岁也同样不会信。 所以我不会死咬着严世藩不放的。我越是不提,万岁就越会自己去琢磨此事。 以严世藩的狠毒,他是不会把几个平民百姓的命放在心上的,他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儿来。 只要万岁心里,觉得有这个可能,这件事咱们就大获全胜了。这就叫欲擒故纵,懂吗? 有些事用力过猛,反而不美,要恰到好处,才能起到最佳效果!”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安青月和萧风抬杠抬 惯了,心服了口也不太服,嘴里嘟嘟囔囔。 巧巧被吵醒了,听了点语言碎片,见安青月不服,便揉着眼睛声援老爷。 “安姐姐,老爷说得没错!上次燕娘来,在房间里偷偷地跟雪儿姐姐也是这样说的! 什么用力过猛感觉不一定美,要恰到好处,效果才最好!” 刘雪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万没想到自己老老实实地在人行道上走,忽然就被一个没有驾照乱开车的小司机给撞飞了。 萧风也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他扶住椅子,顺手拍了拍两手捂脸的刘雪儿后背,对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女子点点头。 “没错,燕娘一定是在教雪儿怎么按摩呢。 燕娘说过,我在外面跑一天很累,回家如果能按按最好!” 众人松了口气,接受了这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解释,但都一个个红着脸,想来是惭愧自己想多了。 柳如云小声对刘雪儿说:“听说按摩很累的,要不回头你教教我吧。 我手劲大,你要是手酸了,我也可以替补的。” 刘雪儿松开两手,满脸通红的看着柳如云,心里还真拿不准,柳姐姐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柳姐姐,谢谢你了,我还没按过呢。等我按过了,真觉得累了,自然有你按的时候。” 张云清眨眨眼睛:“那我也学,我也要按!” 巧巧很遗憾:“我就不学了,看来也轮不到我按了。 云清姐啊,你练习的时候可以用我来练 ,我天天练武也累得要命呢。” 巧娘咬着嘴唇,憋着笑,伸手在巧巧的屁股上拍了两下:“睡你的觉吧,哪儿都有你!” 安青月性格直爽,在某方面领悟力仅比巧巧强点,她兴高采烈地拍拍刘雪儿的肩膀。 “雪儿,你也教教我!当然,我才不给萧风按呢,看你们都拿他当个宝贝似的。 我给师兄按!他受伤的半边身子就总是说又酸又麻的,上次燕娘还说让他去春燕楼找人给他按呢!” 萧风刚喝了一口茶,一下就喷出来了,把刚要睡着的巧巧喷醒了,茫然地看着大家。 造孽啊,明天我得跟张无心说一声了,带你检查身体是一回事儿,你可别上瘾啊…… 天色微明,嘉靖已经开始打坐了。昨晚天黑无月,不用熬夜打坐吸收月华,所以睡得早起得早。 陆炳进来时,黄锦正在给嘉靖布早膳。见陆炳这时候进来,知道有急事,微笑点头,让到一边。 “万岁,昨夜和萧风夜审太白居东家史珍湘。萧风的恶鬼伸冤法果然奏效。 史珍湘惊恐之下,承认了是自己眼红醉仙楼生意火爆,唆使远房侄子下毒。 只是史珍湘说,他以为那药只是让人上吐下泻的,并不知是致命药物。” 听着这个名字,嘉靖有点败胃口,因此先不急着用膳,只是看向陆炳。 “荒唐,他自己下的药,岂有不知之理,难道他家中药物甚多,拿错了不成?” 陆炳神色平淡,语气 更加平淡,完全是一副旁白的语调。 “史珍湘在惊恐之下,对着侄子的死尸承认,此药是从严世藩处所得,并不致命也是严世藩所说的。” 嗯?黄锦端着热汤的手一哆嗦,碗里的热汤溅了一点在手背上。 好疼,可他立刻就稳住了,动作顺畅地将汤放到嘉靖的桌子上。 嘉靖微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看向陆炳,陆炳垂头,看着嘉靖的那碗热汤,好像很想喝一口的样子。 “这些话,是史珍湘自己说的,还是萧风问的?” “整个过程中,萧风并未说话,是整场戏演完后,萧风和臣才现身开口的。” 嘉靖沉吟片刻:“萧风提前有可能与史珍湘接触吗?” 陆炳摇头道:“从醉仙楼出事到夜审史珍湘,不过两日功夫。这两日内,萧风应该没机会见史珍湘的。 不过若是通过第三人接触,臣不敢确保,毕竟他二人接触的人都很杂。” 陆炳的话,严谨而中立,绝不带一点偏私。他甚至都不说自己的看法,只是把实情转述给嘉靖,由嘉靖自己判断。 “史珍湘说是严世藩给他的药,他可有证据?” “有一个小瓷瓶,但此瓶并不罕见,路边店铺内也能买到的,难以作为凭据。” “除此之外呢?可还有其他凭据?” “没有,按照他说的,他连去严府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别人看见。 就连能证明他去过严府都很难,何况证明严世藩给他药,还骗他说不是 毒药的事儿呢?” 嘉靖冷冷一哼:“刁毒之徒!为了抢夺酒楼生意,竟然不惜下毒,杀人害命! 为了灭口,竟然连自己的远房侄子都一并毒死!这等狼心狗肺之人,何事不敢为之? 萧风是醉仙楼的老板,太白居背后有谈同和严世藩的好处,这点事儿本就不是秘密。 史……真香?此人定是眼见中计,料想绝无生路,因此攀咬严世藩,希望把事情搞大,把水搞浑! 他知道,事情一旦变成萧、严之争,朝堂上就会发生争执,朕也会有些顾虑,此事也许就会大事化小。 他这是死中求活,倒是有几分头脑,难怪能当那么多年的京城食神啊!” 陆炳静静地听着,既不反驳,也不附议,主打一个不表态。 习惯性听到“万岁英明”的嘉靖,忍不住看了陆炳一眼,略有不悦。 “怎么,难道朕说的不对吗?” 陆炳摇摇头:“万岁所言极是,此事十之八九是如此的。 臣只是惊叹此贼的心机胆色,面对厉鬼伸冤都敢信口胡说,当真是连鬼神都敢骗啊!” 嘉靖心里微微一动,脸上却毫无变化,缓缓点头。 “此案行动迅速,破案有道,萧风、郭鋆和你都有功劳,可申报吏部记功。 史……真香,可再审审,若无其他实据,就让刑部上报。 朕不等来年勾绝,立刻就办,当街斩首,以安京城百姓之心!” 陆炳走后,嘉靖缓缓地吃着早膳,黄锦在一旁点香, 一句话也不说。 当嘉靖把那一碗热汤也喝到见底的时候,他终于把碗往桌子上重重的一顿。 “腿都断了,还当什么官?黄伴,通知吏部和内阁! 严世藩残缺之身,朕不忍继续驱使劳碌,给他个致仕告老的俸禄,让他安心修养吧!” 严嵩在内阁中接到这个旨意后,身上微微一抖,但表现十分沉稳,还感动地流下了几滴热泪。 “万岁真乃古今仁君也!小儿确是身受重伤,神思倦怠。然身为朝廷命官,不敢一日稍有懈怠,此为臣之道也。 老夫和夫人每每心疼不已,却不敢因私废公。 今万岁天恩,特许小儿致仕修养身体,实在是体天格物,非仁君不能为也!” 严嵩擦着眼泪回到严府,冲着躺在床上的严世藩破口大骂。 “东楼,你断的是腿,不是脑子里的弦儿!那史珍湘是个什么货色,你还跟他合作? 他先坑的谈同连降三级,你还不知道离他远点? 这下好了,直接把你连累得连官都没了! 要不是万岁还顾念我这张老脸,给你留个官身,只怕你到死也就是个白丁了!” 严世藩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屋顶,一声不吭。 他虽然做了隔离措施,知道史珍湘空口无凭,但确实也没想到史珍湘这么快就会被审出来。 他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这次又是萧风干的好事!这个混蛋,竟然装神弄鬼,真是无耻啊! 自己丢了官,当然很悲痛,但其实以 自己目前的情况,有官没官的也没什么大区别了。总不能真的天天坐着四轮小车去上值吧! 见严世藩默然不语,严嵩又开始心疼儿子了,觉得自己刚才骂得有些狠了。 严嵩叹了口气,在严世藩的床边坐下,安慰儿子。 “东楼啊,你也别灰心。万岁想来是一时之气,毕竟这次史珍湘害死了六条人命,民怨不小啊。 只要有爹在,你总有重新起复的一天。你的青词写得好,多给万岁写写,他最喜欢这个。 我发现了,萧风什么都会,可他的青词水平很一般,远不及你! 万岁擅长平衡势力,眼下我们示弱,让萧风狂妄一阵,不用别人说,万岁自然又会想办法压制萧风的。” 严世藩点头称是,等严嵩离开后,他一下子坐了起来,隐忍半天的脸色扭曲狰狞得像个恶鬼一般。 “渐渐!联系萧芹,让他派一个能问出人心里隐秘的蛊师来!我就不信,萧风他如此干净!” 渐渐走上来,扶着严世藩,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媚笑着说道。 “要想让人吐出秘密,就要用心蛊。而心蛊是所有蛊术中最难的。整个苗疆除了大祭司外,只有她的三个徒弟会用。 这三个徒弟,老大叫青姑,老二叫白姑,最小的老三叫血姑,这青姑和白姑就是上次随柯子凡来京的。 回苗疆的路上,老二白姑意外被牛二玷污,为免蛊毒反噬之苦,她以血蛊自尽,也杀了牛二。 血 姑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有了这种意外,大祭司只怕轻易不肯再派人出来了呢。” 严世藩狠狠地咬牙,将手深入渐渐的衣服内,用力一拧。 “那是萧芹的事!你告诉他,我如今被萧风压制,若不能翻身,他行大事时,别怪我袖手旁观!” 渐渐媚眼如丝,眉宇间带着痛苦和快乐,一口咬住了严世藩的耳垂儿。 “好啊,我最喜欢看你们要杀人害人时的样子了,和疼痛一样,让我好快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一章 妈的真香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二章 心蛊之功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夏言之祸 严嵩深夜拜访了嘉靖,这是很罕见的事儿。 而且严嵩不顾黄锦的面子,直接要求与嘉靖密谈,这更是极其罕见的事儿! 嘉靖微微点头,黄锦丝毫没有不悦之色,还十分热情地给严嵩也倒了一杯茶,自己到屋外面守着去了。 “爱卿何事,如此秘密郑重?” 严嵩表情沉痛,声音低哑:“万岁,夏言尚有遗孤在世,被心怀叵测之人偷救收养了!” “什么?大胆!” 嘉靖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一个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嘉靖对夏言的感情,曾经比他对严嵩还要好,因幢最后撕破脸时,他对夏言的下手也极其残酷。 嘉靖很难信任一个人,当他信任一个人后,他会给这个人很多的照顾和特权,就如现在的严嵩和萧风一样。 但当他认为他信任的人背叛他之后,他的报复也要比对普通臣子的更猛烈,更残酷。因为这里掺杂了大量的个人情福 嘉靖并不是一个喜欢杀饶皇帝,和明朝的大部分皇帝一样,他更喜欢罢官、罚款、打屁股。 但他却杀了夏言,并且是斩首弃市,连个全尸都不肯给留。这也是大明朝几百年中,唯一一个被公开处斩的内阁首辅。 现在被当做胡萝卜,吊在柳台面前的刑部尚书喻茂坚,当时曾为夏言情,据理力争。他认为到了夏言这个位份,判死刑是不太合适的。 就算退一步,你真是恨不得他死,也该给个体面的死法,比如赐毒酒或者白绫啥的。 但嘉靖臭骂了他一顿,坚持了自己的判决:斩首、弃市! 夏言曾经被嘉靖信任到什么程度? 他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内,从一个正七品的给事中,升到礼部尚书,正二品! 萧风是嘉靖的师弟,从一个从七品的中书舍人,升到二品江南总督,后面还有严嵩推着屁股硬捧,也用了一年半的时间! 夏言曾经被嘉靖保护到什么程度? 在他火箭蹿升的过程中,多个给事症多个御史、当朝首辅、六部尚书,都曾经弹劾过他。 嘉靖只有一个原则,谁敢弹劾夏言,谁就滚蛋! 萧风是嘉靖的师弟,他被券劾,还得靠自己来辩解,嘉靖最多是帮他吹吹偏哨,也并没有谁因为弹劾萧风而被罢官免职。 也许,就是在处死了夏言之后,嘉靖再也不会像宠信夏言一样,宠信任何一个人了,包括严嵩在内。 直到萧风死而复生之后,人们才看见了一个能和当年夏言媲美的,被嘉靖信任爱护的人。 夏言并不是一下子就被置于死地的,他就像现在的严嵩一样,血条极厚,就算犯了什么错,嘉靖也总是宽容的。 四次罢官,四次起复,嘉靖用超常待机的耐心,一次次地原谅老朋友,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性格决定命运,夏言的自傲,夏言的奢华,夏言对他饶轻视,让他厚厚的血条终于消耗殆尽。 那么,在夏言从嘉靖第一宠臣,变成嘉靖必须要砍头的仇饶过程中,有哪些人起了作用呢? 这就是严世藩欣喜若狂的原因,这份名单里,除了严嵩,还有仇鸾,陆炳,甚至还有陶仲文。 在给夏言精心谋划的最后一击中,这些人都扮演了极其关键的角色。 当时陕西总督曾铣请求出兵收复河套,河套地区当时已经被俺答汗攻了下来。 河套地区的失守,直接导致甘肃地区和大明朝廷失联了,也间接导致青海和乌斯藏都被蒙古人兵临城下。 夏言很赞同曾铣的主意,反复向嘉靖上书,希望嘉靖能支持这样收复失地的壮举。 嘉靖也不是不想,只是觉得时机不好,朝廷的钱粮和兵马都不太够,所以很犹豫,只是让大臣们先商议。 严嵩看到了一个机会,于是开始默默地布局。 他先是拖延兵部核实所需兵马钱粮,这个动作,导致每次嘉靖过问此事时,都得不到明确的答复。 嘉靖心虚了,连兵部都难以核算战争所需,可见这一仗的胜率并不算高。 而一旦战败,后果严重,自己的修道事业会受到很大干扰,所以还是维持现状的好! 就在此时,一心出征的曾铣,在整顿队伍时,发现自己手下的总兵,咸宁侯仇鸾贪污腐败,于是直接拿下,押回北京去了。 严嵩立刻抓住了机会,到监狱里探望了仇鸾,让仇鸾反告曾铣战败不报、贪墨军饷,并行贿夏言来隐瞒罪校 仇鸾贪污数额巨大,在当时是掉脑袋的罪,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和严嵩结盟,一纸诉状递到了嘉靖的面前。 仇鸾毕竟也是大礼议时出过力的,给自己鸣冤的权利还是有的。嘉靖看完诉状后,联想到曾铣和夏言一个劲地逼着自己打仗,顿时就信了一半。 此事牵涉陕西总督和内阁首辅两个顶级大员,绝不是普通法司能查清的。嘉靖选择了自己最信任的锦衣卫来彻查此事。 结果,陆炳让锦衣卫逮捕了曾铣,在诏狱里审问了半个月,然后告诉嘉靖,曾铣都承认了,仇鸾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吗?没人知道,因为那是从诏狱里出来的口供。但也没人敢不信,因为那是从陆炳嘴里出来的话!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陆炳曾经被夏言抓住过违法之事,在夏言面前跪了半个时辰,才换来了夏言的宽恕。 夏言就这样被抓进了诏狱,等待着嘉靖的最终宣牛嘉靖怒火万丈,但迟迟没有决定要不要杀夏言。 也许,在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也许等这怒火逐渐消退后,怀疑会变得更明显。 然后降异相,客星犯月。陶仲文告诉嘉靖,这是君臣不合,相反相冲,有干怒之相,需尽快决断。 既然是君臣相冲,那肯定是杀臣保君的,夏言的最后一丝生机也终于被掐断了。斩首、弃剩 也许夏言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曾经用鼻子都看不起的严嵩,会一步步布下这样一个死局。 让每一个夏言得罪过的人,都偷偷推他一把,一路把他推到了断头台上。 夏言是个好人吗?恐怕不好这么。好人是很难创造他这样火箭蹿升的奇迹的。 在他大步走上内阁首辅的路上,脚下一定也踩着不少政治对手的身体。这些政治对手中,不乏好人和清官。 他生活奢华,极度自傲,不管是谁,他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后来连嘉靖都不给面子,飘得厉害。 他查到陆炳的违法之事,逼得陆炳下跪求饶;他查到严嵩父子的违法之事,逼得严嵩父子两次下跪求饶。 然后,他就放过了他们,似乎他的威严比法律更重要。 嘉靖为了表达对内阁重臣的亲近之意,据亲手编了三个香叶冠,自己戴一个,分享给两个伙伴,夏言和严嵩各一个。 严嵩郑重其事地戴上了,还用轻纱笼罩,以示珍爱。夏言一次都不戴,嘉靖就郁闷了,询问夏言为何不戴。 夏言淡淡地:“我是读书人,那玩意是读书人戴的吗?” 言下之意,我是无神论者,你的修道行为很lo,不配和我们读书人相提并论。 可以想象,当时嘉靖的脸一定被打得又红又肿,呆呆地看着夏言扬长而去,独自在风中凌乱。 嘉靖并非容不下无神论者,比如海瑞,他也指责过嘉靖修道很扯淡,嘉靖也没把他怎么样。 很多大臣都反对嘉靖修道,嘉靖的做法是你们反对你们的,我修我的,只要你们不过分,我也懒得搭理你们。 但夏言不同,他的发达之路,和嘉靖修道本身就有很大关系。要知道在严嵩之前,夏言就是大明青词第一高手! 嘉靖为什么那么喜欢夏言?除了夏言早期在政治上一直支持他之外,还因为夏言青词写得好! 什么是青词?那是道士修道时上奏庭或征召神将的符箓,用朱笔书写在青藤纸上。 因为是要和上沟通的词句,所以要写得文采飞扬,上才愿意听。 就像时候写作文一样,你只写个扶老奶奶过马路,学习委员却写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老师肯定觉得你就是个渣渣。 所以实话实,夏言一边帮嘉靖创作大量文采飞扬的青词,一边又表示自己是无神论者,鄙视嘉靖的宗教信仰,确实有既当那啥又立那啥的嫌疑,难怪嘉靖恼火。 那么夏言是个坏人吗?也绝不能这么。因为在他诸多瑕疵的背后,他仍然是大明历任首辅中,被历史肯定的一位。 夏言担任言官时,敢弹劾皇庄侵占百姓田产,导致嘉靖下旨,将田产发还给百姓。 嘉靖给生母皇后的贴身婢女的弟弟走后门升了个锦衣卫,也被夏言弹劾免掉了。 夏言当政时,主张限制宦官和锦衣卫的势力,虽然有出于文官集团利益的考虑,但在嘉靖一朝,也是极有胆略的行为。 夏言当政时,对吏治的整顿十分严厉。他认为对贪官仅仅罢官是不够的,还要诛心。 为此他让人写了很多作文,追着被罢官的贪官屁股后面,一路宣扬,让贪官连回了老家都要身败名裂,彻底社死。 在夏言之前,官员秋季考评已经形同虚设,夏言上任后,狠抓考评,淘汰庸官懒官傻官。 夏言重视边疆防务,发展军队战力,尤其对宣大一线和甘肃等地的防线十分关心。这也是为何他后来坚决支持曾铣收复河套,并最终死在了这件事上。 所以,综合以上资料,按鲁迅先生的法,夏言应该是个有缺点的战士,而严嵩则是个没缺点的苍蝇。 嘉靖在明面上并没有判夏言满门抄斩,但事实上,夏言依然没有能留下一个后人。因为嘉靖让锦衣卫动手,实际上就是满门抄斩。 谁敢偷藏夏言的后人,台面上,并不是违法行为,但却是赤裸裸地在挑衅嘉靖的权威。 嘉靖仿佛看到了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在嘲笑自己,动作极其嚣张。 皇帝要他满门死,我偏让他留一个,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是皇帝又如何? “把陆炳给我找来!让他立刻入宫!” 陆炳深夜被召入宫,他一路上思考了很多种可能性,甚至连自己最近作风不太检点,多去了两次青楼都考虑到了。 但当嘉靖质问他为何夏言还有后人活在世上时,陆炳还是被惊呆了,连连摇头否认。 “不可能的,万岁,抄夏言的家,是臣亲自带人去的,没有人活着离开。 只有一女,早已出嫁吴家,万岁恩典,明示不必牵连,凡是姓夏的,都在抄家后去世了。” 严嵩淡淡地:“陆大人,夏言可有孙女?” 陆炳点点头:“有一个孙女,只有三四岁,但在夏言事发之前就在逛花灯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 夏言当时还到顺府报案过,顺府还请锦衣卫协查过,一直没有线索,难道你的是她?” 严嵩看着嘉靖:“万岁,我就陆大人不可能徇私枉法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堂堂内阁首辅的孙女,能被人贩子当街拐走,且后来遍寻不着,此事实在不可思议啊!” 嘉靖目视陆炳,陆炳苦笑道:“万岁,若是平时,别是内阁首辅了,就是一个侍郎家的孩子,也不可能被人贩子拐走。 但夏言当时虽然还在位,已经被万岁下旨夺其爵位,追还印信手谕。夏家大厦将倾,也是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此时下人没看住一个孩儿,实在也不足为奇。那孩子平时少有人见,夏家连副画像都没有,故而也十分难寻。 何况这是个女孩儿,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当时就不了了之了。” 嘉靖冷冷道:“若是巧合,也还罢了,只怕是有心人为之。朕亲自下旨,夏言罪无可赦,着锦衣卫抓捕全家。 言已至此,竟然还有人敢公然唱反调,搞这种动作,不但没将朕放在眼里,更存了翻案之心!” 这话一出,陆炳再也不能含糊其辞了,他咬咬牙,拱手躬身。 “万岁英明,想来是首辅大让到了那女孩的消息,还请首辅大人告知。臣即刻带人抓捕,以绝后患。” 嘉靖盯着陆炳看了片刻,脸色渐渐缓和,显然是相信了此事不会是陆炳的作为。 工作失误嘉靖是可以原谅的,贪赃枉法嘉靖也可以原谅,但背叛自己,是绝对不行的。 他对陆炳的感情越深,发现背叛后下手就会越狠。夏言被斩首弃市,隐形灭门,陆炳吗,至少要灭三族吧。 “严嵩,入世观的冬,就是夏言的孙女!” 陆炳大吃一惊,猛然抬头看向严嵩,忽然发问。 “首辅大人,请问这消息从何得知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严嵩来告状面临的最大漏洞,因为他绝不能是儿子请的苗疆祭司,靠心蛊问出来的,那就是找死。 所以他来之前和儿子反复商量,琢磨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事来甚是凑巧,我府内有一个下人,曾在夏言府中当过仆从。他去入世观烧香,见到了冬。 虽时隔数年,但他对冬长相甚是熟悉,因此趁冬去后山采药时偷偷探问。 冬承认了自己就是夏言的孙女,且藏有玉佩为证!那仆从回来后告诉了老臣。 老臣一听之下,大惊失色,感觉此女绕来绕去,竟然藏在京城,顿感此事绝不简单,因此深夜求见万岁!” 陆炳愣了一下,心这孩子是不是傻啊?一个过去的仆从问你,你就敢承认?你是怎么活了这么些年的? 但严嵩如此,他此时是绝不敢反驳或表示怀疑的,他必须表现得比严嵩还要积极,才能展现自己亡羊补牢的心情。 “万岁,既然如此,臣即刻带人,将冬抓起来审问,搜寻物证!” 嘉靖刚要点头,严嵩已经看似轻描淡写地开口了。 “陆大人,入世观萧风的地盘,你到他的道观抓人,只怕他不肯啊!” 陆炳咬咬牙没话,他一直不提入世观这个词,就是不想把萧风牵扯进来,但看来严嵩早有准备,绝不会让萧风置身事外的。 “首辅大人,道观乃方外之地,入世观又是万岁亲笔题字的,确实不宜擅自抓人。我自然是要和萧风知会一声的。” 严嵩立刻转向嘉靖:“万岁,夏言手握大权十几年,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夏言获罪之时,朝堂中就颇有议论。 此事之中,只怕就有夏言余党为祸,存了翻案之心。冬的身世,就算萧风不知道,收养冬的二观主难道也不知道吗?” 这句话太狠了,陆炳低着头,心里长叹。嘉靖静静的坐着,就像入定了一样。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陆炳,派人将萧风带来西苑,你带人直接去入世观,抓捕冬和二观主,关入诏狱!”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四章 小冬入狱 萧风此时已经入睡,整个萧府也只有门房里还亮着灯。 戚安年老觉少,拿着一本萧风出版的《包龙图夜审白莲教》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大门被敲响了。 在这个年头,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官宦人家,半夜被敲门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尤其是官宦人家,皇帝总不会想要升你的官,着急到等不了亮的程度,十有八九是坏事。 戚安不安地打开窗,外面站着的倒是熟人,新晋锦衣卫副千户沈炼。 “沈大人,这深更半夜的,你这是……” “老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奉命带萧大人去见万岁。 我就不进府了,别吓到家眷,你去通知一下,我在这儿等着。” 沈炼也清楚的知道,这个点叫人,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因此也担心引起骚动。 戚安心慌意乱地往中堂跑,两腿发软,险些摔倒。到了中堂后,他轻轻敲门。 “大人,大人,沈千户来找你,是要去见万岁。” 萧风功力深厚,戚安没敲门前,脚步声已经惊醒了他。他坐起身来,身边的雪嘟囔一声,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萧风轻轻抽出胳膊,走到外屋,见梅揉着眼睛,从隔壁的侧屋里走出来,衣着单薄,显然是没来得及披衣服。 “梅,你去我屋里……” 梅一愣,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 确实是穿得薄零,不过跟姐一起,不合适吧,要去也应该是去我屋里吧…… “陪着姐一起睡,她如果醒了问我去哪儿了,你就万岁修道有疑惑,叫我去商量商量。” 萧风完推开门出去了,留下梅傻傻的站在地上,半才回过神来,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走进萧风的屋里,挨着刘雪儿躺下了。 刘雪儿两手一划拉,抱住了梅的胳膊,满意地咂咂嘴,接着睡,梅却红着脸,精神地睡不着。 原来,姐和姑爷就是这么睡觉的呀…… 一路无话,倒不是沈炼不敢什么,而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被属下从被窝里叫起来接的差使。 到了西苑门口,沈炼拱手止步:“命令是让我带你到西苑门口,萧兄,万事心啊。” 萧风笑着点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什么。” 萧风走进精舍里,一眼就看到严嵩正精神抖擞的坐在嘉靖对面的桌子旁喝茶。 黄锦站在嘉靖身边,目光看向萧风,手中的拂尘轻轻摇了摇,像是在赶走嘉靖身边的轻烟。 没人话,萧风看了端坐装睡的嘉靖一眼,轻声一笑。 “严大人,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是和夫人吵架了,被夫人赶出来了吗?” 严嵩严肃地咳嗽一声:“萧风,你这会儿油嘴滑舌的!一会儿只怕你张口结舌啊。” 行了,事儿就出在你个老鸭煲的身上,萧风略一试探就得出了结论。那么,这老东西这次又出了什么招呢? “令郎严老大人可还好吗?严老大人受伤之后,本该登门探望的,奈何实在是太忙了,恕罪恕罪。” 严嵩大怒:“放肆,我儿不过壮年,你叫我严大人,叫我儿严老大人,岂不是颠倒伦理,无礼至极!” 萧风诧异道:“严大人,你老当益壮,尚在首辅之位,我若叫你严老大人,显得我在暗示大人太老了,不堪重任。 你儿子虽壮年,却已告老致仕。我大明官场礼仪,对告老致誓官员,称呼一声老大人,是礼貌之举啊。 在下一片拳拳之心,奈何严大人却当作无礼至极。也罢,从今以后,我号召大家一起叫你严老老大人,显得你比令郎高出一辈,如何?” 严嵩明知萧风是要挑起他的怒火,让他言多语失,透露出今的事由,好早做准备,岂能让萧风如意? 因此他忍气吞声,不再和萧风斗嘴,宁可受气,也不让萧风提前猜出今日之事,好有所准备。 萧风心里暗赞,这老东西果然老奸巨猾,难怪能屹立朝堂多年而不倒,儿子作妖多年而不衰。 嘉靖听着两饶斗嘴,外表平静,心里其实如同开锅一样,四处冒泡。 他这些年能称为朋友的人,在夏言死后,就剩四个,陆炳、黄锦、萧风、严嵩。 萧风和严嵩斗来斗去的,他并不难受,因为萧风是他道门师弟,帮他修仙就好,本无需进入朝堂。 让萧风进朝堂,就是用来平衡严嵩势力的,所以他不会轻易让一方斗倒另外一方。夏言被杀后,严嵩的势力太强,这对嘉靖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萧风干得这么好,真的帮他提升了大明国运,确实是让他大喜过望的,因此在感情上,他更加偏爱萧风。 他从心底里希望萧风不知情,希望萧风不要插手这件事,因为这会让他极其为难。 陆炳匆匆走进精舍,就像没看见萧风一样,向嘉靖拱手鞠躬。 “万岁,臣带锦衣卫已将冬和二观主抓入诏狱,二观主因为一直昏迷不醒,因此和冬放在了一间牢房内,以防发生不测。” 萧风一下子站了起来,严嵩低头假装喝茶,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萧风,心里不出的痛快。 发飙,发飙啊!赶紧发飙啊!你的人被抓了,赶紧发飙啊! 指着嘉靖的鼻子骂啊,至少也该指着陆炳的鼻子骂吧!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嘉靖也睁开了眼睛,看着萧风,极其平淡的看着萧风震惊、困惑、愤怒的表情,心里一松。 师弟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他的眼神里应该有恐惧和惊慌,而不是困惑和愤怒。 “师兄,怎么回事?冬犯了什么罪?二观主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抓他们?” 嘉靖冲着陆炳点点头,陆炳转身看着萧风,眼神里带着极强的警告意味。 “萧风,严首辅的一个仆从,自称曾在夏言府内呆过,前两日去入世观烧香,认出了冬是夏言的孙女! 严首辅告知万岁,万岁派锦衣卫将两人抓回来待审。此事尚未分明,你也不要太急躁。” 尽管萧风来之前做了各种心理准备,但确实一点都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的事儿。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茫然的看着嘉靖。 “师兄,夏言已死数年,若冬真是夏言孙女,这几年过去,相貌差别也极大了,何以一眼看见就认定是其人呢?” 严嵩咳嗽一声:“萧大人,我知你必有此疑问,老夫当时也不敢轻信。 但仆从他特意到后山攀谈,冬亲口承认自己是夏言孙女,且有玉佩为证!” 萧风看向陆炳,陆炳点点头:“确实从冬房中搜出一块玉佩。” 陆炳将手中玉佩递给黄锦,黄锦托着玉佩递给嘉靖,嘉靖看了一眼,点点头,黄锦又托给萧风。 萧风拿起玉佩来,这是一块和田玉,上面镂空刻着“夏冬”两个字,做工精巧,手艺不凡。 萧风想了想,忽然道:“严大人,那仆从在夏府可曾与夏言一家有仇怨吗?” 严嵩一愣,心想我若有仇怨,你必然会有新坑等着我,比如对一个有仇的仆从,冬为何会毫无戒心地承认之类的。 “这仆从在夏府外院当杂役,夏言伏法后离开,并无仇怨。” “既然没有仇怨,这仆从为何会向首辅大人告发冬呢?” 严嵩心我就知道你这一手:“虽无仇怨,也无恩情,他此时是我的仆从,自然会忠心于我。” 萧风笑了笑:“那对如此忠心的仆从,严大人是如何奖赏的呢?” 严嵩皱皱眉,心这跟你有关系吗,但他此时最担心的是萧风的问话自己答不利索,让嘉靖感觉出异样来。 “自然是要奖赏的,升职或赏银子,都可以。” “原来如此,这仆从与夏家并无仇怨,却愿意揭发,自然是知道严府对此有所奖赏。 夏言都死了好几年了,严府还在悬赏追查夏家后人,严大人真是心心念念,要斩草除根啊。” 严嵩老脸一红:“萧大人何必绕着弯地讥讽老夫,夏言勾结边将,狂妄悖逆,铁证如山。 锦衣卫抓他满门,若有余孽,人人皆该告发的!” 萧风不再搭理严嵩,而是冲嘉靖一拱手:“师兄,此事十分蹊跷。 冬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二观主又重伤昏迷不醒,何以以一面之词就抓入诏狱呢?” 嘉靖淡淡地:“师弟,此事,你不要管了。陆炳办事,自有分寸。是否冤枉,他会审出来的。” 萧风知道嘉靖平淡的语气里,带着威胁和警告,以他一贯的行事原则,此时就该后退一步,徐徐图之。 但萧风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拱手躬身:“师兄,此事,恕我不能袖手旁观。” 好!严嵩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了,黄锦手里的拂尘一抖,几根毛毛扫在了嘉靖的脸上,吓得赶紧把手缩回去。 嘉靖却丝毫没有感觉,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也全睁开了,定定的看着萧风。 “师弟,朕,此事,你不要管了!” 陆炳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一眼没有看萧风,只是保持着待命的状态。 萧风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很长,终于叹了口气。 “师兄,冬还,二观主昏迷不醒,我恳请师兄,审案可以,不要动刑。” 嘉靖也沉默许久,淡淡开口:“陆炳,审一个不到十岁的丫头,你也不至于靠动刑吧。” 陆炳的声音古井不波:“锦衣卫审案方法很多,动刑只是其中一种。冬年幼,再聪明也有限,应该不必动刑的。” 萧风躬身施礼,嘉靖已经让了一步,他知道不能再紧逼了,接下来的事儿,就得靠自己了。 严嵩无比的失望,他是多么希望萧风能跳起来跟嘉靖硬钢啊。 不过也无所谓,等到冬和二当家坐实罪名,被斩首那,看萧风还能不能忍得住! 嘉靖的声音和缓了很多:“师弟,我知道你对入世观的人都很有感情。 不过入世观人口众多,你又要在各地建分观,难免有不法之徒混进去。 二观主收养冬时,你还不认识他,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和进来就好。” 萧风什么也没,严嵩却忽然问道:“陆大人,锦衣卫到入世观抓人,一切可还顺利?” 陆炳看向嘉靖,嘉靖被严嵩这一提醒,也想到了什么,询问地看着陆炳。 陆炳本来不想的,但此时嘉靖既然询问,不肯定是不行了。 “回万岁,抓冬和二观主时,遭到了观内弟子们的激烈反抗。 不过他们还都是些孩子,都是些木刀木棍之类的,并未造成什么伤亡。” 严嵩大惊失色:“啊,锦衣卫抓人,现在也有人敢反抗了吗?锦衣卫代表万岁,威何在,体统何在呀!” 嘉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马上发作,显然是在等着萧风的解释。 萧风委屈的看着嘉靖:“师兄,上次为给我府上的王迎香解心蛊,陆绎带着锦衣卫把二观主骗出来了。 从那之后,入世观弟子就不太相信锦衣卫的话了。这次陆大人带锦衣卫去抓人,弟子们一定以为又是谎。 因窜子们并非无视威,只是觉得锦衣卫话不靠谱,怕他们骗人罢了。 陆绎上次也是为了我家的事儿,所以锦衣卫在入世观的信用不佳,其实是替我办事背的锅。 一切罪责都在我,请师兄责罚。” 嘉靖想了想,就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一帮孩子,头脑简单真,自然会如此。 你欠了陆绎一个人情,自己慢慢还去吧,我却懒得管这事儿。” 严嵩失望地直咬牙,他就知道入世观里抓人不会那么简单,过程也绝不会像陆炳得那么轻描淡写的。 但嘉靖既然有心开脱入世观,他也没法继续揪着不放了,只能从另一个角度继续逼迫萧风。 “萧大人,人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与二观主感情非同一般。他肯为你而死,可见是知己之人。 二观主偷偷救下冬,明他一定是同情夏言之人。萧大人与他既为知己,想来情感也是相近相通吧。” 这次不但黄锦,连陆炳都忍不住看向严嵩。这老东西太毒辣了! 从现在的证据看,冬很有可能是夏言的孙女。二观主收留冬,也不太可能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世。 若是如此,二观主别还在植着不了话,就是醒过来,满身是嘴也难以辩白,夏言余党的帽子也摘不掉了。 既然老道是夏言余党,萧风和老道的关系人尽皆知,那萧风自然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萧风淡然一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二观主确实关系不错。 不过我俩关系再好,想来也好不过严大人父子情深。 严老大人致仕之前,下官曾冒昧登门查案,虽然没查出什么来,还被万岁责罚了,但严老大饶后院实在给下官和百官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且不那一屋子的道具,连我这个春燕楼的半个老板都认不全。还有那一屋子不爱穿衣服的姬妾,也让人大开眼界啊。 京中还盛传严老大人口味独特,娇妻美妾不够,还要骗抢清秀男子,以药物制成女子身形,方觉刺激尽兴。 原本还以为这些都是严老大饶个人爱好,今日听严大人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顿时恍然大悟啊。 想来严老大人与严大人父子情深,自然是有福同享,志趣相投了。难怪严大人从不纳妾……” 嗖的一下,一个茶杯直奔萧风面门而来,萧风此时功力深厚,身手敏捷,一歪头就躲过去了,身后的陆炳一伸手,就将茶杯抄住了。 严嵩噗通跪倒在地,大哭起来:“万岁,萧风如此侮辱老臣,老臣与他势不两立! 老臣乃圣人门徒,堂堂首辅,却被他得如此不堪,请万岁为老臣主持公道啊!” 嘉靖看着萧风,心里也知道,今萧风确实是被严嵩给激怒了,平时至少在自己面前是不会这么刻薄恶毒的。 “师弟啊,严爱卿谋朝首辅,又年高有德,于公于私,你都太过分了,还不赔礼道歉?” 萧风淡然道:“师兄,我他人以群分,不过是合理怀疑他和儿子共同有点风流韵事罢了,既不犯法,也死不了人。 他我人以群分,却是在暗示我为夏言余党,这既犯法,搞不好还得死人。 严首辅若不满意,那我俩掉过来好了,他可以随便怀疑我和他儿子一个癖好,我合理怀疑他在夏言的事儿上居心叵测,可否?” 一片寂静,嘉靖想了想,和平时一样,师弟的话虽然匪夷所思,但确实很有道理啊! 你怀疑人家是夏言余党,人家都没啥,人家怀疑你与子同乐,你就要死要活的,确实有点反应过度啊。 “此事就算了吧,朕相信萧风与夏言余党并无关系,也相信严爱卿与儿子并无相同癖好。” 严嵩本想替儿子解释解释,其实也不是像萧风得那么不堪。但嘉靖随后又加了一句。 “你儿子,你也确实要管管,否则以他这般做派,早晚会给你惹祸的。” 严嵩只好把辩解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去了。他能什么,总不能:“万岁你得不对”吧? “臣,谢万岁体谅之恩。”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五章 观内童子 冬应该是诏狱里有史以来最的囚犯了。一个很大的牢房里,她蜷缩在角落里,身边躺着老道。 老道被抬来的时候身下有一张席子,但并没有褥子。能带着席子来,已经是锦衣卫看在萧风的份上格外用心了。 若是普通犯人,管你昏迷不昏迷,直接扔车里,到地方再扔进诏狱潮湿的地面上。 冬在最初的惊慌后,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于是把牢房里能找到的所有的干稻草,都想办法铺在了老道的身子下面。 老道依旧很平静,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入世观温暖的火炕上被转移到了犹如地狱的诏狱里。 大门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冬抬起头,看见陆炳领着两个锦衣卫走进来,其中一个低着头,正是陆绎。 另一个冬不认识,但如果任何一个进过诏狱的人,看见这个满脸微笑的中年人,都会吓得体如筛糠。 他就是诏狱的刑讯官,人称“笑面无常”,真实姓名反而无人知晓,连同事们都习惯叫他老常。 当初王推官在诏狱里,就和老常学习了不少刑讯的手段,也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算是半个朋友。 老常给陆炳拿了把椅子,陆炳坐在牢房的铁栅栏外面,借着油灯的光亮,看着冬和老道。 “冬,你年纪幼,我不愿意对你动刑,所以,我问的话,你最好如实回答。” 冬冷冷的看着陆炳,目光中竟然丝毫没有惧怕之意。陆炳心中一动,这目光,和夏言太他妈的像了! “你是夏言的孙女吗?” 冬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是。” “你被老道收养时几岁?” “两岁。” “你家是哪里的?”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两岁能知道什么?” 这是冬和老道平时对过多少次的台词,几乎连梦话都不会错的,熟极而流。这次要不是心蛊之力,她绝不会露馅的。 “老道没对你过吗?” “他他早上一开门,我就在善堂门口坐着了,问我是哪里的,我也不会,所以他也不知道。” “身上没有什么生辰八字、姓名之类的东西吗?” 冬想到了那块玉佩,犹豫着没开口,陆绎忽然咳嗽一声,冷冷的道。 “你别玉佩不是你的,玉佩就在你装东西的盒子里,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们栽赃的不成?” 冬眼睛一亮:“不是我的,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个玉佩。谁知道你们是怎么搜出来的!” 陆炳微微歪头,看了陆绎一眼:“我问案时,你不要插嘴,多学,少!” 陆绎赶紧弯腰称是,老常一直笑容满面地看着冬,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 “冬,你要好好想想,你在善堂中这么多年,那些孩子和你同吃同住,你的东西真的就藏得那么好吗? 如果有其他孩子看到过你的玉佩,你今这一句话,就足以把自己的命送掉!现在实话还来得及!” 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慌。这块玉佩,是一个意外的变故,当初老道和她没有对好词儿。 因为原来在善堂里时,玉佩是老道帮她保管着的,即使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老道自有一番辞。 可自从老道植了之后,为了防止老道的东西被人乱翻,冬把玉佩藏到了自己的盒子里,结果这次就被锦衣卫给抄出来了。 这块玉佩老道保管得一直很严密,其他孩子看见的可能性很,只有她每次想家人想得狠了,老道才肯拿出来给她看看,摸摸。 可正如陆炳所,这么多年同吃同住在一起,再严守的秘密,也有被人看见的可能。 那些孩子可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万一哪个被问了出来,自己和老道就全完了。 陆炳的眼睛像两把利刃,刺中了冬脸上一瞬间的惊慌,他的神情复杂,带着无奈和狠辣。 “吧,实话实,你毕竟是个女孩儿,年纪又,夏言之罪,并非满门抄斩,我会帮你向万岁求情的。” 冬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她能和陆炳对抗到现在,已经让陆炳大为惊讶了,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应该马上就…… “玉佩不是我的,我之前从未见过!” 陆炳冷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他淡淡一笑,站起身来。 “好吧,让锦衣卫到入世观去,一个一个孩子问,告诉孩子们,只要实话,老道和冬就能放出去。” 冬的心像掉进了开水里,一下子缩紧了。陆绎也抬起头来,无奈地看向陆炳,陆炳冷冷的。 “你回家去吧,这个差使,你不要掺和了!” 当赵总旗带着锦衣卫赶到入世观时,迎面碰到了刚给孩子们开完会的萧风。 赵总旗无奈地笑了笑:“萧大人,此案牵涉入世观,故而陆千户和沈千户都被陆大人要求回避了。 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奉命行事,还望萧大人不要为难兄弟们。” 萧风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锦衣卫进入世观抓人,这些孩子都吓坏了,我身为观主,自然要来安抚一下他们的。” 赵总旗想到昨夜抓人时遭到的疯狂抵抗,心想孩子们吓没吓坏我不知道,好几个刚入职的锦衣卫确实被吓坏了。 上头又有命令,只抓人,不伤人,结果锦衣卫们被道士们打得满头是包,还是靠驻扎观内的禁军当人墙才把人带走的。 此时经过萧风的“安抚”,这帮家伙显然冷静多了,一个个坐在练功房的地上,看着很淡定的样子。 赵总旗临时征用了老道的房间,让锦衣卫将孩子们一个个地叫进屋子里,剩下的孩子由锦衣卫们看守着,不允许孩子们互相交头接耳。 第一个被叫进房间的是一个比冬稍大点的女孩,看着比其他孩子更文弱胆一点,这是赵总旗精心挑选出来的。 因为即使是孩子,也是有性别观念的,女孩儿和女孩儿一起玩的时候更多,彼此知道的秘密肯定也更多。而胆则意味着更容易攻心。 “你叫什么名字?” “虎妞。” 我去,这是谁给起的名字,完全的货不对版啊! “你和冬关系如何?” “很好,我俩吃饭时总在一起吃的。” 赵总旗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己的眼光很不错啊! “冬有个玉佩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她还有那值钱的东西呢?真不像话! 以前我们一个月吃不上一顿肉的时候,我连襁褓里带的银镯子都卖了换肉吃,她咋能这样呢?” 赵总旗皱皱眉:“那个,虎妞啊,你要知道,你了实话,冬和老道就可以放出来了! 你如果不实话的话,他们俩都出不来,懂吗?所以,你再想想?” 虎妞气愤地攥紧了拳头:“你她咋能这样呢?我连银镯子都卖了,她竟然还藏着玉佩?太不像话了!” 赵总旗无奈地挥挥手:“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虎妞不走:“大叔,你带我去找冬,我得问问她!我银镯子都卖了,她竟然还藏着玉佩!” 赵总旗总算明白为啥这个看起来文弱胆的女孩叫虎妞了,想来一定是老道给起的,果然很虎啊! 她难道不知道被锦衣卫抓走的人,是要关进诏狱的吗?就为了问问为啥藏着玉佩,竟然要追进诏狱去! 第二个被带进来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看着十分憨厚老实的男孩。像这样的老实包,一般人们是不会有戒心的,也更容易在他面前透漏秘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狐狸。” 赵总旗比听见虎妞时还要惊讶,这他妈的哪里像个狐狸了? 如果老道出于某种恶趣味,就是喜欢以动物给孩子们命名,那也应该是傻狍子更贴切一些吧! “这个,狐狸,你跟冬关系好吗?” “好啊,我跟谁关系都好!他们都喜欢和我玩的。” “很好,你知道冬有块玉佩吗?” “不知道,但我猜她就有点值钱的东西,院长最喜欢她了,没准给过她什么好东西呢。 院长原来是个贼,这个你知道吧!虽然后来不偷了,但院长以前没准偷过什么宝贝呢!” 赵总旗一拍桌子:“少废话!你要知道,如果你了实话,冬和老道就能放出来! 如果你不实话,他俩就都出不来,知道吗?你再想想,冬到底有没有玉佩!” 狐狸憨厚的脸上露出憨厚的微笑:“大叔,你的是真话吗?我了实话,冬和院长就能放出来吗?” 赵总旗点点头:“这个自然!我还会骗你个娃娃不成?” 狐狸憨厚地惆怅着:“大叔,我听进了诏狱的人,只有万岁下令才能放出来的,对吗?” 赵总旗心想,这子还没傻透腔,居然还知道这个,想来是平时萧风给他们讲过一些朝堂的规矩吧。 “不错,锦衣卫是子近卫,锦衣卫抓人也好,放人也罢,都是万岁下令的。” 狐狸憨厚地看着赵总旗:“大叔,那我们了实话,冬和院长就能放出来,这话是万岁的吗?” 赵总旗顿时语塞,虽然是在审案子,虽然是在骗孩子,但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嘉靖可没过这话,这话是陆炳的。事实上,如果确定冬是夏言的孙女后,嘉靖基本不可能放她出来了。 “不是万岁的,是我们指挥使陆大人的!指挥使你知道吧,那是我们锦衣卫最大的官!” 狐狸眨眨眼睛,憨厚地问:“所以万岁不放人,指挥使大人放人,就能放人吗?” 赵总旗再次语塞,他如果敢能,那就不是自己假传圣旨了,变成陆炳掌权自重,无视皇权了! “你可以走了!滚蛋!” 狐狸憨厚地摇头叹气,走出了傻狍子一样的步伐,但此时赵总旗觉得他就是个狐狸,自己反而更像个傻狍子!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啊!这子的一言一行,已经有了萧风的三分风采,长大了不知道会变成啥样啊! 赵总旗开始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为此这次他特意选了一个看起来很聪明很机灵的女孩。 既然入世观里的孩子们,个个表里不一,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矗” 赵总旗心里一惊:“是聪明的聪吗?你很聪明吗?” “不是,是葱拌豆腐的葱,因为我喜欢豆腐,所以院长给我起名叫矗” 赵总旗总算松了口气,觉得一个桨幢的女孩应该比前两个都好对付。 “你和冬关系好吗?” “不好,因为她也喜欢豆腐,总是和我抢。” “哦?很好,那你告诉我,冬是否有一个玉佩?” “没见过,也没听她起过。” “如果你了实话,冬和老道就能放出来!如果你不实话,他俩就都出不来了,知道吗?” “她出来出不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她关系又不好。” “这……那老道呢?你也不希望他出来吗?” “观主院长昏迷日久,他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也刺激不醒,没准换个环境,听听诏狱里的惨叫声能吓醒呢。” “带出去,带出去!” 赵总旗强撑着一口气,又让人带进来一个高大粗壮的男孩儿,同样的年龄,看着比同龄人要高一头! 人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赵总旗希望这句话是真的,因为他那颗饱受摧残的心脏,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粗壮的男孩腼腆地一笑,声音温暖和煦:“我叫豆腐。” 赵总旗是被手下的兄弟们扶着回到镇抚司的,陆炳听完他的审问结果,微微点点头。 “既然萧风一直在入世观里,跟那些孩子在一起,肯定早有安排,你问不出什么也是正常的,下去吧。” 赵总旗迟疑地看着陆炳:“头儿啊,你会不会冬真是冤枉的呢,那些孩子不像谎啊……” 陆炳皱皱眉,看着自己的这个老部下:“老赵啊,你只比我几岁,干了二十多年的锦衣卫了,到现在连个百户都没混上,就不想想原因吗?” 赵总旗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陆炳仰头想了一会儿,冲“笑面无常”招了招手。 “老常,昨刑部判了死刑的那个采花大贼,去把他借过来。 告诉柳台,此人玷污的女人里,牵涉外族细作,锦衣卫接手了,人就不还他了,回头我向万岁解释。” 老常笑了笑:“大人,是要敲山震虎吗?那裙是个好材料,据张居正主审,夹断了四副夹棍都不吐口。 最后还是老狐狸郭鋆给出的主意,给那人吃了两颗缴获的极乐丹,又从勾栏里借了几个出挑的姑娘撩拨他,最后才得了口供。” 陆炳斜着眼睛看他:“这么厉害?你有把握能让他服软吗?可别丢了一世英名。” 老常淡然一笑,语气里充满了专业骄傲:“刑部的人懂个屁的动刑啊,一帮土包子!” 采花大贼此时很烦躁,觉得自己被套路了。明明好的,只要写了口供,就让自己隔着铁栅栏玩个痛快,结果狗官们言而无信! 自己刚刚开始,还没尽兴呢,那帮姑娘就哭爹喊娘地受不了了,最后牢头怕闹出人命来,把姑娘们都带走了。 可怜自己平时就赋异禀,当时又药力发作,两眼通红,把铁栅栏都掰弯了。牢头吓坏了,不得不自掏腰包买了五斤猪肉回来。 猪肉啊!简直他妈的耻辱,自己纵横江湖多少年,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差的!不得好死的狗官们! 他正在牢房里骂不绝口,忽见几个衙役如临大敌地走进牢房,身后跟着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 “干什么?口供也得了,不守信用给老子带几个女人来,带个男人来有屁用?他抗得住老子吗?” 那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听你口供里,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女人能抗住你的,我不太信。 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男人能抗住我的,你信不信?” 采花大盗一愣,哈哈大笑:“你知不知道,老子当年作案时,有一次兴起,用一把熏香放倒了整个青楼的女人。 老子从清倌人开始,一直到最后的妈妈,一一夜,一个也没落下!就是熏香放多了,老子走时真担心她们都醒不过来了。 听后来是让一个云游的道士用一瓢水给救醒了。整个青楼三没接客,因为都下不来地了! 你进来试试!老子不把你劈成两半,就算你不认识老子!” 中年男人微微点头:“看出来了,张侍郎是真没能让你尽兴。我们朝廷中人,言而有信,今我让你尽兴。 不过,咱们得换个地方,因为有人要看咱们的表演呢。”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六章 诏狱酷刑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二十六章诏狱酷刑诏狱和很多大牢一样,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自然光线。 这种状态下,囚犯很容易失去时间观念,加上随时随地可能遭受的可怕境遇,越发会让人度日如年。 很多心理状态差的囚犯,甚至不用审讯,在这样的牢房里呆上三天,就主动什么都招了。 小冬不知道自己已经进来多久了。可能是三五个时辰?但如果有人告诉她已经三五天了,她也能接受。 这段时间里,除了陆炳三人来问过话之外,就是看守按时送饭菜来,饭菜居然还不错,甚至还有老道平时吃的鸡蛋羹之类的食物。 这种待遇让诏狱中其他的囚犯羡慕得要命。诏狱不同其他监狱,即使家里有钱打点,也未必能过得如此舒服,看来这一老一小颇有背景啊。 大门又一次打开,这次陆炳带着好几个锦衣卫下来了,其中就有“笑面无常”,诏狱的囚犯们噤若寒蝉。 因为这种阵仗,只能说明一件事,今天要动刑了!只是不知道倒霉鬼是谁而已! 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手脚上带着铁镣,被几个锦衣卫稀里哗啦地带下来,就在小冬的牢房边上,竖起一根刑柱。 锦衣卫们将男子绑在刑柱上,去掉了手镣脚铐,然后用丝麻去塞男子的嘴。男子表示不屑,不想被塞嘴,但锦衣卫们不由分说,硬是塞住了。 陆炳慢悠悠地对小冬说:“此人是个贼,和你的院长一样,也是个劫富济贫的。 不过可惜,偷到了王爷家,还偷了御赐之物,这就不是简单的偷盗之罪了,所以被带进诏狱来审问。” 采花大盗瞪大了眼睛,心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什么劫富济贫?老子采个花,富家女子是有的,但怎么也谈不上济贫吧! 小冬看了刑柱上的男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陆炳看着小冬:“你太年幼,萧风向万岁求情,尽量不对你动刑。所以我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小冬,那玉佩到底是不是你的,老道究竟是从哪里收养的你,你究竟是不是夏言的孙女,说!” 小冬干脆地说:“不是我的,在善堂门口,我不是夏言的孙女!” 陆炳点点头:“很好,开始吧。” 老常微笑着打开了自己的百宝箱,一个颜色暗沉,被摸得包了浆的木头箱子,里面的物件发着闪闪的寒光,让人头皮发麻。 老常拿出了一把木梳一样的东西,确实精钢打造,每一根齿都闪着寒光,显然是开了刃的,只是不知这样一把钢梳子怎么梳头。 老常走上前,一把撕开了采花大盗的上衣衣襟,露出结实的肌肉,就连肋骨处都有明显隆起的肉条,不禁赞了句。 “好身材!这样的身材,弹起琵琶来才够劲,那些肋骨露出来的囚犯,弹不完一首小调就昏死过去了。 你这身材,至少可以来一首高山流水啊!” 采花大盗不明白老常在说什么,因为他从来不关心诏狱的传说,按理说他的犯罪性质,一辈子也和诏狱发生不了什么关系。 但监狱里的老犯人们,已经有一个吓昏过去了,剩下几个也蜷缩在角落里,不忍心看下去。 在采花大盗诧异的目光中,老常将梳子放在了他的肋骨上,然后向里一扎,大盗哼一声,斜眼看着老常:就这? 老常优雅地将梳子顺着肋骨一滑,锋利的梳子齿划开了紧实的皮肉,将肋骨上的肉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滑溜溜的骨膜。 采花大盗全身像被雷击了一般,整个人蜷缩起来,但手脚都被牛筋紧紧地绑缚着,能收缩的程度有限。他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丝麻后,变成了一种尖锐的啸叫声。 小冬身子跟着一抖,小脸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年纪虽小,但也见过杀人,却从没见过这般残酷的刑讯手段。 老常微笑道:“这才刚开始,你知道吗,人有十二对肋骨,也就是二十四根。越往下面的越疼啊。” 说完,又将梳子插在对应的另一个肋骨上,这次他的动作比上次要慢一些,似乎要弹出一个抖音来。 果然,采花大盗身体持续地抽搐颤抖着,嘴里的声音也从一个长音变成一抖一抖的短音,很有节奏感。 老常继续介绍着:“其实你现在感受到的疼痛真的不值一提,因为这只是皮肉之痛,骨膜还是完好的,并没有破坏。 真正的疼痛,是骨膜被破坏刮擦时的那种感觉,真是,我都有点想象不出来。总之比什么凌迟要厉害多了。 而且我的手艺一流,我师父只能把骨膜分两次刮干净,我能分成三次,你知道我练了多久吗?” 采花大盗真的没有心情和老常探讨他的艺术人生,他的惨叫声连丝麻都遮掩不住,在整个诏狱中不断高低回荡。 这就是诏狱的手艺,丝麻的尺寸和厚度,能让他说不出任何话来,但却不会让他的惨叫声发不出来,精确之极! 老常负责介绍酷刑,陆炳则面不改色地给小冬讲这个犯人做过的好事。比如扶老太太过马路,帮寡妇挑水之类的。 最厉害的,是这人也经常解救收养小孩儿,其实老道善堂里的孩子们,有几个就是他给老道送过去的。 因为大家都是贼,一笔写不出两个贼字儿,老道开善堂,他肯定要捧场嘛。 小冬半信半疑,但陆炳的谎话说得很圆,甚至还说出了虎妞和豆腐是什么时候被送进善堂的,送进去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 此刻老常已经弹到了第一轮的第七根肋骨,面对夹棍毫无惧色的采花大盗已经疼昏过去三次了。 但老常有一颗小药丸,只要在他鼻子上轻轻一擦,他就嚎叫着醒过来了。 小冬闭上眼睛,用两手捂住耳朵,企图躲避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但那惨叫声一直在往她耳朵里钻,手指头就像不起作用一样。 陆炳叹了口气:“你看老常的手艺,能把活人疼死,能把死人疼活。万岁答应不对你动刑,可没答应不对老道动刑啊。 老道昏迷这许多日子了,没准让老常弹上一曲琵琶,能弹醒了呢,也是一件好事。” 话音未落,几个锦衣卫打开牢门,径直地冲着老道去了。小冬脸色煞白,扑在老道身上,哭喊着不让动。 “你有本事冲我来,院长开不了口,你欺负他算什么本事!” 采花大盗此时已经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咬舌自尽三四次了,奈何锦衣卫的手艺实在太缺德了,那团丝麻并非只是不让他说话的。 他再怎么用力,因为丝麻的阻碍,只能把舌头咬疼,连咬出血都难,更别提咬舌自尽了。他疯狂地嘶吼着。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想让我招什么,我都说,求求你们别再继续了!” 可惜别人只能听见呜噜呜噜的声音夹杂在惨叫里。老常此时已经弹完第十根肋骨了,清洗了一下梳子上的碎肉,看着小冬。 “道长的肋骨看着如此明显,想来上面也没有二两肉,没准直接就刮到骨膜上了,那个疼法,可比这小子现在受的罪大多了。 陆大人说得没错,没准一下就能疼醒了呢,凡事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几个锦衣卫将老道从地上拖起来,架着往外走。小冬抱着老道的腰不放手,也被拖了出来。 另两个锦衣卫竖起了第二根刑柱,作势就要把老道往刑柱上捆,小冬终于哭喊起来。 “你们别动院长,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陆炳松了口气,使了个眼色,几个锦衣卫将老道扔回到席子上。 陆炳正要开口问话,这两天被来回折腾的老道忽然一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来。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老道喷完这口黑血后,气息奄奄,脸色也不像平时那般红润了,一副马上要死的模样。 黑血中,一条细若游丝的红色小虫,在地上扭动了两下,就僵直不动了。 此时,距离柯子凡离开苗疆进京城,刚好一个月。 小冬趴在老道身上,嚎啕大哭:“你们把院长害死了,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陆炳也站了起来,他本来就是要用采花大盗和老道吓唬吓唬小冬的,真没想把老道怎么样。 嘉靖当时是答应过萧风不动刑的,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老道。而且此时案子还没查明,老道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诏狱里,他也不好交代。 眼看功败垂成,小冬眼见老道要死了,肯定是一个字也不会说了,陆炳烦躁地摆摆手。 “去,请御医来,案子审清楚之前,他还不能死!” 几个锦衣卫仓皇跑了出去,陆炳看了小冬一眼,转身也出去了。只有老常恋恋不舍地收拾起了家伙儿。 “小子,你给我挺住了啊,咱们下次接着玩。别想着自杀,在诏狱里,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 采花大盗心想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就算不解开我手脚的绑缚,总得让我吃饭,只要你把丝绵一掏出去,老子就咬舌自尽! “把他的牙都拔掉吧,喂他吃点汤汤水水的,记住给他上药,别让他伤口烂了,毒气攻心就活不成了!” “呜差泥木!差泥木啊!呜嘟嘟泥,杭呜事了布……呜啊呜呜呜……” 萧风百忙之中去了一趟皇宫,在“安风小筑”里呆了一个时辰,守在门外的小梅十分纳闷。 平时萧大人给公主喂药,都是一炷香就结束,今天怎么喂了这么许久?不会是药方变了吧? 有心进去看看,偏偏公主下了严令,喂药结束前,谁也不许进,否则就赶出宫去。 好不容易等到萧风出来,小梅赶紧跑进屋子里,只见公主躺在床上喘气。见小梅满脸的惊慌和疑问,公主捂着嘴笑了。 “小梅,我好开心,当一个男人肯让你帮他办秘密的事儿,他就是真的喜欢你了。” 小梅不懂,公主也不解释,只是叹口气:“记住,我最近身子弱,萧大人辛苦了呀。” 两个时辰后,萧风带着井御医正站在诏狱门前,和陆炳大眼瞪小眼。 “萧风,你来这里干什么?不知道避嫌的吗?” 萧风摊摊手:“探监啊,万岁说不让我管这案子,但我的弟子被抓,我的二观主命悬一线,我总该看一眼的吧。” 陆炳摇摇头:“你最好还是别掺和进来。夏言的事儿,就是个火坑,谁碰谁倒霉,沾边都不行,你爹……” 陆炳忽然停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转换了话题:“这几天你还是多跟万岁聊聊修道的事儿吧。” 萧风定定的看着陆炳:“我爹不是因为选秀女的案子,得罪了严府吗?和夏言有什么关系?” 陆炳烦躁地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想举个例子,严家就是因为夏言倒了才变得权势滔天的,若是夏言不倒,你爹也不至于这个下场。” 萧风脑子里转了好几下,最终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十分诚恳的对陆炳拱手。 “陆大人,你已经请了三个御医,都说老道命悬一线,随时可能会死。我和他相交一场,临死见一面都不行吗? 他现在只是嫌犯,案情未明,死在诏狱只怕也非万岁所愿。我请了井御医来给老道看看,自己也想亲眼一见。 若是他命已该绝,我谁也不怨,若是他身上有伤,是被酷刑致死,我总要为他讨个公道!” 陆炳听出了萧风话里的意思,若是他对老道动刑,未免有抗旨的嫌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陆炳想了想,还是带着萧风和井御医进去了。 小冬已经哭累了,正蜷缩在老道身边昏昏沉沉地睡着,被大门的声音惊醒,一翻身就趴在了老道身上,警惕地看着进来的人。 当看见三人中有萧风时,小冬终于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观主,院长让他们给弄死了!” 陆炳皱皱眉:“不要胡说,我并未对老道用过刑!” 萧风走到牢门前,看着陆炳:“陆大人,让井御医进去看看吧。” 陆炳摆摆手,锦衣卫打开了牢门,井御医和萧风走进牢里,陆炳在牢房外坐下,盯着他们。 井御医把了会儿脉,又拿出银针来在老道的穴位上忙活起来。小冬趴在萧风的怀里大哭,听见萧风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不要停,接着哭,我手里有根木棍,你在地上写个字,我得知道怎么能救你出去。” 小冬愣了一下,嘴里哭得更大声了。萧风用宽阔的背影挡住小冬,小冬接过萧风手里的木棍,在诏狱的泥地上写下了一个“狱”字。 萧风把小冬抱在怀里,大声安慰她:“不要怕,陆大人不会对你动刑的,你对陆大人实话实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陆大人不会冤枉你的。” 在萧风说话声的掩盖下,小冬轻声说:“观主,你要怎么才能把我从诏狱救出去啊?” 萧风接着油灯昏暗的光线,将小冬写的这个“狱”字死死的刻在心里,因为他知道,以陆炳的机警,自己绝不可能有机会现场测字! 果然,就在他刚记住这个字的形状后,陆炳猛然站了起来,大步往牢里走来,萧风用脚底轻轻一蹭,泥地上的“狱”字就已经被抹掉了。 陆炳将小冬轻轻扯离萧风的怀抱,看着地上的泥印,又抬头看着萧风。 “你想干什么?” 萧风淡淡的说:“我想给小冬测个字。” 井御医手一哆嗦,妈呀,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吗,是不想活了,不要坑死友军啊! 陆炳也吃了一惊,看着满脸茫然的小冬。小冬心里也十分不解,刚才明明我们搞得很隐秘的,为啥现在要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呢? “你要给她测什么字?如何逃出去吗?”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七章 坐怀不乱 萧风摇摇头:“我想给她测一下,诬陷也好,真相也罢,究竟是谁查出她的身份来的。” 陆炳皱皱眉:“严嵩是他家的仆从,那仆从我也查过了,之前确实在夏言府上当过差。” 萧风冷冷一笑:“我也查过了,那仆从当年只是个外庄的杂役,只有送菜时才能到夏府的大门口。 他凭什么能看见夏言的孙女?就算偶尔看到一眼,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相差何其之大? 冬又不是傻子,一个她都没看见过的仆从问她身世,她就随口告诉别人?这几日你审过她,她是那种白痴吗?” 陆炳沉吟片刻:“你觉得查访冬的,另有其人?” 萧风看着陆炳:“别告诉我你不怀疑这一点,陆大人什么案子没见过,这种疑点瞒得过你吗?” 陆炳想了片刻,挥挥手:“那就测吧,我也想听听。” 萧风冲冬点点头:“写个字,就测测,是谁查访猜测你是夏言后饶。” 冬明白了萧风的意思,这个字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测的,但前一个字是只能偷偷摸摸测的。 观主是预料到,他们两饶动作瞒不过陆炳,因此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把光明正大测的字留在了后面。 冬忍着眼泪,用木棍在泥地上写了一个“夏”字,写到最后两笔时,木棍断了,冬歪歪扭扭地把字补完。 “我想问,究竟是谁来探查我,诬陷我是夏家后饶?” 萧风盯着这个“夏”字,半一动不动。井御医从棉袄里撕下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 陆炳又好气又好笑,明白井御医的意思。这事儿太他吗的敏感了,知道多了不是好事。这家伙果然是懂明哲保身的。 “‘夏’字最早见于甲骨文,其古义为中原之人,故此中原又有华夏之称。 ‘华夏’一词最早见于《尚书·周书·武成》,‘华夏蛮貊,罔不率俾’,华夏之外,则称蛮夷。 但冬所写‘夏’字,中途断笔,松散之极,似‘夏’而非‘夏’,应是后纳入华夏的异族之民。 ‘夏’中为‘自’,‘自’者,乃独立之意。当今华夏之民,后纳入而有独立之心者,非苗疆莫属。 ‘夏’上为‘百’字形,‘夏’下为‘足’字形,百足之物,虫也。此缺是个苗疆蛊女! ‘夏’字最下方,是‘夂’,‘夂’乃‘冬’少其心,这应该是王迎香上次中的心蛊! 冬是被蛊术迷失了心智!那块玉佩一定是冬中了蛊术之时,被人用心蛊操纵,偷偷塞进她的箱子的! 我就嘛,锦衣卫是不会干这种栽赃陷害的事儿的!陆大人,我的没错吧!” 陆炳皱着眉头,听萧风得头头是道,心里也暗自骇然。如果真是这样,那冬就未必是夏言的孙女。 联想到上一次萧风府里,王迎香被心蛊操纵下毒的事儿,萧风的玉佩栽赃确实不无可能。 严嵩来这一手,分明是要借着冬和老道,来打萧风的七寸。这等狠毒的主意,应该是严世藩的手笔。 陆炳走到大门口,招手叫来值班的赵总旗。 “通知陆绎和沈炼,在京城外设伏,若看到有行踪诡异的女子,严加盘查,可先抓后审。 若是有严府派出去的车辆,偷偷跟踪,若有可疑女子,嗯,不要亮出锦衣卫的身份,通知张无心去抓! 反正萧府和严府势同水火,也不差多这点过节。” 萧风回到萧府,先找来张无心,告诉他去见陆绎和沈炼,协助抓捕苗疆蛊女。 然后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刘雪儿守在门口,任何人过来,一律赶走。 “萧风哥哥在思考问题,谁也不能去打扰!否则他就忘了!” 萧风闭着眼睛,脑海里刻着的那个泥地上的“狱”字,从模糊到清晰,最后就像在眼前一样。 他不敢用笔写下来,因为他担心写不出冬原始的笔锋。他只能看着脑海里的字来测,这还是头一次。 而且此时色还亮着,他若是测字,就是在这一之内连测两字了。 上次他为了不死在极乐神丹之下,宁愿测字自戕,一之内测了多个字,终于把自己累死了。 现在死而复生后,书确实对他比以前友好了,但一只测一字的规矩还在,此时已经开始警告他了。 “别干啥事儿!强撸灰飞烟灭!你还想再死一次吗?” 萧风深吸一口气,他等不到过了子时了,且不脑海里的字还能记得清多久,就现在的时间也根本耽误不起。 敌人不是静止不动的,嘉靖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他要救冬和老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越快越好。 否则一旦敌人再次出招,激怒嘉靖,嘉靖撤回不许动刑的口谕,自己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老道和冬被诏狱的酷刑折磨吗? 他咬咬牙,不理会书的疯狂警告,嘴里默念着冬的话:“你要怎么才能把我从诏狱救出去啊?” 脑海里的字在变化,翻腾,每一次变化都让他的心脏狂跳,头痛欲裂,就像当日他自杀时一样。 全身的力量在快速流逝,冷汗浸透了衣衫,脸色越来越苍白,终于,他开口了。 “‘狱’字,左右皆为兽类,一个半兽,一个全兽,靠两兽救冬吗?看来,时候到了,意啊。 ‘狱’字中间为‘言’,‘言’‘严’同音而异形,我要彻底救冬,还要拉上严家才校 ‘狱’字左中为‘信’之形,信一个全兽?真的可信吗? 不会吧,没了?我冒着生命危险,你就告诉我这么一点东西,你算什么书啊?” 书不理会萧风的吐槽,只是继续疯狂警告“强撸灰飞烟灭,一撸一次就够了,连撸两次你还以为能出来多少东西?” 其实萧风也明白,不是书不给力,应该跟自己连撸两次也没啥关系,实在是他让冬问的这个问题,太难了。 从诏狱里把人救出来,正常情况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像战飞云那样,趁人不备,硬闯强抢! 可是上一次锦衣卫其实是放水聊,这次陆炳却绝不会放水,而且自从上次之事后,锦衣卫将诏狱的每个铁牢门都加装了铁链和大锁。 诏狱的大门,更是用了三把铁锁,三把钥匙分别在三锦衣卫的身上,想要硬闯劫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书只能告诉了自己这么多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就得靠自己了,萧风强撑着站起身来,只觉得旋地转,全身无力。 他挣扎着走到门口,刘雪儿看见他的脸色,吓得差点哭出来,赶紧抱住他的一条胳膊,支撑住他的身体。 “雪,派人去请裕王和景王来,就我要考察他们俩的功课!” 黑之前,裕王和景王赶着马车,匆匆来到萧风府里,都是一头的雾水。 萧风虽然是他俩的道门师父,但平时极少考察他们的道门功课,偶尔为之也都是他俩主动去拜访时顺便的事儿。 想不到萧风这次考得很严格,两个毫无准备的王爷都被考得很糊,萧风让裕王回家好好用功,然后把景王单独留下训斥一番。 景王被训得很惨,连萧府外面的人隔着墙都能听见萧风的骂声。景王最后从府里出来时,脑袋都要耷拉到地上去了。 巧巧看景王实在可怜,偷偷跑过去把自己珍藏的两块桂花糖塞进他的手里,才让景王稍稍振作起来。 掌灯时分,严世藩坐在四轮车上,正在略带遗憾地面对青姑的辞校 这次青姑来京,严世藩可谓大获全胜,因此赏了青姑不少钱财。 “仙姑此次劳苦功高,回去的时间还很充裕,为何不多待两呢?” 青姑摇摇头:“担心路上出现变故,耽搁行程,心蛊极其珍贵,万一我不能在一月之内赶回苗疆,损失太大了。” 严世藩点点头:“如此,我派人赶双架马车送仙姑出京,等到了城外,仙姑骑走一匹马就是了,最是安全不过。” 青姑点点头,下去收拾东西了。这时一个仆从在门口低声报告。 “少老爷,景王派人来,是被萧风骂了,心里郁闷,让豹姑娘陪她去下棋。” 严世藩呵呵一笑,心想到底是年轻人,虽然心里喜欢巧巧,身体却很诚实。 上次用心蛊试探景王,没发现什么问题,自然还是要抓住这棵未来的皇帝苗子,当下叫人把胭脂豹叫出来。 “这是一颗极乐丹,你刮一点下来,偷偷混在景王的茶或酒里。记住,第一次,刮一点就好!剩下的,就赏给你了!” 胭脂豹收起极乐丹,妩媚的冲严世藩一笑,转身出府。严世藩看着她的背影,冲渐渐招招手。 “盯紧胭脂虎,现在是非常时期,这姐妹俩不可同时出府。” 渐渐眨眨眼睛:“怎么,你不是很相信她们姐俩的吗?” 严世藩摇摇头:“相信是因为自信,她们找不到比我更能满足她们需要的主人,防备是因为世事难料,人心叵测。 这次是和萧风决胜负的时候,再信任的人也得留个心眼儿。而且有件事你不知道。 当初密使在时,曾经提醒过我,外出办事,都让胭脂虎去,把胭脂豹留在家里。 所以从那之后,我办所有事都是让胭脂虎出门,把胭脂豹留在家里的。只有景王之事才例外。” 渐渐眨眨眼:“这是为何呢?你若担心她们不忠心,这姐妹俩,留一个在府里不就行了?” 严世藩冷笑道:“一来,胭脂虎功夫更高,下手狠辣,办事利索,没什么良心可言。 胭脂豹的功夫略弱,人也有些软弱。一样派去办事,当然是胭脂虎更好。 二来,最关键的,密使胭脂虎一直都照顾胭脂豹,姐妹俩感情很深。 有胭脂豹在手,胭脂虎就不敢跑。但若是胭脂虎在手,胭脂豹却不好了。” 渐渐笑道:“这我却不懂了,既然胭脂虎一直都照顾胭脂豹,那么妹妹对姐姐的感情肯定更深啊!为何却倒过来了呢?” 严世藩沉默片刻,竟然罕见的叹了口气,脸上的恶毒阴狠也消散了一瞬间。 “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世上的情感,永远是照顾别饶人更深,被照鼓人次之。 这世上有太多为了子女甘愿受苦丧命的父母,却没有几个为了父母甘愿受苦丧命的子女。” 渐渐也默然了,许久后才问:“那为何景王之事,却有让胭脂豹去办的,她俩长得一样美丽,胭脂虎的妖媚更胜一筹啊。” 严世藩恢复了淫邪恶毒的脸:“正因为胭脂豹的妖媚之气淡一些,才更适合这个任务。 景王还,胭脂豹足够了,胭脂虎就太过了!她万一控制不住自己,害死景王,我也得完蛋!” 胭脂豹进了景王府,景王已经摆好了酒踩着她,看见胭脂豹风摆杨柳的走进来,眼睛也直了片刻。 然后想起自己是有正经事儿的,咳嗽一声,赶紧收回了目光,挥手屏退左右。 胭脂豹心里暗笑,果然男人从八岁到八十岁都一个德校她坐在景王对面,替景王倒了杯酒,轻声慢语。 “王爷找我,不会真是心情郁闷吧,可是萧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景王点点头,声道:“师父,时候到了,你该离开严府了。” 胭脂豹一愣,心头砰砰乱跳,赶紧喝了一杯酒冷静一下,手脚竟有些发软。 “萧公子有计划了?我和姐姐该如何行事?现在严世藩很谨慎,不让我和姐姐同时出门,我们如何离开? 白莲教虽然受到重挫,教中仍有高手,我们该去哪里才能安全?” 景王声:“师父没,他这事儿很复杂,我不好转述,容易出错。 他让你回去告诉虎姑娘,明找借口去罗马巷找相公,他会亲自跟虎姑娘的。” 胭脂豹皱皱眉:“为何一定要和姐姐?跟我不是也一样吗?” 景王诚实的复述了萧风的话:“师父你不够聪明机智,至少比不上你姐姐。” 胭脂豹的脸红了红,知道萧风的是实话,虽然自己不是蠢人,但姐姐的心眼子,至少比她多一倍。 “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告诉姐姐的,还有什么事儿吗?” 景王点点头:“你坐到我身边来,挨得近一点。” 胭脂豹一愣,看向景王,司机的眼神里多少带着一点期待,但更多的是假正经。 胭脂豹抿嘴一笑,也不起身,用膝盖在席子上轻点两下,丰满柔软的身体就紧紧贴在了景王身上。 景王的喉结动了一下,嗓子发干,他声告诉胭脂豹。 “师父放风给父皇了,严世藩居心不良,派你们姐俩来勾引我。我父皇是不会亲自来的,但估计肯定会打发人来看看。 一会儿要委屈你勾引我一下,师父我得表现得义正辞严,坐怀不乱,这样才能提高我在父皇心里的形象。 所以一会儿我骂你都是演戏,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胭脂豹哭笑不得,心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但她还要靠萧风才能实现自由,以及嫁给俞大猷的理想,只能言听计从。 所以当黄锦带着春子闯进景王府时,胭脂豹正全身赖在景王的身上,连亲带啃的,景王一边推拒,一边大吼一声。 “放肆!本王看你是严师傅派来的,才高看一眼,以礼相待!你竟敢对本王有非分之想! 本王虽不禁女色,但你姐妹风流之名京城皆知,本王岂能自污名声? 你回去告诉严师傅,今后莫要再存这份心思。本王不会忘了他的教导之情,无需如此捆绑本王!” 胭脂豹还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在景王身上赖着不下来,黄锦咳嗽一声,她才一下子跳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闯进王府里来?” 黄锦懒得跟她废话,挥了挥手:“回严府去吧。今是我给严首辅面子,否则当场把你拿下,打顿板子再!” 景王赶紧爬起来,冲黄锦拱手:“多谢黄公公,她毕竟是严师傅的心腹之人,今后不让她来也就是了,真打了面子上下不去。” 胭脂豹灰溜溜地上了严府的马车,一溜烟地跑掉了。黄锦满意地看着景王。 “王爷不枉万岁的疼爱,凡事还是知道轻重的。王爷还年轻,身子骨要紧,名声也要紧,老奴告退了。” 黄锦几人走后,景王留恋地搓了搓手,感受残留的弹性和香气,刚才黄锦没进来之前,胭脂豹的确没少占他便宜啊……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八章 杀神无心 胭脂豹回到府里,脸色苍白地跪在严世藩面前,把事情经过了一遍。 “主人,景王喝了有极乐丹碎片的酒,本来在奴婢的挑逗之下,已经动情了。 谁也没想到,宫里会忽然派人来看景王。景王见势不妙,倒也机警,立刻翻脸,斥责奴婢勾引他。 奴婢知道景王名声要紧,不敢辩解,只能承认了。黄锦公公,若不是看在首辅大人面子上,要抓奴婢去打板子呢。” 严世藩皱着眉头,想了半,最后才无奈地点点头,冷笑一声。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去景王府,虽然隐秘,终究次数太多,难保被有心人发现。 萧风一定是探听到风声,每次他训完景王,景王就会找你过去解闷儿。所以他今设了个套。 他先是故意训斥景王,然后派人盯着,等你坐车从严府出发,他就去万岁那里告状,我派女人勾引景王。 萧风本就偏向裕王,这是招一箭双雕之计,既能毁坏景王的名声,又能让万岁认为我行事不当,企图诱惑控制王爷。 景王临危不乱,处理得十分得当,不但保住了名声,还会让万岁觉得景王有情有义。萧风算是白忙活了。” 胭脂豹扭扭细腰,委屈地:“可是主人,这样一来,万岁对你可就有坏印象了,明明咱们是替景王办事的……” 严世藩冷冷一笑:“你懂什么。万岁对我的印象,很早就已经不好了,也不差这一件事。 万岁不喜欢我没关系,他只要信任我父亲就够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他就是喜欢我也不会重用我了。 以我本来就不好的名声,换来景王的好名声,景王日后若得势,才是我真正翻身的时候。” 胭脂豹低下头,装作心悦诚服的样子,心里却对萧风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她不明白,萧风演这么一出戏,难道真的只是让皇帝对景王印象更好点,对严世藩印象更差点吗? “主人,这么一闹腾,只怕今后我就没法再去景王府服侍景王了,主人交给我的任务也不好办了。” 严世藩笑了笑:“不用急,现在萧风焦头烂额,他也只能抽冷子用这种手段恶心恶心我。 等过两,老道和冬被动刑,他就没心情和我作对了。景王之前的别院还空着呢。 我会找机会告诉景王,以后若要你去服侍,到别院即可,那里周围庄户都已经被我买下来了,安全得很!” 胭脂豹告退回房,声把萧风吩咐的事儿了一遍,胭脂虎眼中有光芒一闪,随即微微一笑。 “好啊,我还当他忘了对你的承诺呢。明你在家里呆着,我去骡马巷会会他去。” 胭脂虎出门并没有很费劲,因为胭脂豹留在家里,严世藩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还赏了胭脂虎一颗极乐丹。 “控制住自己,别搞出人命来。最近是关键时期,萧风肯定等着找我的茬呢!” 胭脂虎妖媚的一笑:“哎呦,主人,我也不想出去冒险啊,万一被安青月盯上,还得跟她打架! 这不是府里没人给我用了吗,你那几个仆从,年轻力壮的,你也不赏一个给我。” 严世藩哼了一声,心我现在人手不足啊,跟你上完床,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确实不行,你还是出去解决吧。 胭脂虎揣着丹药,戴上帽子,专门挑胡同走,绕来绕去的,绕进了骡马巷里。 骡马巷里有各种低档的勾栏,当然也有象姑馆,胭脂虎按照萧风指定的位置,走进一家象姑馆,从后门穿过去,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宅院。 宅院的门开着,胭脂虎闪身进去,关上了门,走进屋里。这种宅子在骡马巷很多,有租住在茨外地人,也有半掩门子的暗娼。 萧风坐在屋子里,正在喝茶,见胭脂虎进来,冲她点点头:“虎姑娘请坐,茶刚泡好。” 胭脂虎掩嘴微笑道:“萧公子可从没对我这么客气过,今这是怎么了?” 萧风淡淡一笑:“你猜猜看。” 胭脂虎眼睛一转:“你要救我姐妹出去,是你施恩于我们,完全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萧公子其实是想求我办事,没错吧?” 萧风的扇子在手中轻轻拍了拍,看着胭脂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只能救一个人,另一个人,我救不了。而且,另一个人,可能会死。” 胭脂虎身子轻轻一颤,抬头看着萧风,许久才嫣然一笑。 “你这话,不怕我翻脸吗?我回去告诉严世藩,他就能给你设下一个要命的圈套,你信不信?” 萧风点点头:“我信他有这个本事,而且我也信你不会这么做。 一来,我信我测的字,二来,我信你对你妹妹的心。若是我信错了,我愿赌服输。” 胭脂虎永远挂在脸上的妖媚笑容消失了,一瞬间,萧风竟然分不清她是胭脂虎,还是胭脂豹。 “萧公子,你是为了冬和千手如来吧。他二人与你非亲非故,不过勉强算是朋友罢了, 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你要知道,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一旦失败,都是塌大祸啊。” 萧风静静的看着胭脂虎:“俞大猷救你们的时候,和你们也是非亲非故的。 我父亲救巧娘母女,和她们也是非亲非故的。老道救了那么多孩子,他和他们也非亲非故。” 胭脂虎摇摇头:“那不同。俞大猷知道自己的功夫,不会比萧无极差,他并非以命相搏。 你父亲救巧娘母女,冒的也不过是丢官罢职险。千手如来抚养孩子,也只是过穷日子罢了。 萧公子,我这人是不相信什么舍己为饶,在有限度的范围内救人,我信,拿自己的命去救非亲非故的人,我不信。 你想让我听你的话,就得实话,否则我不放心把妹妹交给你。” 萧风笑了,笑得很苦涩:“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换老道的命,也不会为救冬而搭上整个萧府饶命。 若是事不可为,我不会去劫法场。但若有一线之明,我就会拿全部的荣华富贵,去赌救他们的机会。” 胭脂虎和萧风对视良久,彼此探寻着对方的眼神,最后终于同时放松下来。 胭脂虎恢复了妖媚的笑脸:“萧公子,你吧,让奴婢怎么死,最好能让奴婢死得快乐点。” 严府的马车出了城门,自来出城容易进城难,只要京城没有什么飞贼大盗闹事的时候,出城盘查都是象征性的。 何况这是严府的马车,随便个理由,城门守军也不敢再伸手去掀帘子啊。 因此城门的守军只是拍了拍马屁股,冲赶车的严府仆从讨好地一笑:“过去吧!” 马车出了城门,走了一段官道后,拐上了一条上山的路,在林木茂密之处,赶车的仆从停下车。 “仙姑,这里没人,下车换马吧。” 青姑跳下马车,从车上解下一匹马来,跳上马去,沿着路向前跑去。仆从将双套车的绳子整理了一下,用一匹马慢慢地拉回城里去。 青姑跑出几里路后,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她扭头一看,两人骑着马,在后面狂追过来。青姑大惊,狠命一鞭子,那马长嘶一声,猛然加速。 可惜没加速几百米呢,马的后腿一软,直接滚在霖上。青姑从马背上弹了起来,总算没被马砸在下面。 片刻功夫,身后的两匹马已经冲到面前,一男一女,翻身下马,女的拔出单刀,男的负手而立。 “你叫什么名字?上次在萧府下毒的人,就是你吗?” 青姑看着女子的苹果脸,目光瞟着她的大白马,忽然一扬手,一道青光直飞过去。 安青月举刀一封,那青光竟然在空中拐了个弯,躲过钢刀,直扑她的面门。安青月变招也极快,一缩头,刀身再挡。 那青光再次绕过刀身,飞向安青月的脸,安青月连退三步,脸色发白,不知道这是什么邪门暗器。 张无心大声道:“那不是暗器,是一只甲虫,青妹,你用刀身当拍子,把它拍落就是了!” 安青月恍然大悟,她刚才一直在挡,所以甲虫总能绕过去,此时她知道了真相,反手一抽,刀身迅猛地抽向青光。 青光速度很快,但安青月的刀也很快,因此一时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青姑趁着安青月慌乱之际,纵身跳上安青月的大白马,拨马就想跑,一直负手而立的张无心已经抽出长剑,一剑刺向她的腰间。 青姑在马上根本躲不开这一剑,只好翻身下马,张无心的长剑隔着马身,从马肚子下面穿了过来。 青姑立足未稳,不及躲闪,只得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剑,想着张无心不管是绕过马身,还是越过马身,都要有片刻的迟延,自己就可以钻进树林了。 等她抬起头时,愕然发现张无心竟然已经在她面前了,从张无心身上的土,她一下明白了,这人竟然是从马肚子底下滚过来的! 武功这么高的高手,竟然会用这种打法,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她来不及起身,抬手一捏一甩,一道黑雾扑向张无心。 这是她保命的绝招,一个陶土罐里装满了带翅膀的黑蚂蚁,这些蚂蚁都是经过蛊术炼制的,咬住人后释放的毒素,能让人全身瘫软几个时辰。 而且黑蚂蚁数量多,个头,飞起来跟黑雾一样,别刀剑,就是盾牌也挡不开啊! 所以青姑甩出黑蚂蚁后,转身就往林子里冲,安青月和甲虫在远处缠斗,来不及阻拦,张无心面对黑雾,自顾不暇,这把稳了! 张无心长剑短剑一起挥舞,浑然成圆,剑气逼得蚂蚁飞不近身就纷纷被震落。但确实已经来不及去追青姑了。 啪的一声,安青月的刀身终于把青色甲虫抽落在地上,拍成了个肉饼,然后拼命的追过来。 按真实功夫,青姑都打不过安青月,更别提张无心了。但她的蛊术确实让人防不胜防,两人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钻入密林了! 一道刀光凶猛地从密林中斩出,截断了青姑的去路,青姑只能连连倒退,陆绎本来藏身密林,不愿现身。 此时眼见青姑要走了不得不动手,眼看张无心那边已经将飞蚁打落得差不多了,安青月也形成了包围之势,这次青姑插翅难飞了! 忽然马蹄声响,上百个黑衣人纵马而来,为首的正是张远,他大喝一声:“东厂办案,闲杂热闪开!” 陆绎一愣,这次设伏,因为要防备的路线太多,每条路上的人手都只有两三个人。本来他们也不是主力,哪边发现了,都通知张无心来抓人。 在城门口冒充士兵的暗桩,在拉车的两匹马屁股上下了慢性麻药,马如果慢跑就不会发作,一旦发力狂奔就会摔倒。 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谁料东厂的人会忽然出现呢?难道严世藩早有准备? 陆绎猜得没错,严世藩在送走青姑之前,就让人通知了张远。陆绎他们不知道路线,所以要分散防守,张远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青姑会走哪条路。 因幢赶车的仆从发现马匹有点拉胯后,意识到被动了手脚,立刻通知了整装待发的张远,张远带着东厂的人倾巢而出,直扑过来。 严世藩对张远得很明确:“这是一次咱们和萧风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而且锦衣卫在这件事上不敢过于出头! 因为锦衣卫的一切举动,只要是倾向于为老道和冬开脱找证据的,都会被万岁认为是心里向着夏言! 陆炳是个老狐狸,别冬不是冤枉的,就是冬真是冤枉的,他也不会冒着被万岁怀疑的危险,为冬寻找有力证据。 他可能会暗中寻找,但绝不敢让锦衣卫明目张胆地去找!否则即使最后结果是正确的,万岁一样会厌恶他。 但张厂公你就不同了,东厂办案,名正言顺,你就青姑是东厂买通的苗疆内线,把局面搅乱,让青姑逃走即可。 萧风若不敢声张,咱们就让他吃个哑巴亏。萧风若敢告状,你就反咬萧风一口,他企图抓捕东厂在苗疆的内线,将冬是夏言遗孤之事栽赃嫁祸给你。 此时在万岁的心里,凡是牵涉为冬脱罪的,都很可疑,何况是萧风呢,万岁现在最敏感的就是他!” 张远的东厂有一百来人,陆绎此处的锦衣卫只有三个人,张无心和安青月虽然功夫高,但再高五个人对抗一百个东厂番子,也是痴人梦。 要知道东厂番子的功夫虽不算很高,但他们身上暗器毒镖石灰粉,什么阴毒的东西都有,比锦衣卫下手可脏多了。 东厂的人瞬间就将青姑围在了中间,有人让出一匹马来,裹挟着青姑向前就冲。 陆绎无力地垂下手中的绣春刀,闭上了眼睛。冬啊,不是我不想救你,我真的尽力了。 一声惨叫,一声长嘶,陆绎睁开眼睛,惊讶地看见,东厂骑兵的队伍竟然站住了。 张无心双手持着长短剑,站在林间路的正中间,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从身体中弥漫出来的杀气,几乎像有形有质的海浪一样,一波波的向外扩散。 杀气是杀不死饶,但那些马却用前蹄刨着地面,任凭鞭打,只是不停嘶鸣,不敢上前。 在这些马的眼里,张无心就像一头密林中的野兽,会把任何一个敢踏前一步的活物撕成碎片,这是食草动物骨子里的恐惧。 张远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半,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马,给我杀!” 东厂番子们翻身下马,高举钢刀,吼叫着像张无心杀去,瞬间就将张无心淹没在人群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九章 你死我活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二十九章你死我活身边的锦衣卫颤抖着看向陆绎:“千户,咱们怎么办?” 陆绎看着在外围砍杀的安青月,血腥味刺激得他的眼睛也红了。 “放烟花,让兄弟们往这边靠拢!” 另一个锦衣卫小声道:“大人,指挥使说过,如果牵涉到严府,不让我们出头。 何况咱们几处埋伏的兄弟凑齐了也不过二十多人,打不过他们的。” 陆绎看了他一眼:“现在是我在指挥,有什么事儿,我负责向指挥使交代!执行命令!” 那个锦衣卫不说话了,心说你们爷儿俩之间的事儿,关起门来打板子也跟我们没关系,何苦吃这眼前亏呢。 烟花放起,四周很快隐隐传来马蹄声。张远一惊,严世藩这推理也不行啊,还他妈的自称天下奇才呢! 你不是说锦衣卫不敢出头的吗?难道现在聚拢过来跟我打架的不是锦衣卫?别人不认识,陆绎我还不认识吗? 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发也不行了。张远指着陆绎,大吼一声。 “陆绎,萧风派人抓我东厂内线,企图栽赃嫁祸,为夏言遗孤脱罪,你敢帮他,你要想想后果!是陆指挥使让你这么干的吗?” 陆绎昂然道:“什么东厂内线,什么夏言遗孤,我一概不知道。我们锦衣卫在城外训练,看见你东厂以众欺寡! 我知道萧风灭了你百花楼,杀了你姘头,张厂公对萧风恨之入骨,可你把怒气撒在这两人身上,实在有失格调! 这两人不过是萧风的朋友而已,你都要斩尽杀绝,我和萧风也算是朋友,岂能袖手旁观?” 张远大怒,陆绎这番话当真是铁齿铜牙,硬生生把两伙人争一个证人的事儿,变成了张远和萧风的私怨殴斗! 关键是按陆绎的说法,那张远是真不占理了。 不但嘉靖,整个京城都知道他被萧风整得很惨,没准真会相信他是趁萧府的人落单,公报私仇呢! “放屁,明明是张无心和安青月抓我东厂内线,我才带兵来保护的!我没空为了些许私怨报复萧风!” 陆绎见自己的人差不多到齐了,一挥手中的绣春刀,锦衣卫们扑上去帮张无心解围。 “张厂公,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若坚持说是萧风安排人抓你的内线,那就带着内线一同回京,面圣讲理!” 张远一愣,心说这哪儿行,这个苗疆蛊女被带回京城,不管小冬和老道死不死,严世藩和自己就先危险了。 这女子当初给萧府下过毒,光这一件事儿,就是重罪。谁知道这女子骨头够不够硬,能不能抗住审讯? 三十个锦衣卫的加入,加上安青月在外围没命的砍杀,让被围在包围圈中间的张无心压力减弱了许多。 随着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从人群中露了出来。任何人看见此时的他,都从心底打个冷战。 他身上的青色道袍已经被血完全染红了,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他的血,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刀伤,有轻有重,道袍破烂得和济公有一拼。 他身边已经躺下了二十多个东厂番子,竟连一个呻吟惨叫的都没有,因为都死了,一剑毙命! 他的手脚比之前迟缓了很多,这也让他再难招架对手的进攻,他也根本不招架了,因此身上的刀伤也在不断增多。 但他进攻的那一下,依然狠辣无比,每一剑都会倒下一个对手,在倒下三十个番子后,东厂的人再也不敢靠近他了,只远远地围着他,用暗器打他。 张远看得心惊胆战,高手他见得多了,但像张无心这样的杀人机器,他之前从没见过。 眼见陆绎还在往天上放烟花摇人,知道京城里更多的锦衣卫赶到只是迟早的事儿。 他想到了严世藩最后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咬咬牙,举刀对着自己身前,一直找机会往外跑的青姑,狠狠地刺了出去。 青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她扭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张远,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张远小声道:“你别怪我,是严世藩让我干的,你若走不了,就得死,去阎王那里告严世藩吧!” 青姑一张嘴,一口鲜血直喷张远! 张远大吃一惊,好在他知道这个蛊女一身是毒,提前做了防备,不但身穿内甲,还始终留着一个番子在身边。 张远一把扯过身边的番子,挡在自己面前,青姑一口毒血全喷在了那番子的脸上身上,吓得番子大叫起来。 青姑一口血喷完,从马背上摔落在地。张远将手里的番子扔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心有余悸。 那番子爬起来,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觉得脸上身上的血肉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身体里钻,一路直奔心脏的位置。 他哭喊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走,身边的番子们都吓得躲开他远远的,他跑了几步,终于噗通一声栽倒,抽搐几下,没动静了。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一时间都停住不动了。安青月冲进人群,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张无心。 张远大声道:“人已经死了,咱们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就此收手吧。 以本厂公之见,今日之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否则到了万岁面前各执一词,也没什么意思。” 陆绎沉默片刻道:“这女人的尸体我要带走!” 张远摇摇头:“我东厂的内线,生死都是我东厂的人,你再要抢夺,只怕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这若是个活人,你父亲没准还能撬开嘴,但你父亲必然不会同意你为了抢一个死尸得罪东厂的。” 陆绎知道,张远的潜台词其实是同时得罪东厂和严家,夏言一案重起波澜,严家很可能更加得势。 后赶到的沈炼反复权衡后,靠近陆绎,轻声道:“咱们人少,抢不下来。城里的兄弟要出来,一定会请示陆大人的。 到这会儿还没来人,应该是陆大人没同意。你已经冒险抗命了,这具死尸,确实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张无心伤得太重了,得赶紧送回城去医治……” 张远带着青姑的尸体走了,后面来了两辆大车,把地上的东厂番子们的尸体也都拉走了。 因为大家都对此事讳莫如深,这次极其惨重的伤亡,最后记在了白莲教的身上。 东厂发现城外有白莲教活动的迹象,因此带人去清查,不料遭遇严重抵抗,死伤惨重,但也杀了好多白莲教徒。 锦衣卫对此事的反馈是东厂确实和人交战了,也死人了,至于是不是白莲教的,东厂办案,锦衣卫一般是回避的,不是很清楚。 陆炳照例是不会对嘉靖说谎的,但前提是嘉靖得问啊。嘉靖此时对白莲教和东厂的事儿不怎么感兴趣,连问都没问。 如果嘉靖问起此事,那陆炳一定会明确告诉他,没错,交战双方其实是张无心和东厂。 至于为什么交战,据说都是为了追查白莲教的奸细。 嘉靖就会自行脑补,萧风和张远,互相把对方当做眼中钉,必然是为了抢功,大打出手。 朕的重臣之间如此不和睦,这真是……不错。 来给张无心治病的还是井御医。自从萧风在百花楼放了他一马后,他就成了萧府的首选御医。 虽然井御医偶尔会看着巧娘及张云清眼睛发直,但这是他的本性,没法改,萧风也只能让女人们离他远点。 给张无心包扎完后,井御医松了口气:“这小子身强力壮,而且护住了要害,都是皮肉伤,虽多不致命!” 萧风点点头,压低声音:“老道,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井御医心虚地往左右看看,正看见巧娘和兰娘端着水盆来帮安青月洗伤口,顿时眼睛又直了。 萧风咳嗽一声,井御医如梦方醒,赶紧捂住眼睛:“大人啊,老道的脉象很古怪。他上次伤了经脉后,脉搏平稳有力,但这次却变得虚弱紊乱。” 萧风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变坏了?” 井御医摇摇头,不小心摇大了,眼睛脱离了手捂的范围,赶紧又停住了。 “并非如此。老道之前的脉搏有力,但却平稳得吓人。人的脉搏是不该那么平稳的。 因为人有动有静,有思有虑,就是睡着了还会做梦呢。活动和思虑一样,都会让脉搏发生变化。 所以之前的脉搏,说明老道压根就没有任何思虑,连梦都不会做,只是维持身体活着罢了。 可这次的脉搏,虽然虚弱,却随时在变化,就像有了思虑一样。 他中了毒是肯定的,这毒正是他虚弱的原因。可感觉这种毒很不寻常,没准他有了思虑,也是这毒的原因。 至于说到能不能醒,其实我有一个感觉,只是太过离奇……” 萧风盯着井御医的脸,可惜他捂着眼睛,也看不出什么疑惑的表情。 “把手放下吧,巧娘她们早就进屋了。不管多离奇,你只管说。” 井御医从指缝里看了看,果然院子里空荡荡的,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施针的时候,有几个穴位上针尾颤动,对于昏厥的病人来说,这代表人已经苏醒了。所以……” 萧风猛然睁大眼睛:“你是说,我们去时,老道已经醒了?” 井御医犹豫一下:“我感觉,他吐完那口毒血时,就已经醒了。” 萧风沉吟许久,淡然一笑:“老井,今天这事儿,多谢你了。这张银票你拿着,多去春燕楼捧场,少偷看常安公主和卢靖妃。” 井御医吓得银票都掉地上了:“大人不可胡说啊,我啥时候偷看过公主和卢靖妃了!这要死人的呀!” 萧风拍拍他的肩膀:“看看怕什么的,你的嘴严,我的嘴就严,我让公主说什么,她大概就会说什么,对不对。” 井御医咧咧嘴,知道萧风是在威胁自己,不过这种威胁不是啥坏事,自己愿意被威胁。 老道醒了,萧风计划中最难的一环就将迎刃而解。可井御医毕竟也是猜测,万一判断错了…… 萧风淡淡苦笑,万一判断错了,那就是老道和小冬的命不好,人不可与命争,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陆炳听完陆绎的汇报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拿起身旁的马鞭子,照着陆绎的后背,狠狠地抽了三下,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第一鞭子,是告诉你,你是锦衣卫副千户,我是锦衣卫指挥使,违抗军令,会害死你的! 第二鞭子,是告诉你,你是儿子,我是父亲,我的话,你不听,不但会害死你,也会害死我! 第三鞭子,是告诉你,锦衣卫只忠于陛下!不管是为了萧风也好,小冬也罢,都不能破了这个规矩!” 陆绎咬着牙,声音疼得发颤:“属下明白,只是儿子想问一句,当初父亲为何要得罪严府,护住萧万年?” 陆炳扔下鞭子:“因为他犯的不是死罪,万岁也没有想让他死!如果万岁下令杀他,谁也护不住!” 陆绎道:“今日追查苗疆蛊女,明明只是得罪严府,锦衣卫查清真相,也是为了万岁,何以不行?” 陆炳看了儿子一眼,心里叹息一声,儿子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无条件崇拜相信自己的小孩子了。 “我让锦衣卫去帮萧风抓人,是因为这件事,只对萧风和严党之争有用,对小冬并无用处。 哪怕萧风抓到了蛊女,拿到了口供,也只能证明严世藩与苗疆私通,并不能证明小冬不是夏言的孙女。 相反,苗疆蛊术素来神奇,万岁可能还会更相信她所言非虚,小冬就是自己承认过是夏言的孙女。 苗疆并未反叛,私通虽有大罪,也谈不上通敌卖国。严世藩会倒霉,严嵩可能也会受些牵连,但此事却无法解夏言后人这个死结。 萧、严两家争斗,万岁并不反对。若万岁最后杀了小冬和老道,可能还会希望萧风能打击严家一下,给萧风出口气,也压压严家的势头。 可锦衣卫夹在萧、严两家之间,只要万岁不表态,就必须保持中立,不能过于偏袒某一方。 所以我让锦衣卫暗中协助萧风,但不要露面,我并非完全是忌惮严嵩,更是忌惮万岁捉摸不透的想法!” 陆绎哑口无言,他确实没想得这么深,只当父亲是不愿意和严家结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赵总旗跑了进来,一见陆绎的惨状,吓得脚步一顿,站在门口。 “大人,井御医又来了,说是给老道施针。” 陆炳想了想:“他昨天施针之后,老道确实不再气若游丝了,让他去吧,你看着点。” 赵总旗整个过程眼睛瞪得像豆包一样,生怕错过了井御医的什么小动作。井御医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萧风没让自己塞纸条之类的。 但诏狱里是不可能没有声音的,别人不说,采花大盗在牢房里呻吟怒骂的声音就非常大。 加上小冬时不时地发出的哭声,足以掩盖井御医趁施针时贴在老道耳边偷偷说两句话。 老道被井御医扎满银针的身体一动不动,井御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醒着,只能收针走人了。 严世藩已经得到了青姑死去的消息,他叹了口气,对渐渐掩饰道。 “萧风此人,果然不能低估,他半路派人抓捕,张远到得迟了,青姑为了不被抓住,已经自尽了。” 渐渐毕竟是苗疆的人,严世藩没敢告诉她是自己让张远下的手,渐渐却毫不在意,只是点点头。 “大明天师嘛,果然厉害,难怪圣使那么忌惮他。” 严世藩松了口气,对渐渐道:“通知萧芹青姑的死讯,我欠了他的情,自然会回报的。这笔账,还是要算在萧风身上的。” 这时胭脂虎袅袅婷婷地走出来,对严世藩嫣然一笑:“主人,天黑了,我出去了哦。”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章 三更魅影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三十章三更魅影昨天胭脂虎气急败坏的回来,说在骡马巷遇到了安青月,她担心萧风也在附近。 因为严世藩说过,这段时间不能找麻烦,所以她连玩都没敢玩就跑回来了。 回来之后,没能发泄的胭脂虎十分饥渴暴躁,要不是有渐渐在身边,没准就把失去双腿,无力反抗的严世藩给***了。 严世藩对胭脂虎顾全大局的表现十分满意,一边遗憾地抗拒着,一边又赏给她两颗极乐丹,让她忍一天,明天再去玩个尽兴。 所以现在胭脂虎要出门,严世藩自然是同意的。 本来他对胭脂虎看得就不严,只对胭脂豹看得极严,除了去景王府,轻易不让外出。 胭脂虎眼看要走出中堂时,渐渐忽然开口道:「胭脂虎,等一下!」 胭脂虎回过头来,不满地看着渐渐:「什么事?姑奶奶急得很!有屁快放!」 平时胭脂豹对渐渐还算客气,胭脂虎却自从她来后,就一直没有好脸,尤其是看了几次她和严世藩的亲密接触后。 严世藩对此很是自得,认为两个女人都是从心里喜欢他,只可惜胭脂姐妹是碰不得的。 此时严世藩也诧异地看着渐渐:「渐渐,有什么事吗?」 渐渐歪头看着胭脂虎:「你今天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胭脂虎妖媚的脸上露出狠毒的微笑:「小蹄子,我忍你很久了,知道你功夫高,不愿意惹你。 今天我要出去快活,谁敢找我麻烦,我就宰了谁!」 她撸起袖子,两手成虎爪状,一股凌厉的杀气顿时迸发出来。 此时听见动静的胭脂豹从后院跑进中堂,一见这架势,顿时花容失色,二话不说,也一挽袖子,准备动手。 只是胭脂豹身上发出的杀气,要比胭脂虎的弱了不少,显然内力远不如姐姐的深厚霸道。 严世藩的目光落在了胭脂虎的右胳膊上,雪白如嫩藕的胳膊上,一个圆圆的黑痣十分醒目。 而胭脂豹的胳膊上,则洁白如雪,一尘不染,看得人直咽口水。 严世藩咽了口口水:「渐渐,到底怎么了?她是胭脂虎没错啊,谁还能冒充得了她?」 渐渐对比着前后的两个对手,目光中的怀疑渐渐消散,两手轻摆,娇笑一声。 「没什么,单独看一个人时,确实很难分清她们俩谁是谁,站在一起一眼就看出来了。」 严世藩点头笑道:「脸还会红的那个是豹姑娘,虎姑娘的脸我就没见她红过。」 胭脂虎撇撇嘴,妖媚地冲严世藩一笑。 「主人,你得看好这个小浪蹄子,再敢惹我,我一个人打不过她,姐妹两个一起撕了她!」 说完扭身就走,胭脂豹被严世藩贪婪地盯着露出的胳膊,脸上微微一红,将袖子放下来,转身回后院了。 渐渐靠在严世藩身边,用小手抚摸着严世藩:「她俩要和我打起来,你帮谁啊?」 严世藩笑着伸手揉捏着:「萧芹告诉过我,她俩加起来,也就和你打个平手,你还用我帮吗? 我知道你担心她们俩鱼目混珠,放心吧,你是接触时间还短,时间长了就知道,她俩还是好分辨的。 我连她俩***衣服的样子都见过,她们谁是谁,我还能分辨不出来吗?」 今天卢靖妃来给嘉靖请安了。因为她听说自己儿子被萧风举报了在府里涉黄,并且被黄锦抓了个正着。 因此心里惴惴不安,跑到嘉靖这边来探探风头。嘉靖难得的哈哈大笑,告诉卢靖妃不用放在心上,自己并无不悦。 因为担心卢靖妃对萧风有意见,嘉靖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萧风也是为圳儿好,圳儿虽已封王,到底年纪还小。不禁女色也就罢了,却不能沾上胭脂豹那等女子。 当然,萧风举报此事,除了担心圳儿外,肯定也存了打击严世藩的心思,说到底,还是严世藩有意指使婢女勾引圳儿的。」 卢靖妃恨恨地说:「既如此,万岁怎么不责罚严世藩呢?他差点就毁了圳儿了!」 这话嘉靖却不能说得太透了。嘉靖清楚,目前两个儿子各有支持者,严党就是景王的支持者。 因为史珍湘的连累,严世藩已经被自己一撸到底了,若是再痛打落水狗,只怕景王这边就完全无法和裕王抗衡了。 说到底,嘉靖此时还没想好究竟要把皇位传给谁呢,若是过早地让裕王一家独大,不但对景王不利,只怕裕王再大上几岁,对嘉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嘉靖含糊过去,表示爱妃无需多虑,晚上留下来侍寝吧,朕还是很开心的。 「圳儿能抵挡住胭脂豹的诱惑,颇为不易。那两个女子朕也听陆炳说过,着实是妖媚之极。 若非朕对女色一向比较淡,换了哪个好色的昏君,没准早让严世藩带进宫里来看看了。」 卢靖妃红着脸,捂着嘴:「万岁是有道明君,自然不会如此,臣妾就不信了,听说那不过是个江湖女子,能比得上后宫吗?」 当天晚上,有道明君嘉靖搂着卢靖妃,正在摆姿势的时候,精舍外传来了黄锦小声的训斥声。 「万岁已经歇下了,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 小春子压低声音道:「是萧风,求见万岁,说是小冬的案子有了新线索。 那个首告小冬的严府仆从,被查出在夏府当杂役时,压根就没进过夏府,是在外庄。 而且他在夏府外庄的时间也很短,其实那时小冬已经丢失了。也就是说,那仆从应该并未见过小冬。 还有那个证明在入世观见过仆从的人,被查出是个赌鬼,昨日忽然失踪,萧风怀疑要么是有人给钱跑了,要么是被杀人灭口了! 那仆从现在刑部大牢里候审,萧风想请旨,让锦衣卫连夜审问那个仆从。 另外还有,入世观被锦衣卫搜查之后,曾造办发现,入世观里的宝贝,乌金丝不知被谁趁乱偷走了。 萧风前两日已经在顺天府报案了,但顺天府迟迟未能找到线索,只能断定并非当时去查抄的锦衣卫所为。 萧风怀疑是严世藩所为,因为之前严世藩曾经唆使景王偷过一次,很可能这次又是严世藩干的,他想请旨搜查严府。 因为万岁之前有过旨意,无论时间早晚,萧风是随时可以求见万岁的,所以属下不敢做主,还请公公定夺。」 黄锦为难了,嘉靖确实是有过这旨意的,因为嘉靖对修道的热衷超过了其他一切事儿。 为了能和萧风随时切磋修道的心得,嘉靖才给出的这道旨意。 但这次萧风求见并不是为了修道,而是嘉靖最不愿意让他掺和的事儿啊。 最关键是,黄锦推算时间,嘉靖现在最多刚完成热身,正式的姿势刚摆起来。别说嘉靖了,只要是男人,谁愿意这时候被打断啊? 黄锦正在为难,耳聪目明的嘉靖暂停了一下动作,十分不满地冲外面来了一句。 「萧风这是急疯了吗?这都算什么急事,就急在这一晚上了? 今日不见了,明日朕再考虑,要不要锦衣卫去提审!至于什么失窃乌金丝,让顺天府查就是了! 丢点东西就要搜查严府,他上次吃的亏还不够吗?有情有义是好事儿,可也别昏了头!」 黄锦松了口气,冲小春子挥挥手:「快去吧,让萧风别急, 明天再说,他这也是关心则乱,哪有这时候打扰万岁休息的。」 战飞云今天晚上值班,带着刑部一众捕快在刑部里熬夜。捕快们长夜无聊,正在喝酒吃肉地闲扯。 本来刑部是不用这些人值班的,有个三五个人足够了。但是张居正局的首告小冬的仆从被关在牢里保护,必须要谨慎。 战飞云和大家一起喝着酒,不时地从手里的纸包里掏出点东西来吃。几个捕快好奇,以为是什么好吃的,结果一看,不过是油炸花生米罢了。 捕快们笑道:「头儿啊,这满桌子的酒肉你不吃,花生米有什么好吃的,那都是平时在家,我娘子偷懒糊弄我的东西!」 战飞云脸一红:「这是王推官给我送来的,说是他家里做的,让我晚上巡夜饿了时垫一垫。」 捕快中自然有懂事儿的,挤眉弄眼地笑起来:「可说呢,头住在诏狱时,王小姐一天送两顿饭呢!」 「别看那是花生米,可比咱们这酒肉都香啊!」 正聊着,三更天的梆子敲响了,战飞云挨个给捕快们倒了酒,举起杯来。 「都喝一杯吧,兄弟们辛苦了,等这案子结了就好了。」 大家一饮而尽,又说些闲话,忽然间,战飞云脚步踉跄了一下,他一愣,又走了两步,腿一软,竟然摔了个跟头。 捕快们大笑,以为战飞云喝醉了,纷纷站起来要扶他,却都觉得身体酸软,片刻之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大部分人更是直接昏过去了。 有两个还清醒的人想要喊人,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在嗓子眼里咕噜一声。 这时一个高大苗条的身影从厨房里闪出来,直奔大牢牢门而去! 战飞云深吸一口气,他内力深厚,远非他人可比,翻身站起,喝道:「什么人?」 那人面带黑纱,看了一眼上锁的牢门,回头看向战飞云,压低嗓子笑道。 「你居然还醒着呢?我给你们温酒的人,钥匙在哪儿,拿出来!」 战飞云冷笑道:「在战某身上,有本事就来拿!」 那人也不废话,闪身上前,双手成爪,直接抓向战飞云腰间的钥匙。战飞云双掌金光闪耀,以硬碰硬。 可战飞云终究是中毒了,几个回合后,踉跄着被打倒在地,不能动了。旁边瘫软的捕快急得要命,却无计可施。 那人伸手抓住战飞云腰间的钥匙一扯,将钥匙抓下来。 战飞云忽然伸手一抓,此时两人距离很近,战飞云又伪装成动不了的样子,那人没有防备,一下被扯下了面纱。 那人反应也极快,反手一掌将战飞云拍倒在地,惊慌地将黑纱重新挂好。 然后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门,冲进牢里,片刻后,牢里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 「你干什么?你是谁?是你?是你!我都是按严大人的话做的,他说要让我一世富贵的! 你要干什么,不要啊!我不要钱了,你跟严大人说,我不要钱了……」 一声惨叫,那个高大苗条的身影从牢里闪身出来,越墙而去。地上两个清醒的捕快面面相觑。 半天,一个捕快小声开口:「不是胭脂虎,就是胭脂豹,这身形,这功夫,这脸蛋儿,再没别人了!」 另一个捕快道:「没错,没看见脸时我就知道了,看见脸就更确定了。虽然只是一眼,错不了!」 战飞云被打倒在地,胳膊和胸前都被抓出了血痕,好半天才悠悠醒转,挣扎着站不起来。 「谁有解药,这他妈的应该是软骨散之类的药物,没有解药就只能等一个时辰才能慢慢过劲。」 刑部中人虽也有江湖上的药物,但奈何 都没带在身上,只能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窝火之极。 同样是三更天的梆子响起时,陆炳和几个锦衣卫都在西苑门口,因为萧风一直不肯走。 他就站在西苑的宫门之外,负手而立,仰脸看天。小春子苦着脸,小声在旁边解劝。 「萧大人啊,万岁说了今晚上不见了,你就是站在这里,我也不敢再进去通报了。 我不进去通报,万岁就不知道你在这里站着。万岁不知道你在这里站着,你站着有啥意义呢?」 萧风也不说话,就是站在那里。他站在这里,陆炳就只能带人跟着站在附近监视他。 毕竟这是万岁睡觉的地方,萧风此时看着虽然平静,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情绪失控? 萧风还时不时的做出一些握拳跺脚的假动作,不但看得小春子心惊胆战,就是陆炳也连连皱眉,提心吊胆。 陆炳对萧风此时的功夫是很了解的,普通的锦衣卫,三五个绝不是他的对手,就是自己,现在也未必能稳赢他。 最要命的是,万一萧风情绪失控,往里硬闯,锦衣卫们没得到嘉靖的命令之前,还不敢下杀手,那就更加束手束脚了。 所以,陆炳不但自己亲自来了,还带着锦衣卫里几个功夫最好的,确保能在不用伤及萧风性命的前提下制服他。 所以,此刻在诏狱外面,锦衣卫虽然人数不少,高手却不多,因为都让陆炳带到西苑来了。 一股香味飘到诏狱外面,几个看守闻了闻,奇怪地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香味,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是不是这几天在哪里闻过?」 「奇怪啊,确实好像在哪里闻过,却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闻过呢?」 牢房里被痛苦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采花大盗忽然嗅了嗅鼻子,然后惊讶地睁开眼睛。 「妈的,这不是老子独门秘制的三更销魂香吗?老子被抓的时候不是都被刑部的王八蛋给搜走了吗? 这是哪位同道中人,如此嚣张,采花都采到北镇抚司来了?也好,等老子出去抓住那个姓常的,老子要插爆他! 不对啊,这么浓的香气,这是得点了多少根香啊,太浪费了!当年老子在青楼里也不过才点了一把。 这味道闻着,至少是点了五把呀,这香很贵,不能当柴火烧啊!」 药力发作,带着心疼和憧憬,采花大盗沉沉睡去,这是他进了诏狱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牢门外毕竟比较开阔通风,虽然离香气更近,但锦衣卫看守还没有被迷倒,他们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领头的跳起来,用衣襟捂住口鼻,正要让人冲出去查看。 一个高大苗条的身影闪出来,对着几个已经有气无力的锦衣卫,每人赏了一拳,都打翻在地,手里拿着香,往他们鼻子下面又晃了晃。看書菈 然后那人手成爪状,在几个锦衣卫的脖子底下比画着,低声自语。 「也不知道这香是否真能让人昏睡过去,若是不灵,也只好杀掉了。」 几个锦衣卫顿时明白,现在谁要是醒着,谁就得死。 领头的率先头一歪,昏睡过去,其他几个比领头的一点也不慢,有一个甚至连呼噜声都响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一夜狂飙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三十一章一夜狂飙那人向诏狱大门走去,几个锦衣卫躺在地上,一边装睡,一边心中暗暗叫苦。 但领头的还略有安慰,毕竟诏狱大门上有三把锁,他身上只有一把钥匙,带着另两把钥匙的人,都跟在陆炳身边呢。 那人走到门前,用身体挡住门锁,掏出一把小弓子来,对着锁头上最细的那段横杆,用力一勒。 随着金属摩擦的吱吱声,那把铁锁竟然就割断了!然后是第二把,第三把! 领头的锦衣卫暗暗叫苦,期盼着隔壁值班的还有人没被熏香迷倒,能过来帮把手。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隔壁静悄悄的,估计也都被熏香放倒了。 那人已经割断了三把铁锁,用手一推,诏狱的大门吱扭扭地就被打开了! 狱中众人都已经被熏香熏得昏昏欲睡,身体弱的已经睡着了。小冬也打起了小呼噜。 那人用弓子割开牢门的锁头,走进去拿出解药偷偷在老道和小冬的鼻子下抹了一下,片刻后,两人悠悠醒转。 牢门外面瘫软难动的几个锦衣卫,听见牢里传出一个女子十分吃惊的声音,虽然哑着嗓子,但夜深人静,他们听得很清楚。 「千手如来,你什么时候活过来了?」 老道的声音更吃惊:「胭脂虎?还是胭脂豹?你进诏狱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来人啊!」 女子的声音恶狠狠地说:「千手如来,小冬我要带走,你若愿意跑我也不拦着你,只要你少管闲事就好!」 老道跳起来,挡在小冬身前:「做梦,有我在这儿,你休想带走她!老子跟你拼了!」 女子冷冷说道:「千手如来,小冬留在这里是死定了,我带走她,她还能有条活路,你拦着***什么?」 老道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可严世藩会有那么好心,让你来救人? 想来他冤枉我们的计划出了纰漏吧,他让你把小冬带走,小冬就变成了被夏言余党所救,到时就真的说不清了! 你们回头再把小冬抓回来,连审都不用再审了,直接就可以定罪了!这等伎俩,骗得了别人,骗得了我吗?」 那女子默然片刻,忽然转而对小冬说:「小冬,他骗你的。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你跟我走,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谁也找不到你!」 老道喝道:「小冬,我们是清白的,锦衣卫和万岁总会查清楚的,观主也会帮我们澄清的!我们一逃就成了自己承认,畏罪潜逃了!」 女子压低的声音陡然变得凶狠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杀了你,一样能带走她!」 老道冷笑道:「你若敢动手杀我,一开始就动手了!你们想要制造夏言余党救人的假象,甚至诬陷萧大人劫狱! 可你们也知道,不管是夏言余党,还是萧大人,都不可能只把小冬救走,反而杀了我,肯定是要救一起救的。 这是个天大的漏洞,所以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杀我,我就拼死也不让你带走小冬,你能怎么样?」 局面顿时变得僵持住了,旁边抗药性最强的采花大盗悠悠醒转,有气无力地开口了。 「争什么呀,你要救人,他们不愿意被救,干脆把我救出去吧,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这时另一个高大苗条的黑影闪身跃进院子里,几个锦衣卫眼睛偷偷睁开一道缝,一边打着呼噜一边期盼着不会被发现假睡。 后来的黑影走到诏狱大门前,低声道:「怎么回事,我那边都完事了,你这里还在磨蹭!」 牢里面的黑影无奈道:「人算不如天算,死老道活了,他拦着不让我带人走,我又不敢杀他!」 后来的黑影叹了口气:「这是天意,千手如来昏迷多半年,偏偏这个时候醒了,天意难违,咱们走吧。」 牢里的黑影犹豫道:「可千手如来知道咱俩是谁!」 后来的黑影冷笑道:「他是个等死的人,小冬的嫌疑洗不清,他说什么话也没人会信的。」 牢里的黑影转身走出来,刚走到门口,采花大盗忽然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你们不救我走,就干脆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老子不就是玩几个女人吗,凭什么受这么大的罪啊! 你们要么救我走,要么杀了我,否则老子也知道你俩的身份!胭脂虎和胭脂豹,没错吧!」 后来的身影大步走进去,二话不说,伸手一爪,抓在了采花大盗的咽喉处,用力一捏。 采花大盗欣慰的说了句「多谢」,心满意足的死了。 两个黑影临出院子前,后来的黑影转身看向几个锦衣卫。 「确定他们都昏过去了?要不还是杀了保险。」 几个锦衣卫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还得保持呼吸的平稳,和呼噜的真实性。 前面黑影低声道:「都昏过去了,姐姐,杀锦衣卫是重罪,咱们不能跟着严世藩干一辈子,可杀可不杀的,就别杀了。」 后来的黑影忽然道:「怎么这人睡觉眼睛还睁着一条缝啊?」 说完附身查看着领头的锦衣卫看守,因为贴得很近,丰满的胸部都蹭在了他的胸前,一双妖媚无比的大眼睛,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领头的知道此时绝不能闭眼睛,这条缝必须保持到底。他平稳地打着呼噜,眼睛通过小缝和黑影对视着。 这眼睛太妖媚了,他从没在其他女子脸上看过这样的眼睛。胸脯柔软而弹性十足,领头的觉得自己的某部分正在不知死活地崛起。 好在这个要命的女人终于直起身来:「确实是睡着了,否则他的呼吸心跳都会发生变化的。」 当两个黑影终于远去后,几个锦衣卫仍然不敢停止呼噜,生怕对方去而复返。 牢房里传来老道的声音:「我去看看这姐妹俩是去哪儿了,小冬别怕,自己待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老道的身影轻飘飘的,在黑暗中就像一块随风飘舞的破布一般,转眼就不见了。 锦衣卫领头的暗暗叫苦,心说这老道不会是骗小孩子的吧,跑了就不回来了?那自己可就倒霉了。 他轻功这么好,别说藏在哪里,就是找个巡逻少的地方,翻城墙出京城都没问题吧。 好在过了一阵子,老道轻飘飘的身影又飘回来了,径直的回到牢房里,安慰了小冬几句,两人居然就又躺下睡觉了! 锦衣卫领头的松了口气,心里暗自佩服,果然是一言九鼎之人,说不走,就不走! 一个时辰之后,陪萧风站到了四更天的陆炳,目送着萧风终于离开,自己也打着哈欠回到家里,一头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睡得正香时,就听见大门被砸得咣咣响,陆炳骂了一声,起身搓了把脸,走出院子。 天色刚刚微亮,街上就像炸了锅一样,有喊的,有叫的,还有马蹄声响,陆炳的心一下提起来了。 陆绎从厢房跑出来,抢先打开大门,门口站着沈炼和赵总旗,脸色铁青,神情复杂。 「指挥使,陆千户,诏狱被人劫狱了!刑部大牢被人劫狱了! 现在刑部、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大理寺,都在满大街地找人抓人呢!」 嘉靖万万没想到,自己搂着卢靖妃睡醒一觉,已经天下大乱了。 嘉靖板着脸听完陆炳的汇报,又听了战飞云的汇报,脸 色越来越难看。 刑部大牢被人攻破,那个首告小冬的仆从被人一爪抓死。是的,没用任何兵器,是用手,一爪断喉。 诏狱被人攻破了,同样死了一个人,是那个被陆炳当做教具教育小冬的采花大盗,同样是用手,一爪断喉。 刑部捕快们众口一词,那女子高大苗条,功夫高强,而且有几个捕快看到了她的侧脸,确认是胭脂姐妹中的一个无疑。 锦衣卫那里情况类似,虽然先来的那个接触少,看不清楚,但身形同样是高大苗条的。 而后一个曾和领头的看守有过亲密接触,领头的看守一口咬定,虽然没看到脸,但这女子的眼睛和胸部,化成灰他都认得! 最让嘉靖震惊的,是诏狱里的那番对话,那本来应该是他听不到的对话,却阴差阳错地被几个装晕的锦衣卫给听到了! 诏狱的大门打开着,诏狱的看守昏睡着,两个随时可能会被斩首的囚犯,一个老头,一个孩子,竟然坚决不走。 他们坚信锦衣卫会查明真相,他们坚信萧风不会放弃他们,他们坚信因为他们是清白的,万岁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在墙外找到了熏香的残骸,丹药鉴定大师陶仲文经过鉴定,得出了结论。 这些熏香本身是很厉害的,按理说几个锦衣卫确实应该昏睡过去。偏偏巧得很,那香受潮了,因此燃烧不充分,药力发挥不足。 至于为何受潮,陶大师闻了一会儿,表示香上带着女子的体香味,应该是被人贴身藏着的,女子可能一路奔跑,出了不少香汗,导致香受潮了。 当听到陆炳说,诏狱大门上的锁,是用乌金丝的弓子切开的时,偏偏黄锦还在旁边补了一句。 「昨夜萧风一直在西苑大门外站到四更天才走的,小春子说临走时摇头叹气,失望至极……」 嘉靖再也坐不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陆炳,手里的拂尘都气得直哆嗦。 「召开小朝会,凡是与此事有关的人都来,让严嵩带着严世藩来,朕要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都到齐了,严嵩、陆炳、柳台、张居正、郭鋆,外面还等着几个随时进屋作证的捕快和锦衣卫。 就连严世藩推着小车都没迟到,萧风却还没到。 去叫人的小春子,看着满屋子的人,犹豫地看着嘉靖,声音里带着点替嘉靖的不好意思。 「萧风府里人说,萧风昨夜回到家就病倒了,病得很重,我见到他时,井御医正在给他诊治。 见了我之后,萧风让人搀扶他起身更衣,说他马上就到,我是骑马回来的,他的马车在后面。」 嘉靖皱了皱眉,心里确实有点不好意思。按陆炳所说,师弟内功已经不凡,按理说晚上冻一会儿绝不至于生病的。 想来是师弟伤心之极,人啊,身上的病都是从心里来的,昨天他在朕的门口站了半宿,朕却不以为然…… 严嵩一早上已经听到了些沸沸扬扬的传言,虽还没完全弄清来龙去脉,但也知道肯定又是和萧风的一场大战,此时断不能让萧风先声夺人。 「万岁,萧风身体向来康健,忽然生病,确实让人意外。井御医和萧风关系非同一般,自会尽心尽力。 只是井御医的医道未必精深,老臣以为,可以招太医院的医正来为萧风诊治一下,以示万岁关怀之意。」 严嵩话说得好听,但在场众人无不是官场老手,谁都听出来,其实就是一个意思——萧风是装病!博取同情! 嘉靖看了严嵩一眼,想想这话倒也不错。 他虽不信萧风是装病,但井御医的医术,术业有专攻,除非萧风是和刘雪儿干啥时病的,否则他确实未必是最好 选择。 「来人,叫太医院医正来伺候。」 仆从在西苑门口把萧风扶下车,萧风深吸一口气,踩着虚浮的脚步向宫里走去。 每日里从大门到精舍的这段路,萧风溜溜达达的几分钟就走完了,但今天却感觉无比遥远。 路两侧的草木和侍卫都在摇晃,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他忍不住地发出一阵咳嗽,险些摔倒。 两边的侍卫都担心地看着他,但没人敢上来扶,这是规矩,除了皇帝,他们谁也不能扶。 好在扶人的出来了,小春子一路小跑,接着萧风,一路扶进精舍里。 萧风抬头看着嘉靖,淡淡一笑,拱手,躬身,身子摇晃一下,又站稳了。 严嵩的眉头紧皱,他知道自己失算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萧风确实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医正赶紧上前,给萧风把脉,又看看眼睛和舌苔,转身对嘉靖禀告。 「万岁,萧大人阳气损耗极大,阴气陡增,导致阴盛阳衰,其实是颇为凶险的。 幸亏萧大人身体健壮,又有内力在身,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只要仔细将养,定能痊愈的。」 嘉靖松了口气,看向黄锦:「萧风有恙在身,赐座。嗯,严卿年老体弱,也赐座吧。」 嘉靖虽没说哪个严卿,但黄锦自然知道指的是严嵩。另一位严卿原本就坐着呢,从小车上挪到椅子上也没啥区别。 严世藩忽然欠身道:「不知萧大人何以身体不适?治病总要对症下药才行,记得上次萧大人测字而死。 这次身体不适,莫非又是为了什么事儿,强行测字了吗?」 嘉靖一愣,探寻地看向萧风,萧风看向严世藩,心想这厮断了腿,脑子反而比原来反应更快了,一下就想到了这里。 萧风咳嗽两声,虚弱的说:「前两日公主身体忽然不适,我去给公主诊治,发现公主体内的寒气比以往更强了。 大概治疗了一个时辰才结束,当时就觉得身体中阴气过剩,但还压得住。昨晚大概着了凉,所以就……」 黄锦小声对嘉靖道:「确有其事,前两日萧风给公主治病的时间很长,宫里人都知道。」 嘉靖咳嗽一声,不满地看了严世藩一眼,怎么的,明明是给朕女儿治病累的,加上被朕气的,你有意见吗? 「昨日,京城出了大事,陆炳,你把事情经过,连同刑部那边的情况,一并给大家说说。」 陆炳以最平淡中立的语气,客观地讲述了刑部和诏狱两边的情况,连某句话是某人所说,都毫无遗漏。 包括老道在诏狱里和女子的对话,陆炳居然也能丝毫不带感情地重复出来,就像后世用默认ai做成的有声书一样。 在陆炳的讲述过程中,严世藩已经满脸涨得通红,在小推车上坐立不安,直想分辨。 但陆炳没讲完,嘉靖没开口让说话,却也不敢造次。好不容易等陆炳说完,嘉靖看向众人。 「诸位爱卿有何看法,不妨说说听听。」 严世藩终于等到可以说话的时候了,他迫不及待地开始喊冤。 「万岁,此事绝非胭脂姐妹所为!定是有人陷害我严家!」 若在平时,萧风一定会第一个质问严世藩,但他今天似乎真的虚弱过度,只咳嗽两声,并未开口。 反而是陆炳开口道:「严少卿此言,是指陆某所说的,哪件事是假的吗?愿闻其详。」 明朝对退休官员的称呼,一般是用此人退休前的官衔来称呼。 严世藩虽被调任礼部,但时间实在太短,最后仍算是在大理寺右少卿之位上退的 ,所以陆炳称呼严世藩仍为少卿。 陆炳虽然不愿和严家作对,但他更不愿意稀里糊涂被误解为自己在皇帝面前不说真话,所以一定要问个清楚。 严世藩咬牙道:「昨日胭脂姐妹,胭脂豹在我家中,从未出府。 若是刑部之事,尚且可以存疑,诏狱门前,两姐妹同时出现,绝不可能!」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二章 豹咬一口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三十二章豹咬一口陆炳皱皱眉:「严少卿,胭脂姐妹昨日三更时分并未同时在府外,此事何人可证明?」 严世藩愣了一下,这事儿确实不太好证明,能证明的都是自己的府里的暗卫仆从,他们的证词是没有说服力的。 「我……胭脂豹现在就在府里!」 萧风轻轻咳嗽一声:「严老大人,你真是老糊涂了,胭脂豹现在在你府里,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昨夜三更天时,她不在府外?哪有这种证明法的。」 严世藩语塞片刻:「她姐妹俩若真是干了这等无法无天的事儿,怎么还敢回府呢?」 萧风看了看他:「我也奇怪啊,若是不是奉命行事,哪个仆从干完这种事儿,还敢回府呢?」 严世藩心里机灵一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致命性,他沉默片刻,再次看向陆炳。 「陆大人,我深知你刚正不阿,尤其在夏言之事上,更是不会说谎。 我只想问一句,你相信昨夜之事,是胭脂姐妹所为吗?」 陆炳沉默片刻,他能听出严世藩话里的威胁之意:这可是夏言的案子,咱们是穿一条腿裤子的!你要敢偏向萧风,万岁饶不了你! 「我并非亲眼所见,但当时两处地方,刑部连捕头带捕快二十来人,诏狱的锦衣卫看守五个人,都言之凿凿。 我不相信他们敢编造谎言,欺骗万岁,更何况,他们若是撒谎,图什么呢?」 这也正是严世藩最困惑的一点。如果说是顺天府的捕快,他还可以认为萧风代理顺天府尹,串通捕快们做伪证是可能的。 实话说,这种可能性只是有一点,其实也是不存在的。一两个人好买通,一群人怎么买通? 就像刑部二十来个捕快,捕头战飞云有可能因为萧风的关系说谎,那二十个捕快会为了萧风甘冒欺君杀头的危险? 更别说那五个锦衣卫,陆炳为了避嫌,直接把跟萧风关系最好的沈炼、陆绎和赵总旗都调到其他岗位了。 如果严世藩说这五个锦衣卫同时说谎,那就等于直接指责陆炳掌控的锦衣卫,集体欺君作伪证! 别说严世藩不敢做这种指控,就是他真的指控了,嘉靖也不信。陆炳背叛就极不可能,还能控制五个锦衣卫一起背叛,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严世藩不得不相信一个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胭脂虎,到现在都没有回府的胭脂虎,背叛了他! 但即便如此,严世藩仍然坚决不信锦衣卫那边的供词,所以他提出疑问。 「陆大人,胭脂虎确实一直没有回府,假设她被人收买,做下不法之事,也不是绝无可能。 但胭脂豹确实一直在府中,会不会是那几个锦衣卫中了迷香,神志不清,看错了呢?」 陆炳淡然道:「有一个细节可以证明,那确实是胭脂豹姐妹两人。你还记得两边出事儿的时间吗?」 严世藩想了想:「三更天?」 陆炳点头道:「没错,三更天,打更的梆子刚落,两边就同时动手了。注意,是同时动手。 刑部距离诏狱,就是骑马也要跑上一炷香的时间,何况两边都说没听到马蹄声。 再说了,刑部那边连打斗带杀人,至少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人所为,怎么可能两边同时进行呢? 至于说中了迷香,不错,人中了迷香后,神志模糊,看人有可能看错,可总不会连人数都看错吧! 两个同样高大苗条的女子,姐妹相称,两边又都是一爪毙命。严大人,你告诉我,怎么个错法?」 严世藩的冷汗滚滚,其实他知道,只要坐实了此事是胭脂姐妹所为,哪怕是一个人干的,自己 也难逃罪责。 但总还好一些,他可以说是被敌人收买了,比如萧风。可姐妹两人同时被收买,就不太好解释了。 「万岁,胭脂姐妹虽为我家家仆,但毕竟是江湖中人,结交广泛,也许是夏言余党,收买了她们……」 萧风摇头叹息道:「严老大人这话说得没水平了。京城中人谁不知道,胭脂姐妹是你严府的忠仆。 更何况,除非你有特殊任务,否则都是让其中一人留在府里的。谁有那么大本事,再这样的情况下能同时收买姐妹两人?」 严世藩实在没有办法了,咬咬牙道:「万岁,此事疑点甚多,定是有人冒名顶替的。 最大的疑点就是昨夜确实只有胭脂虎出门,胭脂豹一直在家。下官全府人皆可证明。」 萧风咳嗽着笑道:「若是府里人证明就管用,那我全府都可以证明昨天亲眼目睹胭脂姐妹在街头狂奔,有用吗? 严老大人,说来说去,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能证明你的清白,不知你为何弃而不用呢?」 严世藩一愣:「我有什么办法能证明清白?」 萧风道:「胭脂豹啊,既然你说胭脂豹一直在家,那她必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儿。 而且她既然在严府没出门,那对你严府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儿,也应该知道一二。细节是很难编造的。 你让胭脂豹过来一说,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比你自己在这里苦苦辩解,不知道好多少呢。」 严世藩警惕地看向萧风,这个主意不算是多好,但确实也是个办法。萧风为何要帮自己出这样的主意呢? 可形势容不得他过多犹豫,否则只会显得更加心虚。他点点头,对嘉靖坦然道。 「万岁,既然如此,我这就让人去把胭脂豹带来,当众说清楚!」 嘉靖点点头:「陆炳,你派人跟着去,听说胭脂姐妹功夫了得,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严世藩心里一凉,嘉靖这话,几乎是笃定了怀疑他,生怕胭脂豹半路逃跑啊! 嘉靖看着严世藩,心说我凭什么不怀疑你?现在的一切证据都表明,这事儿就是你派人干的! 陆炳派了一队锦衣卫,加上刑部的战飞云,去严府提审胭脂豹,这个阵容可说是十分强大,万无一失。 胭脂豹大概也知道自己跑不了,乖乖地跟着众人来到西苑,嘉靖心里对胭脂豹也颇为好奇,当下命令带进来。 胭脂豹跪在地上,她再怎么妖媚胆大,到了真正的天子面前,气势自然也被压制了。 她脸色微微发白,全身微微发抖,两手揉搓着衣襟,高大秀美的身姿跪成s形,更显得楚楚可怜。 嘉靖心里默默点评,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女,难得景王还能保持清醒,坐怀不乱,甚好,甚好。 对这种江湖闻名的***,嘉靖自然不会自降身份问什么的,必须是陆炳开口,才合规矩。 「胭脂豹,昨夜三更时分,在哪里,在做什么?」 胭脂豹迟疑着张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不时地偷偷看向嘉靖。 嘉靖被美女盯着,倒没什么不悦,只是觉得奇怪,她一个劲看自己干什么,自己这么帅的吗? 陆炳大喝道:「大胆!你不答本督的问话,竟然偷偷窥伺万岁,你是要造反吗?」 胭脂豹吓得一哆嗦,垂下头:「民女……民女本想说谎,但见到万岁天子之气,心中惶恐,故而张口结舌,还请大人恕罪。」 嗯?众人一愣,本想说谎是什么虎狼之词?当着万岁的面儿还想说谎,这是欺君大罪啊! 嘉靖心里倒是挺舒畅,哼 了一声:「见朕知敬畏,还算有点人心,实话实说吧,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胭脂豹垂着头,声音甜美妩媚,带着微微的颤抖,更显得诱人之极。 「大人,我昨夜三更,被主人派出府,和姐姐一起办事去了。」 众人顿时哗然,严嵩和严世藩脑子同时嗡的一声,严嵩看向严世藩,严世藩看向胭脂豹,眼睛里都冒着火光。 严世藩差点从小车里跳起来:「***!你竟敢胡言乱语,陷害于我!」 胭脂豹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地看着严世藩:「主人,你又是如何对待我和姐姐的? 你把我留在府里,让我帮你圆谎,可我姐姐呢?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我昨夜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刚办完这么大的事儿,你肯定不会再让我们出去抛头露面的! 姐姐在刑部可能露了相,我回去告诉你,当时你说你想办法解决,后来我才醒悟我说错了话! 你说,我姐姐去哪儿了?是不是你杀了她灭口了!是不是!」 胭脂豹说到最后,眼含热泪,声嘶力竭,虽然众人知道她人品不佳,但这份姐妹情深,也让很多人动容。 严世藩脸色铁青,恨不得从小车上扑下去掐住胭脂豹的脖子。 「你放屁!你姐姐明明是自己出去找乐子了!就算做出什么不法之事,也是受别人指使,与我何干? 你姐姐压根就没回来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是谁指使你这么说的?」 他忽然转向萧风,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买通了他们姐妹俩,来诬陷我,是不是?」 萧风虚弱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严世藩,无辜得让人心疼。 「严老大人,你此话从何说起?胭脂姐妹是你的忠仆,我与胭脂姐妹从无接触啊。 哪怕接触一次也好,也有个收买的机会,可从无接触,哪来的机会收买她们呢?」 严世藩能感觉到嘉靖的目光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今日之事一旦被认定,自己就大祸临头啊! 「你胡说,你虽未接触过胭脂虎,但你被鞑靼人俘虏时曾见过胭脂豹……」 严世藩戛然而止,他猛然间醒悟,自己这是被萧风逼急了,出了昏招。 可惜他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大家也都听见了,只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萧风淡淡一笑。 「你不说这事儿,我本来也不想提的,因为说了也没人信。 我到今天也没弄明白,鞑靼人当时和朝廷正在血战,你派胭脂豹去见萧芹和俺答汗,是要干什么呢?」 陆炳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其实锦衣卫早就发现严世藩和鞑靼人有来往,但证据不确实,陆炳一直没说过。 因为陆炳知道,只要没有确定的证据,这种罪名严世藩绝不会承认,而嘉靖也绝不会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认定严世藩有通敌大罪。 到时候除了和严党势不两立之外,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而没有任何好处的事儿,陆炳不想干。 严世藩赶紧找补:「我派胭脂豹去鞑靼人处,是为了搜集敌人的情报,以帮助朝廷。我身为朝廷官员,自当为国效力!」 萧风哦了一声:「既然严老大人有此心,胭脂豹又打入了敌人内部,那想来一定是获得了很多机密情报了。 不知严老大人将这些情报提供给了谁?是锦衣卫的陆大人,还是兵部的丁大人?总不会是内阁的严大人吧?」 严世藩知道,此时不管是陆炳还是丁汝夔,都绝不可能帮自己圆谎的,所以往他们身上说就是找死。 所以,不管如何不情愿,知道会引起何等的嘲笑,严世藩只好希望老爹能拉自 己一把了。 「不错,正是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身为内阁首辅,我将搜集来的情报告诉他,与告诉朝廷有何区别?」 严嵩暗暗叫苦,但知道此时严世藩已经被萧风逼到了悬崖边上,自己再不出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了。 「萧风,此事东楼确曾和我说过。只是所得的情报也很有限,我分析之后,觉得无甚用处,就没有单独告知陆大人和丁大人。」 萧风淡淡一笑:「原来如此,胭脂豹已经深入鞑靼阵营,所得情报却很有限,而且这有限的情报只说给了严大人听。 严大人听完觉得这些情报没什么用处,都不肯让兵部和锦衣卫这两处对情报最懂的部门,共同参谋一下,就直接丢掉了。 严老大人,严大人,我这么理解,没啥错吧?」 严嵩和严世藩脸色铁青,但都无法否认,只得闷声哼道:「不错,就是这样。」 嘉靖看着老朋友严嵩,看得很认真,看得严嵩如坐针毡。好在最后嘉靖开口了。 「鞑靼人狡猾,胭脂豹获得的情报有限也正常。严爱卿对情报处理草率了,下次当更谨慎认真才是。」 嘉靖再一次帮严嵩开脱了,但语气和以前相比,明显有些冷淡了,严嵩也能感觉出来。 萧风心里默默地想,老鸭煲的血条,终于被磨到百分之五十以下了,后面抗不了几次了。 严世藩何尝不知父亲这次当肉盾受伤很重,他必须赶紧找回场子,至少完成一次换伤! 「萧风,既然你也承认了在鞑靼营中与胭脂豹有过接触,那你之前为何隐瞒此事?可见你做贼心虚!」 萧风笑道:「严老大人,既然你也承认了你知道我在鞑靼营中与胭脂豹有过接触,那你之前为何要隐瞒此事呢? 可别说你是为了保护我,你这么说,别说我不信,只怕全天下都没有一个人会信的。」 严世藩被这回马枪扎得直翻白眼,但他的脑子也不是白给的,确有过人之能。 「这……这是因为……是因为……对了,是因为你回来不久就死了,我觉得跟一个死人较劲没意思,就没说! 后来不说,是因为既然一开始没说,后面再说别人也未必会信。若不是今日怀疑你收买了胭脂豹,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不说?若说是为了保护我,只怕天下人同样不信吧!」 萧风诧异的睁大眼睛:「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回来不久就死了呀! 我临死前有那么多大事儿要交代,你疑似通敌这种小事儿,在我剩下的那点时间里,压根就排不上号啊。 等我活过来,想想再说这事儿也没啥意思了,反正大家也不会怀疑你爹身为首辅,你却暗中通敌的,对吧?」 严世藩哑口无言,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是没法再掰扯了,越掰扯越危险,于是咬咬牙,把问题拖回到正轨上。 「不管怎么说,你的确之前和胭脂豹是有过接触的,所以你的确是有机会收买她们姐妹俩的,对不对!」 萧风苦笑道:「严大人啊,胭脂豹姑娘当时在鞑靼营中是座上宾,我在鞑靼营中是阶下囚。 别说我压根不想收买她们,就是想收买,我拿什么收买呢? 她们姐妹俩喜欢极乐丹和男人,我一样也给不了,她们有什么理由背叛你而被我收买呢?」 严世藩也觉得此事有些难以说通,正踌躇间,忽然有守门的锦衣卫来报。 「万岁,东厂厂公张远求见万岁,说就昨夜发生之事,查到了一个重要消息,要告知各位大人。」 嘉靖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张远走 进精舍,行跪拜礼,然后站起身来,看向严世藩。 「严少卿,我隐藏在白莲教的内线得知一个消息,贵府的仆从胭脂姐妹,年轻时曾被俞大猷搭救过。 而据说胭脂豹对俞大猷一见倾心,一直想要嫁给他。不知昨夜京城之事,会不会与此有关啊?」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三章 美男之计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三十三章美男之计张远此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只有严世藩眨眨眼睛,看向张远。 张远此时离严世藩很近,嘴动了一下,严世藩从口型判断出两个字:「渐渐」。 严世藩瞬间明白了,这个秘密渐渐一直都知道,应该是萧芹告诉她的,但之前并没有打算告诉他。 应该是萧芹认为虽然有此旧事,但胭脂姐妹这些年还算忠心,他只认为这是个隐患,但还不太相信胭脂姐妹会背叛他。 而白莲教连遭重创,人手严重不足,胭脂姐妹这等高手更是稀缺资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自断臂膀。 这次应该是严世藩被带走后,渐渐猜到了胭脂姐妹应该是背叛了,才不得不将这个秘密告诉张远,让他上堂来揭露,帮严世藩脱困! 其实别说萧芹,就是现在严世藩也是很懵逼的:俞大猷有什么好?不就是个武夫吗?胭脂姐妹会因为他背叛自己? 自己除了没了两条腿,哪一处不比俞大猷强?俞大猷能给她们那么多赏银?还是能给她们那么多极乐丹? 最关键的是,俞大猷能让她们随便玩死男人,然后帮她们去擦屁股吗?这姐妹俩是不是极乐丹吃多了,脑子坏掉了? 别他妈的说什么爱情,严世藩最不相信的就是爱情这俩字。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点事儿吗。 男人看女人,一看脸蛋二看身材三看风情。女人看男人,一看钱财二看地位三看能力。 那些标榜爱情的酸秀才,也没见哪个娶了夜叉丑女的。 他们进了青楼也是先看这一二三样,只要银子够,没见谁不睡红牌姑娘,非挑刷马桶大嫂的。 严世藩心中暗骂着,脸上却已经是万分震惊,呆呆的看着萧风,手指着他,戏剧张力十足。 「萧大人,想不到你用的还是美男计!你用你徒弟俞大猷,勾引我的仆从,让她们背主求荣,诬陷严家!」 众人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在了萧风的脸上,连胭脂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她也没料到会有人知道姐妹俩和俞大猷的这段情债。 姐妹俩被俞大猷搭救过,这事儿萧芹是知道的。但萧芹怎么会知道胭脂豹想嫁给俞大猷呢? 难道,当日萧无极受伤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暗暗尾随,将后面的事儿都看到了? 萧风看着严世藩,并没有被他的悲愤指控吓倒,反而无奈地苦笑起来。 「在座各位,应该都见过俞大猷吧。俞大猷虽说不算丑,但施展美男计,好像还不够资格吧。 再说了,胭脂姐妹是什么人,大家都有所耳闻,千帆过尽的人,还会中美男计? 严老大人说的这话,自己不觉得会让人笑掉大牙吗?」 众人想想俞大猷的模样,再看看胭脂豹,觉得美男计这事儿确实有点牵强,关键是他们不相信胭脂姐妹会是那样式儿的女人啊! 张远赶紧声明:「此消息千真万确!萧大人又何必以貌取人呢? 自古美女爱英雄,俞大猷也算是英雄豪杰,胭脂豹爱上他有何奇怪?」 萧风连连摇头:「俞大猷一介武夫而已,虽说拳脚功夫还可以,又有何用,哪里就称得上英雄豪杰了?牵强,太牵强了!」 张远见萧风如此嘴硬,一门心思的让众人认为自己的情报荒唐,岂能轻易放过,当下急吼吼的辩解。 「俞大猷是大明堂堂的三品武将,又任备倭总指挥使,位高权重。 打击倭寇和白莲教,战功赫赫,此等男人,如何不能称为英雄豪杰?」 萧风无奈地看着张远:「张厂公太客气了,我还是觉得俞大猷当不上英雄豪杰这个评语,更谈不上什么战功赫赫。」 张远 坚持自己的看法:「萧大人太客气了,俞大猷绝对当得起英雄豪杰这个评语,也绝对是战功赫赫!」 萧风忽然道:「既然如此,不知张大人是从何处得到的情报,让张大人如此坚信不疑。 以至于敢当堂诬陷一个战功赫赫的朝廷大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呢?」 嗯?张远一下就蒙了,合着你绕来绕去地绕半天,是非让我亲口承认你徒弟是战功赫赫的英雄豪杰? 「这个……东厂自有情报来源,隐藏的内线,岂能轻易暴露,那会给内线引来杀身之祸的!」 萧风冷笑道:「若是寻常情报,你出于谨慎不说细节也就罢了。 但俞大猷堂堂三品大将,战功赫赫,英雄豪杰,岂容你空口白牙,随意诬陷! 再说了,这屋里就这几个人,你是担心哪一个会通敌卖国,出卖你的内线吗? 你究竟是不肯说,还是根本就子虚乌有,为了帮严世藩脱困,为了报你我之间的私仇,不惜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陷害朝廷栋梁!」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但众人侧目,连嘉靖也不满地看着张远:你觉得我对你信任到这个地步了吗? 小事你一句话,朕自然就信了。这是何等大事?没有证据,连陆炳都不敢轻易开口,你就敢只凭一张嘴上朝? 张远额头冷汗直冒,求助地看着严世藩,严世藩心里冒火:***的看老子有什么用?我现在能开口吗? 我一开口说话,不正落入萧风的圈套吗?他已经明白地说你是来帮我脱困的了,我马上替你说话,你真当万岁是傻子吗? 张远无奈,一咬牙:「东厂在白莲教中安插了内线,是个女子,平时在苗疆活动。内线数日前已殉职,这消息是她临死前说的。」 张远心知自己只要说内线还活着,萧风一定会追根刨底,甚至要求嘉靖将内线调回来对峙,因此干脆一了百了,说内线已死,免除麻烦。 而且他仓促之间不能胡编人员信息,以萧风的狡猾,很容易就会问出破绽。现在借用死去的青姑身份,半真半假,反而更安全。 萧风淡然一笑:「这个内线安插多久了?既然都能获得这么隐秘的情报,想来在白莲教中地位不会太低吧。」 张远冷然道:「这内线安插了三年之久,已经到了白莲教圣使身边,故而知道隐秘消息,如何?」 萧风诧异道:「内线安插了三年,那这三年之内,东厂应该获得了白莲教很多情报啊,何以不见东厂分享给锦衣卫和各地剿匪将军呢?」 张远被萧风步步紧逼地冒火,大声道:「东厂行事,自有东厂的规矩,东厂获得的情报,当然有权自行处理,与不与人分享,不劳萧大人费心!」 萧风笑道:「我岂是越俎代庖之人?只是东厂既然获得了情报,不与朝廷分享也就罢了,何以三年之中,东厂对白莲教毫无动作呢? 东厂本就是保护万岁,铲除叛逆的。当今大明叛逆,白莲教首当其冲。 张厂公既有情报,又毫无动作,难道是担心鸟尽弓藏,所以养寇自重吗?」 这是什么罪名啊!张远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明朝武将,被朝廷下旨数落一顿是常事,主要是看旨意中的字眼。 不怕旨意中有什么「骄横不法」,「贪婪奢侈」,「昏聩无能」,这些一般都是罢官免职。 但武将和文官不同,打仗卖命的人总是短缺的,只要没死,过几天就又被揪出来戴罪立功去了。 但「养寇自重」这四个字,如果出现在旨意里,就赶紧烧香拜佛,别想别的,能活命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多年以后,毛文龙因为这个罪名被 袁崇焕砍了头。没过两年,袁崇焕又因为这个罪名被凌迟。 张远虽然不知道发生在自己后面的事儿,但这个罪名他是打死也不能认的,甚至都不能让万岁产生一丁点的怀疑。 「萧风!你竟然指控我如此重罪!东厂内线深入敌后,信息传递不易,岂能一有消息就传回来的? 前两天我不是还在郊外追杀白莲教吗!你这分明是诛心之论,万岁,奴才冤枉啊!」 萧风上前一步,离张远只有半步的距离了,他入神的看着张远的脸,就像他脸上忽然长出一朵花来一样。 张远被他看得发毛,怒喝道:「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萧风指着他的脸上:「张厂公,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我记得你脸上原来没有这颗黑痣吧?」 张远一愣,伸手摸了摸脸:「确实没有,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看到的,不知怎的就多了颗黑痣。」 萧风看着这个黑点,其实都不是痣,因为没有任何凸起,也没长毛在上面。 「张厂公,这黑痣今天早上是否比昨天大了一点?」 张远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萧风叹息一声,退后两步,离张远远远的,生怕被他碰到的样子。 「张厂公,我听张无心说,前日你在郊外追杀白莲教徒,被一个女人喷了一口血,是拿手下人挡住了,对吗?」 张远怒了,虽然拿下属当挡箭牌是基本操作,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总是不好的。 他正要怒斥,忽然想到了下属死前的惨状,忍不住打个冷颤,忽然明白了萧风的意思。 「你……你是……什么意思?」 萧风叹息道:「张厂公啊,难得你还有心思到这里来帮严少卿解围,心可真大。 张无心告诉我,他在武当山时博览群书,对天下用毒之术颇有了解。 他见那女子喷血的动作,加上你那属下的死状,便知那是苗疆血蛊之术。 血蛊术,是蛊术中的禁术。乃是养蛊之人,将舌头咬断,以鲜血引诱所有蛊虫集中于口内,嚼碎之后混合鲜血喷出。 这一口血,包含着所有蛊虫临死前的毒性,是多种毒物的混合之毒。 即使有人会解蛊毒,如果不知道养蛊人身上是哪几种蛊,也根本没法解。 血喷在哪里,哪里的皮肤就会变黑,然后毒发。你的下属被喷一脸血,就是变黑了也没人注意。 想来张厂公没能挡严实,漏了一点血在脸上。因为血少毒微,所以发作缓慢,只是……终究难治。」 张远脑袋嗡的一声,犹如痴呆般的看着萧风,伸手摸摸脸上,只觉得麻痒刺痛之处越发大了一圈,知道萧风所言非虚。 一瞬间,张远心如死灰,什么争权夺利,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有意义了,自己他妈的马上要死了呀! 他忽然想到一点:「萧大人,你既知此毒,当有解法,还请萧大人救命!张远感激不尽!」 萧风摇头道:「血蛊之术,组合太多,张无心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解法。张厂公,你自求多福吧。」 张远知道萧风就是会解,也绝不肯救自己,他一瞬间福至心灵,转身噗通就跪下了。 「万岁,奴才为万岁效力多年,忠心耿耿,奴才此次为追杀白莲教,受伤中毒,求万岁救奴才一命!」 嘉靖对张远的感情虽大不如前,但毕竟是东厂厂公,帮自己办过不少事儿,便将目光看向萧风。 「师弟,你在仙界博览仙书,仙书中可有解毒之法吗?」 萧风拱手道:「既然师兄有命,我回去当仔细回想,若有一线之明,必然不 敢藏私。」 张远大喜,他虽然不怎么相信萧风是仙界留学生,但萧风确实经常鼓捣出一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东西来,也确实难以解释。 此时他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只能靠相信的力量了。张远也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求萧风,是屁用没有。 既然萧风答应了嘉靖,那就不一样了。萧风应该会尽力,否则自己死了,萧风对嘉靖也不好交代。 萧风忽然道:「刚才的话题还没说完呢,张厂公说俞大猷是英雄豪杰,战功赫赫,然后胭脂姐妹就对他芳心暗许,是这样吗?」 捡了半条命的张远,此时气势极度低迷,也不敢得罪萧风了,咧了咧嘴,苦笑道。 「那内线是这样说的,不过内线是临死前说的,只怕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知真假几何。」 萧风点头道:「她只说胭脂姐妹对俞大猷有意,可曾说过俞大猷是否对她们有情吗?」 张远赶紧点头:「不曾,不曾,想来俞将军如此豪杰,又是朝廷命官,怎会对两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有情呢。」 萧风叹口气:「其实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样了。就像胡宗宪和俞大猷前几天剿灭了一个白莲教的分坛。 教众们竟然传说苗疆有个不爱穿衣服的女子,跟着萧芹在鞑靼营中见过我一面,竟然就对我心折不已。 为此不惜主动向萧芹请求策反我,跑到京城来找我。 可惜当时我死去活来的,府里一片混乱,不知是谁把她拒之门外了,她连见都没见到我。 听说后来就在京城潜伏下来了,总希望能找机会见见我,并对萧芹放下豪言,说能让我一见倾心,投靠白莲教。 我听完后忍不住大笑,若真是有这么个女子,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是她能压住我,还是我能压住它。」 众人听萧风这么自吹自擂,无不莞尔,连嘉靖都笑了。屋里毕竟都是男人,除了黄锦和张远,都喜欢这种桃色段子。 严世藩皱皱眉,一时间竟有些难辨真假,但心里总归不是滋味,于是冷笑一声。 「萧大人,你可真够自信的,难道是个女人都会对你倾心不已吗?」 萧风笑嘻嘻地看着严世藩:「这话我不敢说,但我敢说我身边的人,不论男女,没有一个是我抢来的。 再说了,若是俞大猷都能让胭脂姐妹这样的美人一见倾心,有几个女人对我有意思,有什么奇怪的?」 众人哭笑不得,不过看看萧风站在那里,青衣白袍,玉树临风,比起俞大猷来,确实多了几分可信度。 严世藩大怒,知道萧风在暗示他抢男霸女,又见张远此时气势全无,知道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上了。 「萧大人,不必说这些无用的话。张厂公的消息来源已经说清楚了。 你既承认接触过胭脂豹,张厂公又提供了你收买胭脂豹的筹码,你收买胭脂姐妹,是完全可能的!」 萧风收起微笑,看着严世藩:「就算是有这个可能,那请问,我让胭脂姐妹去刑部杀人,又去诏狱劫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四章 正面交锋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三十四章正面交锋对呀,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就算如严世藩所说,胭脂姐妹被萧风收买了,可萧风为啥要让她们去干这种事儿呢? 萧风淡然道:“刑部的那个仆从,如果他说的是假话,我请旨让锦衣卫严刑拷问,还怕问不出来吗?干嘛要杀了他呢?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他除了自己那张嘴,又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小冬的身份,我为何要杀他? 真的假不了,朝廷一定会找其他证据来证明小冬的身份,小冬和老道死定了。 我既然已经能劫诏狱了,为啥不把干脆把人救走呢,反而留他俩在诏狱里等死? 严大人,凡事都要有个动机,就看这事儿的结果,究竟对谁有利呢?” 严世藩心里来回盘算,却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被动迎战。 “如你所说,那我的动机又是什么呢?若是我所为,我又图什么呢?小冬和老道本就死定了,我干嘛要折腾?” 萧风冷笑道:“因为你听说了我向万岁请旨!我查到这个仆从并未进过夏言府中,并未见过小冬! 而且此人在那两日也并未去过入世观!给他做证明的是个赌鬼,现在已经消失,生死不明! 我想来想去,严首辅诬陷小冬,很可能是你断腿之后躺在床上忽然来了灵感,临时拟定了这个计划,用来对付我! 因为你知道,我不太可能对入世观的人放手不管,何况还是这等冤案,这样就把我硬放在了万岁的对立面! 你想到这个主意后,迫不及待地让严首辅来告状。只可惜这里有个硬伤!” 严世藩咬牙切齿,这事根本和他断了腿没啥关系,而且他灵机一动的脑洞也没那么大! 可他偏偏又无法说出信息的真正来源,明明手握事实,却不能说出来,这感觉真是太憋气了! “胡说!此事合情合理,有什么硬伤!你分明是无理狡辩!” 萧风冷笑道:“入世观有万岁的禁军守护,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触小冬,更没办法凭空捏造认出小冬是夏言孙女的屁话! 所以为了自圆其说,你不得不在你严府仆从中找到一个和夏言曾经有点关系的人,幸运的是,确实有这么一个。 可不幸的是,也只有这么一个,且不过是夏府的外庄杂役,根本就不可能见过小冬。 你也知道这里有漏洞,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希望我们注意不到这一点。 可惜,我注意到了,所以你就慌了!” 严世藩怒吼:“胡说!外庄杂役就一定没进过夏府吗,就不能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小冬吗,你分明是强词夺理!” 萧风冷冷道:“先不说夏言当内阁首辅时是何等高傲,就说以现在严首辅这么平易近人,你严府的外庄杂役能见到你严世藩的女儿吗?” 这话问出来,所有在场大佬们都觉得言之有理。 严嵩平易近人当然是胡扯,但夏言的高傲绝对远胜过严嵩。 别说是内阁首辅的府邸,就是萧风的夫人刘雪儿,在刘府闺中之时,也绝不是外庄杂役能见到的。 外庄杂役,最多是把大车赶到角门处,将租子或菜品卸下来就得赶紧滚蛋,还想进府? 严世藩何尝不知道这是个漏洞,但他确实没办法,当年夏府被抄,下人们怕被连累,都跑得远远的。 各家府邸也怕沾上夏言的事儿,所以雇人时凡是跟夏家有关系的一概不用,夏府仆从最后没办法,都远离京城,到外面讨生活去了。 就是自家这个仆从,也是因为只在夏府外庄干杂役,时间又短,自家招人时才没审核出来的。 这次如果不是在府内重金悬赏,寻找与夏府有过关联之人,这小子仍然不敢出来承认啊! 但事到如今,严世藩也只能咬牙硬挺:“凡事都有万一,此人就是在凑巧之下,见过小冬一面,你能否认凑巧吗?” 萧风冷笑道:“然后多年之后,他又凑巧去了入世观,凑巧见到了小冬一面,凑巧认出了小冬。 严老大人,你可知道入世观的徒众轻易是不去游客区的,游客也是不许进后殿宿舍区的,这么凑巧吗?” 严世藩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凑巧到底:“没错,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萧风忽然诧异的看着严世藩:“严老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啊。 按你所说,就算凑巧吧,你的仆从去入世观干什么呢?” 严世藩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都不算是什么问题吧! “他去入世观还能干什么,烧香拜神啊,怎么,当下人人信道,他就不能去烧香吗?” 萧风疑惑道:“上次严首辅说过,此人乃严家忠仆,对严家忠心耿耿,所以才告发旧主,是这样吗?” 严世藩点点头:“自然如此,此人十分忠诚,所以我怎么会派人去杀他呢?” 萧风连连摇头:“这就不对了。严家与我萧风势同水火,对入世观自然恨屋及乌。 你严老大人在入世观内曾与张天赐互殴,又曾和小冬等入世观徒众们互殴,为此还被万岁申斥过,自此再也不曾去过入世观。 既然他是严家忠仆,要烧香拜神,京城内外的道观不计其数,他为啥要来捧我入世观的场呢?” 这个……严世藩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张口结舌。嘉靖也觉出不对来了。 对呀,你在入世观里被打得像猪头一样,说明里面的神仙也不向着你啊! 你的忠仆上入世观烧香拜神?这算是哪门子的忠仆啊! 严世藩实在难以自圆其说,干脆两害相权取其轻,咬牙承认个轻点的罪过。 “想来是他忠心于我,所以想到入世观里找点机会,为我报仇出气!” 萧风恍然大悟:“难怪了,你的忠仆去入世观就是奔着找事儿去的。 想来他也听说过入世观里有个叫小冬的女孩,所以灵机一动,想到和旧主夏言家的女孩年龄相仿吧。 当然,这样天才的主意,我还是更愿意相信是严老大人的灵机一动,然后谦虚地把功劳交给了忠仆。” 严世藩的牙咬得咯咯直想,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呢?说骂人吧,都是好词,说夸人吧,得他妈的分啥事啊! “萧大人,不管你怎么说都好,你得承认,世上事有凑巧的。 此人之前凑巧见过小冬,此次去了入世观,凑巧认出小冬!这是完全可能的!” 萧风叹了口气:“反正现在人也死了,你想怎么说都行。他要是活着,相信陆大人不用半天就能问出实话来。” 严世藩气得满脸通红,咬紧牙关:“他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萧风冷笑道:“既然本就是实话,你干嘛让胭脂姐妹杀他灭口?” 严世藩不上当:“我说过,不是我派人杀的!我怀疑是你收买她们干的!” “胭脂姐妹是你的仆从,跟了你有好几年了!别人是说收买就能收买的吗?” “张厂公说过了,那是因为胭脂豹倾心于俞大猷,所以才被你收买利用的!” “既然胭脂豹倾心于俞大猷,那你派她去勾引景王时,她为何又会欣然同意呢? 她那么卖力地勾引景王,难道她不知道一旦景王看上她,她就不可能再跟俞大猷在一起了吗?” 严世藩陡然一惊!他那天晚上就在疑惑,萧风举报景王涉黄,显得有些幼稚。 因为此事对自己和景王的打击都有限,还会冒着被嘉靖误会萧风偏向裕王的风险。 以萧风的智商,弄这一手,看起来实在是不够高明啊! 原来你他妈的是在这里等着我呢?你这坑挖得也太远了吧!这是坑吗?这他妈的是坑道啊! 严世藩心念电转,努力给自己拉皮条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还得解释这个胭脂豹只是逢场作戏。 想抵赖是不可能的,毕竟黄公公都捉奸在桌了,而且当时胭脂豹也承认了是单方面来勾引景王的。 可恨自己当时还觉得胭脂豹处理得不错呢!现在想想,这他妈都是萧风挖的坑啊! “胭脂豹虽然已经被你收买,但时机不到,自然不敢违抗我的直接命令!她就是演戏也得演下去! 所以,胭脂豹去勾引景王和她心里想着俞大猷并不冲突!” 萧风嘿嘿一笑:“这么说来,严老大人是承认你直接给胭脂豹下的命令,命令她去勾引景王了?” 绕来绕去,严世藩发现这个罪名已经绕死了,再无抵赖的余地,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他妈的,怎么今天权来权去的一直是我在权啊,虽然大罪一个个绕过去了,但小罪一个也没跑掉啊! “不错,是我让胭脂豹去勾引……不对,去陪侍景王。 因为你偏向裕王,对景王动辄打压,导致景王心情抑郁,我关心景王,所以让胭脂豹去陪陪他。” 众人无不偏脸暗笑,这话说得比你的肾都虚,这是拿万岁当傻子吗? 嘉靖十分不悦地看着严嵩: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儿!自己荒淫不算,还想要拐带坏朕的儿子! 这要真是胭脂豹生个儿子出来,你让我怎么办?这个孙子认还是不认?你们打得好算盘! 严嵩知道自己的血条越来越薄了,但此事儿子已经被迫承认了,确实无法分辨,只能垂头不语。 严世藩怒道:“我该认的都认了,你还有什么话说!胭脂豹想着俞大猷,所以被你利用了,和她陪侍景王并不矛盾!” 萧风叹息道:“严老大人,我想请教一件事。胭脂姐妹跟你这么久,你觉得论人品,她们俩是什么样的人?” 嗯?众人都是一愣,好好地说着胭脂豹喜欢俞大猷的事儿,怎么忽然问起人品来了呢?难道萧风真要替徒弟相亲不成? 严世藩也是一愣,谨慎地说道:“人品?这个,怎么说呢,与本案有关吗?” 萧风笑道:“先不管与本案是否有关,以严老大人的聪明才智,两个心腹手下用了多年,总不至于连人品如何都不知道吧。 若是如此,你那位死去的忠仆,又如何证明确实是因为忠心才干的那些事儿呢?” 这句话把严世藩问住了,他若是说这姐俩人品卑劣,那就等于说自己这几年一直让她们做卑劣之事。 他若是说这姐俩人品不错,那此时说这姐俩为了个男人背叛自己又显得不那么可信。 严世藩毕竟聪明,片刻之间两害相权……严世藩觉得自己现在无比痛恨两害相权这个词! “这姐妹二人之前还算忠心,不过女人嘛,一旦喜欢上哪个男人,就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了!” 萧风点点头,看向张远:“张厂公,胭脂豹喜欢俞大猷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远一愣,这种事儿他没必要说谎,关键是说谎也说不圆,干脆就按照渐渐告诉他的真相实话实说。 “据内线所说,应该至少有十年了。她们被俞大猷所救时,还是两个小姑娘呢。” 萧风看着严世藩:“她从十年前就喜欢俞大猷,为何到今日才忽然旧情复燃,为了他背叛你呢?” 严世藩冷笑道:“那自然是她之前一厢情愿,未得到俞大猷的回应。 如今认识了你,你能替徒弟做主,自然也能给她承诺啊!” 众人一听,很有道理啊,这严世藩的脑子确实灵光,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连守带攻啊! 萧风哦了一声:“也就是说,胭脂豹想嫁给俞大猷,因为得到了我的承诺,所以愿意为我效力,是这样吗?” 严世藩点头:“自然如此!” 萧风笑道:“那若是我亲手断绝了胭脂豹嫁给俞大猷的可能性,胭脂豹不管之前是否被我收买,都一定不会原谅我,会直接反水,对不对?” 严世藩谨慎地看着萧风,不知道这混蛋又在给自己挖什么坑,他思考片刻,想不出有什么问题,就再次点点头。 萧风看向胭脂豹,胭脂豹也正期待的看着他,萧风的眼神很复杂,就像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胭脂豹,张厂公说你喜欢俞大猷,此事可当真?” 胭脂豹的眼神掠过一丝恍惚,苦笑道:“当年我还年少,俞大猷又是江湖有名的豪侠。 很多江湖女子都喜欢过他吧,我也不特殊,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大了几岁后,这点心思也就淡了。 其实我后来是见过俞大猷的,只是物是人非,一见之下,大失所望,再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什么?胭脂豹竟然公然承认他后来见过俞大猷! 张远、柳台、严嵩、严世藩都大喜过望,这简直是太酷啦! 只要胭脂豹承认她后来与俞大猷有过接触,那不管接下来她怎么说,严世藩一定都能往私通上靠! 萧风啊萧风,你终于也碰上了一次猪队友啊!严世藩内心狂笑,差点就要从小车上掉下来了。 陆炳、黄锦、张居正等人却都大惊失色,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萧风,却见萧风神情淡定,也不知是不是故作镇定。 严世藩忍着笑,故意平淡地挖坑:“哦?你后来又是如何遇见俞大猷的?可说了些什么吗?” 胭脂豹诧异的看着严世藩:“主人,难道你忘了吗?当日俞大猷来府上拜访,说是受什么朱纨连累丢了官。 他送给主人两坛虎骨酒,里面除了虎骨还泡着几十锭黄金,主人当时说这算个屁事,明天让严首辅办了就是了。 对了,后来随他同来的官儿,是叫沈炼的吧,不肯喝小红敬的酒。老爷下令让我和姐姐动手,把小红打残了。 后来把小红卖到了百花楼,卖了二百两银子。百花楼的妈妈花奴还说,这么好的脸蛋,如果腿不断,至少值五百两……” “住口!住口!住口!” “胡说!胡说!胡说!” 严大人和严老大人早就已经同时开口怒骂,虽然冒着君前失仪的罪名,但再也不敢让胭脂豹往下说了。 可惜胭脂豹的内力深厚,语音穿透力极强,他两人尽管狂喊,毕竟没啥功夫,盖不住胭脂豹平淡的讲述。 严嵩气得脖子上青筋直冒,全身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抖个不停。 他既恨胭脂豹,也恨儿子不争气,总是干这些背刺自己的混账事儿! 严世藩则恨不得扑上去掐住胭脂豹的脖子,可惜万岁面前,众目睽睽,他总不能真这么干。 嘉靖深吸一口气,看向陆炳:“此话当真吗?既然她说沈炼也在,你可知道此事?”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以奴告主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三十五章以奴告主陆炳不可能为了掩护严世藩,当面欺君,何况这事儿也不算大事。当下点点头,实话实说。 “当时沈炼因为高粱一案,与严府结下了些过节。刚好俞大猷想去严府没有门路,想让我引荐。 我就顺便带着沈炼一起去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沈炼和严府缓和一下关系。 只是沈炼性格孤傲,确实有敬酒不喝的场面出现。至于后来那个敬酒的姑娘如何了,臣属实不知。 万岁若想知道后面之事的真假,正好张厂公就在这里。 百花楼是东厂管的产业,是否买过这样一个漂亮的残废姑娘,或许有印象。” 嘉靖先不问此事,而是看着陆炳:“既然是你带去的,黄金虎骨酒,你别告诉朕你也没看见。” 陆炳语气平淡,毫不在意:“这事儿听俞大猷说过,他是跟胡宗宪借的钱。胡宗宪出身安徽大族,家产颇丰,历来很大方的。” 嘉靖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张远:“张远,刚才陆炳所说之事,你可有印象吗?” 张远看看严嵩,又看看嘉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万岁,百花楼虽为东厂管辖,但奴才事多,确实很少关心这些细事,都是交给花奴打理的。 后来萧大人破获百花楼命案,奴才才知道花奴那贱人丧心病狂,干下许多恶毒之事。此事奴才确实不知啊。” 萧风点点头:“这个也好办,当初花奴受审之时,为了证明她的姑娘们都有卖身契,曾把她自己记的账交给顺天府核对,回头看看账上有没有这笔交易就知道了。” 嘉靖点点头,其实黄金虎骨也罢,打残一个侍女也罢,这些小事嘉靖都并不关心。 但是胭脂豹所说的这些细节,都关系到她其他证词的真伪,所以嘉靖才破例问上一问。 看严世藩的表情和陆炳的验证,就知道胭脂豹所言非虚,自然胭脂豹说在这里见过俞大猷也是实情了。 陆炳微一沉吟,看向胭脂豹:“除这次之外,你就再也没见过俞大猷吗?” 胭脂豹坚定的摇摇头:“再也没见过了。” 陆炳道:“你刚才说见这一面之后,感觉物是人非,对俞大猷大失所望,却又是为何呢?” 胭脂豹撇撇嘴:“当年我喜欢过的俞大猷,是个江湖豪侠,名声盖世,侠气冲天,江湖中人谁不敬畏三分? 可那日我见到的俞大猷,在主人面前低声下气,谨小慎微,哪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我怎能不大失所望?” 嘉靖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虽然知道大明历来武官比文官低一等,但俞大猷战功赫赫,却在严世藩面前如此卑躬屈膝,也正说明了严世藩借着其父的首辅权柄,狐假虎威,弄权弄钱! 同时嘉靖也涌起一股自豪感:看吧,还得是朕,早就知道一家独大不行,所以扶持师弟和严家分权,朕当真是英主也! 陆炳毕竟是本案的主审官,见萧风和严世藩一时都不说话了,他就必须继续往下审。 “既然你说并未因俞大猷背叛主人,那当初你在鞑靼人营中见到萧风时,是以何身份,严少卿又是如何交代你的?” 这话一问,严世藩顿时脸色灰白,惊恐地看着胭脂豹。 严世藩的惧怕很好理解。他和白莲教勾结、鞑靼人勾结一事,胭脂姐妹是全都知道的,此时若是胭脂豹全盘托出,那他岂不是就完蛋了? 看见严世藩此时的表情,胭脂豹确实觉得他就是这么想的。既然他这么害怕,那我就应该说出来吧! 可关键时刻,萧风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胭脂豹立刻停住了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得按萧风的话行事,不能破坏计划! “陆大人,主人说他和鞑靼人暗中有些生意上的来往,让我趁机去看看鞑靼人的情况,回来把消息告诉他。 所以我去鞑靼人营中是以黑市生意伙伴的名义,他们对我颇为客气,刚好萧大人被俘,我就见到了萧大人一面。” 严世藩惊恐的表情像演戏一样,神奇的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胭脂豹,胭脂豹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极大的震惊和失望! 他竟然在失望!他在失望什么?失望我没有揭发他和白莲教勾结吗?失望我没有揭发他和鞑靼人勾结吗?这怎么可能呢? 胭脂豹猛然间眼睛一亮,她明白了!刚才严世藩闭口不言,让陆炳开始接手问话,本身就是个败中求胜的妙招! 这就是萧风再三叮嘱的原因,如果到了嘉靖面前,只说这次的事儿。 如果牵涉到白莲教和鞑靼人,就按黑市交易的说法,千万不要说的太多,否则会适得其反! 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大明极其忌讳以奴告主,哪怕是谋逆大罪,以奴告主,主子伏法后,奴才也要打死! 这个奇葩的规定,并非明朝所独有,而是几乎贯穿整个封建社会的。不过不同朝代,执行的严厉程度不同罢了。 如明清两朝,以奴告主视所告罪名不同,奴仆要承受从打板子到砍头程度不同的相应惩罚。 甚至在清朝雍正驾崩,乾隆大赦天下时,还特意在大赦的旨意上添加了几种“遇赦不赦”的罪名。 其中包括:谋反叛逆,子孙杀父祖,妻妾杀夫告夫,奴婢杀主告主,杀三人以上,采生折割,谋杀故杀,蛊毒、魇魅、毒药杀人,强盗,妖言,十恶等罪不赦。 以奴告主居然能和这些罪名并列,成为“遇赦不赦”的顶级大罪! 很多人可能不明白,为啥封建统治者如此害怕以奴告主呢? 因为封建社会的统治核心,就是阶级大如天。官员阶级与非官员阶级,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主与仆,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种观念必须深入人心,才能自然而然地让人们认为,皇帝和官员,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压根不是同一物种。 而且是人都有秘密,奴仆作为主人身边接触最多的人,知道点秘密就能告主人,那主人岂不是就会被威胁挟制? 仆从不服从主人,官员就会不服从皇帝,到时候岂不是天下大乱? 再说了,皇帝有锦衣卫,有各级官府,有巡按使,什么罪名最后查不出来,要靠你奴仆揭发? 所以在这种风气和观念之下,不但以奴告主有重罪,甚至很多奴仆的举报,直接都被视为无效证据,直接不予采纳! 严世藩既然已经认为胭脂姐妹被萧风收买了,而这姐妹俩对他的秘密又知道得太多,他最希望的就是胭脂豹此时在皇帝面前全都说出来! 那就是以奴告主!不但胭脂豹活不了,她所有的证词也都会引人怀疑真实性。 本身胭脂姐妹手里就没有什么证据,证词再被怀疑,就再也威胁不了自己了! 第二个原因,是萧风知道,严世藩也知道嘉靖的一贯思路。 当两党相争之时,若是其中一党弹劾另一党,必须有真凭实据。 若是空口无凭,那么指责的罪名越严重,越离谱,他就会越觉得这是党争,大概率是诬陷的。 当初严嵩为了搬倒夏言,除了夏言高傲奢侈的罪证是现成的,其余罪证,严嵩花了大量的精力造假,才让嘉靖信以为真。 而且当时夏言已经彻底触怒了嘉靖,嘉靖从心里也愿意顺水推舟地干掉夏言,此事才得逞。 想想萧风和严党两伙人,为何明争暗斗这么久,始终都奈何不了对方,就是因为没有铁证能证明安给对方的罪名。 严世藩甚至希望胭脂豹说得越狠越好! 最好说自己勾结白莲教,勾结鞑靼人,勾结倭寇,勾结海盗,甚至说自己豢养私兵,准备在北京城起义才好呢。 她今天说得越离谱,越严重,就越不可能被采信,因为萧风没有证据! 而严世藩就被彻底洗白了,从今以后再有人用同样的罪名来告严世藩,哪怕有了一点不够铁的证据,嘉靖也不会信了。 可这样一个绝佳的反败为胜的机会,竟然被胭脂豹给识破了!她不应该这么聪明的啊! 她没告严世藩什么罪,只是老实地回答陆炳,说主人和鞑靼人有生意上的往来。 甚至还主动替严世藩辩解,说了解到情况后要回去向严世藩汇报。 这无论如何不能算以奴告主,但却不动声色地告诉了所有人,严世藩和鞑靼人偷偷做生意,黑市生意啊! 这虽然不算什么滔天大罪,但已经十分厌恶严世藩的嘉靖,必然会更加厌恶,而这种厌恶,最终会继续磨掉严嵩的血条。 最扯淡的是,严世藩还没法反驳胭脂豹。因为前面是他说的,他派胭脂豹去鞑靼人那里刺探情报,和胭脂豹说的情况严丝合缝。 实话实说,就是严世藩自己也想不出来,除了黑市交易外,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了。 这么合乎逻辑的理由,自己如果不承认,硬编一个不那么合情合理的理由,只能把局面弄得更糟糕! 所以当陆炳的目光看向严世藩时,严世藩心里淌着血,脸上却还得装作平静地点点头。 “陆大人,你是了解我的,我严府不缺那点黑市生意的钱,只是为了替朝廷多一条打听消息的渠道。” 陆炳不置可否,反正你一条消息也没给过我,不过万岁不问,我肯定不会掰扯这件事。 “胭脂豹,昨夜你姐妹二人,究竟干了些什么,此时又为何只剩你一人,从实招来!” 胭脂豹有了刚才千钧一发的经验,变得更加聪明,她害怕的看着陆炳,身子微缩,恰到好处地发抖。 “陆大人,你问我话,我不能不回答,可我如果照实说了,就有以奴告主的嫌疑。 左右是死,我还不如不说,免得背一个背主的骂名,你给我个痛快吧。 只求主人看在我闭口不言的份上,若我姐姐还在人世,求主人放我姐姐一条生路吧!” 严世藩气得七窍生烟,他噗通一下从小车上掉下来了,冲着嘉靖连连磕头。 “万岁,万岁!有如此刁奴,是我严府家门不幸啊!求万岁明鉴,求万岁明鉴啊!” 嘉靖看了严世藩一眼,淡淡地说:“她什么都不肯说,你就说她是刁奴,你严府的奴才也太难当了吧。” 严世藩一激灵,知道嘉靖对自己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赶紧哭喊道。 “万岁,今日万岁在此,明见万里,能亲听此案,是臣的福分。 臣请万岁,让她说,莫要拿以奴告主,不敢开口的话来搪塞,她这是杀人不用刀啊,万岁啊!” 严嵩也跟着跪下了,老泪纵横,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废话,全看嘉靖怎么想。 嘉靖看着严嵩,终是有些于心不忍,淡淡的点点头。 “陆炳,你接着问。黄锦,让人扶严首辅起来归座。严世藩也起来吧。” 黄锦竟不叫人,亲自下来扶着严嵩回到座位上。但这一来严世藩就十分尴尬了。 因为嘉靖没说让严世藩也起来归座,事实上本来嘉靖也没给严世藩赐座啊!可嘉靖又赐严世藩平身了! 严世藩肯定不敢继续趴着了,否则就是抗旨不遵啊! 皇帝让你平身,你还继续趴着,怎么的,你对皇帝有这么大意见?要死谏吗? 可他又不敢爬回到小车上,因为皇帝没说让你归座,你就自行归座了,咋地,你都不用人让了是吗? 所以严世藩最后只剩下一个选择,他撑着身子爬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朝堂中所有官员,都偷偷斜眼看着严世藩,觉得自己以前活的年岁还是太少了,今天终于活久见。 这么多年来,见过跪着的,见过趴着的,见过站着的,还真就没见过在朝会上坐地上的…… 严世藩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人生中最悲痛,最丢人的时刻非此莫属。 嘉靖其实也愣了一下,他并非有意折辱严世藩,只是气头上单纯地忘记他没腿了而已。 只是严世藩此时已经坐下了,自己再让他归座就显得太刻意了,干脆将错就错,也不搭理他了,冲陆炳点点头,示意继续。 陆炳看着地上短短一截的严世藩,忍着心里的好笑,用平淡的语气继续审问。 “胭脂豹,严少卿已经向万岁请旨,你接下来说当晚之事,只要是实话,就不算你以奴告主,说吧。” 胭脂豹这才摸摸眼泪,怯生生地开口,那抹眼泪的动作,连嘉靖的眼睛都直了一下,赶紧微闭上了。 “回陆大人,昨日二更左右,主人忽然找来我和姐姐,让我们紧急出去一趟。 主人说萧风已经查到了告状仆从的底细,也怀疑到仆从之前并没去过入世观,而且听说萧风还要去向万岁请旨,连夜提审! 主人说让我和姐姐兵分两路,姐姐去刑部杀死仆从,我去诏狱救走小冬。当时我和姐姐都吓蒙了。 虽然这些年在主人手下,也做过些杀人的事儿,但那毕竟都是能完成的任务,这两个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陆炳点点头:“正常情况下,以你姐妹二人的功夫,别说诏狱劫不了,就是刑部,你们去一个人也没可能。” 胭脂豹委屈地说:“正是如此,我姐姐就说,战飞云功夫只怕还高于她,刑部我们俩一起上还有点希望。 至于诏狱,那里看守的锦衣卫武艺高强,而且隔壁就是北镇抚司,夜里常年有四五人值班,一声招呼就能过来,实在难以下手。 主人就给了我们两束熏香,说是他从刑部所得,是一个采花大盗的独门秘方,被刑部没收了。 主人说这种香,一根就能让普通人全身无力。因为要对付的是刑部和锦衣卫,所以量要带足一些。” 众人目光都统一地看向柳台,柳台大为惶恐:妈的你们都看我干什么?真的不是我给严世藩的啊! 就连嘉靖都看着柳台:这事儿不用问,如果是真的,那一定是你给严世藩的。 整个刑部只有你和张居正有资格拿出被没收的罪证,不是你,难道是张居正不成?他可是跟严府很不对付的! 柳台自然看见嘉靖的眼神了,可他却无法分辨。 因为嘉靖啥也没问,他这时候跳出来喊冤,绝对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柳台不敢喊冤,严世藩坐在地上已经开始喊冤了。 “万岁,这纯属胡说啊,昨夜绝无此事啊! 她姐姐分明是去骡马巷找小相公玩乐去了,她一直留在府里啊,这些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啊!” 嘉靖冷冷道:“严世藩,此时是陆炳在审案,有什么话,他自然会给你说的机会,你急什么?” 严世藩顿时闭嘴了,无奈的看着胭脂豹,不知道她那张性感的红唇里还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机智如妖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三十六章机智如妖胭脂豹继续回忆:「我和姐姐先到了刑部,正打算点香时,却看见刑部捕快们在喝酒。 姐姐就让我把香都带走,她说她有下到酒里的药,诏狱那边高手众多,让我在诏狱和北镇抚司两个院子里同时点香。 然后我就去了诏狱那边,姐姐那边是怎么动的手,我不知道。我在北镇抚司和诏狱的两个院子里都点了香。 主人果然没骗我们,那香的威力很大,锦衣卫们没有提防,都被熏倒了。 只是刚才听陆大人说,我才知道,原来有几个人是假装晕倒的。可见锦衣卫中高手确实多,内力不凡。」 陆炳点点头:「你说的,和现场情况都对得上。战飞云他们时候检查了热酒用的大壶,里面的残酒中确实有蒙汗药。 只是你姐姐低估了战飞云的内力,他趁你姐姐摘钥匙的时候撕下了她的面罩,让她露了相。 虽然很短暂,但有两个没昏过去的捕快认出了她。其实她就是不露相,从她的身型和功夫,也是瞒不过的。」 严世藩憋得要命,举起手来要求发言,陆炳看他一样:「严少卿有何话说?」 严世藩喊道:「刚才陆大人所说,正是此事的蹊跷所在。 既然胭脂姐妹身型特殊,容易被人认出来,我又如何敢大胆地让她们俩去刑部和诏狱行凶呢?」 陆炳沉吟片刻,萧风咳嗽着说:「刚才听胭脂豹所说,你是打算让她们以熏香将人熏倒昏迷的。 昏迷之人自然看不见她俩的身形。这就像你以往让她们去办事儿是一个道理,只要看到的人都死了,怕什么身形特殊,容易辨认呢?」 严世藩怒道:「你血口喷人,什么看到的人都死了!你分明是诬陷我经常派她们去杀人! 若真是如此,就说今日之事吧,胭脂虎若是发现战飞云还醒着,她就该知道自己会被认出来,她为何动手后不杀了战飞云?」 萧风笑道:「这很简单,就像胭脂姐妹不杀老道一样。老道和战飞云一样,都猜出了她们的身份。 可惜,战飞云和老道的话,只怕是当不了证词的。因为你会说他们是我的人,而我的人作证是不算数的。」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众人都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那些捕快中有两个没昏过去,看见了胭脂虎,光凭战飞云指认,只怕陆炳和嘉靖都不会信。 见严世藩没有新的质疑,陆炳继续询问胭脂豹。 「你姐姐那边情形你不知道,你这边情形如何?还有,那张乌金丝的弓子,为何在你手上?」 胭脂豹一副实话实说的老实态度:「弓子是主人给我的,说是趁着入世观里混乱,让人偷出来的。 姐姐说,诏狱只有一把锁,而且钥匙应该就在捕快们的身上,诏狱却有三把锁,钥匙又分散,让我带着弓子。 我熏倒两个院的人后,确认人都昏过去了,就割断了三把锁,要带小冬走。 接下来的事儿,就和陆大人刚才说的经过一样了。我们走后,老道确实追出来过。但我和姐姐是分头走的,他跟踪姐姐去了。 按计划,姐姐应该把弓子还回入世观,然后回严府。可我回府后很久,也不见姐姐回来。 我去问主人,他却让我不要多管,只要一口咬定昨天夜里我没出过门就行了,我忽然意识到,姐姐可能是出事儿了!」 说完这番话,胭脂豹流着泪,看着严世藩,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哀哀求肯。 「主人,我姐妹这么多年,对你忠心耿耿,你究竟把我姐姐怎么了,你告诉我句实话,求求你了!」 严世藩脖子上青筋直蹦,他知道胭 脂豹已经彻底背叛了自己,也不再跟她废话,直接转向了陆炳。 「陆大人,我知道,现在所有的证词都对我不利。表面看起来,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刑部的捕快宣称看到了胭脂姐妹中的一个劫狱杀人,诏狱的锦衣卫,宣称看到了胭脂姐妹两个劫狱杀人。 可我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陆大人可愿意听我说说吗?」 陆炳心说废话,我能不让你说吗?我要不让你说,万岁就会怀疑我在偏帮萧风。他点点头,示意你有说话的权利。 「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巧妙的计划,巧妙到让所有人都会觉得没有任何疑点,除了我之外。 因为我知道这是假的!胭脂豹一直都留在府中没有出过府门,所以我才能想到这个计划是怎么实行的。 首先是有人买通了胭脂姐妹,让她们去干这件事儿。若是能两人一起出手更好,但只有胭脂虎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此人先是想办法弄到了存放在刑部的厉害熏香,然后让一个女子到诏狱和北镇抚司熏倒锦衣卫,用乌金丝割断铁锁,与老道和小冬演一场戏。 此时胭脂虎则在刑部动手,在酒中下药,然后故意露相给捕快看,之后杀了首告的仆从。 胭脂虎随后赶到诏狱,和在诏狱动手的女子会合。她们俩站在一起,哪怕不露相,所有人都能想到是胭脂姐妹了。 所以,什么捕快意外没被蒙汗药晕倒,什么锦衣卫内力深厚,没被熏香迷晕,都是她们故意控制的药物分量! 她们就是要让别人看见这一场戏,让人们以为我严世藩杀人灭口,让人们相信老道和小冬是清白的! 陆大人,万岁,这计谋何其毒辣,又何其阴险。能想出这样狠毒计策之人,只怕当今世上,只有萧大人有这份才情吧!」 这番推论一出,嘉靖和他的群臣们都惊呆了。萧风装作惊讶地看着严世藩,其实心里也的确十分惊讶。 他从来不敢低估严世藩的智商,但却也没想到,严世藩的智商能高到这个程度,竟在片刻之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环节。 看来书上说得没错啊,要成大事者,必须静心,要想静心,先得静身,要想静身,先得断腿啊。 严世藩断了腿之后,行动不便,连yin乐都不太方便了,让他多了很多思考的精力和时间,竟然更聪明了! 严世藩冷冷的看着萧风,神情中充满了稳操胜券的得意,和洞察阴谋的快感。 「人们只想到我可能会偷乌金丝,可能会通过柳台要熏香。 却没想到,乌金丝本来就在你手中,而你也可以通过张居正要到熏香!」 柳台激动的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张居正和萧风的同党,你们他妈的凭什么只怀疑我啊! 陆炳在心中默默推演着,他不得不承认严世藩说的很有道理,他的目光扫向嘉靖,见嘉靖的脸色也从恼怒,渐渐变得平静,知道嘉靖也被说动了心。 被严世藩直接指控的萧风保持着脸上的惊讶,虚弱的开口,带着悲愤和无奈。 「不得不说,严老大人机智如妖啊。不但自己完成了杀人灭口的计划,还把整件事谋划得可以整个反过来解释。 严老大人一定是不得不动手杀人,但手下最得力的,能办成此事的人,又只有胭脂姐妹,而这姐妹俩天赋异禀,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所以严老大人一定做了两手准备,若是胭脂姐妹顺利成功,没有露相,则大获全胜。 首告之人难辨真假,小冬却已畏罪潜逃,坐实了罪名。回头你再找个仆从把小冬往官府一送,就可以等着看我的笑话了。 到时小冬是死罪难逃,老道自然也 是死罪难逃,我要么向万岁不断求情,让万岁越来越厌恶我,要么放弃他们,落得一生愧疚,道心不稳。 若是胭脂姐妹出了纰漏,被人认出来了,也不要紧,严老大人今日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严老大人虽然聪明机智,但之前可没有到这种地步,能在片刻之间就把这么一个死局瞬间破解的,我说的有错吗?」 萧风这番话一说,又是一番道理,而且很有说服力。嘉靖第一个就产生了怀疑。 因为嘉靖觉得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了,这么大个圈套,他还没想出一二三来呢,严世藩嘁哩喀喳的就把一切都捋清楚了? 世界上有人能聪明到这个程度的吗?还是如萧风所说,这压根就是严世藩之前想好的后备说辞? 没错,如果是早有准备,这一切就合情合理了,否则严世藩真的聪明得过分了,和之前的聪明程度不一致啊! 严世藩差点气得吐血,他刚才福至心灵,一下子相通了所有的关节,正在为自己的超水平发挥而得意,却想不到太聪明也会变成缺点! 这也正常,想想过去几次的交手,基本都是严世藩考九十分,萧风考九十五分,这次萧风仍然考九十五分,严世藩却一下考了一百分! 这让谁看了都会心生怀疑,是不是严世藩提前就知道了考卷啊,所以做起来特别的顺畅呢? 见两人说的都极有道理,嘉靖把目光转向陆炳,陆炳脑子里正反想了几次,找到一个可疑之处。 「你二位所说,均有道理,不过严少卿的说法中,尚有一个疑点。 严少卿说收买胭脂姐妹的人,让一个女子冒充没能出府的胭脂豹,以熏香和乌金丝劫狱,与老道演戏。 可根据被熏倒的锦衣卫所说,那女子身形高大苗条,武艺高强,与后赶到的胭脂虎站在一起,难分难辨。 京城中,可还能找到第三个胭脂姐妹这样的人吗?严少卿如何解释?」 严世藩既然想通了一切,自然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他冷笑着看向萧风。 「完全相似的确实没有,但安青月的身高,比胭脂姐妹矮得不多,穿双特制的厚鞋,也就差不多了。 胭脂虎还可以故意微微弯点腰,曲点腿,自然就一样高了。至于体型,多穿几件厚衣服就行。 黑夜之中,她又刻意不靠近锦衣卫,锦衣卫又被熏香熏得晕头转向的,自然就觉得两人一模一样了!」 有道理,很有道理,所有人都必须承认很有道理,陆炳默默地看向萧风,心说你还有什么更有力的证据吗? 萧风叹口气:「精彩,实在是精彩,原本铁证如山的事儿,都能被严老大人变成强行五五开,实在是佩服。 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也不容人太过女干猾恶毒的。你说,那个女子是安青月,对吗?」 严世藩冷笑道:「我想来想去,京城中再没有一个能假扮成胭脂姐妹的人了,就是她!」 萧风点点头:「可因为张无心受了重伤,安青月一直在府里照顾他,这两天就没出过萧府。」 严世藩哈哈大笑:「萧风啊,你刚才说我严府中人证明胭脂豹没出过府不算数,怎么转眼就忘了吗? 你萧府中人证明安青月没出过府同样是不算数的,难道,是哪位王爷能帮你证明不成? 王爷身份尊贵,自然不会说谎。如果真是他们作证,我就认了,算你说的是真的,不再跟你争辩了。」 在场众人中,有不少人道行不够深,听了严世藩的话,顿时觉得萧风的赢面变大了。 萧风身为两个王爷的道门师傅,让哪个王爷证明一下,只要是事 实,想来王爷也不会驳这个面子的。 又不是让王爷说谎,说实话作证,能有啥问题呢。以裕王和萧风的关系,没准让他说谎作证都行! 可心机深沉的陆炳、黄锦、严嵩三人,却不由自主地心里一颤,不同的是,陆炳是惊心,黄锦是担心,严嵩是开心。 这是严世藩给萧风挖的一个大坑!在这样紧张激烈的辩论现场,这个坑显得格外阴险。 万一萧风真的沿着这个思路去想问题了,真的说出哪个王爷可以证明的话来,不管是哪个王爷,萧风都败局已定。 嘉靖最痛恨的,就是把自己的儿子扯进党争里来。真实历史上的杨继盛就是死在这个上。 杨继盛弹劾严嵩「五女干十大罪」,原本嘉靖已经相信了,严世藩却从奏疏中找到一句「可召问二王」,嘉靖立刻转变了态度。 不但没有追究奏折中严嵩的罪过,还质问杨继盛为何要把自己两个儿子拉扯进来。 杨继盛也算机警,回应一句「不是二王谁不惧怕严嵩敢说实话呢?」 即使如此,嘉靖还是把他下了诏狱,最后被严嵩设计处斩,而他弹劾严嵩的奏折,嘉靖也没再理会过。 此时严世藩挖下的这个坑,只要萧风说一句裕王或景王能证明,他就直接大获全胜了。 嘉靖不会再追究这次事儿真相如何,而会直接相信是萧风设计了严世藩。 嘉靖让萧风当两个皇子的道门师父,就是看中了萧风不偏不倚,把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徒弟而非王爷看待。 若是萧风在此事中,借助王爷的身份来获得党争的胜利,那萧风就不配再当皇子的师父,这次的事儿也就不用再争论了。 到时萧风最好的结局,就是和当初古井女尸案的严世藩一样,被嘉靖罢官,丢掉皇子师父的名号。 从此只能以道门身份协助嘉靖修道,甚至入世观都会被更严密地控制起来。 小冬和老道更不用说了,死定了,不管是不是夏言后人,都得死。 这叫迁怒,为了折腾他们的事,才把皇子扯进来的!为了他们,才让萧风犯了错误的! 没人敢提醒萧风,只能看萧风自己够不够机警了。萧风诧异的看了严世藩一眼,十分惊讶。 「严老大人今天真的是聪明过头了啊,连这种事儿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啊!」 陆炳和黄锦心里同时一沉,嘉靖的眼睛一下睁开了,手里的拂尘也微微发抖。 不要啊,师弟,你不会真的犯了让朕痛心的大错吧?师兄我是那么的相信你啊…… 严世藩激动的嗓音都有点哑了,他没想到自己和萧风的终极对决,终于要分出胜负了,幸福来得太突然! 「哦?萧大人这么说,是真的这么有力的证人了?不知是裕王,还是景王啊? 我猜是裕王吧,毕竟景王前两日刚被你训斥过,不太可能半夜在你家里……」 「是常安公主,她昨天带着入画到我府上看望张无心,晚上在我府上过的夜。 因为万岁有过旨意,若是常安公主到我府上,安青月必须贴身保护,所以她俩是住在一起的。」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七章 乱麻快刀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七章乱麻快刀严世藩像当头挨了一闷棍,整个人都懵逼了,呆呆的看着萧风。 萧风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公主出宫住在我府里,宫里是有记录的,一查便知。 其实现在公主还在我府上呢,不知公主作证,严老大人是否也像之前说的,就此认账,不再争论了呢?」 严世藩猛然惊醒:「这,这却不可同日而语!公主她……她……」 萧风不满的说:「严老大人,你刚才说如果是王爷作证,你就不再争论,因为王爷身份尊贵,不会说谎。 现在王爷变成公主了,你就不认账了,你这是何意?莫非你心里认为,公主的身份就不尊贵吗?」 严世藩见嘉靖的脸色沉了下来,赶紧拼命摇头摆手。他坐在地上摇头摆手,比之前王爷们在大殿上集体蹦迪看着还要好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公主的身份当然也一样尊贵。可是,可是公主她和你的关系……」 萧风的脸色也沉下来了:「严老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主和我的关系怎么了!嗯?」 严世藩嘴里一股苦水,谁他妈的不知道公主跟你有一腿,可这话偏偏又不能说出口。 那可是待字闺中的公主啊,而且是嘉靖最喜欢的女儿啊! 身为一个退休的臣子,妄议公主清白,说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跟某臣子有一腿,这不是找死吗? 严世藩赶紧换了一个比较可以接受的说法:「人人皆知,常安公主和你萧府关系很好,和你夫人刘雪儿姐妹相称!她的证词,难免会有所偏颇……」 萧风冷笑道:「哦,我府里人不行,我朋友不行,公主身为皇族也不行,只要是跟我关系好的都不行。 那严老大人为何觉得两个皇子王爷就行呢?难道是在暗示两个皇子跟我关系不好,所以证词可信吗? 我身为两个皇子的道门师父,你说他俩跟我关系不好,那跟谁关系好呢?跟你吗? 我跟皇子们关系不好,是因为没有美女可以送上门去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到要问问他们了!」 严世藩牙都要咬碎了,但此时被萧风抓住了话柄,也只能先采取防守态势。 「我没有说两个王爷和你关系不好,你不要东拉西扯的陷害我!」 「既然我和两个王爷关系很好,那你刚才说他俩作证你就认账,可见并不是和我关系好的作证就不行,对吗?」 「这个,没错,只要说的是真话……」 「你怎么知道王爷们说的就是真话呢?」 「这个,王爷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撒谎作伪证……」 「那你还是说公主的身份不尊贵,所以会撒谎作伪证了?」 「……」 严世藩知道,自己掉进了自己给萧风挖的坑里,这是个死坑,越是掰扯嘉靖的脸色就越阴沉,他只得壮士断腕了。 「好!我认可公主作的证!我认可安青月昨夜没有出过你萧府,行了吧?」 萧风冷笑道:「你刚才说过,京城中,除了安青月之外,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能冒充胭脂姐妹,刚说过的话,你不会否认吧!」 严世藩心里窝火的要死,却只能咬牙点头:「没错,找不出来了。」 「既然只有安青月能冒充胭脂豹,而安青月又压根没出过萧府,那严老大人刚才那番精心准备的推论,也就全说不通了吧?」 严世藩的怒火在燃烧着理智,时刻会到达崩溃的边缘。 太他妈的欺负人了!要是我没看穿你的计划也就罢了!明明我今天这么聪明!明明我今天看穿了一切! 可我却没办法把这件事儿说明白,这感觉 就像一个小孩儿和大人吵架一样,明明心里都是理,可嘴上就是说不过大人啊! 「这个推论,暂时存疑吧,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呢,萧大人也不要咄咄逼人,我只是合理推测而已!」 萧风冷笑道:「你的推测合理吗?你的推测里何止安青月没出府这一个漏洞,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严世藩不乐意了,你靠着一张嘴伺候舒服了公主,强行让公主给你填补了计划的漏洞,还得了便宜卖乖! 「萧大人倒是说说,除了安青月之外,我的推测中还有哪个地方是不合理的?」 萧风冷冷的看着他:「我要是说出来,你是否就彻底否定自己的这个推论,不再往我身上扣屎盆子了呢?」 严世藩咬咬牙,反正公主作证这一下他破不了,这个推论也很难让人认可了,他倒真想知道,自己今天如此聪明,还能有看不见的漏洞吗? 「萧大人,你若能说出我推论中还有哪里不合理的,这个推论就先作罢,我就不再怀疑是你所为了!」 严世藩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不肯按萧风说的,彻底否定这个推论,只是不再说是萧风所为而已。 萧风叹息一声:「老道已经昏迷半年多了,这半年多里,我寻医问药,试遍各种方法,老道都没醒过来。 被抓进诏狱之时,老道依然是昏迷不醒的。在诏狱之中,老道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病情恶化,陆大人为此还请了御医诊治。 按你的推测所说,我收买了胭脂姐妹,让她们去诏狱演一出戏。可你想过没有,若是老道没有在那时凑巧醒过来,是什么局面? 先不说小冬年幼,每次有人去诏狱,锦衣卫的人都会盯着,根本没办法跟她详细解释这戏该怎么演。 就算有机会解释,以小冬的年龄,她能演好这场戏,不被人看出破绽来吗?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一点! 难道胭脂姐妹不能熏倒小冬带走吗?就算小冬没有被熏倒,以胭脂姐妹的武功,强行带走小冬又有什么困难? 这么重大的不合理之处,谁能看不出来?这种戏演得有什么意义? 难道有我办法让老道刚好在那个时候醒过来?我如果有这种手段,我这半年多在干什么啊? 我不希望老道早点醒过来吗?还是严老大人觉得,我从半年前就开始策划这个行动?故意不让他醒? 在严大人还没举报小冬是夏言后人之前,我就做好了营救小冬和老道的准备,你不觉得荒谬吗?」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恍然大悟。就连严世藩都哑口无言了。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萧风就算有测字道术,他也不可能凭空想像出小冬会在半年后被人告发,所以让老道再坚持装半年的植物人吧? 见严世藩服软了,陆炳觉得也不宜再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了,否则就真的变成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了。 「既然严少卿不再指责是萧大人设计的此事,那还请严少卿继续自证清白。严少卿如何能证明此事不是你派遣胭脂姐妹所为呢?」 严世藩知道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可自己能自证清白的路,却已经被萧风堵死得差不多了。 萧风收买胭脂姐妹的手段应该就是俞大猷,但胭脂豹拿出俞大猷送黄金虎骨的事儿,证明她已经对这个低声下气的男人失去兴趣了。 就算自己不信,可当时在场的沈炼和陆炳,都能证明此事不虚,而且整个过程中胭脂姐妹确实也没怎么看过俞大猷。 萧风设计的计划中,安青月是关键的演员,但萧风用公主逼得自己不得不放弃追究这个可能的漏洞,最悲痛的是,居然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萧风设计此事的动机, 重头戏就是老道和小冬被营救而不走,用来向嘉靖证明自身的清白。可这个计划要想实行,靠小冬是够呛的。 这个戏不好演,小冬未必能演好,而且胭脂姐妹没法强行带走一个孩子也让人不能相信。所以这个计划的关键,是老道刚好忽然醒过来。 这也是能计划的吗?这也太他妈的巧了吧!明明老道被抓捕时,锦衣卫是确认过的,就是昏迷不醒啊! 连严世藩此时都有一些恍惚,觉得会不会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根据推理学的原理,当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排除后,剩下的可能性不管有多不可能,也就是真相了。 真相就是……这事其实就是***的? 我是在梦游的时候给胭脂姐妹下了命令,让她们去进行这套计划的吗? 以我的聪明才智,梦游时能想到这样的计划也不足为奇,可问题是我也不梦游啊! 再说了,我梦游咋游啊?我连腿都没有啊! 严世藩奋力的摇摇头,甩掉自己脑子里这些疯狂的想法。就是萧风干的,不用怀疑,就是这个混蛋干的! 大概是甩头的动作刺激了大脑的运动,严世藩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快刀斩乱麻的主意。 「陆大人,今天我们围绕着昨天晚上的事儿,绕来绕去,其实反而越来越远离的事情的核心了。 这件事儿的核心在于,小冬到底是不是夏言的孙女,如果能证明是,那么不管昨天的事儿是谁策划的,目的是什么,都没有区别了。 因为昨天的事儿,看起来就是为了证明小冬不是夏言的孙女,所以才会又杀人灭口,又不接受营救的。 所以我们不用管昨天晚上的事儿了,就以锦衣卫现在掌握的证据看,小冬究竟是不是夏言的孙女!」 陆炳微微一愣,但随即知道严世藩其实说得不错。一切花里胡哨的过程,都是为了最终的结果。 如果小冬被嘉靖认定是夏言的孙女,那么不管昨天的事儿如何收场,小冬都死定了。 目前看昨天的事儿,萧风是占上风的,严世藩一旦被认定是昨晚之事的主使者,就算不死也得进牢狱。 闯刑部大牢杀人,闯诏狱救人,还顺手杀了一个,这都是重罪,不关起来,难以服众。 但跳出昨晚之事看,一旦小冬被嘉靖认定是夏言的孙女,则萧风就会在主战场落入下风。 以萧风的性格,很可能会为了救小冬,搭上目前的一切身份地位,那时严世藩虽在牢里,却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因为从目前的局势看,萧风倒下,就再也没有能和严党抗衡的力量了,严嵩一定能想办法反败为胜的。 严世藩这一招快刀斩乱麻,看似是无奈之举,其实是极其高明的手段,跳出复杂的局面,直击要害! 陆炳谨慎地说道:「到目前为止,证据还不是很充分,真正有力的证据只有那一块玉佩。 首告者已死,老道虽然醒了,但他和小冬的口供一样,都说小冬是在善堂门口捡到的,也并没有见过那块玉佩。」 严世藩大声道:「我认为那一块玉佩就已经足够了!玉佩是从小冬的箱子里翻出来的! 以入世观防守之严密,谁能把玉佩偷偷放进去?除非是锦衣卫在搜查的时候自己放进去的! 但这种事儿我是不相信的!锦衣卫忠肝义胆,世人皆知,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严世藩明着拍陆炳的马屁,暗地里是截断萧风的活路。 别想着说是锦衣卫偷放的,这时候敢污蔑锦衣卫,那也是找死! 陆炳沉吟片刻,看向萧风:「萧大人,若是从此后的一切线索都断了,只能靠现 有的证据判断。 那么小冬被认定为夏言后人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除非能找到证明小冬不是夏言后人的证据。」 萧风淡然看着陆炳:「陆大人,那块玉佩,上次都是我们几个在看,只能看见‘夏冬这两个字。 退一步说,就算这玉佩是小冬的,可天下姓夏的人何其多,何以就能认定与夏言有关呢?」 陆炳挥挥手,让人拿来一张宣纸墨宝,递给萧风。萧风打开一看,上面一笔漂亮的行书,刚劲有力,潇洒飘逸。 「这是夏言的作品,是当年为万岁贺寿写的诗。夏言的行书,笔力雄健,潇洒飘逸,与玉佩上的字如出一辙。」 萧风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只是玉佩雕刻我们都不是专业的,我们能看出书法来。 但玉佩的真假,年头,刻功等细节,我们都不是太懂。我想请专业人士看看玉佩,不知大人允许吗?」 陆炳看看嘉靖,见嘉靖微微点头,陆炳也点点头。 「看玉佩可以,但这是重要证物,一直严密保存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里。我让人取来,只能在这里看!」 萧风点点头:「那就请陆大人让人把曾造办带来吧,就让他看看这块玉佩是否有什么不对之处。」 一会儿功夫,锦衣卫将玉佩从北镇抚司拿到精舍,曾造办也被锦衣卫从家里带到精舍里。 因为入世观这几天比较混乱,曾造办也没去入世观,一直在家里修养没好利索的双脚。 他之前虽经常给宫里雕刻物件,但见嘉靖的次数极少,更不用说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吓得先跪地下磕了几个头才镇定下来。 但玉佩一到手,曾造办气不喘了,手不抖了,神气内敛,双目生光,一代宗师的架势就显露出来了。 嘉靖微微点头,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任何人在自己出类拔萃的行当里,都自然有股王者之气。 曾造办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陆炳看出端倪,开口询问。 「曾造办,这玉佩,可有何不妥之处吗?」 曾造办赶紧回答:「回大人,玉佩雕工精细,玉质圆润,实在是个精品。 只是听大人方才说,这玉佩至少应该有五六年时间了,可从这刻痕来看,最多也就只有半年左右啊。」 众人都大吃一惊,严世藩更是用屁股跳了一下,指着曾造办喝道。 「你别胡说八道!刻痕也能看出时间来吗?」 曾造办不敢还嘴,只是连连磕头:「陆大人,万岁,在玉石上刻字和在纸张上写字,是同样道理的。 根据纸墨的颜色就可以判断出写字的时间,根据玉石上刻痕的新旧自然也能判断出雕刻的时间。 这块玉佩的外型是早就刻好的,看起来十分圆润,应该是一块空白的玉佩。夏冬这两个字却是后刻的。 所以各位大人可以用手摸一摸,那刻字的边缘处,尚有些硌手,不像玉佩本身边缘花纹那般圆润如一体。」 众人分别摸了摸,确实有这种感觉,不过很细微罢了。严世藩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大声道。 「曾造办在萧风入世观里任职,他的话,可信吗? 若要专业的判断,何不从巧匠堂中多选几人过来一起看看?」 陆炳见事已至此,确实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当下让人到工部巧匠堂提来十个高手匠人,一起鉴定。 这些匠人们看了摸了之后,一致同意曾造办的意见,这字是最近新刻的,虽然说不出究竟有多新,但肯定超不过半年。 各位匠人退下后,严世藩脸色铁青,心里只有三个字:不可 能! 小冬今年九岁多了,按时间算,她丢失之时不过三岁,这玉佩若是真的,肯定在她身边呆了六年以上。字怎么会是半年内刻的呢? 不止严世藩能想到这一点,众人自然都能想到这一点。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结论。 这玉佩,只怕不是小冬的,至少不是小冬从进善堂就有的! 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曾造办胆怯的开口,哀求的看着陆炳。 「陆大人,玉佩,能让我再看看吗?这字的雕刻刀工,很像一个人的手艺……」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八章 玉佩疑云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八章玉佩疑云陆炳将玉佩再次递给曾造办,曾造办反复端详后,举起了玉佩,对着从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变得柔和而明亮,将这块温润洁白的玉佩照得十分通透。 曾造办激动地指着玉佩:「就是他,果然他还是那个习惯,雕刻玉件总是偷偷地留下自己的名字。」 嗯?陆炳一愣,大步上前,仔细看着曾造办指着的地方。 在玉佩很不起眼的边角花纹里,有一个小小的「珏」字,调皮地隐藏在花纹之间。 很小,很浅,如果不是用强光照射,正常情况下很难看出来。 「曾造办,这是什么人?」 「陆大人,这是小人的弟子,本名王珏,他跟我学了好多年手艺。 后来因为在谈新仁家里犯了事儿,被谈新仁下毒手给……给阉了,还在刑部里判了刑罚。 小人去刑部牢里打听过,刑部只说是发配了,却不肯告诉我地方。 后来,后来他回来看过我一次,可他穿着一身女装,我盛怒之下,就见他赶走了,却忘了问他是遭遇了什么变成那样的。 从那之后,小人暗中托人四处打听,却始终打听不到他的下落了。」 曾造办忽然转向柳台:「柳大人,当初这案子是你负责的。 你说是要从轻发落的,可到底把他发落到哪里去了,为啥不肯告诉我呢?」 这一句发问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柳台全身发麻。 曾造办没当众说出送他银子的事儿,他就已经烧香拜佛了。当然曾造办送银子没有证据,他是可以抵赖的。 可人弄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他当日可以不搭理曾造办,今天这个场合却不能不答! 柳台迟疑着看看严世藩,严世藩压根就不看他,表情淡然,心里却急得要死。 蠢货,你看***什么,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吗?还是故意以这种方式出卖老子? 柳台咬咬牙,刚要开口,萧风淡淡的先开口了。 「柳大人,我记得刑部流放人犯,都是有记录的,锦衣卫到流放地点去查看一下,并不困难。 若是事情做得有漏洞,就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有些事你也是身不由己,替人受过可以,替人受死就没必要了。」 柳台心里一震,他知道萧风的意思。同样一件事,落在严世藩身上可能就是小事,落在他身上就是大事! 万岁已经不待见他了,之所以他还能在左侍郎的位子上,一是严嵩的维持,二是张居正还略显稚嫩。 严嵩这只老母鸡的翅膀,今天显得格外漏风,能护住自己儿子就不错了,还能不能护住自己啊? 思来想去,柳台选择了尽可能圆滑的处理方式,希望能在不出卖严世藩的情况下,尽量说实话。 「此案我确实还有些印象。当时谈新仁不依不饶,我见那王珏已经残废,心怀不忍,力主从轻发落。 后来判的是流放或缴纳罚金抵罪,他有亲戚缴纳了罚金,把他带走了,之后的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曾造办急了:「那孩子除了我之外无亲无故,哪来的亲戚给他缴纳罚金? 柳大人,缴纳罚金之人是谁?缴纳了多少罚金,这些衙门里也应该是有记录的吧?」 柳台心里暗自庆幸,当初严世藩找到他时,幸亏他造假的手续还算齐全,不至于手足无措。 反正当时用的是个假名字,天下人如此之多,哪里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呢。 「赎人的叫王东,缴纳了五百两罚金,这都是记录在册的,不信可以到刑部去查。」 就在柳台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的 时候,跪在地上的胭脂豹忽然惊呼了一声。 「王珏?府里的侍妾如玉的原名不就叫王珏吗?她和我聊过天的。 她说过他原来是个男子,是被主人从牢狱里赎出来的呀,难怪她手艺那么好,连望远镜都会做……」 柳台脑子嗡的一声,但他临危不乱,看向严世藩,顷刻间装出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来。 「不会吧,难道王东后来竟是个坏人?他是赎完人又卖给了严少卿吗?」 严世藩也被胭脂豹的背刺搞得脑瓜子嗡嗡的,一听柳台这难得的急中生智,赶紧顺杆往上爬。 「嗯,确实是如此,当时一个叫王东的人带着如玉来的,说是他从小养大的人,要给找个人家。 我见如玉可怜,就收留下来,谁知道她原来叫王珏呢?她也没说过啊!」 曾造办脑子里也嗡的一声,很多原来想不通的事情在他脑子里慢慢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阴谋和悲剧。 他颤抖着问:「严大人,既然王珏是被你收留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严世藩知道此事万难抵赖,只得咬咬牙:「前些日子忽然生病,医治无效,死了。」 曾造办身子摇晃两下,险些摔倒,嘴里喃喃自语:「死了?怎么会呢?怎么会死呢……」 萧风忽然道:「曾造办,你说这玉佩上隐藏的‘珏字,是你徒弟雕刻时的习惯是吗?」 曾造办点点头,神情呆滞,嘴里仍在念叨着:「死了,怎么会呢……」 萧风看向陆炳:「陆大人,看来,这雕刻玉佩之人,病死的很蹊跷啊。 严老大人说是前些日子才死的,以锦衣卫的能力,验验尸,查出死因应该不难吧。」 陆炳看着严世藩:「严少卿,不知如玉葬在哪里,可否方便让锦衣卫验尸呢?」 严世藩支支吾吾,他当初给胭脂姐妹的指令是将如玉碎尸万段,然后和已经被碎尸万段的严斩一起抛尸荒野。 所以他压根也不知道如玉现在还存在的部分有多少,更不知道如玉葬在哪里,只能信口编造。 「因为如玉得的是痨病,为怕引起瘟疫,就将如玉尸身烧化了,并无尸体了。」 这个说法让人生疑,但严世藩身上背负的怀疑多了,多这一点根本不算什么。 陆炳沉吟着看向萧风,萧风则直直的看着胭脂豹。胭脂豹此时畏畏缩缩的,一看就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陆炳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胭脂豹,你既然知道如玉之事,又常年在严府,如玉怎么死的,你可知道吗?」 胭脂豹怯怯地看向严世藩:「我……这算是以奴告主吗?」 陆炳摇摇头:「这是我在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以奴告主是你主动告状,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胭脂豹咬咬牙:「如玉不是得病死的,是被乌金丝拦腰截断而死的。主人让我把她碎尸万段,抛尸荒野。 我于心不忍,把她的尸体缝合起来,葬在了西山上。我做了记号,就在南坡三棵大松树的下面,坟前有块大石头。」 严世藩狂怒的瞪着胭脂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什么呢?说她胡说八道? 陆炳已经在叫人了,自己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真相被扒出来!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信任这姐妹俩! 如果还有机会,自己一定更要把这姐妹两个先啥后杀,然后救活后再来一遍! 锦衣卫领命而去,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后,这沉默被萧风打破了。 「严老大人,你偷入世观的乌金丝,肯定不是为杀如玉的。你要杀如玉根本不用这 么麻烦。 自然也不是为了给两条腿做手术的,之前也没听说你得了什么隐疾,是必须截肢的吧。 胭脂豹刚才说漏了嘴,说如玉连望远镜都会做,那她肯定是看到过啊。如玉又没出过严府。 看来严老大人对入世观的产品不满意,自己在家里偷偷帮我做改进呢,真是辛苦严老大人了。」 陆炳脑海中闪过之前兵部奏折里提到的,敌寇中多有重金购买望远镜的事儿。 当时只以为是兵部下发出去的望远镜被私卖了,丁汝夔还为此被扣了俸禄,现在想想,没准都是严世藩干的啊。 他不想落井下石,但架不住嘉靖的记性也不错,主动问起他来。 「朕记得兵部奏折中说,各地敌寇手中掌握的望远镜,有多少来着?」 陆炳躬身道:「按兵部所说,不同场合下发现的,加起来应该有五十个。」 严世藩大惊,他从开始做,到如玉死去,一共做出来的成品也不过二十个左右,还有三个没卖出去呢!怎么就外面有上百个了? 他赶紧辩解:「万岁,此事确非我所为啊!这个,这个我确实是对萧风不服,暗中琢磨做出来献给朝廷。 可我真没做过那么多啊,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做那么多啊!」 嘉靖哼了一声,不说话。陆炳暗暗摇头,这时候你说这话有个屁用。 兵部好不容易找到背锅侠,恨不得把所有的锅都得甩给你!他们一定会极力证明这些望远镜都是你卖的! 你不知道柳台这次抓住一个采花大盗,全国累积三十年的采花案件一次性全都破了吗? 那个采花大盗也不过才三十五岁,但柳台坚持说,采花大盗招供他天赋异禀,五岁时就拿着熏香,穿着开裆裤四处作案了。 萧风冷笑道:「如果严老大人真心觉得乌金丝那么好用,好好商量商量,我也不是不能借给你用。 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偷呢?上次你利用景王偷了乌金丝,害得景王被我当头棒喝了,这次又是派谁偷的?」 严世藩牙咬得咯咯直响:「我没偷,你少贼喊捉贼!我没偷!」 萧风诧异道:「难道如玉不是死在乌金丝之下吗?难道严老大人的双腿不是断在乌金丝之下吗?」看書菈 严世藩知道抵赖已经没有意义,锦衣卫验尸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只能实话实说。 「上次我确实偷过你的乌金丝,可这次我没偷!」 萧风摇摇头:「上次偷了,这次没偷,你这话,就像男人说只是抱抱一样不能信。」 一众男人默默点头,没错!我们还说过只是亲亲之类的…… 「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偷去了乌金丝,自然是让如玉帮你做望远镜的,何以又要杀了如玉呢?」 严世藩脱口而出:「我没杀她,她是自己自杀的!」 萧风显得更震惊了:「她在你家里呆得好好的,几年时间都没自杀,为啥忽然就要自杀了呢?」 严世藩咬紧牙关,他现在才体会到,萧风这次的布局何其深远,多少事引而不发,都堆积在这一次爆发出来,就是要一举摧毁他! 严世藩不说话,陆炳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立刻看向胭脂豹。 「胭脂豹,究竟怎么回事?你来说!」 胭脂豹无奈地开口:「如玉对我说过,她之所以忍辱偷生,是因为主人威胁过她。 如果她敢反抗或是自杀,主人就会杀了曾造办,所以如玉和主人达成协议,主人不动曾造办,她就乖乖听话。 可这次主人的心腹严斩说漏了嘴,如玉知道主人大量做完望远镜销售 后,会杀了曾造办,伪装成是畏罪自杀。 曾造办的遗书里会写是萧大人让他偷卖望远镜的,这样就可以把罪名安在入世观和萧大人的身上了。 如玉得知后,悲愤欲绝,她知道要想救曾造办,只能毁掉所有望远镜,自己也得死。 所以,所以如玉就毁了望远镜,拿着乌金丝和主人拼命,最后自己被乌金丝拦腰截断,主人也断了两条腿……」 严世藩连反驳都没有力气了,他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说法,能解释自己的腿和如玉的死法。 就在这时,锦衣卫进来了,对陆炳一拱手。 「大人,尸体轻微腐烂,但大体可辨认。确实是女子体型,但男根处是被割断的,十分少见。 尸体骨骼确实是被乌金丝拦腰截断的,普通宝刀宝剑,都造不成这等平滑细微的断茬。」 陆炳挑挑眉毛,刚要说话,精舍里忽然爆发了一声狼嚎般的凄厉惨叫。 「严世藩,你个畜生,我跟你拼了!」 曾造办不要命的扑上去,将坐在地上的严世藩扑倒在地,连打带咬,势如疯虎。 事出仓促,从没人想过有人敢当着嘉靖的面互殴,锦衣卫们都看向陆炳,等着他的指令。 陆炳也惊呆了,如果曾造办是冲向嘉靖的,那此时早就被一刀两断了,可他和严世藩的战场距离嘉靖还很远,并不威胁到嘉靖。 所以陆炳就看向嘉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嘉靖也像是被这突发事件惊呆了一样,睁着眼,张着嘴,迟迟没有说话。 严世藩年轻力壮,曾造办压制不住,几次被严世藩挣脱起来。可惜严世藩没有腿,所以挣脱开后也只是坐起来而已。 既无法逃脱,也难以反击,在短暂的命令空白期中,人们就这样看着严世藩被扑倒,坐起来,再被扑倒,再坐起来…… 最终是同样惊呆了的严嵩大吼一声:「大胆,万岁驾前,竟敢如此行凶,反了不成?」 嘉靖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陆炳一挥手,几个锦衣卫上前将两人分开。 此时严世藩满脸是血,曾造办又扭伤了脚,被锦衣卫架着,兀自哭喊着要往前扑。 萧风咳嗽一声,躬身道:「师兄,曾造办和王珏虽为师徒,情同父子。 王珏遭遇如此之惨,曾造办惨痛之下,君前失仪,请师兄网开一面,入世观不能缺了曾造办啊。」 严嵩双目喷火:「什么?君前失仪?这叫君前失仪吗?这是驾前行凶,罪大恶极!」 萧风摇头道:「严世藩也还手了,你看曾造办的脸上也肿了,腿也瘸了。 若说驾前行凶,两人同罪,严大人何必要玉石俱焚呢?严老大人身上的事儿还多着呢,别再加码了吧。」 严嵩还要再说,嘉靖淡淡地开口道:「曾造办君前失仪,念其心内惨痛,事出有因,着褫夺曾造办在工部所领致休俸禄,以儆效尤。」 众人心中暗想,对别人来说,丢了工部的退休金是很悲痛的,对曾造办,实在不算个屁事。 人家现在在入世观打工,老板是萧风和嘉靖,还能差了这点钱? 陆炳看着嘉靖:「万岁,以目前掌握的证据看,情况确实有巨大变化。 既然曾造办证明此玉佩为其徒弟所刻,工部诸位匠人也认同‘夏冬二字为半年内所刻,则很有可能这块玉佩并非小冬之物。 应该是报案之前,至少是锦衣卫搜查之前才送到小冬箱子之内的。所以小冬说不识此物,也属正常。 只是此时王珏已死,此事细节已无法对证,只能猜测而已。」 严世藩心里明明知道绝不会是 这样的,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那玉佩上的文字,何以匠人们都认定是半年内新刻的呢? 萧风不可能收买整个工部巧匠堂里的人,就是他有钱有势,工部毕竟还在赵文华的掌控之下,绝不可能! 所以匠人们说的应该是真的,可若是如此,小冬为啥会有一块半年前才刻好字的玉佩呢? 难道就是知道有人要告发她,所以她故意准备一块玉佩来配合一下吗?这也太荒谬了吧! 站在别人的角度,要告发小冬的事儿,按道理只有自己才会提前知道,只有自己才会让如玉准备这个道具。 根据推理学原理,当一切可能性都排除后,剩下的可能性哪怕再不可能,也仍然是真相! 所以,真相又是……我梦游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九章 队友祭天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三十九章队友祭天严世藩都能产生严重的自我怀疑,就更别提陆炳和嘉靖以及在场的各位大聪明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严世藩早就准备好要诬告小冬和老道,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拖到现在。 然后准备行动之时,严世藩觉得应该有一块玉佩作为证据,为了真实性,他找到了一块空白的老玉佩。 肯定不能用玉现做一块玉佩啊,那样随便谁都能一眼看出来是新的。所以他找到一块老玉佩,让如玉新刻上字。 考虑到如玉已经死了一段时间,所以刻字的时间大概在一个多月前到半年内这段范围。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然后严世藩从严府的仆从中,找到一个和夏府有过交集的,重金收买后,让他首告。 这个计划实在很厉害,把萧风逼到了一个极其痛苦的境地,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如果不是昨晚的熏香不够给力,如果不是曾造办认出了玉佩刻字的时间和隐藏的「珏」字,如果不是胭脂豹因为姐姐可能被害而说了实话…… 大家在脑子里完成了推理过程,整个过程中严世藩已经彻底颓废了。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辩解也没用了。 他在算自己在此事中犯下的罪过,看嘉靖最痛恨哪一部分,看父亲的血条还够不够用,能不能保住自己。 嘉靖最痛恨的肯定是自己倒腾出夏言的旧事来陷害萧风。而且这里的重点在于夏言旧事,而不是陷害萧风。 自己身为严世藩,陷害萧风是常规操作,嘉靖不会过于痛恨,但所用的工具过于敏感,十分可恶。 好在当初夏言是被父亲干掉的,嘉靖应该会想到这一点,也算有功可抵,但能抵多少,不好说。 嘉靖第二痛恨的,肯定是闯刑部杀人灭口,和闯诏狱劫人这一部分。 天地良心,这两件事真不是自己做的呀,家人们谁懂啊,这种明知冤枉又百口莫辩的痛苦啊。 好吧,都算在自己身上,这个罪过很大,但有了战飞云之前的先例,诏狱已经不是一碰就死的存在了,嘉靖应该会考虑这一点的。 嘉靖第三痛恨的,应该是自己与鞑靼人的黑市交易。以嘉靖的聪明才智,虽然刚才没有深究,但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派胭脂豹去当什么情报人员。 嘉靖肯定更相信胭脂豹的说法,自己其实就是在跟鞑靼人做黑市交易,谋取暴利。这一点自己也承认了,因为这总比被怀疑通敌好太多了。 黑市交易很多人都在做,嘉靖也心知肚明,但他会特别痛恨严世藩的原因,是当时鞑靼人已经打到嘉靖眼皮底下了,***的居然还有心情跟他们做生意! 这三条是主要罪过。剩下的罪过,在萧风的设计之下都暴露无疑,包括但不限于: 收俞大猷的黄金虎骨,打残小红卖到百花楼。强行把男人改造成女人,杀死众多仆从和侍妾。偷盗乌金丝,私造私卖机密武器望远镜。 对了,既然认下了所有的事儿,那勾结柳台要熏香,也就说不清了!柳台也只能当张居正的背锅侠了! 这样盘算完,严世藩心里真的没底了,他大概只能肯定,嘉靖不会杀自己,这是给父亲留的最后的颜面了。 官身是肯定没了,搞不好还要坐牢!坐牢啊,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坐牢何其痛苦? 就在严世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萧风忽然开口,而且说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其实,这件事中并非全无疑点,如果说这些事儿都是严老大人所为,那有一个点是不好解释的。」 众人都亚麻呆住了,这是啥情况,严世藩已经板上钉钉地完蛋了,萧风怎么忽然又替他辩解起来了? 严世藩 抬起头,满是鲜血的脸上,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萧风。他没有那么天真,萧风这厮一定没安好心! 陆炳皱眉道:「此事环环相扣,所有证据互相印证,当无差错,萧大人有何异议?」 萧风苦恼地摇摇头:「最大的一个疑点就是,玉佩是怎么进入小冬的箱子里的? 陆大人,我绝对相信锦衣卫的操守,严老大人应该无法收买锦衣卫,让他们帮着栽赃陷害。 那这块玉佩就只能是严老大人想另外的办法放进去的,可他能用什么方法呢,你说呢,陆大人?」 陆大人压根就没浪费脑细胞去想这个问题,十分躺平地把目光转向了胭脂豹。就像胭脂豹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一样,装着无穷无尽的答案。 「胭脂豹,你久在严府,此事你可知晓吗?」 胭脂豹畏缩了一下身子,随即再次确认:「此事……牵涉太大,奴婢不敢说。」 陆炳哼了一声:「万岁之前已经说过,凡我问之事,你皆可直言不讳,不算以奴告主!若隐瞒不说,别怪我大刑伺候!」 胭脂豹这才开口:「前几天,府里来了一位苗疆女子,说是会什么心蛊,可以操纵别人做事。 所以主人就把玉佩交给了她,说让她想办法控制一个入世观的孩子,偷偷把玉佩放进小冬的箱子里。 至于她控制住了哪个孩子,如何控制的,我确实是一概不知了。」 这就够了!嘉靖脸色铁青,死死的瞪着严世藩。萧风也做出恍然大悟状,悲愤万分的用手指着严世藩。 「你,你,想不到是你……之前你要毒死我萧府满府之人,我和你不过是些许摩擦,你竟如此狠毒!」 些许摩擦?严世藩的大脑被一个接一个的炸雷炸的已经很麻木了,听见萧风这个词竟然忍不住想笑。 咱俩要是些许摩擦,那沿海百姓和倭寇都只能算是邻里纠纷了,朝廷和白莲教都只能算是家长里短了。 这个事儿是绝不能认的!无论如何不能认的! 自己伤痕累累的残血老爹,已经禁不起再来一个爆豆超必杀了!就是防都得被磨死! 「万岁,胭脂豹居心叵测,陷害微臣啊!臣和苗疆并无来往啊!万岁,臣冤枉啊!」 严世藩声嘶力竭,扑倒在地,严嵩也老泪纵横,跪了下来。 「万岁,小儿虽荒唐,却绝不敢私下与蛊女来往,更不敢派人谋害萧府全府之人! 上次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乃是苗疆使团暗中所为,小儿当时已经重伤在床,与苗疆使团从无接触啊!」 嘉靖铁青着脸不说话,陆炳想了想,此时还得自己来,不管怎样,要给严世藩一个说话的机会。 这样不管结局如何,事后严嵩也怪不到自己头上,重点是防备嘉靖事后忽然后悔,责怪自己。 这样的事儿可并不少见,皇帝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犯错,如果做错了什么事儿,只要一后悔,立刻就会迁怒当时身边的人。 都怪你们,不提醒朕,导致这样的后果,你们罪该万死!所以陆炳要把事办得更全面才行。 「严少卿,既然你说那玉不是蛊女靠蛊术送进去的,那你究竟是如何把玉放到小冬箱子中的? 若是有合理解释,尚可减少你私通苗疆,残害萧府的嫌疑,若是没有合理解释……」 严世藩连连点头:「有,有,有合理解释!这个这个,玉是我派胭脂虎送进去的,至于胭脂虎是怎么送进去的,我也不知道。」 陆炳暗暗称赞,不亏是严世藩,脑子够快的。他若说是别人,不管是谁,锦衣卫抓起来一拷问,没准就露馅了。 可现在他说 是胭脂虎,胭脂虎早已消失,整个京城挖地三尺都没找到。 想来要么是已经被严世藩杀人灭口,要么是早已逃出京城,不知所踪了。 把事儿推在一个无法对证的人身上,嫌疑就只能停留在嫌疑的层面上,不能作为罪证。 胭脂豹和严世藩各执一词,按大明律,肯定是以主人说法为准。之前胭脂豹的证词都被采信,是因为严世藩根本说不出第二个版本的说法来! 陆炳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也就不再多说,把最后的审判留给了嘉靖。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严世藩全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被萧风一步步逼着承认了所有的犯罪细节。 以小冬这个案子来说,严世藩已经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性。 现在其实就看那些嫌疑很大,但他不承认也没有证据的罪行,嘉靖究竟会相信多少。 嘉靖看着跪在地上的严嵩,再看看趴在地上的严世藩,心里的怒火和悲凉反复翻滚,五味杂陈。 他始终是相信严嵩的,但他很难相信严嵩对严世藩的罪行一无所知。你们就住在一个府里啊! 如果换了别人,严世藩早就死了多少次了,哪可能还活到今天? 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老朋友,你只有这一个儿子,朕不忍心让你老年丧子吗?可你这儿子也太不像人了! 嘉靖铁青着脸,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就像从牙缝里崩出来的一样,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严世藩,性情卑劣,行事恶毒,府内残杀仆从,草菅人命;府外抢男霸女,嚣张跋扈。 以夏言旧案陷害入世观道众,因区区私怨妄动朝廷公器。事情败露,指使仆从劫狱杀人,狂妄至极! 严世藩,你知罪吗?」 这一连串的评语,让严嵩头晕目眩,让严世藩全身瘫软,只能颤抖着回答。 「臣知罪,臣确实陷入与萧风私怨难以自拔,以至于丧心病狂,请万岁治罪。」 严世藩死中求活,只希望嘉靖看在自己的所作所为,核心是党争的份上,留下自己一条命。 原本嫌弃的坐牢,现在也顾不得了,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机会! 嘉靖凝视严世藩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刚要张口,忽然有锦衣卫一路飞跑到精舍门前。 「万岁,严府来人在西苑外跪奏:一品诰命夫人,严嵩发妻欧阳氏,吞金自尽,写血书上奏,祈请万岁法外开恩。」 所有人都惊呆了,严世藩猛然抬起头来,眼神中缠绕着极度的痛苦,但又带着一丝希望和仇恨。 严嵩像傻了一样,不等嘉靖开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扎煞着两只手,茫然地向精舍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严嵩才想起什么,转过身,目光看着嘉靖,眼神却毫无焦点。 「万岁,臣请告退,臣,臣要回家看看,这这这,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刁奴无礼误报,臣要回家看看……」 说完也不等嘉靖说话,扎煞着两只手就向外走去,刚走出精舍一步,严嵩一抬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严世藩连滚带爬地爬过去,趴在父亲身上连哭带喊,拼命的揉胸口,掐人中。 被嘉靖遗忘的太医院医正,被迫全程观审,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现在终于到了用得上的时候,赶紧看向嘉靖。 嘉靖也惊呆了,站起身来,看着倒在门口的严嵩,颤抖着手挥了挥。医正立刻跑上去,拿出银针急救。 好半天,严嵩终于被救回来了,他的神志也恢复了清醒。 相比严世藩的嚎啕大哭,他却极其安静地 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老泪纵横,湿透了整个衣襟。 然后他推开趴在自己胸前的严世藩,用尽全身之力,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严世藩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嘉靖看着陆炳递给自己的血书,看着坐在地上无声痛哭的严嵩,缓缓的坐回到蒲团上,目光看向萧风。 萧风也正在看着他,从嘉靖的眼神里,萧风看见了不忍,看见了愧疚,甚至看到了一点祈求。 萧风的目光却坚如磐石,他不会对严世藩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严嵩或许有可怜之处,但严世藩绝对没有。 只是他看着嘉靖的眼神,心里也知道了结果,只能长叹一声。 欧阳氏啊,你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生出严世藩这样的畜生来呢? 你用你的命,延续了一个畜生在这世间的苟延残喘,值吗?也许你觉得值,因为你是他的母亲。 但我告诉你,不值。他如果这次就死了,万岁还能给他个痛快。 如果他这次死不了,我对天发誓,要让他像那个采花大盗一样,求别人一刀杀了他! 嘉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之极,就像早就想好了一样,而不是临时更改的主意。 「严世藩罪恶昭彰,本应处以极刑。念严嵩年迈,有功于国,一品诰命,以命相求。 朕以仁孝治天下,不忍严嵩一日之间,先丧妻,后丧子;不忍欧阳氏无人扶灵守孝,九泉遗恨。 特法外施恩,着褫夺严世藩官身,贬为平民,终身不得起复。 着严世藩扶灵归乡后,流放广东雷州,在牢狱中守孝,无旨永不释放!」 严世藩还在地上晕头转向的转着圈,听完这番话,大喜若狂。痛哭流涕的扑倒在地上。 「万岁天恩,臣,啊不不,草民万死难赎其罪!草民余生一定谨记万岁恩典,谨记父母教诲!」 严嵩也爬起来跪倒,却没有严世藩那么多话,只是不停的磕头。 「老臣,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嘉靖看向萧风,意思是你还有啥补充没有。萧风叹口气,事已至此,只能说严嵩的血条实在太厚了。 自己已经殚精竭虑,摆下这样的罗天大阵,竟然还是没能一举击溃严嵩父子。 当真是队友祭天,法力无边啊。 「师兄,严世藩既已获罪,其妻妾仆从之中,多有其抢夺胁迫之人。当还其自由之身,任其自去。」 嘉靖点点头,表示言之有理,总不能你到雷州坐牢,还养着三妻四妾的伺候你吧! 「上次我去严府查案之时,百官亲眼得见严老大人后院情形。若是朝廷不予介入,只怕这些人,出不去严府啊。」 嘉靖点点头,知道萧风上次去查严府时,被严嵩追得满大街的逃窜,这是要出这一口气。 「此事,就由你统领大理寺办理,顺天府协办。注意,这不是抄家,把人放出来就行了。」 嘉靖提醒萧风的原因,是因为严世藩和严嵩其实并没有分家,所以他之前没有给严世藩加上抄家的惩罚,就是不愿意误伤严嵩。 萧风点点头:「师兄,严世藩在审理百花楼一案时,曾经自己供述过,他曾向白莲教的人买过极乐丹。 恳请师兄派锦衣卫一同介入,只查看,不抄家。若有极乐丹等违禁之物,自当没收。 若只是金银等物,严府堂堂相府,自然不足为奇。」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章 查看家产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章查看家产嘉靖皱皱眉,他其实知道萧风的心思。严嵩肯定不是清官,严世藩就更不是了。 就冲他们收俞大猷的黄金虎骨酒这一件事,加上跟鞑靼人做黑市生意,钱就少挣不了。 所以他之前不愿抄家,就是给严嵩留着脸面,不愿意赶尽杀绝。 但自己饶了严世藩一命,对萧风其实是理亏的,也不能不考虑萧风的要求,最后权衡一下才开口。 「既如此,那就……」 严世藩本来还沉浸在自己捡回一条命的喜悦之中,万没料到萧风竟然提出查看家产的要求,一张脸顿时全无血色了。 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府中的金银财宝有多么吓人!就是嘉靖也会被吓个半死! 一旦暴露,就算没有其他的罪行,这些财物都足以让嘉靖怒火中烧,没准就会改变主意,直接干掉自己! 所以严世藩一边继续装作感激地痛哭着,一边爬到严嵩身边,用肢体语言提示着严嵩,使不得,使不得啊! 严嵩虽然不知道严世藩究竟有多少钱,但他大概猜出了是绝对会要命的。此时他内心一片空白,竟然比严世藩要看得更透彻。 「畜生啊!你这等滔天大罪,万岁都饶你不死了,你还想欺瞒万岁吗?你还是人吗?对得起你娘吗? 万岁,老臣愿将逆子一切家产,上缴朝廷,以赎其罪。只求万岁给老臣稍存体面。 若真是大队人马查看家产,其与抄家何异?老臣也没脸苟活了。」 嘉靖叹了口气:「既如此,查看家产之事,也不必锦衣卫大队人马,陆炳去就行了。」 陆炳见到的东西,只会告诉嘉靖一人。不管数额多大,外面都不会知道。这样主动权就在嘉靖手里。 嘉靖愿意继续用严嵩,就保留这个秘密,不愿意用,也可以考虑以什么理由让他告老。 若是大队人马公开去查看家产,万一金额巨大,朝堂皆知,那嘉靖其实也只能被迫公开表态了。 萧风拱拱手:「师兄,胭脂豹此次作证有功,虽然有罪在身,还请师兄法外施恩,赦免她姐妹之罪。」 严世藩的目光猛然一顿,他决不能让胭脂姐妹出卖自己后,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他把心一横,怨毒地开口。 「万岁,草民所有罪行,胭脂姐妹均全程参与,双手沾满血腥。 且胭脂姐妹代表草民与鞑靼人和白莲教多次买卖交易,到后来鞑靼人和白莲教已经不认草民,只认胭脂姐妹了。ap. 草民怀疑,她们姐妹早就瞒着草民,与鞑靼人和白莲教有私下勾结!万岁不可不防啊! 且胭脂姐妹练有邪门内功,必须长期服食极乐丹,以男子性命炼功。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万不敢再隐瞒万岁,以致此姐妹二人逃离法网,残害无辜!」 严世藩此时已经认下了所有罪过,反而毫无顾忌,把自己身上的罪行,都要往胭脂姐妹身上分。 胭脂豹并无证据能说明严世藩所说的是假话,自然就无法洗脱自己的嫌疑。 而对于嘉靖来说,嫌疑,就已经足够了!嘉靖有什么理由冒险放过两个可能是细作的罪犯呢? 萧风的求情当然分量很重,但严世藩知道,萧风只能装作顺便求情,他若表现得太过急切,就会引起嘉靖的怀疑。 难道说,萧风真的和胭脂姐妹关系非同一般?否则萧风为何要为两个罪行累累的女人求情?这可不是萧风的一贯风格! 如果嘉靖怀疑到这里,那胭脂姐妹和俞大猷的关系,萧风是否收买了胭脂姐妹,昨夜之事是否另有可能,这一切都将发生变数。 嘉靖是很聪明的,萧风为胭脂姐妹求 一次情,他会认为是萧风感谢胭脂豹的实话实说,顺口帮一句。 如果萧风再二再三的求情,嘉靖没准就能相通一些事。 安青月真的没有出府吗?自己女儿对萧风情深一片,她会不会是在替萧风做伪证呢? 如果真如严世藩所说,两个女人中,有一个是安青月扮演的,那就是萧风演了一场戏,愚弄了嘉靖。 继续推论下去,小冬和老道真的是无辜的吗?就算是无辜的,严世藩固然罪责难逃,萧风的欺君之罪,可也不小啊! 萧风的目光暗淡了下去,看向胭脂豹,嘴唇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再说话。 胭脂豹的目光同样也黯淡了,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竟然带着一丝调皮,萧风把脸转过去,不敢再看她。 嘉靖默然半晌:「胭脂豹虽有功劳,但罪孽深重,难以全免。 着刑部审理其罪,当秉公执法,不可轻纵。全部审清后,再行定夺。」 萧风笑了笑:「柳大人,你可要秉公审理啊,牢房重地,你可别见色起意,再拿出熏香来干点啥……」 柳台大怒:「你放肆!我岂是那种人……」 随即醒悟,萧风是在暗示自己给严世藩熏香的事儿。他满肚子苦水和委屈,自己根本就没干过啊! 可严世藩已经承认了,自己现在如果再矫情这事儿,那就等于是推翻严世藩的认罪,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会让嘉靖更加恼怒。 所以柳台只好低头默然不语,嘉靖哼了一声,想了想。 「柳台从去年开始,多次处事昏聩,且不顾身份,介入宗族之事。 朕念刑部尚无熟手,故此一直给你机会改正。结果你变本加厉,不思进取,一味讨好上官。 着降为刑部右侍郎,张居正任刑部左侍郎,以观后效!」 严嵩今天够惨了,嘉靖既然不想一下摧毁严党,那就得给柳台留一条路,柳台哭丧着脸谢了恩。 自己本来离刑部尚书只有一步之遥,自从萧风出现后,自己不但一直没能进步,现在还退了一步! 严嵩也松了口气,谢恩后,转身往外就走。严世藩自己爬上小车,推着轮子跟上老爹愤怒而悲伤的步伐。 曾造办被锦衣卫送回家了,胭脂豹被战飞云带回了刑部大牢。萧风和陆炳,奉旨去办自己的差使。 萧风走出西苑,全身发软,虚汗直冒。天书对一天强行测两次字的惩罚,果然不轻啊。 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人已经得到旨意,见萧风出来,直接把他扶上马,由他带领着,直奔严府而去。 陆炳却姗姗来迟,萧风知道,他是个严世藩留一点时间,好把银票古董一类好藏的东西转移到严嵩那边去。 至于剩下的金银之物,那是转不了也藏不了的。有多少算多少,这次肯定是要一扫而光了。 陆炳这样做,绝不仅是对同僚的情意和面子,萧风早就猜到,严家和陆炳之间,其实是互相有把柄的。 别的不说,就在夏言的案子上,陆炳、严嵩,包括仇鸾和陶仲文,一定程度上都是同谋者。 所以,严家这次虽然一败涂地,但只要严嵩还在位,陆炳就不会逼人太甚,避免被变成疯狗的严世藩反咬一口。 因为不是抄家,所以严府只开了小门,萧风带着捕快们鱼贯而入,一如当初来严府查案的时候。 那一次,他强行给自己测字,结果中了圈套,不但没能救出府里的女子们,反而被严嵩追得满街乱窜,最终被迫从军赎罪。 这一次,府里没人再敢拦着萧风了。所有仆从都垂手立在道路两侧,老老实实。 萧风的内功增强后,眼力 也自然变好了,他能看出,这些仆从中,至少有十个人,都可进入江湖高手之列。 严党的很多官员,都在严世藩手中有致命的把柄,不管严世藩是少卿也好,白丁也罢,甚至是坐牢的囚犯,他们仍然畏之如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严世藩的力量,绝不会随着他丢了官,坐了牢而烟消云散。这个人,得死! 府里一片惨白色,欧阳氏是一品诰命,她的死内部人清楚原因,但对外宣称的是因病去世。 所以那些级别不够高,不知道西苑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官员们,都忙不迭地上门来送丧仪。 可等到了府门口,都被管家严喜给拦住了,一概谢绝随礼。这些官员大惑不解,这可不是严府的风格啊! 等探头往里一看,就看见了严府的死对头萧风,带着一群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人,到这时候就是傻子也知道情况不对了。 所以都赶紧表示,既然首辅大人高风亮节,我等就不叨扰了,首辅大人若有需要,打个响指,我等立刻赶到,然后纷纷作鸟兽散。 萧风穿过中堂,走到后院,严世藩已经全身戴孝,推着小车等在那里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严世藩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见到萧风甚至还能做到面带微笑。 「萧大人辛苦了,自己还病着,却要来管我的家事,还请保重身体啊。」 萧风淡淡一笑:「这是我一年前就该做的事儿,今天我得做完它。来人,打开所有屋门,让人都出来吧。」 后院各个房间中,屋门都打开了,但里面的女子们没有一个出来的,捕快们看向萧风。 萧风淡淡地说:「告诉她们三遍,万岁下旨,命严世藩放还奴仆妻妾。 萧风奉旨主持此事,绝无后患,亦可协助回家或自立。走或是留,由她们自己决定。」 片刻之后,严世藩的姬妾们一个个走了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严世藩,只有他的正妻闭门不出, 极乐魔窟里,曾经用来给萧风下套开的大门,后来又被封闭,进出要靠严世藩掌控钥匙的密道。 严世藩拿出钥匙,递给萧风,萧风没有接,而是挥挥手。 「砸开。」 捕快们抡起大锤,一通八十,不但被封闭的大门,连墙壁都砸开了不少。 明亮的阳光照进极乐魔窟中,里面的女子们用手遮挡着眼睛,依旧是身着轻纱,衣不蔽体,神情麻木或惊慌。 萧风转头看向田中实:「燕娘到了吗?我让燕娘准备的衣服,都送过来了吗?」 田中实点点头,冲身后打个招呼,停在严府门口的马车里,燕娘带着水姑娘、火姑娘和樱桃等几个心腹女子走进来。 她们每人提着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的是女子的衣裙。一半是绫罗绸缎的,像她们所穿的那么艳丽;另一半则是朴素的青布衣裙。 燕娘带着几个女子走进极乐魔窟里,那些女子都畏缩地向后退去,有的跑回自己的屋子里,瑟瑟发抖。 萧风看着严世藩的姬妾们,露出淡淡的微笑,平息着她们心中的恐慌和无助。 「你们也进去吧,到里面去换衣服。你们离开严家,应该干干净净地离开,不要再穿着严家的衣服了。 记住,在这个大房子里,有你们再次选择人生的机会。想走什么路,就选什么样的衣服。 如果愿意回家和自立的,都能得到一份钱,哪怕无亲无故了,也足够你们余生所用。 如果无处可去的,愿意去教坊司或春燕楼的,也会得到一份钱,以后有人能帮你们,照顾你们。 如果这两条路都不愿意走的,在京城之外,还有很多的入 世观在建,朝廷可以派人送你们去入世观里。」 女子们都走进了极乐魔窟,燕娘和春燕楼的姑娘在不停地劝说,安抚那些精神上多少有些问题的女人。 严世藩淡淡地说:「不是说听凭自愿吗?怎么还带着游说的人来了?」 萧风的口气更淡:「外面的,听凭自愿。这魔窟里的,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你要不服气,可以去告我。」 严世藩知道此时根本无法和萧风对抗,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这时陆炳终于走进了府里,和萧风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东楼,把你的银仓都打开吧,就别让我一点点找了。记住,是所有的银仓。 万岁虽只派了我来,可他并没有让萧风回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严世藩认命的一笑:「一共五处,钥匙都在这里,我陪陆大人去清点吧。」 五处仓库,共藏黄金一万两,白银三十万两。这个数目很大,但对于严世藩来说,却并不致命。 别人贪污这个数目的一半都会死,他却不会,这就是严嵩儿子的特权。 他身上的任何一个罪过,都比贪污这些钱的要大。要靠贪污之罪来弄死他,至少得比这个数目翻三番才有可能。 真正值钱的东西,很多都在严府之外,只要严嵩不倒,严世藩在各地的生意和银库,就不会暴露。 陆炳特意把萧风叫过来一起看看,萧风看着这些金银,只是笑笑。 「严世藩,这些女子都是你的人,你好意思让我出钱给她们当遣散费吗?」 严世藩看着萧风:「我的钱都在这里了,你要拿就拿,只要陆大人没意见就行。」 萧风摇摇头:「陆大人已经登记造册的金银,我才不拿。陆大人是谦谦君子,不会搜身。 我却是个没有格调的小人,我觉得你身上有银票,想搜搜你身上,不知你有没有意见?」 严世藩大怒,瞪着萧风,萧风微笑相对,目光却冰冷如刀。 陆炳将脸扭到一边,认真地检查自己已经登记的金银,就好像里面能扒拉出新东西来一样。 严世藩咬咬牙:「你要多少?」 萧风伸出一根手指,严世藩松了口气:「一万两?没问题,我让人去向父亲借来……」 萧风摇摇头:「十万两,这么多女子,要活下半辈子,十万两能够就不错了。」 陆炳还是在认真地检查那堆金银,就像忽然变聋了一样,对这些都毫不关心。 严世藩看看陆炳,看看萧风,最后咬咬牙:「我身上没有,你等一会儿!」 严世藩推着小车走了,陆炳这才抬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萧风。 「你就笃定他会给钱?他要是一口咬定没有了怎么办?银票那东西,藏起来也不难。」 萧风淡淡一笑道:「银票好藏,可是能兑大额银票的票号,大明就那么几家,以锦衣卫的手段,监控几家票号有什么难的。 所以银票其实并不是特别可靠的东西。如果他敢把所有银子都变成银票,家里也就不会留下这些金银了。」 陆炳叹口气:「所以你跟严世藩要钱,就是要告诉我,你知道严世藩隐藏了很多财富。 如果他不给你,你就会上奏万岁,让锦衣卫监控各家银号,以此掐断严世藩的资金来源。」 萧风点点头:「到时你就会陷入两难。万岁的旨意,你不能公然违抗,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做。 但若是严世藩发现锦衣卫在监控各家票号,就会认为你是在落井下石,搞不好就会鱼死网破。」 陆炳苦笑道:「所以你其实就是为 了拉我下水,对吗?」 萧风的笑容里也有些苦涩:「没办法,这次我做了这么多准备,仍不能一击致命,除了欧阳氏自尽的变数,还有很多原因。 而陆大人你,就是原因之一。你从一开始,就不想把严家逼到绝路,因为严家的绝路上,也有你的脚印。」 陆炳看着萧风,眼神极其复杂,表情和口气却很平淡。 「万岁对严嵩的感情和依赖,比你想象的还要重。 我这一辈子,凡事顺势而为,从不主动害人,除非别人要害我。」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一章 如烟如月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一章如烟如月萧风默然片刻,陆炳的话很真诚,就连威胁都是真诚的威胁,他忽然笑了。 「陆大人,其实我感谢大人在我和严党的争斗中,保持了中立。 我不害大人,甚至不用大人帮忙,只要大人继续保持中立即可。 如果发现你的脚印,我不但不会告诉别人,还会找机会帮你抹掉。」 陆炳笑了笑:「你就不怕严世藩穷途末路时,反告你勒索他十万两银子?」 萧风诧异道:「他自己抢来的女人,自己当然要花银子遣散了。 这些女子中,有些都精神失常了,还要常年医治,难道大人不知道这年头治病最花钱吗? 到时一大堆人帮我证明,钱都是花在了这些女子身上的,我何罪之有?」看書菈 两人说话间,严世藩推着小车又回来了,将两张五万两的银票塞在了萧风的手里,满脸的怨毒。 萧风叹口气:「严世藩啊,你也太不会做人了,我把你欺负成这样,要银子你就给。 陆大人帮你这么大的忙,你一点表示都没有,连我都替陆大人愤愤不平啊。」 严世藩心说我给陆炳钱也不可能当着你的面儿给,***的装什么糊涂。 「萧大人此言差矣,陆大人岂是趁人之危的人!」 萧风对严世藩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转头看向从极乐魔窟中走出来的女子们。 有七八个女子换上了青布衣裙,剩下的,都换上了艳丽的衣服。萧风虽不意外,仍觉黯然。 经历过严世藩的变态折磨,这些女子想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已经是个奢望了,只希望她们余生能过得自在快乐一些吧。 萧风伸手:「这些姬妾的休书,那些想要走的仆从的卖身契,都拿出来吧。」 严世藩的心里滴着血,从伸手抽出准备好的一摞文书。他倒不是心疼买人时花的那些银子,而是另一种巨大的痛苦。 这些人的生死,从来都是掌握在他手里的,在这些人的世界里,他就是不可违抗的神! 可现在,自己就像个泥塑的伪神像一样,被萧风从神坛上一脚踹进了茅厕里! 没错,那些女子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只有厌恶和仇恨,哪里还有半分敬畏? 萧风一把火烧了文书,然后再次伸手。 「极乐丹呢?我知道你肯定会留一些给自己用的,万岁也知道。 我给你留点面子,不挖地三尺地搜,交出一百颗来,剩下的我不管了。」 严世藩咬牙道:「我没有那么多了,密使死后,牛三被抓,极乐丹进京城越来越难,我也拿不到了。 再说了,就算我有,我一下拿出那么多来,谁会相信我只是自己吃的?你若不信,只管掘地三尺好了!」 萧风笑了笑:「那你还有多少,都交出来吧,放心,我不会拿这个去告你的,我知道这点罪过弄不死你。」 严世藩犹豫半天,才从卧室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盒子来。 「还剩六十颗,都拿去吧。」 萧风点点头,伸手接过来,颠了颠:「你不用留两颗吗?我怕你撑不到雷州啊。」 严世藩不理会萧风的嘲讽,冷冷的说:「这不用你操心!」 这时火姑娘连蹦带跳地从极乐魔窟里跑出来,胸前一颤一颤地,大惊小怪的喊起来。 「萧公子,这些女孩儿们告诉我,在大屋子最后的一间里,养着不少鸽子!」 萧风哦了一声,看着严世藩的脸色变来变去,微微一笑。 「咱们也没法跟着鸽子,看它们到底能飞到哪里去,算了吧,圣旨只让咱 们放人,鸽子不归咱们管。」 严世藩惊诧地看了萧风一眼,随即明白,萧风说得对。 鸽子当不了任何证据,除非你能在地上追上它,还得能证明它飞到了萧芹的屋里,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这许多年来,严府的大门就像一个吞噬女子的怪兽一样,活人只能进来,出去就都是尸体。 那些女子被捕快和燕娘带着,像严府大门外走去。这一次,她们终于走出去了,而不是在梦里。 她们依次走过萧风面前,每人都停下来,给萧风磕了个头,然后,捂着嘴,泪流满面的离开了。 燕娘在最后,她款款走到萧风面前,声音极低的说。 「有个女子在里面自杀了。她们说,如月当初被严世藩绑在架子上,一刀地刺死,为了讨好严世藩,她刺了好几刀。」 萧风没见过如月,但他见过如烟,那个逃出了严府,拼命狂奔,却倒在了萧府大门前的勇敢女孩儿。 帮她逃走后,留在府里的如月,其实比如烟更勇敢啊。她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折磨? 燕娘的眼睛也湿润了:「她们说,如月临死前喊过一句话‘你们要去告诉萧大人,随即就被严世藩堵住了嘴。」 萧风闭上眼睛,如月临死前,应该是知道了放如烟逃走,是严世藩给自己设下的圈套吧。 她被人千刀万剐,最后想的事儿竟然是怕自己上当。为什么?因为自己是她和如烟唯一的希望吗? 可如烟都死了啊,她也马上就要死了啊,这希望对她们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她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看到这一天,看到姐妹们,光明正大地走出魔窟,走出严府。 可她们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相信萧风能做到,不管那一天阳光是否能照在她们的身上。 萧风知道有这样的人,也在书里和电视上看过很多这样的人,但在他面前倒下去的,活生生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谢谢你们,让我相信了这世间,从古至今,一直都有这样的人存在。 谢谢你们,让我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萧风拱手,躬身,向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极乐魔窟行了个礼,在严世藩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但他的腰背挺得很直,头也昂得很高,燕娘伸手想去搀扶他,被他轻轻推开了。 陆炳看着萧风的背影,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萧万年年轻时的背影,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停住了。 追不上了,很久之前,我就已经追不上你的步伐了,现在我老了,更追不上你儿子的步伐了。 胭脂虎在逃,京城四处搜捕。胭脂豹入狱,关在刑部大牢。 严家运出几大车的金银,直接运到了嘉靖的后宫府库。按理说,查抄出来的家产是要入户部国库的。 但既然嘉靖不想再给严世藩多按一条要命的贪污罪,那这事儿就只能偷偷地办理,钱财也自然不能入国库了。 任何一个不是瞎子的官员,都知道,严家开始败落了。但严嵩仍然是首辅,嘉靖的态度仍然暧昧不明。 整个京城最痛苦的人其实还不是严世藩,而是赵文华。 干弟弟出了大事儿,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靠着老娘的热孝缓期执行。这种倒霉事,当然应该躲远点。 可干娘死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作为干儿子都不上门吊孝,那这门亲戚也就算是断了。 可干爹还在位呢啊,仍然是首辅啊!这么大的事儿,万岁都没撤掉干爹,这说明了什么啊? 说明严党依旧树 大根深!说明干爹和万岁的感情依旧在线!说明干娘死得恰到好处! 所以思来想去,赵文华还是登门了。而且他为此精心做了很多准备。 首先他没坐轿子,而是坐了一辆很朴素的马车,悄悄来到严府门口。然后他并没有穿孝服,而是穿了一身黑色长袍。 进入府内,大门挡住外面的视线后,赵文华把长袍一脱,露出里面雪白的孝服来,嚎啕大哭着扑向干娘的灵堂。 严嵩伤心过度,支撑不住,早就躺在床上了。严世藩没有腿,不能跪地还礼,正坐在四轮小车上,守在灵堂的棺椁旁边。 见赵文华哭喊着冲进来,严世藩倒有些意外,也不禁对赵文华多了一丝好感,挥挥手,让人给他加了个垫子。 赵文华跪在垫子上,嚎啕大哭。他的哭声里倒是有一半真情。 因为他在严府里经常***弟弟斥责辱骂,干爹最多是阻止一下,也不怎么在乎他受伤的心灵。 只有干娘,对他倒是有几分温情的。而且在自己被萧风设套,差点坑爹之后,是干娘劝干爹原谅了他。 想着过往种种,赵文华悲从中来,哭得越发伤心。严世藩开始挺感动,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的这是干什么?我作为亲儿子都哭不出这么多眼泪来,你倒好,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好比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你说你哭成这样,我怎么办?如果我能扑地大哭也就罢了,反正不抬头别人也看不见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可我没有腿啊! 我只能坐在这里,让所有人看我的笑话!我是不伤心吗?我是已经哭过了啊,问眼中能有多少泪水啊? 我都哭了一天了,你才来跟我比哭,这不是不讲武德吗? 「行了,节哀吧,差不多行了!」 赵文华已经哭得晕头转向了,他倒没想那么多,来时只担心表现得不够悲痛,压根没想过太悲痛了也招人恨。 所以他还在尽情地大哭,放肆地大哭,直到严世藩怒吼一声:「行了!别他妈嚎了!」 这一声直接把赵文华干熄火了,他憋住哭声,抬头看着严世藩铁青的脸,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严嵩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文华是自己人……」 深夜,万籁俱静,严嵩那边还好,严世藩这半边府邸,只有前院还有仆从,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后院里,连姬妾带女仆都在萧风来时趁机逃了个精光,卖身契都被萧风烧了,除了自己的妻子,都跑了。 严世藩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身边只剩下渐渐,还在不屈不挠地揉搓他,希望他能重振雄风。 但严世藩今天格外萎靡,他虽然强装镇定,但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要想东山再起,难如登天,除非铤而走险。 精神决定了肉体,加上也没吃药,严世藩毫无崛起的迹象。渐渐撇撇嘴,也觉得兴致阑珊,哼了一声。 严世藩从没有过这种状况,他天赋异禀,什么时候让女人这么嘲笑过,他涨红了脸,反手一掌打向渐渐。 渐渐一伸手,将他的手掌抓住了,严世藩愣了:「你,你不是喜欢吗……」 渐渐撇撇嘴:「我要是单纯喜欢挨打,还用得着跟着你吗?你以为谁都有资格打我?我跟的人,都得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才行!」 严世藩的脸更红了,他终于按捺不住了:「渐渐,通知萧芹,我,同意了,动手干!」 渐渐眯了眯眼睛:「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圣使催促你那么多次,你却一推再推,要是之前动手,可比现在机会更好。」 严世藩冷笑道:「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我能随随 便便答应吗?现在,反正我也一败涂地了。 以萧风的狠毒和能力,我去雷州就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还不如拼死一搏! 哼哼,萧风,他最愚蠢的事儿,就是没把那些鸽子带走,给了我最后一搏的机会! 等他趴在我脚下的时候,我会把这一点告诉他的,哈哈哈哈哈!」 渐渐走进荒凉的后院,从鸽子中挑了一只,绑上纸条,鸽子高高飞起,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严世藩做了惊天的决定后,心情反而变得平静了。这就是枭雄,一旦决定,再无回头。 他从床下摸出一颗极乐丹,吃进嘴里,等渐渐一进屋,一把将她按在床上,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渐渐没有阻拦,眼睛里带着渴望,笑着伸手抚摸着,将红润的小嘴凑近严世藩的耳边,轻轻吹着气,呢喃着。 「主人,我告诉你个秘密。圣使说什么时候你下定决心了,这个秘密就当送给你的礼物。 圣使说,胭脂豹没练过极乐神功,而且,很有可能,她应该还是处子之身呢。」 严世藩的全身像被雷击了一样,瞬间僵直。 他脑海里翻腾着胭脂豹高大苗条的身段,妖媚无比的脸蛋,在脑海里粗暴地撕碎了她的衣服,露出曾经见过的雪白***。 严世藩的某部分变得如同铁棒一样,他怪叫着将渐渐压在身下,嘶吼着。 「萧芹!你个王八蛋!胭脂豹,哈哈哈,胭脂豹,你在牢里乖乖等着。 你想跟着俞大猷,做梦,你是老子的!」 渐渐在严世藩的身子下面呻吟着:「我明天就去召集京城附近的人手。 圣使一定会带着最精锐的力量来的。你得忍耐两天,不能节外生枝。」 严世藩穿着粗气,yin笑道:「放心吧,我娘是自尽的,为了化解煞气,和尚道士需要做法事。 再怎么压缩,也要三七二十一天,我才能扶灵离京。这段时间足够你们的人赶过来了。 我也会把自己这些年养在外面的力量都调过来。动手之前,我要进刑部大牢里,玩个痛快。 你不知道,在刑部大牢里,要比家里刺激得多。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一次,就是在刑部大牢里玩了如玉。 做大事前,是要用血祭旗的,胭脂豹的处子之身,就是我祭旗的工具!」 运河之上,张天赐的商船畅通无阻,偶有拦阻之人,也是意思一下,收个小红包,就愉快地放行。 原本张天赐的官商身份就可以直通很多关卡,何况现在京城的形势已经传出来了,小阁老成了阶下囚,萧风炙手可热! 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时候跟张天赐作对?何况张天赐的船队行走江湖,几乎是各大官商里最客气最讲究的,见人就给小红包! 当张天赐的船到达杭州,先不靠岸,一艘快船就靠了过来,两船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个高大苗条的身影,从商船上悄悄地跳进了快船里。 商船靠岸,快船借着风向,飞速地向停在入海口的一条大船驶去。有经常出海的人,知道那是曾经的海盗,如今的巡海将军汪直的船。 这段时间里,汪直在海上收服了大部分海盗,当然自己也下了血本,花了不少钱财。那些油盐不进的,汪直就彻底剿灭。 现在海上唯一能和汪直抗衡的,就剩下徐海了。所谓抗衡,也不过是跟汪直打游击战,连老巢都换了几次了。 朝廷虽然不给钱,但不要钱的嘉奖倒是不吝啬,动不动就发条旨意表扬一下汪直。 并且特意告知沿海各地官府,汪直的船靠岸补给时,不可趁机卖高价,要像春天般的温暖! 所 以汪直现在心里就暖洋洋的,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妩媚的大美女,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 萧风说了,这是俞大猷的女人,不要胡思乱想,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女人算什么? 毛海峰低着头,红着脸,痛恨自己的不忠诚。我是有小云的人,妈的怎么能胡思乱想呢? 只有柳生残月不为所动,好像对女人免疫一样,只是默默判断:这女人的功夫应该没有我高。 女人一拱手:「萧大人让我暂时躲在汪将军的岛上,给汪将军添麻烦了。」 汪直赶紧表态:「不会不会,这是萧大人信得过在下,在下很是欣慰。 姑娘尽管放心,在陆地上不敢说,在这海上,不管是白莲教,还是锦衣卫,都绝无能力伤害到姑娘!」 女人笑了笑:「汪将军,你可知道萧大人要我来投奔你,除了知道你在海上无敌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二章 隐入尘烟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二章隐入尘烟汪直一愣,微笑道:「萧大人行事,如天马行空,常人难以揣测。本官确实不知,还请姑娘告知。」 女子轻声道:「我临走之前,萧大人给我测了一个字。」 汪直眼睛一亮,他早就听说过萧风的测字之神,却从未有幸领教过。 汪直对华夏文化十分推崇,否则也不会放弃在日本当土皇上的日子,非要心心念念地回归大明了。 此时听女子一说,顿时心痒难耐,只是催着她快说说当日测字的情形,自己也好领略一二。 萧风给她测字,是在她和安青月出发之前。因为按照计划,她和安青月演完戏后,就要逃出京城,藏在张天赐在城外的货仓里。 她写了一个「隱」字,这些年她无时无刻想着的,都是姐妹俩能变成无人问津的隐身人,隐藏在一个没人能发现的地方。 可偏偏她们姐妹太扎眼了,不管到哪里,都会被人一眼认出来。所以她们迟迟不敢逃走,也是因为这一点。 「我想问,我们姐妹该如何才能躲过危难,最终获得自由?」 萧风却没看字,只看着她,眼神十分复杂,口气却很轻柔。 「不要问你们姐妹,就先问你自己吧,天书测字,本就是人越少,算得越准。只算一个人的吧。」看書菈 她愣了一下,萧风测字的规矩她也听过一些,好像确实没有一个字问好几个人的事儿的。 只是在她心里,姐妹俩从来就像一个人一样,从来没有想过要算成两个人。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明白了,就先问我自己的事吧,反正都一样的。」 萧风低下头,认真看纸上的字,趁机躲过她期盼的眼神。 他之前一日两测,大伤元气,今天虽然是第一次测,但仍然比平时要吃力很多。 其实按道理,他应该歇两天的,但他并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因为接下来的这一夜,每个人冒的危险,都要比他测个字的危险大得多! 「‘隱字左侧之‘阝,俗称‘耳刀,但其实此字与耳毫无关系。 此字古义为‘山坡,故此有‘陵、陡、险,阻等字,均以此为偏旁。 ‘隱字右侧中部的‘彐亦叫倒山,故此可知你所去之处有山。但高山遍地,却都不是你的去处。」 她惊讶地看着萧风,刚才还说自己所去之处有山,为何又说高山遍地,都不是自己的去处呢? 「‘隱字右侧上部为‘浮字之头,浮山者,海上之山也。海上之山,即为岛屿。 且右侧中部的‘彐又叫倒山,山何以倒?乃水中倒影,亦可知此山为水中之山,必为海岛无疑。」 萧风说到这里笑了笑:「我已经知道,该把你送到哪里去隐藏了,他那里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松了口气,感激的冲萧风笑了笑,转身正要离开,萧风又叫住了她。 「你所问之事,不但要躲过危难,还要最终获得自由。此事,也要落在他的身上。 等你到了海上,见到他之后,替我问几句话。」 她无比信任地看着萧风,连连点头,萧风的语气却变得有些冷淡,似乎有什么不满意的事。 「你告诉他,‘隱字右侧中下部为‘慧字底,上面却是‘孚字头。 ‘孚 字之意,是信用。所谓深孚众望,即是此意。 信者少用智,狡者多凭慧。你问他是要用信义和我交往,还是用狡慧和我较量,凭他一心而已。」 汪直大吃一惊,呆呆地看着女子,眼神变幻不定,一向镇定如山的表情也有些发虚。 「这……萧大人可曾有明示吗?本官与萧大人心腹相托,岂敢跟萧大人耍什么心眼呢?」 女子看着汪直,抿嘴一笑:「萧大人说,测的字本身就有一半含义,‘隱有隐瞒之意,说明他有事瞒着我。 ‘隱字右侧中部的倒山‘彐为‘寻字之头,却以‘心字为底,说明他隐瞒之事,正是我用心寻找之事。 彐有‘归之半形,当是有人有物隐藏在他那里,当归而未归。 ‘隱又有隐患之意,他以为自己藏着宝贝,其实藏的是祸患。 他究竟瞒着我什么,留着什么后手,我现在还不知道,但以后我总会知道的,到那时只怕我俩就再也难以推心置腹了。」 汪直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毛海峰赶紧上前搀扶,汪直一甩手推开他,掩饰地冲女子笑了笑。 「海浪大,这船……太晃了。姑娘放心,我与萧大人惺惺相惜,推心置腹,绝无二心! 客舱已经安排好,姑娘只管安心休息,其他一切事,本官自会安排妥当,绝不会误了萧大人的事的。」 女子告辞出了大船的主舱,到客舱休息去了。汪直缓缓坐在座椅上,抬头看向毛海峰和柳生残月。 过了许久,汪直终于下定了决心:「柳生残月,你坐快船先走一步,到了岛上,立刻带着谈新仁出发。 你亲自护送他进京,记住,一定不要把人直接送到萧府,让他去自首吧!自此以后,咱们和白莲教,一刀两断!」 鸽子飞得比船要快得多,所以在汪直下定决心之前,萧芹就已经拿着渐渐的纸条,兴奋地拍案而起。 「好!我软硬兼施这么多年,严世藩始终不肯松口。今天终于狗急跳墙了!好,好,好! 月儿,咱们立刻召集教内所有高手,日夜兼程,奔赴京城,这一次,是白莲教最好的机会!」 古月儿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担心:「芹哥,京城中重兵把守,关卡重重,咱们能不能混进去都不好说。 更何况皇宫大内,墙高门厚,高手如云,咱们教中所有高手算上,也不过百十人左右,真的能攻破皇宫吗?」 萧芹微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为了今天,我准备了多少年了。可恨严世藩瞻前顾后,到今天才肯行动。 月儿,直取皇宫虽然难,但总归是有很大机会的。我们真要在外面起义,打垮朝廷,相比起来要难上百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严世藩马上就要被赶出京城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只要在京城,他爹只要还在首辅之位上,我们的行动,就会有希望!若错失良机,那就遗恨终生了。」 古月儿犹豫一下,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芹哥,萧无极,是不是没有死?那个铁棒喇嘛我见过,他的功夫很高。 圣教之内,能稳赢他的,除了你之外,就只有他们兄弟俩。 萧无用已经死了,是谁杀的铁棒喇嘛?上次萧风围山,你带我逃走的那个山洞,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萧芹脸色微变,权衡片刻后,终于长叹一口气,面色沉重。 「月儿,我是真想打死他的。可他毕竟跟 随先父多年,最后时刻,我……我下不去手啊。 但自那之后,我就将他封禁在山洞之中,让他面壁赎罪,不许他出山洞一步。 后来实在是萧风剿灭了多处圣教的分坛,我手下实在无人可用,才把他派出去做些事的。」 古月儿看着萧芹满脸的痛苦不堪,心里终究还是软了,她抓住萧芹的手,安慰萧芹。 「芹哥,我知道你很难。可萧无极罪孽深重,江湖中人人不齿。过了这段时间后,你还是把他封禁起来吧。 圣教里你救下的那些女孩儿,她们都以为萧无极是死了的。若是让她们知道了,她们该多伤心啊。」 萧芹诚恳地点点头:「等这次行动完成后,我会亲自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在山洞里忏悔一辈子的。」 古月儿开心的靠在萧芹怀里,萧芹也温柔地搂住她,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萧芹的眼神变得黯淡许多。 脚步声响,柯子凡走进来,萧芹及时地将古月儿推开,转头看向柯子凡,微笑温润可亲。 「凡弟来了,有什么事吗?」 柯子凡看着古月儿还带着红晕的脸蛋,神情一阵恍惚,然后赶紧笑着开口。 「今天我母亲让人做了一桌江南菜,想着月儿姑娘离开江南有些日子了,想必思念故乡味道,所以让我来请月二姑娘去吃饭。」 萧芹微笑点头:「好啊,昨天古月儿还跟我说想吃江南菜了呢。月儿这就去吧,我还有些急事要办,凡弟替我向表姨告罪吧。」 柯子凡喜出望外,脸上却做出十分惋惜的模样:「表哥,那就可惜你没口福了啊。月儿姑娘,请吧。」 古月儿看了萧芹一眼,见萧芹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不容辩驳,只得点点头,随柯子凡去了。 萧芹看着两人的背影,神情复杂,淡然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老道和小冬无罪释放了,理由是证据不足。这当然是扯淡,如果嘉靖真的认为小冬很可疑,有没有证据其实不重要。 但严世藩的一败涂地,从反面证明了小冬的清白——玉佩是伪造的,并且是他放进小冬箱子里的,意图陷害。 至于放玉佩的手段,胭脂豹说是通过苗疆蛊女的心蛊手段,而严世藩则自己承认是派胭脂虎去放的。 不管是哪一个版本,小冬无疑是被陷害的。至于那个所谓夏府仆从的证词,就更是不足为信,否则严世藩能派人杀人灭口吗? 所以,这是负负得正的基本原理,严世藩是陷害者,那么被陷害的小冬自然就是清白无辜的受害者。 嘉靖对此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因此在让陆炳释放两人后,还让陆炳想办法去缓和一下与入世观的关系。 「你们锦衣卫三番两次地跑到入世观去抓人,还欺骗人家,难怪那些道众们对你们不信任,要自己反省一下。」 陆炳欲哭无泪,心说什么三番两次,无非第一次是陆绎坑爹,第二次是万岁你坑我,最终却都要我来承担! 所以陆炳回到家后,板着脸叫来陆绎:「你三番两次跑到入世观去抓人,还欺骗人家,难怪人家对你不信任,你要好好反省一下!」 小冬虽然释放,但玉佩却不可能还给她,因为按照此案中的逻辑,这玉佩本来就不是她的,而是严世藩假造的,是罪证。 所以小冬回到入世观后闷闷不乐,陆绎上门来替锦衣卫道歉时正好赶上她情绪低落,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外赶。 幸亏老道拦住了她,小声告诉她:「萧大人说了,这次咱们被抓后,陆绎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是自己人,不要如此刻薄。」 小冬瞪着陆绎:「可他把你弄去替王迎香解心蛊!分明就是重色轻友, 见利忘义的家伙!」 老道叹口气:「小冬啊,成语这东西,如果你不太会用,还是少用一点。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心蛊折腾这一下,可能我还醒不过来呢。」 小冬还在鼓着嘴生气时,裕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见到老道,十分老成地拍拍老道的肩膀。 只是老道又瘦又高,裕王个头远远不及,拍肩膀的动作显得也有些像踮脚拍苍蝇。 「二观主,听人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你。看来不枉本王费尽心机地给你要来那些灵丹妙药,果然有效啊!」 老道打了个冷战:「王爷,我求你件事。」 裕王大方地点头:「你说你说。」 老道诚恳地说:「万一哪天我又昏迷过去了,求求你再也别喂我吃那些丹药了。 我昏迷中哪都没有感觉,偏偏嘴里有感觉,而且比平时还灵敏很多倍啊……」 在陆绎和裕王都离去之后,曾造办拄着拐来了。 他的两脚本来就有扭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和严世藩君前互殴,又严重了一些。 曾造办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他看看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玉佩,小冬惊喜的叫了一声,抓在手里。 「这玉是我向陆大人求来的,理由是这玉是我徒弟王珏的作品,我留着做个念想。 因为案子已经结了,这玉也没啥用了,陆大人就给了我这个人情。 孩子,这块玉你现在还留不得,是祸患啊。我把它放在我的工作室里,不管谁来查,这都名正言顺。你啥时候想看,就去看看。 等有一天这事儿都过去了,你的身份也能见光了,到时候再还给你。」 小冬经过这一劫,也心有余悸,知道曾造办说的办法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就点点头。 「曾爷爷,这玉明明是我家的家传古玉,为何那些匠人都说是新近刻的字呢? 还有,玉上的‘珏字是哪里来的呢? 我记得之前从没见过这个字。虽然这字很小,可我从小拿到大,不应该看不见的……」 曾造办再次确认一下,周围都没有人,才轻轻叹了口气。 「那晚老道以跟踪胭脂姐妹的名义出了诏狱,其实是到北镇抚司里偷出了这块玉。 萧大人让我坐在马车里,等在北镇抚司外面的胡同里,老道把玉交给我后,我在夏冬两个字上复刻了一下。 当然,那个小小的‘珏字也是我刻上去的。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为此我提前练习了一整天。」 小冬惊讶无比:「重新刻一下,别人看起来就是新刻的了,这主意一定是萧大人想的,果然是好。」 老道苦笑道:「你只知道主意好,却不知道这有多难。你以为那些匠人的眼睛都是吃素的? 新刻一天的痕迹,和新刻一个月的痕迹,能一样吗? 还有那个‘珏字,如果不刻得和玉佩花纹浑然一体,又如何瞒得过陆炳去? 陆炳拿着这块玉也有几天时间了,若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字,他不会生疑吗? 也就是曾造办的手艺,以假乱真,刻的深浅、磨的油光恰到好处,才能骗过陆炳和那些匠人们。」 小冬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冒这么多的险……」 老道疼爱的给小冬擦着眼泪:「好孩子,是院长不好,院长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差点被人害了……」 曾造办呆呆的看着这一老一少。 小冬哭够了,抬起头,才发现曾造办不知何 时已经离开了。 夕阳西下,曾造办拄着双拐,一步步地登上西山。 寒冬的冷风吹过,吹得常青的松树都瑟瑟发抖。三棵松树中间,一个大大的土包分外显眼。 锦衣卫验尸后,按照陆炳的命令,买了口棺材,把如玉的尸体重新埋葬了,土包比原来大了一圈,但略显潦草,毕竟锦衣卫也不常干这个活。 曾造办放下双拐,靠在土包上,用双手拍打着这个冰冷的土包,把上面疏松的土拍得更紧实些。 快过年了,天太冷了。他和王珏都是南方人,刚到京城的时候,也是冬天,也这么冷。 因为来得晚,错过了卖煤的季节,炉子不敢烧得太旺,躺在被窝里也还是觉得冷。 王珏在被窝里哆嗦着:「师父啊,京城可真冷啊,这被子这么厚,我咋还觉得冷呢?」 曾造办从自己的被窝里坐起来,用手在王珏的被子上一下一下地拍,把松松的被子拍得紧实一点。 「听卖早点的老哥说,北方人说‘冬天睡巴掌,被子拍一拍,拍紧了,就暖和了!」 王珏躺得直溜溜的,让曾造办从头拍到脚,然后惊奇地笑了。 「师父啊,真的耶,比刚才暖和多了!」 泪水滴落在土包的巴掌印上,把已经很紧实的土又砸出一个个的小坑来。 寒风吹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声音里好像传来王珏低低的笑声。 「师父啊,你拍的巴掌,真暖和啊……」 「今日加更」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三章 谁要谋反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三章谁要谋反萧风回到家里,屁股还没坐稳,张远就火烧屁股般的跑来了。 因为既不认识,也没啥好感,戚安拒绝让张远进府门,急得张远团团转。 堂堂的东厂厂公,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可现在严家败落了,眼看着萧风炙手可热,张远也不敢放肆,只是冲着戚安发威。 「我是奉旨来的!是万岁让萧大人帮我解毒的!你胆敢不让我进门,等同于抗旨明白吗?」 张远拉着大旗做虎皮,戚安觉得张远应该没胆子假传圣旨,无奈只好去通传,看萧风的意思。 萧风从西苑出来后,硬提着一口气抄了严世藩的后院,此时回到府里,一口气泄了,整个人都软了。 看他躺在躺椅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刘雪儿、小梅、张云清、公主以及入画都十分担心,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议论。 偏偏这时戚安来通报,说东厂厂公张远,自称奉旨前来找萧风解毒,众人齐齐皱眉,公主更是怒不可遏。 「放肆!难道他不知道萧大人病了吗?这两天我都不敢找他治病,他张远凭什么? 再说了,凭什么要萧大人给他解毒?萧大人给他解完毒,我还怎么用?脏都脏死了!」 萧风哭笑不得的挥挥手:「你们都先回屋去吧,公主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下不去嘴啊。」 等众人离开后,张远终于获准入府,一路快跑到萧风的面前,拱手躬身,满脸堆笑。 「萧大人,朝堂之上萧大人答应了要帮我解毒的,还请费心!」 萧风疲惫地摆摆手:「张厂公,我只是答应万岁会尽量想办法,可没有一定能解毒的把握啊。」 张远一听萧风有反悔的意思,顿时额头冒出冷汗,摸摸脸上的黑斑,更加觉得麻痒难当。 「萧大人,你不能这样啊!你明明是答应了的,不能反悔啊! 我知道,我之前的罪过你,都是我不对,还请萧大人看在万岁的面子上,施以援手啊!」 萧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和笔,示意他写个字来。 张远喜出望外,一把抓起笔来,犹如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哆哆嗦嗦地写了个「解」字。 「萧大人,请看看,我如何才能解了此毒啊?」 萧风拿起纸来,很认真的看起来,但只看了第一眼,就眼皮一跳,紧接着双眉都竖了起来。 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张远吓得全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他毕竟是心虚的。 不说以往的恩怨,之前在朝堂上,自己刚刚帮过严世藩,谁知道萧风现在这个表情是不是要摔杯为号啊? 萧风却很沉重的看看张远:「张厂公,我有一句话要问你,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若是你不说实话,我也救不了你。」 张远心里一沉,随即想到自己此时性命系于萧风,咬牙郑重点头道:「萧大人请问,我一定实话实说!」 萧风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你会为了救自己的命而造反吗?」 张远吓得差点跳起来,语无伦次地辩解:「萧大人此话何意?我对万岁忠心耿耿,岂会造反?」 萧风死死地盯着他:「我再说一遍,此时只有你我二人,你说任何话,我都无法告诉别人,也没有证据。 但你必须说实话,否则这个字,我什么也测不出来!这是你的命,不是我的命,你要想清楚!」 张远颓然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他的功夫也很高强,这里又一片空旷,确实是无人隐藏。 张远深吸一口气:「萧大人,实话实说吧,为了活命,我可以做任何事,杀任何人,但唯独不会造反。 」 萧风皱皱眉:「这却是为何?难道不是你活命最重要吗?」 张远苦笑道:「萧大人,太监没有子嗣,很多人就以为太监毫无顾忌,其实是大错而特错。 太监有干儿子,有亲子侄,有三亲六故,太监没有儿子,这些亲人就是他的念想,一样也怕祸灭九族。 而且和普通人相比,太监就算是造反成功了又如何?太监能当皇帝吗?古往今来未闻有之! 咱们大明朝的太监,除了明英宗时有个曹吉祥动过这个念头,被当街剁碎了之外,谁还有过这想法? 其实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大明朝的太监,所有的权利都是万岁给的,是万岁用来制衡文官的。 没了万岁撑腰,不用军队动手,就是上朝时都会被那帮文官给打死! 所以大明朝的太监啊,可以弄权,可以弄钱,就是不能起造反的心思。 萧大人,你要是现在说,我必须得造反才能活,那我现在就回家躺床上等死去,好过将来被凌迟了。」 萧风点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完整地测一下这个字,能不能活,就看你的命了。」 张远看到一丝希望,连连点头称是。萧风盯着那个字,这次看得很认真,话说得也很缓慢。 「‘解字左为‘角,‘角字上面为‘万中无‘一,你这毒要解,很难很难。 ‘角下为‘用,‘用为两月相连之形,你的生死,就在两月之间了。若死,有两种死法。 ‘角字有‘鱼之形,为死而无声,饱人口腹之物;此为死法之一,为人利用,遗臭万年。 ‘角字又有‘龟之形,为身死留甲,常伴仆算之物,此为死法之二,人死留名,可为纪念。」 张远失魂落魄地看着萧风,惨笑道:「也就是说,我其实是死定了,区别只是怎么死的更有好处?」 萧风摇摇头:「但死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现在可能面临着被卷入谋反之中。」 张远大惊失色,呆呆的看着萧风,萧风深吸一口气,指着「解」字说道。 「‘角字的头上‘,在字属中称为‘斜刀头,也叫‘反刀头,反刀之下为用,可见有人要谋反,拿你当刀用啊。 而‘解字右侧上‘刀下‘牛,牛为献祭主牲,以刀杀牛乃牺牲献祭之意,有人要牺牲你来成就大事!」 张远脸色煞白的看着萧风:「那我还不如死了呢!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我宁可为万岁死,给家族子弟争个前程!」 萧风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绝望,此字拆开看,确实是死定了。 不过这个‘解字本身,是打开死结,死中求活的之意,你写出这个解字,就是天意,不可不信。」 张远绝望的小眼神顿时亮了:「萧大人,若非死不可,我当然得挑个好的死法,只是若能死中求活,我自然还是想活的啊!」 萧风笑了笑:「解,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毒是替严世藩办事儿中的,解法自然也该着落在他的身上。」 张远皱皱眉:「你是让我去求他?他现在泥菩萨过河了,这时候他能顾得上我?」 萧风摇摇头 :「不是靠他救你,是用他救你。这里面,有很大的差别。若我所料不错,严世藩不会甘心失败的。 他现在正缺帮手的时候,你去找他,逼着他帮你想解毒的办法。他若对你有所求,解毒之法自在其中。」 张远缓缓点头:「没错,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萧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去!」 看着张远离去的背影,萧风的眉头紧锁,他并不是全是吓唬张远的。有人要谋反,还要用到张远? 白莲教吗?不会,张远就算再坏,也是东厂厂公,这个位置,跟白莲教勾结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应该是严世藩。可萧风之前真没敢这么想过。 严世藩跟白莲教勾结,跟鞑靼人勾结,甚至跟倭寇、海盗勾结,都是为了利益,为了权势。 以严家的地位,实在是不该造反的,因为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获利也有限。 就算造反成功,也无非是继续当权臣,严家直接当皇帝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失败的代价却太大,祸灭九族啊! 萧芹才是一心造反的家伙,但严世藩和萧芹的勾结,应该一直是各取所需,互相把对方当做棋子。 严世藩为什么要造反呢?萧风把脑子清空,在内心中逐渐把自己变成严世藩,以便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 这一招在后世萧风做生意时是很有效的,有时和谈判对手陷入僵局,他就会这样做。通过尽可能地了解对手的情况后,把自己代入到对方的内心世界中。 我是严世藩,两年前,我老爹严嵩已经是当朝首辅,我虽身为太常寺少卿,却手握着朝廷的大权,风光无限。 我是景王的师傅,在我的教导下,景王和裕王势不两立。而严党支持景王,万岁偏爱景王,形势一片大好!. 将来景王即位,我就是帝师,以我的绝世才华,将来成为首辅只是小意思,随随便便超越我爹,成为三公、三孤。 以我的天赋异禀,加上极乐丹相助,如果到时候卢靖妃不算老,没准我还能当太上皇呢。 严党众人以我马首是瞻,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人升官发财,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陆炳、仇鸾、陶仲文,看似一个个风光无限,可谁敢在我面前嚣张?他们都知道我的可怕! 万岁就像我养的狗,自以为聪明,其实我让他咬谁他就咬谁!他就困在西苑里修他的道,哪天升天了,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我的钱财汗牛充栋,金银如土,我的后院美女如云,吐故纳新,我的杀手武艺高强,忠诚无比。 万岁喜欢美女,可顶尖的美女都是我先拿走品尝了,他只能等我挑剩下的!别说女人,就是男人,只要我喜欢,也得给我变成女人! 万岁爷可怜哪,他见过什么美人呢? 就连大明朝的敌人们,也都得在我面前低头讨好。鞑靼人也好,白莲教也罢,倭寇海盗,不过都是我手中棋子,随意利用。 可忽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一个叫萧风的混蛋出现了,而且这个混蛋是曾经的一个老混蛋萧万年下的蛋。他们爷俩前赴后继的混蛋! 然后自己忽然就变得一切都不顺利了,自己天才的计划一个又一个地在萧风面前被挫败,最让人不可忍受的是,每一个失败的计划都成了萧风的垫脚石! 自己本想随便打个喷嚏,干掉敢顶撞老爹的沈炼,结果萧风上殿,一番屁话救下了沈炼和张天赐。 然后,萧风莫名其妙的成了万岁的师弟。 自己本想动动手指,煽动那些读书人去群殴萧风,结果萧风一首《好了歌》,一首《好了歌注》,直 接征服了张居正。 然后,萧风莫名其妙的成了中书舍人。 自己派人给四大真人送信,挑拨他们来围攻萧风,结果萧风直接怼倒了白云观、龙虎山,俞大猷又替他打败了张无心。 然后,萧风莫名其妙的成了道门第一人,还顺便募捐建入世观,当了入世观主。 自己派人劫持张云清,准备帮谈新仁之余,顺便享受一下小辣椒,结果四个忍者有去无回。 自己胁迫千手如来偷走入世观的营造合同,要不是老爹灵光一闪,差点被萧风挖的大坑埋了。 然后,萧风莫名其妙的成了京城首富。 自己抓捕隔壁老王,设计枯井女尸案,打算一举击垮裕王,让景王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 结果萧风开堂审案,不但证明了裕王的清白,让万岁改变了偏爱景王的态度,还害自己丢了官身,当堂被两个草民痛殴! 然后,萧风莫名其妙的成了两个皇子的师傅! 自己指使赵文华,威胁张天赐的债主,让他们一起挤兑张天赐,想让张天赐和萧风破产。不料萧风搞什么股份制、会员制,一下就还清了债务。 自己抓住入世观没办兵部备案的漏洞,让老爹弹劾萧风违规打造兵器,结果最后发现万岁居然在入世观有股份! 然后,萧风莫名其妙的取代了老爹,成了万岁的钱袋子。 自己耗尽心血,故意放走如烟,引诱萧风上当,强行搜查严府,这本是自己一次决定性的胜利! 萧风不但丢了官,还被迫从军出征,结果中了极乐神丹的毒,一命呜呼了!欧耶,天下终于太平了! 谁能料到,这个混蛋竟然死而复生,还偷偷参加了科举考试,在大殿上搞他妈的什么英雄归来! 然后萧风成了大理寺左少卿,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阴险的互殴了自己! 自己派柳台以宗族之法去对付柳如云,结果搭上了柳下,还被萧风趁机改革了宗族陋习。 自己派密使护送忍者群去沿海与倭寇会合,被萧风指使俞大猷一网打尽,还用雾隐五十六当诱饵,重创了白莲教。 自己趁萧风追捕密使,城内空虚,派人刺杀萧府,结果死了许多白莲教徒,却只杀了两个小虾米,还死了密使! 自己支持百花楼和春燕楼竞争,结果百花楼被萧风连锅端掉,不但杀了花奴,还差点搭上张远! 自己和萧芹联手,逼萧风当上江南总督,带着萧芹需要的公主到了江南。结果萧芹不但没能拿下公主,还让萧风端了老窝! 自己让罗文龙两次伏击萧风,不但没能成功,还和汪直结下深仇大恨,现在被汪直撵得四处乱窜! 自己让苗疆蛊女给萧府下毒,把战飞云抓进诏狱,萧风三言两语救出了战飞云,回程路上苗疆还搭上了牛三和白姑! 自己派人偷乌金丝,做望远镜,想陷害萧风和入世观,结果被萧风收买的胭脂姐妹,暗中配合如玉切断了自己的两条腿! 没错!自己早就该想到,什么严斩好色说漏了嘴,一定是胭脂姐妹告诉的如玉,甚至连行动可能都是胭脂姐妹协助如玉完成的! 自己让人串联宗室王爷,进京城对萧风兴师问罪,萧风将计就计,朝堂论理击败了王爷们,随后又把叛乱的王爷们一网打尽,顺便又杀了白莲教不少人! 自己让史珍湘给醉仙楼下毒,结果萧风装神弄鬼,不但史珍湘被斩首,谈同也跟着丢了侍郎之位。 老天终于再一次眷顾了自己,青姑发现小冬竟然是夏言的孙女,自己以此为圈套,直击萧风要害! 结果萧风无耻的利用被策反的胭脂姐妹,对自己来了个反戈一击, 颠倒黑白,逼得母亲闻讯自尽才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而且自己还要去雷州坐牢!自己一旦坐牢,靠爹那越来越老的脑袋,用不了多久严党就得土崩瓦解! 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官丢了,娘死了,爹病了,钱少了,妾没了,腿断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萧风所赐,萧风只要活着,严家就永无翻身之日,自己也永无翻身之日! 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小打小闹杀不了萧风,因为有皇帝护着他。要杀就得搞大动作,连皇帝一起干掉算了! 什么祸灭九族,什么遗臭万年,这是我严世藩要考虑的问题吗?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所以,我严世藩要造反,难道理由不充分吗? 萧风睁开眼睛,充分,太充分了。如果我是严世藩,短短两年时间,从当初那样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一定会造反的! 然后萧风发现,自己不知道想了多久,不知何时府中女子在自己面前站了一排,各个脸上通红,羞涩中带着担心。 巧娘,柳如云,刘雪儿and小梅,张云清,公主and入画。只有扶着张无心的安青月和巧巧脸色正常,不在通红之列。 萧风不明所以,探寻的看着她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绿茶公主挺身而出。 「萧大人,我们刚才看你两眼发呆,自言自语的,就都过来看看你,谁知道你……好不正经! 你从巧娘开始看,从头看到脚,然后是柳姑娘,依次往下看,那眼神……啧啧,就像要扒了别人的衣服似的! 幸亏你看安姑娘和巧巧时只是一闪而过,不然我们还以为你被心蛊控制了呢!」 萧风顿时醒悟,自己揣摩严世藩的心里,入戏太深了,眼神没准也带出来了…… 万幸啊,大概自己的潜意识里就对安青月不感兴趣,否则刚才张无心会不会一激动把自己阉了啊。 「咳咳,对了,既然今天是个好天气,看张无心的伤也恢复得很快,安青月家里也不反对了,我决定趁着年前,帮你俩把婚事办了。」 萧风成功的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俩人身上,自己松了口气,转身就往后院走,离她们远一点。 边走边暗自咒骂严世藩这个混蛋,果然是个变态,自己只是揣摩一下就差点近墨者黑。 一直到走进屋子时,脑子里还在琢磨着,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眼神,会让她们这么扭捏,要命的是自己居然第一个看的是巧娘…… 正琢磨着,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萧风吓了一跳,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见公主一脸坏笑的向自己逼近。 「你的眼神如此无良,你想怎么样?」 「你跑进我的房间里来,居然还问我想怎么样?我想吃药!」 「今天太累了,不行了,明天吧……」 「你刚才那么看人家,看得我全身发冷,急需吃药。你却又吊起来了! 入画,守住门,谁也不许靠近!」 「这一章借萧风揣摩心理,总结萧严过去的恩怨,字多,加量不加价!」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四章 各动心机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四章各动心机张远鬼鬼祟祟地跑进严府,他原来是很避嫌的,轻易不登严府的门。 但严世藩先是退休,现在干脆变成戴罪草民了,反而不需要那么多的避讳了。 再说了,现在严世藩出门不方便,一是没了腿,二是没了娘,得在家里守孝,张远也只能上门来找他。 一见严世藩,张远就咬牙切齿道:「***的敢骗我!什么半年之内没事儿? 萧风告诉我,两月之内老子就完蛋了!赶紧让什么大祭司滚过来给老子解毒!」 严世藩皱皱眉头,冷冷地看着张远:「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 妈的,这小子之前可没这么嚣张过,现在看老子倒了霉,连装都不装了吗? 「废话,不是对你说,难道还是对你这个舔蛋的***不成?」 严世藩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放肆!你别以为老子现在不行了,我父亲仍然是当朝首辅,大权在握!」 张远冷冷地看着他:「你有没有快死过?如果没有,你就别惹我。我告诉你,我现在谁都不怕! 你大权在握又如何,你能诛我九族吗?老子现在除了万岁,谁都不怕了! 严世藩,老子是帮你办事中的毒,你不但不积极想办法帮我解毒,反而还拖延我,你是觉得老子没用了是吗?」 严世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但他思来想去,现在还不是和张远翻脸的时候。 实话说,他也不知道张远脸上的毒能坚持多久,他之所以说半年内没事儿,是为了让张远放宽心。 反正只要一个月后,自己大事已成,连皇帝都是自己的傀儡,张远就算发现被骗,还敢咬自己不成? 若是失败了,到时自己一定连九族都被诛了,还在乎多被张远咬一口吗? 想不到张远这厮也不是笨蛋,并不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还跑到萧风那里去测字,结果萧风这个混蛋告诉他,他撑不过两个月…… 「张兄,你我相交多年,怎么你不信我的话,反而去相信萧风的话呢?他跟你可是有仇的呀!」. 张远头脑十分冷静:「萧风和我有仇不假,但我死了对他没好处,他在万岁面前是答应了要尽力的。 所以,在这件事儿上,他没有理由说假话。何况,他这可是测字的结果,总比你信口开河靠谱吧?」 严世藩思来想去,他知道青姑一死,萧芹就是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再把大祭司也弄到京城来了。 张远要想活,就只能立刻出发,奔赴苗疆,让萧芹带着去见大祭司解毒。 可现在萧芹全员出发,都在奔赴京城的过程中,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这事儿? 所以……严世藩决定一骗到底,反正张远本身并不值钱,值钱的是他手里的东厂,这个节骨眼上不能乱! 「张兄,你中的毒很轻,渐渐可以作证,半年之内确实可以平安无事。 但设身处地地想想,我能理解张兄你的心情。如果张兄不放心,我立刻派人去苗疆请能解毒的高人来。」 张远想了想,狐疑道:「你再有一个月就得扶灵回老家了,然后还要去雷州坐牢。 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跑了,我却只能留在京城等死,我凭什么相信你?」 严世藩想不到张远今天如此难缠,为了张远相信自己,严世藩不得不透露一些真实信息了。 「张兄,我不瞒你,这次萧风害我不浅,我要从苗疆找几个人来对付萧风,其中自有能帮你解毒之人。 只是,你要帮我才行。只要你帮***掉萧风,我一定能让人解了你的毒!」 张远吃了一惊,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萧风对他说的话 :为了活命,你敢造反吗…… 张远的语气瞬间变得温和下来:「严兄,不是我不信你。可萧风是那么容易干掉的吗? 你想想看,你都试过多少次了,什么手段都用过了吧。他刚崭露头角时你就派人刺杀过他吧,成功了吗? 他在江南时你一定试过,他打鞑靼人路上也遇刺过,密使还在大街上当街行刺过。 那么多好机会你都没成功过。现在萧风炙手可热,他过年前也不可能离京,难道你反而能成功吗?」 严世藩盯着张远,张远的眼神是一片清澈的愚蠢,这让严世藩放心了,这家伙不过是胡乱质疑罢了。 「这次我请来的,都是真正的高手。萧风总不可能一直不出门啊,锦衣卫也不是拴在他裤腰带上的。 张兄你放心,人很快就到京城了,你的毒也很快就可以解了。这段时间,你还得沉下心来,掌控东厂,帮我对付锦衣卫啊。」 张远忧心忡忡地离开严府时,萧风终于摆脱了公主的纠缠,逃进了西苑,径直奔向丹房。 因为小冬的案子关系,陶仲文躲了萧风一段时间。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担心萧风求他办事。他和陆炳一样,希望能保持中立。 因为当年在夏言一案中,陶仲文的表现也并不光彩,所以在这个案子里,他不可能帮着萧风去反对严家。 现在案子结束了,见萧风上门,陶仲文热情相应,而且开始恶人先告状。 「老弟啊,你咋回事啊,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看老哥,看来真是当了大官之后就不把老哥放在眼里了呀!」 萧风微笑道:「老哥说哪里话,上次我来看过老哥的,只是清风明月都说你上山采药去了。 后来我又来看过你一次,她们还是说你上山采药去了。我就很诧异,老哥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勤奋努力了? 后来井御医带我去了一趟锣鼓巷,我远远见到了新嫂子一面,才知道老哥爬的山太高,肯定是够累的。」 陶仲文老脸一红,知道萧风在挖苦他,为了躲自己,猫在新置办的外宅里好几天不露面。 不过自己说上山采药也不完全是假话啊,所谓采啥补啥,既然能补,说明就是药。 而在采药之前,是肯定是要先爬山的,这是常规流程…… 「咳咳,老弟不要胡说八道,小孩子们都在呢。说吧,今天来看老哥,又想要什么药了?」 萧风盯着陶仲文的脸:「老哥,我听说,宫里的贵人们,脸上擦的粉,都是你炼的?」 陶仲文愣了愣:「啊,这个,都是给万岁炼丹时偶然发现的一些方子,对皮肤比较好,万岁就赏给贵人们了。」 萧风笑了笑:「难怪老哥一把年纪了,脸上皱纹也少,黑斑也少,这东西要是批量生产,天下女子肯定趋之若鹜啊!」 陶仲文松了口气:「原来你是冲这个来的啊!没说的,老哥给你两个方子。 你照样炼制出来,用牛乳或蜂蜜调制一下就能用。要是赚了钱,可别忘了分给老哥几个花花,哈哈哈哈。」 萧风点点头:「方子我肯定要,然后我再想办法改良改良。不过我现在想要马上就能用的丹药,效果越强越好!」 陶仲文也看着萧风的脸,狐疑道:「你这是典型的小白脸啊,连一颗痣都没有,难道是府中哪位女子想用? 你听老哥说,这种东西,不能用太强力的,那种立竿见影的,里面大都含有砒霜、铅汞一类的东西,用多了很不好的。 老哥这里有很多性质柔和的,见效虽慢,但只要坚持经常,再找御医配点内服的汤剂,自然就白白嫩嫩的了。」 萧风摇摇头:「老哥,我 就要最强力的,至于对人好不好,且不管它。而且这事你就当没发生过。」 陶仲文沉默片刻,打开自己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两颗丹药来,银白色,发着柔和的青光,像珍珠一样。 「磨成粉,以牛乳化开,抹在脸上,多黑的斑点黑痣,三天内就可以变淡,七天内就可以消失。 只是这东西对人的伤害极大,我从来还没给别人用过呢,上次试验也是给黄知府戒极乐丹时,顺便试了试。」 萧风咧咧嘴,看来黄知府未必全是死在极乐丹上啊,也不知道陶仲文到底都拿他试验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丹药。 「血蛊黑斑,我虽然没见过,但应该是毒血淤积而成的,这药应该也有效果,不过只是掩盖,并不能真正解毒。」 萧风抬起头来,看向陶仲文,陶仲文笑了笑:「我虽不上朝,西苑里发生的事儿,我还知道一些的。 张远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至少比不上跟老弟你的交情,所以尽管放心。」 萧风笑了笑,冲陶仲文拱手施礼,拿着丹药飘然离去,陶仲文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转头吩咐两个徒弟。 「清风,明月,记得把丹炉清理干净,明天要给万岁炼新丹药。为师先走一步,嗯,上山采药!」 萧风带着一瓶加工好的药膏来到东厂,京城都已经传开了他一个人掀翻了严家之事,所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今非昔比。 东厂番子们虽然之前和萧风不对付,但此时也不敢怠慢,立刻通报后,带着萧风走进东厂厂公的房间。 张远这两天新添了个毛病,那就是随身携带一面小小的铜镜,没事儿就往脸上照一下,看着越来越大的黑斑愁眉苦脸,就像个长了青春痘的小姑娘。 见到萧风进来了,张远赶紧奉茶:「萧大人,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东厂来坐坐?有何吩咐啊?」 萧风笑道:「来问问张厂公,系铃人可有给你解铃吗?」 张远昨日已经考虑再三,在萧风和严世藩的这一轮冲突中究竟该如何站队。就是因为一直没能下定决心,所以才闭门不出的。 如果是以前,这个问题根本不用考虑,他和严世藩都是坏人兼变态的斜杠青年,自然是天然的盟友。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严世藩这边的承诺不知能不能兑现,不得不两边下注。 而最让张远心惊胆战的是,昨天自己悄悄试探,严世藩的言辞中多少漏出了一点马脚。 结合萧风测字的结果,搞不好,这家伙真要造反啊!这就不仅仅是生死的问题了!祸灭九族啊! 很多人都以为太监是没啥亲情的,其实大谬不然。历史上很多太监发达后,都会把自己的远亲近邻安排好,连村里的狗都能当上警犬。 这种情感是很复杂的,大概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肯定绝后了,才会把正常人对子女的爱,扩散到亲戚甚至乡亲们身上,以获得某些情感的慰藉。 所以祸灭九族,对太监的威慑力,一点也不比普通人小。对张远自然也不例外。 而萧风的测字之神奇,更是让张远对严世藩的造反成功没啥信心:人家都提前知道你要造反,你还能成功吗? 想来想去,张远最终还是倒向了萧风这边,他咬咬牙,屏退左右。 「萧大人,你说有人要拿我当刀使,要牺牲我来成就大事,我觉得,很可能就是严世藩。 这家伙对你恨之入骨,他说要从苗疆找人干掉你,你可得小心点啊。」 张远还是留了一手的,因为他如果说严世藩想造反,那他身为东厂厂公,就必须上报万岁,可这并不是好主意。 嘉靖 的心态是很复杂的,他重惩了严世藩,但他毕竟还想用严嵩,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天里,会有个心理逆反期。 如果这时候谁去告发严世藩新的罪行,很容易被嘉靖认为是落井下石,针对严嵩,人品不佳。 严世藩有这些罪行,你早干什么来着?为啥不说?现在看朕一表态,你们就都来能耐了?什么人品! 再说虽然偏向萧风了,但严世藩那边毕竟还是个解毒的希望,不能完全放弃不是,还是中庸一点好。 萧风点点头,一脸欣慰:「张厂公能提醒我此事,足见我这次来得没错。昨日送走张厂公后,我梦中再入仙境。 在仙境中,我去翻了翻书,找到一个解毒的方子。今天赶紧做出药来,送给张厂公试一试。」 张远接过萧风递给他的玉瓶,手都激动的哆嗦了,连声道谢。 「萧大人有心了,张远感激涕零。只是这药看着不多啊,能用几天?萧大人可否将方子告知,我好自己去配……」 见萧风微笑不语,张远顿时知道自己说了蠢话。人家只是答应万岁帮你解毒,仙方何等珍贵,岂会告诉自己? 萧风指了指玉瓶:「此中药膏,涂抹于黑斑之处,哪里变黑抹哪里,药没了,我自然会再给张厂公送来的。 既然严世藩害我之心不死,还要仰仗张厂公多多留意,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啊,告辞了。」 张远捧着玉瓶,对萧风的话瞬间秒懂:你想持续有药用,就得帮我打听消息,保护我不被严世藩干掉。 否则我死了,就再也没人能给你配仙药了,你就只能把所有希望放在严世藩身上了。 张远先不管那些,只是打开玉瓶,玉瓶中的药膏柔软如酥酪,翻着油光和银光,他用手挖了一块,对着小铜镜仔细地涂抹在脸上的黑斑之处。 一阵清凉传来,黑斑处的麻痒顿时减轻了很多,其效果大概相当于脚气最严重的时候喷上了喷雾,爽得不得了。黑斑在药膏的掩盖下,也显得淡了很多。 「牛!果然是仙药!」 无名海岛上,罗文龙正在积极地劝说徐海,允许他带走帮内高手,参与严世藩的行动。 徐海忧虑道:「文龙啊,不是为父不相信你,现在汪直和咱们翻了脸,每天在海上追杀咱们。胡宗宪和俞大猷在沿海巡逻不断。 我们在海上打不过汪直,上岸又打不过俞大猷,如此艰难时期,你带走帮中高手,帮中岂不是更难吗?」 罗文龙点点头:「义父,正是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放手一搏。 当年我劝义父,趁赵文华来时谈条件议和,可义父瞧不起赵文华,错失良机。现在汪直先搭上了萧风那条线,我们再想议和,也已经不值钱了。 我们在海上打不过汪直,陆地上打不过俞大猷,可汪直和俞大猷不过是鹰犬,不是做主的人。 做主的人如果变成了我们支持的人,那海上霸主就不再是汪直,而是义父了。这正是死中求活,翻天覆地的唯一办法!」 徐海思虑良久,终于咬咬牙,沉重地点点头。 「文龙啊,这次拼死一搏,再无退路了。既然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吧。以我的名义,召集沿海倭寇,让他们推举出高手,随你一同前去。 汪直投靠朝廷后,配合俞大猷剿灭倭寇,他们都已经倒向我们了。可以承诺他们,此事若成,将来朝廷可以让出一块沿海之地,让他们定居生活!」 罗文龙连连点头:「义父,还有一件事,你需要早做打算。此次事若成,则万事无忧;事若败,须有退路。 海中岛屿虽多,有汪直在,并无我们的长久存身之地。只有日本、台湾等地,地 域广大,民智未开。 我们多年劫掠贸易,家底丰厚,严世藩财力更是深不可测。若事不成,我们退到这些地方,招兵买马,另做一番事业!」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五章 青月无心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五章青月无心张无心和安青月的婚事,在萧风的大力推动下,终于定下了日子。 安司正和夫人拿着黄历比画来比画去,始终难以在年前找到一个特别好的黄道吉日,最后萧风伸手一指。 「这个日子就不错。」 安司正不解:「大人,这个日子只是尚可之日,怎么个不错法?」 萧风正色道:「这个日子是休沐日啊,结婚总得热热闹闹的吧,你挑个上值日,大家怎么随礼?」 安司正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安夫人不太满意:「可终究不是大吉之日,要不等年后再……」 萧风摆摆手:「就凭张无心和安青月两人的气势,别说尚可之日,就是平常之日,也得鬼神退避,诸事大吉。 你们要是还觉得不够吉利,我去请万岁给写个喜字挂上,自然就大吉大利了。」 安司正夫妇喜出望外,送走萧风后,安夫人奇怪地问丈夫。 「老爷,我怎么感觉萧大人比咱们还急呢,年前成亲和年后成亲也就是一个月的事了,能差多少呢……」 的确,除夕一天比一天近了,家家都在张罗着过年了。在这种喜庆的氛围之下,人们也都不知不觉变得喜气洋洋的。 唯独严府里冷冷清清的,严嵩身体刚好一点,就强撑着上朝去了,他必须要积极表现,争取回血的时间。 严世藩这边府里的仆从们个个沉默不语,只是埋着头干活,就像一群沉默的蚂蚁一样,忠实地执行着蚁后的命令。 严府周边,锦衣卫的暗桩比平时要多了不少,渐渐发现后告诉了严世藩,严世藩只是冷笑一声。 「陆炳是个谨慎之人,我这次跟头栽得这么大,他自然会想到,我可能会有所动作。不过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我要干什么!」 严府在京城内外的田庄、私宅中,悄悄地住进了很多人,但并不引人注意。 因为年关前后,会有很多戏班子、走江湖卖艺的、生意人、甚至是乞丐来到京城内外,挣口饭吃。 过年期间,京城的宵禁也会放松很多,夜里不再仅限官员可以上街,夜市也可以延续很久,有几天甚至可以通宵。 张无心的婚礼终于举行了,张无心在京城里没有安家,萧府就成了婚礼的主场。 张无心骑着萧风送给他的大黑马,跟着迎亲的花轿来到安府门前,门子假装阻挡一番,收了红包,打开了大门。 萧风跟在队伍后面,看了一眼,这门子满脸皱纹,没有几颗牙,看来安司正果然学会了,把那个年轻力壮的家伙安排干别的活去了。 按习俗,新娘子离开家门时要哭别父母,一来表示羞涩,二来表示父母恩情不能忘。 可安青月欣喜若狂,而且她又不是远嫁,随时能回家,实在是哭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使劲掐自己,哭的声音也就格外的惨,围观的邻里们纷纷点头,表示这是个孝顺的女儿。 迎亲队伍到了萧府时,宴席已经备好,随礼的人也都到位了。 嘉靖很给萧风面子,特意让小春子从宫里拿着「囍」字到婚礼上来赐字,众人自然不免艳羡一番。 刘彤小声嘀咕道:「雪儿成亲时万岁都还没赐字呢!萧风这小子,对别人的事儿这么上心。」 刘夫人瞪他一眼:「雪儿成亲时萧风还在棺材里躺着呢,还能找万岁求字不成,再说当时万岁要真赐字,你都得昏过去。」 刘彤很不服气:「万岁赐字乃是天大的荣耀,我为何要昏过去呢?」 刘夫人撇撇嘴:「你当我不知道吗?雪儿成亲那天,你哭得像孩子似的,睡着了还说梦话呢。 说什么你手里还 有萧风的退婚书,等哪天雪儿受不了了,就拿出来让雪儿改嫁。 万岁要真赐了字,是你想退婚就能退婚的?那也算是赐婚了!你还敢欺君不成吗?」 刘彤老脸一红:「这……这都是老黄历了,你提这个干什么,真是的……」 正在和巧巧偷丸子吃的刘鹏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地参与进来。 「后来萧府被刺客围攻,兰爹和张大战死的那天晚上,爹回家还把退婚书拿出来看了一遍呢……」 刘彤大怒,想要揍刘鹏,刘鹏滑溜的跟着巧巧跑开了,快的就像那个掉在地上滚动的丸子。 武当山掌门谷虚子和门下几个大弟子得到婚礼通知后日夜兼程,总算赶在婚礼前一夜进了京。 此时谷虚子气还没喘匀净,就坐在了男方家长的位置上,捋着胡子,心里十分的欣慰。 这俩可都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啊,在武当山武道职业技术学院里就搞早恋,如今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当初安司正送安青月进武当山时,自己就看出这女娃子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心里就十分的矛盾。 不好好教吧,既对不起安青月的天赋,更对不起安司正交的双倍学费。 要是倾囊相授吧,可女娃子将来毕竟是要结婚的,而且大概率是嫁给会武功的人。 别的门派也就罢了,万一嫁给像俞大猷这种少林系的,自己压箱底的功夫不就被少林系给偷走了吗?以后还怎么竞争?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既能保住自己身为师父的职业操守,又能保住武当山的独家秘方不被竞争对手偷走。 那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安青月未来的丈夫必须在我武当山毕业生中产生! 为了这个目标,谷虚子对别的同学早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到了安青月这边不但闭一眼,甚至恨不得把两只眼睛都闭上。 每天睡觉前谷虚子都要向张三丰的画像祷告一番:「先师啊,你一定要保佑安青月爱上武当弟子啊,因为弟子我已经越陷越深,无法回头了,今天又教了她一手绝招啊!」 当安青月开始对张无心放电时,谷虚子开心得简直要大笑三声,结果还没等笑出声来,就郁闷的发现张无心是根木头! 这厮宁可躲在藏书阁里,自己偷偷地看着插图流口水,也不肯陪着年轻貌美身高腿长的小师妹去游山玩水! 谷虚子气得连胡子都要揪断了,他果断地出手,截断张无心一心好学的不良嗜好。 「无心,你醉心武学固然是好的,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不能绷得太紧,适度的放松会事半功倍的!」 「是,师父,无心这就去睡一觉。」 「不不不,我是说让你放松心情,不是放松身体。」 「是,师父,无心这就去剑冢里睡一觉。」 「不不不,我是说让你多和别人接触,来获得精神上的放松,不能总是一个人憋着。」 「是,师父,无心这就带着师弟们去剑冢里睡一觉。」 「混账!你给我带着安青月爬山看日出去!」 不容易啊,谷虚子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良苦用心,忍不住唏嘘不已,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拜完天地后,大家开始欢饮,找相熟之人互相碰杯寒暄,热闹得一塌糊涂。 萧风陪大家喝了几杯酒,巧巧忽然跑过来扯着他的衣袖,神秘兮兮地把他领到后花园,然后在月亮门处一站,一副一夫当关的样子。 萧风一眼就看见王迎香坐在石桌旁,低着头,满脸通红,眼睛也红,似乎是刚刚哭过一场,面容也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萧风暗暗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 一天的,这一天,越早到来,对王迎香越好。 萧风坐在王迎香的对面,隔着石桌微笑看着她,笑容温暖而明亮。 「好久不见了,听说小雪让人去接你两次,你娘说你身体还没大好,在家多修养修养,看起来确实是瘦了不少。」 王迎香抬起头来,本已止住的泪水又控制不住的流出来。她看着眼前似乎忽然变得很遥远的萧风,哽咽着开口。 「萧大哥,我是不是个坏女人?」 萧风微笑相对:「怎么会呢?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王迎香咬咬嘴唇:「萧大哥,我……我原本……原本是喜……喜欢你的!」 话没说完,王迎香的脸更红了,虽然是众人皆知的事儿,但这是她第一次直白地说出口。 萧风的微笑始终没变,就像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我知道。」 王迎香猛地抬起头,看着萧风脸上的微笑,不知为何,心头原本沉甸甸的感觉,变得轻了许多。 「萧大哥,我原来,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直想着,等着。 想要和云清一起嫁给你的。可是,后来,后来我……」 「后来你喜欢上了战飞云,然后你就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 因为好女人是不该变心的,喜欢一个人就要从一而终,不能移情别恋,对吗?」 萧风的声音轻松柔和,王迎香呆呆的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哽咽着点点头。 萧风微笑看着她:「那你觉得,我喜不喜欢你呢?」 这话未免太直白了,王迎香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是不停地哭。 「迎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口井,井里生活着一只小青蛙,因为井很深,它爬不出去,所以它一直在井里生活。 有一天,井里又掉进一只青蛙来,它有伴了。这只青蛙因为是外面掉进来的,所以见过世面,知道很多东西。 这个小青蛙就觉得自己好喜欢新来的青蛙,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该跟这个青蛙在一起才好呢。 然后有一天下了大雨,井被雨水灌满了,两只青蛙趁机爬出了井口,顺着水游进了池塘里。 到了池塘里啊,小青蛙才发现,原来掉进井里的青蛙,其实也并不特殊,和外面的青蛙都差不多呢。 可小青蛙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喜欢原来的那只青蛙,因为不这样,好像就不太对。 虽然有另一只青蛙也很好,还教给小青蛙很多在池塘生存的本领。可小青蛙还是固执地觉得自己喜欢原来的青蛙。 后来有一天啊,一条蛇爬进了池塘,要吃小青蛙。原来的那只青蛙不在,小青蛙眼看就要被吃掉了。 另一只青蛙跳过来,赶跑了毒蛇,自己还被咬了一口,差点就没命了。小青蛙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更喜欢这只青蛙的。 你说,这只小青蛙有什么错吗?」 王迎香看着萧风微笑的脸,泪水哗哗的往下淌,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么委屈,又这么难受。 「可是,可是小青蛙是在井里,我不是在井里的……」 萧风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惜。 「你在井里。不但你在井里,张云清也在井里,绝大多数的女人,都在井里。 只是千百年来,女人在井里呆惯了,觉得井里也没什么不好。的确,井里有井里的好处,温暖,安全。 如果你一辈子愿意呆在井里,也是一种幸福,但决不能因此说,你到了池塘里,就还一定要像在井里一样生活。」 王迎香呆呆的看着萧风:「可张云清也和我一样,一起跟着他学功夫,为什么她就没变心呢?」 萧风笑道:「人和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张云清没喜欢他没什么问题,你喜欢他也没什么问题。 何况,他是为了救你而拼命的,张云清的感觉怎么可能跟你一样呢?」 王迎香擦擦眼泪,声音闷闷地问:「萧大哥,你说实话,这些日子我不来,你心里有没有想……怪过我?」 萧风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迎香,你记不记得,咱们院子里都来过哪些比较年轻的男人?」 王迎香愣了一下:「戚继光,展宇,两个王爷,战飞云,陆公子,张居正,还有很多锦衣卫、大理寺、顺天府的捕快们,叫不上名字来。」 萧风笑了笑:「这些人,他们都不许到后院去,可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们不能到前院来,对不对?」 王迎香点点头,然后忽然明白了萧风的意思,她沉甸甸的心就像搬掉了一块石头,忽然变得很轻松很轻松。 「萧大哥,你……你是故意的?你希望我们喜欢上别人吗?你,你怎么这样啊!」 不知为何,王迎香忽然感觉特别特别委屈,不但是替自己委屈,还替张云清委屈,趴在石桌上哭得更凶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迎香听见了萧风温和的声音,犹如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的春风一样。 「迎香,我也是男人,是男人都希望有很多女人喜欢自己,都希望三妻四妾,这是男人的天性。 可那太自私了。我可以接受你们喜欢我,但我不能明知你们都在井里,却连个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你们。 很多年以后,不管男女,大家都有在池塘里生活的权利。我现在还做不到,给不了你们这样的机会。 可我至少应该尽力,让你们能有机会趴在井沿上,往外看一眼。只有这样,今后我才能面对你们喜欢和信任的目光,而不感到愧疚。 人只有有过选择的机会,才能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所以,迎香,小青蛙错了吗?」 王迎香趴在石桌上,不知哭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她知道,自己喜欢的是战飞云了,这个是确定的。她原来过不去的坎,就是自己是个坏女人。 现在,萧风告诉她,她变心的机会是萧风故意创造的,她没错,她唯一的心结也化解了,她不会再痛苦了。 可为什么取代痛苦的,是一种酸涩无比的感觉,酸得眼泪停不下来,涩得嘴都张不开呢? 这就是成长的痛苦吗?这就是选择的痛苦吗?这就是世间永无双全法的痛苦吗? 萧风走出月亮门,拍了拍巧巧的头,看向站在远处的战飞云。他站在酒席的外围,手里端着酒,手里抓着一把花生米,吃得正香。 萧风拉着巧巧的手,大步走进酒席里,斟满一杯酒,和已经被灌得醉醺醺的张无心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辛辣之后是一股暖流,苦涩之后是一抹回甘,爱情也就是这个味道吧,所以让人们千百年来难以割舍啊。 坐在官员桌上的张居正也喝了不少,拍着桌子起哄。 「萧兄才华盖世,文采风流,今日新人大喜之日,萧兄岂可不吟诗一首,以为祝贺?」 众人也都跟着喊叫起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萧风本想推辞,不料张无心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对,萧兄,上次你大婚时,我刚好赶上了,那时你不在场。今天我大婚,你帮我写一首吧!」 张无心一开口,刘雪儿知道萧风必然不会拒绝了,立刻让小梅把笔墨拿出来,张云清抢着磨 了墨。 萧风看着张无心的脸,那张半神半鬼的脸上,是推心置腹的信任和发自内心的开心,萧风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啊,以后你就是有家的人了,不再是武痴,不再是浪子,不再是杀神了。 你是丈夫,以后还会是父亲,春燕楼也得少去了,喝醉了也得记得回家了,不管家有多远,春燕楼有多近。」 众人哈哈大笑,醉醺醺的张无心也跟着大笑起来,没人看到,萧风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水光。 萧风接过笔,刘雪儿又亲自把纸抹平了一遍,笑吟吟的看着萧风。 远处,王迎香从月亮门里走出来,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微笑的看着拼命往前挤要看写字的战飞云。 「龙行云雨终归海,鹰击长空难住天。醉徒不舍归家路,明月千里踏关山。」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六章 风暴前夕 大明测字天师第三百四十六章风暴前夕离过年只有三天了,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嘉靖的修道事业也不得不暂时中止,回到宫中去住了。 虽然暂时不敢放肆双飞,但每天晚上保证安抚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当听两个儿子带回了萧风新写的诗,嘉靖也颇为感慨,对黄锦大发一番议论。 「看看,萧风果然念念不忘回仙界的事儿,此间虽好,终非故园,当然还要回仙界的。 朕潜心修道,将来一定也是要回天界的,只是人间情义,却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比如后宫中人,以朕看来,都是没有成仙的福分的,也不知道朕成仙后能不能度化她们。 因此只能趁此时多尽尽心了,嗯,今天晚上就安排两个吧!」 沿海地区的倭寇风平浪静,很久没敢有什么活动了。萧风上奏请旨,让俞大猷进京述职。 他是江南总督,操心这些事是他分内之事。嘉靖也无所谓地同意了,只是专注自己的安抚事业,没空召见俞大猷,大概要等过完年再说了。 现在俞大猷已经进京了,虽然很不幸没赶上张无心的婚礼,但很幸运的赶上了张无心的蜜月。 张无心虽然已经在春燕楼得到了资深男科专家樱桃姑娘的官方认证,但安夫人毕竟提着一颗心:这种事儿很难说的,不能太相信莆田系大夫。 所以安司正和安夫人,把后院安青月的闺房改造成了新房,安司正亲自出面在道录司和顺天府给两人请了三天假,让安青月安心验货。 所以当张无心证明了自己,从安府脱身回到萧府时,已经两腿发软,就连看见心心念念的俞大猷,也提不起切磋的兴趣来了。 俞大猷还带来了自己的徒弟,兰家小子。这小子长了两岁,壮实了很多,加上跟着俞大猷练功练得,个头也窜起来了,看着比年龄相仿的刘鹏可高多了。 这是萧风信中叮嘱的,自从兰爹死后,兰娘老了很多,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发呆,有时还默默流泪。 现在见了儿子,终于有了笑模样,围前围后地看也看不够,天天晚上拍着儿子睡觉。 还有一件事,也让兰娘心情变好了些。自从如烟死在萧府门口后,她就一直想着严世藩府里那些和女儿一样悲惨的女孩们。 当初也正是她的伤心,刺激的萧风强行给自己测字,导致落入了严世藩的圈套,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敢问这件事儿了。 可这次老爷真的说到做到,把严世藩府里的所有女子都救出来了!女儿和丈夫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欣慰的吧。 萧府里热闹不堪的同时,京城里还有一个地方,也热闹不堪,那就是人市。 人市几乎是每个城市都有的,就像菜市、骡马市一样,人市的大小也基本代表了一个城市的繁华程度。 京城作为最繁华的城市,人市自然也比其他城市要大得多。而且人市最火爆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年根儿下。 因为对于富人来说,过年是件很快乐的事儿,但对于穷人来说,过年就是过关,年关一词,即由此而来。 年关是收租的日子,也是还钱的日子,对于穷人来说,这两个词都是要命的,足够摧毁一个家庭。 如果是光棍一根的,倒也好办,背上包袱出去躲债就是了。不过实话说,这种光棍平时也很难借到钱。 放债的也不是傻子,他们借你钱之前会评估你的家庭财产,够不够将来还债的。其中借债人的田地、房屋是主要抵押物。 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么至少要有个老婆或女儿,也算是硬通货。请注意,儿子反而不怎么受欢迎。 这倒不是人市上男人的行情不好,而是收债难度太高。一般人家 ,只要还有一点办法,宁可带着儿子逃跑,也不会让放债的带走。 儿子代表着希望,代表着延续,有很多放债的去拉人家儿子时,对方家长忽然反悔,乃至拼命的,所以儿子实在不算是硬通货。 老婆和女儿就好很多,极少有放债的因为去拉人家老婆和女儿,与对方发生拼命事件的。 所以放债人眼里的抵押品顺序依次为:土地、房屋、大女儿,二女儿,孩他娘,和葛大爷的顺序差不多。 所以每到年关之下,人市就会格外热闹繁华,尤其是京城人市,来买卖的人群要比平时多几倍。 卖人的人牙子都希望能趁除夕前把手里的货出手,因为从除夕到正月十五,人市是不准开的,错过了除夕,就得多费半个月的粮食。 因为朝廷也是要脸面的,从除夕到正月十五,那是漫天神仙都在走亲戚的时候,这时候说话都要格外注意,不能说丧气话。 万一哪个神仙姐姐低头一看,哟呵,这么多买人卖人的,说明人间这日子过得不咋的啊。也就是说皇帝的工作干得不咋地啊。 历朝的皇帝都不愿意在神仙面前丢脸,何况是笃信道教的嘉靖呢? 所以十五之前不但人市不开,大户人家也一般不允许过重地惩罚奴仆,官府也不轻易开堂打板子,有什么事儿等秋后再算账! 而大户人家也往往愿意趁这个时段来补充家里的奴仆,这时候货源多,随便挑,价格也好讲,所以就造成了年前人市供销两旺的局面。 年关前,京城各路治安力量自然也很忙碌,四处检查,防火防盗,但人市反而是个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今年人市里等待交易的货源里,有很多比起往年来,未免显得身强力壮了一些,而且男人的比例也高了一些。 因为,几乎没人把这些等待交易的货源当人看,所以,被重点检查身份的都是人牙子和买主,这些货源反而检查得很松。 严府也到人市买了几个丫鬟和男仆,锦衣卫虽然看见了,却也觉得很正常。 毕竟萧风不光放走了严世藩的姬妾,很多被迫进入严府的仆从,愿意走的也都被萧风浑水摸鱼的放走了。 偌大的严府,又有大丧事在操办,需要的人手很多。严嵩每天都在内阁忙到天黑还不肯走,总不能靠严世藩推着小车四处奔走吧? 何况严世藩虽然获罪,但严府仍然是严府,买几个人补充一下不算什么事儿,只要严世藩不闹什么幺蛾子就行。 几男几女就这样被管家带进了严府,然后直接带进了严世藩的中堂里。严世藩坐在小车上,直直地看着他们。 领头的男仆直起弯着的腰,从严世藩桌上拿起手巾擦了擦脸上的灰泥,露出一张丰神如玉,动人心魂的脸来。 「严兄,一别数年,风采依旧,别来无……?」 严世藩看看自己的两条腿,不耐烦地摆摆手,意思是你要是不会客套就别强行客套了。 「圣使,这次我已经押上了所有筹码,不知你带了什么样的人手来?」 萧芹虽然淡定,但多年筹划即将实行,也不免有些兴奋,他指了指身后几人。 「这十个人,都是圣教中身手最好的,最差的一个,也不弱于胭脂姐妹。留在人市中的还有五十人,也都是圣教的精锐。 另外,这几天是各地戏班子密集进京的时候,每个戏班子中,至少有五个圣教的高手。算下来也有三十多人。 严兄,不止你押上了全部筹码,我这次也是毫无保留,否则我怎会亲自带队来京城呢。」 严世藩叹了口气:「我调集了养在各地的死士,大概有五十人。 罗文龙给我回信,他亲自带着海盗和倭寇混编的高手也有五十人,已经到了京城附近。看書菈 如果是平时,这么多人是进不来京城的,我们只有这几天时间,趁着年关之时,人多纷杂,京城各府进出运送货物,才能混进来。 但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不是吃干饭的,最多两天时间,他们就能察觉出不对来。所以,从进城到动手,最多一天时间!」 萧芹皱皱眉头:「东厂呢?张远那边什么情况?」 严世藩冷冷道:「东厂只能骗,不能露。张远此人虽然贪财好权,可那毕竟是东厂。 万岁对东厂的信任不下于锦衣卫,这份信任并不是凭空来的。 我只能骗张远我要杀萧风,这样他就算察觉到一点异常,也只会帮我,不会作对。 不过到最后关头,他是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到那时候,他若投靠我们便罢,若有异动,就杀了他!」 萧芹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个主意。然后,他问出了最担心的事儿。 「萧风会不会猜到你遭此惨败,会有所行动呢?」 严世藩的独眼闪烁不定:「或许会,他毕竟是萧风。不过,他也不是神仙,就算他能算到我有动作,也未必能算到我造反。 就算能算到我造反,也算不出来我什么时候动手,更算不到我会如何动手,如此,他就是知道又有何用?」 一直站在严世藩身边,对萧芹眉目传情的渐渐此时忍不住皱眉,吞吞吐吐地插嘴。 「万一萧风能算出你会造反,就算他不知道你会何时动手,如何动手,难道他不能去向皇帝告发吗?」 严世藩哼了一声,并不回答。他又不是瞎子,当然看见渐渐对萧芹的眼神,比看自己时还要***三分,简直是恨不得扑上去对萧芹用强的架势。 萧芹笑了笑,替严世藩回答:「皇帝刚刚重惩了严家,这时候谁告严家,都必须有真凭实据,即使如此,都难保会被怀疑人品不端。 更何况是告严家造反,那可是天下最大的罪!若是查无实据,皇帝会立刻怀疑之前是被人利用了,不但严家可能马上翻身,萧风也会倒大霉的。」 渐渐见萧芹看着自己,着力地挺挺胸脯:「那萧风也可以偷偷告诉锦衣卫和顺天府啊!」 萧芹有意无意地看了渐渐的胸前一眼:「顺天府那几个人,抓抓小偷小摸还行,造反的事儿轮不到他们管。 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造反是何等大事,若是萧风真的告诉陆炳,陆炳就绝不敢瞒着嘉靖,这和直接告御状没什么区别。 何况,若是没有真凭实据,陆炳也不会偏帮萧风到这个地步,我猜,严兄手里也有陆炳的把柄吧。」 严世藩冷笑一声:「这是自然。如果陆炳有我造反的证据,第一个会来抓我,因为我既然是反贼了,就压根没机会对付他了。 可只要他没有证据,一击不中,那我就能拉着他一起死。这一点,萧风也有所察觉,他不敢平白对陆炳说什么的。」 严世藩的后院已经空了,正妻也到严嵩那个院子里,替严世藩给婆婆守孝去了,这些人都在后院住下了。 当屋里只剩下萧芹和严世藩的时候,两人对视片刻,几乎同时开口。 「你的后路是什么?」 萧芹哑然失笑:「看来你我当真是知己啊,说吧,我不相信你会不留后路的,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 严世藩拍了拍自己的断腿:「我就是要跑,也比你慢得多,是不是应该你先说啊?」 萧芹摇摇头:「我虽然有腿,可我是要冲锋陷阵的。你虽然没了腿,却是留在后面的,谁跑得快,也 很难说。」 严世藩点点头,承认萧芹说的有道理:「好吧,我告诉你,我在日本有土地,有财产,此次若败,我会去日本,招兵买马,卷土重来!你呢?」 萧芹淡淡一笑:「苗疆,已在我掌控之下,此次若败,我就不再寄希望于奇袭,而是举起大旗,堂堂正正的起义。到时你我还可再度携手。」 严世藩摇摇头:「以苗疆一隅之地,造反无异于以卵击石,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计谋吗?」 萧芹也摇摇头:「日本远隔重洋,你能带多少人过去?有钱无兵,就是待宰的肥羊。 你不会这么天真的,可是也有什么没告诉我的计划?」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再往下追问,萧芹回房休息了。严世藩也吹熄了灯,就在黑暗中坐着。严府的一半瞬间笼罩在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传出了响声,严嵩回来了,然后前堂传来声音,严世藩的正妻从前院走了回来。 严府两院的后院原本是有一个通着的月亮门,但随着严世藩的女人越来越多,严嵩就命人将墙砌死了,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此时替严世藩守孝的正妻也只能从前院走回来。毕竟老公公回来了,儿媳妇还是要避嫌的,该严世藩去接班了。 正妻走进中堂,见严世藩在黑暗中端坐,吓了一跳,叹了口气,准备回后院自己的房间去。 「你去我的卧室睡吧,新买了几个仆从,暂时安排在后院了,别冲撞了你。」 正妻摇摇头,依旧向后院走去,严世藩冷喝一声:「站住!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正妻站住了,在黑暗中看着严世藩的脸,忽然冷冷地开口。 「我不怕别人冲撞,我只是不想睡在你房里,我觉得恶心。」 严世藩愣住了,正妻是官宦家的小姐,知书达理,两人成亲时,严嵩还在南京当官呢,远没有后来这般显赫。 所以严世藩虽然荒yin无度,对这位正妻还是比较尊重的。当然正妻也年近四旬,早已提不起他的兴趣来。 两人算是敬而远之,谁也不管谁,但今天正妻的态度,却大不相同,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厌恶。 严世藩强忍怒火,淡淡的说:「看来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是不是萧风来解救我姬妾之时,你也想过趁机离开啊? 可惜啊,你是正妻,并不在开释之列!不过当时你若要走,我也不会阻拦,是不是后悔了?」 正妻冷笑道:「我既嫁入严家,就是严家的媳妇,公婆待我不薄,我生是严家人,死是严家鬼,有什么可惜的。」 严世藩沉默片刻:「你既有此心思,却为何又说这样的话?」 正妻冷冷地说:「因为那日你被锦衣卫带走之前,在后院交代那个妖女的话,我都听见了。」 严世藩一下子差点站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小车上,声音也有些发抖。 「你……你都听见什么了?」 正妻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悲凉:「公公接到上朝旨意时,你到后院和那妖女密谋。 听说昨夜刑部和诏狱都被人劫狱,此事儿极为蹊跷,此次面圣生死难料。 你让那妖女潜在西苑之外的树上,用望远镜窥伺精舍。若是见公公与你一起跪地,就马上回来告诉婆婆。 对婆婆说,唯有……唯有一死可救严家!严世藩,你还是人吗?你还是个人吗?啊?」 严世藩叹了口气:「这事儿,你对我父亲说了吗?」 正妻哽咽道:「公公伤心成那个样子,我怎么可能再说这话?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正妻走进了后院,严世藩呆愣许久,才冲着院 落深处的黑暗中挥挥手,推着小车去了严嵩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七章 扶灵出京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四十七章扶灵出京第二天,离除夕夜还有两天,严府再次传出让人震惊的消息:严世藩的正妻病逝了。 至于死因,根据御医的说法,应该是伤痛过度,加之连日守灵疲劳,引发心悸,睡梦中去世的。 严世藩已经悲痛得难以自制,再也不愿呆在京城这个伤心之地,于是哭别严嵩,扶灵出城,带着母亲和妻子的棺椁一同回江西老家安葬。 嘉靖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命人给严府送了个诰命的牌子,以示哀荣。 正常情况下,四品以上官员的妻子去世,如果生前没有得到诰命的,皇帝往往会追封诰命。 严世藩已经被褫夺一切品级,按理他妻子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但嘉靖还是追封了,可见他心里也替严嵩难过。 严嵩确实已经心力交瘁了,但他咬着牙,硬挺着把严世藩的车队送出了京城。 因为他知道,严世藩此时的状况,离京城越远,可能越安全。今后等万岁气消了,也许还有转机。 严世藩走了,锦衣卫自然就放松了对严府的看管。本来陆炳不放心的也不是严嵩,他是担心严世藩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不安定因素走了,再让锦衣卫盯着严府不放,就显得有些针对了,这种事儿万一传出去,严嵩和嘉靖都会对自己有所不满。 车队带着棺椁,一路还要扬撒纸钱,自然走得不是很快。严世藩没有了腿,只能坐在马车里,除了出城时被人们看到一眼之后,就再也没出过车了。 张远也悄悄出了城,在城外僻静之地等着严世藩的车队。严世藩在树林中停下车,张远一弯腰钻进了车里,语气十分不满。 “你拍拍屁股走了,我怎么办?我的毒谁给我解?” 严世藩淡淡地说:“我不走,你的毒才解不了。” 张远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严世藩道:“我不走,锦衣卫就会紧盯着我的府邸。你进进出出,锦衣卫都是能看得见的。 你从我府里治好了苗疆的蛊毒,锦衣卫难道不会疑心吗?我一走,锦衣卫就不会监视严府了。 今天晚上二更时分,你从角门进我府中,渐渐会带你进我后院儿,解毒的人已经在府里等着了。 但是,你答应我的事儿也要做到,让东厂的人多在街上转转。 若是碰上顺天府或五城兵马司的人为难外来入京之人,就过去解解围,没准里面就有我请来对付萧风的人!” 张远皱皱眉头:“怎么,你要对付萧风,这是要进来多少人啊?” 严世藩冷笑道:“锦衣卫成天守着萧府,我若不多请几个人来,能杀得了萧风吗? 你也不用操心别的,反正今晚上你的毒也就解了,再也不用看萧风的脸色了!” 张远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这才跳下车,悄然离去。严世藩看着他的背影,阴笑了一下。 在严世藩的车队继续向前前进的时候,两个不起眼的人,带着大头巾,风尘仆仆地进了京城。 身材肥胖的家伙,在主街上远远地看着萧府,眼神茫然而失落,他正想往前挪动脚步,身后背着长刀的人拉了他一把。 “别忘了,船主再三吩咐过,不能直接进萧府,否则后面的事儿就说不清了。 活是你天赐营造干的,图纸是你的营造队长留下的,别说严世藩,就连赵文华都可以什么都不承认! 如果一切太平,皇帝只会怀疑萧大人收买你诬陷严家,所以,你只能找官府投案自首,不能直接联系萧大人。” 谈新仁身上一抖:“这一路我们东躲西藏,就是怕被严世藩的人看见啊。 他在京城里那么大的势力,我一旦投案,没准都活不过今晚!” 柳生残月冷冷地说:“那我不管,船主怎么说,咱们就得怎么办。 船主说顺天府和大理寺,皇帝认为都是倾向于萧大人的,同样不能去。 刑部有柳台在,你去投案大概率会被黑掉,所以只能去锦衣卫北镇抚司,走吧,我送你到大门口!” 谈新仁无奈,只好转头往北镇抚司的方向走去,结果刚走出几步,一伙东厂番子迎面走了过来,谈新仁赶紧低头。 “这是东厂的人,东厂和严世藩是一伙儿的!他们看见我我就死定了!” 谈新仁一抬头,看见面前的醉仙楼,他慌不择路的钻进了醉仙楼里,柳生残月只好跟着他走进来。 快要过年了,大家都在家里忙活,醉仙楼和其他的酒楼一样,生意虽好,也不至于没有空座。 两人刚在一个空座坐下,一个小伙计飞快的跑过来,殷勤地介绍。 “两位想吃点什么,咱们醉仙楼有五个顶级拿手菜,十五个招牌拿手菜,另有火锅涮肉。” 旁边有一桌客人,一看就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几个炒菜,中间一大盘饺子,吃喝得正热闹。 要说最能代表中国人思乡情结的食品,莫过于饺子了。多么熟悉的乡音啊,多么陌生的繁华啊,谈新仁心里一酸,忽然开口问道。 “还有饺子吗?我想吃饺子。” 小伙计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平时点饺子的人还真少,这要过年了,总有些客人回不了家的,点饺子的也就多起来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了,谈新仁狼吞虎咽,柳生残月皱眉看着他。 “至于吗,在岛上又没饿着过你。” 谈新仁擦了擦汗:“你懂什么,岛上的饭菜怎比得上京城。 再说了,我这马上要进大牢了,生死未卜,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吃到饺子了。” 他的筷子顿了一下:“船主说过,不管我死活,都会照顾我家人一辈子,他说话算数吧?” 柳生残月不屑地点点头:“船主一言九鼎,岂会骗你一个穷途末路之人?” 正说着话,几个东厂的番子竟然也走进了醉仙楼里,凭气势吓走了靠街而坐的两个客人,大声叫酒叫菜。 小伙计不敢怠慢,赶紧跑过去伺候。谈新仁的两条腿又开始弹起了琵琶,柳生残月皱皱眉,暗暗握住了长刀。 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你们吃饭就吃饭,吓走人家客人干什么?你们东厂也太霸道了吧!” 嗯?众人一愣,那可是东厂的人啊,谁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实话实说,东厂番子原来走进随便哪家饭店,也没有等座的道理,都是直接动手赶人的。 也就是醉仙楼,后台老板是萧风,东厂番子们不敢过于嚣张,只能凭气势吓走人,这还有敢提意见的? 一个番子抬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总旗,这可是前辈了。 我当锦衣卫时你就是总旗,我进了东厂这些年,你还是总旗,了不起!” 很多人都以为东厂的番子和厂公一样,都是太监,其实大错特错。东厂只有厂公或是极少几个心腹是太监,剩下的都是正常人。 而且东厂番子的主要来源就是锦衣卫,每年东厂都会从锦衣卫中挑选一定数量的人来充实力量。 当然也不是东厂说要,就一定得去,放不放人,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说了算,比如陆炳不放人,那张远就要不动。 不过像陆炳这样能和东厂分庭抗礼的锦衣卫指挥使毕竟是少数,在他的前后,基本都是东厂占上风,要人自然也强势。 还有一些锦衣卫,觉得东厂比锦衣卫更有前途,也会主动去表忠心,甚至送银子,让东厂点名要过去。 所以东厂番子和锦衣卫其实本是同根生,不过分属两个部门后,自然也就各为其主,动不动就相煎一下。 赵总旗听那番子嘲笑自己总不升官,不由得大怒,正要发作,身边的小旗拉住他。 “大过年的,犯不上和这群家伙掰扯,他们喝酒,咱们也喝。他们要敢闹事,咱们再说!” 锦衣卫自然没有保护酒楼的职责,不过当初嘉靖曾派锦衣卫保护萧风的亲友,醉仙楼老板身为萧风的疑似娘子,自然也在守护之列。 如今这个命令虽然撤销了,但赵总旗和几个兄弟没事儿时还是喜欢到这边转一转,习惯成自然了。 几个锦衣卫也坐下来,正打算点酒点菜时,陈忠厚已经看见了几人,让小伙计送上酒菜,声明是请客的。 赵总旗也不客气,冲几个东厂的人炫耀地举了举酒壶,意思是老子比你有面子,开始喝酒。 谈新仁偷瞄了一眼,悲痛地冲柳生残月点点头。 “这家伙是萧风的朋友,当年我赔给萧风三十万两时,给萧风撑腰的几个家伙里就有他!” 柳生残月哦了一声,看了看,站起身来:“那我就完成任务了,你直接找他自首就是了,还算送给他一份功劳。” 柳生残月说完起身就走了,谈新仁咬咬牙,低着头冲小伙计招招手,小伙计跑了过来。 “客官,要加点什么吗?” 谈新仁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在小伙计手里:“小哥,你请那边的锦衣卫总旗过来一下,就说老朋友找他。” 小伙计攥紧银子,心说幸亏你让我叫的是赵总旗,这个我不怕,你要是让我去叫东厂的人,这银子我就不要了。 赵总旗听完小伙计的话,诧异地看了旁边的桌子一眼,谈新仁低着头,头巾遮着脸,也看不见长相,只能看见是个胖胖的家伙。 青天白日,人流如织,赵总旗也不怕有人捣鬼,直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什么老朋友,我老赵可没几个老朋友了,我靠,这不是,这不是谈……” 谈新仁一代首富,赵总旗自然是认识他的,谈新仁赶紧摆手,脸都吓白了。 “小声,小声,我是来投案的,此事是关于严世藩的,对萧大人有利,你赶紧把我抓到北镇抚司去吧!” 赵总旗挠挠头,这事儿还真让他有点迷糊,不过锦衣卫消息灵通,他之前倒是听张天赐说过,严世藩在找谈新仁,不过张天赐一直以为严世藩是要重新扶持谈新仁对付他呢。 现在看来,谈新仁说的话就有七分可信。不管可不可信,既然他主动来投案,自己都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不过……赵总旗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苦恼地看着谈新仁。 “你又不肯说你是自首什么事儿,我该用什么罪名抓你呢?” 谈新仁急了:“你们锦衣卫抓人还需要罪名吗?快点吧,没准东厂那几个家伙也在帮严世藩找我呢!” 赵总旗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一把抓住谈新仁的手腕,严肃地看着他。 “你吃饺子,为什么不沾酱油啊?” 明天就是除夕了,京城洋溢在一片欢乐之中,性急且有钱的人家,已经开始燃放起了烟花爆竹,五城兵马司也准备了大量的人手用于防火救火。 今年是嘉靖顺心的一年。他御驾亲征击退了鞑靼人,倭寇也消停了很多,还完成了宗室供养制度的改革,苗疆也有归顺的态度。 所以今年嘉靖的心情也格外好,对民间的恩旨也比每年多一些,这也让京城的欢乐气氛变得更加浓厚。 夜已深,取消了宵禁的京城依然热闹非凡,很多外地的、本地的商户都想趁着过年的时候多做点生意,多赚点钱。 尤其是各大酒楼,几乎都是通宵营业,这在那个没有开封菜和金大门的年代,是很少见的。 在一片热闹的掩护下,张远悄悄从小门走进了严家。果然,渐渐就在角门等着他,冲他微微一笑,扭着腰身前面领路。 张远充满了期待,萧风的药膏虽然管用,但能不能彻底解毒他心里也没底。两头下注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严世藩这半边院子,前院有十几个仆从,中堂一片寂静,没什么人。随着渐渐走到后院,径直进入已经破烂的极乐魔窟里。 在极乐魔窟的最深处,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人面带微笑地看着张远,温润如玉,风度翩翩,身边一人白发白须,苍老威猛。 张远狐疑地看着这两人:“你们俩就是来给我解毒的苗疆人?看着不怎么像啊,严世藩不是耍我的吧。” 萧芹笑了笑:“我们就是给你解毒的,这颗药丸,你吃了它,毒就解了。” 张远看着萧芹手上拖着的灰色药丸,狐疑道:“如果只是一粒药丸,严世藩干嘛不直接给我,反而让我冒险来他府里呢?” 萧芹摇摇头:“当然不只是药丸,你吃了药后,我还得运功替你拔毒呢。” 张远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想起萧风的话来,看着眼前的男人,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捂着肚子向外走。 “我靠,今天吃坏了肚子了,等我一下,我去趟茅房,回来再吃药解毒。” 萧芹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张远的手腕,张远奋力一挣,竟然丝毫撼动不得。张远大惊。 “妈的,你想找死吗,敢挡着老子去茅房?你不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 萧芹微笑道:“张厂公,先吃了药再走也不迟。” 张远情知不妙,一拳打向萧芹面门,同时一脚踢向萧芹裆下,扯开喉咙准备大叫一声。 萧芹轻松闪躲过这一拳一脚,手指一弹,药丸已经射入张远的喉咙里,把他准备大叫的一声也堵住了。 张远要吐出来,萧芹捏住张远的下巴,渐渐凑过来,抱住了张远乱打的另一条胳膊,媚笑着道。 “张厂公啊,听说你没了家伙,还能让花奴欲仙欲死的,我听着都有点动心了呢。 这苗疆的最后一对心蛊,咱俩分吃了,可算是有缘呢。如果办完事后,你还有命,我好好伺候伺候你怎么样?” 张远拼命挣扎,但萧芹功夫远高于他,加上渐渐的压制,他不但动不了,连喊都喊不出来。 终于,张远的眼神变得迷茫了,萧芹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松开了他,对渐渐使了个眼色。 渐渐也退开几步,看着张远,心里默默运功。张远像木偶一样走了几步,单调了说了一句话。 “东厂办案,闲人退开!” 萧芹松了口气:“这厮武功不弱,如果不是中了血蛊之毒,单纯想要用心蛊控制他,还不那么容易呢。” 渐渐凑到萧芹身边,轻轻的抚摸着萧芹的胸膛,妖媚地笑了笑。 “那也要是我才行,如果是白姑、青姑那两个只喜欢好吃好穿的废物,也只能控制王迎香那样的小孩子。 这次成功后,圣使一定要陪我几天才行,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我的。” 萧芹笑了笑,掐了掐她的脸:“所以你得留到最后才能用,你在我这里多年,只有我和大祭司知道你的身份,就是留待大用的。” 旁边的萧无极哼了一声,渐渐瞥他一眼,媚笑道:“怎么,我跟你呆了七八年,你还不知足?没有我帮你泄火,你早就走火入魔死了!” 萧无极冷冷道:“彼此彼此,没有我给你当药渣,只怕你也早就发疯了。若不是你的体内淫毒,我只怕还不会变得这么疯狂。” 萧芹摆摆手,停住了两人的虎狼之词。 “通知前院的人准备,分批出门,按计划行事。等城外红色烟花升空,一起行动!”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八章 皇宫血战 大明测字天师第四百四十八章皇宫血战三更时分,街上依旧热闹,难得取消的宵禁,大街上还有各种戏班子、杂耍可看,人们的兴致都很高。 城外放起了烟花,比起城内,城外的烟花更自由,也更豪放。 在众多争奇斗艳的烟花中,一个硕大无比的红色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引来远近观众的一片欢呼声。 就在这时,城中六、七处民房同时起火,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五城兵马司虽然对烟花起火早有准备,但这一下起火的地方太多了,他们也只能四处奔忙。 顺天府的捕快自然不能闲着,也跟着五城兵马司忙碌了起来。一片混乱中,一些戏班子里的人趁乱离开了。 人市中,两个人牙子睁开眼睛,带着手下几十个待价而沽的货,快速地冲出人市。 这让其他休息的人牙子们十分吃惊。这大晚上的,难道还能有啥生意做不成吗?而且这群货跑的比货主都快,这么积极的想卖吗? 从严府里走出二十多个人,都穿着东厂番子的衣服,为首的正是东厂厂公张远。 这些番子们比平时低调不少,张远也比平时低调不少,只在人少的地方活动。 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盘查过一次,一看是东厂的人,立刻就躲开了。 没人发现,随着张远转来转去的,不断地有人从暗处汇集到他的队伍里,当他转到皇宫外面时,身后已经跟了五十多人。 有巡逻的禁军上前询问,但张远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东厂办案,闲人退开。” 东厂霸道惯了,禁军也不愿意找麻烦。何况他们是在皇宫外面,宫墙又高又厚,能有什么事儿?东厂还能造反吗,那不成笑话了? 张远带着人走到宫墙外的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很偏僻,是皇宫的后部,都是干粗活重活的底层宫女太监们住的。 他们劳累了一天,此时睡得很熟,只要不是监工太监的公鸭嗓,就是打雷也惊不醒他们。 五十多人真的像查案一样围成了一个圈,仔细检查着什么。 被围在圈中间的几个人,拿出几个尖嘴的铲子,在宫墙外轻轻捣了两下,确定了位置,然后猛然一钻。 红色的墙皮下,是一层坚硬的土层,但钻透这层土层后,里面却是普通的沙土,远不像其他地方,是坚硬的青砖和三合土。 几人功力深厚,迅速挖出一个能钻进人的洞,他们也不扩大,顺着洞一个接一个地钻了进去,最后只剩下张远。 张远迷惑地看着那个洞,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脑子里混沌一片,怎么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东西不对。 然后张远也被人从洞里拽了进去,随即一块红色的布被展开,遮在了破洞上,和宫墙的颜色融为一体。 一会儿之后,巡逻的禁军走过这片地方,火把的光线下,距离城墙有一段距离,竟然无人发现宫墙上的红布。 进入宫墙的众人都很兴奋,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萧芹运气凝神,周围低矮的房屋中传出来的呼吸声、呼噜声、梦呓声都没问题,确实是不会武功的太监和宫女。 他点点头,一指小门,示意众人从门里出去。这里出去仍然是皇宫后面的部分,距离嫔妃和皇帝居住的位置还有很远很远。 而且这段距离,绝大部分都是无遮无挡的,宫里到处都悬挂着灯笼,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和太监,免不了一场血战。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萧芹自信,凭这五十人的功夫,绝对有把握冲到寝宫,杀掉嘉靖。因为宫里侍卫是轮班的,一班侍卫不过五十人左右。 就算这些侍卫都是高手,也不可能比自己这五十人更高了。只要自己动作迅速,赶在其他侍卫增援之前冲到嘉靖面前,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嘉靖! 嘉靖没有立太子,只要他一死,裕王景王两派人马就会立刻开战,朝堂必将一片混乱。严党势力依旧庞大,但反对派在萧风的带领下也同样强悍。 这种乱局之下,不用自己游说,俺答汗第一个就会跳起来发动进攻,女真人自然会追随其后。 藏区派了人来和皇帝讲理,皇帝都死了,谁会跟他们讲理,只会把他们打发走,他们自然也就会投向俺答汗。 皇帝死了,汪直的任命就是无根之木,重新变回了海盗,就算成不了盟友,也是元气大伤。到时倭寇海盗乘势而起。 加上苗疆,大事可定!萧芹怀着无限的憧憬,带领众人走出了院子,来到空旷之地。 一片黑暗中,忽然飞来无数的箭矢,在前面的人来不及反应,立刻被射倒两人,萧芹衣袖一挥,震飞箭矢,心里却沉入深渊。 有埋伏!萧芹大喝一声:“原路撤退!” 话音未落,无数的火把亮起,几百个皇宫侍卫,其中夹杂着不少锦衣卫,都拿着箭矢,提着钢刀,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远处,寝宫附近也燃起了火把,显然有更多的侍卫守在那里。侍卫们中站在最高处的,就是陆炳。 一个还在院子里的教徒听见萧芹的呼喊,立刻转身向破洞跑去,但刚钻出半个身子,就被十几只长矛扎得哇哇乱叫。 刚才巡逻时对城墙视而不见的禁军们,此时已经将那个破洞团团围住,有人敢钻出来就直接刺杀。 萧芹迅速地判断了形势,宫里侍卫数量众多,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五十来人的阵容,功夫再高,也没机会刺杀嘉靖了。 墙外的应该只是禁军,人数虽多,高手缺少,转身逃生是最佳方案。所以萧芹率人退回小院,关上小门,然后对渐渐低声吩咐。 渐渐走到墙边,闭上双眼,张远挣扎一下,从墙上的破洞钻了出去,嘴里喊着:“东厂办案,闲人退开!” 墙外的禁军虽然得到命令,截杀从洞中钻出来的人,但陆炳下令的时候并不知道张远会被人操纵,自然也没有告诉禁军们,若是东厂厂公从洞里钻出来要怎样。 因此禁军愣了片刻,就是这片刻只差,萧芹已经跟着张远钻出了洞外。 他脚一落地,就直奔洞外的禁军冲过去,手起爪落,两个禁军顿时毙命。 禁军们大声鼓噪起来,长矛乱刺着袭击。萧芹一边躲闪,一边杀人。 在他的掩护下,渐渐等人也都钻了出来,随着钻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站稳了阵脚。 此时宫里侍卫们在陆炳的指挥下,已经攻破了小院,和还留在院里的刺客们交战起来。 刺客们武艺高强,小院又涌不进太多的侍卫,双方一时间难分胜负。 小院中的宫女太监从睡梦中被惊醒,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地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只希望不管是谁,千万别打进屋里来就好。 此时半数的刺客已经钻出了墙外,剩下的一半已经没机会出去了,因为侍卫们越来越多,已经占了上风。 这时候拼命都来不及了,谁还敢撅着屁股从洞里钻出去?那一定会被追杀的侍卫一刀两断的,身子出去,屁股留下。 眼见已无机会逃生,一个高手刷刷两刀逼开身边的侍卫,挡住了那个墙洞,大声喝道。 “圣使,带兄弟们撤,我们挡住追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时一部分侍卫已经在陆炳的指挥下,开始搭人梯翻墙了。宫墙高大,除非轻功极佳的,没人帮助也不可能翻过去。 而且平时皇宫高处都有眼力好的侍卫了望,一两个人或许能悄悄翻墙,人多了绝不可能。这也是为什么萧芹要费尽心机地在墙上打洞的原因。 萧芹眼见墙头上已经出现了侍卫的身影,知道剩下的一半人是没机会钻出来了,长叹一声,带着已经钻出来的二十人奋力冲杀,希望从禁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禁军本来只是封堵墙洞的,其中确实没有多少高手,但人多势众,长枪乱刺,想冲出去也不容易。 一时间宫墙内外杀声震天,惨烈至极。 相比皇宫的紧张激烈,刑部里却安静得要命,只有两个大牢看守懒洋洋地伸着懒腰。 除了特殊情况,例如有极重要的犯人要看守保护外,刑部大牢的看守历来是独立的部门,并不归捕快负责。 捕快管抓人,看守管看押,这是两派势力。而能当牢头的人,一定都是上面有点关系的,因为刑部大牢的牢头,绝对是个有油水的肥差。 虽然看上去牢头没有捕头威风,但实际收入,牢头能甩捕头几条街。相对应的,牢头手下的看守,油水也比捕快们大。 “明天就过年了,咱们还得值班,这天儿可真冷,大人们早就在家里搂着小妾睡觉了!” “废话,所以人家是大人,你不服气,也读书中举去啊,到时你也可以搂着小妾睡觉。” “唉,牢头赏了你多少钱?” “你先说,牢头赏了你多少钱?” “十两银子!牢头这次好大方啊。不就是玩个女犯人吗,平时这都是他直接就能做主的事儿啊。” “我也是十两,你懂个屁啊,现在捕快里面忠于柳大人的不多了,咱们牢头是柳大人的心腹。 牢头能给咱俩一人十两,柳大人至少得赏他一百两!我看啊,这次没准就是柳大人想玩呢。” “那也是,战捕头就一向和柳大人不对付。尤其张大人来了之后,更是和柳大人对着干了。 今天早上张大人带着一群捕快来巡视牢房,还责怪柳大人对牢房不上心,连牢头都跟着挨骂了,巡视时都没让牢头跟着。” “唉,你说,是柳大人要来玩吗?那女的功夫可高着呢。 押进来时三区的狱霸看着这女的直流口水,第二天晚上就孝敬我一两银子,带着几个兄弟想玩玩。 我把牢房钥匙给他们了,结果如何?这女的带着铁链子杀了两个人,剩下的都吓跑了。 妈的,要不是牢头有先见之明,早就把铁链锁在了柱子上,没准那女的连我都得杀了。你没看牢头都一直不敢动她吗? 唉,你说,要是柳大人想玩,不会让咱们帮他按胳膊按腿的吧,为了十两银子丢了命,可不值当的啊!” “你才干了几年,懂个屁啊。前几年牢里抓了个什么女侠,说是反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模样很俊俏,功夫也很高的。 当天晚上就让牢头给玩了,然后那几个狱霸一个没拉下,都玩了一遍,第二天那女的就自杀了,往上报了个畏罪自杀,屁事没有。” “牢头这么厉害的吗?怎么做到的啊,是提前捆住了手脚吗?” “蠢货,蒙汗药懂吗?再厉害的女人,总得吃饭喝水吧,牢头手里的蒙汗药,厉害着呢。 之所以流口水到今天,应该是给柳大人留着呢。牢头既然知道柳大人想吃,总不敢让柳大人喝他的刷锅水吧。 今天晚上那女人的饭菜和水里都下了药,我亲眼看着吃完的,这会儿只怕怎么折腾也醒不了了。” 看守甲吸了吸口水:“你说,柳大人尽兴之后,咱们能不能分一杯羹啊。那女人看着确实太馋人了。” 看守乙肾比较虚,因此比看守甲冷静一些:“青楼勾栏里有的是女人,这种女人,不碰也罢,万一赶上咱们时,药劲过了呢……” 看守甲撇撇嘴:“拉倒吧,牢头玩过的,不论男女,哪个不是断胳膊断腿的,剩半条命了,怕个屁啊!” “嘘,有脚步声,一定是牢头来了!” 来的确实是牢头,但跟着牢头进来的,却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柳大人,而是被两个黑衣仆从推着的严世藩。 两个看守虽然不算见多识广,但还是认识严世藩的,吓得立刻闭嘴不出声了。牢头看了两人一眼。 “把好门,回头还有赏钱呢。” 两个看守跑到门外,守住牢房的大门。牢头拿着钥匙,走向胭脂豹的牢房,两个黑衣仆从推着严世藩跟在后面。 胭脂豹躺在地上,对外面的动静毫无反应。牢头打开牢门的锁,仆从也推着严世藩走进牢里。 严世藩看着躺在地上的胭脂豹,那完美的曲线,妩媚的脸蛋,都让人热血沸腾。 胭脂豹的手腕和脚腕上都带着铁镣,因为她是重犯,而且武功高强,这是必要的防范措施。 严世藩看着昏迷的胭脂豹,将手伸向她的胸前,揉了揉,淫笑着解开胭脂豹的上衣,伸手抚摸着胭脂豹的光滑如凝脂的肩头,粉嫩的手臂,一直向下…… 他的手用力一拧,胭脂豹猛然睁开眼睛,严世藩哈哈大笑,手里捏着一颗做工极其精巧的黑痣,胭脂豹的手臂上,那颗黑痣原本该在的地方,只有一个红点。 严世藩看着胭脂豹吃惊的眼睛,阴冷地笑道:“我果然没猜错,走的那个才是胭脂豹。 胭脂虎,你果然好演技啊,竟然装你妹妹连我都骗过去了,当日渐渐有所察觉,我却被你这颗假痣骗了。 这颗痣,你们姐妹俩轮流戴了不知多久了,就为了有一天能瞒天过海,可谓是处心积虑啊。” 胭脂虎嘴角挑了挑,瞬间恢复了极度的妖媚模样,脸上那抹属于胭脂豹的内敛和羞涩,像烈日下的冰雪一样消融得无影无踪。 “呦,主人真聪明啊。现在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本来想来尝口仙桃的,结果到了这里才发现,只是个烂柿子。” 严世藩并未发怒,而是淫邪的一笑:“让我猜猜,萧风一定知道,萧芹早晚都会把胭脂豹没练过极乐神功的秘密告诉我。 他留你在牢里,是不是想让我死在你的肚皮上啊?” 胭脂虎眼珠转了转,娇笑道:“萧大人倒没有这么神,算定你会想睡我。 他只是告诉我,你这人睚眦必报,不管我是胭脂虎还是胭脂豹,既然出卖了你,你早晚都会来杀我。 不过我替你杀了那么多人,之前替白莲教也没少杀。他原本的计划里就没答应会救我,更不会为了我搞什么劫狱之类的。 倒是我,知道你对豹儿一直垂涎三尺,一旦得知豹儿没练过极乐神功,你一定会想要睡她。 就算要杀,也是先睡后杀,对不对?” 严世藩眯起眼睛:“原来如此,既然你知道下场,当初为何还要背叛我呢? 我对你们姐妹不好吗?真为了俞大猷?还是说你们姐妹看上萧风了?” 胭脂虎想坐起来,但全身无力,只能斜靠在干草上,媚笑着看着严世藩。 “你对我们姐妹的好,就像是对两条狗的好。 而且我敢打赌,如果不是你忌惮极乐神功的威力,你早就睡了我俩了。 跟着你,豹儿早晚会变成和我一样,变成一个淫荡、嗜血,可以随时随地光着身子杀人的怪物。 我不能让她变成那样。至于我们喜欢谁,其实不重要,反正我们肯定不会喜欢你。 别说你现在没腿了,就是有腿的时候,别说豹儿,就是我,看见你心里也恶心。 我宁可出去找个乞丐睡了,都比睡你强。你是不是还自我感觉挺良好的呢,嗯?”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九章 萧府血战 严世藩的脸狠狠地抖了抖,虽然他曾对自己的形象有过客观的认知,但他当很多女人的神当了太久,早就沉醉在自己有独特魅力的假象里。 这种情况很常见,比如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一旦有了权力和金钱,就会有很多女人赞美他,对他表达真情。 开始时可能他还比较清醒,知道这些女人都是有所求才骗他的。但时间长了,人都是会往好的方面自我催眠的。 渐渐的就会认为,虽然我老一些,但老得有内涵;虽然我丑一些,但丑得有个性;虽然我猥琐一些,但女人都喜欢被猥琐,虽然我软一点,但女人会不会觉得软了更舒服? 严世藩就是如此,他一直认为自己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这叫独具慧眼!虽然离开极乐丹时是软了一点,但这叫能屈能伸! 很多女人都应该喜欢我这样的,我甩个扇子都能让府里的女人们惊呼好帅,每个女人都希望我能临幸她们! 现在,这个美丽的泡泡被胭脂虎粗暴地捅破了,让严世藩一阵心痛,尤其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捅破,感觉格外的痛。 “你是想激怒我,让我给你个痛快吗?别做梦了。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身上有极乐神功,我除了杀了你,就干不了别的了? 你也不用装得这么虚弱,我知道以你的功力,那点蒙汗药还不至于让你不能动弹。你要不要试试杀了我?” 胭脂虎并没有妄动,因为她知道严世藩敢如此有恃无恐,身后的两个黑衣人身手必定不凡。 自己在牢里关了许久,就算没有蒙汗药,身手也大不如前。要想动手,也得先准备好才行。 因此她暗暗调息内力,脸上却媚笑依旧:“主人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被我骗了的呢?按理说我演得不错啊。” 严世藩身子向后微仰,独眼闪着得意的光芒:“当渐渐告诉我,胭脂豹没练过极乐神功,可能是处子之身的时候。 当时我先是兴奋难当,但紧接着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因为我忽然想到我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儿。” 胭脂虎挑挑柳丝一般的细眉:“哦?你忽略什么了?” 严世藩叹口气:“为何之前我对胭脂豹管束严密,而对你的管束不严呢? 因为我知道你极其照顾妹妹,只要妹妹在我手里,你就不敢妄动。 这次你表演得很好很好,让我觉得你就是胭脂豹,却让我忽略了一点:胭脂虎怎么会冒险把妹妹留在我手里,就干出背叛我的事儿呢?” 胭脂虎笑道:“也许是因为她相信,当你知道被她背叛的时候,已经是在皇帝面前了,你再也没机会伤害她妹妹了呢?” 严世藩点点头:“这个说法有点道理,所以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一点。可渐渐说出的秘密,却一下惊醒了我。 我是什么样的人,胭脂虎最清楚,萧风能不能对我一击致命,胭脂虎却没把握。 万一萧风一击不中,我全身而退,胭脂豹还在我手里,会是什么结果? 我对渐渐说过,照顾别人的人,永远考虑的更多,付出的更多。 我娘为了救我而死,胭脂虎呢?她真敢拿胭脂豹冒这种险吗?” 胭脂虎默然片刻,微微一笑:“看来我平时真该少照顾她一点,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严世藩笑道:“这是天性,别的都能演,天性却难。其实,你在朝堂上的表现,也过于完美了些。 看似不经意,每一刀都刚好扎在我的要害上。若不是如此,萧风也难以全胜。胭脂豹只怕做不到这一点。” 胭脂虎扭扭腰,嘟起嘴说:“就凭这些,你就能断定我是胭脂虎了?万一你猜错了呢?” 严世藩看着胭脂虎的媚态,舔了舔嘴唇:“我是那么草率的人吗?你还记得进来的第二天,有一伙囚犯想侵犯你吧。” 胭脂虎脸色微变,笑容却不改,看着严世藩,知道他必然会继续说,果然,严世藩得意的笑了笑。 “那是我安排的。虽然这些混蛋平时也会贿赂牢头,玩女囚犯,但像你这样的极品,牢头怎么会让他们先染指呢? 我就是要看看你的反应,你的功夫。胭脂豹的功夫和你虽然很像,但真杀起人来,手艺还是差得远了。 你都进了牢房,动手时顾虑自然也少了,何况人在杀人的时候,是最容易暴露本来面目的。” 胭脂虎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都知道牢里的是我了,还冒险跑来干什么呢,你又不敢睡我,要杀我也不用这么费劲吧?” 严世藩淫笑道:“我虽然不敢睡你,但我可以看着别人睡你。背叛我的人,我不会让她死得那么痛快的。 你不是喜欢睡男人吗?我带了极乐丹来,一会儿给每个囚犯发一颗,再把你的手脚打断。让他们排着队来玩。 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敢上,他们都是烂命,还有的明年就要处斩了。他们宁愿死在你的身上。这一次,我让你过足瘾。” 胭脂虎脸色微微发白,但却媚笑道:“主人对我最好了,知道我坐牢吃不饱。 花这么大的代价请我吃顿大餐,我该怎么感谢主人呢?呦,陆大人,你来了?” 胭脂虎的眼睛看向牢房的大门口,严世藩一惊,眼神也随着看过去,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仆从自然也同时看过去了。 胭脂虎猛然暴起,犹如一只美丽凶猛的大猫,长发飞散,两爪向前,抓向严世藩的咽喉。带得手腕上的铁链都笔直地飞舞起来,速度快得吓人。 指尖停在了严世藩咽喉前一寸的位置,两只带着铁链的手腕,被一双骨节粗大,没什么肉的手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然后牢头飞起一脚,踹在胭脂虎的心窝上,胭脂虎两手被抓,胸口这一脚挨得极重,顿时吐出一口血来。 严世藩脸色发白,看着胭脂虎,阴毒地笑了起来。 “你一定没想到吧。这个牢头本就是我的人,你巅峰的时候,也许跟他旗鼓相当。 如今你带着铁链,坐了这么久的牢,绝不是他的对手了。” 胭脂虎一击不中,全身积聚的力量已经耗尽,知道再无机会,索性坐回到干草上去,笑容平静而妩媚。 “想不到你手下的高手还真多啊。能跟我旗鼓相当的对手,江湖上应该有些名气,恕我眼拙了。” 严世藩冷笑道:“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江湖势力只靠你们白莲教吗?江湖上高手众多,走投无路的更多。 我有权有钱,招揽他们有什么难的。这个人,你不认识也正常,因为知道他真面目的人本来就很少。你听过黑罗刹吗?” 胭脂虎撇撇嘴:“那是个变态,听说专以折磨人为乐。十年前销声匿迹,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原来是躲在了这个鬼地方。” 严世藩点点头:“他当时被名门正派追得无处可逃,来投奔了我,没别的要求,一要有钱,二要能随意折磨人。 我想来想去,只有三个位置适合。诏狱行刑官是陆炳的人,替不了。东厂的监狱,历来是太监负责的。只有刑部大牢可以安排。” 见胭脂虎不再说话,严世藩笑了笑:“你刚才还真差点骗过我去。 不过你不用指望陆炳,更不用指望萧风了,他现在自顾不暇,能活了命再说吧。” 萧府此时的确被袭击了,而且很凶猛。 袭击萧府的是萧芹没有带进皇宫的三十多个白莲教徒,个个武功高强。还有十多个倭寇混在其中,也都战力非凡。 这一次,白莲教倾其所有,将所有家底都拿出来了,实力确实惊人。更重要的是,因为大部分锦衣卫都到皇宫布防了,萧府附近的锦衣卫已经几乎没有了。 禁军都去包围皇宫的刺客了,五城兵马司很多人在救火,剩下的人也都得到消息,赶去皇宫附近增援了。 所以,萧府短时间内,只能依靠自己府中的力量抵挡,这就是萧芹和严世藩商定的计划。 萧芹带人进攻皇宫,剩下的人手加上严世藩的人手,一起突袭萧府,争取双管齐下! 萧府的大门和院墙又高又厚,府内又有退伍的军士搭弓射箭,一时间也不易攻破。 指挥进攻的白莲教头目看着旁边搭人墙,企图向攻城一样进攻的倭寇,觉得有点不对劲。 “唉,圣使不是说你们海盗倭寇有一百人呢吗?怎么只来了你们这几个?其他人呢?” 倭寇八嘎一番,表示自己听不懂他说什么。白莲教头目无奈,只能先放下这个问题,全力进攻萧府。 倭寇们搭人梯的方式,和进攻县城差不多。一个靠墙根一蹲,第二个跳到他肩头上再一蹲,第二个踩着两人起跳,身下的人用手一托,起飞! 然后院里的箭矢就射过来了,又快又急,连续被射死了两个倭寇。 明朝对武器的管制,是禁甲不禁刀,禁弩不禁弓的,因此过去的大户人家家丁护院,都要会使刀,会射箭。 这些军士也许近身肉搏功夫不算很高,但弓箭的手艺远比江湖人厉害得多! 好不容易有活着的倭寇落地,翻滚着冲向射箭的仆从,那些仆从就像压根没看见他一样,只顾仰着头往墙头上射,完全无视逼近的倭寇。 被无视的倭寇大喜,心想等我滚到身边,这些弓箭手还不是一次性全灭?然后他就发现一个人同样迎面滚过来。 没错,就是迎面滚过来的,和自己一样手拿一长一短两把兵器。倭寇一时间有些恍惚,还以为是碰上了同伴呢。 然后才发现,这个贴地滚来的家伙,下手比自己的同伴狠多了。 两人都在地上滚着就过了三招,第四招上,倭寇发现这样滚着打,自己远不是对手。 刚一跳起来,两条腿同时被长剑砍断,然后短剑斜向上扎进了重要部位,不由惨叫一声:“压脉带!” 围攻者毕竟人多势众,死了七八人后,终于攻破了萧府的大门,众多高手一拥而入,向着射箭的仆从们疯狂冲去。 张无心从地上站起来,一夫当关站在大门口,身上的杀气让冲进来的人身形为之一顿。 为首的头目也打了个冷战,一咬牙,挥刀怒吼。 “天佑白莲,普度众生,弟兄们,圣使杀了皇帝,咱们杀了萧风,朝廷就完了,咱们必将胜利!杀啊!” 白莲高手们呐喊着向前冲去,倭寇们听不懂,也跟着胡乱喊一些“八嘎”“压机给给”之类的口号,向里冲去。 一个大鹏鸟一样的身影,从张无心头上掠过,直接落在了冲锋的人群之中。众人大喜,想不到还有赶着来送死的。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刀撂倒。你直接落入了敌人的正中间,这逼是不是装得有点大了? 众人纷纷挥刀,就要给这个自信过头的家伙堪称肉酱,然而那人的动作比他们略快了一点点,脚尖刚一落地,大剑抡起,横扫千军! 兵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很多高手的剑都被撞弯了,有一个离得最近的,硬生生挡住了这一扫,震得直接吐了血! “妈的,是俞大猷,他也在萧风府里!” “怕个屁,他再厉害也就是一个人,加上张无心,最多打咱们十个人,咱们这么多人,砍死他们!” “没错,砍死他们俩,府里就没有高手了!” “压机给给!” 十几个人围住了俞大猷和张无心,这些都是高手,十几个人打两个人,双方谁都难以速胜。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向后院冲去。 “兄弟们,冲进后院,杀了萧风!” “为啥是冲进后院,老爷一般不是都在中堂住的吗?” “你懂个屁,平时是在中堂住,咱们都杀进来的,他肯定是躲到后院藏在女人堆里了!” “花姑娘?压机给给!” 射箭的仆从们眼看对方冲到跟前,抛下弓箭,拔出腰刀。这些退伍军士在江湖高手面前,战力自然不值一提,所以他们嚣张地发起冲锋! 然后,从中堂的屋子中,涌出了一群人,大概有二十人,为首的正是须发皓然的谷虚子,手提一柄长剑,上来就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狂徒,看我太极剑!” 剩下的人有的还穿着道服,这是跟着谷虚子从武当山来随礼的,被萧风热情的留下多住几天,今天才明白是被坑了,不但随礼,还得打架。 还有的穿着官服,那是跟随萧风南巡时立过功的几个武当山应届毕业生,其中最显眼的当属还穿着新娘子红衣服的安青月,手提单刀,狂劈狂砍。 安青月结婚有几天了,但她从没穿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衣服,她舍不得换,要多穿几天…… 这支武当高手组成的队伍,一下就逆转了战场形势。白莲教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支力量暗藏在萧府里,他们听说武当山随礼的人都走了呀! 白莲教头目知道上当了,那肯定是萧风散播出来的假消息,就像严世藩扶灵出城一样,都是用来迷惑对手的! 门外已经有五城兵马司的探马在喊叫了,用不了多一会儿,五城兵马司就会分兵过来,其他武装力量也可能会过来增援。 京城的防卫力量是极强的,最多不过是一时慌乱,照顾不到,一旦给了足够的时间,这点人在京城里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此时已无退路,进退都是死路,还不如拼命一搏,至少不白死!所以白莲头目大声呼喝。 “弟兄们,冲过去,杀进后院,杀死萧风! 你他妈的干什么,砍死她啊,不要因为她是女人就不下手啊!” “她还穿着红衣服呢!砍死新娘子是要下地狱的!我娘说的!” “放屁,大明王会保佑你的,你娘能比大明王还大吗?不要搞封建迷信,给我砍死她!” “花姑娘,压机给……给我报仇啊!压脉带!” 有一个漏网之鱼冲过了武当众人和仆从们的阻截,不要命的向后院冲去,安青月在他身后紧追而来。 他咬牙狂奔,力图在被安青月追上之前杀进后院,完成主线任务。 他被一波又一波的伏兵搞得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后院跑出一伙意想不到的高手来。 没有高手出现了,只有巧巧和张云清提着刀,中间还站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后院门口,后院房间里人影憧憧,显然都是女子。 漏网之鱼大笑,挥刀就上,三人一拥而上,将他围住,刀剑齐下。 安青月追上来时,不过片刻,胜负已分,鱼死网未破。巧巧惊讶的拍拍比她都高的兰小子。 “你行啊,果然是俞大哥的高徒,我看你至少能打五个云清姐!没准都能打过我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章 阴谋阳谋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已经冲进了院子里,和白莲教徒混战起来。俞大猷和张无心腾出了手来,和武当众人一起砍杀剩余的高手。 白莲头目仰天长叹:“妈的,剩下的人呢?剩下的人都哪去儿了?再给我多点人,我就成功了呀!” “他成功不了,即使给他再多的人,他也赢不了,因为他的任务不是攻破萧府,而是杀掉萧风。” 严世藩微笑着看着胭脂虎,耐心地给她解释。 “萧府中高手太多,外围兵马转瞬就到,任务时间太紧张。 最关键的是,萧风本身武功也已经很高。即使打不过他们,萧风也能跑掉。而只要萧风跑掉,这个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所以我压根就没打算能靠这次袭击消灭萧风,剩下的人在哪里,只有我知道。” 他的死士,加上罗文龙的高手,一共一百多人,萧芹以为他会都拿去和萧风拼命,但他并没有。 他只分了十几个人去进攻萧府,剩下的九十人左右,都去干了另外的一件事儿。 他和萧芹约定之外的事儿。 严世藩微笑着看着胭脂虎:“你这么聪明,要不要猜猜我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呢?” 胭脂虎笑着说:“我猜,是去挖如玉的坟墓去了? 你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连我都不放过,何况如玉把你的腿都断了呢。 我要是你,肯定去挖坟掘墓挫骨扬灰的。没准你不嫌凉不嫌脏,还能在棺材里尽兴一回呢。” 严世藩眼角的肌肉狠狠的抽动了一下,显然胭脂虎是太会戳他的痛处了,每次都那么精准,他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世间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你。不过这次你猜错了,我就算要挖坟掘墓,也用不了九十个高手。 我知道你是故意瞎猜,想激怒我,让我赶紧杀了你了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牢头,打断她的手脚,把囚犯们都放出来吧!今天我请客。” “等一下!” 胭脂虎忽然大喊一声,声音大得连严世藩都吓了一跳,他开心地看着胭脂虎。 “怎么,你害怕了?想求饶了?” 胭脂虎大声道:“你知不知道极乐神功有什么弊端?” 严世藩想了想:“不就是要吃极乐丹,要拿异性练功吗?我见过密使练功,也见过你练功,有什么奇怪的?” 胭脂虎大声道:“可有人告诉过你,若是吃不到极乐丹,也无法拿异性练功,又会如何?” 严世藩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的不知道,他犹豫地猜测。 “非常难受?难受得要死?” 胭脂虎哈哈大笑:“不光是难受得要死,而是真的会死。练功时间越短的,需求越弱,间隔时间也可以越长。 练功时间越长的,功力越深的,需求越强,间隔越短。所以萧无用的需求比我要强,如果得不到满足,真的会死。” 严世藩皱皱眉:“那萧芹呢?他也这样吗?” 胭脂虎摇摇头:“只有他不是。我们练的极乐神功,都是邪功,或是体质不对,或是练法不对,都走上了邪路。 他的身体是萧家血脉,天生能适应极乐神功,他练成的是真正的极乐神功,功法最强,但无需吃极乐丹,也无需以女子练功。” 严世藩恍然大悟,略带迷惑地看着胭脂虎:“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有什么用?难道你以为我会因此发善心放过你吗?” 胭脂虎微微一笑:“我是告诉你,我被关在监狱里这些天,既吃不到极乐丹,也玩不到男人,本来就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你愿意怎么折腾都随你,没准还能救我一条命也说不定呢。” 严世藩哈哈大笑:“你这话哄哄别人还行,对付我,不觉得太天真了吗? 你的手脚都断了,就是吸了男人的阳气又有何用。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养伤的机会。 他们完事后,黑罗刹会好好享用你的身体,不过你也知道,他享用你身体的方式,可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啊。 比起娇喘来,他更喜欢听人的惨叫声,哈哈哈哈哈。黑罗刹,动手!” 牢头狞笑一声,双手举起,对准胭脂虎,胭脂虎轻蔑的笑了一下,自知反抗无益,干脆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的人去哪里了。” 严世藩悚然一惊,目光看向牢房的最深处。胭脂虎无奈的叹了口气。 刑部的大牢太大了,最里面的牢房中,有很多门前都是没有油灯的,这里的人,只有看守来送饭时,才能看见一点光亮。 萧风就从这样一个毫无光线的黑暗牢房里走了出来,平静的看着严世藩,严世藩居然也迅速冷静下来,还笑了笑。 “原来胭脂虎刚才那番话不是说给我听的,她是在警告你不要出来。 实话说,你要不主动走出来,打死我也想不到,你就在这里。 你如果不出声,只看戏,等我折磨完胭脂虎离开后,再悄悄的出来,即能知道我的秘密,又能平安无事,何苦呢? 萧芹说的没错,你这个人啊,妇人之仁,我真该早点打断她手脚的,没准你早就出来了。” 萧风淡淡一笑:“你要是肯亲自上阵,没准我还会欣赏一下。可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只能自己流着口水,看别人侵犯自己垂涎已久的女人,有时我真怀疑,如玉的乌金丝,是不是切的比想象的更高啊?” 严世藩的脸沉了下去,妈的萧风这厮跟胭脂虎莫非有一腿?怎么现在戳人心窝子的话,越来越有胭脂虎的风韵呢? “萧大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这牢里的看守和囚犯都没看见吗?别人不说,有几个狱霸都是牢头的人,我一进来他们就该报警才是啊?” 萧风笑了笑:“你让柳台调战飞云出城办事儿,不就是怕他万一来刑部大牢,会坏了你的好事儿吗?” 严世藩点点头:“不错,我派人盯着战飞云出的城,他就算是偷偷回来了,此时外面打成这样,他肯定也是去护着萧府,没准还会去护着王推官家。 怎么,这跟你怎么进的刑部大牢有关系吗?难道你是他送进来的?不能吧,那样会被发现的。” 萧风点点头:“人都有心理焦点。你扶灵出城,不也是为了把众人的注意力带走吗? 你出了城,锦衣卫自然就不会盯着严府了,你和萧芹的人方便动手,对吧?” 严世藩的微笑如常:“以你的能力,能想到这一点,我并不奇怪。这么说,战飞云也带走了我的注意力了?” 萧风点点头:“你盯战飞云盯得紧,但对普通的捕快盯得就不会很紧。战飞云出了城,你也就放松了警惕。 你对新近牢房的犯人会很在意,但如果张居正带着一群捕快来巡视牢房,出去时少了一个捕快,谁又能注意到呢?” 严世藩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除夕之前,张居正作为新上任的左侍郎带人巡视牢房,合情合理。 你趁机进了牢房后,脱掉捕快的衣服塞进草堆里。这些牢房平时都是被遗忘的角落,你早上刚进来,没人能发现。 不过你就那么笃定,我今天会来这里?如果我没来,你岂不是白白坐了一天的牢?” 萧风笑了笑:“以你这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就这么放过胭脂豹,乖乖离去,那倒是奇闻一件了。 听说你扶灵出城,我就预备你杀回马枪了。不过实话说,我还真没想到你已经猜出胭脂虎的身份了。 本来我以为你会先奸后杀呢,结果你比我想的要聪明,我得承认这次是低估你了。” 严世藩哈哈大笑:“你低估的不止这一点。你刚才说,知道我的人去哪儿了,你倒是说说看,我看看有没有低估了你?” 萧风淡淡的说:“你的人,去杀裕王了,对吧?” 严世藩就像被迎面打了一拳,脸向后猛地仰了一下。他直直的看着萧风,半天才点点头。 “萧芹都没猜到的事儿,你怎么猜到的?” 萧风笑了笑:“其实很简单,人们有时看不透很多事儿,都是因为过于自我,会陷入一个误区。 以为自己关注的东西,别人一定也会关注;自己认为重要的事儿,别人一定也会觉得重要。 越是自负自傲的人,越是如此。萧芹虽然机智聪慧,却和你一样,极为自负。 他以为他想当皇帝,就以为这天下的人就都想当皇帝,只不过别人都是心里自嗨,不敢付诸行动而已。” 严世藩眨眨眼:“关上门说话,天下人想当皇帝的肯定不少,他这么想倒也没什么错儿。” 萧风笑了笑:“可萧芹毕竟太过自负了,他能想到刺杀皇帝,让两个皇子相争造成朝堂混乱,是对白莲教造反最有利的局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却想不到,这个局面对白莲教最有利,却未必是对你最有利的。对你最有利的局面,其实是万岁和裕王一起死。 退而求其次,如果万岁死不了,至少裕王也得死。裕王一死,万岁其实已经别无选择,景王就是未来的太子和皇帝。 你培养了景王多年,即使景王现在对你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但景王和严党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是斩不断的。 萧芹谋的是皇位,成功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而你谋的是权臣,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很大。” 严世藩深吸一口气:“萧风啊,如果咱们两人不是死敌,我真他妈的想跟你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兄弟。 这么多年了,聪明人有很多,可能在干坏事上和我一个层面的真是太少了,连萧芹都差点意思。 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件事。萧芹之所以没想到我这一手,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萧风沉思片刻,点点头:“我应该是漏掉了什么,萧芹确实应该更聪明一些的才对。” 严世藩叹口气:“你刚才说得很对,人都是有什么来着?心理焦点?这个词用得好! 萧芹这次没有防备我,就是因为他知道我已经一败涂地,穷途末路。他以为我要翻身,只能靠他了。 所以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计划上,以为我会毫无保留地配合他,当他的属下。 你可知道,他催促我干这件事很多年了,我一直不肯答应他,就是因为我若不到穷途末路的一天,他都不会完全相信我。” 萧风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复杂的神色,语气中有难以掩盖的,不能不承认的佩服。 “你留着这一手,预备着作为你拼死一搏的后手,这份耐心和隐忍,当真是让人惊佩。 不过这次你翻不了身了,因为萧芹刺杀万岁不可能成功,你刺杀裕王,同样也不可能成功。” 严世藩微微一笑:“萧芹刺杀万岁确实成功不了,因为既然谈新仁进了京,那个宫墙上的图纸就不是秘密了。 陆炳就算不上奏万岁,也会做出相应的防备来,所以萧芹必然失败,能不能逃出名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萧风悚然一惊:“你知道谈新仁进京了?那你为何不阻止萧芹的行动?你是故意让他去送死的吗?” 严世藩满意的看着萧风吃惊的表情:“这个嘛,如果你今天能活下来,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我现在更想告诉你的是,裕王今天死定了。裕王府的人手我很清楚,能达到展宇水平的高手,不超过四个。 剩下的几十个侍卫,功夫最高的,三个人能打一个展宇,已经是极限了。裕王和景王都没有私下豢养私兵死士,这一点咱俩都清楚。 进攻御王府的有八十人,其中至少十个人的功夫不弱于展宇。裕王府是三个地方最后动手的。 五城兵马司和禁军,都被吸引到了皇宫和萧府附近,裕王府周围还能有什么增援兵力? 你现在想到我会攻打裕王府,也已经完了。你说,裕王有什么理由不死呢?” 裕王府,展宇正在率领侍卫们浴血苦战。可来的都是强敌,八十来人,个个放在江湖上都是高手级别。 侍卫却只有四十人,功夫还都不如对方,所以转瞬之间就已经落入了下风。 要不是展宇带着三个功夫最好的侍卫死守住王府的内门,易守难攻之地,只怕刺客们早已杀入内堂了。 “妈的,五城兵马司都是吃干饭的吗?打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人来?” “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该到了。王府打成这样,不可能没人来援助的,就是五城兵马司不来,锦衣卫也该来的!” 罗文龙哈哈大笑:“别做梦了,乖乖受死吧。苍井,武藤,波多野,饭岛,你们四个一起上,给我砍死他们,冲过去!” 展宇惨笑道:“妈的,十分之一,果然是十分之一,想不到老子要死在这里了!” 罗文龙皱眉道:“什么十分之一,你说什么?说明白点!” 展宇怒喝一声:“你懂个屁!” 使出压箱底的绝招,一招无影神刀,刀影重重叠叠直奔罗文龙。罗文龙不愿冒险,后退躲闪。 苍井趁此机会终于冲进了内堂里,兴奋地大吼一声:“头功,是我的,你们地,不许抢!” 内堂的床上,一个人影隔着帷幕,端坐不动,苍井冲上去一刀劈下。 天牢里,萧风毫不吃惊的笑了笑:“谁告诉你我是刚想到的?如果我早就想到,你会攻打裕王府了呢?” 严世藩眨眨眼睛:“你不用骗我。你不会真以为,我办事都是依靠白莲教的那些废物吧。 我的人一直盯着裕王府,他的府里并没有增加人手,兵力如常。” 萧风叹口气:“没错,可如果裕王压根就不在裕王府,你的那些高手们也不过是杀死一群侍卫罢了。” 严世藩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岂是那等胸无成算之人?我跟萧芹约定今日动手,给萧芹的理由是拖久了会生变。 实际上是因为,若是拖到除夕,两个王爷都会进宫饮宴,何时回府就难说得很了。 我的人盯着裕王的车轿进宫请安,中午之前就坐车轿回府了,再也没出来过,你告诉我,他不在府里在哪里?” 萧风也笑了:“他在我家里。你真该多派点人进攻萧府的,万一我安排不周,伏兵不够,没准你还能有点收获呢。” 严世藩愣了片刻,摇头笑道:“裕王怎么去的你家里?坐车轿?还是骑马?走路?我的人不是瞎子。” 萧风点点头:“你的人的确不是瞎子,但眼睛也没好到能透视车轿的程度。裕王从皇宫回府的车轿里坐的不过是个侍卫。” 严世藩脸色微变:“可展宇一直在车旁……” 萧风笑道:“展宇不但在车旁,现在还在府里跟你的人打架呢。他若不在,你怎么会相信裕王在府里呢?” 严世藩想了想:“不对,就算回王府的车里不是裕王,但裕王是如何从皇宫到你家里的呢?” 萧风舔了舔嘴唇,无奈的说:“常安公主闹着要去我家,内务府无奈,只得请示万岁后同意了。 常安公主的车轿是很大的,除了她和入画之外,多坐一个裕王,一点都不费劲。” 严世藩终于脸色大变,他恶狠狠的瞪了萧风许久,狞笑起来。 “好,好,好!这才配做我严世藩的对手。萧风,你几次三番坏我大事,今天就死在这里吧。” 萧风苦笑道:“你还真是自信啊,你觉得我敢只身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送死的吗?”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天牢血战 严世藩看了看黑暗的牢房角落:“你不用虚张声势,你鱼目混珠的办法,进来一个人可以,若是想混进来更多人,早就被发现了。”萧风点点头:“没错,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我知道,你要来这里,一定是趁着外面打的热闹才行。现在萧府的架应该打的差不多了,你的人死光了,张无心和俞大猷就会按约定来这里。你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凭你手下的几个人,能杀得了我吗?”严世藩哈哈大笑:“萧风啊,你和萧芹其实骨子里差不多,都是觉得我穷途末路了,跑来折磨胭脂豹就是为了泄愤。”萧风心里一沉,他忽然发现,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轻敌了。 但他脸上并未变化,反问道。 “哦?难道不是吗?难道你算准了我会在这里,故意设下陷阱?”严世藩笑道:“我和你一样没有把握。不过你说得对,没算准又如何?我若是不来,你不过白坐一天牢,也没什么损失。你若不来,我不过白折磨胭脂虎一通,也出了气,同样没什么损失。可万一你要来了呢,不管你是埋伏在牢房里,还是从外面冲进来,我都做好了对付你的准备。我知道你的功夫已经今非昔比,我这三个手下就算能打败你,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了你。所以,我还给你准备了另外一份惊喜。来人,打开牢门,我怎么教你们的,大声喊!”看守牢房大门的两个看守,立刻打开了牢房大门、萧风静静的站着,并没有行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大门之间,隔着黑罗刹和两个黑衣仆从,他来不及冲过去阻止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严世藩究竟设下了什么样的圈套来对付自己。大门打开,两个看守不要命的高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萧风劫狱了!萧风来营救胭脂豹了!” “来人啊!萧风劫狱了!萧风来营救胭脂豹了!”呼喊声在四处救火、到处厮杀的京城里,并不突出,但已经带人跑到半路的俞大猷和张无心却听到了。 他俩不由得一愣,萧风的约定中可没有这一出啊,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带着武当山的几个弟子,立刻脚下加速,直扑刑部大牢。与此同时,战飞云带着十几个和他关系最好的刑部捕快,也从王推官家的方向冲了过来。 两伙人冲进刑部大院里时,埋伏在刑部的一百多个东厂番子,一起呐喊着冲了出来。 俞大猷一愣,他毕竟久经宦海,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瞬间觉得不太对劲,大喊一声。 “不要动手,东厂的人怎么在这里?你们张厂公呢?”为首的东厂番子,显然是这支队伍的头目,大吼一声。 “萧风劫狱作乱,你们都是同伙,张厂公有令,一体擒拿,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喊完不由分说,挥刀就砍,这时想不还手也不行了,双方顿时混战起来。 俞大猷一伙虽然武艺高强,但赶过来的人数少,东厂番子虽然功夫略逊一筹,但人多势众,仍然占了上风。 与此同时,原本在两人对话时一片平静的牢房里,忽然爆发了激烈的打斗和厮杀。 一帮死刑犯在狱霸的带领下,忽然暴起,杀死了那些罪行略轻的狱友,就连死刑犯中,也有几个也被狱霸动手杀死了。 萧风叹了口气:“这些杀人的囚犯,一定都是你提前买通了的,许给了他们好处吧。”严世藩哈哈大笑:“不错,他们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我答应他们会尽力帮他们脱去死罪。就算脱不去的,家人也有供养。所以你就不要想着刚才咱们的对话了,这些人只会为我作证,证明你带人杀进牢房杀死了囚犯。”萧风苦笑道:“然后你听见我杀人劫狱,就带着东厂的人来擒拿我,这些囚犯都是人证。好计谋,好计谋。只是你真以为万岁会相信这样的话吗?难道我不会辩解吗?”严世藩得意地笑道:“如果你能活到那时候,我自然愿意跟你再来一次朝堂论辩,只是恐怕没机会了。”此时东厂的人已经有十几个冲进了牢房里,严世藩一挥手。 “你们还等什么,你们张厂公不是说过了吗,萧风压了东厂这么久,这次他犯下王法,杀了无罪有功!我保证你们每人赏银千两,官升三级!”严世藩虽然已经是草民,但他的承诺没人敢不当回事儿。 东厂本就和萧风不和,虽然张远最近有些摇摆,但下面这些番子却不知道。 一听这话,立刻冲上去砍杀。萧风拔出绣春刀,以他现在的功夫,这十几个番子未必能杀了他,但他心急的是在院子里厮杀的人。 他不知道张远为何要派东厂的人来杀他,明明张远已经开始偏向自己这边了,难道是他察觉了擦脸的大宝不太对劲吗? 不至于吧?但他知道,外面的死伤越多,严世藩的谎言就越可信。自己营救胭脂豹也是情理之中,至少了解他的人都会这么觉得,包括嘉靖。 这个圈套真是太精妙了,他一心破解着严世藩造反谋逆的大事儿,却没料到严世藩在一败涂地的情况下还能反戈一击。 萧风自责地看着严世藩,默默发誓:永远都不要低估严世藩,除非他已经咽了气! 严世藩也痛恨地看着萧风,默默发誓:永远都不要低估萧风,哪怕他已经咽了气! 妈的他还能死而复生呢!这次一定要剁碎了他,比饺子馅还碎,然后再烧一把火,老子看他还怎么复生! “咣”!一声巨响,一个东厂番子应声倒地,胸前轻烟直冒,鲜血狂喷。 剩下的东厂番子都吓傻了,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呆呆的看着萧风手里冒着青烟的东西。 严世藩瞳孔猛然收缩:“这就是入世观改良过的火枪吧,我听说过,连俺答汗都被吓傻了。萧风,你想凭一把火枪就逆天改命吗?大家别怕,他的火枪虽然换弹药快,但毕竟需要时间。一起上,战死的比活着的老子多给一倍的钱!黑罗刹,别发愣,把胭脂虎提过来,挡在咱们身前!”萧风咬住绣春刀,两手用力,将子弹压进枪膛,心里怒火万丈。 妈的,如果老子手里真有一只现代枪支,就算不是冒蓝火的加特林,只要一支自动步枪,今天也非杀了严世藩不可。 可他手里的枪虽然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毕竟受限于材料和科技,威力跟现代的枪根本没法比。 准确度确实提高了,换弹药确实更快了,但也仅此而已,仍然是不能自动连发的,仍然需要双手换子弹,也打不了特别远,枪膛也很容易发热。 隔着这么远,中间这么多人,想一枪毙了严世藩,完全是痴心妄想。只能寄希望于吓住这些人,能活着上殿再说。 毕竟,讲理是自己的强项,局势越难,越需要讲理的机会。被严世藩的悬赏刺激,东厂番子们再次鼓起勇气,冲杀过来,萧风又放了一枪。 再次撂倒一个。其余的人纷纷止步。严世藩冷笑一声:“囚犯也算在内,今日为国除奸,人人有责,悬赏一律平等!”那些死囚原本就是亡命之徒,此时听到如此重赏,不但有活命的机会,还有升官发财的机会,顿时血涌上头,从牢笼里冲出来,直扑萧风。 他们要比东厂的人更不要命,东厂的人也被裹挟着冲上前去,犹如蚂蚁要啃食大象一样。 萧风知道如果把枪口再对准这些人,自己最多再开两枪,就会被扑倒在地。 他咬咬牙,举手对着严世藩就是一枪。严世藩真没想到萧风会如此无视挡在身前的胭脂虎,也没想到萧风的枪法如此之准,这一枪穿过胭脂虎的腰侧打中了黑罗刹的腹部。 黑罗刹闷哼一声,将胭脂虎扔在地上,捂着肚子,摇摇欲坠。萧风暗道侥幸,这样的视线条件,这样的枪支,这么远的距离能命中,只能说是命够好。 萧风迅速压上子弹,在众人扑到自己面前的最后时刻,从间隙里对着严世藩再开一枪。 给严世藩推车的黑衣仆从,同时闪身到严世藩面前,这一枪直接打中了其中一个,摇晃着跪下来。 但这一枪之后,众人已经扑到了萧风面前。萧风来不及再换子弹,扔下枪,抄起绣春刀狂劈猛砍。 那些东厂番子和死囚功夫远不如萧风,若是在开阔之地,萧风没准还能占上风。 但此时地方狭小,别说闪转腾挪,连挥刀都受限制。萧风砍倒七八个人后,胳膊腿不断被人扯住,身上也挨了两刀,虽不是要害,也已血染白袍。 外面的俞大猷等人,被人多势众的东厂番子围住,一时也冲不进来,急得狂吼不止。 萧风心里苦笑,这次死得不冤,自古道骄兵必败,概莫能外。自己差点一战灭了严世藩,又识破了严世藩和萧芹要造反的诡计,甚至还猜到了连萧芹都没猜到的,严世藩的主要目标是裕王。 自己确实骄傲了,认为严世藩不过如此,却忘记了严世藩本就是个鬼才,忘记了一条恶狼在受伤最重的时候才最凶残。 如果自己能再多想想,自己能对张远这颗棋子多用点心,而不是想着先稳住他就行,也许就能想到,东厂的力量可能会搅局。 可张远为何会忽然背刺我呢?这个谜底,也许永远也弄不清楚了…… “让他们住手,否则我抓断你的喉咙,再抓断你的那玩意,让你做鬼都是个太监鬼。”严世藩杀猪般地嚎叫起来:“住手,都住手,别他妈打了!”看众人还在亢奋地围殴萧风,胭脂虎下面的爪子用了点力,严世藩居然硬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越硬越容易断! “都别打了,杀了萧风赏格也失效了!”这句话比啥都管用,众人顿时退回来,退到严世藩的身边。 萧风拄着绣春刀喘着气,青衣白袍都被血染红了,身旁躺着六个东厂番子和八个死囚狱霸。 严世藩身边的三个人,中枪的黑衣仆从趴在地上起不来,另一个仆从的短刀就停在胭脂虎的脖子上,而同样中了枪的黑罗莎,两手握拳,停在胭脂虎的两耳旁。 刚才那一刻的混乱,三人中两人中枪,另一个还挡在严世藩身前,防止萧风再开枪,因此所有人都忽略了受了重伤的胭脂虎。 她坐牢多日,身体虚弱,吃喝之中又被下了蒙汗药,全靠极乐神功在扛着。 然后又被黑罗刹在心口踹了一脚,被火枪在腰上打伤了,谁也没想到她还能有反击之力。 可她偏偏就趁着这片刻的混乱,提起一口气,双爪齐出。一只爪子在咽喉上,一只爪子在下体上,严世藩一时竟不知自己更害怕哪只手了。 他清楚地知道胭脂虎两爪的威力,也毫不怀疑胭脂虎动手的决绝。如果是胭脂豹,他可能还不这么害怕。 可胭脂虎……他绝不敢赌胭脂虎还有没有余力,更不敢赌胭脂虎会不会那么在乎萧风的死活,所以拼命的积极表态。 “你别冲动,萧风可以离开,你也可以离开。俞大猷就在外面。我让他们住手,你带着萧风出去,只要到了俞大猷身边,就谁也动不了你们了,好不好?”萧风撑着刀,冷冷的说:“我们不出去,你让俞大猷他们进来。”萧风很清楚,以他和胭脂虎的状态,只要放开严世藩,根本走不出去。 而且胭脂虎被铁链锁着,也没法走。黑罗刹犹豫片刻,冲两个看守喊了两声。 两个看守大喊一通,可那些东厂的人,是因为听了张远的命令才厮杀的,一时间哪肯就罢手呢? 就在这时,一大队禁军和锦衣卫冲出来,围住了刑部,陆炳坐在马上,大声喝道。 “所有人住手,敢抗命者,不论是谁,格杀勿论!”这一嗓子比严世藩管用多了,那些杀气腾腾的禁军和锦衣卫们,一看就是刚打完仗过来的,身上杀气未散,只要有人敢动,绝对毫不犹豫就会放箭。 场面终于平静下来了,两伙人都被禁军和锦衣卫控制住了,陆炳领着人进到大牢里,看着眼前的场面,面沉似水。 “把萧风带过来,萧风,让胭脂豹放开严世藩!”萧风被锦衣卫带到陆炳身边,看着胭脂虎,轻声说:“如果你能,不用管我。”胭脂虎妩媚地冲萧风一笑,笑容中带着惨淡和无力,又带着欢喜和欣慰。 “可惜,我真不能了。幸亏他胆子小,我就说他不是个男人。”她的两只手就连铁链的重量都撑不住了,重重地垂了下去,整个身子也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罗刹挥拳就打,陆炳暴喝一声:“谁敢动手,谁就得死!”黑罗刹的拳头僵在了半空,那个拿着短刃的黑衣仆从却充耳不闻,挥刀就刺,陆炳一抬手,当先射出弩箭。 锦衣卫们几乎同时抬手,十几只弩箭带着破空之声齐齐射在黑衣仆从的身上,顿时变成为了一只刺猬。 手中短刀也刺偏了,只刺中了胭脂虎的肩膀,胭脂虎轻轻哼了一声,动都没动。 陆炳看了严世藩一眼:“严世藩,我让人先送你回严府去,万岁一夜不安,已经安歇了。明日万岁破例开小朝会,你和严首辅一同上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严世藩看看萧风,又看看地上躺着的胭脂虎,呸了一声,两个仆从都已毙命,他也只能让锦衣卫推着小车推走了。 陆炳看向萧风的一身鲜血,皱皱眉:“你也回府吧,你什么都不用问,我也什么都不能说。有什么话,明日早上小朝会再说!”那些死囚们,在锦衣卫冲进来的时候,已经都钻回了牢房里,甚至连锁链都锁起来了,还有人假装打起了呼噜,一副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架势。 萧风看着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的胭脂豹,看向陆炳。那目光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失望,那样的愤怒。 之前从没有人见到过萧风这样的目光,连陆炳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竟有些不敢面对他。 许久之后,萧风才淡淡的开口,语气极其平静。 “胭脂虎活不久了,我想陪陪她。”陆炳看着萧风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萧风走进牢房,将地上两具黑衣仆从的身体拖出去,那个中枪的家伙呻吟着抬起头,看着萧风。 萧风都没回头看他,反手一刀,脑袋咕噜噜地滚出去很远,滚进了一个狱霸的牢里,那个狱霸吓得连装出来的呼噜声都变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二章 虎归山林 萧风把胭脂虎抱起来,轻轻放到干草上,扶起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 胭脂虎睁开眼睛,看着萧风,妩媚的一笑。即使这般剧痛之下,她仍然笑得那么妖艳妩媚,就像这份妖艳妩媚是刻在脸上,也刻在骨子里了一样。 “萧公子,你其实真的不用出来的。我不是骗他们的。我的极乐神功长时间不吃药,不拿男人练功,真会死的。本来我也活不了几天了。”萧风点点头:“我知道。” “萧公子,你不该出来的,你如果死了,谁照顾我妹妹?俞大猷万一不肯娶她,她可怎么办?只有你发话,俞大猷才肯娶她,否则谁会娶声名狼藉的胭脂姐妹呢,你说对吧?”萧风点点头:“我知道。” “萧公子,你那枪很厉害啊,如果你一开始就全不顾及,直接开几枪,没准就打死严世藩了。你呀,还是顾虑太多,总想着用好人的手段和坏人斗,你这样,以后会吃亏的呀。”萧风点点头:“我知道。” “萧公子,本来就是说好的,我妹妹活,我死。我死前若能帮你把严世藩谋逆的证据都套出来,自然最好。可惜,他比咱们想的厉害啊,提前布了局,这一牢房的犯人,反而都成了他的证人了。明天上朝,你要小心点啊。”萧风点点头:“我知道。” “萧公子,你知道吗,我和妹妹很小就没了爹娘。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妹妹的。本来我想找个好人家,给人家当牛做马也行,做小妾都行,只要我妹妹能堂堂正正地嫁人,过上好日子。可谁知道,我们碰上了萧无极。萧无极,就是萧无用的哥哥,你一定听俞大猷说过的。”萧风点点头:“我知道。” “萧公子,那天晚上,我拼命地抢着吃极乐丹,拼命地勾引萧无极,拼命的装我妹妹,萧无极上了好几次当,到底也没碰到我妹妹。从那以后,我就发现,我装我妹妹特别像,可惜,我妹妹装我就不够像,总是差一点。她装我帮你办事,从严府跑出来那晚,差点就露馅了,幸亏我提前准备了那颗痣。”萧风点点头:“我知道。” “萧公子,后来,俞大猷不肯带我们走,我和妹妹就继续流浪。我的毒就发作了,要死要活的,脱光了衣服到处乱跑,吓得我妹妹连哭带喊地抱着我。我当时真想一头撞死,可又放心不下我妹妹。这时候,萧芹找到了我们,说他杀了萧无极,说他能帮我治病。他给我吃极乐丹,教我练极乐神功化解体内毒气,转成邪功。我们俩以为他是好人,就跟着他入了白莲教。但后来我发现,凡是入教的女子,几乎都在练功。我就偷偷地替我妹妹‘发病’了两次,我演得可好了,把他们都骗过去了,都以为我们俩都在练功呢。”萧风点点头:“我知道。” “萧公子,我知道你的用意。如果留在府里的是胭脂虎,严世藩一定有所戒备,不会轻易让我上朝。可如果真把我妹妹留在府里,她又演不好戏,万一出了事儿,你就失信于我了,说到底,你是个好人。”萧风点点头:“我知道。” “萧公子,我杀过很多人,干过很多女人不该干的,不知廉耻的事儿。他们说我是妖女,我有时也疑惑,我是不是其实天生就是个淫荡的女人。同样碰上了萧无极,云姑娘就没我这么坏。萧公子,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妖女,只是刚好被萧无极激发了出来?”萧风停顿了片刻,摇摇头:“你不是,没人是。有些人,他们把人逼成什么样,反过来还会说人天生就是什么样。”胭脂虎满足了,她抬头看着萧风,看着那张棱角分明,又带着少年风姿的脸,忽然笑了。 “萧公子,其实严世藩没说错。胭脂姐妹,真的是很喜欢你啊。”萧风没说话,只是抱着胭脂虎的双臂,微微颤抖了一下。 胭脂虎恍然未觉,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看不见萧风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张脸的轮廓。 “萧公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在街上算命呢。我本来是去查千手如来身份的,可我看见你了。以前你都不出门的,我听说过你,但没看见过你。我看见你了,心里就想,这个男人,可真好看。真的,我不骗你,不是那种模样上的好看,就好像,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好看。后来我妹妹说,感觉你没有俞大猷好看呢。我就明白了,不是你长得特别好看,而是我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所以觉得你就好看,像我妹妹一眼喜欢上俞大猷一样。后来你给张天赐算命,给画姑娘算命,我偷偷躲在附近看,把我笑的呀,差点就被死老道给发现了。后来你打了赵二,当了真人,就不算命了,我也就看不见你了。可我总是挺想你的,说不清为啥。再后来,你和严世藩斗,我有几次机会见了你的面,可我从来不敢告诉你,你猜猜,为啥呢?”萧风能感到胭脂虎的身体在发抖,就像冷得厉害,他把双臂微微抱紧了一点。 “我猜不出来,你告诉我吧。”胭脂虎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嗤得笑了:“骗人,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呢?算了,我告诉你吧。我妹妹喜欢俞大猷,她有资格喜欢啊。可我喜欢你,我哪有资格喜欢呢?别说我这身子了,就是我做的事儿,也没资格啊。别说我杀人练功的事儿,就说你和严世藩斗的时候,我都不敢帮你呀。万一被他发现,我妹妹就危险了。我虽然喜欢你,可如果要救我妹妹就得杀了你的话,我也只能选杀了你,没办法,我得救我妹妹啊。不过我想过,如果真的必须杀你,等我以后安顿好妹妹后,我就自杀,去找你,解释给你听。你人那么好,一定会原谅我吧。萧公子,你会的吧?”萧风点点头:“嗯,我会的。”胭脂虎开心了,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抬起手来,想摸摸萧风的脸,可铁链太沉重了,她抬不起来,又垂下去了。 萧风拿起绣春刀来,砍在铁链上。胭脂虎听见了,着急地喊起来。 “别,别砍!万一你砍断了铁链,严世藩说你劫狱就更像真的了,你帮我把手拿起来就好。”萧风砍了两下,知道绣春刀虽锋利,自己坐着使不上劲,终究是砍不断粗大的铁链的。 他放下刀,拿起胭脂虎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萧公子,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猜萧无极没有死,以后你如果碰到他,帮我杀了他好不好。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了,比恨严世藩还多呢。”萧风点点头:“好,我杀了他。”胭脂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萧无极很厉害的。你现在功夫不比我差了,可我和妹妹加起来也未必能打过他。你还是别动手了,让俞大猷杀他吧,他打不过俞大猷。你让俞大猷杀他,他肯定听的。”萧风勉强笑了笑,泪水终于从脸颊滑落。 “好,不用我说,他也得杀,他是你妹夫呢,他得听你的。”胭脂虎笑了,满意地舔舔嘴唇,就像个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孩子,吃到了一块糖一样。 “萧公子,其实,今天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怕死,我也不怕被打断手脚,像畜生一样被他们折腾。可我害怕被你看见。你可能没注意过,我每次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时,都是我打扮得最漂亮到时候。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最漂亮的时候,我害怕被你看见,我像畜生一样躺在地上,被那些又脏又臭的男人折腾。”萧风的泪水滚滚而落,他在脑子里回忆着自己仅有的几次和胭脂虎见面的场景。 当时自己并没有注意过她刻意的打扮,现在想想,确实比胭脂豹见自己时的妆容更精致。 萧风忽然发觉,自己每次都能一眼认出这姐妹俩,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比别人的眼光更锐利,可现在才明白并不是。 胭脂虎在别人面前,总是刻意装得和胭脂豹更像。可在自己面前,她从来不伪装,她应该是希望自己能记住她,而不是胭脂姐妹。 她害怕自己看见她被折磨的样子,却还是大声提醒自己不要出来。她当时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萧风抱紧胭脂虎,胭脂虎的手感受到了湿润,她开心的笑了。 “萧公子,别哭了,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哭。你笑笑吧,你不知道,我最爱看你笑了。你一笑,我就感觉连风都是暖暖的。这两年,我看着你的笑容越变越少了,很多时候都是假笑,苦笑。你笑笑吧,真笑一下,我想看看呢。”萧风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笑着哭了,还是哭着笑了,总之胭脂虎在他的脸上摸到了笑容,也摸到了眼泪。 “萧公子,我这辈子,和很多男人睡过。有的是为了练功,有的是为了杀人,还有的是被逼无奈的。可从没有一个好人跟我睡过。不管是练功的,还是杀人的,还是被逼无奈的。他们有的没吃药时像正人君子,可吃了药就像畜生一样。还有的,没吃药时就已经像个畜生了。真的,从来没有好人睡过我呢。我知道你不怕极乐神功的,你说,如果我想和你睡,你……你会不会跟我睡?”萧风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能把这么粗俗的话,说得这么让人肝肠寸断。 她的确是个坏人,可她有过当好人的机会吗? “我会的,只要你想,我就会和你睡。”胭脂虎心满意足了,她感受着萧风抱紧她的双臂,感受着萧风胸膛传过来的体温,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的说。 “萧公子,萧公子,我……我上身没穿衣服,你,你别看我,别看好不好。”她苍白的脸上,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羞涩的神情,那一抹红晕,就像漂浮在漆黑夜空中的一抹红霞,也像淤泥沼泽上生出的一朵莲花。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觉得好笑,一个能赤身裸体在床上和男人翻滚,还让其他男人旁观的女人,竟然也会害羞? 可萧风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知道,她不是不知羞耻,她只是演了太久,都忘记了自己是在演了。 现在她终于可以卸下一切的伪装,终于可以安心的休息了。哪怕一切都已肮脏不堪,她的心里也始终有个小小的角落,在遇到萧无极之前,那个心怀梦想的女孩,还在那个角落里活着。 萧风解下血迹斑斑的白袍,紧紧地裹住胭脂虎衣衫不整的上身,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的小声说话。 “别怕,别怕,我帮你盖住了。我看不见了,啊。”胭脂虎羞涩地缩了缩身子,然后不动了,就像一个女孩幸福地躺在恋人的怀里,睡着了一样。 她的手从萧风的手里滑落,垂到了地上。萧风紧紧的抱着她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全身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被推开了,战飞云走进来。兵马都撤走了,牢头也被带走了,张居正做了保证,由战飞云暂时看守刑部大牢。 战飞云走到萧风面前,低声说:“萧兄,回家吧,你在这里呆的越久,明天到朝堂上对你就越不利。”萧风缓缓放下胭脂虎,看了看那些假装睡着,但眼睛却像饿狼一样在胭脂虎身上扫来扫去的囚犯们。 “飞云,你帮我守着这里。牢房的门虽然都是锁着的,可这些囚犯身上有的就有钥匙。如果他们谁敢靠近她,你就给我杀了他,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战飞云点点头:“放心吧,今晚这牢里死了这么多人,多死几个谁也不知道。他们就是不出来,我看谁不顺眼,没准也会杀几个。”大牢里瞬间一片安静,然后像比赛一样,鼾声四起,似乎都害怕睡得不够逼真,被战飞云认为不老实。 萧风走出大牢,天色尚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没有了白袍,寒气似乎一下变得刺骨了,他内力深厚,原本已经不怕寒暑,此时却忍不住的发抖了。 这一夜,死了太多的人。她其实只是一个必然要死的,也是罪有应得的女人,为何他却如此悲伤。 他忽然想起了他给王迎香讲的故事,他忽然很恨自己,忘了给她也讲一遍。 那样她就会明白,她虽然是个坏人,但那不是她的错,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当一个好人的机会。 萧风在黑暗中走回到萧府,萧府的大门坏掉了,鲁平山正带着几个工匠在连夜维修,见到萧风,都吓了一大跳。 萧风一手提着火枪,一手拎着绣春刀。只有青衣,没有白袍,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双眼通红,就像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杀神,比张无心还吓人。 “萧大人,萧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夫人们都还担心你呢,赶紧进府去吧。俞大人他们都被锦衣卫带回来了,陆大人说天亮之前全城宵禁,谁也不准出府了!”萧风摇摇晃晃的走进府里,地上的血迹仍在,尸体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运走了。 几个武当弟子正在前院的屋里互相包扎着伤口,安青月一身红妆,在四处帮忙。 谷虚子心疼的站在院子里,往屋里张望着,又不想被弟子们看见,见到萧风,迎上去打个稽首。 “萧道兄,听无心回来说,严世藩又回京了?你又料准了呀,可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萧风郑重地给谷虚子回礼:“道兄,萧风屡次麻烦武当山的道友们,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师兄弟们若有伤损,还请道兄节哀,其家人一切用度,今后都在萧风身上。”谷虚子笑了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武当弟子,多得道兄照顾,都有了奔前程的路,也不枉他们学艺一场。江湖人舞刀弄剑,行侠仗义,哪个不是刀头舔血。卫道降魔也好,自修前程也罢,都是要看命数的。”萧风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俞大猷等人见了他,也迎了上来。 “师父,如你所料,进攻萧府的人不多,我们足以应付。按你的吩咐,我就没让埋伏在隔壁那座鲁平山还没修完的二层楼里的僧兵们露面。”萧风点点头:“那些僧兵虽然穿的是你仆从的衣服,可一动手毕竟容易露相,若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看见,也不好。反正这些僧兵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万一我判断失误,来的人太多,他们不得已才需要露面的,现在这样很好。”俞大猷担心地说:“师父,严世藩是不是设了什么毒计?我们按计划赶到刑部时,怎么会有东厂的人在那里呢?我说大白天的,东厂的人全体出动在街上晃悠什么呢,原来是有所图谋!”萧风摆摆手:“去休息吧,天大的事儿,明天上朝再说!”俞大猷心里忐忑,但见萧风疲惫之极,也不敢再说了。 抱拳施礼后退下去了。后院的女人们见萧风这模样,一肚子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连公主都默默地退后了,把刘雪儿推到前面去。刘雪儿从萧风手里接过刀和枪,收好,然后拉着萧风的手回到中堂,和小梅一起帮萧风洗脸,更衣。 萧风木然的坐着,就像个木偶一样,脑子里飞快不停的转着,思考着,对身边的人和事反而没什么反应了。 洗漱干净后,小梅轻轻关上门,回到隔壁的小屋去了,刘雪儿扶着萧风躺到床上,将萧风的一支胳膊温柔地抱在怀里。 漆黑的大牢里,战飞云坐在胭脂虎的尸体边上,两只金光闪闪的手上,滴着新鲜的血,牢里的囚犯们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天边,一丝晨曦终于出现在东方,宣示着,这无比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三章 图纸之争 天光方亮,锦衣卫已经带着禁军,按照名单分别上门提人了。严府中,严嵩和严世藩。 萧府中,萧风、俞大猷、谷虚子。特务中,陆炳及陆绎、沈炼;张远及两个档头。 官员中,张居正、柳台、丁汝夔,五城兵马司中司指挥,顺天府郭鋆,大理寺许辉,工部赵文华。 皇族中,常安公主、裕王、景王各带侍卫首领。另有刑部牢头、谈新仁、胭脂虎、刑部囚徒若干。 当嘉靖坐在皇宫内殿时,名单上的人,除了张远和胭脂虎以外,都已经等在了殿内殿外。 嘉靖坐在宝座上,神情疲惫,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缓缓开口。 “今日除夕,本该休沐的。召你们前来,是因为昨夜京城大乱,且有逆贼进宫行刺。其中纷繁复杂,牵涉之事甚多,朕不得不紧急处置。”在场众人中,很多都是昨夜亲身参与的,自然不用装出吃惊的样子。 那些未参与的人,虽然也早已通过各种渠道略知一二了,但都及时地表达出十分吃惊的态度。 尤其是丁汝夔,虽然锦衣卫和禁军实际指挥权并不在他手中,但他毕竟是兵部尚书。 有人谋反行刺,他是第一责任人,必须表现得比别人更加愤慨才行。 “乱臣贼子,胆大包天!除了白莲教,只怕再无其他,敢如此丧心病狂!”嘉靖对他的愤慨态度表示满意,缓缓点头:“具体的事儿,陆炳你来说吧。”陆炳躬身答应,转向下面众人,声音极其平静,就像在说昨天京城鸡蛋两文钱一个一样。 “昨夜白莲教伙同倭寇,先后对皇宫、裕王府、景王府、严府、萧府发动了袭击。叛贼处心积虑,倾巢而出,人数众多,且趁年关皇恩浩荡,与民同乐之际,丧心病狂,火烧民宅官宅十几处,制造混乱!但京城各部门同心协力,经过锦衣卫、禁军、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大理寺的奋力血战,最终反贼的图谋全部挫败,近乎全军覆没!”陆炳的发言十分官方,尤其是后面那句,把能表扬的部门都包在了里面,绝不厚此薄彼。 中间那句话更是将叛贼的狡猾凶残抬到了极高的高度,这样才反衬出各部门的英勇顽强,不怕牺牲。 郭鋆和许辉暗自佩服,虽然事发仓促,等顺天府和大理寺出动时战事已近尾声,但陆炳还是分给了他们功劳的。 萧风心里一动,目光看向严世藩,严世藩也正看着他冷笑,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手段啊,景王府和严府也同时遇袭,这样就混淆了叛贼真正的袭击目标,同时还洗白了严世藩的嫌疑。 不问可知,这两处的袭击一定是象征性的,最多也就是十来个人,大概是从进宫裕王府的人里分出去的。 声势想来比真正遇袭的裕王府和萧府搞得还大,但只是雷声大,呐喊火药多扔一点,伤亡肯定是极小的。 但真正让萧风吃惊的,是陆炳接下来的一句话,犹如炸雷一般,让萧风一下明白了所有的事儿。 “此次叛逆行动,计划周密,高手众多,京城防卫得以全胜,全靠三件事。一是萧风道术精深,为张远测字得知京城恐怕有人行谋逆之事,虽不知是谁,也让锦衣卫提前得以准备。二是严世藩出京后,察觉白莲教和倭寇进京的可疑踪迹,及时返回京城,请严首辅密告万岁,谨防刺客。三是万岁洪福齐天,谈新仁刚好于日前投案自首,供述了盛世营造的营造队长,曾留下皇宫围墙的漏洞图纸,让我们进一步锁定了防范区域!”萧风定定的看着严世藩,他真的低估了严世藩,不仅仅是低估了严世藩的狡猾,还低估了严世藩的狠毒无耻。 严嵩夫人死得蹊跷,萧风事后想想,九成与严世藩提前准备,丢车保帅脱不了关系。 萧芹和严世藩勾结多年,共图大事,此次倾巢而出,拼死一搏,他说出卖就出卖,毫不犹豫! 这些还都说得过去,罗文龙可是他生死相托之人,他这一告密,等于也直接将罗文龙带领的倭寇队伍也置于死地了。 不管刺杀裕王能不能最终成功,在有了准备的京城防卫之中,这支倭寇队伍能逃出去几个人? 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是棋子,不但要拼着性命去完成他的目标,之后还要用性命帮他重获信任,咸鱼翻身! 陆炳看向萧风,咳嗽一声:“昨夜裕王府和萧府交战最为激烈,萧府幸亏有来贺喜的武当道众,才力保不失。裕王府则损失惨重,侍卫死伤大半,幸亏裕王临时起意,跟随常安公主到萧府过夜,才躲过一劫。”严世藩也看向萧风,目光中除了怨毒,也有欣赏。 萧风猜到了他会派人刺杀裕王,提前唱了空城计,却把侍卫们当了牺牲品。 为了不让严世藩提前察觉,既不能增加太多人手,吓退对方;也不能让展宇离开,引起警觉。 为了诱敌全歼,萧风的心也够狠的。萧风没看严世藩,而是看向了站在裕王身边的展宇,展宇用白布包着一条胳膊,腰间、腿上也都包着白布,兀自往外渗血。 展宇自然是知道裕王不在府中的,但他仍然带着侍卫们拼命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援兵赶到,全歼敌人。 萧风没有要求过展宇一定要死守,但他也没有告诉展宇可以提前跑。这是一场战争,战争每个士兵都有自己的使命,都面临牺牲,包括他自己。 陆炳继续:“只是此次事件太过庞大复杂,其中有许多难明之处,故此将大家请来,弄个明白,也好论功行赏。”既然提到论功行赏,也就是嘉靖已经定了调子,虽然他被折腾得半夜没睡好觉,但总体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战斗,胜利的战斗。 皇帝怕什么?有人以为皇帝怕灾荒,怕造反,其实只要这些达不到威胁皇权的程度时,皇帝是不怎么在乎的。 皇帝怕的是刺客。中国的刺客历史源远流长,春秋战国时期的专诸、聂政、要离、荆轲,到博浪沙的大铁锤,每一个有点功夫的反贼,都是半夜里没落地的那只靴子。 嘉靖也不例外,他也怕刺客。这次天下刺客聚会京城,被自己来了个一勺烩,实在是很开心的事儿。 楼上姑娘的靴子扔完了,老头也可以安心睡觉了。但开心归开心,皇宫的城墙毕竟被人家掏了个大窟窿,今天早上黄锦还带人盯着维修呢。 而且东厂和萧府、刑部捕快打成一团,监狱里死了很多犯人,这事儿也都得弄清楚! 有功可以不赏,有过不能不罚!这是古往今来所有帝王的原则。因为有功不赏最多是心有怨言,有过不罚却会丧失帝王的威严。 心有怨言算个屁,哪个帝王下面不是一群暗骂昏君的,耽误吃还是耽误喝? 某人说得好,有怨言的人多了,你算老几?但帝王失去威严,确是极其要命的事儿,搞不好下面人就会生出非分之想,这个是分步骤的。 第一步:皇帝很好啊,很有人情味儿啊!第二步:皇帝也有七情六欲,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吗! 第三步:皇帝就是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我凭什么不能当皇帝?第四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事情搅在了一起,陆炳决定先从简单的事儿开始,比如城墙上的大窟窿,就比较简单。 “谈新仁,你虽献图有功,但当年此宫墙修缮,正是你的盛世营造干的。你说这故意留下的漏洞你不知道,有何凭据?”谈新仁在来的路上,就这个问题已经想了一路了,此时毫不犹豫,跪在地上喊冤。 “陆大人,我只是东家,盛世营造的图纸、施工,一向由营造队长负责,此事京城中人人皆知。不但是我家,只要是规模够大的营造队,都是如此。小人委实不知,小人是后来破产后,从营造队长的房中得到的图纸。”陆炳喝问道:“那营造队长现在何处?”谈新仁悲痛地说:“营造队长死在了春燕楼,是马上风死的。后来听说,其实是被白莲教的人杀死的。”其实这些话,昨天谈新仁被带到诏狱时,陆炳已经简单问过几句了,此时重问一遍,主要是给众人听的。 “何人告知于你,营造队长的死有蹊跷?” “回大人,是汪直汪将军。小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海岛躲藏,颇得汪将军照顾。因此小人将图纸的事儿告知了汪将军,汪将军一听大惊,当即让我赶紧回京自首,我才回来的。” “你好端端的,为何到海岛躲藏?当初你既然看到图纸有问题,为何不及时上报朝廷?”关键部分到了,谈新仁咬咬牙,鼓起勇气,大声回答。 “大人,小人罪该万死!小人利欲熏心!小人开始确实不知厉害啊!当初小人看到图纸时,只想到是营造队长和赵文华侍郎为了中饱私囊,以次充好,并未想到更多啊。小人当时赔了萧大人三十万两银子,穷困潦倒,自以为抓住了赵侍郎的把柄,就写信给他,意图敲诈。想不到赵侍郎不但不给钱,还派人来一把火烧了我家,我看那帮人很像是忍者杀手,就赶紧逃命了。”听到忍者二字,陆炳心里一动,目光扫向严世藩。 严世藩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神情自若。从在殿上看到谈新仁开始,赵文华就一直提心吊胆。 他虽然不知道谈新仁为何在此,但自己和谈新仁之间的勾结牟利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数额也都不小。 但即使如此,他也万万没想到竟会是皇宫城墙图纸的事儿!当听说此次谋逆行动和皇宫城墙图纸有关时,赵文华脑子嗡的一声,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 此时听谈新仁将事儿推到他身上,赵文华赶紧大声喊冤。 “大胆狂徒,竟敢血口喷人,污蔑朝廷命官!陆大人,此狂徒与我仅仅只是工作关系而已!他是给我写过信借钱,但本官一向清贫,哪来钱借给他呢?于是就婉拒了他。他后来就又写了封信,信中胡言乱语,说什么营造队长的图纸在他手中,勒索本官一万两白银。可本官只觉得他是穷疯了,什么图纸值一万两白银,所以本官并未理睬他,也从未见过这份图纸。”陆炳看着赵文华:“你身为工部左侍郎,经过工部的工程都要有你审核验收,难道你没有见过皇宫宫墙的图纸吗?”赵文华道:“验收当然要有图纸,但皇宫宫墙的图纸并无问题啊。图纸就在工部,大人此刻就可以让人去取,一看便知!”陆炳也不废话,立刻让锦衣卫去工部取来图纸。 一看之下,果然如赵文华所说,图纸十分严谨,用料要求也很明确,和谈新仁上交的图纸截然不同。 陆炳拿着两份图纸,沉吟片刻:“工程最后是要验收的,这些以次充好的宫墙,是如何通过验收的呢?”赵文华久在工部,并非只会贪钱不懂业务的废物,在工程上还是有些业务能力的。 他指着谈新仁的那份图纸。 “陆大人,从这份图纸上看,营造队长十分狡猾,他以土砖代替青砖,但那土砖也并非沙土,而是夯土。夯土本身也很紧实,不遇尖锐物体穿刺,其承重并无问题,且敲击时的声音也与青砖相似。宫墙的外皮抹得很厚,他们所用的泥为胶泥,即使不加白汤,几年之内也不会剥落。因为宫墙完工后涂上红漆,工部验收工程之时,担心破坏漆面,只会以木锤敲击,不会以铁锤敲击,故而被他们瞒天过海了。此事本官有管理不严之责,愿请万岁降罪。但此图纸和工程造假一事,本官委实不知,请万岁明鉴!”陆炳转向谈新仁:“你认为此事与赵侍郎有关,可有证据吗?”谈新仁确实没什么证据,不过他自有一番道理。 “大人,那营造队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以次充好,留下漏洞呢?这万一被查到,是掉脑袋的罪啊!若是无人指使,他为何要这么干呢?若有人指使,只有赵侍郎管辖此事,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赵文华大怒,指着谈新仁道:“还有你呢!你也可以指使营造队长干这件事!他端着你给的饭碗,当然会听你的!”谈新仁连连磕头:“万岁,陆大人,若真是小人所为,小人巴不得此事一辈子没人知道才好呢。小人自然不敢给赵侍郎写信勒索银两,更不敢跑到京城来告发此事啊!而且,小人刚一勒索赵大人,家里就被人烧个精光,若不是提前躲藏,只怕全家都被灭口了。赵大人若不是做贼心虚,何以要杀人灭口呢?”赵文华又气又急:“你写信来胡言乱语,本官不理你就是了,我一天有多少大事,哪有心思跟你计较!说什么杀人灭口,我吃饱了撑的吗?别说你一封信,都察院弹劾我的御史我都没杀,我杀你干个屁啊!”赵文华都不顾君前失仪了,是真的气疯了,他无缘无故地被人污蔑参与造反,这可是祸灭九族的大罪啊! 苍天在上啊,我赵文华只是个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贪官而已啊,从无非分之想啊! 我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半辈子,干到三品大员的位置,离二品半步之遥,贪点钱,睡几个青楼的女明星,过分吗? 这时严世藩咳嗽一声,吸引了陆炳的目光后,缓缓开口。 “陆大人,此事其实也并不难解,草民倒有些见解,不知当讲不当讲。”严世藩刚死了娘,又死了夫人,此番又有报信救驾之功,嘉靖对他已不像前两天那么厌恶了,微微点点头,陆炳自然也表示同意。 “陆大人,草民从旁听了一会儿,觉得其实此事应该是白莲教的手段。想来白莲教在京中的眼线,得知了谈老板的盛世营造接下了皇宫宫墙的工程。于是他们找到了营造队长。不知用何等手段威逼利诱,让营造队长瞒天过海,在宫墙上留下了漏洞,之后为防秘密泄露,又杀了营造队长灭口。这是白莲教的一贯手段,不足为奇。只是他们没想到,营造队长留了一手,将真实的图纸藏在自己家中。此事赵侍郎自然是不知道的,且差使上确有疏忽之处,未能查验出宫墙质量问题。而谈老板破产后,把徒弟房里的东西都带走了,后来意外发现了图纸,自作聪明地以为此事与赵侍郎有关。因此才向赵侍郎勒索钱财。赵侍郎不明所以,自然不予理睬。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莲教细作想来无孔不入。此事应该是被白莲教得知,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白莲教派人烧了谈老板的房子,意图毁掉图纸。陆大人,草民的推测,你以为如何呢?”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四章 黑暗进化 精彩呀,萧风都忍不住要给严世藩鼓掌了。看来严世藩这次真的是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这样的解释不但丝丝入扣,而且十分符合人物的心理和行为特征。 看嘉靖的表情,已经是信了七分,陆炳却沉默地看着严世藩。他知道,这番推论其实没错,只是严世藩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置身事外。 可自己没有证据,也就不能过于刁难严世藩,否则两者间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萧风忽然开口道:“严公子的推论合情合理,不过有一点我颇为不解。既然白莲教这个伏笔已经埋下了很多年了,为何直到今日才忽然发动呢?他们在等什么呢?而且又这么不小心谨慎,偏偏又这么倒霉,刚一发动就被细心的严公子给发现了。”严世藩已经没有了官身,萧风自然不能再称呼他为严老大人,所以就亲切称他为严公子,适合任何身份,相当于现代的帅哥或靓仔。 严世藩眨眨眼睛:“白莲教行事多有难明之处,就比如当年萧大人被鞑靼人擒获,白莲教圣使萧芹却极力阻止俺答汗杀死萧大人,不也是让人颇为不解吗?”这一招连消带打,着实高明,严党众人心中纷纷喝彩,我们足智多谋的小阁老又回来了! 萧风笑了笑:“萧芹拿我当人质,想换火药配方,此事人人皆知,后来未能得逞,不还是用极乐神丹毒死了我吗?倒是萧芹极力阻止俺答汗杀死我,这一幕发生在俺答汗的大帐之中,当时连胭脂豹都不在的。严公子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如同亲眼所见,反而让人不解。”严世藩叹口气道:“萧大人当时为阶下囚,胭脂豹是否在账外听着,萧大人自然也不知道。此时却说得如此肯定,好像能确认胭脂豹当时肯定不在,若非早就收买了胭脂姐妹,又怎能如此肯定呢?”萧风淡然道:“白莲教入京,行踪如此隐秘,连锦衣卫都没能发现,不知严公子是怎么发现的,莫非严公子与白莲教相熟吗?”严世藩惭愧得低下头:“此事说来惭愧,我以前行为放纵,曾多次购买过白莲教的极乐丹,对他们卖药的人十分熟悉。那卖药之人本已逃离京城,可昨日我出京时,意外看到他扮成戏班子的模样,带着许多人进京。我感觉情况不对,又想到明日就是除夕,白莲教大举入京,禁不起盘查。若有行动,肯定会在当夜发动,是以赶紧跑回京城报警。”两人转瞬之间,唇枪舌剑数次交锋,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严世藩经过惨败之后,忽然就变得更厉害了。人都是需要成长的,不但好人需要,坏人也同样需要。 之前的严世藩,是个天生的鬼才,他仅凭才智和权势就可以压倒所有对手,自然就不需要成长。 这就像一个有顶级天赋的运动员,如果他不需要刻苦训练就能碾压其他对手,他是不会有成长的。 直到严世藩遇到了萧风,就像马龙遇上了乔丹,李宗伟遇上了林丹,极乐丹遇上了极乐神丹,总是差那么一口气。 直到这一次,严世藩断了腿,被迫牺牲了母亲和妻子才捡回一条命来,他终于成长了,变成了一个更狠毒,更狡猾,更努力的坏人。 嘉靖缓缓开口:“此事双方均无实据,但皇宫宫墙暗留隐患却是属实的。营造队长已死,谈新仁作为营造队东家需要负责。念在谈新仁尚有些许忠君之心,千里奔波到京城自首。可从轻发落,就充军山海关吧。”谈新仁本料可能必死,此时死里逃生,倒也欢喜,正要谢恩之时,萧风淡淡的开口。 “谈老板,当年曾造办的弟子王珏,与你小妾有染一事,你何以将其阉割,我一直不解啊。”谈新仁暗暗叫苦,这是让他往死里得罪严世藩啊。 不过他来京自首,已经是和严党撕破了脸,严世藩若重新得势,自己本就凶多吉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是赵侍郎找到我,说严世藩对王珏有意,让我将他师徒骗到府里做工。给王珏下的药也是赵侍郎给我的,并再三叮嘱,严世藩让我抓人之后将其阉割。我当时靠赵侍郎吃饭,不敢拒绝。小人不是人,小人有罪啊。”嘉靖对这等小事儿本来并不在意,但他此时对赵文华玩忽职守本就恼火,听了这话,冷冷地看向他。 赵文华再也站不住了,扑通跪倒在地,嘴里期期艾艾,词不达意地辩解。 这着实难为他了,因为他又不敢说是严世藩指使他的,可若非如此,此事就更显得匪夷所思,因此只能矢口否认。 “胡说,胡说,臣冤枉啊!臣是读书人,怎么会做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呢?臣压根就不知道!这厮定是戴了绿帽子后,恼羞成怒,仗着自己有钱,蛮横霸道惯了,所以下此毒手,此时却胡乱攀咬!”谈新仁呸了一声:“我府里虽然不像官员那般讲究,几十个下人还是用得起的。若不是主动创造机会,王珏怎么可能和我小妾睡到一起去?若不是你的吩咐,难道我有病,想看别的男人和我小妾睡觉吗?就算此事无凭据,但我历次给你送礼都是有清单的,光我送你的就有二十万两了!更别说其他营造队!你收了我那么多钱,我落难时你一文钱都不肯借!你留着钱买棺材吗?”赵文华气得口吐白沫,却说不出什么有力回击的话来,嘉靖厌恶地看着他,冷冷地说。 “赵文华,玩忽职守,险些让叛逆得逞,此罪甚大!既然谈新仁指证你多次收受贿赂,朕自然也不全信。光是皇宫城墙之事,朕判你罢官抄家,已是恩典。陆炳,着人查抄赵文华家产,看看谈新仁所说是否为真。”赵文华一下就瘫在了地上,锦衣卫一听说抄家,比什么都开心,陆绎立刻带着一队人马就出发了。 抄家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复杂,尤其是在锦衣卫这种抄家老手的眼里,官员的府邸几乎都是透明的。 哪里能藏钱,哪里能藏宝贝,几乎都是有规律的,就像盗墓贼十分了解古墓的构造差不多。 所以没等多久,赵文华的家产清单就报上来了:十五万两白银,另有珠宝字画若干。 嘉靖勃然大怒,严家贪污也就算了,毕竟严嵩为朕背锅多年,又是朕的钱袋子,朕也可以理解一二。 你赵文华何德何能,竟敢贪污十五万两银子?这他妈的都是朕的钱! “赵文华,卑劣无耻,贪污受贿,枉为士子,愧负君恩!且玩忽职守,犯下大罪。着罢官免职,永不起复!另据谈新仁所言,赵文华贪污之数远不止此,至少三十万两!其已经挥霍的十五万两,由其全额赔付给朝廷,即使身死之后,其子孙继续赔付,不可豁免!”赵文华大惊,他是真没有三十万两啊。 谈新仁倒也没胡说,这些年他收受的贿赂,至少有三十万两。可你们都是傻逼吗? 只看见鱼喝水,看不见鱼鳃漏吗?只有严世藩这种金字塔尖上的贪官,才能做到只进不出啊! 我收来的银子,一大半还要往上孝敬呢啊!我挥霍一空?我拿什么挥霍十五万两银子啊? 可怜我出身贫寒,是农民的儿子啊,我现在在家吃饭都不上四个菜啊! 赵文华正想高声喊冤,严嵩咳嗽一声:“赵侍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以你之罪,本来当死,如今万岁天恩,留你一命,你还计较那些身外之物吗?”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赵文华心里稍安,这是干爹在对自己做出承诺啊。 自己如果掰扯鱼鳃漏的事儿,就得说出到底漏给谁了,到时都不用说,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给严家了。 因为除了干爹家,满朝文武哪里还有人够资格让自己送礼的呢?那时不但干弟弟,就是干爹也够呛了。 干爹的血条已经空血很久了,这段时间拼命工作,就是在努力回血,自己再背刺一下,搞不好就彻底ko了。 自己已经完蛋了,留得干爹在,不怕没钱花。听说上次陆炳只运走了三十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这点钱对干爹家实在算不了什么。 干爹现在开口,其实就是暗示自己,闭嘴,什么也别说,不就是十五万两吗? 你干弟弟替你还了!赵文华看向严世藩,严世藩的眼神中充满了兄弟的友爱和承诺:放心吧,我爹说的,就等于我说的。 你家的账,从今天起,我交了!赵文华顿时有了底气,忍住丢官儿的悲痛,连连磕头谢恩,表示自己余生一定好好忏悔,每天给万岁烧香,祈祷万岁修道成功。 处置完赵文华,嘉靖心中的火气平复了许多。挥挥手,陆炳将赵文华和谈新仁一起带了下去。 严世藩看向萧风,微微一笑。萧风知道,他是在笑自己明知道王珏之事是他所为,偏偏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严世藩行事一贯如此,恶事做尽,却从不留下任何凭据,只能存疑。这种情况下,只要严嵩还没倒,想要给他定罪几乎不可能。 而且严世藩这次出卖了白莲教,把整个京城所有的谋反活动一股脑地推到白莲教身上,自己成了报警救驾的忠臣,像王珏这点小事儿就更不足挂齿了。 果然,嘉靖不再纠结于此:“有罪当罚,有功当赏,朕一向赏罚分明。萧风测出京城可能有叛逆之行,但不能确定时间地点,严世藩察觉白莲教进京,估算出反叛时间。汪直深明大义,机警过人,及时送谈新仁入京自首,确定了反贼行动的地点。此三人皆为有功之人,待此间事了,再论功行赏。”嘉靖点点头,示意宫墙破洞一事就此结束,你可以继续了。 陆炳看了萧风一眼,意味深长。 “严世藩状告萧风,借京城大乱之际,伙同俞大猷、战飞云等人,企图趁乱劫狱,救走重罪囚犯胭脂豹,并杀戮狱中囚犯,企图灭口!”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惊,这个罪名可不小啊,而且极其耐人寻味。 严世藩之前一败涂地,就是因为被萧风状告他派人劫天牢、劫诏狱、杀人灭口,并且不得不承认了罪行。 转眼之间,严世藩就将这一罪名反击回来,虽然少了劫诏狱这一条,但依旧是要命的罪名啊! 嘉靖微闭着眼睛,但目光却一直看着萧风,希望萧风能拿出有力证据,尽快洗脱罪名,师兄我还等着过年呢! 萧风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既然是严公子告我,自然该是严公子先拿出证据来吧,请问严公子有何证据?”严世藩早有准备,大声道:“请问萧大人,昨日上午,你假扮捕快,由张居正带着潜入天牢,躲藏于天牢之中,可有此事?”萧风点点头,此事张居正和身边的捕快都知情,他否认毫无意义,何况也没必要否认。 “萧大人,请问你潜入天牢,若不是为了劫狱,又意欲何为呢?”萧风淡淡说:“我素知你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胭脂豹出卖了你,你肯定是要去报复她的。所以我想守株待兔,抓你个现行。事实证明,我猜对了,你确实回去要折磨胭脂豹。”严世藩冷笑道:“简直是无稽之谈,分明是你潜入天牢,并且与俞大猷、战飞云等人约定好时间,里应外合,一起劫狱!否则,你如何解释俞大猷、战飞云等人携带仆从和捕快,赶到刑部行凶一事?”萧风淡然道:“这有何难以解释的。我既然料到你会赶到天牢行凶,自然会安排援军来抓捕你。若是提前埋伏太多人,万一被你发觉,岂不是打草惊蛇?”严世藩笑道:“你这话中漏洞太大,就算你能料到我会赶到天牢行凶,难道你还能料到我何时行凶吗?若是你不能料到,那你与俞大猷、战飞云等人是如何约定的时间呢?”萧风也笑了笑:“这也不难,你腿脚不大方便,要进天牢容易被人发现,肯定是要等到全城大乱的时候。我告诉他们,若严世藩回来,应该就在前年这两日,而且肯定会趁乱来。若是京城中发生混乱,就直奔天牢而来。看来严公子果然预料到了反贼动手的时间,那边刚一动手,你这边就跑过来了啊。”严世藩叹了口气:“萧大人,我有没有你的道法,如何能预测反贼动手的时间呢?陆大人可以作证,我只是请父亲告诉万岁,白莲教混入了城中。想来要动手,应该就在今明两日最热闹的时候。我去刑部天牢,是因为张远张厂公的通知。张厂公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知道你要劫狱。我和张厂公都知道你与战飞云关系非同一般,指望刑部捕快是不行了,情急之下,张厂公只能命东厂前去阻止。因为张厂公心系万岁,听我说可能有反贼作乱,他又赶回去带人保护万岁,我只能临危受命,赶去阻止你了。”事情到了一个关键点上,这也是萧风一直不解的一点,东厂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刑部呢? 嘉靖看向陆炳,陆炳叹口气:“张厂公被白莲逆贼挟持,昨日在乱军之中,被逆贼杀死了,尸体就在殿外。”众人都是一愣,嘉靖也不禁有些黯然。 张远虽然最近不断爆雷,惹得嘉靖十分不满,但毕竟明朝的皇帝和太监天然都有种亲近感。 张远当了多年东厂厂公,可算得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干了很多脏活累活,现在说死就死了,也难免让人唏嘘。 “抬进来吧,朕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张远的尸体被抬进来后,众人才知道为何陆炳笃定张远是被叛贼所杀。 因为乱军之中刀剑无眼,没准是死在谁的手里呢。但张远是被一爪抓断了喉咙,这正是白莲教中最经典的极乐神功的常用招式。 像陆炳这样的高手,要抓断别人脖子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肯定极少这么干,手法也没这么干脆。 张远失血过多,脸上呈现青灰色,但皮肤却格外的白嫩,不知情的人都暗自诧异,只有萧风知道这是陶仲文牌护肤品的功效。 张远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尸体刚好就放在严世藩和萧风的中间,好像在同时质问两人。 “严世藩,你他妈的敢坑我!你勾结反贼,还用老子开路,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严世藩心里冷笑:“你活着时都只能给老子当狗,死了老子还会怕你吗?总算你的名声对老子还有用,老子才让萧芹最后给你脖子上抓这一下,把你从反贼变成烈士,你有个屁不知足的?” “萧风,你这仙界的药膏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虽然越擦越白,可我怎么觉得毒性越来越重呢?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救我啊?”萧风凝视着张远的死鱼眼睛:“不错,我从来没想过要救你。你还记得百花楼的那些女孩吗?我如果救了你,这世上还有公理二字吗?”张远和两人在想象中的对话被陆炳打断了:“东厂大档头、二档头,你们俩说,当日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切记要如实回答,不可有丝毫欺瞒,否则……”两个档头自然知道厉害,连称不敢:“下官等不敢欺瞒,昨天二更左右,厂公忽然到东厂找到我们。厂公说得到消息,萧大人要劫刑部天牢,他有急事脱不开身,让我等听从严公子指挥,阻止萧大人。”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五章 旗鼓相当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众人已经做好了此事又是查无实证的准备,但想不到这次居然被两个档头给实锤了! 不等萧风发问,嘉靖已经开口了:“张远说此话时,是只有你们二人在吗?”嘉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只有你们两人,那很可能你俩就是被严世藩收买的! 诬陷朕的师弟!两个档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都带出了破风之声。 “不不不,万岁,厂公吩咐下官时,东厂至少有三十多个下属在场,我二人绝不敢胡言欺君!”嘉靖的脸色很不好看,三十多个下属在场,这要说是严世藩收买了所有人,就根本不可能了。 东厂的人和锦衣卫的人类似,可能会争权夺利,可能会干出草菅人命、丧尽天良的事儿来。 但他们都很忠君!收买一两个人没问题,但要想收买三十多个东厂的人,其中还包括大档头和二档头,那差不多就可以直接造反了。 这就像之前严世藩被萧风告状时,严世藩一听说现场有十几个刑部捕快和五个锦衣卫目睹时,直接就放弃了指责萧风收买人做伪证是一个道理。 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反过来也就是说,这事儿肯定是真的,你只能考虑怎么解释。 严世藩这几乎就是以牙还牙了。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萧风,等着看他怎么解释。 萧风沉吟片刻后:“二位档头,张厂公和你们吩咐此事时,他身边可还有其他人吗?”大档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身边带着两个东厂的人,不过……”萧风淡淡一笑:“不过,你觉得很面生,没怎么见过,对不对?”大档头惊讶地看向萧风:“不错,是有些面生。不过东厂前段时间在城外剿匪,死了不少兄弟,新补进来一些人,我不熟悉也属正常。”萧风摇摇头:“若是普通东厂人,不熟悉新来的人确实正常。可你身为大档头,东厂除了张远,就是你了。哪个新进来的番子,都得到你那里报个道吧。你就算不熟悉,也应该有几分面熟才对,可你一点都不认得,对吗?”大档头看了看严世藩,心说张厂公只是让我们昨晚听你调遣,可没说过要帮你欺君,这事儿干不得。 “萧大人料事如神,这两人,我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也觉得甚是蹊跷。”严世藩忽然道:“张远身边的番子是新人旧人,大档头认不认识,与此事有什么相关?张远让东厂到刑部阻止你劫狱救人,也确实把你和俞大猷等人抓了个正着,这是事实,你敢不认吗?”萧风淡淡一笑:“这两人正是关键所在。陆大人,你刚才说,昨夜张厂公为反贼劫持,是出现在了皇宫附近吗?”陆炳点点头:“确实曾在皇宫附近出现过,本来侍卫和禁军已经将反贼包围,但反贼在外面还留了些人手。他们冲人群扔了些火药烟雾,有几个反贼武艺高强,趁乱冲出去了,张厂公就是在那时被杀害的。”萧风点点头:“张厂公忠于万岁,人人皆知。他若仅仅是被劫持胁迫,又怎会眼看着反贼行动,而不拼死反抗呢?想来绝非劫持那么简单,而是被人以蛊术控制住了,迷失了心智,才能说得通的吧。”严世藩心里一沉,他本以为此事证据链完整,铁证如山,却没想到萧风真能想到这里去。 他冷冷道。 “张远武功不低,以蛊术控制张远,有那么容易吗?再说了,中心蛊之人,不是应该毒发身亡的吗?白莲教又何必画蛇添足,杀了张远呢?你这分明是为了脱罪,异想天开!”萧风转向嘉靖:“师兄,王迎香被心蛊控制,在萧府下毒之事,历历在目。此次反贼既然是白莲教,白莲教与苗疆素来往来密切,以苗疆心蛊控制张远,有何不可思议的呢?至于爪断喉咙,焉知不是白莲教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人看出张远是死于心蛊之毒呢?”实话实说,刚才被两个档头实锤后,嘉靖心里已经相信了萧风劫狱的事儿是真的,因为这太符合萧风的性格了。 虽然胭脂豹名声不好,不算是好人,但她毕竟在朝堂上帮了萧风很大的忙,实锤了严世藩的罪行。 如果胭脂豹抵死不认,萧风的推理再强大,也始终是合理怀疑,没有太多的真凭实据。 正是胭脂豹的背刺,让严世藩辩无可辩。所以如果萧风预测到胭脂豹可能会死在牢里,甚至是被人折磨致死,那么他真的可能会去救胭脂豹的。 所以,嘉靖自以为掌握了真相:那就是,这俩人说的其实都是真的。严世藩睚眦必报这一点嘉靖绝对相信,所以,严世藩肯定是有去牢里折磨胭脂豹的可能。 萧风预判到了严世藩会去牢里折磨胭脂豹,出于对胭脂豹的一份愧疚,所以他打算提前劫狱救人! 然后严世藩预判到了萧风打算去劫狱救人,于是找到张远,要求一起合作,抓萧风个现行,报仇雪恨。 张远在这件事儿上和严世藩合作是很正常的。严世藩丢了官,已经指挥不了任何部门的人员,必须依靠张远。 张远和萧风的关系一向不好,尤其百花楼事件之后,两人撕破了脸,仇恨程度不亚于萧风和严世藩。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所以互相预判了半天,说到底俩人无非是谁先动了手。 是严世藩先跑到大牢里折磨胭脂豹,还是萧风先劫狱救人?谁先动手谁就有罪啊! 从陆炳汇报的情况看,萧风被堵在了牢里,俞大猷和战飞云被堵在了院子里,看起来应该是萧风先动的手。 所以这件事儿上,师弟是理亏的,众目睽睽之下,嘉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吹个偏哨,才能让萧风脱困。 就像王珏那点事儿嘉靖不放在眼里一样,萧风想救胭脂豹未遂这点事儿嘉靖同样不放在眼里。 反正不是未遂吗?未遂就不算啥大事。但总得有个合理的说法才行啊……现在萧风提出的心蛊控制之说,让嘉靖眼前一亮,对呀,这个说法必须很有道理啊! “萧风所言,确有道理。张远之忠心,朕素来深知。若非被邪术控制,岂会放任叛贼行刺而不呼喊?”严世藩还想再努努力:“万岁,就算张远当时被控制了,但他交代东厂之事却是真的呀。萧风和他的人确实是要进攻刑部啊,若不是东厂提前埋伏,只怕胭脂豹就被救走了。为了劫狱,萧风还制造混乱,打开牢房释放囚犯,引发囚犯的暴动,死了很多人啊。此事牢中囚犯都可作证啊!”嘉靖皱了皱眉,看向陆炳,陆炳十分客观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臣剿灭皇宫刺客后,才得知两处王府和严府、萧府都受到了攻击。所以臣带着禁军和锦衣卫跑了一圈,确认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已赶到才放心。此时有人报告刑部有人正在厮杀,臣还以为是反贼进攻刑部,赶紧带着人赶到,却看到是俞大猷、战飞云带着人正在与东厂的人厮杀。臣急忙制止了他们,然后听到牢内传来火枪的声音。臣带人冲入天牢,发现萧风全身是伤,牢中死尸遍地。看情形,应该是萧风与东厂有过一场激战,至于囚犯们是帮谁的,谁杀的,当时看不出来。严世藩被胭脂虎抓住了……这个……要害,所以本来的激战才停止。因为万岁已经传旨今日有小朝会,所以臣自作主张,让他们先各自回家,今早朝会再审此事。”嘉靖点点头,对陆炳如此处置表示满意:“那些囚犯呢,可问过了吗?”陆炳点点头,指着站在下首的牢头:“牢头及两个看守,与狱中还活着的囚犯众口一词。都说是萧风闯牢杀人,严世藩带人赶来阻止的。臣对几个囚犯用了刑,他们也未改口供。”嘉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萧风,你对此有何解释?”萧风淡淡一笑:“陆大人,你可查过死去的囚犯都是什么人,活着的囚犯都是什么人吗?”陆炳一愣:“这个……倒不曾查过,这有什么关系吗?”萧风点点头:“若我所料不错,除了当时围攻我,死在我绣春刀下的几个囚犯外,其余所有死掉的囚犯都是轻型犯。而现在还活着,能众口一词地作证的,都是重刑犯甚至死刑犯。是否如此,陆大人一查便知。”陆炳点点头,立刻有锦衣卫飞奔出去,不久就拿着一份刑部天牢的囚犯名册跑回来,交给陆炳。 陆炳看着上面勾写的死亡标注,惊讶地看着萧风:“确实如你所说,这是为何呢?”萧风笑了笑:“不但如此,当时牢中只有我手中用的是绣春刀,绣春刀砍杀的刀口与其他刀口略有不同,这个锦衣卫不难查验。请大人查验一下,当时被我砍杀的那几个囚犯,是否都是重刑犯或死刑犯呢?”一番查验后,陆炳更加惊讶了,冲嘉靖点点头,示意萧风所说全中,真是神奇极了。 嘉靖也忍不住开口了:“萧风,这是为何呢?”萧风淡淡一笑:“很简单,严公子既然预判了我会去天牢,他又想趁机杀掉我,事后自然是需要人证的。但我被杀死在天牢里,这事儿也不算小,想来万岁不会轻易放过,必然让陆大人严查。严公子可以买通那些重刑犯、死刑犯,因为他们本就没有活路了,严公子给他们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可轻刑犯就犯不上了,他们本来很快就可以出狱了,自然没必要为了帮严公子而接受严刑拷打,犯下欺君之罪。说到底,金银虽好,还是命更重要。那些轻刑犯就算答应肯帮严公子,以严公子的谨慎和狠毒,也不会在他们身上冒险的,当然是杀掉最安全。这就是为什么牢里还能活着作证的,都是重刑死刑之人。而被我砍死的那几个囚犯,是想帮严公子杀了我的,可想而知,也必然是重刑死刑之人。”严世藩冷冷地说:“萧大人,你这般巧舌如簧,当真是没理都能强辩三分。你打开牢门引发囚犯暴动,那些重刑死刑之人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下手自然狠毒。轻刑之人多是普通百姓,又担心杀人加罪,下手犹豫,自然就更容易被杀。这是自然之理,却被你拿来污蔑与我,真是可笑!”萧风冷冷道:“说到证人,我倒是也有证人。”严世藩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整个牢房里,都是自己的人,萧风只有光棍一根。 别说胭脂虎已经死了,就算是没死,她的话也当不了证词了。萧风都想劫狱救她了,她的话还能客观公正吗? 陆炳也很奇怪:“萧风,你所说的证人是谁,自然可以召上堂来对质的。”萧风冷然道:“我的证人,就是胭脂豹。”陆炳一愣:“萧风,胭脂豹……已经死了,你不是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吗?”萧风冷冷的说:“谁说死人就不能作证了。陆大人,胭脂豹的尸体你验过了吧,她是怎么死的?”陆炳点点头:“验过了,胭脂豹胸前中了一脚,力道极大,肋骨断裂,五脏受伤,是致命伤。腰间被火枪子弹斜穿,失血甚多。肩头中了一短刀,这个不是致命伤。”萧风冷冷的说:“陆大人,只怕验尸的人还漏了一项吧。胭脂豹中了蒙汗药!否则以她的功夫,怎么可能轻易被人重伤?”陆炳吃了一惊:“有这等事?蒙汗药并非毒药,需要用特殊的药物验血才能验出来。若事先不知情,确实很容易疏漏。好在人死后,血液凝固,药性不散,三日内仍可验出来。来人,立刻检验胭脂豹的尸体!”胭脂虎的尸体就躺在殿外,被萧风的白袍盖着。 殿里众人,没有一个人说过她其实是胭脂虎,因为那对嘉靖没有意义。 死的是胭脂豹还是胭脂虎,对所有事件都毫无影响,而且严世藩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究竟是哪一个,所以连他都不提这件事。 锦衣卫仔细检验后,回到殿上,大声回禀:“大人,确如萧大人所说,胭脂豹血中有蒙汗药,且浓度极高。”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严世藩,萧风冷笑道:“严公子,你说我要劫狱救胭脂豹,那这蒙汗药是谁下的呢?总不会是我要救胭脂豹,可胭脂豹对刑部天牢住出感情来了,死活不肯走,我不得不迷倒她才行吧?”这是一次极其厉害的攻击,如果严世藩不能自圆其说,他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将会灰飞烟灭。 众人都觉得严世藩除了拼命否认,再无他法。严世藩沉吟片刻,竟然坦然承认:“原来如此,张远得知你要劫狱救人的消息后,因为还要去保护万岁,所以告知了我。并说他会去调集东厂的人,交给我临时指挥。你也知道我行动不便,因此我就先派仆从给天牢的牢头报信,让他早做防备。想来是牢头担心我不能带领东厂及时赶到,怕你提前动手劫狱,因此给胭脂豹下了药。这样一来,即使你要劫狱,要救走一个昏迷的胭脂豹,总比救走一个能打能杀的胭脂豹要难上许多。”牢头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我接到严公子的报信后,就在水里下了药,给胭脂豹喝了。只是没想到胭脂豹功力深厚,蒙汗药竟然没能迷倒她,才让她后来有机会行凶挟持严公子!”这二人的现场串供,一唱一和,竟然丝丝入扣,不但众人觉得合情合理,连萧风都忍不住暗自长叹。 严世藩啊,你不愧当世鬼才,不愧一代枭雄。你变短了,也变强了。曾经我还想过把你留给徐阶,留给高拱,让他们像曾经的历史那样除掉你。 可现在不行了,我不能等了。因为你比历史上变得更强了,而这种变化正是因为我把你逼的,所以,这个责任必须我来负。 现在场面进入了僵局,双方各执一词,但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严世藩这边证人更多,但萧风指出的幸存者都是死刑犯,成功引起了众人的疑惑,证人的有效性自然也大打折扣。 萧风的证人虽少,只有一个死了的胭脂豹,但他的说法合乎情理,只是严世藩的解释同样合乎情理。 这样一来,局面就再次回到了人们熟悉的场面:萧严相争,最终还得靠裁判嘉靖存乎一心。 嘉靖叹了口气,他真是觉得太累了,他是皇帝,又不是神探。这么烧脑的事儿,别说他听着烦,就是以后被人写成,估计都吸引不了读者。 但作为终极裁判,哨子还是要吹的,吹法也丝毫不出意外,那就是既然都没啥实质性证据,就和稀泥吧。 “天牢一案,严世藩与萧风均有不当之处。”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六章 胜负难分 嘉靖先给此事定了个基调,然后慢慢说道。 “严世藩心胸不广,萧风推测你有报复之心并不为错! 你已是戴罪之身,尚念念不忘寻仇报复。你也无需争辩,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是了! 萧风身为朝廷命官,又是胭脂豹案子的原告之人,不知避嫌!串通张居正混入牢房,行为不检! 你二人素有嫌隙,彼此算计对方,互施手段,各设圈套,结果在天牢中引发殴斗暴乱。 不但造成大量囚犯伤亡,还将朝廷大将、刑部捕头和东厂都牵涉其中,大打出手,简直岂有此理! 念萧风测字预警,护驾有功,将功折罪,不赏不罚,也就罢了! 嗯,严世藩扶灵出京途中,尚且不忘天子安危,及时回京,由严嵩向朕示警,其心可嘉。 护送母亲、妻子灵位回乡后,可守孝三年,流放雷州之事,暂缓再议吧。” 严世藩得意的看了萧风一眼,重重地跪下去,眼泪说来就来,当真是感激涕零。 “臣,谢万岁天恩!”” 随着严世藩的谢恩,这次轰轰烈烈的京城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萧风和严世藩的这次对决,从结果上看,谁也没占到太大便宜。 严世藩的计划中最大的目标是两个,一是杀死裕王,将罪责推到白莲教身上;二是杀死萧风,将罪责推到萧风劫狱上。 结果第一个目标被萧风识破,将裕王转移到了萧府,第二个目标功败垂成,眼看得手,却被胭脂虎给破坏了。 而萧风的计划中最大的目标是两个,一是围歼所有京城的叛贼,包括白莲教的人和严世藩的人。 二是在严世藩趁乱去折磨胭脂虎时,抓个现行,让他罪上加罪,直接伏法。 结果第一个目标基本实现,虽然死尸中没有发现萧芹和渐渐,但从人数上看,叛贼死伤近两百人。从对阵过程看,无一不是高手,绝对是精锐尽出。 这一战之后,不论是白莲教的骨干,还是严世藩的死士,包括沿海倭寇的高手,几乎伤亡殆尽,损失惨重。 第二个目标却十分惨痛,不但没能实现,反而差点被严世藩将计就计,将自己杀死在天牢里。如果不是胭脂虎最后吓住了严世藩,自己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至于后来的朝堂论辩,两人也是半斤八两,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萧风是否劫狱,其实在萧风活着走出大牢的时候已经不重要了。严世藩只是想试试,看嘉靖对萧风到底偏爱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计策的原本设计,重点就不是在朝堂上告状,而是以阻止萧风劫狱的名义,直接在刑部下手,用东厂番子和囚犯、牢头,当场斩杀萧风。 事后就算嘉靖震怒,但自己先有报警救驾之功,又有众人作证。自己是阻止萧风劫狱,萧风是死于乱战误杀,嘉靖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只要萧风一死,不用多久,情感和钱包都开始空虚的嘉靖,一定又会和父亲严嵩旧情复燃,父亲血条快速充满,自己咸鱼翻身,东山再起。 一切都在计划中,可惜萧风的火枪过于犀利,胭脂虎的拼死一搏过于唬人,竟然让萧风死里逃生了。这计划就已经失败了一大半。 但即使如此,严世藩仍然达成了自己隐藏的最大目的:挽回在嘉靖心中的部分地位,取消了流放雷州,其实也就是抹去了戴罪之身。 这一是因为他护驾有功,另一个就是嘉靖心里认定,萧风有劫狱救人的嫌疑,自己为了帮师弟吹了黑哨,要给严家找点平衡。 严世藩付出的代价只是出卖了区区白莲教而已,就算没有他的出卖,有萧风测字警示在前,谈新仁入城献图在后,白莲教刺杀皇帝也不可能成功。 所以在严世藩看来,自己只是废物利用,顺水推舟一下,自己能有什么错呢? 当然这次事件牵涉的人太多,还有一些后续处置。 例如战飞云、俞大猷都被罚俸一年,裕王、景王两府侍卫数量增加了一倍,萧府、严府周围五城兵马司多加了一队巡逻队,等等。 就在嘉靖宣布要退朝的时候,萧风忽然上前一步,直接给嘉靖行了个鞠躬礼,把嘉靖吓了一跳,也有些生气。 平时不都是行道门礼的吗?这是闹脾气了?不想认我这个师兄了?我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万岁,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万岁恩准。因此事乃国家法度,只有万岁才能做主,故此萧风以臣子之礼,请万岁法外施恩。” 嗯?哦,原来是求我办事儿,那就好办多了,嘉靖点点头,示意有话就说,别一惊一乍的。 “万岁,此次臣在天牢内遭遇埋伏,是非曲直,刚才和严公子已经对质许久,就不再重新争辩了。 只是有一点毋庸置疑,若非胭脂豹垂死之时相救,臣必然已经死在了天牢中。 救命之恩,不可不报。然胭脂豹已死,臣已没有了报恩的机会。 万岁之前说过,胭脂豹虽有功,但毕竟是重罪之人。待全部罪行查清之后,再论功过相抵之事。 如今胭脂豹之罪已以命抵,胭脂豹之功尚未恩赏,胭脂豹虽死,但胭脂虎仍流落江湖。 胭脂姐妹罪虽重,毕竟是听主人之命行事,罪不过其主。 今日既然严公子都能暂免戴罪之身。臣恳请万岁法外施恩,免除胭脂虎戴罪之身!” 这番话合情合理,胭脂姐妹的罪再重,还能重过主谋吗?你连主谋都不追究了,还追究一个办事的干什么? 嘉靖沉吟片刻,看是不是有人会反对。没人反对,就连严世藩都没有反对。他好不容易免于流放,这时自然不敢节外生枝。 “胭脂豹已死,其先前作证有功,此次救萧风性命有功,就如你所请,撤销刑部的海捕文书,免其一切之罪吧。” 众人下朝而去,嘉靖却叫住了萧风,留下了两个儿子和女儿。黄锦见状,知趣的退出去守门了。 “师弟,我有一事不明,当着这三个孩子的面,也想问问你。 你是我的师弟,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徒弟,这不是君臣对答,是家人叙话。” 萧风点点头:“我大概知道师兄想问什么,可是要问我为何只将裕王带进萧府,却没管景王吗?” 嘉靖点点头:“他二人都是你的弟子,都是我的儿子,都是常安的哥哥。 据我所知,他们俩对你都很尊重,你心里是否仍对他们区别对待呢?” 萧风看向景王,景王点点头:“师父,这个问题,我也一样。” 这个问题,其实真的很难回答,难就难在萧风明知道严世藩不会派人去刺杀景王,但他又不能明说。 因为这牵涉两个皇子背后的党争,严世藩用白莲教队友祭天,成功挽回了嘉靖的心。 此时萧风若只说刺杀裕王的就是严世藩,而景王府和严府完全是演戏做样子,嘉靖不但不会信,还会愈发觉得萧风偏向裕王。 所以萧风淡淡一笑:“师兄,我对两个孩子的感情,完全一样。我之所以只将裕王带进萧府,原因有二。” 嘉靖一愣,他本来以为能听到一个原因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二。 “其一,反贼是否会进攻两个王府,我只是猜测,不能肯定。但反贼恨我入骨,却是一定会进攻萧府的。 因此,裕王在我府里,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并不能保证就一定平安,只是比在裕王府安全一点。 而且裕王藏进我府里,需要侍卫头领的配合,还要坐常安的马车,展宇我是很熟的,景王的侍卫首领我并不熟。 单独把裕王藏进我府里,可以瞒过别人的耳目,若是两个王爷同时都藏在我府里,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反贼知道两个王爷都在我府上,很可能就会放弃进攻王府,集中全部兵力进攻萧府。 万一抵挡不住,萧府覆灭,玉石俱焚,师兄怎么办?大明怎么办? 师兄,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搞不好就一起打碎了呀。” 嘉靖点点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个鸡蛋,觉得萧风这个考虑还是很有道理的。 剩一个蛋总比两个蛋都碎了强,男人都懂这个道理。 “其二,裕王府位置离皇宫很远,而景王府距离皇宫很近。 两处若都发起进攻,景王府能更快地得到禁军的增援,而裕王府则只能等待五城兵马司的援军。 从位置上来说,裕王府更危险一些。从结果看,裕王府中侍卫伤亡惨重,景王府的侍卫却并无伤亡。 可见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反贼刺杀景王难度更大,其主要目标应该还是裕王。” 嘉靖点点头,确实,裕王的侍卫死伤过半,而景王的侍卫中受伤最重的,是被反贼从墙外扔进来的火药少了头发。 萧风笑了笑:“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反贼入宫刺杀师兄,同时又去刺杀两个王爷,这事儿本身是矛盾的。” 嘉靖毕竟智商过人,被萧风一点,微一沉吟,就点了点头。 “不错,白莲教是想造反,想自己当皇帝。他们最大的目标其实应该是朕。 如果他们得手,裕王和景王都不是太子,朝局必将混乱,他们将有机可乘。但若是两个王爷同时被刺杀了,局面反而又变了。 朕生有八子,最后膝下却只剩此二子了。他俩若同时遇刺,则大臣们势必会效仿朕即位之事,从宗室中择贤良立为天子,局面反而不易乱。” 想到这个可能性,嘉靖心里就一阵后怕,朕凭实力捡回来的皇位,决不能让别人再捡了朕的便宜! 萧风点点头:“所以按理说,白莲教应该只想刺杀师兄,最多加上我,刺杀皇子对他们而言,难度大,好处小。” 嘉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继续说。” “所以我断定,刺杀师兄和我的,应该是白莲教,可刺杀皇子的,应该是另一伙人。 从现场留下的尸体看,用倭寇长刀的很多,我估计这伙人应该是倭寇。可倭寇又与白莲教不同。 他们个矮貌丑刀长,更容易被人发觉,若是京中没有势力强大的内应,难以想象他们躲藏在何处。” 嘉靖点点头,不置可否,而是跟萧风提起了另一件事。 “此事我会让陆炳继续追查的。只是师弟呀,这段时间,常安频繁往来你的府上,大臣们都颇有微词啊。 虽然是为了治病,可留宿在你家里,总有些不便之处。 你旁边的那座宅院,本来是朕买下来,想修缮作为行宫的。朕想来想去,就赐给常安做别院了。 这样她治病时可以去住,既不用住在你家里惹人口舌,也免得跑来跑去的麻烦。” 萧风无语地看着嘉靖,师兄你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还做行宫,谁家行宫和皇宫在一条大街上的? 你的身子的是虚成什么样,走这么几步就需要入住行宫? 但这话萧风自然是不敢说的,只好苦笑着向常安拱手:“恭喜公主获赠府邸,可见师兄对公主宠爱之深。” 常安公主心花怒放,抱着嘉靖的胳膊摇来摇去,萧风知道今天是除夕,人家一家人是要一起赐宴的,拱拱手就离开了。 殿外的石阶上,胭脂虎冰冷的尸体仍然摆在地上,几个锦衣卫等在旁边。 见萧风出来了,锦衣卫迎上一步:“萧大人,指挥使命我等在此等你,他说你会需要帮忙的。” 萧风点点头:“抬上她,买口棺材,跟我走吧。” 几个锦衣卫抬着胭脂虎,随着萧风一路走到西山。萧风指了指王珏的坟墓。 “就葬在旁边吧。辛苦兄弟们了,这点银子,拿去喝酒吧。” 几个锦衣卫有了上次埋王珏的经验,这次活干得快多了。干完后拿着银子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萧风坐在两座坟墓之间,伸手摸了摸王珏坟墓上的巴掌印,也轻轻的在胭脂虎的坟上拍了两下。 “胭脂虎啊,当日你告诉王珏,他死就可以救他的师父,王珏义无反顾,选择了和严世藩同归于尽。 前些日子,我告诉你,你死就可以救你妹妹,你也同样毫不犹豫,选择了和严世藩同归于尽。 王珏啊,你死了,你师父活了,胭脂虎没骗你。胭脂虎,你死了,你妹妹自由了,我也没骗你。 可你们都死了,严世藩还活着,是我对不起你们。今天过年了,你们俩做个伴吧,都是可怜人。 你们再给我点时间,我答应你们,等我再来看你们的时候,就是严世藩的死期。” 严世藩并没有留在府中过年,而是再次扶灵出京。这次与上次却不同。 上次他出京时,并无一人想送,灵车的队伍也不算很长,十分低调。这次他出京时,严党官员夹路相送,热情洋溢。 “严公子啊,昨天你出京也太早了,下官得到消息时,鞋都跑掉了,都没赶上送你呀!” “严公子啊,昨天我家的公鸡被黄鼠狼咬死了呀。它不打鸣,我睡得熟,没起来。 就没赶上送你呀,我气得昨天晚上就把那鸡给炖了!” “严公子啊,昨天我家小四也不知道发什么春,折腾了我一晚上,到早上还不消停。 为了送你,我一脚把她踹下地,可赶到城门口,还是没来得及,唉……” “严公子啊,我左边邻居的公鸡被黄鼠狼咬死了,右边邻居哎呀呼叫地折腾了一晚上。 我睡得又晚,又没有鸡打鸣,所以就……” 严世藩满脸谦和的微笑,不停地和送行的官员们打招呼,和以前那副倨傲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严党官员们都觉得,小阁老比以前更加平易近人了,果然没妈的孩子一夜长大呀! 车队走出很久,京城已经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中,才停下歇息。 严世藩被仆从推着来到母亲和妻子的棺椁旁,伸手敲了敲,棺椁沉重的盖子被从里面推开。 萧芹,萧无极,渐渐,罗文龙从棺材里跳出来,落在地上,迅速换上了仆从的衣服。 严世藩叹气道:“委屈几位了,别人可以扮成我的仆从跟着出城,你们四个太容易被人认出来,只能藏在棺椁之中才可靠。” 萧芹脸上毫无不悦之色,微笑道:“是严兄想得周到。老夫人和夫人新丧,万岁亲赐哀荣,就算是锦衣卫守城门,也不敢开棺检查的。” 严世藩见萧芹一夜之间,白莲精锐损失殆尽,仍能谈笑风生,温文尔雅,心中也暗自敬佩,此人果然是个枭雄,赢得起也输得起! “萧兄此番行事不顺,可是要回苗疆吗?我要扶灵回江西袁州府,那是我家祖居之地。 不瞒萧兄,我早就派人在老家经营。回到袁州,虽远离京城,与朝堂争斗都有不便,但谋事却更从容。 若是萧兄无处落脚时,可以到袁州找我,共谋大事。大丈夫胸怀天下,一时成败算不了什么。” 萧芹还未说话,萧无极已经冷冷的开口。 “严世藩,今早锦衣卫到你府里宣旨,说你报警谋逆之事有功,免除流放之罪。 今日城门之前,百官送行,也多有此类言语。 不知我们昨天晚上在皇宫遭遇伏击,与你这功劳,可有什么联系吗?”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七章 谁都不傻 严世藩看向萧芹,萧芹笑而不语,既不阻止,也不发问。渐渐站在两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身子向后一退,慵懒地靠在棺材上,一副两不相帮的架势。 罗文龙悄悄靠近严世藩,仆从中有严世藩的死士,和死里逃生的倭寇,也都向严世藩身边靠拢。 还有几个白莲教的人,则一言不发,站在了萧芹的身后。局势忽然间变得十分紧张,剑拔弩张。 严世藩笑了笑:“萧兄这是要兴师问罪了?”萧芹摇摇头:“严兄不必多心,无极素来心直口快,有疑问就想弄清楚而已。严兄愿意解释就说两句,不愿意解释也无妨。你我相知多年,我自然不信你会出卖我的。”严世藩叹了口气:“萧兄,也难怪萧无极会有此问,若是我,也同样会心生疑虑。实不相瞒,昨日我出京后,在路上本想按计划偷偷潜回京城,去杀了胭脂豹。此事我和萧兄说过的。”萧芹点点头,严世藩确实说过,他会把胭脂豹先啥后杀,出一口恶气。 而按计划,就是他先扶灵出京,再偷偷潜回。这样胭脂豹的死就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牢头会说是那些囚犯们干的。 囚犯贿赂牢头和看守,奸污女囚犯,是任何大牢里都普遍存在的现象。 女囚犯越美,牢头开价就越高。所以人都说牢房不是女人的地方。萧芹自然不会阻止,从他让渐渐把胭脂豹没练过极乐神功的秘密告诉严世藩时,他就已经彻底放弃胭脂姐妹了。 胭脂姐妹既然投向了萧风,背叛了严世藩和白莲教,他就会兑现当日在俺答汗营中威胁胭脂豹的话,这才叫言而有信。 “我是天黑后潜回的京城,按计划,你们控制住张远后,就会带他去通知东厂的人。让东厂的人听我临时指挥。万一咱们攻击萧府失败,而萧风趁乱去救胭脂豹,咱们就把他一网打尽,对吧?”萧芹点点头,计划是这样的。 严世藩判断如果萧府攻击不成,以萧风的性格,很可能会趁乱去救胭脂豹。 既然控制住了张远,那就将计就计,把东厂埋伏到刑部去。万一萧风漏网,好补刀。 “可我回到京城后,就听我在京城的眼线告诉我,谈新仁投案自首了!我当时就知道要坏事!谈新仁手里有图纸啊,这下皇宫肯定会提前做准备了。我赶紧让人回府去找你,可你们已经离开严府了。我知道阻止你们已经来不及了,皇宫这条线肯定是要失败了。我还不如顺水推舟,重新赢得皇帝的信任。如此一来,咱们这次即使失败,也不算全败,总能东山再起的。何况如果他们把人手都带去防守皇宫,街上的兵力就必然薄弱,我们进攻萧府就更容易得手。杀不了皇帝,能杀了萧风,岂不也是大胜!所以我就找到陆炳,假装刚发觉京中有反贼,让他要小心。果然不出我所料,陆炳其实早已布防,只是他不愿意得罪我,顺水推舟也给了我一份报警的功劳罢了。”这番解释合情合理,萧芹微笑点头,表示接受。 萧无极的怒火也低了很多,但仍然不够满意。 “不管怎么说,你明知我们要陷入埋伏,却不肯派人来救,反而把人手分去杀两个皇子,都太不讲义气了!再说我们千辛万苦地帮你调动东厂,你都把萧风堵在天牢里了,却无功而返,也实在太浪费良机!”严世藩叹气道:“萧无极啊,你不懂兵法。当时既然陆炳已经设伏,那皇宫周围得有多少兵马?我手里那点人冲上去,就能救你们?除了送死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这种时候,只能围魏救赵!我派人去攻击防守最薄弱的王府,陆炳得到消息,一定不敢耽搁,必然会分兵来救!陆炳又不知道攻击王府的是多少人,肯定不敢轻敌,分过来的兵也只会多不会少,这样围攻你们的兵马就会大大减少。这样一来,你们逃生的机会就大增了,其效果远比我让这点人直接去送死要好得多。萧无极,你回忆一下,最终是怎么逃出来的,是不是忽然间被围攻压力就减小了呢?”萧无极愣了愣,回想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当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不断有人倒下,忽然间禁军好像减少了一些,他们就冲出来了。 其实这种事儿,他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想明白,突围时都是拼死砍杀,闷头前冲,谁还能真的数出人数来。 严世藩说得活灵活现,他自然也就受到了影响,觉得确实如此。这就是语言天赋强的人,煽动性也强的原因。 严世藩见萧无极怒气渐消,甩开扇子,给了萧无极一个大大的惊喜。 “萧无极,你一定没想到。我为什么伏击萧风会功败垂成。因为我们都被骗了,昨夜死在天牢里的那个,根本不是胭脂豹,而是胭脂虎!我就是一时轻敌,不慎被她挟持,才会功败垂成的!”萧无极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当初严世藩告诉萧芹,他要去奸杀胭脂豹时,萧无极是极力反对的。因为萧无极有个心结,就是要在俞大猷面前侮辱胭脂豹,报当年的仇恨。 可萧芹劝他大事为重,这件事儿上就不要和严世藩争了。更何况胭脂豹人在天牢,能不能或者出来还说不定,争也没有意义。 萧无极虽然听从了萧芹的吩咐,但心里总是愤愤不平。想不到严世藩现在告诉他,死的是胭脂虎,逃走的才是胭脂豹! “严公子,既然胭脂虎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那胭脂豹……”严世藩挥挥扇子,大气地说:“这次行动,我确有对不住你们之处。胭脂豹我就不跟你争了,归你了。”萧无极最后一点怒火也被这个甜枣给熄灭了,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萧芹从始至终面带微笑,就像萧无极问的只是萧无极自己的疑问,他是一点疑问都没有的样子,此时还叹口气。 “无极就是这么直,这种事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严兄,今日之败,我们两方都损失惨重。这笔账自然是要算到萧风和皇帝的头上,咱们之间不可妄生嫌隙。来日方长,就此别过吧。”严世藩看着靠在棺材上的渐渐,微笑道:“渐渐姑娘是随萧兄回苗疆呢,还是随我去江西呢?”萧芹微微一笑:“严兄若是舍不得渐渐,那渐渐自然还是要跟着严兄走的。你我之间,总要有个联络之人才好。”渐渐无所谓地向萧芹抛了个媚眼,懒洋洋的靠到严世藩的小车旁,也不顾众目睽睽,直接就伸手搂住了严世藩的脖子。 萧芹带着萧无极,和少得可怜的几个幸存教众,从队伍中解下几匹马,扬尘而去。 渐渐的手也越摸越往下,严世藩一把抓住渐渐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来。 “渐渐,现在你觉得,谁才是更强的男人呢?萧芹,还是我啊?”渐渐伸出舌头,舔了舔严世藩搭在她嘴唇上的手指,媚眼如丝。 “当然是你了,至少目前,你比他强了。”萧芹的脸上笑容早已消失,他把马赶得飞快,像是在用速度发泄心中的怒火,教众们都不敢说话,只是拼命催马跟上他。 只有萧无极敢,他赶上萧芹,并驾齐驱:“公子,严世藩所言,有几分可信?”萧芹冷笑道:“他从一开始,就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咱们是想刺杀皇帝,他却是想刺杀裕王!什么两边同时动手,景王那边一定只是幌子而已!只要他杀了裕王,不管咱们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坐收渔利!而且事后他会把刺杀裕王的罪名推到白莲教身上,反正到时候,咱们要么死要么逃,死无对证的事儿!”萧无极怒道:“那他说什么刺杀王爷是围魏救赵,也是一派胡言了?”萧芹叹口气:“虽未必有此心,但此举确实也会有一定围魏救赵的效果。这就是严世藩的心机啊,他的每个举动,都可以有多种说法,只看他需要怎么说了。”萧无极愈发恼怒:“那他说的什么来不及阻止我们,总不会也是假的吧!”萧芹冷笑道:“我们的行动路线,他事先就知道。就算我们已经不在府里,他会找不到我们吗?”萧无极气得浑身发抖:“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出卖我们了?他把我们叫进京城里来,就是为了卖给皇帝的?”萧芹摇摇头:“那倒不会。他让我们进京行事,本身就做好了各种预案。若是一切顺利,我们能攻入皇宫,杀死皇帝,他就趁机杀死裕王,扶持景王登基,坐享其成。若是我们不顺,他知道我们必败,就会顺势卖了我们,然后趁机杀死裕王,等待景王登基,坐享其成。即使我们不顺,他也没能杀死裕王,他还是可以卖了我们,至少挽回圣心,免于流放。不管是哪种结局,对他都没有任何坏处。而且在此过程中,我们还会合作去杀萧风,同样是不管成败,他都只有利,没有害。”萧无极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恐惧:“这人,心机太深了,公子,既然如此,刚才你为何不揭穿他,凭我们的实力,刚才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萧芹叹了口气:“严世藩既然敢救我们出京,就是算准了我不会和他翻脸的。这些事儿我即使想到了,也不会说出来。”萧无极十分不解:“为什么?”萧芹深吸一口气:“白莲教已经完了,虽然还有些残余力量,但骨干尽失,再想恢复元气,不知要到何年何月。现在我手里的底牌不多了,严世藩峰回路转,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我和他翻脸不过是出一口气,有害无利。何况看他今天身边的仆从,也都身手不凡,咱们人少,火拼起来未必占便宜。那里虽然僻静,毕竟还是官道。万一引来官兵,严世藩反咬一口,说被白莲教叛逆袭击,咱们怎么办?倒不如保持颜面,今后还能合作。”萧无极咬牙切齿:“合作,公子,这样歹毒无耻之人,你还敢再与他合作吗?”萧芹淡然一笑,已经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潇洒神态,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无极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世界上就没有不能合作的人。好人也罢,坏人也罢,只要你别把他当人,而当做工具就行了。工具就是工具,分什么好坏?好坏只在于你怎么用。你用得比别人好,别人就是你的工具,别人用得比你好,你就会沦为别人的工具。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把自己变得更强。这次咱们是严世藩的工具,下次把他变成咱们的工具不就行了吗?”此时罗文龙也领着死里逃生的几个属下跟严世藩告别了。 和对萧芹不同,严世藩对罗文龙颇有些依依不舍。 “文龙,这次损兵折将,却未能杀掉裕王,也没能杀掉萧风,实在是运气不佳。你折损了徐海许多人手,这样无功而返,徐海心里定会不满。这五万两银票你拿着,交给徐海,招兵买马用。本来应该多给你点的,只是身上带的钱不多,又被萧风那混蛋敲诈去了一笔。等我到了江西就好了。”罗文龙接过银票,看了正在摸索严世藩的渐渐一眼,笑着点点头,领着人骑马走了。 严世藩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看已经看不见的京城,邪魅地一笑。 “走吧,固安有一个懂事的官儿,已经让出了自己的宅邸给咱们过夜。今天过年,晚上所有人都有赏!”京城里重新又热闹了起来。 昨天晚上虽然打得很凶,但老百姓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有十几户人家被人在屋顶放了把火,哭丧着脸十分悲痛。 但随后天赐营造就找上门来,说入世观要行善积德,出钱帮他们盖更好的新房子。 这些人家立刻就不悲痛了,纷纷喊着:“火烧旺运,我就说火烧旺运,咱们这不就旺起来了吗?”有几家火扑灭得及时,只是燎糊了房顶,达不到重盖的标准,这几户人家急了,拦住鲁平山不让走。 “你看,你看我家这房子,烧得都不能住了呀,你看,大过年的,我都能看见星星了!”鲁平山十分无奈:“老哥,你这屋顶我重新给你修修不就行了吗?你别捅啊!你拿着棒子捅什么呀!” “鲁队长,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咱们两家还有亲戚呢,你大姑表哥二房的儿子,就嫁给了我三女儿的隔壁邻居啊!你看这屋顶,你看看这墙,这确实不能住了!老二,给鲁队长看看墙!”二儿子拿起大铁锤,对着墙根就是一通八十。 “鲁队长,你看墙都塌了,这房确实不能住了呀!” “老二,你这是硬砸的呀!唉,隔壁那谁家!从房上给我下来,你现在点火,我到官府告你纵火罪!” “鲁队长,我家这院子小,你看能不能给盖个二层啊?其实我家本来就是二层,被烧没了!” “放屁,你家是什么二层啊,不就是屋顶上有个鸡窝吗!我看你是穷疯了!” “我穷疯了?你门口有个狗窝少了,还跟鲁队长说原来是个门房呢!” “……门房也是看门的,我的狗也是看门的,凭什么狗住的就不是门房呢!”鲁平山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让所有房子被烧的人签字画押,约定过了十五就来修,这才得以脱身。 房子没烧的百姓也很欢乐,因为万岁下旨了,白莲教被一网打尽,是大喜事,让户部给六十以上的老人发放钱粮过年。 京城百姓都纷纷议论,万岁今年的脾气可真好啊,刺客都挖墙进宫了,不但没有降罪,还搞与民同乐。 前几年就是宫里跑进一只野猫,侍卫们也得挨顿板子啊!议论来议论去,大家得出一个一致的结论:“自从有了师弟之后,万岁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好。看来万岁原来就是五行缺弟,太孤单了。以后只要萧天师活着,咱们的好日子就长久了。”被人们寄予厚望的萧风此时也回到了萧府,整个萧府的人都惴惴不安的看着他,他的情绪会直接决定这个除夕之夜,过得好还是不好。 这就像萧风小时候一样,过年时其实过的就是大人的脸色。大人开心,小孩就开心,大人难受,小孩也跟着难受,虽然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 萧风看着巧巧期盼的目光,拍了拍她的脑袋:“小雪,你今年身份不同了,二品诰命夫人,按规矩是要进宫给贵人们请安的。换上衣服这就去吧,早去早回。让柳姑娘早点回来做饭,让燕娘把春燕楼买的最好的烟花送点来,咱们一起放。”看着萧风露出了笑容,众人的阴霾一扫而空,就像一群看到了大人笑容的孩子一样,欢呼雀跃着各自张罗去了。 萧风抬起头,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又一年,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八章 酒入愁肠 刘雪儿在屋里被一群女人围着打扮,最后走出来的时候,俨然一个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了。 刘雪儿本来就属于微胖型,这身衣服她还真是压得住,显得端庄贤淑,福气满满。 张云清暗地里叹口气,这才是正妻的范儿啊!安青月陪着刘雪儿进宫行礼去了,萧府里众人各忙各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萧风却单独把俞大猷叫到了屋里。萧风把胭脂虎的事儿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然后认真的看着俞大猷。 “胭脂豹虽然获得了万岁赦免,但严世藩和萧芹都不会放过她。她不能在汪直那里一直呆着。之前我虽然和你说过此事,但并不正式,这次我答应了胭脂虎,却来不及和你商量。”俞大猷站起身来,诚恳说道:“师父,胭脂豹多年之前与我既然有缘,师父又答应了她们姐妹,我自然不会推脱。上次师父说过后,我就跟娘子提过了。娘子也很高兴,她去年得了场病,到现在都不大好,一直想给我纳妾呢。她说她想见见胭脂豹,看看是不是个适合将来扶正的女人。我正想向朝廷申请,将妻子从老家泉州接到南京居住调养。胭脂豹就一起去南京吧,既能帮我照顾妻子,也能确保她的安全。”萧风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俞大猷为难,既然有此机缘,想来也是老天垂怜,心疼胭脂豹的一生坎坷吧。 “还有一件事,胭脂虎临死前说,萧无极应该没死,她请我帮她杀了他。这事儿我就交给你了,就当你送给胭脂豹的嫁妆吧。”俞大猷大笑:“那个老匹夫,能活到今天,也当真不容易。再见到他,我一定杀了他!”张云清既然不肯走,张天赐一家自然都得过来。 王推官一家却没来,但听说把战飞云叫到家里吃饺子去了。武当山众人本想告辞,萧风实在是脸皮不够厚,觉得人家刚帮自己打完架,个个头破血流地上路,实在是不像话,因此极力挽留。 最后解决问题的是安司正,他作为道录司的头,又是张无心的岳丈,于公于私都很亲近,于是在家里摆了酒宴,让张无心带着众人去喝酒了。 萧风本来想把入世观的人都叫来过年的,但老道说观里已经包了饺子,连曾造办都叫去了,连同火工道人,一起过年。 展宇重伤未愈,留在裕王府里修养。戚继光驻守大同,自然也赶不回来。 兰爹也没了,比起去年来,萧府里仆从人数虽然多了,却反而显得冷清了许多。 等刘雪儿回来,燕娘也过来,大家肯定又会热闹起来,但物是人非,今年的快乐,终究不是去年的快乐了。 刘雪儿回来时,燕娘果然也来了,带来了最新款的烟花爆竹,刘鹏早已偷偷跑过来,跟着巧巧、兰小子一起,一手爆竹一手吃的,满院子跑。 按道理,除夕之夜,刘彤夫妇本该在自己家过年的,大年初一刘雪儿才会跟着萧风一起去拜年。 要不怎么二人转里都唱:“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团圆会,少的给老的拜年”呢。 可刘鹏一跑过来,刘彤夫妇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的,也觉得无比冷清。女儿出嫁,带走了小梅,儿子又跑了,确实没啥气氛。 于是刘彤干脆吩咐管家带领仆从们在府里过年,自己拉着夫人也跟过来了,美其名曰来抓刘鹏。 刘彤义愤填膺,表示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哪有除夕之夜跑姐夫家过年的,家里是揭不开锅了吗? 刘雪儿护着弟弟:“他愿意在这边过就在这边过呗,反正都是门对门儿,哪有那么多讲究。”刘彤用眼角的旁光扫着萧风,捻着胡子:“这不好吧,我觉得这不太好吧,哪有大过年的跑别人家过的呢,成何体统……”萧风本来心里还有点落寞,被刘彤这一闹腾反而全消散了,笑着迎上来。 “岳父大人,小雪从宫里回来,宫里赏了几道难得的食材,柳姑娘正在厨房研究呢。听说这里面的熊掌和鹿筋,都是刚出锅就趁热吃才最美味,就算拿食盒给你送过去,只怕也要变味了,甚是为难啊。”刘彤立刻正色道:“什么熊掌鹿筋的,我并不感兴趣。刘府祖训,民以食为天。吃饭是为了活命,能吃饱就可以,年轻人不可过于贪图美味,要保持朴实的本色啊。”萧风连连点头,对岳父的深邃思想表示有种的敬佩,亲自把岳父引到上座落座喝茶。 熊掌和鹿筋都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食材,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靠近长白山才有的。 而此时大明对东北的控制,实际只有现在辽宁省的一半,离长白山还有很远的距离。 这些食材要靠女真人进贡才有。所以刘彤虽然不算美食家,听说有吃这两样东西的机会,也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和众人谈笑风生,但眼睛却一个劲地往厨房的方向瞟。酒菜很快就上桌了,仆从们在前院,萧风刘彤等人在中院,女人们在后院,同时开吃。 柳如云的手艺自然没说的,就连帮忙的两个徒弟,做的菜也都极具水准,众人都吃得十分满意。 只有刘彤心心念念着熊掌和鹿筋,不敢多吃,生怕一会儿大菜上来后肚子里就没有空间了。 等到最后的拿手菜,十全大补羹上来后,就没有菜再上了。刘彤十分惊奇,脱口而出。 “嗯,熊掌和鹿筋呢?还没有上啊!”萧风一愣,他是找个借口留下岳父一家,当时被刘彤批评后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岳父既然提起来了,自然要关注一下的,赶紧让人到后院问一下,是否还有菜没上呢。 柳如云已经换上新衣服,落座和姐妹们一起吃饭了,听见仆从来问,忍不住抿嘴笑道。 “哪有那么容易的,熊掌泡发分为水发和火发两种,最正宗的吃法肯定是要用水发的。先用温水将熊掌泡7天,中间要经常换水。泡透后,用碱水刷去污物,裁去油膘,换水用小火焖煮。等到毛变软时捞出,拔掉毛发,揭去脚掌硬皮,然后再用开水煮。等掌壳翘起,剔出骨头。这才算发好了,可以开始做菜了。刘老爷也不用急的,等到初七就可以吃上熊掌了。倒是鹿筋快一些,水温高一点,三天就可以发好了,初三过来吃吧。”仆从听得头晕脑胀,记了个大概,回去描述了一番,众人也都听不太懂,只知道熊掌要初七才能吃了。 刘彤十分悲痛,他还没怎么吃东西呢啊!可眼下别的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凉了,他也不好意思说让人回回锅,只能吃了几口冷菜。 总算最后上来的十全大补羹是热的,刘彤就对着大补羹发起了猛攻,水饱总比饿着强啊! 一盆大补羹,刘彤自己几乎全喝了,萧风见岳丈深爱此菜,赶紧让人去厨房又添了半盆,刘彤一扫而光。 吃完饭后,刘彤夫妇领着刘鹏回家了,刚一到家,刘彤就跑了一趟厕所,然后火速叫过管家来。 “家里还剩什么吃的没有?”管家诧异地看着刘彤:“老爷,姑爷家这么抠搜吗?吃不好也就罢了,都没给你吃饱的吗?”刘彤不耐烦地挥挥手:“少废话,有没有剩吃的!”管家为难地说:“老爷祖训很严,一向不许浪费粮食,我都是亲自看着他们做的饭菜,盆碗都吃得精光啊。老爷若一定要吃,厨房里还有给狗预备的肉骨头,过年了,本想给狗改善伙食的。”刘彤眼睛一亮; “狗有骨头就够了,骨头上有没有肉它是不会计较的,快给老爷我拿来!”半个时辰后,管家把骨头拿给刘府门口看门的狗狗来福,来福舔了一下,顿时惊呆了。 这骨头,简直比我啃过一遍的还要干净啊,连骨膜都啃没了,你也好意思拿来给我当年夜饭吗? 萧风没注意到岳父是饿着肚子离开的,只顾着跟俞大猷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俞大猷酒量很大,萧风内力大增后,酒量也跟着水涨船高,也不是原来三杯倒的水平了。 但萧风胸中的那一点郁结之气,始终让他无法彻底忘怀,那是很多很多情绪掺杂在一起,沉淀而成的,犹如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这里面,有对严世藩脱罪的不甘,有对自己轻敌的懊悔,有对胭脂虎的怅然,有对师兄聪明总被聪明误的不满。 更多的痛苦,其实还是自己被撕裂的生命。自己的家人现在究竟如何,不知道。 自己娶了刘雪儿,极乐神丹的余毒却绵绵不休,让刘雪儿无法享受应有的权利。 自己亲手把王迎香交给了战飞云,这才是他该做的事,可为何心里却有些隐隐作痛,真他妈的矫情啊! 刘雪儿身后还有柳如云、张云清、常安公主、不方便说的某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看似很爽,实则很痛的日子? 萧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俞大猷开始还觉得很爽,能跟师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比跟张无心比武还过瘾。 可后来就发现萧风好像在借酒浇愁一样,喝得已经有点神情恍惚了。俞大猷暗暗担心,又不敢使劲阻拦,只好寄希望于同桌的张天赐。 “张老板,我师父喝得不少了,时间也不早了,你看看是不是咱们差不多就收了吧。” “嘿,嘿嘿,大哥说得对!大哥说的都对!大哥,咱俩再喝一杯!”俞大猷无语,只好拍拍萧风的肩膀:“师父,差不多就行了,今天真的喝了不少了。”萧风醉眼迷离的看着俞大猷:“大猷啊,你说,人为什么爱喝酒呢?”俞大猷愣了一下,他喝了半辈子酒了,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师父既然问了,他就仔细想想。 “练武之人,以酒活血;杏林医士,以酒度药;开心之人,以酒助兴,伤心之人,以酒解忧。”萧风哈哈大笑:“说得对,说得好!开心之人,以酒助兴,伤心之人,以酒解忧。可人若真高兴,又岂在乎有酒无酒?人若真伤心,什么酒能解得了忧呢?总归是自欺欺人罢了。”萧风的笑着提起酒壶,直接对着嘴喝,边喝边往外走。 俞大猷不放心地跟出去了。张天赐也要跟着,可惜脚下打滑,嘴里只顾喊着:“大哥别走啊,大哥再喝一杯,大哥,大哥说得对!”萧风走到院子中间,他恍惚间觉得,去年也是在这里,前院后院也很热闹,自己好像看见天上有一个银勾一样的月亮。 可今天没有,今天没有月亮了。也许去年的月亮也是自己的错觉吗?毕竟很多人都告诉他,除夕是不该有月亮的。 难道去年也是喝多了,那弯月亮其实是自己心中想像出来的?萧风打开壶盖,对着自己的嘴里把剩下的半壶酒全都灌了下去,那股郁结之气真的像被酒顶起来一样,变成了仰天的大笑。 “酒,酒,酒。酒本杜康造,消愁开心胸。杜康今虽逝,此物未绝踪。只因愁依在,万古不消融!月暗乌云挡,霜重良人征。分飞时见燕,孤鸣几处鸿。梦喜香衾暖,醒泣罗帐空。只道人年少,锦衣早归行。岂知人生短,花开几度红。转眼总角成,万里赴功名。慈母家乡意,游子天涯情。堂前千尺木,叶落四飘零。休言归根日,关山几万重。诗书本无用,传世有何功?太平人不阅,乱世祸早生。不问人间事,皓首经卷穷。寂寞生前事,何苦身后名。僧道苦修性,亦本不真空。若真心无愁,何必苦颂经。只因愁难语,欲诉无人听。无奈堂前坐,对佛诉心声。日夜勤精进,朝暮听钟声。肉身仍附骨,心交佛手中。吾今作此歌,并非欲遣空。酒不如人口,难消心中情。饮后无君子,权做一醉翁。人生本如此,原就是虚空。空!空!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风狂傲的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俞大猷就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今天才感觉到,师父的心里,也许藏着很多秘密。平时他总觉得,不管有什么难题,只要到了师父面前,都会烟消云散。 可今天他忽然明白了,不管多聪明的人,都有解不开的心事,不管多通透的人,都有看不透的烦恼。 不但俞大猷,院子里早已站满了人,每个人听着萧风的诗,都勾起了自己的满腹心事,那些仆从也不例外。 有个很扯淡的现象,就是人们好像总觉得,只有光鲜亮丽能当主角的公子小姐们才配有心事,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配角们,是不配有心事的。 可世上哪有没有心事的人呢?无非是他的心事会不会被人关注罢了,他的声音能不能被人听到罢了。 很多人都知道桃桃很凉,可很少人知道馒头也很凉;很多人知道鲶鱼很肥,可很少人知道韭菜很瘦。 萧风是被刘雪儿和小梅给架回屋子里的,张天赐也嚷嚷着想跟进去,被张云清和张夫人联手压制了。 最后燕娘帮着张夫人把张天赐扔进车里,看着张夫人上车时的表情,张云清在心里为父亲暗暗担心。 燕娘叹了口气,只怕张老板三天内没法光顾春燕楼了。听墙根的锦衣卫用最快的速度把听来的诗抄送到皇宫里,嘉靖一家人正在等着呢。 常安公主瞪大眼睛看着小跑进来的小春子:“做没做,萧大人到底做没做?自己做的,还是跟别人一起做的?”小春子觉得公主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无暇细想,忙不迭地回答。 “做了做了,萧大人没用别人,自己做的,做到兴起,两只手都用上了!额,我是说,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指着天上,就好像天上有人一样,好像他在跟天上的人对话一样!”嘉靖连连点头:“师弟在天上有妻女家人的,他自然是很想念的。”裕王悄悄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手掌放在景王面前:“愿赌服输,师父做了!”景王不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放在裕王手里:“他喝酒了,要是父皇允许我喝酒,我也一样。”小春子把锦衣卫抄下来的诗给嘉靖念了一遍,嘉靖听得很入神,王爷公主也听得很入神。 许久之后,嘉靖才长出一口气:“师弟的修为,果然又精进了,看来我们师兄弟在红尘中的日子不多了。黄锦,你安排一下,今天晚上就寝的事儿。你们三个,各自回府吧。”黄锦出门拿银盘,把小牌子一个个地摆好,想了想,把康妃和卢靖妃的牌子摆在最中间的位置上,然后看见两个王爷彼此呸了一声,各自登车。 常安公主鬼鬼祟祟地也上了马车。黄锦赶紧跑上两步。 “公主,你不回御花园,上车驾干什么?”公主瞪他一眼:“你不许多事儿,帮我在宫里补个记录,我要去萧府过夜。萧大人一定是有很重的心事才写出这种诗来的,我得去看看他!”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九章 措钦活佛 这世界上没有腿但是走得最快的东西是什么?第一是流言蜚语,第二是诗词歌赋。 不到初五,大街小巷很多青楼酒肆都流传着萧风醉后写的那首酒诗。张天赐旗下的酿酒坊更是近水楼台,把萧风当成了形象代言人。 “知道萧大人连续两年做诗的原因是什么吗?是因为喝了天赐佳酿!没错,天赐佳酿,就是这么牛!”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去年过年时,你们天赐酒坊还没开张呢啊!萧大人第一首诗跟你们有啥关系?” “……内部特供,内部特供你不懂吗?就是那种没有牌子的,只有内部人士才能喝到的!”醉仙楼也不甘示弱,直接把全诗用大字写在了墙上,并表示,萧大人这首诗就是给醉仙楼写的,庆贺醉仙楼开张五十周年! “陈老板,这全诗从头到尾都没提到醉仙楼的名字啊!怎么就知道是给醉仙楼写的呢?别的酒楼也不是不能喝酒啊!” “客官,萧大人是本店股东啊。这还用问吗?就像你写一首赞美美人的诗,不问自明,肯定也是赞美你夫人的呀。对吧,这位夫人?”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夫人要吃点什么?今天是我夫人表哥的忌日,我们要点点好的吃,以纪念夫人的表哥!” “此人莫不是有病?他夫人的表哥死了,他这么高兴干什么?” “你有所不知,他是个赘婿,他夫人的表哥,听说是吃极乐丹得了马上风后死的……”一帮酒鬼们更是找到了喝酒的理由,三五成群的表示,今天要多喝点,反正一切都是空的,该躺平就躺平吧。 初六休沐结束,嘉靖照例在上班第一天要参加朝会,严党御史的奏折就差点堆满了书案,都是弹劾萧风酒后狂言,有失官体,内心阴暗,大逆不道的。 嘉靖立刻知道是师弟酒后作诗惹的祸,实话实说,那诗写得虽然好,确实有些口无遮拦了,硬要找茬,还是有的。 嘉靖正要维护师弟,斥责群臣小题大做,没事儿找事时,忽然有锦衣卫跑来奏报。 “万岁,藏区众活佛,公推措钦活佛,由两名铁棒喇嘛,二十名僧兵护送,已到主客司。措钦活佛递交度牒和文书,恳请万岁召见。声称锦衣卫在茶马古道上暗杀了出使苗疆的铁棒喇嘛罗布桑,要向朝廷讨个公道。”嘉靖皱皱眉头,看向一边的陆炳,陆炳摇摇头,表示这肯定不是我们干的,是有人栽赃。 嘉靖叹口气:“此事并非我们所为,但藏区和朝廷关系一向不睦,只怕不是轻易能说服的。藏区历来为大明之地,虽远不绝。不可放纵,亦不可逼迫。需张弛有度,有礼有节,方是我大明之福。各位御史,都是能言善辩之人,不知哪位愿意担当此任啊?”本来气势汹汹,声讨萧风的御史们顿时都没动静了。 这可是废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咋干都不对呀!太客气了,皇帝会觉得你丢了朝廷的脸,直接给你个无能无耻的评语,丢官罢职是大概率事件。 太强硬了,万一真的逼反了藏区,藏区和苗疆、鞑靼人紧挨着,到时搞不好就糜烂一片。 那就不是有能无能的问题,而是有命没命的问题了!反正这事儿对皇帝来说,就是太软了感觉不舒服,太硬了容易搞出流血事件,到时候后果更严重! 所以,这种软硬两难的活儿,谁敢接?何况御史从来都是内部弹劾窝里横的选手,对外本来就不擅长。 嘉靖看了他们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喊啊,怎么不喊了?一群欠打板子的东西,屁股是不是又痒痒了? “宣萧风上殿吧,这种事儿,也就他最合适。陆炳尽快查清此事的根源,我大明虽不崇佛,也还不至于杀僧灭佛!”萧风上殿时,措钦活佛已经在殿上等着了。 措钦活佛并不是这位活佛的名字,而是他的封号。在藏区,活佛也是分等级的,根据后世学者的研究,大致可分为五个等级。 第一等级的活佛叫\"嘉布朱古\",即摄政活佛。第二等级的活佛,又称\"呼图克图\"活佛。 第三等级的活佛,为三大寺的措钦活佛。第四等级的活佛,也叫赤哇朱古。 第五等级的活佛,叫堪布朱古。像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两位,并不在此列,属于超品级的。 这只是大致的分级,还有很多细节的分法。萧风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自然也弄不清楚,只知道这位现在大殿上的措钦活佛,相当于藏区活佛里的中高层干部。 两人站在大殿上,互相打量着对方,这是有外交经验的外交官常用的方式,在开口之前,连大致了解对手。 措钦活佛四十多岁,一身红黄相间的僧袍,脸上虽已有了皱纹,但仍难掩清秀,可见年轻时也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眉宇间带着慈悲和自信。 萧风刚满十九岁,青衣白袍,脸上胶原蛋白满满,却没有盖住脸上的棱角,微笑中带着淡定从容,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家伙。 两人互相相面后,彼此施礼,然后措钦活佛缓缓开口。 “萧天师,此次藏地众僧推举贫僧前来拜谒朝廷,天师可知为何吗?”萧风点头道:“以在下想来,应该是活佛最通晓事理,知道朝廷的规矩法度吧。”措钦活佛摇摇头:“这却不是主因,主因乃是因为,遇难的铁棒喇嘛罗布桑,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弟子。”群臣都诧异地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风收了俞大猷为弟子,弟子反过来教师父功夫,众人已经觉得不伦不类了。 这位措钦活佛说罗布桑既是他的师父,又是他的弟子,更是让人迷惑,难道这位活佛被派来当代表,是因为有点傻,被当枪使了吗? 其实这不能怪朝臣们没知识,实在是嘉靖登基后,佛教不得烟儿抽,群臣要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要么为升官钻研道家,对佛家知识都荒废了。 更别说藏区佛教跟中原佛教还有不少区别,这就像一旦取消四六级,学生就不爱学英语一样,更别说学正宗的伦敦腔了。 萧风来自后世,对藏传佛教的轮回之说却略知一二,当下叹息道:“上一世,他是你的徒弟,这一世,他是你的师父,两世缘分,何其深厚。”措钦活佛见萧风一语中的,也不禁诧异:“天师对我藏区之事很是了解,皇帝让你与我商谈,果然知人善用。本来我希望能帮罗布桑修成转世之能,延续我二人的师徒缘分,却不想他死于非命。以他眼下的修行,没有转世修行的机会,我二人的缘分也就断了。”措钦活佛以自己和罗布桑的关系,转到罗布桑的遇难上,十分自然,完全没有兴师问罪的强悍,却让人有共情的哀伤。 萧风暗暗点头,从这一句话,他就知道为何藏区会派这位活佛来了,这确实是个世事通达而又知道怎么讲理的人。 “活佛此言,萧风却不敢苟同。以我看来,罗布桑能否转世修行,甚至能否一步成佛,都还是未定之数。”措钦活佛双目猛然睁开,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确实是神气内敛,静虑深密,让人瞬间产生膜拜之感。 “天师此言何意?我与罗布桑两世佛缘,他的修为我最清楚。天师何以断定,罗布桑有转世之机,甚至有一步成佛之望?”萧风淡然一笑:“我对佛教只知皮毛,但我想来,佛家也好,道家也罢,修行之功,不外乎积德行善,不知活佛以为然否?”这是任何人,甚至任何宗教都不能反驳的真理。 修行也许有万千法门,但真正的宗教,其核心都脱不开积德行善这四个字。 救死扶伤是积德行善,乐善好施是积德行善,斩妖除魔是积德行善,生死肉骨是积德行善,舍身饲虎割肉喂鹰,同样也是积德行善。 积德可以行善,行善就能积德,一而二,二而一。措钦活佛深深点头,表示这个绝无异议:“罗布桑性格刚直,对佛家经典多有难解之处,故而读经礼佛之路艰难。他当铁棒喇嘛,督促僧众们精进勇猛,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功德。只可惜借他人修己身,终是慢了些。罗布桑多在寺庙之内,入世修行时间不多,积德行善的机会也少些,天师此言,贫僧仍是难解。”萧风淡然道:“活佛可知罗布桑的死因?”措钦活佛点头道:“虽不确定,但以现有情形推断,应是朝廷的锦衣卫暗害了罗布桑。”一旁的陆炳忍不住道:“活佛何以如此推断?我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敢保证绝未下过此等命令!”措钦活佛惨然一笑,从身上摸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残缺的腰牌。 这是一块象牙雕刻的小牌子,上面刻着 “北镇抚司锦衣卫……号”。在多少号之前的部分,缺了一块,看茬口是被重物砸碎的。 陆炳接过来,半晌不语。萧风眉毛挑了挑,意思是,真的?陆炳嘴角撇了撇,意思是,真的。 见陆炳不说话,嘉靖心里也是一沉,锦衣卫的腰牌材质稀有,雕工精细,要仿造是极难的。 这是因为锦衣卫是皇帝的贴身私人卫队,每个锦衣卫都有靠近皇帝的机会,所以腰牌、腰刀、衣服,都要有很强的防伪性,层层设卡。 众人正在发愣之际,萧风忽然道:“陆大人,锦衣卫的腰牌若是遗失了会如何?”陆炳叹口气:“锦衣卫腰牌,重如性命,牌在人在,牌失人亡。如果牌子丢了找不回来,自杀谢罪。”萧风明白了,这就是不能丢失的身份证,一旦丢失了,就要登报作废,避免别人使用。 只是这作废的方式过于惨烈了。不过萧风也清楚,这些规矩都是针对那些小旗总旗的,最多到百户。 如果是千户丢了牌子,这规矩就未必会执行得那么坚决。更不用说陆炳了,估计陆炳就是每天弄丢一块,也就是重新补发的事儿,绝不会搞什么以死谢罪。 当然,谁要敢拿着陆炳的牌子招摇撞骗,那也是嫌命长了,因为陆炳这张脸,是个锦衣卫都认识,根本冒充不了。 就连陆绎,萧风都敢肯定,也不可能因为丢了牌子就自杀。规矩从来都管不到立规矩和执行规矩的人。 甚至他们压根就不会承认自己丢了牌子,自己手里的这个才是原来的。 谁偷走了腰牌,不用则罢。一旦敢冒用,一旦被发现,先砍死人,再毁掉牌子,然后说对方牌子是假的,就死无对证了。 萧风没心思推测锦衣卫内部的猫腻,只是皱眉道:“也就是说,这块牌子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陆炳点点头:“应该如此,只是牌子的编号已经毁掉了,不知道是谁的,也就不知道遗失了多久。”萧风看向措钦活佛:“活佛,腰牌是真的,但号码却偏偏被毁掉了,活佛不觉得有些太巧了吗?”措钦活佛点头道:“原本是有些巧的,不过我们在现场还看到了一些象牙碎屑,萧大人看看,这是罗布桑手持的铁棒。”措钦活佛打开放在身边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根沉重的铁棒来,萧风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明白了措钦的意思。 “活佛的意思是,罗布桑与锦衣卫厮杀,锦衣卫杀了罗布桑,但罗布桑的铁棒打在锦衣卫身上,刚好打碎了这块腰牌。”措钦活佛点点头:“否则锦衣卫如何会弄丢视若性命的腰牌呢。定然是他也受伤不轻,没有察觉到腰牌被打碎掉落地上。估计等他发现时再回来,罗布桑的尸身和腰牌已经都被过路的商队带走了,他只能无功而返。萧天师,除了这个解释之外,你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萧风苦笑道:“这么粗的铁棒,要刚好打碎刻着编号的那么一小块位置,未免也有点太巧了吧。”措钦活佛沉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下之事,巧的本就很多。”萧风拿着玉佩,在铁棒上比划了两下,皱着的眉头渐渐展开。 “活佛,你可知,这腰牌为何要砸成这样吗?”措钦活佛一愣:“听萧天师之意,这是故意砸的吗?何以如此推断?”萧风笑道:“这牌子本就不大,若是砸碎的太多,别说陆大人认不认账,只怕活佛你就先认不出来这是锦衣卫的牌子了,对不对?”措钦活佛无语点头,这牌子陆炳天天看见,哪怕只剩一半,陆炳也能看出真假。 但藏区僧众又没见过锦衣卫的牌子,如果真的砸碎一半,锦衣卫的三个字不全了,他们都未必能想到锦衣卫的身上去。 “但若是砸得太少,编号还能看出来,那么锦衣卫的北镇抚司是有严密档案的,一查就知道这是谁的腰牌,此人是否在世,死了多久。若是此人已经死了很久,那么罗布桑死于锦衣卫之手的事儿自然也就有了漏洞,这也是下手的人不希望发生的。所以他要比较精确地砸碎这一块,才能达到陷害给锦衣卫的目的。”措钦活佛皱眉道:“天师说来说去,仍是认为这牌子是故意砸的,而非凑巧砸碎的。”萧风点头道:“因为我刚才拿了罗布桑的铁棒,我现在的功夫,相信锦衣卫里也很少有能打过我的了。可这铁棒的分量如此沉重,就是我用起来,也很难得心应手。除非每天都用的人,才能精确地运用自如。”措钦活佛不明白萧风的意思:“罗布桑正是每日都使用这个铁棒啊,所以他用铁棒打碎了牌子,不奇怪吧。”萧风点头道:“若真是罗布桑打碎的牌子,那么以他的功夫,我想不到锦衣卫里有谁能单杀他的。若是一群锦衣卫围攻他,那么大的阵仗,现场一定打得一团糟,我相信你们已经检查过现场了吧。”措钦活佛默然片刻:“现场看来,和罗布桑交手的应该只有一个人。”萧风再次拿起那块玉佩:“所以,我不相信罗布桑是锦衣卫杀的。我也不相信这块玉佩是被铁棒砸的。这么粗的铁棒砸上去,无论从哪个角度,这块牌子一定都至少碎掉一半,而不会是这个形状。活佛,我请一个专业的人士来看看,这块牌子到底是怎么碎的,可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章 功德无量 专业人士曾造办召之即来,腰间滴了当啷地挂了很多专业工具,害得殿前侍卫检查了半天,生怕里面有哪个东西是有杀伤性的。 曾造办来到措钦活佛面前,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不会趁机对腰牌干些什么,然后才接过腰牌,仔细查看。 看着看着,曾造办的眉头皱了起来:“活佛,各位大人,这腰牌并非被这根铁棒砸碎的。”萧风松了口气,措钦活佛却皱起眉头:“这位巧匠,何以认定如此呢?”曾造办指着碎裂的茬口,侃侃而谈:“活佛,象牙与玉石不同,其质地略软。若是受到铁棒猛砸,其断口会比较整齐。而且你看这个铁棒的形状,任何一个部位砸到腰牌上,都不会是在这个位置形成这个大小的缺口。”措钦活佛看着曾造办拿着腰牌往铁棒上比画,怎么比画也找不到对应的打击点,也忍不住生疑了。 “那以巧匠所说,这腰牌是如何碎裂的呢?”曾造办从腰间摘下一个放大镜来,这是他生产望远镜的副产品,今天刚好派上了用场。 “活佛你看,这里的两条纹路,放大了看十分清晰,这不是猛力撞击能形成的,而是巨大而缓慢的力量!这玉石碎裂之处,中心薄而边缘厚,若不是用刻刀故意为之,那就应该是用手指捏碎的呀!”手指捏碎的! 活佛一愣,心中随即明了。的确,之前只想着铁棒砸碎,没想过用手捏碎这回事儿。 现在想到了,再仔细看看,如果把腰牌想象成是一块软泥,那么这活脱脱的就是用手指捏掉了一块的样子啊! 可这不是软泥啊,这是象牙啊!象牙虽然没有玉石坚硬,但那也是极硬的东西啊,像捏泥一样地捏碎它,这是何等恐怖的手劲啊! 萧风忽然道:“罗布桑身上的伤你们验了吗,是怎么死的?”措钦活佛缓缓道:“罗布桑身上的伤,像是被猛兽的利爪抓开的一样,我听铁棒喇嘛说,中原武林有鹰爪功,想来是这等功夫吧。”萧风苦笑道:“那应该不是鹰爪功,鹰爪功是用食指中指与拇指相对,形成钳型,以这三个指头发力的。形似鹰爪,故而得名。但有一门功法,更习惯五个指头发力,形似虎爪,我猜,罗布桑身上的伤口,应该是后者形成的吧。”措钦活佛看着萧风:“天师既然知道这种功法,可知是何人所为吗?”萧风点点头:“大明的东厂厂公前几天刚刚死在这样一爪之下,现在天气寒冷,尸体应该还没烂呢。活佛若想看看,陆大人应该可以安排的。那是除夕前夜,白莲教叛逆在京城行刺,张厂公不幸殉职。”措钦活佛眼睛里清光一闪,缓缓点头:“明白了,天师是说,罗布桑是白莲教所杀。那天师可知,白莲教为何要这么做吗?”萧风淡淡说道:“事发仓促,不及细想,不过以我想来,罗布桑被杀,除了白莲教要嫁祸给朝廷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只是罗布桑已经死了,要想知道究竟还有什么原因,就只能靠活佛你了。”措钦活佛愣了一下,随即面露惭愧之色:“若佛法精深,自当洞察入微,知过去未来。可惜如今已到末法时期,别说是贫僧,就是藏区其他活佛,也没有一个能达到如此境界的大能之人了。”萧风无语,心说我要指望着你洞察入微,还用得着费这么多的话吗? 那样你自己早就知道罗布桑咋死的了,也不会来这里兴师问罪了。 “活佛,我虽不能知过去未来,但你既然和罗布桑有两世佛缘,其亲近程度可超父子夫妻。你不妨写个字,问问我罗布桑究竟因何而死,也许能有些收获也说不定。”措钦活佛一愣,随即点头道:“阿弥陀佛,我在藏区也听去礼佛的中原人说过,大明的文玄真人,有测字之能。既然可以如此,那贫僧今天就见识见识吧。”陆炳拿过笔墨来,措钦活佛想了片刻,拿起笔来,写了个汉字的 “桑”字。措钦活佛学识颇为渊博,会写汉字不足为奇,不过毕竟他平时多用藏文,这个 “桑”字写得不免有些散乱,远比不上中原读书人写得工整。 “我想问,罗布桑究竟因何而死,也就是说,除了白莲教要嫁祸给朝廷外,还有什么原因?”萧风拿起那张纸来,聚精会神的看着。 他自除夕夜大醉之后,闭门谢客,调养身体,现在满血复活,感觉连测字都比平时轻松了一些。 看来男人还是得多休息,不能过于频繁啊,一日一次其实只是不至于崩溃,同样是很伤身体的。 “‘桑’字上‘叒’下‘木’。‘叒’字由三个‘又’字组成,‘又’字的古义是手向上托之意,与‘爪’字刚好相反。因此,‘叒’字的古义是三只手放在一起,表示同心同德的意思。若我所料不错,这次罗布桑去苗疆,应该是为了蒙古、苗疆、藏区三地结盟之事吧。”措钦活佛迟疑片刻,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确是如此,天师测得很准。”萧风笑了笑:“可这‘叒’字,活佛写得不够整齐,上面的‘又’字与下面的两个‘又’字离得很远。这意味着,至少有一方是反对结盟的。从结果看,罗布桑死了,他应该就是那个反对结盟的人。”措钦活佛默然点头,萧风的推测合情合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对,但他仍有疑惑。 “藏区这些年来,被大明朝廷遗弃,与苗疆和蒙古接触很多,他们中信佛之人也很多。若只是结盟自保,罗布桑为何会反对?而且罗布桑的反对一定是很激烈的,否则白莲教也不会痛下杀手。”萧风点点头,继续看着那个‘桑’字,他越看越是心惊,两手微微发抖,脸色也变得发白。 “活佛,‘桑’字下为‘木’,‘木’乃‘本’失其根之像,也是‘禾’失其穗之像。‘禾’失其穗,乃无用之‘木’,国失其‘本’,乃动乱之根。民以食为天,一国之本就是粮食。‘禾’失其穗,国失其‘本’,这乃是天下大饥之像啊!”此言一出,不但措钦活佛大惊,满朝文武哗然,就连嘉靖都差点站了起来。 他是修仙练道,但他绝不是个 “何不食肉糜”的蠢货,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这样的屁话。 他也想当一代英主,就算不够英,至少也不能遗臭万年。他也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好把自己的小牌牌被放进宗庙里供奉。 天下大饥是个什么概念?往年一两个省份大饥,救援稍慢,都已经人相食了,惨不忍睹。 天下大饥啊!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天下大饥呢?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上天降罪吗? 不对呀,自己今年干得不错呀!自己不征秀女了,也没吃红铅丹了,还御驾亲征了。 倭寇少了,白莲灭了,海盗招安了,宗族整顿了,宗室改革了。这么多的成绩,仙人们还不满意吗? 这kpi定的也太高了吧!措钦活佛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天师,天下大饥虽然是绝顶大事,但这毕竟是天灾啊,与罗布桑是否结盟有什么关系呢?”萧风手捏着纸张的边缘,手心的汗水把纸都打湿了,眼睛里喷着怒火。 这种怒火,是他从没有过的。他本以为,严世藩已经恶毒之极,是一个人能达到的恶毒的极限了。 想不到,萧芹的恶更上了一层楼。他也配姓萧吗? “‘木’字之上是‘叒’啊,若是三人联手,同心同德,才有这无穗之‘禾’,那这就不光是天灾,这是人祸!他们是想人为地制造大饥荒,趁天灾推波助澜,让天下民不聊生!到时遍地干柴,然后好煽风点火,起燎原之势!”砰! 嘉靖手里的拂尘重重地砸在龙案上,坚硬的乌木杆儿被砸断了,拂尘脑袋带着风声飞出去很远,差点砸在严嵩的脚面上。 严嵩正低着头想天下大饥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带着风声就滚了过来。 他这些日子苍老了很多,老眼昏花之下,竟以为拂尘头是个披头散发的头颅落在脚边。 吓得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一君一相同时失态,其他的文武群臣也就不用顾忌君前失仪了,纷纷破口大骂,痛斥反贼狼子野心,丧心病狂。 陆炳反应极快,立刻向嘉靖弯腰拱手,声音都发颤了。 “臣请万岁,立刻让户部通知各地官府,整修粮仓,增加卫兵。多设置水缸水桶,泥土河沙,防备有人放火!”户部尚书潘璜也赶紧补充:“陆大人所言极是,一应工作,户部也会妥善安排。只是粮仓虽归户部管理,但其护卫却是兵部派员。臣请万岁,下令兵部增派人手!”丁汝夔也不示弱,上前一步:“两位大人所言不错,只是粮仓护卫虽归兵部管辖,其快速调动却是地方官员协办的。臣请万岁,着吏部发文,严令各级官员,将粮仓安全之事放在首位,若有疏漏,革职罢官,再议其罪!”吏部尚书夏邦贤一看皮球踢到了自己脚下,立刻撸起袖子,打算开个大脚,嘉靖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想法。 “此事不仅事关粮仓,还有春耕的种子、农具,包括青苗保护,秋天收粮前的保护,绝非是哪一部能独立完成的。众位爱卿,此事乃天大之事,需要众位勠力同心,都不可推诿!六部协调,乃内阁之责,就以严首辅为首,徐阶、高拱为辅,务必办好此事!”严嵩这时也回过神来,他虽贪腐弄权,但也是知道轻重的。 万一真的天下大饥,万岁下罪己诏之前,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个内阁首辅! “老臣遵旨,臣必当竭尽心力,为万岁尽忠,为大明尽忠!”一片亢奋紧张嘈杂的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措钦活佛已经盘膝坐在了地上。 寒冬的天气,即使殿里的地面也是冷寒刺骨的。但措钦活佛似乎毫无感觉,就像坐在冰山上也能稳如磐石一般。 他虔诚的双手合十,将沉重的铁棒捧在双臂之间,闭目默念经文。大殿上的嘈杂似乎与他不在同一个世界。 群臣的声音渐渐静了下去,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措钦活佛的举动,一个御史站出来,清清嗓子。 “措钦活佛在金殿之上行佛家法事,超度弟子,属于君前失仪,十分不妥,当予以呵斥!”开玩笑,我们万岁信的是道,不是佛,你们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竟敢在大殿上放肆! 我说得对吧万岁?嘉靖皱皱眉,看向萧风。却见萧风同样盘膝坐下,和措钦活佛面对面,却未念什么经文。 “罗布桑大师,你悲天悯人,不愧佛子之心,傲骨铁胆,不愧铁棒之名。你不肯与妖魔同流合污,不肯以天下苍生为棋子,无论信佛信道信儒,都是大德之人。大明文玄真人,入世观观主萧风,愿大师或往生极乐,不堕红尘,或轮回转世,再续前缘。”嘉靖微微点头,表示师弟之言极有道理,极有风度。 作为师兄,自己也与有荣焉。于是也很有风度地甩了一下拂尘,自以为仙风道骨,能压和尚一头。 可惜他忘了拂尘头都摔断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乌木杆。那动作就变得像是混血王子在挥舞魔杖,嘴里就差叫一声 “阿瓦达索命”了。群臣没看过哈利波特,所以只感觉怪怪的。措钦活佛念经完毕,睁开眼睛,看着坐在面前的萧风,微微一笑。 “天师之前说,你认为罗布桑还有机会转世做我的弟子,甚至有机会往生极乐,是指此功德吗?”萧风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措钦活佛有些不解的眼神,萧风淡然一笑。 “罗布桑是否有机会转世,甚至往生极乐,其因果不在于他,而在于你。”措钦活佛茫然道:“天师之言,禅机太深,我一时难以索解,还请天师明示。”萧风郑重地说:“功德起于心,而成于果。功德之有无,取决于心,功德之大小,决定于果。有人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其虽有一定道理,但却过于拘泥,失了世间真意。赏罚指的都是人间之事,当赏则赏,当罚则罚。至于上天的赏罚,冥冥中早已注定,岂是人能管窥的?”萧风这番话,非佛非道非儒,但三者又都包含其中,措钦活佛双目神光乍现,似有所悟。 “功德之有无,取决于心,功德之大小,决定于果。天师可否详解?” “活佛,有一人冻饿于雪中,我有心施救,此心一念,可有功德?” “慈悲即功德,天师起心动念,功德自然是有的。” “可我身无余粮,也无火种,想尽办法,他还是死了。这与我生火烧汤,身带干粮,救了他一命。这两者,哪个功德更大呢?” “天师之意,我明白了。自然是救人成功的功德更大。慈悲心动,只是有了功德,结果圆满,才是大功德。”萧风点头,肃然道:“所以,罗布桑不但不肯与妖魔同流合污,还急匆匆地上路回程。想来是要劝说藏地活佛们,不但不能参与此次结盟,还应告知中原,以救苍生。此心一动,已有功德。但白莲教半路截杀了罗布桑,就相当于罗布桑虽有心救人,却无力回天,功德有限。”措钦活佛目光闪动,双手将铁棒放在地下,轻轻抚摸,若有所悟。 “天师是说,罗布桑慈悲之念的结果是否能圆满,是在贫僧身上。”萧风点点头:“不错,活佛为查罗布桑死因,让我测字,而我因测字让朝廷提前得知白莲教的阴谋。此即是因果,罗布桑之心已经圆满一半了。剩下的一半,是否能圆满,就在活佛身上了。”措钦活佛缓缓站起,向萧风双手合十,郑重说道。 “贫僧虽不能代表整个藏区,但贫僧愿尽全力,说服活佛们,拒绝此次结盟。我佛门弟子,绝不与妖魔为伍!”萧风也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措钦活佛深鞠一躬。 “活佛深明大义,萧风替中原百姓谢谢活佛。有此结果,我相信罗布桑大师或转世或往生,一定能如活佛所愿。”眼看结局皆大欢喜,文武群臣都松了口气,嘉靖更是满意地连连挥舞魔杖,像是要施展一个祝福魔法一样。 然而措钦活佛随即的一句话,让皆大欢喜的气氛顿时又降了温。 “贫僧本次朝见万岁,除了为罗布桑之死,还肩负着藏区万千佛子的重托,以及中原佛门的心结。佛门慈悲,普度众生,何以万岁容不下佛门净土,崇道抑佛?此因此果,难道不怕有损万岁修行吗?”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一章 何为自愿 群臣目瞪口呆地看着措钦活佛,然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拿着魔杖的嘉靖。 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在指着嘉靖的鼻子臭骂:你对佛门不敬,还想修行成仙,做梦去吧你! 嘉靖的魔杖僵在了半空,原本的祝福咒语戛然而止。他再次用魔杖指向措钦活佛时,不用看嘴唇就知道心里的咒语一定是 “阿瓦达索命”。老子崇道抑佛怎么了?老子是天子!有本事你念段经文念死我? 你行吗你?老子修的是道,成的是仙,上的是天庭,和你的佛祖,极乐西方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有什么损害? 虽然都是上面的人,但老子要当的是公务员,不是事业编,佛祖就算比我级别高,也不是管我的领导。 他能开除我吗?他能决定我的升迁还是降级吗?他啥都管不着,最多两个单位联谊的时候我给他面子敬杯酒,我怕他个屁啊! 嘉靖的心声当然没有这么前卫,这是萧风在心里替师兄翻译过来的,而且萧风翻译得大概没错。 拦在师兄可能要发飙之前,萧风先冲师兄摆了摆手,示意你喝得有点多了,这杯酒我来。 嘉靖被萧风提醒,也明白此时不宜和藏区撕破脸,气哼哼地收回了魔杖,等着看师弟怎么表现。 “活佛,我想请问,藏区的道教和儒家发展的情形如何?藏区百姓是否读四书五经,是否修仙炼道?”这……措钦活佛一时语塞,藏区是佛教的一统天下,号称雪域佛国。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道教和儒家的人,但实在太少太少,简直不值一提。 “活佛,万岁虽然崇道,但并未灭佛,最多是不信佛教而已。但你一路走来,自然也见到了各地的寺庙。中原佛子,仍然人数众多,可能比道家的人数还要多。他们活得很自由,他们也很拥护朝廷,少林寺还派出僧兵帮朝廷打倭寇呢。反观藏区,佛教一统,几乎不允许其他宗教文化的存在。活佛有什么立场指责朝廷崇道抑佛呢?”措钦活佛能被派来当使者,除了和罗布桑的师徒关系之外,他自身能力也是关键所在。 措钦活佛是藏区中上层活佛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少有的通晓中原文化的活佛,能言善辩更是出类拔萃。 所以他不可能被萧风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双手合十,微一思索,随即展开了反击。 “天师此言差矣。藏区民众信仰佛教,是出于自愿的。藏区佛教兴盛,他教衰落,正说明人心所向。因何人心所向?因为佛教是至高修行,其果位远在其他教派修行之上,故而人人信仰不疑。”萧风笑了笑,这种理论他听的次数太多了,但还是得耐心的解释一下。 “活佛,请问何为自愿?何为不自愿?”措钦活佛知道萧风要开始打机锋了,谨慎应对。 “天师,自愿即发自本心,不自愿即是外力强迫,这是不言自明的。”萧风笑了笑:“活佛,狗吃骨头是自愿吗?”措钦活佛点头道:“狗吃骨头是发自本心,当然是自愿的。”萧风摇摇头:“我家养了一条狗,叫旺财,它刚到我家时,不但吃骨头,连吃屎都很积极。可这两年我家有钱了,它不但不吃屎了,连骨头都挑有肉的啃。啃干净的骨头,它都偷偷叼去送给对门的来福。所以你说,狗吃骨头是自愿呢,还是没有选择呢?”群臣中的刘彤脸上一红,妈的混账,百官中有几个不知道你家对门是老夫的刘府? 怪不得来福越来越狂妄,除夕之夜连骨头都敢嫌弃了,原来是跟着你家旺财学坏了! 措钦活佛脸色一变,对萧风这个粗俗的比喻很不满意,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比喻很贴切。 “天师,你以狗喻人也就罢了,但你以骨头来隐喻佛教,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阿弥陀佛,贫僧当为你念经消业。”萧风摇摇头:“活佛此言差矣,萧风非但没有对佛祖的不敬之意,相反,萧风对佛祖十分尊崇。佛祖乃大德之人,无论其所传经典萧风是否能参透,但对大德之人岂能不敬?可佛教与佛祖,却不是一回事。”萧风语气诚恳,可见真心。 措钦活佛脸色稍和,但仍不很满意。 “天师此言甚善。只是不知天师何以将佛教与佛祖分开来看待呢?两者有何区别?” “活佛,佛祖是一个人,佛教是一群人。一个人成为大德之人是容易的,一群人都成为大德之人是不容易的。孔子何等圣贤?其三千弟子不过出了七十二个贤才。到今天读书人遍布天下,何止三千的百倍之数,可真正能及孔子万一的又有几人?老子何等通达?其后不过庄子可望其项背。到如今修道之人遍地,可真正道心稳固,飞升有望的,除了万岁又有几人?”嘉靖连连点头,表示最后这句话加得很关键,师弟果然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 萧风继续道:“佛祖大德,可如今佛子遍地,几人为真几人为假,几人慈悲几人虚妄,活佛心里难道没有感觉吗?”措钦活佛心知萧风说的有道理,但此时却不能服软,何况萧风只是泛泛而谈,也说不上有确实的根据。 “天师所言虽有一定道理,但天师想来去过的名寺古刹并不多,藏区更是从未踏足过吧?既然所见甚少,却敢妄言天下佛门中多有虚妄的假佛子,这是修行人应持的道理吗?天师如此修为人品,尚且对佛教如此偏见,也就难怪大明朝廷上下,自万岁起,皆对佛教不善了。”措钦禅师这句话深得辩论学的要义,那就是,不能以点带面,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这是谁都难以否认的道理。所以文武群臣,包括嘉靖,一起看向萧风,不知道他如何应对措钦禅师这精妙无比的反击。 萧风淡淡一笑:“活佛啊,佛门中有许多虚妄之徒,许多假佛子,这话其实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群臣和嘉靖一起叹气,看来萧风也顶不住了,要开始甩锅了,也不知道他打算甩给谁。 嘉靖肯定是不当背锅侠的,萧风很清楚这一点,他也一定不会陷害师兄。 随便找个小角色甩锅,也没有任何说服力,活佛也不能认啊!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严嵩,不管论地位,还是论交情,他绝对都是萧风甩锅的第一选择。 严嵩悲愤莫名,老夫虽然干得不怎么样,但老夫不过是贪污弄权,拍拍道教的马屁,什么时候有空发表过对佛教的言论了? 老夫那么闲的吗?就在严嵩已经做好了奋起反驳,拒绝接锅的准备时,萧风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闪了腰。 “这句话,是佛祖释迦牟尼自己说的,我只是引用而已。”众人哗然,连严嵩都愣住了,这个锅甩得好高啊! 上次搞完谈新仁,萧风把锅甩给了上天,大家就已经觉得非常非常的无耻了。 想不到萧风这次甩锅甩出了新高度,不但甩上了天,还带上了角度和方向,直接甩到西天上去了! 措钦活佛也愣了半天,才不悦地说:“天师,不可妄言,佛祖何时如此说过?”萧风缓缓踱步,曼声道:“《楞严经通议》中记载,释迦牟尼尚未成佛之时,魔王波旬以美女诱惑他,想扰其修行。然佛心坚定不可扰,魔王波旬又以鬼怪刀兵恐吓释迦牟尼,然佛心坚定不可摧,终于完成修行,成为佛祖。”萧风的话刚起了个头,措钦活佛脑袋嗡的一声,知道坏了。 这文玄真人的修为当真渊博不凡,这章节他都能想到?自己都没想起来啊! “佛祖传法多年,魔王波旬一直干扰他传法给世人,但佛法无边,魔王波旬始终难以成功。直到佛祖涅盘之前,魔王波旬找到佛祖,两人有了一番对话。魔王波旬说:‘你在世之时,我没有你力量大,你涅盘之后,我一定要破坏你的佛法。’佛祖说:‘佛法是无上正法,你破坏不了。’魔王波旬说:‘人性本恶,要靠大智慧大能量才能度化他们。你涅盘后,他们渐渐地就会信我不信你了。’佛祖说:‘佛光是普照之光,既照耀着善良的人,亦照耀着邪恶的人,坏人也能变好,而你若不悔改就会在地狱中受苦。’魔王波旬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既然是要顺应人心,可没说这人心是善是恶,是静是欲。你既然说众生平等,佛光普照,那么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弟子接受你的教诲吧?’佛祖说:“佛光普照,你的弟子自然也可以学佛。”魔王波旬说:‘既然如此,到了你的末法时期,连罗汉菩萨都不在世间行走时。 我叫我的徒子徒孙混入你的僧室,穿上你的袈裟,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佛法不就破坏了吗。 ’活佛啊,你之前在殿上说过,如今是末法时期,藏区的活佛大德们也没有过去正法时期、像法时期的大神通了。 现在我想再确定一下,按佛家经典,如今已经是末法时期了,对吗?”措钦活佛呆立不动,很久很久,他才艰难地点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佛经有载。佛陀证道后,正法时期五百年,像法时期一千年,如今佛陀证道已有两千年,已入末法时期。”萧风叹口气:“活佛啊,末法时期,邪师说法如恒河沙。众比丘中鱼龙混杂,真假难分。我说佛祖和佛教不是一回事,我尊重佛祖,但对佛教却不能尽信,活佛可还有异议吗?”措钦活佛沉重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再次挺起胸膛,只是这次感觉双肩上像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样。 “天师学识渊博,贫僧佩服。不过刚才所说之事,是何为自愿。天师以狗吃骨头为喻,是要说明什么呢?”萧风笑了笑:“狗吃骨头,并不是因为他最爱吃骨头,而是因为他没有得到在骨头和肉之间选择的机会。藏区人一出生就信佛,他们的父母兄弟都信佛,他的生命中认为信佛是唯一的,不可选的。这种没有选择的自愿,真的能叫自愿吗?”措钦活佛不甘心地说:“可那是为了他们好,信佛可以得正果,可以往生极乐,永脱红尘轮回之苦。”萧风摇头道:“按活佛的逻辑,朝廷也可以说是为百姓好,让他们远离佛门,免受那些魔王手下假扮的佛子蒙骗。不管什么人,只要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的任何事,都可以说是为别人好。我相信,就连萧芹要制造大饥荒,饿死几十几百万人,也一定能说出是为别人好的道理来,活佛信不信?”措钦活佛连连摇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不能不承认萧风说的很有道理,但又不能承认萧风说的就是道理。 “天师,那按你的道理,佛教应该如何发展呢?总不能因为是末法时期,就不要佛教了吧!”这是以退为进,也是辩论中常用的一种方法,学名叫做归谬法。 既然正面道理说不过你,干脆顺着你的道理,把事情推演到极端情况,来证明你说的也不对。 这一招萧风经常使用,且炉火纯青,现在忽然被措钦活佛用了出来,倒是把萧风弄得一愣。 “活佛,你是高僧大德,这个问题,其实你自己心里就有答案,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就说说。佛门也好,道门也罢,包括儒家,只要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呈现出末法时期的景象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盛极必衰,否极泰来,阳极而阴生,阴极而阳生。我辈不幸,生于末法时期,更应有肩负重担之心,逆转乾坤之志,激浊扬清,清理门户。我有几个朋友在法司衙门当差,他们常说,公门里面好修行,因为那是人间恶人和可怜人集中的所在。因此我想,末法时期也好修行,因为太多妖魔鬼怪,太多魑魅魍魉,能让我们增长功德,就像罗布桑大师一样。朝廷不支持,你还能让民间信佛,那才是真的以身弘法。给了民众选择的自由后,他们仍然坚信佛祖,那才是真的弘扬佛法。虽然困难重重,但活佛为何不能把这看成是佛祖给你的修行磨难,帮你得证果位的考验呢?活佛啊,风浪越大,鱼越贵啊!”措钦活佛久久不语,忽然向萧风深施一礼,全身僧袍无风自动,显然是十分激动的,就像在沙漠里转了很久的人,忽然找到了一条新的求生之路一样。 嘉靖心里暗笑,师弟可真损,还什么风浪越大鱼越贵。朕不支持佛教,反而成了佛祖给他的磨炼和考验。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以往都是朕糊弄百官时说的。然后嘉靖心里忽然一动,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师弟的这番话,洋洋洒洒,情真意切,好像不光是说给措钦活佛听的。 天下大势,这是在说朕的大明吗?公门里面好修行,天下还有比朕的金銮殿更大的公门吗? 师弟,你……你点答谁呢,不像话!嘉靖这儿边还在回味着萧风的言外之意,那边措钦活佛已经十分热切的上前一步,直视着萧风。 “萧天师,贫僧几世修行,见过很多高僧大德,却从未见过天师这样慧根深种的人。贫僧敢凭几世的修行断定,天师乃是天生的佛子!若能随我入藏,皈依佛门,果位不可限量啊!天师若有意,贫僧愿让出措钦活佛之位,与天师互为师友,共同修行,为振兴佛门而努力!”what嘉靖瞬间从回味中惊醒,差点跳了起来,手里的魔杖差点就冲着措钦活佛扔了过去。 你敢抢我师弟?你敢断我天梯?你敢封我天门?你敢…敢…敢尔?幸亏萧风在嘉靖发飙之前及时表态了。 “活佛,你我各有天命,你的使命是振兴佛门,我的使命是振兴国运,你以整顿佛门证果位,我以振兴大明修飞升……助人飞升。大道万千,皆可为善,普度众生,本无区分。你我虽不同路,心却无别,何必拘泥佛门道门呢?”措钦活佛充满遗憾地看着萧风,一时间垂头丧气,过了许久才振作起来。 “天师之言,贫僧谨记。只是贫僧心中尚有心结未解,还请天师明示。” “活佛请说。” “那个狗吃骨头的比喻,贫僧始终难以释怀。贫僧要振兴佛门,除了整顿门户,清除败类,势必要弘扬佛法。按天师所言,没有过选择的机会,就称不上自愿,自然也就称不上本心。可藏民们如何能有真正选择的机会呢?”萧风笑了笑,他说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个。 如果措钦活佛对此压根不在乎,萧风也无法,但他赌措钦活佛是在乎的,因为他想真正的弘法。 “活佛,放开吧。藏区也好,苗疆也罢,将来的蒙古之地,关外女真,都需要放开思想的禁锢。佛门也好,道门也罢,儒家经典,四书五经,甚至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宗教和信仰传进来。只要是教人向善的,不扰乱朝政的,不让百姓受苦的,不为争权夺利的,听其自愿吧。经过选择而相信的,才是真心相信的,从来没有过选择机会的,即使信了,也不是真心的,功德有限啊。”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二章 解诗悟道 措钦活佛深施一礼:“贫僧受教了。只是人皆有信,不知天师可否预测,只说眼下,人们会信哪一家更多呢?” 萧风笑了笑:“活佛这是心里没底了吗?其实这三家都是空的,百姓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除夕之夜喝醉了,写了^_^案上的那些奏折,都是御史弹劾我的。 其实那首诗,就是我说预备解答活佛此问的原因。可他们却只觉得我言语狂妄,什么都看不懂。 只有我师兄能看懂,所以懒得搭理他们。活佛想想,我天天在这种环境下振兴大明国运,比你的担子也不轻吧。” 严党御史们个个气得七窍生烟,但碍于这是接见藏区使者的大场面,不敢放肆叫嚣,个个憋的那是相当的难受。 嘉靖微微点头,就是就是,师弟不过是喝多了,发了几句牢骚,你们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儿干。 等一下?那首诗,能解答措钦活佛的问题吗?我怎么好像没看出来呢? 不对,朕看出来了,谁敢说朕没看出来,谁就出来走两步! 措钦活佛急匆匆的入京,在京城街头倒是确实听人议论过,说文玄真人萧风在除夕之夜喝高了,写了一首酒诗,当时也没在意。 现在听萧风一说,这首诗好像就是给自己准备的一样,他顿时再次肃然起敬。 “天师果然道法精深,贫僧入京紧急,还不曾仔细读过,不如就请天师为贫僧解读一二如何?” 措钦活佛看了一眼还在冒着烟的严党御史们,觉得萧天师真是不容易,同仇敌忾地又加了一句。 “也好让这些儒家门人听一听,天师对三家之事,究竟有何见解,贫僧回去说服其他活佛时,也好有的放矢。” 萧风淡然一笑,也不看那群御史,缓缓踱步,边念边解。 “此诗以酒为题,是恰逢其会,天意使然。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其实人生之苦,何止七种,人生之愁,更是难以计数。杜康造酒,本为解忧,能解世间忧愁的,都可为酒。 其实佛也罢,道也罢,文也罢,武也罢。只要是前程,只要是希望,都是人用来给自己解忧之物,与酒无异。 可酒这东西,有时喝了解忧,有时喝了更愁。可见解忧之物,也可增愁。 所以佛、道、文、武,与酒类似,可解忧,也可增愁,只看心境。 皆为色,皆为空,皆为苦,皆为愁。” 众人静静地听着,那些御史们的烟也冒得没那么厉害了,他们也想听,听了才好找茬,这是御史的基本功。 “ 酒本杜康造,消愁开心胸。 杜康今虽逝,此物未绝踪。 只因愁依在,万古不消融! 这几句写的是酒,说的是解忧之物,佛道文武,果位前程。只要人还在,这些总会存在。” 大部分人听懂了,几个水平较低,只是因为骂人厉害才被严党提拔起来的御史皱着眉头,还在参悟。 “ 月暗乌云挡,霜重良人征。 分飞时见燕,孤鸣几处鸿。 梦喜香衾暖,醒泣罗帐空。 只道人年少,锦衣早归行。 岂知人生短,花开几度红。 这是写的武人,扔下新婚的妻子,踏上战场。本希望趁年少之时,博个功勋,封妻荫子。 却不知回来之后,物是人非,红颜已老,虽得解忧,却添新愁。” 朝堂中站着的武将们,很多都垂下了头。他们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的,也不像文人那么酸溜溜的。 但他们心中,也有过红着脸的姑娘,也有过没等到凯旋而归的香丘。武人,并不比文人薄情,只是他们不会说,不会写而已。 “ 转眼总角成,万里赴功名。 慈母家乡意,游子天涯情。 堂前千尺木,叶落四飘零。 休言归根日,关山几万重。 诗书本无用,传世有何功? 太平人不阅,乱世祸早生。 不问人间事,皓首经卷穷。 寂寞生前事,何苦身后名。 这是说的读书人,千里万里,赴京赶考,有人干了一辈子,再也没能回到家乡,看一眼老宅前的大树。 也有的科举不成,一心写一部传世奇书,可惜皓首穷经,也未必能成,即便能成,也不过是身后之事了。” 刑部尚书喻茂坚忽然跪倒在地,声泪俱下:“万岁,老臣乞骸骨。老臣年事已高,无法再为朝廷出力了。 老臣自少年离家,再未回过家乡。老臣想回重庆,老臣想看看家门口的那棵小树,那是臣的父亲带臣手植的啊。” 嘉靖看了看喻茂坚,这个已经七十六岁的老家伙,确实看着颤颤巍巍的,又经常装糊涂,实在用处不大了。 反正现在张居正上来了,柳台下去了,也不再需要靠喻茂坚压制柳台了,嘉靖心里一软,点了点头,放他走了。 喻茂坚下了朝,连十五都没在京城过,带着家人直奔重庆而去。山高路远,他怕自己over在半路上,看不见父亲陪自己种的小树了。 也不知道是喻茂坚一生为官清廉,颇有政绩,还是回到家乡心情开朗,饮食合胃口。 总之喻茂坚如同真实历史上一样,一鼓作气又活了十六年,享年九十三岁。 喻茂坚的一生,堪称是明朝士大夫理想的典范。 他既有海瑞的清廉,有没有海瑞的固执,既有海瑞做事的心,又比海瑞有做事的能力,堪称是一个隐形升级版的海瑞。 在此水上几句,为这样一个大明朝难得的善始善终的好官宣传一下,也算是弘扬正能量了。 “ 僧道苦修性,亦本不真空。 若真心无愁,何必苦颂经。 只因愁难语,欲诉无人听。 无奈堂前坐,对佛诉心声。 日夜勤精进,朝暮听钟声。 肉身仍附骨,心交佛手中。 僧道皆为出世之人,却都有入世之心。正因出世,方知世人之苦,正因知世人之苦,方需入世修行。 世人愁苦,僧道指路,僧道愁苦,只有靠佛指引,靠修行消解。 末法时期无佛现世,遇仙也只能靠入梦,全靠坚定本心,岂能不苦?” 措钦活佛黯然点头,一语中的啊,正法时期人间有佛,直接指点众生;像法时期佛虽涅盘,但真传弟子尚在世间。 如今到了末法时期,这些都看不见了,只有靠那一本本冷冰冰的经典,靠一颗坚定的修行之心,才能坚持下去,苦啊。 嘉靖也有些垂头丧气,师弟啊,你说遇仙只能靠入梦,听起来确实已经是够苦的了,可朕怎么觉得你是在显摆呢? 这种苦你倒是让师兄也吃一吃啊,从来都是你在梦中遇到这个遇到那个的,师兄我除了被勒脖子眼冒金星了一次,到现在连自己的师父都没梦到过啊! 可朕还是坚持修行了这么多年啊,吃了这么多丹药啊,现在回头想想吃的那都是些啥呀,朕都想吐了。 苦,能不苦吗?太他妈苦了! “ 吾今作此歌,并非欲遣空。 酒不如人口,难消心中情。 饮后无君子,权做一醉翁。 人生本如此,原就是虚空。 空!空!空! 活佛啊,明知酒苦还是要喝的,明知修行苦还是要修行的。色即是空,愁苦自然也是空的。 自己都饮不下的酒,怎么劝别人喝?自己都吃不了的苦,怎么劝别人吃?还用再解吗?” 措钦活佛庄严合十:“不用了,天师已经说得很透了,贫僧受教了。 贫僧再确定一下,天师确定不打算皈依佛门吗?实在是太可惜了呀!” 终于有一个愣头青的严党御史听不下去了,勇敢地一指萧风,挺身而出。 “萧大人,你和活佛打的机锋我听不懂,但是你诗文中有几句绝对是大逆不道的! 什么叫‘诗书本无用,传世有何功?’什么又叫‘太平人不阅,乱世祸早生。’? 你这分明是在影射我大明朝廷在搞文字狱!我大明万岁英明,岂会有文字狱的事儿?” 严嵩虽然觉得这个御史勇敢的场合有点不对,但说得确实没错。何况这事儿是他授意御史们的,早晚都得说,还不如趁此机会。 趁着有外人在,万岁维护萧风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儿子被萧风害成那样,严党若不反击一下,以后谁还会把严党放在眼里? “万岁,曹御史虽有些不顾场合,但所说并非无理。 萧风身为朝廷重臣,大明真人,岂可信口开河,影射万岁搞文字狱呢?” 嘉靖倒没有什么感觉,反正严党和萧风掐架是常规操作,严世藩在的时候都是萧风占上风,严世藩都走了,萧风这点屁事儿还能应付不了吗? “师弟,御史是言官,自有弹劾发问之权责,你可有话要说吗?” 萧风微微一笑:“严大人,既然你觉得曹御史言之有理,那就是你认为大明从不搞文字狱了?” 严嵩心里一喜,心说你这可是自寻死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可是反问句,不是疑问句! 老师教过,反问句代表肯定的意思,你是在肯定大明有搞文字狱啊!这可真是太酷了! “萧大人,你的意思,难道你认为大明会搞文字狱吗?” 这时嘉靖和心里拥护萧风的人都有些慌了,萧风啊,你不会真的要当众揭短,说朝廷搞过什么文字狱吧,这可是大忌讳啊! 萧风淡淡一笑:“严大人,那你和这位曹御史,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这话像是一记闷棍,一下把严嵩打蒙了,曹御史也张口结舌,脑瓜子嗡嗡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嘉靖也回过味儿来了,妈的,对呀,你们现在在搞的,不就是文字狱吗? 萧风做了一首诗,你们揪住诗里的一句话,说萧风大逆不道,这是经典的文字狱套路啊! 你们这不是当众打朕的脸吗?还当着外人的面儿! 看措钦活佛的那智慧的小眼神,恍然大悟的表情,分明是已经肯定了大明平时常搞这种屁事儿啊! 嘉靖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中的不满几乎已经溢出了大殿,严嵩顿时打了个激灵。 “万岁,万岁,老臣绝无此意啊!老臣,老臣只是觉得萧风言辞有所不妥,并没说过……” 说到这里,严嵩才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大家都不是聋子,抵赖没说过是不可能了,他只能丢卒保帅了。 “万岁,老臣是被曹御史的话给影响了,老臣最近丧妻丧媳,心里悲痛混乱,一时不慎,被曹御史给影响了呀!” 严嵩卖了惨,嘉靖的目光自然就从老朋友身上滑过去了,直接落在了曹御史的脸上。 曹御史目瞪口呆地看着严嵩,心里一片悲凉。 完蛋了,严党要完蛋了呀!小阁老一不在,大家才发现严嵩已经是个老糊涂了! 这个时候你甩锅给老子,亏老子还替你冲锋陷阵,你哪怕再抵挡一番,给老子争取点喘气和思考的时间也好啊! 但嘉靖的目光像两把刀一样盯在他的脸上,曹御史又没有萧风那般张嘴就来强词夺理的本事,只能靠态度争取宽大处理了。 “万岁,臣一心维护万岁声名,情急之下,言语激烈,还望万岁恕罪!” 嘉靖冷冷地看着他:“哦?朕的声名要靠你维护才行?这倒是朕的错处太多,辛苦你了!” 曹御史魂飞天外,发现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干脆拼命磕头,一言不发了。 “曹御史不分场合,妄言狂语,君前失仪,着革去御史之职,降官三级,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黄锦弯腰领命,借着书案上摞得老高的弹劾奏折的掩护,小声请示。 “万岁,怎么打,这大过年的,死人不详……” 嘉靖点点头,黄锦心里有数了,站起来,冲着殿下的锦衣卫们招招手。 锦衣卫很有经验,眼睛一直盯着黄锦的两只脚和一只手。 脚尖是分开的,这个倒霉鬼捡了一条命。招手的手掌两指微曲,三指挺直,嗯,屁股至少要缩水三分, 曹御史从此穿的裤子要小一号了。 莫名参观了一场小型的大明朝堂特色表演“萧风vs严党”后,措钦活佛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回过神来——不对呀,我是主角儿啊! “萧天师,今日一会,三生有幸,藏区路途遥远,今日我就要启程回去了。我最后再确定一下……” 嘉靖咳嗽一声:“措钦活佛远来辛苦,测字示警有功,朕心甚慰,来人,由僧录司赏赐金银法器!” 措钦活佛无奈苦笑,知道自己是没机会挖墙脚了,但属实有些恋恋不舍,只得再次开口。 “天师,还有一事请天师赐教。天师的酒诗,固然机锋深妙,但深奥难解,对普通僧众和藏区民众来说,难以感同身受。 不知天师可有更浅显的譬喻,能让人们都明白修行之苦,用以甄别人们的修行之心是否坚定的吗?” 萧风看着措钦活佛那张略有风霜,但俊秀依然的脸,虽无萧芹的温润如玉,但却另有一番沉静睿智的男人之美。 “活佛,你容貌端庄俊秀,正是佛教里所说的善因善果之一,只是这副容貌,可曾为你引来过情劫吗?” 嘉靖一愣,师弟这是干什么,问人家和尚有没有谈过恋爱? 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朕就从来不问黄锦入宫之前的事儿! 措钦活佛却仰起头,陷入了深远的回忆之中。 那是雪域高原上,火红的格桑花,放牧牦牛藏羊时在马背上的回眸一笑。 那是牛皮口袋里的青稞酒,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他抿一口,再往他嘴里塞一颗酥油糍粑。 那是风雪之夜,罗布桑找到他家里,确定他是转世灵童时,大门口那失魂落魄的眼神和冻结的泪珠。 那是在街头遇见时,跟随所有信众屈膝跪拜供奉,却因两手抱得太紧,把孩子弄得哇哇大哭,被丈夫责骂的民妇。 那是贫病交加,无声无息消失在雪域高原的一缕芳魂。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头上被天葬,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让她的家族荣耀,因为雪山群鸟认证了她的清白洁净,善良虔诚。 措钦活佛缓缓睁开眼睛,神光湛然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片晶莹的水光,他冲萧风点了点头。 “不只是我,很多僧众,甚至活佛,都曾有过情劫,这就是修行的考验之一吧。” 萧风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闯进了一个身影。 高大,苗条,秀美,脸上妩媚中带着一丝羞涩,离得很远很远,静静的看着他。 我真的想过救你啊,我还给你攒了很多很多的极乐丹啊,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喜欢我。 可我还是失败了,我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不是文人笔下的爽文,可以为所欲为,随意操纵生死。 我没有那个本事,也多了太多束缚,你罪孽深重,杀人无数,可我真的想过救你的,你相信吗? 她静静的看着他,羞涩地向他一笑,她相信,她怎么会不信他呢? 萧风冲嘉靖躬身一揖,嘉靖竟然一瞬间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挥了挥手。 萧风转身离开,向着大殿外缓缓离去,措钦活佛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低声吟诵的,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 措钦活佛的胸前就像被大铁锤砸中了一样,心脏仿佛瞬间停跳,他拼命地收敛心神,用修行和信仰压制自己内心的痛楚和眼中的泪水。 “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三章 血姑渐渐 入世观的后院扩建了,将一部分后山围进了院子里。高大的鼓风机,炼钢炉建起来了。 每天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都能传到京城,老百姓更是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升起的黑烟。 幸亏这时候不怎么讲究环保,否则入世观一定会被投诉到关门。萧风跟嘉靖要来后山就是为了扩大钢铁产量,一方面是发展火枪的需要,另一方面还有海船的需要。 火枪的需要是为了应对骑兵。萧风深知,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就是个bug。 而大明受地理所限,除非能收复河套地区,再吞并一部分草原,否则骑兵的发展永远比不上游牧民族。 而要收复河套,吞并草原,就必须能打败游牧民族的骑兵。这听起来像是个死循环。 要打游牧民族,需要大量骑兵;要有大量骑兵,需要拥有草原;要想拥有草原,需要打游牧民族……而这个死循环看似是个钢圈,其实只是个草环,只要有合适的剪刀,一下就能剪断它。 这把剪刀就是火枪。不是现在的火枪,是萧风拿着的那把火枪,甚至还要更好才行。 最好能连发,上子弹要更快,射程要更远,威力要更强。曾造办愁的头发都快要挠秃了,他的徒弟们过了一年,大了一岁,但在学习工作时仍免不了打打闹闹的。 例如小狐狸就经常和虎妞发生矛盾,豆腐帮小狐狸,小葱帮虎妞,经常打成一团,一定要小冬过来镇压才行。 而海船的需求虽不迫切,但不能不提前考虑。汪直来的信里已经透露,徐海穷途末路,已经开始勾结佛朗机海盗了。 明朝人是分不清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把这两个国家通称为佛朗机,萧风估计,徐海勾结的这伙大概率是西班牙的。 汪直的船队在中国沿海,乃至日本沿海都是独一档的实力,但对抗佛朗机海盗团,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汪直的船虽然也装备了佛朗机炮,但一来佛朗机炮不好买,主要靠海上黑市一台两台地淘,数量十分有限。 二来炮弹的来源有限,要花高价去买,打完一仗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堪称是吞金兽。 萧风对大炮的了解有限,不过他背后是入世观,入世观的背后是大明朝廷,有的是能工巧匠。 这些能工巧匠的创造力也许不是特别强,但要说到模仿,大明怕过谁? 萧风让汪直把佛朗机炮和炮弹各运了一套来,没用几天的功夫,有入世观的精炼钢铁和火药,就仿出来了升级版的。 曾造办得意的说:“这玩意大,大就好造!虽然费钢铁,但是好下手啊,不想大人你要做的那个火枪,太小太太细了,难!”铁匠股东们也都连连点头,表示附议。 他们打造大炮能抡起大锤,酣畅淋漓的八十。可打造火枪时,别说八十了,四十都不行,得用十块钱的! 汪直拿到了升级版的佛朗机炮,迫不及待地派兵出去和佛朗机人干了一架,结果十分给力,双方的战损比差不多是一比一! 之前打佛朗机人,能二换一就不错了!但萧风表示很不满意,他决定给汪直的海船升级一下,至少蒙一层铁皮,这样一来,没准战损比就倒过来变成一换二了。 给汪直补充炮弹的活第一次就落在了俞大猷的身上,这是胡宗宪的安排,为了让他趁机把胭脂豹接回来。 俞大猷竟然有些脸红了,吭哧半天,点了点头。胡宗宪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小树不修不直溜,自己必须要多操点心,于是叫来了画姑娘。 “他要上岛去接二夫人,你看看适合带点什么好?”俞大猷连连摆手:“她在严世藩那里待过,又在汪直那里待过,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我一介武夫,手里无非是些金银之类的,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要不,我打个金簪子带着?”画姑娘恶狠狠地瞪了俞大猷一眼,瞪得俞大猷心里发毛,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俞大将军,我拜托你以后千万别再提她在严世藩那里待过的事儿了好不好?你什么时候听我家老爷说我在春燕楼的事儿了?女人,对普通男人无所谓的,但你是她喜欢的男人!她是最不愿意被你提起这种往事的!包括白莲教的事儿,也不要提!”俞大猷点头犹如鸡啄米,在这种事儿上,别说画姑娘,就是胡宗宪,他也得甘拜下风。 “这套衣裙,是我按萧公子信中所写的尺寸定制的,老爷给我买的锦城绸缎,我都没舍得做呢。”俞大猷意外地接过来,果然是丝滑柔软好手感,他用粗糙的大手刚抚摸了一下,就被画姑娘抢回去了。 “别摸了,装起来吧,也不看看你那手,再摸几下都得划跳丝了!” “画姑娘,就一套衣服,会不会太简薄了些?师父说,豹姑娘吃了很多苦,让我对她要好。” “你懂个……什么呀,你给她金山银山她也不稀罕的,穿上这套衣服,是让她忘掉过去。从此以后她就不是胭脂豹了,她是你俞大猷的二夫人,是堂堂大明三品将军的二夫人!”俞大猷押送着炮弹,跟随这毛海峰的大船上了岛。 汪直热烈的欢迎了俞大猷,就差在岛上拉个横幅了。听说俞大猷要把胭脂豹接走,汪直更是直接让人准备了一个喜堂,并且教导俞大猷。 “俞老弟,这纳妾和娶妻不一样,你回家也没法办啥仪式。老哥这边虽简陋,东西还齐全,帮你热闹热闹。不管咋说,人家千行百里地来找你,跟你一辈子的事儿呢!”汪直的海盗里人才还不少,还有原来在村里干过司仪的,真的给俞大猷办了个仪式,跟村里娶妻的也不差啥。 胭脂豹压根没想到自己当妾还能有这个待遇,开心得忘了羞涩,上了船还不停地跟俞大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我姐以前总说要让我堂堂正正地嫁人,可自从听说你有了娘子后,我就知道没希望了。就算能嫁给你,也没有喜堂了,没有拜天地了。想不到今天都有了!”俞大猷笑着点头:“其实我夫人也说过的,你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她不在乎的。”胭脂豹连连摇头:“这已经很好了。我姐姐总说其实仪式啥的都不重要,只要男人真心对你好就够了!”俞大猷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我姐姐常说,以后她不跟我一起过,否则万一看见我相公欺负我,她该忍不住杀人了。你说她是不是傻,谁能欺负我呀。”俞大猷点点头:“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对了,相公,我跑出来时,把姐姐攒下的几十颗极乐丹都帮她带出来了,她身边只有几颗了。你想办法帮我把它交给我姐姐吧,没有极乐丹,她会很难受的。”俞大猷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你给我,我让师父想办法。” “相公,如果我姐姐哪天真来看我,你……你不会生气吧?我啥要求也没有,就想跟着你,可你不能不让我姐姐跟我见面。我可以出去见她,不在家里。”俞大猷迟疑着抬起手,把胭脂豹轻轻搂进怀里,两人身高相仿,胭脂豹把身子缩了缩,缩进俞大猷的怀里。 “你姐姐,自由惯了,未必会来看你的。如果她真来了,我一定在家里摆宴席,请她喝酒。”严世藩此时也回到了江西老家,他在祠堂里转了一圈,点了香,祈求祖宗保佑,然后带人直奔他新修的府邸。 这座府邸,面积比京城严府还要大上三倍,最高的楼有五层,雕梁画栋,大气磅礴。 府内奇花异草,假山怪石,无不极尽工巧,极尽奢华。府邸靠山面水,青山隐隐,流水潺潺,当真是神仙福地。 严世藩得意的看着渐渐:“我这府邸如何?人都说滕王阁之美天下第一,在我看来,不及我府邸一角!”渐渐东张西望,面带微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对这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财富和美景并不在意,倒是让严世藩刮目相看。 渐渐从进严府开始,严世藩就只知道她功夫高强,天生贱货,没有男人活不了,而且妖媚至极,胭脂虎与其比起来也远远不如。 但这次京城大战,让严世藩看到了渐渐的另一面,这也是严世藩一定要带着渐渐回江西的原因。 严世藩一把搂过渐渐,用力地揉搓着:“渐渐,你不是白莲教的吗?为何别人都怕萧芹,你却似乎并不怕他呢?我原本以为是因为你俩有一腿,可后来我发现,即使是跟他有一腿的女人,也对他毕恭毕敬的,为何你不这样?”渐渐积极回应严世藩,两手动得比他还快还用劲:“我以前也怕他啊。不过我每年都在长大,也就越来越不怕了。等我真的长大了,我们俩,还不一定谁怕谁呢?他现在就有点怕我了,都不敢跟我睡觉了。”严世藩愣了愣,不敢相信地晃了晃脑袋,怎么感觉自己没听懂呢? 车速这么快的吗?我这样的老司机都上不了车? “你每年都在长大?这是当然的吗,不过以我的经验,你已经很大了,不会再变得更大了!你说等你真的长大了,萧芹就怕你了?你长到多大算真的长大了呢?萧芹为何会怕你,我可是多大都不怕!越大越好!”渐渐妖媚的一笑,趴在严世藩的耳朵边上,用舌头轻轻舔着他的耳孔,说出来的话却让严世藩全身一凉。 “你知道蛊女破身,就会万蛊蚀心的吧。你不是知道我用心蛊控制过张远的吗,怎么没想想,我为什么不怕呢?”严世藩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渐渐别说已经破身了,甚至该破不该破的都已经破过了。可渐渐竟然是个蛊女,而且还是能操纵心蛊的祭司级别的蛊女! 她不怕万蛊蚀心的吗? “为……为什么?你……你不会是命不久矣,所以才跟我来的吧?”渐渐似乎很喜欢玩弄严世藩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心情紧张的时候,玩弄起来会更加兴奋过瘾。 她扑在严世藩的怀里,全身柔弱无骨,严世藩尽管心里有疑虑,但仍被渐渐撩得难以自制,全身发硬。 不对,不对呀!严世藩猛然惊觉,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自己之前天赋异禀,夜御七女,但自己一向收放自如! 除非是吃了极乐丹,自己才会控制不住的放纵,否则面对其他女子时,他一向都以自己的冷静为荣。 自己是吃过见过的,多漂亮的女孩没玩过?自然比那些只有两个女朋友的男人更能沉得住气。 可他忽然发现,自从渐渐来到身边后,自己对渐渐几乎没什么抵抗力,只要渐渐眉眼一动,自己就想动手! 严世藩一面思考着,一面忍不住地继续动。当渐渐柔软丰满的身体和他紧贴在一起后,他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了,只剩下满脑子的兽欲。 渐渐吃吃地笑着,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因为我是血姑,血姑不是教出来的,而是炼出来的。其实你从没见过真正的女人,等我长大的那一天,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女人。”萧芹此时也回到了苗疆,半路上,他将所有人遣散,只身一人回到土司府,神态从容,风采依旧。 古月儿正在和柯子凡下棋,见萧芹摇着扇子走进来,开心的跳到地上,但被萧芹眼神一晃,又无奈地稳住了。 “芹哥,你回来了,事儿办得顺利吗?”柯子凡也站起身来,向萧芹一拱手:“表哥,没听见皇帝宾天的消息,想来是没得手吧?”萧芹就像听不懂柯子凡的嘲讽一样,只是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一样,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次去,本来就不是只为了刺杀皇帝一个目的的。表弟,这些日子,苗疆一切可好?”柯子凡点头道:“一切都好,只是表哥啊,之前我父亲说过了,若是这次你的行动成功了,今年之事可行。这次行动既然失败了,肯定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大明国运尚在,我父子的意思,还是不能拿苗疆数百万之众冒险的。”萧芹扇动的扇子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微笑道:“这事儿不急,离秋天饥荒还远着呢,尽可从长计议。倒是有一件事,我想只怕不宜拖得太久,我得找时间和大土司及表姨说说了。”柯子凡皱皱眉:“什么事儿?我妈这几年身子不好,她也不是很愿意见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行了。”萧芹哈哈一笑:“跟你说?跟你怎么说?古月儿是我白莲圣女,你如果真想娶她,我得扛着整个圣教的压力。这番辛劳,我能不跟表姨说说吗?再说了,古月儿已经没有家人了,我就是她家人,我不见你父母,这事儿怎么定?”柯子凡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通红,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一样,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萧芹的手。 “表哥,表哥,你……你没骗我吧!我之前问过那么多次,我……你真的能帮我吗?”他没注意到,古月儿的脸却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呆呆地看着萧芹。 萧芹挡住柯子凡的视线,冲古月儿眨眨眼。古月儿松了口气,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带出一抹娇羞的红晕。 这时萧芹恰到好处地让开身子,让柯子凡看见古月儿的脸。那份刚毅中带着的温柔让柯子凡魂飞天外。 “凡弟,你的心事,我还能不了解吗?从我第一次带古月儿来苗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吧,你就缠着她不肯走。后来你代表苗疆来过总坛两次,每次都是正事儿没说完,就急不可待地去找月儿。我即是你的表哥,也算月儿的半个师父了,你俩的事儿,我不操心,指望谁操心呢?”柯子凡心花怒放,他以往对萧芹的不满,一小半来自行事理念不同,一大半其实是来自古月儿对萧芹的亲密态度。 如今萧芹一番话,把他的所有不满都化解得烟消云散,拉着萧芹的手,简直比对亲哥还要亲上三分。 “表哥,我这就去跟阿妈说,明天我让人准备家宴,咱们边喝酒边聊!”柯子凡冲古月儿看了一眼,飞奔着跑了。 萧芹的笑容渐渐收敛,回头看着古月儿。 “云儿那边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她来跟你报告过吗?”古月儿点点头:“云姑娘回来后,按你的安排,一直呆在金曼陀生长的迷魂谷。原本是柯子凡带着大土司的近卫看守的,但我按你的交代,这些天一直缠着他,他从没去过。前天大祭司的人来过,说是云姑娘传来的话,她已经办成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四章 苗疆惊变 萧芹满意的笑了笑:“云儿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就是百炼钢,也扛不住她的绕指柔。何况她还有极乐丹辅助!”古月儿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芹哥,云姑娘对你确实是很好的。你虽然不能给她什么,但总让她去干这些事……”萧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古月儿的心理。 古月儿原本是对云姑娘很有敌意的,但自从萧芹明确告诉她,自己只喜欢她一个人后,女性之间的同情心就占了上风。 而且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云姑娘对萧芹那般痴心,萧芹却不断地让她去干那些勾引男人的事儿。 春燕楼也好,毛海峰也罢,现在又是这样,这种行为确实太渣了。即使作为胜利者,古月儿肯定也心里不舒服的。 要不是萧芹在古月儿心中过于完美,她一直在主动地帮他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她可能早就开口了。 但对于古月儿的这点心思,在萧芹眼里完全就是哄小孩一样简单。他叹了口气,满脸忧伤,成熟男人的魅力瞬间弥漫,古月儿顿时就沦陷了。 “月儿,我身负重任,有时明知不可,不得不为之。这次本来一切尽在掌握,严世藩却临阵倒戈,导致功败垂成。我却没法和他翻脸,只能忍辱负重!若是我实力足够了,也无需如此。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事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的。云儿固然艰难,可她本就离不开男人,也算顺势而为。比起我的痛苦来,她只怕还算是好的。不过你放心,即使我将天下一切作为棋子,都不会这样对你,这天下,只有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古月儿瞬间就没了脾气,她满脸通红,眼圈发红,很是后悔自己对芹哥说了重话。 “芹哥,我知道你苦。这次失败了,也不算什么。咱们圣教传承千年,不是那么容易败的。我帮你,等你实力够强了,就不用做这些违心的事儿了。”萧芹点点头:“月儿,你准备准备,明天咱们一起去大土司家里赴宴。在此之前,我得去见见大祭司。”大祭司的山洞,离大土司府并不近,而且山路崎岖,不能骑马,只能步行。 萧芹赶到时,天色向晚,几个女祭司在山洞前捉虫炼蛊,看见萧芹,都有些慌乱地散开了。 她们都是养蛊之身,除非主动散尽功法,承受万蛊蚀心之痛,否则是不能破身的,萧芹这种让女人一见倾心的男人,是最大的危险。 萧芹走进最大的山洞里,大祭司冷冷地看着他,美丽到看不出年龄的脸上犹如寒霜。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青姑死了,心蛊也跟着死了!你又说千载难逢的机会,要走了我最后一对心蛊。结果呢?我虽远在深山,可也知道外面的消息。听说你不但没能成功,还险些死在京城!血姑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她不会也出事了吧!你知道血姑是不能死的!”萧芹面对指责,毫不惊慌,摇着扇子微笑欠身。 “表姨,胜败乃兵家常事。门前的女祭司中,自有资质惊人的,以表姨的手段,再培养出白姑青姑,也不是难事。心蛊虽然珍贵,假以时日,仍可再炼。渐渐没事,她愿意继续跟着严世藩,也是好事,我们还用得着他的。我当然知道渐渐的特殊,凡是蛊女,皆不可破身,哪怕修行到表姨这般大祭司的修为,也不例外。可偏偏血姑不同,别的蛊女与蛊都是养育的关系,一日养蛊,终身养蛊。若要弃养,必遭反噬。可血姑本身就是蛊,她和蛊就是同类,所以她可以随心所欲,却无反噬一说。青姑、白姑可以培养,血姑却只能炼,只能靠缘分。凡得三姑者,有望成蛊神。表姨苦心孤诣,要当蚩尤之下苗疆之神,我哪敢不竭力成全呢?表姨不也说过,渐渐距离成为真正的血姑,还差些火候,才让她出去磨炼的吗?渐渐身负表姨的蛊术,又有我亲传的极乐神功,机警非凡,又无善恶俗念的束缚,谁能伤得了她?”大祭司脸色稍和,缓缓点头:“你这次来见我,可是迷魂谷的事成功了,你按捺不住了吗?”萧芹微微一笑:“表姨,夜长梦多啊,就算我愿意等,你还愿意等吗?”大祭司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上浮出一抹怨毒和恨意,更让她显得犹如一尊美貌而凶狠的神像。 “我等了太久了。可我知道,单独面对她,我没有赢的机会。何况还有大土司帮她。她总是赢家,从她生下来,就夺走了别人的一切,就连大祭司的位子,都是她不想要才施舍给我的。我要赢她一次,让她也尝尝输的滋味,尝尝被人夺走一切的滋味!”大土司府精心准备了家宴,柯子凡忙前忙后,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大土司本来对儿子娶古月儿一事并不看好,因为他知道白莲教的规矩,白莲圣女岂是说嫁人就能嫁人的? 历史上的白莲圣女虽也有过换人的情况,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白莲教两代都没有圣女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这么轻易放过吗? 不过柯子凡一再表示,萧芹已经答应要帮忙了,大土司才信了。萧芹虽然是圣使,但教主一直空缺,他在教内一手遮天。 只要是萧芹肯想办法,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其实大土司对古月儿还是很喜欢的,只是对与白莲教联姻一事,心里多少有些顾虑。 萧芹是妻子的外甥,虽然已经隔了几代,但萧家人无论男女,对这份血亲的关系是很看重的。 这也是苗疆和白莲教关系紧密的源头。只是就连妻子这些年都对萧芹避而不见,因为妻子说过,她见过萧家几代人了,萧芹是最出色,但也最危险的一个。 当然,其实妻子也不光是不见萧芹,她这些年本来就很少见人,除了丈夫和儿子。 她深居简出,很少出大土司府后堂的那个大屋子。但今晚是儿子的大事,土司夫人也破例从后堂的大屋中走出来,参与了家宴。 土司夫人和大祭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大祭司像一块冰,那么土司夫人就像一团火。 在她周围的人,不论男女,几乎都能感到一种兴奋和燥热,那种美和热烈,与胭脂姐妹的却又截然不同。 而且人们都能感觉出来,土司夫人是在尽力的压制着这团火焰的,否则真的完全释放出来,只怕所有人都会神魂颠倒。 大土司充满爱意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虽然只是素颜常服,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压过她的光芒,除了柯子凡眼里的古月儿。 每个女人在深爱自己的男人心中,都是世界上最美的,哪怕遇上比自己美上十倍的女子,也没关系。 长长的大桌子,大土司和夫人坐在上首,柯子凡和古月儿面对面坐在两侧,萧芹则坐在下首。 古月儿挨着大土司的侧面,柯子凡挨着土司夫人的侧面,这个安排其实是很古怪的。 正常应该是儿子挨着父亲,未来儿媳挨着未来婆婆,可大土司安席时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萧芹微笑道:“一转眼,已经多年不见表姨的面儿了,表姨风采依旧,我实在开心得很。”土司夫人点头微笑,众人举杯同饮后,大土司放下酒杯,言归正传。 “萧芹,你说能帮子凡定下这门亲事,白莲教众那边,你将如何安抚呢?”萧芹笑了笑:“圣教本就在我掌握之中,我能立圣女,就能换圣女,只要再找一个合适的女子就是了。”土司夫人皱皱眉:“不是说白莲圣女要经过佛前神药的考验,还要经过四大圣使的认定吗?这么容易吗?”萧芹淡然道:“哪还有什么四大圣使,如今圣教只有我一个圣使了。至于佛前神药,表姨精通药理,自然知道什么药都是能解的吧。”大土司笑道:“历来如此,什么神药,什么佛祖菩萨显灵,上古之年或许有之,到了后来,还不都是人在捣鬼。”古月儿皱皱眉,对这话十分不满,但萧芹扫了她一眼,她也只能装作没听见。 萧芹边说话边起身踱步到古月儿身边,叹了口气,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说是全假,倒也不是。月儿确实是真的吃了佛前神药,我们四个圣使亲眼所见的。月儿一家,天赋异禀,上一位被害的圣女,其实也是出自月儿家的古姓女子。月儿就是天生的圣女。实话说,若不是圣教已经式微,我不忍心让月儿再困在圣教中,孤苦终生,也不会冒险去作假的。”说完,萧芹拉起古月儿的手,移步向柯子凡走来,柯子凡急忙站起身来。 萧芹将古月儿的手放在柯子凡的手中,柯子凡开心得全身发抖,他的父母知道儿子多年夙愿得偿,自然也感同身受,相视而笑。 这一瞬间,谁都没有注意,萧芹已经趁着这个机会,走到了一个离土司夫人极近的位置。 萧芹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出手如电,连续点了土司夫人身上几处穴道。 大土司大惊,跳起来就是一拳,他平时不动如山,这一动迅猛之极,竟然也是个高手! 萧芹身子一侧,然后一反手,将手扣在土司夫人的脖子上,另一只手重重地点在柯子凡的穴道上。 柯子凡本来武功也不低,虽然肯定不是萧芹的对手,但也不至于一招都招架不住。 只是变故陡生,他刚要反应,两手却被古月儿死死扣住,连闪身都不能闪,顷刻间被萧芹点中,然后古月儿手一甩,短剑已经架在了柯子凡的脖子上。 大土司大怒,但知道自己对抗萧芹并无把握,当下怒吼一声:“来人!”在土司府里,有几十名身手不凡的护卫,听到声音本应立刻冲进来的,但大土司却听见了一声惨叫。 然后土司府里响起了一片刀剑相交的声音,一个身高体壮,极其魁梧的大汉冲了进来,手中弯曲的苗刀滴着血。 大土司一愣,随即大怒:“熊力,你不在迷魂谷轮值,没我的命令私自跑回来,是反了吗?”熊力大笑道:“大土司,你说对了。我反了,迷魂谷的兄弟我都带回来了,你的侍卫顶不住的。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地跟着你,就因为古月儿多跟我说了几句话,你儿子就把我打发到迷魂谷去了。现在我有老婆了,不稀罕古月儿了,可惜她也未必稀罕你儿子!她不过是演戏罢了!云姑娘告诉我,她跟我演戏,也不过是让我看看自己跟着你们能得到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你家的一条狗吗?”大土司心念电转,他能当这么久的大土司,岂是无能之辈,立刻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萧芹的阴谋! 难怪柯子凡忽然就要求接管卫队,自己想着柯子凡年岁不小了,也该学着怎么当土司了,就答应了。 想不到这小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上了古月儿的当!古月儿一定故意勾引熊力,熊力是个老粗,肯定不会拒绝。 然后古月儿只要跟柯子凡说熊力对她有不轨之心,以柯子凡此时的一身亲情酸臭味,一定不会容忍。 所以柯子凡就以轮值的名义,将熊力和他的心腹手下打发到迷魂谷去看守金曼陀了。 那个云姑娘,大土司也见过,因为金曼陀炼制极乐丹,一直是白莲教的人秘密炼制,从不对外公开。 所以萧芹让云姑娘去迷魂谷时自己也没起疑心。现在想起来,这一环又一环,都是萧芹设计好的! 难怪妻子如此忌惮萧芹,这个王八蛋,没能杀了皇帝,回过头来对付自己这个土皇帝了! 就在此时,土司夫人的眼睛慢慢变成了血红色,天地之间传来一种嘈嘈切切的声音,犹如无数不知名的虫子在天上飞,地上爬,水里游,让人头皮发麻。 土司府外院传来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但这几声惨叫还夹杂着欢呼,熊力的脸上一下变了颜色,畏惧地看着土司夫人。 “萧芹,你,你赶紧杀了她!她曾是我们苗疆最厉害的祭司啊!快杀了她!”萧芹的手扣在土司夫人的咽喉处,却没有抓下去。 他知道,一旦他杀了土司夫人,哪怕手里有柯子凡,大土司也绝不会受他辖制了,到时候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熊力冲了出去,援助自己的兄弟们,只见土司府上空盘旋着十几个蓝色的甲虫,嗡嗡着如光球一般袭击着叛乱的侍卫。 土里钻出了十几条藤蔓一样的虫子,舞动着缠住叛乱侍卫的腿。叛乱的侍卫挥刀乱砍,那虫子坚韧异常,竟然一刀都砍不断。 那些守卫土司府的侍卫们则士气大振,趁着叛军手忙脚乱之时,连杀了十来个人,局势已经逆转。 一声冷冷的口哨声响起,大祭司带着几个女祭司,一步步地从土司府大门走进来,她们的身前同样飞舞着蓝色的甲虫。 蓝色的甲虫飞上去,和之前的甲虫在空中飞旋碰撞,不时撞出耀目的蓝光,双双坠地,化作蓝色的烟尘。 大祭司看了看地上藤蔓般的虫子,脸上犹如寒霜:“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能用得动土龙!”此时萧芹感觉两脚一紧,两条土龙破土而出,缠住了他的双脚,萧芹一只手仍然放在土司夫人的咽喉上,另一只手运力一爪,将两条土龙连根拔起,土龙的尾部牢牢地长在地下大树的根系上,这一拔竟然没能拔断! 两条土龙猛地一缩,从萧芹手中滑出,钻回了地下。紧接着古月儿惊叫一声,两条腿已经被土龙缠住,而且越缠越紧,她疼得短剑落地,两手拼命撕扯。 柯子凡被萧芹点中穴道,不能动弹,看看母亲,又看看古月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个女祭司躲过地下钻出的土龙,脸上变色:“大祭司,土龙是以蚯蚓和蛇炼蛊,困在大树的根系上。既有动物的灵动,又有植物的坚韧,极难对付。这种蛊只能在自家提前准备,我们仓促间却没办法布置同样的蛊。”大祭司冷笑道:“土龙靠树根为生,树木死了,土龙也就死了。”她一双美目四下打量,只见十几棵大树在土司府墙边围绕,实难判断是哪一颗树的根系。 而顷刻之间要把这些树全都杀死,却也极难。树死根犹在,上百年的老树,只怕比什么都难彻底杀死。 大祭司咬咬牙,伸手抓过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女祭司来,不等她们惊呼出声,一掌拍在她们的后心上。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大祭司的手抵在她们的后背上,她们的血就像喷泉一样,一口接一口的喷出来,落在地上,瞬间土地都变成了黑色。 直到她们再也吐不出血来,大祭司才将她扔到一边。另两个女祭司吓得魂不附体,大祭司冷冷地看她们一眼,却没再动手。 那些土龙从地下钻出来时,被黑血沾染的泥土碰到,顿时如同被火烧一样子啊地上翻滚扭曲,然后迅速缩回地下。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五章 姐妹情仇 片刻之后,整个土司府的地下就像有一条巨大的毒龙翻滚一样,地面凸起一个个的波浪,最后猛地一颤,恢复了平静。 围墙边上,四棵大树瞬间失去了生机,枯黄的树叶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光秃秃的枝干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大祭司带着剩下的两个女祭司继续向前,此时空中的飞虫更多了,形状也越来越诡异,甚至还有带翅膀的蜈蚣在空中盘旋飞舞,互相撕咬。 两边都竭尽全力,蛊虫之间的死斗成了主旋律,那些侍卫们的流血断肢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 一声惨叫,一个女祭司躲闪不及,被一条蜈蚣飞到了脖子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她死命的扯下蜈蚣,拿出药来往嘴里送。 药已经到了嘴里,却来不及咽下去,全身已经变成了黑灰色,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大祭司连连挥动袍袖,剩下的女祭司也竭尽全力,生怕一时不慎,被蛊虫攻击。 她们有备而来,很快就占了上风,空中飞舞的几乎都是她们的蛊虫了,将土司夫人的蛊虫撕咬得一地碎片。 一只金色的甲虫在空中出现,大祭司脸色骤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飞皇蛊,果然在你这里!”那金色的甲虫在空中所向披靡,几十只蓝色甲虫及各色飞蛊,当者立毙,几乎不敢对敌。 大祭司上前一步,双手连挥,那些飞蛊受到主人的压迫,虽仍畏惧,却不得不群起而攻,像一个笼子一样将金色的甲虫围在中间。 一群蓝色黑色的飞蛊组成的笼子中,金色的一点光芒愈发耀眼,就像火焰在烤化冰块一样,不断地有飞蛊从笼子上掉落在地上。 就在金色甲虫被困的短暂瞬间,大祭司一把抓过身边全力驭蛊的女祭司,如法炮制的一掌拍在她后背上。 黑血喷出,将空中的飞蛊一网打尽,几十只飞蛊连同金色甲虫一同坠落在地,在黑血中拼命挣扎。 那金色甲虫竟然还想振翅再起!大祭司将女祭司按在地上,再发一掌。 黑血狂喷在金色甲虫的身上,金色甲虫弹动两下,终于不再动了。院子里,土司夫人闭上眼睛,嘴角渗出了鲜血。 女祭司的尸体被扔在地上,大祭司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地走进了中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姐姐,你输了。你总是赢,可这次,你输了!”土司夫人看了看站在一旁,已经被熊力带着叛军包围的丈夫,又看了看呆若木鸡,仍然看着已经挣脱束缚,坐在地上喘气的古月儿的儿子。 最后才把目光看向大祭司,语气淡然,甚至带着些许遗憾。 “你从来没赢过,这次,你也赢不了。因为你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赢,什么是输。”大祭司冷笑道:“你如今是阶下囚,而我即将成为苗疆的神,你竟然还说你没输?”土司夫人笑了笑:“我没说我没输,我只是说你没赢而已。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里,有输的人,就有赢的人。”大祭司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比冰霜更寒冷的怨念,死死地盯着土司夫人。 “闭嘴!你从小就这样!说话总是云山雾罩,玄而又玄的,偏偏大人们都说你聪明,你聪明个屁啊!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吗?非要说得那么费劲!你说,什么事儿有输家没有赢家的,你说!”土司夫人叹了口气:“比如我儿子已经一败涂地,可古月儿姑娘,她就赢了吗?”古月儿身子一颤,抬头看时,正看到柯子凡痛苦、不解、迷茫的眼神,那眼神中,竟然还有关心。 古月儿低下头,不敢再看柯子凡,萧芹却轻声笑道。 “两位表姨,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是咱们一家人好好商量商量的时候了。当然凡弟想娶白莲圣女的事儿暂时是不能商量了。可大土司是否要支持我反抗朝廷,却是必须确定的。”大土司看着自己身边围着的反叛侍卫,昂然无惧,反而是那些侍卫在他的逼视下,好几个都垂下了头。 “我若是不答应你,你敢杀了我吗?你不怕整个苗疆的怒火,把你和你的白莲教烧成灰烬吗?”萧芹笑了笑:“我若是想杀你,有很多机会,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我是不愿意沾萧家人血的,但大土司若把我逼急了,杀了凡弟和大表姨,我也不是做不到。”大土司气得全身发抖,捏紧了拳头又松开,最后终于颓然的叹了口气。 “你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萧芹笑道:“大土司只要召集所有土司开会,宣布向大明宣战即可,其他的事儿都不用管。只要大土司不坏我大事,你夫人是我表姨,凡弟是我表弟,我自然不愿意伤害他们的。”大土司冷笑道:“土司们不是傻子,我说让他们造反,他们就肯造反吗?你真把我当皇帝了?那些土司自己有土地和士兵,平时利益一致,他们自然听我的。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不会听的!”萧芹点点头:“大土司言之有理,不过我们又不是骗他们去送死,而是给他们送利益的。今年天下大饥,朝廷必然大乱,我已经联络好几路兵马共同起事,大事必成!等我成就大事后,苗疆可就不仅仅是现在的地盘了。到时你和其他土司都将获利。”大土司依旧摇头:“大饥荒还没发生,仅凭这些话,想说服他们,痴人说梦!真正忠于我的土司不过三成,你最多只能带着苗疆的三成人马起事,必败无疑!”萧芹微笑着看向大祭司:“只有大土司说话,可能各位土司还半信半疑。若是大祭司一起开口,众人就信了七成了吧。”大土司黑着脸,他知道萧芹说得没错。 大祭司在苗疆地位崇高,仅次于大土司。两人一起开口,七成的把握是有的。 “若是普通的事儿,七成把握已经足够了。可这是造反,搞不好是要亡族灭种的事儿!你真觉得七成把握,就能让土司们为你的梦想去卖命吗?就是土司们愿意,整个苗疆的百姓不愿意,又有何用?”萧芹脸上的微笑更浓了:“大土司说得对!七成把握,也许能让土司们心动,但还不足以煽动整个苗疆的百姓!所以,在召集众位土司之前,我们还要先做一件大事才行!”大土司怀疑地看着萧芹:“你要做什么大事儿,能让整个苗疆的百姓都愿意跟你造反呢?”萧芹的笑容中带着自信:“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将胡宗宪弄走?就是为了这一步棋!胡宗宪这个老狐狸太难对付了,而且大部分时间一直缩在总兵府里不出来,我们很难行事。现在新来的巡按御史是个书呆子,还兼着苗疆的学政,整个人就扎在苗疆里,我们要控制他易如反掌。只要我们逼他承认,大明朝廷正在秘密准备剿灭苗疆,要让苗疆亡族灭种。你猜,到那时候,各位土司和苗疆人民会不会响应你和大祭司的号召呢?”太他吗的狠了! 太他吗的毒了!大祭司双目喷火,死死地瞪着萧芹,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大土司加上大祭司,能让小土司们相信七成,但一个朝廷巡按御史的分量,足以将剩下的三成补足有余。 巡按御史,相当于是常年的半个钦差,他们的话,苗疆土司和百姓们绝不会不信的。 不造反是等死,造反还有活的机会,这样的理由,加上大土司和大祭司的分量,足够让苗疆整个狂飙了! 大土司无奈地闭上眼睛:“随你们吧,如果苗疆注定有此一劫,我也无能为力。”萧芹冲大祭司使了个眼色,大祭司走上前,将一颗丹药捧在掌心。 大土司瞬间色变。 “是心蛊吗?你想毒死我?”大祭司摇摇头:“不是心蛊,我已经没有成对的心蛊了。这是失声蛊,你若不信,可以让我姐姐看看。”大土司看向妻子,土司夫人点点头:“是失声蛊,这东西并不能控制你,也没有毒。只是防备万一你说出她不希望你说的话时,能让你暂时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用处。”萧芹笑道:“虽然我知道大土司极爱表姨和表弟,但大土司毕竟是一代豪杰,万一在聚会上豁出去了,当场翻脸,我得有个应急的手段。”大土司哼了一声,抓过药丸,一口吞下。 萧芹松了口气,知道一切已在掌握之中。 “夫人不能住在土司府里了,她蛊术高强,在这土司府里,尤其是后院的大堂里没准还有多少埋伏呢。就请大表姨和表弟一起,到大祭司的住处委屈几日吧。等聚会的事儿办妥,我必亲自赔罪,将两位送回来。”大土司脸色铁青,看向妻子和儿子,土司夫人倒是极为淡定:“抬轿子来吧,我走不动。”当天夜里,大祭司的山洞里,柯子凡垂头丧气地坐在有铁栅栏的小山洞里,看着眼前的饭菜,一口也吃不下去。 他和土司夫人都被喂了药,让他们全身无力。不是蛊,是药,因为大祭司说,蛊对土司夫人是没用的。 土司夫人在另一个小山洞里,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兽皮,比柯子凡的待遇要好很多,给她送饭的蛊女们也都毕恭毕敬,不敢直视她。 土司夫人小口地吃着饭,不时地停下来喝一口茶,自然得就像在自己的土司府后堂一样。 大祭司走到铁栅栏之前,看着土司夫人吃饭,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极其复杂的神情,有仇恨,有嫉妒,有失落,有痛苦。 “你的胃口不错啊,你儿子可是一口也没吃下去!” “他还太年轻,总要经受几次打击才能长大成人的。你也是一样。” “放屁,凭什么我就要经受打击,凭什么你一出生就与众不同,凭什么?”土司夫人放下碗筷,从怀里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嘴,红艳艳的小嘴,连女人看了都要神驰目眩。 她明明和大祭司长得一模一样,可偏偏任何人都能一眼就分辨出来,她那种风度和气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 “你也说了,我一出生就与众不同,这是我能选的吗?我知道你不信,如果我真能选,我宁可和你换换。”大祭司仰天狂笑:“我信?我当然不信!谁会信这种鬼话?你宁可和我换?换什么?换成这副样子吗?”大祭司眼睛里冒着火,猛地一把撕开自己厚厚的长裙,裂帛声中,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露了出来。 神秘完美的翘臀,平坦光滑的小腹,向下延伸出两条雪白浑圆的大腿,简直就像最好的雕刻师用最好的白玉雕刻而成的完美女体。 可惜这份完美只停留在膝盖以上一掌的位置,向下的腿竟然是青黑色的,而且还在不停地扭动着! 仔细看去才能看出来,那是两条木腿,但每条木腿上都缠绕着十几条蛇,这些蛇不停地扭动着。 木腿就像骨架一样,缠绕着木腿的蛇就像肌肉一样,带动着木腿做出各种动作。 木腿的底端做成了脚的形状,隐藏在厚厚的绣鞋中。土司夫人却毫不惊讶,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两条腿,竟然莞尔一笑。 “我记得这驭蛇术还是我教给你的呢。当初师父问我想先学什么,我第一个要求就是,想学一个能让你走路的蛊术。”大祭司两手抓住栏杆,美丽的俏脸夹在两个栏杆之间,两眼通红,就像要挤进牢房里一样。 “我当然记得。可那又怎么样?你能给我的,只是两条丑陋的蛇腿,可你从我这里夺走的,可不仅仅是我的两条腿!你出生的时候,整个苗疆几百个孩子胎死腹中,师父说过,就因为你是天选之人!”土司夫人的脸上第一次不再平静从容,她抬起眼睛,悲伤而愤怒地看着大祭司。 “那是我的错吗?你的腿是我想夺走的吗?三妹的命是我想夺走的吗?苗疆的几百个孩子,是我想杀死的吗?你明明知道,我那时和你一样,只是个没出生的胎儿,你把这一切都怪在我身上?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你干的事儿太恶毒,把这些都怪在我身上,会让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值得原谅?”大祭司被土司夫人的气势惊得退了一步,然后不服输地再次扑到了铁栅栏上。 “没错,就是怪你!如果不是你,阿妈怎么会死?三妹怎么会消失?我怎么会没了双腿?我凭什么不能恨你,凭什么不能?”土司夫人仪态万方的脸也变得扭曲了,露出了一种极为妖媚的表情。 和之前那种端庄大气的气质相比,这种表情反而能极度地激起男人的欲望。 就好像,这才是土司夫人原本的脸,她的端庄稳重,仪态万方,都是她拼命压制自己,伪装出来的假象一样。 “那是师父干的!我从没对你说过,因为我觉得你已经很不幸了,你那么崇拜师父,我不想让你再受到打击!那是师父干的!他想凑齐三姑,他想成蛊神!是他给苗疆几百个孕妇下了蛊!是他让这些孩子在母亲的身体里就隔空厮杀!是他用炼蛊的方式炼血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大祭司不说话了,只是冷冷的看着土司夫人。 土司夫人以为她不信,深深的叹了口气,压制住自己的媚相,慢慢的恢复端庄的仪态,语气也随之变得平静许多。 “师父下的蛊,是一种极其凶狠神秘的蛊。他利用自己大祭司的身份,借着给孕妇们赐福的机会,干这种恶魔的勾当。炼蛊本身就是将许多毒虫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吞噬,最后活下来的就变成了蛊。炼血姑本身就是蛊术中的禁忌,师父却偏偏逆天而行。他想当蛊神想疯了,他想一统天下想疯了!我为什么要躲着萧芹?就是因为我从师父身上看到了,姓萧的男人,骨子里都是疯子,他们想当皇帝想疯了!萧芹那一支一代代的想靠练成极乐神功成武神,靠武功一统天下当皇帝!结果呢?到了今天没有一个真正突破第九重的!师父那一支,早早进入苗疆,习练蛊术,想先成为蛊神,再一统天下当皇帝。结果呢,蛊神只是个传说,谁见过蛊神?人能成神吗?只有疯子才相信!他们让萧家的女儿在苗疆生根发芽,让萧家的女儿代代姓萧,可萧家的女儿又算什么?他为了炼血姑,为了成蛊神,他连自己的亲人都能下手,他连萧家的女儿都不放过!萧家的女儿,不过是萧家男人疯狂的牺牲品,是萧家男人妄想成为皇帝的踏脚石!师父如此,萧芹也是如此!现在连你也疯了,连萧家的女儿也疯了?你和萧芹合作,祸害整个苗疆,将来他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在乎你的死活!”让土司夫人震惊的是,大祭司竟然没有吃惊,她脸上的恨意更深了,握着铁栏杆的手也在发抖,不停地冷笑。 “是吗?那又怎么样?”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六章 血姑之谜 土司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大祭司:“你说什么?”大祭司看着土司夫人吃惊的样子,冷冷地一笑。 “我说那又怎么样?凭什么最后胜利的是你?几百个孩子都胎死腹中,最后只有咱们俩活了下来。你在阿妈肚子里吃掉了三妹,吃掉了我的两条腿!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也吃了,为什么要留着我?”土司夫人看着大祭司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她颤抖着问。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大祭司冷笑道:“在你杀了师父之后,你以为师父死了,其实他靠蛊续命,一直撑到我回来。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炼血姑的方法。他让我发誓,会帮萧家重新成为天下之主!”土司夫人的淡定从容消失了,她惊恐地看着大祭司,忽然想到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那场瘟疫,死了很多孩子的那场瘟疫,和你有什么关系?”土司夫人对那场瘟疫印象太深了,当时柯子凡只有几岁大,也染上了瘟疫,土司夫人拼尽全力,靠精深的蛊术护着他才活了下来。 可苗疆死了几千个孩子,从牙牙学语的孩子,到孕妇腹中的胎儿,那一年,整个苗疆一片愁云惨雾。 可她从没想过这场瘟疫和大祭司会有什么关系,直到此时,她知道大祭司明早就知道一切,才忽然惊觉。 “那场瘟疫是你撒播的,对不对?难怪我觉得那场瘟疫中有蛊毒的痕迹!你是用来掩盖……你也在炼血姑?”大祭司阴冷的笑容里带着得意:“不错,我知道,你连师父都能杀,我如果敢炼血姑,你自然也能杀了我。所以我只能先散布瘟疫,因为这种瘟疫同样会杀死几岁大的孩子,而炼血姑只会杀死腹中胎儿,所以不会引起你的怀疑。”土司夫人在心中快速地回忆着,那场瘟疫中,究竟是哪个孩子幸存了下来。 苗疆太大,每天都有死去的孩子和出生的孩子,她当时既然没有想到是有人在炼血姑,自然也就不会想到那一年可能只有一个孩子出生! 可她确实知道那一年,有一个孩子是出生了的,就在她的身边!土司夫人猛地站起来,隔着铁栅栏扑向大祭司,大祭司吓得连连后退。 土司夫人身中迷药,全身无力,重重地撞在了铁栅栏上。但她全然不顾,两手抓着铁栅栏,逼视着大祭司,这一刻,她比大祭司更像个魔女,更美丽,更诱惑,更凶残。 “是渐渐!对不对?你竟敢对萧家姐妹下手!我说你怎么会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让萧芹带走她!你这个畜生!我没你这样的妹妹!你记住,要么你杀了我,等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的!”大祭司的气势完全被压制住了,她连连后退,身后走过来的萧芹伸手扶住了她。 “大表姨,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别这么激动。二表姨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萧家。你放心,只要大土司听话,我言而有信,肯定会放了你和凡弟。不过你出去后想报复,也是妄想。别说放你出去时,还会给你吃药,没准到时渐渐已经长成血姑了,大祭司已经成蛊神了,你也不是对手了。”土司夫人轻蔑地看着萧芹:“萧家的男人都是这一个德行,除了会骗女人,就是会画大饼。不但给别人画,还给自己画。极乐神功能成武神,养齐三姑能当蛊神,我看你们还不如直接当梦神容易得多!实话说,你们说的在京城的萧风,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们萧家人,怎么萧家还有这么好的男人吗?”萧芹不以为忤,微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当年大辽蒙难之时,萧家先祖就已经分道扬镳了。我们这一支百死不悔,不论男女,一代代承继复国之志。自然也有旁支沦落红尘,泯然凡人。就拿我们这一支来说,大表姨你不也同样抛弃了萧家的复国之志吗?”土司夫人松开铁栅栏,坐回到兽皮上去,神态再次恢复平静,脸上那让人疯狂的媚态尽收。 “萧芹,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吗?”萧芹点点头:“大祭司告诉过我,是你杀了你们的师父,当时你已经嫁人了,而她也已经是大祭司的指定继承人了。你是因为知道了你师父拿你炼血姑的真相,所以杀了他吗?”土司夫人呸了一声:“他是死在我的手上没错,可你不知道我为何要杀他。你以为仅仅是因为我知道了真相?你高估我了,我身上也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我没有高尚到要为天下伸张正义的程度。何况,师父终究是我的亲人。”看着土司夫人美丽妩媚地让男人疯狂的脸,萧芹忽然心里一动,神色也变得古怪了。 “血姑主人间淫欲,越是成长,越是对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莫非你师父他……”土司夫人嘲讽的一笑,看着大祭司:“怎么,你没告诉萧芹,师父的秘密吗?”大祭司的脸冷若冰霜,嘴唇抿得紧紧的,很久才开口。 “蛊术只有女人才能练,就是因为蛊虫都带阴寒之毒,若是男人习练,不是蛊死,就是人亡。师父他是苗疆几百年来,唯一一个男人大祭司。他为了练蛊术,早就已经……不是男人了。”萧芹默然许久,肃然道:“萧家先辈,为萧家复兴大业,费尽心血,晚辈定当继承先辈之志,不敢稍忘!”土司夫人看都没看萧芹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陷入回忆的漩涡中。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师父极度偏爱我。一起学艺的其他姐妹们若是犯了错,轻则怒骂,重则毒打,就连妹妹也是如此。 只有我,他从不打我,也不骂我,哪怕我犯了错,他也总是宽容的微笑,我一直以为因为我是萧家人,所以他才对我好的。 所以我就更加可怜妹妹,同为萧家人,师父不喜欢妹妹,一定是因为妹妹的两条腿是残废。 所以我研究了很多能让人站起来的蛊术,最后发现,驭蛇术最好用。我学会后,第一时间教给了妹妹。 后来,大土司的两个儿子一起来给师父送礼品,他们两人同时喜欢上了我。 其他的姐妹是被严禁和男人交往的,可师父从不管束我,甚至还鼓励我多和男人们接触。 我喜欢老大,也就是后来成了现在大土司的人。妹妹悄悄地告诉我,她也喜欢他,可他并不喜欢她。 我问过他,是不是因为我妹妹的腿,他说不是,他说我妹妹的眼睛很吓人,即使笑着的时候,也隐藏着很深的怨念。 苗疆大土司的儿子,历来都以娶萧家女儿为荣,因为萧家曾是皇族,而且一代代的联姻,让双方的亲缘关系更加稳固。 所以最后我选择嫁给他,而他也愿意为了我,一起娶我妹妹。可我师父拦住了,他说妹妹的身体,是抗不过散蛊时万蛊蚀心的考验的。 当时我信以为真,却不知师父是根本就不想让妹妹嫁人,他要留两手准备,一手是我,一手是妹妹。 最后大儿子娶了我,二儿子娶了另一个萧家的姐妹,我妹妹则被师父留在了冰冷的山洞里,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了。 我不用散蛊,师父说过,我是万中无一的,天赋异禀,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我妹妹也一定一直这么想。其实,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人,我看见男人就想勾引他们,而男人们看见我,也都会眼睛发直。 若不是我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欲望,用蛊女的身份吓唬他们,也许我早就破身了。 后来我才知道,很多男人都是师父找来的,他希望我能勾引他们,希望我能越长越大。 在师父眼里,我其实不是人,我是他精心炼制的一个蛊,只是这个蛊是以人为材,以人为形罢了。 可我一直让他失望,他又不敢强迫我跟男人睡觉,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炼血姑,秘法告诉他要顺其自然。 所以他同意我和大土司的儿子结婚,他希望我体会了男女之间的快乐后,能够激发我体内蕴藏的淫邪之力,快速成长。 可他万万没想到,我和丈夫共度一夜后,会变得更加克制,拼命地压制自己喷薄欲出的情欲,以至于都不肯走出大土司府了。 所以师父急了,他趁过生日我回来祝寿的机会,将所有人赶走,在山洞里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他说我身为萧家女儿,自当为萧家做出牺牲。他说我是他用几百个孩子的命换来的奇迹。 而这样的奇迹,必须在特定的年份,特定的星象,特定的气候下才能实现,而且极其消耗炼蛊人的命数。 他等不了下一次机会了,他只能指望我。他说血姑出生后,就像个幼虫一样,只有不断磨练,不断成长,最终才能破茧成蝶。 那个蝶,就是真正的血姑。据说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天下淫欲之主,没有任何男人能抵抗她的眼波一转,甚至连女人都不行。 血姑究竟有多厉害,秘法中记载不多,但秘法中说,养齐三姑者,可成蛊神。 蛊神出世,凡有虫之处,点虫成蛊,万蛊蚀天,虽千军万马不可匹敌。 青姑、白姑可教养。择蛊女中资质上佳者,教其养蛊,助其修为,以美食养之,华服衣之,日久自然脱颖而出。 唯独血姑无法教养,只能炼制,实为人形之蛊。出生之后,媚骨天成,情欲泛滥,吸男人淫欲,泄体内淫毒。 日夜生长,不见其形变而内中神变,终有一日,破茧成蝶,是为蛊成。 师父让我不要压抑自己,让我要按天命行事。可我当时已经怒火焚身,我再也不想看见他,否则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他。 可师父不让我走,他说另一支在白莲教中的萧家人,已经逐步控制了白莲教。 在师父的撮合下,已经和大土司达成了合作。萧家人有极乐神功,习练极乐神功有一种重要的辅助丹药极乐丹,其原料是极其稀少的金曼陀,只有苗疆才能生长。 所以萧家人愿意与大土司合作,大土司提供金曼陀,白莲教炼制极乐丹,卖出去之后双方分钱。 大土司当时已经吃过了极乐丹,难以割舍,也舍不得极乐丹带来的巨大利益。 他的初衷也许是为了苗疆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惜却从此让苗疆和白莲教越绑越紧,越陷越深。 我告诉师父,我毕竟是萧家人,我不会破坏萧家的计划和图谋,但我不会让我丈夫碰极乐丹。 师父笑着告诉我,大土司的二公子为人软弱,我丈夫将来一定是会当大土司的人。 萧家若想复国成功,必须要得到他的全力支持,所以控制手段越多越好,极乐丹就是极好的手段。 说完师父拿出极乐丹,让我先吃。他说他想来想去,只有极乐丹能突破我的心结,打消我对天性的压制。 我这才知道,师父不但想让我吃极乐丹,还想让我给丈夫也吃,也许将来给我的孩子也吃。 我告诉是师父,从今天起,我不是他的徒弟了,我也不会再继续成长,我要把血姑掐死在我的身体里。 那是师父第一次对我暴怒,他再也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师父了,他变成了妖魔,疯狂地攻击我,想要制服我,逼我吃下极乐丹。 师父说我天赋异禀,这话没错,当我拼死一搏之时,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对抗师父,就连师父也大吃一惊。 那天,整个山洞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那一场大战却犹如全苗疆的祭司在血战。 他召唤出了很多厉害的蛊虫,可这山洞也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并不陌生。 到最后,他不得不祭出他最厉害的蛊——飞皇蛊。我的蛊不是对手,被飞蝗蛊屠杀殆尽。 当飞皇蛊最后已经快咬到我身上时,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发烫,就像我一直压制着的东西忽然爆发了出来。 然后我看见师父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我,那一瞬间,他失去了对飞皇蛊的控制,被飞皇蛊反噬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样子,但当我清醒之后,师父已经被飞皇蛊咬中,气息断绝了。 飞皇蛊失去了主人,被我召唤了,然后我仓皇地逃离了山洞。第二天,有人到大土司府来送信,说大祭司炼蛊失败,被蛊反噬而死。 没有人提出质疑,因为蛊师一辈子都在挑战、尝试养更厉害的蛊,历代大祭司中多有被蛊反噬的。 这也是将军难免沙场死。按他之前的吩咐,我妹妹登上了大祭司之位。 从那之后,我们姐妹再也没见过面。哪怕是大土司去世时,大祭司按规矩到大土司府上祈福,她也没有见我,只是在祭司们的簇拥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大土司去世后,我丈夫继任了大土司。那时来吊唁的萧圣使,还是萧芹的父亲。 我没有阻止丈夫和他来往,因为我毕竟是萧家的女儿。但我拼命地控制着丈夫,不许他吃极乐丹,为此不惜以离开他为威胁。 他确实没吃过,但他还是和白莲教继续合作。因为白莲教通过极乐丹及其带来的巨大利益,已经控制腐蚀了很多小土司,这些小土司虽然忠于大土司,但若让他们放弃这些,丈夫也是很为难的。 我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压制自己的天性上,这越来越难,我也只好越来越多地躲在大土司府的后堂里。 后来萧圣使也去世了,他的儿子萧芹继任了四大圣使之一。萧芹第一次作为圣使来见大土司时,我见了一面,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见他了。 他远比他爹更危险,甚至比我师父更危险,在我见过的萧家男人中,他是最危险的一个。 我告诉丈夫,和萧芹合作,一定要提高警惕。丈夫能坐稳大土司之位,也是人中豪杰,步步为营,并没吃过亏。 萧芹大概也察觉到了丈夫的戒心,于是他在有一次来的时候,带来了还年幼的白莲圣女。 当时谁也没有多想过什么,知道这个女孩子与萧家也是有亲的,谁知道,萧芹的心思布局竟然如此深远。 一切就像是冥冥中的几条线,每根线上都拴着一个人,飘来飘去的,终于缠绕在了一起,把所有人都捆得死死的。 “于是,今天,我们三个萧家的人,站在这里彼此仇视,彼此利用。这就是咱们萧家人的宿命,可悲可怜可恨的宿命。”在姐姐平静讲述过去的过程中,牢房外面的两人一直都没说话,直到此时,妹妹才冷冷地开口。 “不管怎么说,现在你在牢房里,我们在外面,所以你输了。你不配做萧家人!”姐姐淡淡一笑:“里面和外面有什么区别,同样的一道铁栅栏,把世界分成两个牢房。不过是我这边的小一点,你那边的大一点罢了。至于哪个牢房更安全,那还不得而知呢。”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牢毒计 苗疆发生惊变之事,远在京城的萧风并不知道,他从除夕之夜后就一直在忙碌。 忙着应付措钦活佛的来访,忙着入世观的扩建,忙着给胡宗宪写信,让他安排俞大猷送炮弹和接亲的事儿。 喻茂坚告老还乡回家看树去了,尚书的位置正式空出来了。但张居正因为年纪太轻,嘉靖最后还是让他以左侍郎的身份代行尚书事。 柳台成了右侍郎,虽然他在刑部根基深厚,又有严嵩庇护,但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干坏事了。 那个黑暗的刑部天牢,也似乎比原来明亮了些。所以这些天,牢头和忠于他的两个看守,过得心情忐忑,很不踏实。 严世藩去了江西,虽然严嵩和柳台还在罩着刑部,但他们毕竟不可能总来大牢里视察,所以牢头和看守一直提防着萧风的打击报复。 但他们心里还不算很害怕,因为他们觉得严世藩一定会想办法安排好他们的。 那些活着的重刑犯,虽然在严世藩的诱惑下,挺住了锦衣卫的盘查,但其实并不是诏狱老常的手段不够。 而是陆炳交代过正常用刑,不能施展诏狱的手段,否则就变成屈打成招了,这么敏感的案子是使不得的。 而这些重刑犯对普通的打板子、上夹棍之类的,自然是嗤之以鼻,不放在眼里的。 而严世藩也言而有信,那些重刑犯的家里,都收到了安家费,柳台也在积极运作,给其中几个案情略有可疑的犯人,争取死刑变流刑。 这不是严世藩为人讲究,而是他必须这么做,否则这些犯人如果忽然反水,事情就会有点麻烦。 一两个人改口,嘉靖可能觉得是萧风收买的,如果都改口,那就大事不妙,所以他必须守信善后。 这种态度也给了牢头和看守们信心。严世藩也不可能放弃他们的,否则难道不怕他们反水吗? 牢头打开油纸包,拿出里面的酱肉、花生米、猪肉朵,边倒酒边劝慰两个看守。 “放心吧,严大人很快就会把你们调出京城的,到时候你们俩就可以拿着大笔的钱财去享受下半辈子了。”两个看守干了一杯:“头儿,你不走吗?你这些年也挣够了吧,也该享受人生了!”牢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大牢,惆怅地叹了口气,就像要和女朋友分手的舔狗一样悲伤。 “实话实说,我是真不想走。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可是我以后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地方,可以随便折磨人的呢?”一个看守见他眼睛里露出的欲望,吓了一跳,赶紧劝他冷静下来。 “头儿啊,现在可不行。这牢里不听话的都被咱们干死了,剩下的这些可不敢动,严大人还得防着他们反水呢。等等吧,现在是过年期间,没有囚犯解送进来,等出了正月,新犯人进来,你就可以好好过过瘾了。”正聊着,有人来探监,牢头没好气地隔着大门喝道:“大过年的探什么监,出了正月再来吧!”探监的人微微一笑,伸手拿出一个小包来,塞进门孔里。 牢头此时对银子已经不那么在乎了,伸手抓过正想拒绝,忽然愣住了。 小包里不仅有银子,还有一颗极乐丹!粉红色的高级货!牢头警惕的看着外面的人,沉下了脸。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那人轻声道:“在下和你是一个主子,能让我进去说话吗?”牢头想了想,打开牢门,那人闪身进了天牢,随即大门被迅速关上了。 探监的人是个高高大大,白白壮壮的中年人,牢头一眼就看出此人不会武功,他这才放心,冷冷开口。 “你说你和我是一个主子的,可有什么证据吗?若是信口开河,别怪我手下无情!”那人笑了笑:“黑罗刹当年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功夫自是不凡,在下手无缚鸡之力,是靠脑子辅佐主人的。主人料到你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所以留了信物在此,请看。”来人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递给牢头,牢头伸手接过,仔细观看。 这把扇子牢头是认得的,扇子上是前朝着名画师所画的绝笔美人图。尤其是扇子上的玉坠,乃是十分名贵的血玉,上面两面,分别刻着 “东”和 “楼”二字。牢头面露喜色,轻声道:“主人有何安排?”来人小声道:“我追随主人多年,但为了不让陆炳等人发觉,一直混迹在骡马市中。主人临走之时,将我留在京中,让我见机行事。我买通了柳如云的女弟子,她给我传递一些消息。昨天晚上,她随着柳如云去萧府做菜时,听见萧风和张无心议论,今天夜里要带人偷袭刑部天牢!”牢头一惊:“胭脂虎都死了,他还来偷袭天牢干什么?”来人冷笑道:“还能干什么,杀你和这两个看守!你们还真的以为萧风有那么大的度量,能放过你们三个吗?”牢头咬咬牙,冷笑道:“我帮主人坑了他,我又亲手杀了胭脂虎,他就是放过这两个看守,也不会放过我的。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怎么嚣张,连正月都等不完了,他也不怕皇帝怀疑到他?他就自信能做的天衣无缝吗?”来人叹口气:“听萧风的意思,锦衣卫一直都没抓到白莲教领头那几个功夫最高的,到今天还在全城秘密搜寻呢。他是要把这事儿推到白莲教的身上!”牢头愣了愣,哈哈大笑:“想不到白莲教还真够倒霉的,主人把事儿都推给他们,萧风也想把事儿推给他们,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不过我听说武当山的人已经离开京城回去了,这消息是不会错的。就凭萧风府里那几个人,凭什么攻打天牢?”来人冷笑道:“你别忘了,萧风自己就是高手,加上张无心和安青月,对付你们三个绝对是绰绰有余!你根本指望不上巡夜的捕快,战飞云和萧风是穿一条腿裤子的,他不帮忙动手就算好了!”牢头默然点头,承认他说的很对,看那晚上萧风的功夫,应该不比自己低。 张无心虽没交过手,但听说世间罕逢敌手,杀神之名不是凭空得来的。 有道是有起错的名字,没起错的绰号啊。来人叹口气:“萧风这次来势汹汹,不杀了你们三个是不会罢休的。主人既然留我在京中,我就得保住你们,才对得起主人,只是,你们得听我的安排才行。”那两个看守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牢头则比较沉得住气,淡淡的说。 “你先说说你的主意,如果好,自然就听你的。如果是馊主意,就算你是主人的心腹,我也不听,你毕竟还不是主人本人呢!”来人也不以为忤,将声音压得极低:“从现在开始,咱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让这些囚犯听到。如今张远已死,东厂群龙无首,大档头和二档头都有趁机上位,哪怕暂代东厂厂公也好。所以他们需要功劳,而他们和萧风是死敌,也是京城中唯一愿意和萧风作对的势力。”牢头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报告东厂,让他们来抓捕萧风,就像上次的陷阱一样!”来人笑了笑:“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萧风上次吃了大亏,这次肯定会非常谨慎,一定会提防东厂的动静。若是东厂提前准备好,那萧风一定取消行动,不会动手了。到时东厂扑空,会以为咱们谎报军情,以后也不再信了。可萧风随时都可以对你们发起袭击,东厂却不会总守在天牢附近,你们三个早晚要没命。”牢头咬咬牙:“那我们现在就逃?”那两个看守点头犹如鸡啄米,恨不得立刻撒丫子就跑了。 来人摇头道:“逃?你往哪里逃啊?现在只要不是直接跟严家作对,连锦衣卫都是偏帮萧风的。更别说萧风在江湖上的人脉了,就算我把你们送出城去,你们也逃不了多久的。何况你们现在跑了,萧风正好告你们个擅离职守,甚至还会说你们是残杀囚犯,畏罪潜逃。到时刑部的海捕文书一下,天下之大,却无你们的容身之处啊!”牢头终于服气了:“先生,以你之见,该当如何呢?”来人笑了笑:“我已反复思量,此事当如此办。我会去找东厂,与东厂约定,看刑部的起火为信号,来抓萧风。这里有三套便服,你们换上,只要盯着萧府的方向。只要萧风一出门,柳如云的女弟子会在萧府中燃放烟花。现在过了十五,城中已经没人放烟花了,你们一定能看得见。到时候,你们就倾倒火油,在天牢里点火,然后快速从小巷子离开。”牢头皱着眉头道:“放火烧了天牢,先生的意思是……”来人笑道:“万岁对萧风何等宠信,就像主人一样,普普通通的罪名,根本就没法搬倒他。但不管再怎么宠信,他来刑部天牢杀人放火,烧死整个天牢的犯人,这等滔天大罪,就是万岁也无法回护!而且,天牢大火,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了,尸体也都烧成灰了,你们三个,自然也是死在里面了。就算这次的大罪都无法搬倒萧风,他也只会认为你们烧死在天牢里了,也不会再四处追杀你们了。从此之后,你们三个就是死人了,出城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等快活自在!”牢头大喜,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可是城门要天亮才能开,我们点火之后,往何处藏身呢?”来人微微一笑:“此事我早已想好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可知道,萧风家旁边有一所大宅院,刚刚修建完成,听说是公主的别院,公主入住之前,谁也不敢进去,自然是空无一人的。宅子里有个三层楼,到时咱们就在第三层楼上汇合。咱们站在高处,又是黑暗之中,一切情况尽在掌握。他们却看不见我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而且他们也不敢进公主别院去搜查。今夜必将大乱,但这只是萧风犯罪,又不是有人造反,城门会照常打开,不会封城的。明日一早,咱们就从容出城。到时萧风就算没被关进诏狱,也是在大殿上为自己辩护呢,哪里还顾得上你们三个已死之人?”牢头也听说过皇帝赐给公主别院的事儿,当下连连点头。 待那人走后,立刻和两个看守换上了便装,然后三人假装巡视,轮流在大门外盯着萧风府的方向。 正月期间,萧风迎来送往,十分繁忙,今天又是请客吃饭的一天,而且客人非同寻常,乃是陆炳父子以及沈炼、赵百户几位客人。 不错,赵总旗因为 “抓捕”自首的谈新仁立了功,终于从千年的总旗升为了百户。升官当天,赵百户就穿上官服到东厂门口走了一圈,险些引起肢体冲突,被陆炳臭骂了一顿,差点成了百户一日游。 萧风请陆炳父子吃饭,虽是有萧万年当年的旧情在,多少也还是有些犯忌讳的,毕竟陆炳的身份特殊。 但多请几人,这种忌讳反而就变淡了,陆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刚好也有事想问萧风,就带着儿子和下属一起来了。 客人来得多,主人家自然也得有人作陪。由于武当众人和俞大猷都走了,萧风只得拉来张无心和安青月作陪。 夜幕降临,今天阴天,显得格外的黑,几人在中堂的屋内摆下酒席,酒过三巡后,陆炳先提到了正事儿。 “萧风,今天过来,除了叙旧之外,我还有一件事儿要麻烦你一下。”萧风笑着点头:“可是腰牌之事吗?还没查出来?”陆炳点点头:“这些年锦衣卫暗桩殉职的不少,号牌自然也丢失不少,实在不好查,所以想请你帮忙。”萧风也不推辞,拿过笔墨纸砚,递给陆炳。 陆炳微一沉吟,提笔写下一个 “牌”字。 “我想问,这个腰牌是我哪个属下的?”萧风拿起纸来,仔细看着:“陆大人,你与属下的关系,并非至亲之人,所以可能测不出太准确的信息。只能给你提供一些线索,至于能不能帮你确定此人身份,也难说得很。”陆炳点点头,示意了解,你尽力就好,本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儿。 “‘牌’字左‘片’右‘卑’,‘片’有薄刃之意,‘卑’有婢之形,且大明男尊女卑。故而‘卑’有女子之意。你这属下,应是死于女子之手。‘片’又有破碎之意,你这个‘片’字写得形如‘月’而不整,‘牌’字即如‘脾’而破碎不整。‘脾’者,内脏也,你这位属下,死时内脏破碎,应是极为痛苦的死法。”萧风遗憾的放下字:“这位属下跟你的关系看来也不算很亲近,看不出更多来了。”陆炳神色黯然,摆摆手:“这些已经足够了,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北镇抚司三十五号锦衣卫。此人年龄与我相仿,当年被派到苗疆卧底时,正是风华正茂,人送绰号‘小潘安’。”萧风点点头:“想来此人容貌俊美了。”陆炳点点头:“不但容貌俊美,武艺也不错,为人机警坚韧,前途不可限量。当时我还是镇抚使,指挥使得知白莲教与苗疆结盟,就派了他前去苗疆为暗桩调查此事。当时派他去,一是因为他十分能干,二是因为……他确实十分能干,苗疆地区,女多男少,他扮作木匠,打听消息十分方便。”萧风微微点头,表示对这两个十分能干十分理解,特务吗,为国献身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没想到他被当地一个土司女儿看中,将他困在土司府里,不让他离开,还找蛊女给他下了蛊。他后来找机会逃了出来,找到了在苗疆边上的暗桩,可在回京报告的路上,蛊毒发作,自己开膛破肚而死。也正是从那之后,锦衣卫对苗疆的蛊术有了防备。后来陶真人给我们炼制了一些丹药,说是能抵御蛊毒。不过只能在中蛊之前用,如果已经中了蛊,就没用了。实话实说,也不知道这丹药是否有用,因为苗疆蛊术一般不出苗疆,而且轻易也不用的。一直到这次王迎香中蛊,张远疑似中蛊,之前已经有二十年左右,没有人见过蛊毒了。”萧风皱起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当年这个锦衣卫之死,未必全是因为男女情爱之事啊。既然他的腰牌最后是落在了白莲教手里,这次拿出来用来陷害朝廷暗杀罗布桑。那当初……”陆炳点点头:“你说的对,当初很有可能,也是白莲教下的手。他应该是查到了一些事。白莲教不想让他说出去,但又不愿让朝廷发现是他们杀人灭口,免得引来更多暗探,所以假借男女情爱之名除掉了他。”这时萧风家的后院里,一个大大的烟花腾空而起,夹杂着巧巧和刘鹏的笑声。 兰小子已经跟着俞大猷回去了,所以比较闹腾的就剩他们俩了。 “阿芳姐,你还有烟花呢啊!再放一个,再放一个,我们要看,我们还要看!”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围公主府 陆炳等人不以为意,还在唏嘘着当年能干兄弟的悲惨遭遇,共同举杯祭奠了一下。 又喝了几杯后,街上传来一片嘈杂声,陆炳皱皱眉,看向儿子。陆绎会意,出屋到门外打听了一下,转身回来。 “父亲,是刑部方向有火灾,五城兵马司已经出动去救火了,料想也无事。那边大都是衙门,独门独院的不连着,不像民宅一烧一条街,水龙队也好救的。”陆炳点点头,刑部方向离皇宫还远着呢,自然不用锦衣卫操心救火的事儿,至于现场情报,自有锦衣卫暗桩会汇报的。 又喝了一阵子,夜已深了,陆炳本想告辞,萧风却喝得有点多,拉着他非要再喝两杯。 忽然有人来敲萧风家的大门,进来的居然是小春子,他笑嘻嘻地向众人拱手为礼。 “萧大人,你这是喝酒喝得兴起呀,把答应公主的事儿都给忘了?公主还等着你给挂匾呢。都发怒了。”萧风一拍脑门,赶紧站了起来:“这是怎么说的,真的差点就给忘了。常安公主昨天说,她看了什么黄历,说今晚子时是迁居良辰,要给她的别院挂匾。人家别人迁居都是看日子,她都看到时辰了,只怕是陶真人给算的。”陆炳等人暗暗好笑,心想常安公主深得万岁宠爱,以后和你做了邻居,只怕有你好受的。 但表面上却一个个装得十分平静,纷纷表示愿意陪着萧风去挂匾,免得他一个人面对疾风。 萧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被陆绎等人扶着,走出了萧府大门。一眼就看见隔壁的大院子,被几百名禁军整个围了一圈,当真是水泄不通。 公主的车驾停在大门口,正在车里大声发脾气,责怪萧风一点也不把她的事儿放在心上。 “今天忘了挂匾,明天就能忘了喂药,没准等我哪天香消玉殒了,他才开心了呢!”入画极力的在安慰她:“公主你别生气,萧大人一定不是故意的,男人嘛,一喝酒就这样,你不是说书上都这么说吗?” “……我说过吗?你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萧风踉跄着推开扶着自己的张无心和陆绎,上前施礼,然后拿起禁军递过来的匾,歪歪斜斜地挂在了大门上。 公主借着火把的光芒看了看:“好像挂歪了吧?”萧风歪着头也看了看:“不会呀,你看是正的。”公主疑惑的又看了一下:“入画,你看看是不是歪了?怎么感觉和大门不是一样的呢?”入画掩着嘴笑,不说话,萧风再次看了看,肯定地拍拍大门。 “匾没歪,是大门歪了,鲁平山这活干得不怎么样。”业主收房,鲁队长自然是要跟着来的。 此时听见萧风醉得不轻,满嘴胡话,心里暗暗叫苦,只得小声提醒。 “大人,东家,你再仔细看看,大门没歪。真的是匾歪了,大门怎么会歪呢?匾歪了你重新挂一下就好了,大门要是歪了,咱们可就得赔钱了呀!”萧风歪着头斜着往上看:“公主,你说是门歪了还是匾歪了,你这么看,这么看是不是就是门歪了?”公主狠狠的瞪了萧风一眼,又不愿意和醉鬼置气,只好哄着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嘴里没好气地说着。 “对对对,你说得对,匾没歪,是大门歪了……啊!那楼上怎么有人?”众人一惊,同时顺着公主的目光看向院子里的楼。 正常的楼,在大门外面肯定是看不见的,可公主修的这个三层楼,居高临下,在院子外面也能看见三楼。 陆炳反应最快,他抬头一看,虽然黑乎乎的什么也没看见,但也不敢掉以轻心,立刻询问鲁平山。 “鲁队长,你可留有工人在院子里吗?”鲁平山两腿发抖:“不不不,不可能的。今天公主来挂匾看房,我怎么敢留工人在院子里呢?再说院子里的活计都干完了呀,不需要工人了呀,肯定不是我的人啊!会不会是无家可归的乞丐,跑进去过夜了?”陆炳冷笑一声:“就算是乞丐,私闯公主府邸,也是死罪!陆绎!去调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禁军带队队长听令,全部戒备,院子里有人出来,当场擒拿,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锦衣卫行动迅速,很快就聚过来几十人,五城兵马司过来的慢一点,而且好多人脸上还带着黑灰。 陆炳皱皱眉:“怎么回事儿,五城兵马司手握京城治安,这么慢的速度,难怪之前几次京城出事都反应不力。”五城兵马司的带队队长自然不敢顶撞陆炳,只得小心赔罪,也说说自己的委屈。 “陆大人,不是兄弟们偷懒,实在是刑部大牢的火太大了,妈的肯定是用了火油啊,怎么扑都扑不灭啊。”陆炳一愣:“刑部天牢着火了?里面的人怎么样了?”队长苦笑道:“那还用问吗,连人都看不出个数来了,很多都烧成碎骨头了,火刚刚扑灭。战捕头带着捕快们正在清理现场,兄弟们本来也在帮忙的,所以来得慢了些。”陆炳也不再问,一指大宅院中:“所有人听命,禁军围住墙外,防止贼人逃脱。五城兵马司入内搜人擒拿,锦衣卫守住院中各个角落,随时支援各处!”大门洞开,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一拥而入,灯笼火把把大院照得通明如白昼。 院子虽大,架不住搜索的人多,很快所有房间搜索完毕,各路人马汇合在三层楼下,一起抬头看着这座楼。 楼上的三个人此时已经彻底蒙圈了。他们见到烟花之后,按计划泼了火油,开始点火。 火油的气味惊醒了牢房里入睡的囚犯们,他们都是犯罪的老手,一闻到火油味儿,立刻就惊觉不妙。 “牢头大人,看守大哥,这是要干什么呢?怎么还泼上火油了呢?小心点啊,那东西可见火就着啊!” “牢头大人?你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儿你得告诉我们啊,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 “牢头,牢头?妈的黑罗刹,你他妈的说话啊,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兄弟们,他们是要烧死咱们啊!妈的一定是严世藩指使他的,他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钥匙呢?谁手里有钥匙,打开牢门,咱们跟他们拼了!” “没有啊,下午都被他们收走了!说是张居正要来检查牢房,怕被发现!” “我日你祖宗,黑罗刹,我日你祖宗!你有种放老子出去!” “着了呀!火着了!大家快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天牢的隔音效果极好,隔绝光线的效果也很好,这些惨叫声外面根本就听不见,就像他们平时折腾女犯人时一样。 牢头和两个看守出来后,反锁了大门,沿着黑漆漆的小巷一路跑到无人的别院,翻墙进院,躲在了三层楼上。 等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发现刑部方向的火光时,其实里面已经烧透了,天牢已经烧塌了。 所以后面救火工作的重心根本就不是灭火,而是阻断天牢的大火向刑部大堂等方向蔓延罢了。 而现在在三楼上的三个人,无论如何和想不明白,这大半夜的,公主为啥会忽然跑到这里来挂什么匾! 但不管能不能想明白,官兵已经开始往楼上冲了。一个看守哭丧着脸,全身发抖地看向牢头。 “头儿,你说会不会是严大人的主意,故意让咱们杀人灭口,再把咱们卖给官府的呀?”牢头面沉似水,缓缓摇头:“不是。若是严大人派人直接杀了咱们三个,我都会信,可他不会把咱们卖给官府!因为这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是最怕咱们犯了事儿,落入官府之手的!咱们上了萧风的当了!”那两个看守也明白过来了,他俩也同时想到了活命的办法。 “头儿,咱们只要说出那天牢里的真相,是不是就算戴罪立功啊?咱们平时干的事儿肯定是不能说的!”牢头点点头,忽然看着楼梯上传来的火光:“嗯?严大人也来了?”两个看守一愣,同时转头看向楼梯口,却同时觉得后颈剧痛,脖子后面被两记手刀同时击中,眼前一黑,脑袋又被拧了一圈,顿时毙命。 牢头冷笑一声,将两具尸体抓起来,从三楼扔出去,自己也随着跳了下去。 他在空中连续踩着两具尸体,减弱下降的力道,最后在落地的一瞬间,像叠罗汉一样将两具尸体叠了起来。 咔嚓一声,两具尸体骨断筋折,牢头得到了缓冲,一个翻滚跳起来,直向后面杀去。 但此时这座三层楼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五城兵马司的军士们呐喊着乱砍乱刺,锦衣卫也扑上来群殴。 牢头的功夫虽高,终是打不过这许多人,终于被一枪刺在了腿上,然后被一通枪杆拍倒,捆了个严严实实。 陆炳走上前来,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被捆住的牢头,满脸寒霜。 “刑部天牢的大火,是你们三个放的?是谁指使你们干的?”牢头吐了口血水,冷笑道:“我说了你也不信,是萧风指使我们干的!”陆炳大怒,一脚踹在了他的命根子上,牢头顿时倒地变成了一直大虾米,冷汗眼泪鼻涕直流,却只是冷笑不停。 “你胡说八道也不过过脑子吗?你们三个过去的表现,就算不承认是严世藩的人,也肯定不是萧风的人!他能指使得了你们吗?来人,把他带回去,交给老常,我看看他的嘴能有多硬!”两具尸体,一个大虾米被拖出公主府,公主厌恶地看了看,躲回到车上。 “真晦气,第一天挂匾就死人。鲁队长,你让工人给我重新打扫一遍,尤其是那个画楼,用清水给我冲三遍!”鲁平山连连答应,心里暗自叹气:唉,就怕收房时出这种事,无故追加增项,还不给加钱。 牢头被拖过萧风面前时,恶狠狠的看着萧风:“那两人都死了,我什么都不会招供的,要招也是实话实说,就是你让我们干的!”萧风醉醺醺的看着他,眼神中却阴冷得如同寒冰,连牢头这等穷凶极恶之人都打了个冷战。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你随便说,你说我要造反都没关系。我又不指望你招供些什么。你最好是坚强点,我听说老常憋了一个正月啊,憋得相当难受,昨天还跟娘子吵了一架,赵百户,因为什么来着?”赵百户也喝了不少,嘿嘿笑道:“老常憋得不行了,刚好娘子让他杀只鸡,好炖蘑菇。结果他把那只鸡给凌迟了,最后他娘子只好做了鸡丝面,据说那鸡丝细的呀,比柳姑娘的手艺都好!”牢头终于爆发了:“萧风,我x你x,我x你xx,我x你xxx,我xx你xx,我xx你全家的xx!”萧风摇摇头:“别骂了,公主在场,这些都得被打码,老子什么也听不见,你留点力气到诏狱去叫吧。”人被拖走了,陆炳慢悠悠的走到萧风面前,淡淡冷笑,带着些无奈地看着他。 “喝你请的酒可真不容易,武当山的人刚好赶上替你打架,我刚好赶上替你抓人,还能证明你全程都在府里。”萧风诧异道:“陆大人此话何意啊?什么叫我~全程都在府里啊?分明是我和张无心、安青月陪你们喝的酒啊!陆大人,你不能官一大了就目中无人啊,难道他们俩不配赔大人你喝酒的吗?”沈炼和陆绎对视一眼,低头偷笑,不敢说话。 赵百户性情直爽,又多喝了几杯,觉得大人很不讲究。 “大人,萧大人说的对呀,张无心虽然喝得不多,但安青月可没少喝啊,碰杯把我的酒杯都碰碎了!”陆炳瞪了赵百户一眼:“就你这点心眼儿,这辈子也就是个百户了!”赵百户大喜:“真的吗?太好了,我还以为大人昨天想撸了我呢!那我就放心了,差使总算是稳定了!”陆炳身形晃了晃,差点反手给赵百户一巴掌,看看这个满脸胡子的同期老学弟,陆炳还是忍住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当初被派到苗疆的怎么不是你呢?”赵百户不明所以,被陆绎和沈炼拉着离开时还在偷偷询问二人。 “当时选人我没选上啊,说我不够好看。难道现在陆大人觉得我比以前好看了?”匾也挂完了,本来公主带着铺盖是要住进去的,现在要重新打扫,自然也没法住了。 “入画,把行李先搬进萧府吧,这大半夜的,宫门都下钥了,来回折腾什么,父皇该骂我了。”禁军离去,火光变暗,黑夜重新笼罩了公主府。 看着公主理直气壮地进了萧府,萧风摇摇晃晃的身影也渐渐站直了,就像一把插在黑暗大地上的利剑。 安青月陪着公主进府了,身边只剩下张无心,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牢里有五十多个犯人呢,这一把火……”萧风冷冷的说:“那一晚之后,天牢里还剩下的活人,没有一个不是死有余辜的。”张无心点点头:“我不是说他们不该死,只是留下几个让他们反水咬严世藩,会不会更好一些?”萧风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奈和愤恨,还有无尽的悲凉。 “能试的方法我都试过了。那些囚犯能证明的,无非是那晚天牢里的事。别说万岁不信,就是万岁信了,也不过是严世藩和我之间的私人恩怨。而我和严世藩之间的争斗,万岁不会对任何一方下狠手。杀严世藩,就意味着摧毁了严党。摧毁严党,就意味着万岁今后要直面所有的罪过,再也没有挡箭牌了。这样的局面万岁不愿意见到,所以他一次次的维护严党。只有确凿无疑的造反大罪,才能让万岁下定这样的决心。那些囚犯连白莲教的人都没见过,空口无凭,根本没法真正证明严世藩参与了造反之事。”张无心想了想,也替萧风觉得难:“严世藩奸险狡诈,做事从不留把柄,想要真凭实据,谈何容易啊?”萧风淡淡一笑,搭着张无心的肩膀往回走:“展宇的伤还在养着呢,他遇袭之后,我告诉过他一件事。展宇不认识罗文龙,所以他也不知道领头袭击裕王府的那个人是不是罗文龙,我也让他压根别提这个人。严世藩想把一切罪过都推到白莲教身上,咱们既然证明不了,那就顺水推舟,也忘了罗文龙这个人算了。”张无心想了想:“可之前咱们去江南沿海,罗文龙数次带兵袭击过咱们啊!这能瞒得住吗?”萧风笑了笑,嘴角带着一丝狡猾,居然有点像是绿茶公主的笑容,张无心看得直皱眉。 “罗文龙是带兵打我们了,可我在公文中却从来没提过这个人的名字,我说的都是徐海的人。这个人,我以后有大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然后萧风才看到张无心的表情,他诧异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也和赵百户一样,变漂亮了吗?”张无心摇摇头:“我觉得,你给公主喂药喂多了,可能有点传染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九章 徐公文长 火烧天牢!这是京城多少年都没发生过的大事!震撼程度堪比宫墙掏洞! 张居正搂着娘子睡得正香时被管家叫醒,听完后吓得从床上掉下来,差点穿着娘子的上衣就冲出来了。 等他换回自己的衣服后,才听到下文:天牢是牢头和两个看守合伙点着的。 而且点火后畏罪潜逃,跑到公主别院躲藏,被萧大人和陆大人当场拿下。 张居正发抖的身子神奇地不抖了,甚至还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开始换上官服,准备到现场去踏勘。 管家不解:“老爷你刚才还急得不得了,怎么忽然之间就如此镇定了呢?”张居正笑了笑:“若是外人到刑部大牢纵火,那是本官管理不善,当负有连带的责任。可这三个看守纵火,却又不同。三个看守皆是柳台定下的人,本官上任时间还短,这板子无论如何打不到我的身上。”张居正所料的不错,嘉靖大为震惊的同时,第一件事自然是问陆炳前因后果,陆炳也自然是如实对答。 嘉靖听完后怒火万丈,立刻命人把张居正和柳台叫来一通臭骂,但主要火力输出是对准的柳台。 严嵩在旁边干着急,也没法替柳台说什么,只能不停地劝嘉靖消消气,保重龙体要紧。 他能说什么呢?张居正刚当老大没几天,天牢的牢头和看守都是柳台安排的人啊! 只是严嵩和柳台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啥这仨家伙会忽然发疯,一把火烧了天牢跑路。 陆炳倒是没有隐瞒,表示牢头杀死了两个看守,被擒后张口就说是萧风指使他们烧的天牢,还说萧风要安排他们跑路。 嘉靖气笑了:“看来朕这两年不怎么管这些小事儿,他们就真拿朕当可欺的昏君了?就是要诬陷萧风,是不是也该编个好点的理由?萧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听萧风的话呢?难道萧风是他失散已久的儿子?还是萧风看起来年轻,其实岁数一大把了,其实是他亲爹啊?朕的记性还不至于那么差,在之前天牢血战之后,牢头可是一直帮着严世藩说话的。除了是他亲爹外,什么理由能让他转得这么快?”其实好点的理由是有的,那就是实话实说,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可最要命一点就是,不管嘉靖信不信,牢头都不能实话实说。因为实话实说,就是萧风找人假扮了严世藩的人,指使他们一把火烧了天牢,然后还告诉他们躲进公主府里,天亮送他们出城。 这么一来,问题的重点就变了:既然他们是被假扮的严世藩的人给骗了,那说明他们是相信严世藩会让他们这么干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干。 他们相信严世藩会让他们这么干,说明严世藩确实可能这么干。那么严世藩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送他们仨人跑路这事儿,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在作证的时候对严世藩有利,为了防止萧风打击报复,所以帮他们三个脱身,也算是有情有义。 可干嘛让他们一把火烧了天牢呢?而且他们还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认真执行了呢? 牢里的犯人都是替严世藩说话的呀,严世藩为啥要烧死他们呢?这个问题再往深里想,那就不是小问题了! 牢头死忠严世藩,所以才下手杀了两个看守,避免他们嘴不严。此时自然就不会再这么说,给严世藩引来大祸了。 所以他也不管逻辑上通不通,一口咬定就是萧风让自己干的。他越是这么说,嘉靖就越恼火,非让陆炳问出个一二三来,陆炳无奈,明知道问不出来,也只能回去向老常施压。 老常倒是兴奋得很,他第一次碰上黑罗刹这样的宝贝,不但骨头硬,关键是这人识货,能理解自己,手艺不比自己差。 因为牙第一时间就被老常拔掉了,防止他咬舌自尽,所以黑罗刹只能张着没牙的嘴痛骂老常。 “你他发的,弹批发似你这么弹的发?啊啊!你他发的,有从给老四丧点别的,啊啊啊!”所以老常在黑罗刹身上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天天把黑罗刹折腾得欲仙欲死,但就是保证他死不了。 黑罗刹也后悔了,他本以为自己足以蔑视天下的刑讯手段,只要坚持几天,严世藩得知后,自己没准还有生路呢。 可没想到老常实在是手艺高超,新花样层出不穷,黑罗刹现在想死都死不了了,只能每天享受着无穷无尽的,超越人类极限的痛苦。 到了第四天,黑罗刹实在忍受不住了,被迫说出了修改过的部分的事实。 “严四发答应过我,此药我帮他作证,他会保我平安,所以我才相信了那个假货。他缩萧风、张无心、安青月回来杀我,让我躲到空院子里去。火不四他让点的,四那两个看守偷偷点的,我怀疑他俩四被萧风买通的,所以我撒了他俩!”这话逻辑上算是说得通的。 但萧风不干了,天天跑到嘉靖面前去喊冤,表示自己凭空被人污了清白,实在是太委屈了。 “陆大人和下属都能作证,这段时间我天天请客吃饭,那天也请了陆大人和他几个下属喝酒。我哪有心思去琢磨这事儿啊!陆大人自然可以作证,整个过程,他说的这三个人都没离开过萧府!再说了,我身边就那点人,大家都认识,你让他说说,是谁骗得他?再说了,他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嘉靖觉得师弟确实受了委屈,于是再度施压陆炳,陆炳再度施压老常,老常只好再次挑战医学极限。 当老常差不多把黑罗刹整个变成一副骷髅的时候,医学的奇迹终于戛然而止,黑罗刹还是死了,他毕竟也是血肉之躯。 其实以诏狱里那么糟糕的卫生条件,老常能这么折腾他七天已经是极限了,他到死也没挖出更新的说法来。 随着黑罗刹的死掉,天牢大案的三个主犯就全部以命抵罪了。至于他所说的事儿,毫无证据,自然也就被认为是胡说八道了。 要不还能怎么办?严世藩远在江西,黑罗刹也口口声声说跟他没关系。 黑罗刹倒是说是萧风干的,你们又都不信。所以这么一桩大案,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案了,除了死了三个看守外,就是柳台又被降了一级,成郎中了。 然后鲁平山又接到了一个大活——营造刑部天牢。嘉靖发了狠,提出了很高的标准和要求。 要求这次的天牢不但不能随便被几个阿猫阿狗就闯进去杀人灭口,还要求要防火! 张居正告诉鲁平山:“万岁已经开口了,你就别考虑造价了,什么料好用什么,户部自然会把银子拨到户部来的。”鲁平山点点头:“大人放心,不就是牢固防火吗,只要不限制花银子,还怕做不到吗?青条石垒墙,白汤三合土抹缝,三层青瓦,鱼鳞状一块搭一块,谁想揭下一块来,都得带掉两块!到时候别说防火防贼,你就是把大炮推来,也能抗上几炮!公主府的三层楼就是按这个标准来的!”公主搬进公主府的当天,萧风到入世观去看新铸造出来的一批炮弹,胡宗宪的运输队已经在观里等了好几天了。 炮弹装上大车,要一路拉到通州才能上船,萧风一路送出入世观的山门,对着运输队大车里的一人深施一礼。 “徐先生,此次之事,多仗先生功劳。胡宗宪能有你这样朋友,江南之事,我就全放心了。”大车里的人哈哈一笑:“萧大人,徐渭本一落拓文人,得汝贞兄青眼,奉为师友,不胜惭愧。此次押送炮弹,我随队而来,一是想看看北地风物,二是就是想见大人一面,在下耳闻大人已久,岂能不见识一下?此次一见方知,汝贞兄何以对大人推崇备至。徐渭与大人有缘一面,不枉此生。至于说到功劳,徐渭不敢居功,大人运筹帷幄,计策绝妙,在下不过是仗着生面孔,帮着说几句话罢了。”萧风郑重说道:“徐先生不必过谦。这计策我除夕之夜就已想好了,却一直不能实行,就是不得其人。我身边的人黑罗刹都认得,自然不行。可武当众人、天赐商行里有大批生面孔,我却不敢使用。不是我信不过他们,而是这个任务实在太难了。即便有我伪造的扇子和极乐丹为信物,可黑罗刹是江湖出身,自然不是轻信之人。孤身直入天牢,面对此等恶人,胸有成竹,侃侃而谈,以假乱真,挥洒自如,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实在太难找了。直到先生出现,我就知道,此事可成!先生是天下大才,今日牛刀小试,等回到江南,我还需要先生帮我办大事呢!”徐渭一拱手:“但有所命,义不容辞!”大车队逶迤而去,萧风站在山门处,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严世藩听到京城中消息的时候,大吃一惊,等看到黑罗刹及两个看守都已死掉,案子不了了之,才松了口气。 他确实在京中留了眼线,只是如今严府目标太大,那眼线如今为了养鸽子方便,不敢住在城内,对城内的消息反应速度自然也有点慢。 严世藩看完消息,几乎没怎么迟疑,就看出了这是萧风挖的坑。幸亏自己没看错黑罗刹,并没有出卖自己。 只是自己如今人手也紧缺,本想过了风头后把黑罗刹偷偷弄到身边充实力量的,现在是彻底没戏了。 他正没好气的时候,仆从通报,赵文华求见。严世藩皱皱眉头,还是让人带他进来。 赵文华进来时,严世藩都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实在太熟悉了,他几乎要以为是进来了一个要饭的。 “你,你不至于的吧!这些年的官儿怎么当的?丢人到这个份上了吗?”赵文华脸色苍白,风尘仆仆,虽然不至于衣衫褴褛,但确实也是皱皱巴巴的,看见干弟弟这顶级豪宅,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东楼啊,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其实也就攒下了十几万两银子。锦衣卫抄完家后,我也就剩下身上带着的几千两银票了。”严世藩皱皱眉:“就算只有几千两,你也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吧,我还以为你没了官做,要加入丐帮,另谋前程了呢。”赵文华擦擦眼泪:“你以为我这一路过来,没有乞丐搭讪我吗?他们还说,看我是个读书人,可以给我直升四袋呢!”赵文华的语气里居然还带出了一点骄傲,严世藩忍不住想骂他,你骄傲个屁啊,别说直升四袋,你就是当上帮主也没啥值得骄傲的吧! “你也不用跟我这儿卖惨,我也是被抄了家的,只是我没把钱都放在家里,自然还剩了一些,看起来比你宽绰一些罢了。”赵文华急了,啥意思? 不想认账了?在大殿上你可是跟我眉来眼去过的!你不是说要替我还债的吗? “东楼,你不能这么说啊,你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我这边如果不是欠着朝廷一屁股债,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啊!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地方官,是一点面子也不讲啊!天天盯着我家,哪怕上街买斤肉,当天晚上就来家里催债啊!我家现在已经连豆腐都不敢吃了,我身上的几千两银子前几天也暴露了,被拿走还债了,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呀!”严世藩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把干哥哥逼急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这是一千两,你先拿着,回家去吧。你这一路回慈溪千里迢迢的,带多了我怕你被人劫财。你先回慈溪,我在杭州也有些产业,到时再让人给你送钱去。”赵文华当然不干,你这打发要饭的呢? 当年谈新仁跟我要的也不止这个数啊! “东楼啊,你这样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我欠着朝廷十五万两银子,这笔债不还清了,将来我的子孙就得还啊!我总不能让子孙后代一出生就顶着债务,一辈子只为了还债活着吧。东楼啊,你给我十五万两,我一次还清算了。以后就算是粗茶淡饭,男耕女织,我也认了。过得清贫也总比几辈子都给朝廷当差还钱强啊!”严世藩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但随即笑了起来。 “原来哥哥你是这个心思啊。十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啊,我这一时半会的也凑不出来啊。”赵文华哪里肯信? 严世藩的家底有多厚他是十分清楚的,陆炳抄家就是抄了个皮毛,干弟弟身上的膘还肥着呢。 “东楼,就这一次了,我也不指望能东山再起了,可我得为子孙后代拼一次命!我这辈子,就算不能光宗耀祖,可如果连子孙后代都坑了,我死后哪还有脸见祖宗呢?”严世藩心里一沉,赵文华的话听着可怜,其实暗藏杀机啊。 不指望能东山再起了,也就是说,别拿干爹还当宰相这事儿来安抚我了。 我不指望你们严家当官了。为子孙后代拼一次命,也就是说,我是敢拼命的,你如果不帮我还债,我就要拼命了! 死后哪还有脸见祖宗,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不怕死了,我考虑的不是活着时候的事儿,而是死后的事儿! 严世藩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还把小车开过去,亲切地拍了拍赵文华的肩膀。 “兄长,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嘛!有父亲大人在,你我东山再起,携手再战朝堂,不过是时间问题。至于债务你就更不用愁了,我这就让人筹措银两,半月之内,一定送到你家里,让你还清债务还有富裕!”赵文华大喜过望,连连称谢,表示自己这就回老家等着去。 严世藩拉住他,亲切地责备道。 “你这是干什么,路途如此遥远,我让人给哥哥准备行装啊。今晚休息一夜,明天再走不迟,来人啊,备宴!”一时间,珍馐美味摆了一大桌子,赵文华许久不曾沾荤腥了,眼睛也直了,口水也下来了。 看看人家,犯了那么多罪,做了那么多的恶,依旧是荣华富贵,香车美人。 再看看自己,不过贪了点银子,都没敢做什么伤天害理违背人伦的事儿,落得跟个乞丐一样! 所以当官还得当大官啊,得当首辅啊。不对,光当首辅也不行,夏言还是首辅呢,还得当皇帝的心腹和朋友才行。 看看严嵩和萧风就知道了,万岁何其宽容,日子何其滋润,当真是吃不完的珍馐,过不完的年啊! 赵文华一边感慨,一边风卷残云,他倒是不怕严世藩毒死他。一来他觉得严世藩不至于为了银子毒死自己,二来自从自己成了欠钱大户后,锦衣卫对自己颇为关注。 自己要真死在严世藩的府里,严家也会惹火烧身!严世藩的确没有毒死他的意思,还笑眯眯地陪着他吃饭,让渐渐给两人斟酒,频频举杯。 “兄长,还记得这酒吗?苗疆的百花仙酒啊!当年你送给父亲的,当时我让人在江西埋了两坛。今天借此酒为兄长洗尘,兄长放心,有父亲在,咱们一定能东山再起的!”赵文华激动得热泪盈眶,跟严世藩连喝了几杯,醉醺醺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文华满载着希望离开了严府,上了雇的船,往老家的方向驶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章 文华扪腹 赵文华回到家中,耐心地等待着严世藩的银子到来,没想到等了十天,并没有等到银子。 他沉不住气了,再次登船,想要去找严世藩理论一下,你咋能说话不算话呢? 船刚走了一天,还没离开宁波地界。当天晚上,月明星稀,江水自流,赵文华坐在船中,心中不胜郁闷。 文人一郁闷,再看看天上的明月,船下的流水,自然而然地就会想作首诗。 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毛病,明明作完诗后,啥问题也不解决,欠人家的十五万两银子一文钱都没少,但就是会感觉情绪好很多。 所以作诗这种事儿,对于文人来说,就是不要钱的酒,写出一首好诗来,跟喝了一壶好酒的效果差不多。 赵文华此时就皱着眉头在想第一句诗,很多传世佳作都是在诗人最郁闷的时候写出来的,比如杜甫的《登高》和李白的《蜀道难》。 可他们俩最多是身无分文,从没欠过别人十五万两!所以赵文华觉得自己一定能写出一首震古烁今的绝妙好诗。 后世的读者们,尽请期待吧,这将是历史上第一首因为欠了朝廷的巨额欠款而诞生的好诗! 然后他觉得自己肚子有点疼,他就用手揉了揉,还疼,接着揉。越疼越厉害,越揉越用力! 然后他感到肚子里有东西在跟自己一起使劲,痛不可当,他也只能拼命地揉,希望能缓解疼痛。 噗呲一声,肚子被揉破了一个洞!肠子都流出来了,赵文华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从古至今,历史上有记载的官员中,有一个死的像我这么神奇的吗?揉肚子把自己揉得开膛破肚了? 妈的,不会是严世藩干的吧?带着这个最后的念头,赵文华的传世之作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老子给你当牛马,你把老子当猴耍,不但不帮我还钱,还他妈的把我剐……”诗没念完,赵文华就摔倒在船板上,一条黑色的虫子随着鲜血从肚子里喷出来,掉进了江水里,被江水冲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天亮,船夫发现了死去的赵文华,吓得赶紧靠岸报官了。赵文华长期担任工部左侍郎,还曾短暂地当过几天工部尚书,毕竟曾算是二品大员,地方官员也不敢怠慢,如实记录,上报朝廷。 严嵩倒是伤心了几天,试探着问嘉靖能不能人死帐烂,欠债就别要了吧。 嘉靖闭目不语,装作梦见了仙师,严嵩也只好作罢,不再提这事儿了。 这个死法虽然诡异至极,但让人惊奇的是,赵文华的死法居然和真正历史上是极度吻合的。 只是真正历史中他到底是怎么揉破肚子的,也算是千古之谜了。《明史》:“文华故病蛊,及遭谴卧舟中,意邑邑不自聊,一夕手扪其腹,腹裂,脏腑出。遂死。”得知赵文华的死讯后,严世藩十分满意地揉着渐渐:“蛊术如此厉害,看来萧芹以苗疆为起事根基,确实也不是毫无胜算啊。”渐渐和严世藩一边互揉,一边娇笑道:“蛊术虽厉害,却也不像你想得那么好,受的限制太多了,否则圣使也不用等到现在了。蛊术用在暗杀上还可以,真要用在打仗上,也只能是在苗疆之内,出了苗疆,威力就不大了”严世藩对蛊术的兴趣越来越强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方便自己也方便渐渐。 “渐渐,你说蛊术受的限制太多,是什么意思,我看你给赵文华下蛊,并不为难啊?”渐渐舔了舔嘴唇:“蛊术首先的受限就是炼蛊。炼蛊不是随便找几个毒虫就行的,要耗费大量的毒虫,而且成功几率并不高。你想想,蛊术为何只在苗疆兴盛?苗疆也曾走出去很多苗人,这些苗人为何没能把蛊术传播出去呢?”严世藩若有所悟:“苗疆之地,十万大山,林密草深,毒虫遍地。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最适合炼蛊。”渐渐舔着他的耳垂,笑着说:“炼蛊除了需要毒虫,还需要合适的气候,越是阴暗潮湿之处,越适合炼蛊,所以地域限制也是很大的。而且,即使炼成了蛊,这些蛊也会死的。越是高级的蛊,对环境就越是挑剔。最高级的心蛊,离开苗疆活不过三十天!昨天我给赵文华下的穿肠蛊,是比较低级的,所以才能一直养在身边,高级蛊在京城那样的环境里,是活不久的。”严世藩恨恨地拧了渐渐一把:“就算是低级蛊也行啊!当时我若知你有此手段,就该给萧风下蛊。想想看,他在朝堂之上正在趾高气扬,侃侃而谈时,忽然蛊虫从他肚子里破体而出,那场面……”严世藩陷入了遐想中,那场面,想想都过瘾啊! 萧风一定吓得捂着肚子上的破洞,惊恐地大喊救命。嘉靖一定会跳起来,跟着喊:“谁能救救我的师弟啊!天老爷啊,活不了了,杀人了呀……”然后自己淡然地劝慰嘉靖:“万岁不要过度伤心,保重龙体要紧,你就是哭死,萧风也没法再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但你还有我,还有我父亲,我们一样能帮你昌盛大明国运,一样能帮你修仙飞升,只要你啥都听我们的就行了!”嘉靖一定会激动地握住自己的手:“天老爷啊,幸亏有你啊!东楼,东楼,没你我可怎么活呀!”渐渐的手用劲大了点,严世藩差点一激灵,顿时从遐想中回过神来,遗憾地发现这一幕并不是真的。 “主人,这个你就别想了。别说萧风不会跟你喝酒,就是有机会给他下蛊,这种级别的蛊,也只能对付赵文华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听大祭司说,当年她帮白莲教,给一个锦衣卫暗探下穿肠蛊。那暗探功夫不错,两次下蛊都被体内真气杀死了。无奈之下,大祭司只能将自己养在身上多年的一条飞蛊炼成穿肠蛊,最后才成功。以萧风现在的功力,加上他体内还有疑似极乐神功的底子,别说穿肠蛊了,大部分蛊估计都难下。”严世藩恍然大悟:“怪不得萧芹与苗疆合作,却不怕被苗疆人算计,以他的功力,只怕能对他产生影响的蛊就更少了。”渐渐点点头,嗯了两声:“还有第三点呢,蛊毒的威力,和炼蛊人、下蛊人的能力也直接相关。我给萧风下蛊,现在还不行,但若是大祭司直接出手给他下蛊,没准就能行。只是可惜,大祭司没成蛊神之前,是绝不会离开苗疆的,你也就不用指望她帮你报仇了。”严世藩激烈运动的手一下停住了:“蛊神?人还能成神?成了蛊神什么样?会不会变成大虫子?”渐渐不满意地哼了一声,示意他说话不要影响工作。 “没人见过蛊神什么样,因为从来就没人成功过。据说蛊神还是人的身体,但要比人强壮结实很多,几乎是刀枪不入之身。最重要的是,蛊神可以随心所欲的炼蛊、养蛊、下蛊,而不受普通蛊师的各种限制。蛊神可以一夜之间炼出大量的蛊,也可以同时控制所有的蛊。蛊神方圆十里内,其气场就可以保护蛊虫,让蛊虫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和使用。这些都是蛊神的传说,但却从未成功过。若是大祭司真的成了蛊神,那她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神灵。”严世藩的脸色阴晴不定:“若果真如此,苗疆还真就是天下之主了,只是萧芹也就不过是个傀儡了。不过我是不信的,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神仙,就算大祭司成了蛊神,也不过是个更强的蛊师罢了。名字而已,我还可以叫淫神呢!”渐渐对严世藩不尊重大祭司的话毫不在意,她对这世间善恶对错从来不在意,只是凭借自己喜好,随性而为。 她一把将严世藩按倒在小车上,扑在严世藩的身上,咯咯娇笑道。 “你是不是淫神,得我说了算,等你能打败我再吹牛也不迟。你若是把我打败了,没准我还能帮你重新站起来呢!现在你就这两个姿势,我都有点腻了!”严世藩大喜,赶紧卖力地表现:“你……啊……你真能帮我重新站起来吗?”渐渐却不再说话了,开始享受自己的艺术人生,严世藩也不敢再开口,生怕一口气一泄,会一败涂地。 而此时一心要成蛊神的大祭司正在等着萧芹送人过来。萧芹已经带人出去半天了,是去抓巡按御史的,据说还没找到,这个巡按御史行踪不定,太难找了。 这一任的巡按御史不像胡宗宪那么有名,属于平平无奇型。而且极其勤奋,从到了苗疆就没在总兵府边上的巡按御史府住过一天。 其实巡按御史是没有府的,因为巡按御史不是固定的官,而是临时的官,活动范围也大,不适合在某地建府。 所以一般巡按御史都是在各地临时租赁宅院当住所,朝廷给报销。租下来的院子会临时挂个牌子,就算做是巡按御史府了。 苗疆目前的巡按御史府就在总兵府的隔壁,这也是历来的规矩,这两个官员之间是相互制衡相互配合的关系,住近一点有利于工作。 而且苗疆情况特殊,属于随时有可能出事儿的前线。总兵府在隔离墙的外面,又有重兵把守,离总兵府越近就越安全。 不过除了海瑞第一天上任,和苗疆总兵吃了一顿极其淡而无味的饭之后,总兵就没再见过这位同僚了。 他把妻子、女儿、老娘都扔在了巡按御史府,自己带着随从一头扎进了隔离墙里面真正的苗疆区域,展开了工作。 总兵再三劝他隔离墙里面很危险,最好不要长呆,可海瑞不听。总兵没办法,只好给他派了十个士兵贴身保护。 因为海瑞不仅是巡按御史,还兼任苗疆学政,因此他很忙。巡按御史的本职工作,包括向苗人讲解朝廷政策,拜访各地土司。 在苗人和汉人发生争斗时还要和土司一起审案评理。万一发生了争斗纠纷,甚至苗疆和大明军队之间发生摩擦,海瑞也得从中协调,帮总兵将大事化小,避免激化矛盾。 而学政的工作就更繁杂,肩负着将大明文化传播进苗疆的重要使命。因为柯子凡朝堂辩论输了,所以大土司不得不允许海瑞在苗疆各地兴建学堂,教授汉人的四书五经。 但各地小土司是否全力配合,学堂开不开的起来,开起来有没有学生来读书,这都是海瑞要解决的具体问题。 他手下的几个学官,动不动就被海瑞派下去,到苗人家里拉学生。苗人对读书不怎么感兴趣,更愿意让孩子上山砍柴放猪。 学官们吃了闭门羹回来,会被海瑞臭骂,上门去拉学生,会被学生家长臭骂,搞得他们个个痛不欲生,没事就凑钱一起喝酒骂海瑞解闷。 大家都是读书人,骂人也要有格调,于是大家喝多了就即兴作诗骂,谁骂得最有文采,大家就免了他的份子钱。 海瑞当然听说了,但他毫不在意,表示骂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只要你们能把学生给我拉进学堂来,随便你们骂! 而且你们既然喜欢写诗,本官给你们出笔墨纸砚,把各类劝学诗抄写一百遍,到各家各户门前去张贴,以理服人。 这些学官们哭丧着脸,搜肠刮肚地想各朝各代的劝学诗,每人抄写一百张,写得手都肿了。 什么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什么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什么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结果出乎意料,他们去各家门口贴诗的时候,家长们没有再表达出反对的情绪,个个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贴。 甚至还有家长表示,昨天风大,刮走了,能不能给再贴一张!学官们很受鼓舞,回去告诉海瑞,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结果过了几天大家才发现,受欢迎的不是诗,而是纸。苗疆群众很少有机会得到这么又结实又干净的纸,用途很多。 可以剪鞋样,可以糊窗户,可以糊墙,还可以塞进衣服里御寒。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没人用来擦屁股,因为舍不得。 海瑞虽然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但至此也有些一筹莫展了。下面有实在受不了的学官,偷偷写奏折告状。 刚好礼部负责接投诉信的官员是个严党,一看是投诉海瑞的,立刻想到海瑞是萧风推荐的,这是好机会! 于是赶紧拿着投诉信和严嵩商量了一下,第二天严嵩就把奏折在小朝会上递给了嘉靖。 “万岁,海瑞任苗疆学政,做事激进,手段拙劣。不但差使办得不好,学堂开展不利,还与当地民众发生矛盾。而且此人飞扬跋扈,压榨学官,学官们无不切齿痛恨,背后作诗骂其为‘海阎王’,可知其为人酷烈。万岁,海瑞乃是萧大人所推举的,也不知是萧大人对海瑞了解不深,贸然举荐,还是有意为之呢?”嘉靖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官场规矩,谁举荐,谁负责。 你举荐官员,被朝廷批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朝廷给你面子,对你有巨大的信任! 而如果你举荐的家伙办事不力,甚至干了坏事儿,那举荐之人也一样要受牵连。 因为你辜负了朝廷的信任,你丢了朝廷给你的面子!而且你识人不明,说明你要么能力不行,要么别有用心! 这就是为何朋党之风永远难灭的原因。因为举荐人和被举荐人在一定程度上是命运共同体。 被举荐人出事儿,举荐人丢脸受过;举荐人出事儿,被举荐人也会被牵连,谁让你们是一伙儿的呢? 历史上胡宗宪那么大的功劳,就因为当初他的举荐人是赵文华和严嵩,最后也没能善终,死在了牢里。 所以举荐人和被举荐人,为了共同的利益,往往就只能互相包庇,互相保护。 这类情况一多,就自然成了关系网,然后进化为朋党了。 “师弟呀,这个海瑞似乎是有些无能,有些过分啊。朕记得你和他也不是很熟吧,好像就在福建见过一面儿?道听途说,难免偏颇啊。”面对嘉靖的疯狂暗示,萧风微微一笑,顺着嘉靖的话说了下去。 “师兄所言不差,确实不是很熟。吃了一顿饭,还差点打起来。但我举荐他,也正是因为他的臭脾气。”嘉靖眨眨眼睛,觉得师弟听懂了自己的暗示,但没完全听懂。 可众目睽睽的,他也不能过多提示了。 “师兄,苗疆地处偏远,王化未开,只知土司,不认朝廷。所以要建学堂,开民智,让百姓学会忠君爱国之道。”嘉靖点点头,这话肯定没毛病,关键是你举荐的这个人行不行啊。 “对待苗疆,和对待藏区差不多,软不得,硬不得。凡蛮荒之地,民风彪悍,软了寸步难行,硬了刀兵相见。只有软硬适中,双方才能感觉舒服,才能愉快地交流。而且一开始不能蛮干,动作不宜过大,要试探着来。等到对方适应了,才能慢慢加大动作,加快推进的速度,以期达到最好的效果。这就是万事开头难,只要对方让我们进入了,开始了,后面就不会再激烈反抗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一章 朝廷助学 有资格进入小朝会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年龄就没有太小的,萧风是个特例。 所以群臣没有哪个是雏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个个眨着眼睛,有点迷糊,也有点莫名的兴奋。 也不知道萧风是怎么做到的,一本正经的说着一件无比严肃的朝廷大事,居然把大家都说兴奋了。 嘉靖也不免产生了某些联想,但他比群臣好得多,群臣听嗨了只能靠弯腰掩饰,他面前有书案,可以光明正大地兴奋。 萧风倒没注意到,只顾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十分平静。群臣叹服:年纪虽轻,定力很强,果然是口味独特之人。 “师兄,各位大人,海瑞的缺点是顽固强硬,不知变通。但其优点是百折不挠,其心如铁。 在苗疆这样的地方,以胡宗宪这样的能臣干吏尚且难以建功,才这些日子就要求海瑞有建树,似乎过于严苛吧。 何况海瑞身兼两职,两项差使双管齐下,同时推进,凡是经历过这种事儿的人,都知道该有多难吧!” 群臣眨眨眼睛,这个吗……双管齐下,能有多难?问问严世藩就知道了。 严嵩听不下去了,他重重地咳嗽一声:“萧大人,就算你所说的都有道理,但如今海瑞的差使办不下去总是事实吧? 你既然一心回护于他,何妨帮他出个主意,把差使办好了,也算是你善始善终,没辜负朝廷的信任啊。” 严嵩这一招看似是退让,其实十分凶狠。海瑞差使没办好,不是能力不行,确实是这事儿太难办。 要是有好主意,朝堂中也有向着萧风的大臣,早就出言提醒了,实在是没啥好办法。 现在严嵩要让萧风在仓促之间提出解决方案,分明是要让萧风出丑。然后再把他和海瑞捆在一起,给个推举无能之辈,别有用心的评语! 但群臣却不能说严嵩不对,你推荐的人,现在办事不力,你作为举荐人不出主意,等谁出呢? 眼见女婿有难,刘彤急了,勇敢地出列,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结结巴巴地发言。 “万岁,这个,这个这个民以食为天,这个,仓廪实而知礼节,这个苗人不愿读书进学,这个会不会是因为没吃饱……” 凡是和萧风关系好的大臣们都低着头憋笑,这时候千万不能笑啊,那可是人家的老丈人啊,一笑容易友尽啊! 而严党官员就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了,肆无忌惮地挥洒着自己的欢乐,连严嵩也忍不住摇头莞尔。 人家都是猪队友,你还多了个猪丈人,只知道民以食为天的吃货! 嘉靖也无奈地看着刘彤,想了想,这个面子还是要留的,于是敷衍的说了句。 “刘侍郎思路开阔,也不是不能斟酌一二……” 萧风却回过头来,十分郑重地向刘彤行礼:“刘大人此话切中要害,正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嗯?众人都是一愣,咋的,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这是万岁给你留面子呢,你还顺杆爬上来了?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萧风长出一口气。 “万岁,苗疆十万大山,耕地极少,百姓贫苦。虽有特产可售,但贸易渠道多掌握在各地土司手中。 所获之利普通百姓自然也难以分润。因此百姓们的生存尚难,谁肯让孩子不干活去学堂读书呢? 再者,苗疆只有隔离墙外的熟苗有机会参加附近州府的进学考试,而隔离墙内的人连报名资格都没有。 既影响眼前的生存,又无前程可奔,什么样的家长会同意孩子去学堂读书呢?” 嘉靖若有所悟,重新打量了一下刘彤,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欣赏之色。 “师弟有何见解,不妨说说,大家议一议!” 萧风郑重道:“既然刘大人已经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我们对症下药就好了。可由朝廷给海瑞下旨。 凡是生苗学童,十二岁以下者,愿意进学堂学习的,每人每月补贴一钱银子! 每月考核一次,凡是文理清通,获评优异者,额外再补一钱银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群臣议论纷纷。上学都是要花钱的啊,这不花钱朝廷还倒贴钱,闻所未闻啊! 这感觉就像,激情一夜之后,自己刚要掏银子,结果女方却扔过来一锭银子,然后扬长而去……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严嵩第一个激烈反对:“万岁,此法断不可行!天下读书士子,只有考上廪生才有资格领一点钱粮补贴。 而且那也只是象征性的,代表皇恩荣耀而已。岂有朝廷倒贴钱粮给学童的道理?这让天下读书人情何以堪啊?” 萧风笑道:“天下读书人为何会反对这件事呢?朝廷倒贴钱粮,资助贫困山区的学童读书,正说明朝廷重视读书人啊? 天下读书人都该与有荣焉才对,难道严大人不是读书人出身?不希望朝廷培养更多的读书人吗?” 严嵩早已习惯了萧风讲道理的方式,因此把愣一下的过程都直接省略掉了,只在心里愣就好了,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了。 “你这是巧言令色!若是各地的读书人,都要求国家补贴钱粮,那又当如何呢?” 萧风点点头:“简单啊,国家是按地方补的。若是各地的读书人,愿意去苗疆的学堂,也可以领补贴啊! 严大人,你这个主意出得好啊!天下有很多想读书又读不起的人,只要他们肯去苗疆的学堂读书,朝廷就出钱。 这样一来,苗疆自然就有大批汉民混居杂居了,苗疆也自然就渐渐不再成为苗疆了,此计甚妙啊! 不但苗疆,以后在藏区、蒙区、关外女真之地,都可以以此法推广学堂,传播中原文化啊!” 严嵩这次真的愣住了:“老夫,本官,我……何时出过这样的主意?这分明是你说的!” “严大人不必谦虚,是你启发了我,我才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严大人当居首功!” 严嵩气急了,不再搭理萧风,直接转向嘉靖,希望嘉靖能明白这个话题的严重性。 “万岁,此事万万使不得啊!苗疆之地,有数百万之众,若是其中读书者十中有一,那也是数十万人。 每人每月一钱银子,一年就是一两银子,一年就是数十万两银子,这笔钱财从何而出呢?” 提到银子,嘉靖不免有些心疼了,看着萧风,意思是要不咱们再想想? 萧风斩钉截铁地说到:“十中有一?严大人想得也太好了吧!当今天下,读书人百中有一就不错了! 苗疆之地,十二岁以下的学童本就不多,所谓数百万之众,大部分在深山密林中生活,海瑞得猴年马月才能扩展进去! 一年算下来,也就几万两银子,能到十万两就顶天了。万岁想想,这几万两银子是花在让苗疆人读书上好,还是花在和苗疆人打仗上好? 真的打起来,只怕一年的军费,没有几十万两才真的不够!” 嘉靖心动了:“十万两银子,倒不算很多,可以考虑。只是听你的意思,今后还要在藏区、蒙区、关外女真之地建学堂。 若是都用此法,只怕朝廷财政终究会难以为继啊。” 萧风笑道:“万岁,读书明理之事,本是人之天性。何况这些地方的人读书之后,朝廷可以在当地建学宫,让他们在本地学宫进学。 等他们这些地方有了秀才和举人后,朝廷可以再开恩科,让这些地方的学子们进京赶考。考中进士的,就可以安排回本地去当官。 本地那些读书人见到了读书的好处,朝廷就是不再给钱了,他们也会自发地读书。” 这番话说得逻辑缜密,洞察人心,连严嵩也想不出更好的反对意见来了,嘉靖更是连连点头。 “很好,很好,就按你的方法办吧!内阁拟旨,传到苗疆,由海瑞奉旨推行! 户部左侍郎刘彤,为人勤谨,体察民情,敦厚诚恳,大智若愚。可见朕识人不差,不枉朕一番提拔。 然连年超拔,已属过速,不宜再进。着礼部拟旨,封其妻为三品诰命,以示恩宠。” 刘彤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连谢恩,下了朝还兀自面红耳赤,兴奋至极。 潘璜打趣道:“老兄今日为夫人挣下功名,想来明日上值必要迟到,可得提前把假请了。” 刘彤连连点头:“大人说得没错,上次小女获封二品诰命,家妻给我讲了一夜道理,早上果然迟到。 今日之事甚大,想来道理会讲得更久,下官明日需让管家提醒,不要误了上值才好。” 诰命文书依然是小春子来宣读的,管家再次带人把大门拼命地往两边掰,差点连门柱都掰断了,就怕街上的人看不见。 刘夫人接诰命的时候表现得十分冷静得体,这让大街上围观的人们十分的佩服。 “要不说人家怎么能当上诰命夫人呢!看看人家的老爷,两年内升了六级,硬生生地从一个员外郎变成了左侍郎!旺夫啊!” “这算什么,你看看人家的女儿,人家女婿两年时间从一个秀才升到大理寺少卿,江南总督! 还是文玄真人,入世观主,大明天师,这是升了多少级啊?要说旺夫,她女儿可比她还旺得厉害!” “也不知道他家还有没有女儿了,我儿子今年刚考上秀才,没准可以试试求亲……” “别做梦了,他家就一个女儿,剩下的是位公子!” “公子?那我有个女儿啊,人都说长得很漂亮,我就想着,非官宦公子不嫁!” “拉倒吧,你女儿都二十一了,还东挑西拣的呢。人家公子才七岁,你女儿是要过去当妈吗?” “你懂个屁,女大十四,这个这个,对了!没准他跟他姐夫一个口味呢,都说萧大人喜欢大的!” “这个就别指望了,还不如指望刘大人有个私生女啥的。你看刘大人满脸通红的,一看就是精力旺盛的人。 他又没纳妾,没准会养个外宅,生个私生女啥的。这私生女也是女儿啊,虽然没有嫡女那么旺,让你儿子当个知县还是没问题的!” 岳母封诰命,这是大喜事,萧风自然要带着全家人过来贺喜的。 刘彤家和萧风斜对门,正对门的是公主府,公主于情于理,也要来给对面邻居贺喜,因此场面搞得很大。 等大家都贺喜完了,酒足饭饱,纷纷离去,刘彤钻进书房,找到管家给自己藏的神秘药酒,倒了一大杯,一饮而尽。 然后兴冲冲地跑回卧室,见夫人穿着全套的凤冠霞帔,正在铜镜前扭着身子照来照去,笑得合不拢嘴。 刘彤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夫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安歇了!” 刘夫人连连点头,继续开心地笑。刘彤看着夫人的一身诰命官服,感受到了制服诱惑,颤巍巍地伸手。 “别碰,手上有油!你是不是又啃骨头了?今晚我要穿着官服睡觉,做个好梦!嗯,你今天去书房睡吧!” 刘彤大失所望,想到上次嘴角的泡,这次喝的量大,搞不好要出满嘴的泡! 他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再这样下去,我真要纳妾了!” 刘夫人嫣然一笑:“逗你玩呢,老爷,你试试看,能不能不用手,就把我的官服脱了?要是能……” 几天后,海瑞的嘴张得比那晚刘彤的还大,不敢相信地捧着手里的圣旨。 “公公,这是……万岁何以降下如此天恩?” “是户部左侍郎刘彤刘大人,和江南总督萧大人共同进言,说海大人你办事艰难,朝廷要想办法支持啊。” 海瑞定了定神:“萧大人下官是见过的,确实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想不到这位刘彤大人,也如此有真知灼见!” “那是,人家是萧大人的岳父,能当萧大人岳父的人,能是普通人吗?” 海瑞肃然起敬:“果然是满门忠烈呀,海瑞定不负二位大人相助之心,不负万岁天恩!” 送走了传旨的钦差,海瑞立刻向学官们分派了工作内容。学官们也因为朝廷的支持而重新燃起了干劲,个个摩拳擦掌。 那个写奏折告状的学官心里惴惴不安,因为随着圣旨下发的还有他的奏折呢!生怕海瑞给他穿小鞋,把他派到最艰苦的岗位上去。 想不到海瑞却给他安排了个环境最好的地方,说这是给他的奖赏。 学官有些发蒙:“大人,你要是想打我一顿现在就打了吧,你这样,我心里没底啊!” 海瑞不解:“我打你干什么?你如实向朝廷反映问题,得到了朝廷的重视,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支持! 你是咱们这群人中的有功之臣,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我这里没啥可赏你的,只能给你个好点的环境啊!” 学官热泪盈眶:“可是,可是下官在奏折中骂大人你是‘海阎王’,还说你办事不力……” 海瑞更加不解了:“‘海阎王’又不是你们发明的,我在福建时大家就这么叫我啊! 至于办事不力,你是实话实说的啊,本官之前确实没什么进展,不过有了朝廷恩旨,以后就好了!” 学官抹着眼泪走了,积极地四处奔走,宣传朝廷恩旨。整个苗疆以这一点为中心,消息迅速扩散,很快大家都炸锅了! 一月一钱银子,不但能养活这个读书的孩子,其实如果吃得差一点,还能给家里剩下不少呢! 这可比上山砍柴放猪划算多了呀!一时间各地学堂门口都排起了长队,纷纷要求让自己家的孩子进学堂。 海瑞让学官们严格把关,明确入学标准,一丝不苟,绝不允许走后门。 “大人,我孩子真是十二岁!” “十二岁长皱纹我也就忍了,可这么长的胡子说不过去吧!” “大人,我家是本地土司的亲戚,我这里有本地土司的帖子,行个方便吧!” “不是我不行方便,是学政大人说了,土司的亲戚更要严查! 明明都是有钱的主,还装什么贫困生,抢人家的这点读书活命钱,心里不有愧吗?” “大人,我家这个没胡子!脸上也没有皱纹!” “虽然如此,但我刚才明明看见旁边那个小孩喊她阿妈!” “阿妈又如何,十二岁不能当阿妈吗?” “倒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大明官方学堂的学童规矩是不能有女学生的。” “可你们的圣旨上只说了学童,并没说男学童,你们敢矫旨不成?” “我……去,你还知道矫旨呢?” “那是,别以为我老汉一辈子都是在山沟里过的,我当年在墙那边给人当过短工,也是见过世面的!” “……” 所有这些纠纷,最后解决不了都会来到海瑞面前,海瑞忙得不吃不睡,各地奔波,解决这些纠纷。 这也导致萧芹带着人四处追海瑞,却总是扑空。就像打地鼠一样,锤子到的时候,地鼠已经钻到另一个洞里了。 而且还很难打提前量,因为海瑞的行踪不可预测,是哪里有事儿去哪里,而哪里有事儿本身就不可预测。 经过十几天的艰苦追踪,萧芹终于堵住了海瑞,当时海瑞正在调解一个关于开除学童的问题。 学童家长气势汹汹:“海大人,你说说,凭什么我孩子就不能领钱……不对……不能上学了?” 海瑞指了指鼻青脸肿的学官:“你孩子殴打学官,本官已经是从轻发落了!若在苗疆之外,本官还要把他送官追责!”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二章 海瑞劝学 孩子家长明显不服,他们跟本地小土司有点亲戚,一向霸道惯了。其实最早这孩子也没打学官,他也知道学官不是好打的,所以他开始打的是同学。 同学都不敢惹他,忍气吞声,后来一个孩子被打急了,书也不读了,转身要跑回家去。 本来不愿意多管闲事的学官这下坐不住了,以海阎王的性格,有学童退学,自己肯定得写一大堆的报告。 所以学官拦住了被打的学生,并要对打人的孩子罚站,以及打手板。打人的孩子本来还满不在乎,笑嘻嘻地把手伸出来,学官板着脸,举起手板,啪的一下。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没挨过封建时代手板的人可能不懂,这玩意和老爹的皮带、老娘的鸡毛掸子并称童年三大凶器! 手板又分普通版和豪华版两种,普通版就是又长又重又光滑的毛竹,打磨得一根毛刺都没有,摸着又长又直又滑。 打在手上的一瞬间并不疼,而是震得发麻,冰冰凉凉的触感还不错。等板子离开手心的时候,手心会留下一道红印,然后迅速隆起。 之后钻心的疼痛,火辣辣的感觉会瞬间淹没你,开始微辣,然后中辣,最后变态辣,辣到你泪流满面。 如果这时还有第二板子的话,那感觉就像你已经爽到极点后强行让你再爽一次,能让你终生难忘。 这还只是普通版,如果是豪华版,还会在板子的中间钻上几个黄豆粒大小的孔。 不懂行的人可能会以为是装饰,但其实这几个孔,和九环大刀上的铁环一样,都是能增加魔法攻击力的! 豪华版手板的正确打开方式是先蘸凉水,然后再打。因为凉水的镇痛作用,会让手心在挨板子的瞬间疼痛感降低。 但千万不要误解,这不是先生的本意,因为这时物理攻击刚刚结束,魔法攻击刚刚开始。 由于大气压力和板子表面光滑容易形成压强乘以表面积的原理,会让你掌心的肉肉挤进小孔里。 然后当先生把板子抬起来的时候,由于小孔和凉水共同形成的表面张力,会导致孔里的肉肉舍不得拔出来。 随着板子被抬起,肉肉发出 “奔儿”的一声,强行被从小孔里拔出来,形成几个凸起,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紫色。 几个完美的血泡就这样形成了,注意是血泡,不是水泡,凡是挤出过血泡的朋友,都知道血泡比水泡要疼多少倍……学官初到苗疆任教,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这次仅仅用了普通版的手板,但从没感受过手板威力的熊孩子,还是瞬间崩溃了! 他一把夺过手板,劈头盖脸地发动了反击。学官打人无数,还从没被学生反击过,一时间方寸大乱,战意全无。 加上这个熊孩子估计是瞒报了年龄,拥有远超过十二岁的强健体格,对付缺乏锻炼的学官,占尽上风,把学官打得鼻青脸肿。 学官负伤了,自然就没法上课了,其他学童也就没法上学挣银子了,因此群情激奋,自然就闹到了海瑞处。 海瑞马不停蹄地赶来后,熊孩子家长恶人先告状,说自己孩子被老师毒打了,不但不能开除,还必须追究学官的责任! 海瑞大怒,他最重规矩,学堂里的规矩就是先生可以打手板,学生就得挨手板! 老子当年也是挨手板挨过来的,凭什么你孩子就不能挨? “我不管你是土司的什么亲戚,胆敢扰闹学堂,无故殴打同窗,这些已经足以开出学堂!先生念你年幼无知,格外开恩,只打手板小惩大诫。你不知感恩,反而倒反天罡,殴打先生!我告诉你,你今后不许进学堂!不许参加科考!我不能带兵进来保护学堂,你们土司可以!你们土司若是不肯执行规矩,我就去找大土司!在苗疆开学堂是大土司和朝廷商议好的,你们土司这是有意要破坏协议,所以派自己的亲戚来闹事的吗?”这时当地土司也赶来了,他一听这个大帽子,顿时觉得头也大了好几圈。 “御史大人息怒,大土司和朝廷商议的事儿,我怎敢存心破坏呢?实在是这孩子太野了些,我定让他父母严加管束。不过御史大人,还请给他个机会,允许他继续读书吧。听说朝廷要在苗疆建学宫,开科考,这孩子颇为聪慧,还是有前途的。左右不过是打一架的小事儿,又是先生先动手的,我看似乎可以双方互不追究吧。”海瑞冷冷地看着他:“读书是为了知礼,你们是愿意让孩子将来成忠孝之人,还是成为只知道打架杀人的忤逆呢?连尊师重道都做不到,上学还有什么用?跪着的先生,能教出站着的弟子吗?若想继续上学也可以,让他父母带着他,备四色礼品,在学堂里公开给先生赔礼,请先生谅解再说!”土司松了口气,知道海瑞这是给自己个台阶下,连连答应。 回过头去狠狠臭骂了亲戚和熊孩子一顿,骂得那一家人不敢抬头。若是以前的海瑞,这个台阶都不会给他,只为萧风费尽心血帮他在苗疆推开了建学堂之路,他也知道苗疆之地尚未开化,不能完全与内地等同。 当地百姓一向对土司极为敬畏,不敢反抗,此时见土司对海瑞如此敬畏,又见海瑞肯为普通百姓说话,顿时对海瑞亲近许多。 何况海瑞是给他们发银子的人啊!这一点相对更关键啊!土司又不给大家发银子,肯定是老板大过乡长啊! 就在众人欢呼之际,萧芹终于带人赶到了。饶是萧芹功力极深,这东奔西跑好几天,也累得够呛,喘了几口气才开口。 “海御史,大土司找你,有要事商议。”海瑞看了萧芹一眼:“本官为苗疆巡按御史,大土司若有公事找我,按理应该先到巡按御史府递官帖。我会同总兵商议后,才可决定会晤之地。不知官帖可递了吗?”萧芹心说你要是回了墙那边,总兵府重兵把守,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还是先骗去再说吧。 “大土司找你不是公事,是私事。”海瑞摇摇头:“海瑞公事繁忙,私事恕难奉陪。等这段公事忙完后,海瑞再下帖子拜访大土司吧。”萧芹一愣,他这几天东奔西跑,像遛狗一样累得直吐舌头。 大祭司那边巴巴地等了好几天了,他的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当下断喝一声:“海御史,大明朝廷下旨要剿灭我苗疆之众,大土司要你去解释!”一片安静,然后忽然像开了锅一样,群众哗然,纷纷大声喧嚷,也听不清嚷嚷些什么。 海瑞猛地一惊,但随即冷静下来,他回想了一下最近的事儿,知道萧芹一定是在说谎!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谎,但这样的慌是绝不能不反驳的,否则要自己这个巡按御史何用? “胡说!朝廷为何要剿灭苗疆?这样的鬼话谁会相信?”萧芹来的路上做了多手准备,如果要来硬的肯定要有个说辞,至少让苗疆群众心里先埋下怀疑的种子。 “因为朝廷怀疑苗疆有不臣之心,所以要发兵剿灭苗疆!” “朝廷为何怀疑苗疆有不臣之心?” “……因为锦衣卫查到苗疆、藏区和蒙古举行了三方会盟。” “苗疆、藏区和蒙古为何要举行三方会盟?”妈的,想不到这干巴瘦的家伙看着像木头,其实是石头,还挺不好对付的! “大明对这三地皆有不良之心,三地会盟,为图自保!” “大明对这三地若有不良之心,早就该动手攻打了。无缘无故的,为何忽然要攻打苗疆呢?” “这是朝廷大事,你身为巡按御史,远离朝廷,自然不知详细内情,但你应该接到过旨意!” “这是朝廷大事,我身为巡按御史,奏折直达天听,我都不知内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丝……妈的,怎么现在大明的官员一个个都这么牙尖嘴利了? 之前好像不这样啊! “我有细作在朝廷,所以得知!你分明拿到了圣旨,却在这里装糊涂!” “哦?既然如此,你说说,圣旨何时发出,何时到的苗疆,我何时何地接到的圣旨,圣旨上究竟是什么文字,盖的只是玉玺还是也有内阁大印?”这一连串连珠炮把萧芹给打蒙了。 须知文字和大印萧芹还可以信口胡说一下,反正自己不懂,苗疆群众更不懂。 但何时接到的圣旨这事儿,却太难编了。海瑞这厮行踪不定,谁他妈的知道他啥时候在哪里啊? 而撒谎最怕的就是对细节,一旦这一个关键细节没对上,苗疆群众立刻就会知道这事儿是假的! 萧芹咬咬牙,决定快刀斩乱麻:“你自然不肯承认的,来人,把他带走,让大土司亲自问他!”负责保护海瑞的十个士兵立刻将海瑞围在中间,几个学官也凑过来,以示支援之意。 让萧芹意外的是,学生家长们也都围了上来,虽然不说话,但看眼神也绝不是要帮着自己抓海瑞的。 本地土司也很是犹豫:“萧先生,你是大土司的亲戚,也是贵客,我在大土司府里是见过你的。但你并非大土司的属下,也不是土司府的官员,按理并无执行大土司命令的权利吧。”萧芹笑了笑:“土司啊,这是大土司和朝廷之间的事儿,掰扯清楚后自然会召集各位土司开会的,你等消息就行了。至于这些民众,还要靠土司约束一下,避免发生不必要的伤亡,伤了大土司和各位之间的和气。”萧风语气很淡,但随手一抓,直接将一个离他最近的士兵喉咙抓断了,血流遍地,众人齐声惊呼,连连后退。 海瑞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学官和咬牙要拼命的士兵们,冷冷地一笑。 “学官们是朝廷派来建学宫教书的,你不会连他们也要杀吧?我以学政的身份下令,学官们听令,照常讲学,月底到总兵府去领银子发给学童们!”萧芹暗暗皱眉,他是有心趁机大开杀戒的,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激怒朝廷,让苗疆少了退路,也可以不让这些读书人继续蛊惑群众。 可海瑞这一句话,用学政的身份下令,直接把学官们和他这个御史分割开了,而且还把发银子的事儿也交给了学官。 这样一来,他既没有理由杀学官了,也不敢杀了。须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民众,包括土司在内,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了这些下蛋的金鸡吗? 所以萧芹把目光又转向了剩下的九个士兵,他刚要开口,表示自己完全有理由杀死保护御史的士兵。 海瑞看出了他目光不善,比他开口更快:“学堂初建,学童顽劣,家长闹事。士兵们听令,留在学堂保护学官,维持学堂秩序,月底保护学官们回总兵府领银子发放1”得,现在士兵们也是下蛋金鸡的一部分了,群众们一拥而上,将学官和士兵们围在中间,海瑞则快走两步,走出了人群,大步地向外走去。 “本御史就去会会大土司,看看他到底被什么宵小之徒迷惑,会说出这种无稽之谈来。朝廷花这么多银子建学堂,教书育人,懂忠君爱国,礼义廉耻,然后紧接着就要剿灭苗疆,图什么呀?难道是为了让苗疆人‘朝闻道夕死可矣’吗?”这话说得文绉绉的,但围观群众们竟然都听懂了! 并且发自内心地觉得十分有理!是啊,早上教会我们各种知识,晚上就干掉我们,图啥呀? 为了让我们懂得做人的道理,然后死个明白吗?萧芹面沉似水,恨不得一爪把海瑞的嘴撕烂。 但他毕竟是深沉之人,既然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也就不肯节外生枝了。 他一挥手,跟着的几个人围住海瑞,也不上绑绳,簇拥着海瑞离去。海瑞大步走在中间,神色自若,时不时的还停下来看看,摇头叹息,或点头微笑。 萧芹开始还忍着,后来忍不住了,开口道:“海御史,你这是干什么呢?”海瑞看他一眼:“将来学童科考,苗疆内部的道路需要整修,发展贸易,对外的道路也需要整修。我看看这山势草木,哪里适合修路。可惜我没学过这个,回头可以问问萧大人,他好像什么都懂点儿。”萧芹冷笑道:“海御史还真是镇定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种事儿。”海瑞不解地看着他:“这个时候?我这个时候还是苗疆巡按御史兼苗疆学政,当然应该想这种事儿了。倒是你,这个时候你是干什么的?又在想些什么?你想的事儿和你的身份相符吗?”这句话平平无奇,萧芹一时间竟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甚至有些恍惚。 此时此地,我是干什么的?白莲圣使?白莲教完蛋了,自己有生之年都未必能重新振兴了! 苗疆主宰?自己不是大土司,大土司只是被迫与我合作。自己可以牵线控制大土司,就像当初在鞑靼人中一样。 可自己若是敢杀了大土司取而代之,苗疆几十个小土司一定会围剿自己,连那些磕了极乐丹的也不会例外。 武神?未来皇上?那都是未来的事儿,现在还太遥远。所以想来想去,自己现在只能是个造反者,想的都是造反的事儿。 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垂头丧气啊。混了这么多年,从一个手握白莲教,控制鞑靼骑兵,间接控制苗疆和藏区的造反者,变成了一个没有白莲教,没有鞑靼骑兵,连藏区也不干了,只能勉强控制苗疆的造反者。 这能怪谁呢?怪我吗?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虽然有时候是要想想自己的原因,想想有没有努力工作,但是……一张连微笑都很欠扁的脸浮现在萧芹的眼前,青衣白袍,手拿折扇,似乎正要对自己说一声 “芹哥,别来无恙?” “滚!”萧芹的忽然暴躁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海瑞都愣了,自己的问题这么犀利的吗? 苗疆总兵陈天宇此时也愣了,看着趴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士兵,心里把海瑞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当御史就好好当你的御史,不在老子身边好好呆着,一天到晚的四处乱窜,你是觉得大山里的空气好还是姑娘漂亮? 现在一听这话茬,苗疆分明是要造反啊。你是死定了,我怎么办?巡按御史被杀,总兵至少有一半责任,自己还要不要进步了? “派人骑最快的马,往朝廷急报!巡按御史海瑞被苗疆大土司抓走了!可能会逼他诬陷朝廷有剿灭苗疆的旨意,请朝廷迅速决断,早做准备!”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天地正气 当萧芹把海瑞带回到大祭司山洞时,海瑞看了看山洞周围的环境,冷冷开口。 “我虽然没去过大土司府,但想来堂堂大土司,也不会住在山洞里吧,这一看就不是人住的地方。”萧芹冷笑道:“大明读书人嘴硬,我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骨头是不是也和嘴一样硬!”海瑞淡然道:“别人我不知道,本官的嘴并不硬,只是循礼而言。硬骨头吗,倒还有几根。”萧芹带着海瑞来到最大的山洞里,见到端坐在台上的大祭司。 大祭司的裙子并没有缝补起来,见到大祭司腿上蠕蠕而动的群蛇,海瑞愣了一下,把头低下了。 萧芹很诧异,大祭司很得意:“萧芹,听跟你去的人说,此人一路上和你唇枪舌剑,十分硬气。我还当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不过是看你气势不足罢了。我一向说,你要成事,还是要霸气一些,你那笑容只对小姑娘有用……” “一个女人家,露着大腿,成何体统!非礼勿视,跟你霸气不霸气有什么关系!”大祭司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她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的两条腿,再看看海瑞依旧低着的头。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的腿上是木头的,上面都是蛇吗?”海瑞冷笑一声:“管你是什么的,你那是不是腿?就算只是两根木头,它接在你的身上,就是你的腿!这是规矩,是礼!你的腿是假的就可以随便漏出来,如果你其他部分也是假的,难道也随意往外露不成吗?”海瑞说得义正辞严,气势逼人,大祭司竟然不由自主地用裙子将两条腿掩上了,然后才惊觉,我干嘛要听一个阶下囚的废话呢? “萧芹,你跟他说清楚了吗?他肯吗?”萧芹摇摇头:“说清楚了,他说他有三不肯。”大祭司一愣,不肯就不肯呗,还三不肯,读书人都这么喜欢凑三的吗? “哪三不肯?” “第一,他让我们说出让他这样做的道理,如果讲不出道理来,他就不肯。”大祭司无语:我们要利用你诬陷朝廷啊,这还有什么道理可讲的,迂腐! “第二,他让我们说出这样做对朝廷和天下百姓的好处,说不出来,他就不肯。”大祭司继续无语:这么做对朝廷肯定是没好处的,对天下百姓更不会有好处,只对我和萧芹有好处。 “第三,即使前两个我们都找到了理由,只要这事儿是假的,也就是说除非朝廷真的要下旨剿灭苗疆了,否则他也不肯。”大祭司一下站了起来:“他是在耍你,你是傻子吗?还听他说这么多废话!”萧芹苦笑:“开始我也怒不可遏,以为他是在耍我,可后来我发现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假的。你也知道,我看人一向很准。我感觉如果朝廷真的下旨了,即使他明知道这事儿是错的,只要是真话,他真会对苗疆人说!”大祭司哼了一声:“别废话了,海瑞,我没有道理给你讲,这事儿对天下百姓也没什么好处,而且是假的。你不说,我就杀了你!”因为裙摆掩起来了,海瑞抬起了头,脸色跟大祭司一样冷峻,更多了一份固执。 “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大祭司看了萧芹一眼,萧芹点点头,示意这家伙不是口嗨分子,说的应该是真话。 大祭司想了想,冷冷一笑:“不怕死的,我也见过。不过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事儿。你听说过诏狱吗?”海瑞点点头:“早就想进去看看,可惜官小言微,几次上书朝廷弊政都被知县大人拦截了,未能成行。”这次大祭司和萧芹对视一眼,双双震惊,听这意思,他是想进诏狱未果? 还他妈的有这种人?大祭司使了个眼色,示意萧芹稳住,咱们能赢。然后两人走到一旁,小声商量对策。 大祭司的方法简单粗暴:“用毒藤鞭,先给他几鞭子,看看他是不是表里如一。”萧芹摇摇头:“咱们要靠他在众人面前宣读假圣旨呢。如果他皮青脸肿,遍体鳞伤的,任何人一看都知道是假的,被逼的!放心吧,我用极乐神功,捏碎他一根脚趾试试,十指连心,剧痛难当,穿上鞋,从外面也看不出来。”大祭司点点头:“慢点捏,一点点地来,骨头碎裂并不算很疼,碎裂之后的揉搓才是最疼的。”萧芹微笑着走到海瑞身边:“海瑞,我再劝你一遍,最好还是答应我们,我不但给你留体面,如果你不敢回去,我还保证让你在苗疆活得比中原还舒服!”海瑞冷冷道:“心安之处,即是吾乡!我在哪里都能活的很舒服!”萧芹叹了口气,一把抓住海瑞的脚腕子,在海瑞诧异的目光中一拎,就把海瑞大头朝下的拎了起来。 海瑞自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干脆也就放弃反抗,闭上眼睛,避免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 小脚趾处传来剧痛,先是剧痛,然后稍微缓解一点,然后猛然间,更剧烈的疼痛袭来。 碎裂的骨头就像无数的小刀一样,在萧芹手指的揉搓下剜肉割筋,剧烈的疼痛让海瑞险些晕厥过去,但随即下一波剧痛让他再次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海瑞被扔在地上,萧芹微笑着看着他满脸的冷汗,淡淡的说。 “海瑞,这只是小试牛刀,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海瑞摇晃着站起来,因为小脚趾的剧痛,站得不是很稳,但仍仔细地掸干净衣襟上的泥土。 “既有牛刀,何必小试,尽管大试好了。”萧芹微笑的表情微微一滞,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海瑞背心的穴位上,转眼之间,一股内力在各道经脉之间乱窜。 这番痛苦,比之刚才的骨肉之苦,却又不同。海瑞的五脏六腑犹如被滚油煎炸一般,那时还没电,所以海瑞不懂这感觉其实就跟被通电差不多。 海瑞扑倒在地,全身痉挛,眼泪鼻涕狂流,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因为牙咬得太紧,牙龈的血顺着牙齿的缝隙流下来,满嘴都是。 过了一阵,萧芹松开手,累得喘了几口气,看着海瑞在地上挣扎。 “海瑞,感觉如何,这一招,我只在犯了大错,又想留着继续用的教众身上用过。尝过滋味的,没有一个敢再犯错的。”海瑞在地上扑腾了很久,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擦擦脸上的眼泪鼻涕,掸掸衣襟上的泥土——发现已经掸不干净了,也就放弃了。 “雕虫小技,不过如此。”萧芹大怒,举起手来,想了想,又放下了,转头看向大祭司,意思是我暂时没啥办法了,该你了。 大祭司轻笑一声:“要是不损外表的话,比起蛊术来,诏狱那两下子,还是太粗糙了。”她走上前,一把捏住海瑞的脸,将一颗药丸喂进海瑞的嘴里,然后松开手,微笑看着萧芹。 片刻之后,海瑞扑倒在地,来回打滚,萧芹担心地看着他。 “你可别把他弄死了,咱们杀他没用,他活着才有用!”大祭司冷笑道:“放心吧,这蛊虫极细微,对人其实造不成太大伤害,但它们喜欢往人的经脉里钻。其实比起人的血肉来,直接作用在经脉上的痛才极致的痛苦。诏狱研究的,就是如何寻找经脉最密集的位置。可我的蛊虫,是直接刺激经脉的,你说,哪个更疼呢?”萧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海瑞在地上已经昏过去又醒过来很多次了,他翻滚扭动,却始终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祭司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终于,海瑞停止了翻滚,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地都是他的汗水。 萧芹挑挑眉,看向大祭司。大祭司咬牙道:“蛊虫已经死了。这种蛊本身就不长命,何况没人扛过这么久的。看来就是给他再吃一丸,也没什么区别。”海瑞这次挣扎了很久,才慢慢站起来,靠着石壁,连衣服都掸不动了,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声音嘶哑。 “既然你说诏狱不如你的手段,看来诏狱也没多可怕,以后还是要去一趟的。”萧芹皱眉看着大祭司:“看来,只有靠心蛊了。你炼心蛊需要多久?”大祭司冷冷地说:“再炼出一对来,至少也要一年时间。不过,我身上就有一只。”萧芹想起上次和大祭司见面的情形,忍不住笑道。 “我却把这个忘了。只要蛊师身上有心蛊,对老弱无力者,不用成对,也可控制。不过那种控制时间很短,且很容易被人打断,要让他完整地念完圣旨而不露马脚,只怕很难。”大祭司傲然道:“青姑他们岂能和我相提并论,海瑞手无缚鸡之力,我控制他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还没问题。只是这种做法太耗精血,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使用罢了。你若不放心,试试便知。”大祭司走到离海瑞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双眼的颜色渐渐变得红起来。 海瑞脑子里猛然一空,但随即恢复清醒,发现自己的嘴已经张开,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赶紧咬紧牙关。 大祭司一愣,不肯相信的再次催动心蛊之力,海瑞这次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他咬紧牙关,忽然冷笑起来。 “装神弄鬼!既然你装神弄鬼,我也会请神驱鬼!”说完嘴里念念有词,大祭司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蛊之力被强力的抗拒着,就像在和一个绝世高手比拼一样。 可对方明明只是个毫无内力的中老年书生啊!难道他还真会请神不成? 萧芹皱皱眉头:“你请的是什么神?你们中原人扶乩请神不是要设坛的吗?你跟谁学的,萧风吗?”大祭司长啸一声,全力催动心蛊之力,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惊涛巨浪一样,将海瑞瞬间淹没了。 海瑞心脏狂跳,眼前模糊,他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狂吼一声。 “学生海瑞,恭请文公宋瑞!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每念一句话,海瑞的神志就清明一分,他的身形越挺越直,大祭司的表情却越来越狰狞。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噗的一声,大祭司一口鲜血喷出,向后连退几步,直接坐在了石椅上,狂怒而惊恐的看着海瑞。 海瑞靠着石壁,满口是血,哈哈大笑,萧芹上前一步,一掌将他打昏了过去,提着扔进了一个小山洞里。 然后回过头,苦笑着看向大祭司,两人面面相觑,都无话可说。说好的轻松拿捏呢? 说好的易如反掌呢?怎么会碰上这么个奇葩?早知如此,还不如留下胡宗宪呢,没准机会更大些! 什么事儿最让人痛苦?就是一切都很顺利,离成功就差一步的时候,忽然发现手里四方形的小包装里,装的居然是吃小龙虾的手套! 看着大祭司狂怒的表情,萧芹很担心她会一怒之下杀了海瑞,便出言宽慰。 “表姨,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也不用争一时之气,想来他刚被抓来,气势还盛,等关两天也许就……” “死了!”萧芹一愣:“什么死了?”大祭司心有余悸:“我的心蛊死了!刚才我差点控制不住它,为了防止反噬,我只能杀了它。这只心蛊我养了很多年了,从没出过这种事儿,这人真是个怪物!”萧芹皱着眉,大祭司的心蛊他本来还有其他用的,现在也只能调整计划了。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怎么办。 “我听说,这个海瑞是个孝子,而且他还没儿子呢。我可以找个在苗疆做生意的汉人,去见见他母亲。”大祭司皱眉道:“说到这里,我还有件事没问你呢。你为何不杀了那些学官和士兵,还放任他们去总兵府报告?咱们要起事,不是应该打朝廷个措手不及才好吗?那就应该让朝廷越晚得到消息越好啊!”萧芹叹了口气:“若是咱们能拖到夏天再发动袭击,控制大土司府,那当然是这样。但这次京城行动失败,白莲教名存实亡,若不尽早动手,只怕会夜长梦多,所以只能提前行动了。可此时虽然控制了大土司府,离大饥荒的到来还有半年之久。朝廷虽腐败,却也不乏能人。别人不说,就说我那风弟,不管我怎么遮掩消息,只怕苗疆发生变故的事儿终会被他发觉的。就拿海瑞来说吧,他又不肯呆在御史府里,成天四处乱窜,什么消息听不到?我们就算不抓他,他也很快就能知道大土司府出事!如今我们抓了他,就算把他的随从和学官都杀了,到月底回去拿银子的时间,没人回去,难道总兵会不生疑心?只要总兵派人进苗疆调查,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朝廷知道苗疆要反,看看朝廷的反应。朝廷若是被激怒,直接派兵来围剿,那咱们连海瑞都用不着了!苗疆自然就被咱们掌控在手里了!即使朝廷不派兵围剿,对海瑞也不闻不问,但注意力肯定也都被吸引到苗疆来了。咱们还要想办法在各地想办法点燃粮库,破坏春耕秋收,朝廷在苗疆放的注意力越多,在其他地方的注意力就会越少,咱们就越容易成功!”大祭司默然无语,许久才擦擦嘴角的血,站起身来。 “谋划不错,惨败之后能迅速收拾残局,调整计划,你果然是萧家这么多年来最杰出的人才。我今天受伤很重,需要精心调养,你只管放手去做吧,萧家能不能复国成功,可能就看着一次了!”三日后,巡按御史府里。 海瑞的娘子一边炖着锅里的白菜豆腐,一边默默垂泪。总兵陈天宇不敢长久瞒着消息,思来想去,还是亲自登门,向老夫人告知了海瑞被抓,可能被逼谋反的消息。 当时海瑞的娘子就昏过去了,老夫人倒还算镇定,只是看了自己的小孙女囡囡一眼,叹了口气。 “将军难免沙场死,他当了这个苗疆御史,就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可惜绝了后,愧对祖宗。”陈天宇惊呆了,半天才宽慰老夫人:“想来海大人也是你抱养的,如此倒也不用过于担心这个问题,请海夫人再抱养一个,以继香火就是了。”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老身十月怀胎生下的海瑞,陈大人何以有此说法?”陈天宇愣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我看老夫人的表现,真的不像是海大人的亲生母亲……”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老夫人,你即使舍得海大人,可万一海大人被逼迫做出谋逆之事,可是要株连全家的呀!”老夫人摇摇头:“这个陈大人不必担心,海瑞有死而已,不会干出背叛朝廷,辱没祖宗的事儿来。”陈天宇心说你还真有自信,你是不知道苗疆中人的手段啊! 只得宽慰几句,回府准备兵马巡防之事去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仆从问过话后,跑过来回禀老夫人。 “是苗疆墙那边过来的汉人,在那边经商,大土司府给了他钱,让他来找老夫人拿封信。”海瑞的娘子立刻扔下锅里的白菜豆腐,跑了过来:“什么信?什么信?”仆从看了老夫人一眼,又看了夫人一眼,犹豫着不肯说,老夫人淡淡道:“直说无妨。” “来人说,听说海大人是个孝子,到现在还没……还没儿子。请老太太劝他一句,不过说几句话的事儿,说完就放出来。”海瑞娘子满脸通红,眼泪又掉下来了,老太太横了她一眼,显然对她很不满意。 “拿纸笔来。”一天后,萧芹收到了海瑞母亲的亲笔信,他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直接撕碎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随风飞散的纸片,上面的文字依稀可辨。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四章 亲赴苗疆 巡按御史被抓,苗疆意图谋逆,这个重磅的消息传到京城,顿时让平静的朝堂再次炸开了锅。 嘉靖微闭双目,心里十分悲愤。朕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你们就又开始折腾,折腾个屁啊! 朕对苗疆还不够宽容吗?你们窝藏白莲教,朕装不知道。你们勾搭鞑靼人,朕装不知道。 你们搞什么三方会盟,朕还装不知道!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朕的一个妃子,先养小白脸,再勾引马夫,最后还他妈的三p! 这些连武大郎都要抡菜刀的事儿,朕都装糊涂忍了,你现在居然还公然跳出来,要反朕? 看出了嘉靖的表情,严嵩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比嘉靖还悲愤,态度十分强硬。 “万岁,苗疆如此嚣张,朝廷若不剿灭,威严何在,体统何存?”丁汝夔吃惊的看了严嵩一眼,这个老家伙一向是主和派啊,鞑靼人都打到鼻子底下了,他还不同意出城交战呢,这次是怎么了? 没等丁汝夔说话,户部尚书潘璜先哭起穷来。 “万岁,大土司与朝廷一向和平相处,虽偶有不服王化之处,但彼蛮荒之地,较少礼教,应并无不臣之心。此次事发突然,臣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应该仔细调查谋定而活动。否则苗疆地处偏远,道路难行。大军调动,劳师动众,靡费物力。萧大人测字得知,今年有大饥之危,不可不防啊!”严嵩大怒,心说丁汝夔也就罢了,早就和老夫撕破了脸,潘璜你一向是骑墙派,怎么忽然也敢反对老夫了? 风气都让萧风那个竖子带坏了!其实潘璜倒不是要和严嵩作对,而是真的有苦处。 这几年朝廷内忧外患,轮番和鞑靼、倭寇、海盗、女真作战,那打的都是钱啊! 嘉靖一心修道,严嵩只顾党争,严世藩拼命搂钱,宗室供养压力沉重。 大明又不对外经商,光靠田亩地税,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萧风入朝后,和鞑靼达成相对公平的互市,又打击了沿海的倭寇海盗,又大幅消减了宗室供养,潘璜手里终于攒下点钱了,一听又要打仗,难免肝疼。 丁汝夔作为兵部尚书,虽然心里赞同潘璜的话,但这个位置是个只宜主战,不宜主和的位置,否则会被质疑是不称职的软蛋。 所以丁汝夔干脆低头做沉思状,并不主动发言。并且暗自盘算,如果万岁询问,就说两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正在权衡中。 不料嘉靖根本没有提问他,直接跳过他将目光转向了萧风。 “师弟,你怎么看?”萧风缓缓开口道:“两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丁汝夔一愣,你咋抢我台词呢,一会儿万岁再问我,我咋说啊! “但我更赞同潘大人的意见,按正常情况,在过去鞑靼人和倭寇闹得那么凶的时候,大土司都没造反,没道理在这时候反而造反。此时倭寇被压制,鞑靼人被互市牵制,对苗疆来说,绝非造反的好机会。抓海瑞的是萧芹,可未必是大土司的意愿。萧芹有意放人回来报信,就是要试探朝廷的反应。若是朝廷贸然起兵前往苗疆,则苗疆民众必然以为朝廷真要围剿苗疆,反而让萧芹谎言成真了。”严嵩立刻表示反对:“萧大人,我大明巡按御史,官位虽低,却是代天子巡牧四方,各地督抚尚需礼遇。如今被苗疆蛮夷所掳,若不起天兵威慑,大明颜面何在,朝廷体统何存?”萧风看了严嵩一眼:“当日鞑靼人打到京城附近时,万岁和丁尚书力主出兵迎战,严大人则主张按兵不动。当时那么大的场面,严大人都能平心静气,怎么今天抓了个巡按御史,就沉不住气了?”严嵩大怒,指着萧风,但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反击,手已经抬起来了又不便放下,就这么指着,场面一时静默。 嘉靖其实也有点为难,潘璜和萧风说的他赞同,但严嵩所说的也不能不考虑。 毕竟这两年以来,朕已经支棱起来了。朕不再是只顾修道,不管外面名声的朕了,朕的大明国运蒸蒸日上,朕的名声越来越好,朕,不能丢了面子! 这就是人心的奇妙之处,一个人如果被欺负惯了,被骂惯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但当一个人重拾自尊后,他会忽然变得很敏感,生怕别人看不起他。萧风对嘉靖的这种心理十分清楚,同时他也乐于保护这种敏感。 一个皇帝最可怕的就是彻底放弃名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那就没有底线了。 所以萧风点点头:“师兄,先不要起兵,可命苗疆附近兵力做好备战准备,以备随时调遣。我去苗疆看看,看能不能把海瑞要回来。如此一来,就两全其美了。”严嵩冷笑道:“萧大人若能靠三寸不烂之舌,就将海御史要回来,那倒真是大功一件。不过不管是大土司也好,白莲教也罢,既然敢掳走海瑞,都是公开谋逆,岂会如此简单就放了海瑞?”嘉靖倒是对萧风有迷之信任,连连点头:“若能如此,自然最好。苗疆若有要求,只要是不过分的,你皆可自行裁夺。”严嵩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萧风要去苗疆,那是什么地方? 胡宗宪何等狡猾,都被人家栽赃陷害踢走了。现在萧芹绑走海瑞,明言要造反,对朝廷派去的钦差能有什么好脸色? 何况白莲教对萧风仇深似海,没准萧芹直接暴走,当场就干掉萧风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怕萧风忽然打退堂鼓,严嵩赶紧截断萧风的后路。 “萧大人身为官员,忠心为国,身为万岁师弟,以万岁之忧为忧,当真是朝廷典范,百官楷模!”萧风看了严嵩一眼,知道这个老鸭煲是要把自己捧得高高的,再把梯子撤掉,自己就是想跳下来,也得摔断腿,崴了脚。 萧风回到府里,让巧娘帮他准备出门用的行装,还没敢告诉她自己要去干什么,只说是往南边去。 府里人知道他要出远门,纷纷跑过来,有询问的,有叮嘱的,有汪汪的。 正在混乱之际,公主气冲冲地带着入画闯了进来。 “你要去苗疆怎么不告诉我?这么远的路,你不带上我,是想害死我吗?”萧风笑了笑:“别自己吓唬自己,你现在身体好多了,一个月之内不吃药没任何问题。我保证,一个月就回来了。” “不行!我要跟着去!”萧风摇摇头:“不行,这次你不能跟着,太危险了。” “凭什么,上次去南方打仗我都跟着去了,一个小小的苗疆而已,比倭寇还厉害吗?”萧风心说上次带你是为了钓鱼,现在白莲教快完蛋了,不用钓了。 何况苗疆是敌人的老窝,这次又不带着大军随行,我芹哥对你垂涎三尺,万一被他得手了怎么办?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在府里呆着孤单,等我走后可以过来住,去吧。” “我要去,非去不可,你不带我去,我就找父皇去!” “你要敢去找师兄告状,我就让陶仲文想办法把我口水炼成丹药给你吃!”一招制敌,公主不喊了,坐到旁边开始抹眼泪,小雪和张云清闻不得茶香,围着公主安慰,巧娘担心的看着萧风。 “老爷,听安捕头说,苗疆要起反了,你是要带兵去打仗吗?”萧风笑了笑:“不是,仗哪有那么好打的。我去看看亲戚,顺便跟他要点东西罢了。”巧娘知道萧风是怕大家担心,也就不深问了,只是一件又一件地往包袱里塞衣服,最后,又把一个圆圆的东西地给萧风看。 萧风看了看这个项圈一样纺织品,诧异的问:“这是给旺财织的吗?”巧娘抿着嘴笑,小声道:“是给老爷织的,套在脖子上的。”萧风哭笑不得:“我又不冷,套这么个脖套干什么?”巧娘轻声说:“安捕头和张无心都说过,白莲教的人杀人喜欢抓喉咙。我想起战捕头的手套刀枪不入,就问他是什么材料的。战捕头说手套里面有根乌金丝,不过即使没有乌金丝,那手套本身是用虎筋加人头发织的,也极其坚韧,否则也容不得乌金丝。我就让张天赐帮我买了虎筋来,加上人头发和蚕丝、麻线织成的。我拿剪刀见过布料,轻易都剪不开的。”萧风心里感动,但看巧娘脸色发红,也就不特意夸赞了,只是有些好奇。 “虎筋那么粗,怎么能织布啊?”巧娘说起自己的专业,淡忘了羞涩:“虎筋拿回来时是干的,要用温水泡一泡,然后阴干。再找个篾匠用竹刀一点点破开,反复揉刮成蚕丝般粗细,再鞣制一下,就可以和其他材料混在一起了。我以前在江南时,隔壁就是刺绣坊,那些绣娘什么材料都会做,我给她们打过下手。”萧风笑了笑,将项圈套在脖子上,虎筋鞣制后带着弹性,起到了一些橡皮筋的作用,在脖子上不松不紧的,还挺暖和。 萧风照照镜子,袍子罩在外面,脖套居然还起到了高领衫的视觉效果,显得整个人更帅了。 这该死的八零后审美啊。等公主哭够了,萧风又安慰了她一番,然后让人把张无心和安青月找来,抱歉地告诉他们,蜜月要结束了,张无心得跟我出差去。 张无心高兴坏了,欢乐之情溢于言表,让安青月大为不满,瞪着大眼睛看着张无心。 “怎么,住在我家让你受委屈了?还是跟我成亲让你受委屈了?一听要出门乐成这样?”张无心赶紧摇头:“不不不,岳父一家待我极好,只是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成天窝在家里呢?”安青月瞪了张无心半天,也不能确定他的志在四方究竟是什么志,如果只是打架还好……吃晚饭的时候,战飞云赶来了:“萧兄,听说你要去苗疆,萧芹功夫太高,又是在他老巢,无心一个人只怕不够,我也跟你去吧。”萧风迟疑了一下,他其实也想带上战飞云的,只是战飞云毕竟是刑部捕头,不像张无心是个闲差,自己频繁调用,怕严党会趁机做文章。 他倒是不怕严党弹劾自己,但张居正刚刚上位,手下自己人不多,战飞云调走,万一严党安插一个人当捕头,张居正就被架空了。 战飞云赶紧补充:“张大人已经上奏万岁了,刑部暂时调安捕头听用。万岁也同意了。”萧风点点头:“这样也好。本来我是打算跟陆炳多要几个锦衣卫随行的,有你们两个,我就不用带那么多人了。”第二天早上,钦差萧风正式出发,萧府全体出动热烈欢送,公主府紧闭大门,表示不屑。 刘彤站在街对面,这次倒是没嘱咐什么,因为他觉得相对江南,苗疆是个安全的地方,没多少娱乐场所。 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萧风的脖子上,被引领了一波新时尚。 “萧大人脖子上的玩意是啥?看起来很帅啊!” “不知道啊,白袍里衬着这么一段黑脖套,确实看着好帅啊!” “不知道是哪里买的,赶紧看看天赐绣房里有没有?” “我怎么觉得像是狗带的呢……” “你放……肆,萧大人戴着的,跟狗能有什么关系?你分明就是嫉妒!”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你说说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没脖子!” “……妈的,吃老子一拳!”萧风为了赶时间,没摆钦差的架子,带着张无心和战飞云,以及朝廷派遣的几十个护卫,一路快马加鞭,直奔苗疆。 到了总兵府,陈天宇激动得热泪盈眶,可算来背锅的了,自己终于可以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萧风说什么,他就一句话:“大人英明!”萧风看了一眼丰盛的接风洗尘酒席,又看了陈天宇一眼。 陈天宇心内惴惴,也不知道这位萧大人是个什么脾气的。之前的钦差、御史来的时候,他都极尽丰盛。 结果到海瑞来的时候,碰了一鼻子灰,还差点被弹劾。听说海瑞是萧大人举荐的,俩人会不会脾气差不多呢? 可听说萧大人有京城首富之名,不会像海瑞那般穷酸吧…… “你这菜不错啊,没少挨海瑞骂吧?”陈天宇见萧风已经落座动筷子了,一颗心顿时放回肚里,同时顿感委屈万分。 “大人英明!下官守在苗疆多年,从不敢为非作歹,只是吃喝一些,海御史就要弹劾下官,说下官俸禄不足以如此吃喝。”萧风笑了笑,带着战飞云和张无心,一通风卷残云,吃饱了之后才开始说正事。 “海瑞一定是不听你劝告,一直在隔离墙内活动吧。” “大人英明!确是如此,下官劝他派人去做就好,他就要弹劾本官尸位素餐!” “海瑞被抓之后的日子,墙那边应该没什么大动静吧,他应该还没背叛朝廷吧。” “大人英明!墙那边十分平静,并未听说百姓有什么波动,想来海大人还在坚持!” “海瑞被抓之后,他家人没有来找你,请你出兵营救吧。” “大人英明!从未有此要求。听说苗疆那边派人来找老夫人劝降海瑞,结果老夫人给写了首正气歌过去。” “你派人去下帖子,明天咱们到隔离墙处,跟大土司见面谈谈,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大人英……使不得,大人千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应该请大土司到总兵府来谈!”萧风笑了笑:“我猜海瑞被抓后,你一定去请过大土司,他也一定请过你,结果你俩都不肯去对方的地盘,对吧?” “大人英明!苗疆摆明了有叛逆之心,下官身为总兵,岂能弃城不顾,轻涉险地?”萧风点点头:“你小心是对的,但对方也同样会小心。所以隔离墙是最好的会晤地点,对双方都公平。你只需带着兵士随行保护,我出面和他会谈。若是情况不对,你带兵冲上来就是了。”陈天宇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去安排布置。 当天晚上,过去下帖子的人也赶回来了,说大土司同意会谈。第二天,萧风带着护卫在前,陈天宇带着两千兵马在后面压阵,浩浩荡荡地来到隔离墙处。 隔离墙里外就像是两个世界。墙外树木稀少,道路宽阔平坦。隔离墙内林木茂盛,一眼看不出五步远,都是羊肠小路。 这是多年来隔离政策所致。墙外的树木逐渐被砍伐,道路被整修,而墙内却极少有这种行为,一是财力不足,二是故意保留对明军的天然屏障。 就像此时,萧风带着护卫们已经在墙外等了一阵子,墙内的丛林中才传来动静,缓缓走出十几个人来。 除了大土司和萧芹之外,剩下的都是女子,年轻俊秀,带着苗女独有的健康和野性,让身后的侍卫们忍不住都多看几眼。 远远跟在后面,拿着望远镜观看的陈天宇却脸色大变,拿起喇叭来大声提醒萧风。 “大人小心,那些都是苗疆的祭司,是蛊女!” “今日加更”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五章 秘密交换 萧风恍若未闻,只是热情的冲大土司一行人打招呼,就像个从来没见过商务局的土包子。 “芹哥!这位想必就是大土司吧!人常说苗疆女多男少,想不到连护卫也都是美貌女子,真让人羡慕啊!难怪你要把老窝搬到苗疆呢!”大土司沉着脸,歪头看了看萧芹。 这就是你和子凡都吹得天花乱坠的大明天师?萧芹却深知萧风这厮的底细和德行,摇着扇子微笑回应。 “风弟,你带的都是高手,陈总兵又带了那么多的兵将压阵。我们苗疆实力薄弱,不带几位女祭司压阵,只怕我和大土司被你强留下来啊。”萧风笑道:“你武功盖世,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我听陈总兵说你们苗疆大祭司,蛊术通神。你要真怕,就该请大祭司来压阵才是。这几位小姐姐一看就功夫还不到家,未必能应付我啊。”小姐姐? 这是什么称呼?小姐就小姐,姐姐就姐姐,什么叫小姐姐?这人不是大官吗? 不是天师吗,怎么嘴这么甜?几个女祭司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居然脸上微微一红,顿时觉得全身一紧,知道是蛊虫反噬之像,赶紧压住心神,狠狠瞪了萧风一眼。 萧芹自然不会说大祭司是被海瑞气伤了,正在家中修炼养伤,只是摇着扇子微微一笑。 “今天是来谈判的,又不是来打架的,倒也不必惊动大祭司。是你下帖子要谈的,有什么话就说吧。”萧风点点头,转向大土司。 此时两方人中间就隔着一堵墙,在铁门处隔门对话,倒也十分方便。 “大土司,你什么时候聘请萧芹当你的师爷了吗?为何一言不发呢?”大土司看了萧芹一眼,冷冷的说:“我这几日嗓子不好,你和他谈即可。若有不妥,我自会开口的。”萧风笑着看向萧芹:“看来芹哥已经大权在握了,大土司对你可比俺答汗要信任多了。”萧芹淡淡一笑:“你也不必兜圈子了。你既然来此,自是知道我苗疆之事了。朝廷既然下旨要剿灭我苗疆,怎么不发兵啊?单派你来,难道是萧真人要施展道法,灭了我苗疆吗?”萧风摇摇头:“朝廷从未说过要剿灭苗疆,我敢打赌跟你来的这些人都知道这是你的谎话。你又何必演得这么敬业呢?你说朝廷要剿灭苗疆,朝廷就发兵过来,你当朝廷是傻子吗?我来不是为了施展道法的,是来要回海瑞的。”萧芹哈哈大笑:“风弟啊,你就是走亲戚,还得提着点礼物吧,就这么空口白牙的开口,就想要回人去?”萧风笑了笑:“海瑞在你手里有些日子了,你若是能让他办什么事儿,早就办完了。若是不能让他办,那他留着对你毫无用处。一个毫无用处的人,你还不如送个人情给我。”萧芹的笑声止住,冷冷的看着萧风:“不亏你是举荐的人,有眼光,有魄力啊!”萧风笑道:“你也不用太难过,海瑞这样的杠头,几百年才出一个,杠不过他不丢人。”萧芹冷笑道:“我就是没用了,也不给你,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起事时还要拿他祭旗呢!”萧风点点头:“那倒也还有点用处。不过你说我空口白牙的来要人,其实也是不对的。我是带着诚意和礼物来换人的。”萧芹挑挑眉毛:“哦?既如此,把你入世观里打造的钢刀给我几千把,在天牢里袭击严世藩的火枪给我一百根,我就放了海瑞。”萧风苦笑道:“你好大的手笔啊,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实话说吧,刀和枪一把都不能给你,否则属于资敌。海瑞的命再贵,也贵不过我的脑袋去,这生意是没法做的。”萧芹自然知道萧风不会答应,他开始漫天要价,本就做好了就地还钱的准备。 海瑞对自己确实屁用没有了,与其杀了泄愤,还不如换点实惠。 “那就拿十万两银子来。这对大明朝廷来说,屁事不算。就是朝廷不肯出,你萧真人自己也拿得出来。”萧风笑了笑:“我倒是拿得出来,只是海瑞不值这么多银子啊,太亏了太亏了。”萧芹微微冒火:“那你说,你要用什么条件来换海瑞?”萧风笑道:“你带人行刺万岁后,几乎全军覆没,我特意去看了看尸体,想着万一里面有你或者云姑娘,我好出钱给买口棺材啥的。”萧芹冷笑道:“承情了,可惜我命大,还是逃出来了,你很失望吧。”萧风并没有失望的表情:“结果我仔细地翻来翻去,虽然没发现你和云姑娘,却意外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儿。”萧芹挑挑眉毛,并不发问,他知道萧风会自己说下去。 “那就是所有的死尸,有年轻的,有年老的,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萧芹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这有什么奇怪的,进宫行刺何等危险,自然调动的都是高手,男人多不是很正常吗?”萧风摇摇头:“男人比女人多是很正常的,但一个女人没有就不太正常了。我见识过云姑娘和胭脂姐妹的功夫。可见白莲教内,女子高手并非没有,可为何你一个都没调用呢?”萧芹的脸色沉了下去:“你想说什么?”萧风微笑道:“后来我想,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是这些女子,隐藏在各地,你还有重要用处,不愿意冒险被一网打尽。第二嘛,很可能这次行动中你要用到一个人,而这个人,又不太方便和你教中的女子高手们见面。”萧芹沉着脸,半天才缓缓一笑:“你接着说。” “你带去京城的高手们,应该都是你多年培养的心腹之人。他们死忠于你。所以萧无极还活着这件事儿,他们应该是知道的。或者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但白莲教的女子高手,我从胭脂姐妹和云姑娘的遭遇中推测,收服过程和培养过程,恐怕都与萧无极有关系。”萧芹淡然一笑:“便是如此,又如何呢?萧无极早已死了,江湖人人皆知。”萧风的笑容也变淡了:“她们忠于你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们被萧无极侵犯后,被迫吃了极乐丹,也被萧无极体内的淫毒侵染。生死关头,你骑着白马出现,不但给她们极乐丹吃,还教她们极乐神功,将淫毒转化为内力,她们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二是她们以为萧无极被你清理门户了。别人不知道,但你是精通女子心理之人。女子最痛恨之人,莫过于强暴之徒。尤其是第一个,她们刻骨铭心。若是有人能替她们报仇,她们的报答之心极其强烈,恨不得以身相许。”萧芹淡然一笑,什么别人不知道,听你小子侃侃而谈,你对女人的心理把握得比我还准吧。 “所以,你应该是两者都有考虑。这些女子留在各地,是你为自己留的后手,确保今后行动还有人手。而且女子潜伏总是容易的,各地的青楼楚馆,花船绣舫,不但能容身,还能帮你卖极乐丹积累财富。另一方面,你这次行动志在必得,萧无极那样的强悍战力,你不可能不用,所以就要避免那些女人和他见面。”萧芹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萧无极早已死了!”萧风笑了笑:“那倒未必,我和当日在皇宫围剿白莲教的锦衣卫和禁军交谈过。很多人都说,有一个须发苍白,极其威猛的老头,酷似徐锦江版的鳌拜,突围时杀了不少人。按陆炳的说法,那人的功夫之高,生平罕见,除了你之外,恐怕只有俞大猷有此威势。”萧芹愣了一下:“徐锦江是谁?鳌拜又是谁?”萧风摆摆手:“不用在意这些细节,这个徐锦江是个演戏的,戏里倒是和萧无极爱好差不多。”萧芹冷笑道:“你便是猜到了,又能如何?你知道我的人都藏在哪里吗?你说的这些,她们会信吗?”萧风叹口气:“如果我说了她们就信的话,这么厉害的秘密我怎么会只跟你换个海瑞呢?就是因为我说了她们也未必信,所以这个信息只能废物利用,用来交换海瑞了。”萧芹诧异的盯着萧风:“我没听错吧?既然你自己也说了她们未必信,我为何还要跟你交换海瑞呢?”萧风慢条斯理的说:“她们只是未必信,但也未必不信。十个人里就算有一个信的,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女人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她们要是真信了,当初有多爱你,现在就得有多恨你。打个比方吧,当初她们若是爱你爱得想以身相许,现在就恨你恨得想把你变成太监。”萧芹沉默片刻:“可你不知道她们在哪儿。”萧风点点头:“我不需要知道啊。你忘了我手里有专门写戏本子的一帮穷书生了?你忘了我有一帮专门演白莲教故事的戏班子了?我只要把萧无极四处喂女子吃极乐丹,然后再侵犯女子的故事写出来,你信不信,肯定是最火爆的曲目!我不但让戏班子演,还要让教坊司交给各地的青楼排练,让客人粘上胡子,体验萧无极的快乐!”萧芹没说话,他已经习惯了萧风的天马行空。 大土司和他身后的女祭司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的吗? 大土司向往地想,看来中原果然是好地方啊,我们苗疆虽然也有些娱乐场所,相比起来简直太土了。 魔鬼魔鬼魔鬼!他一定是蚩尤神的对头派来的魔鬼,来乱我们心神的,姐妹们要挺住啊,千万别细想! “然后,就该芹哥你闪亮登场了。你假装和萧无极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在嘉兴找个山洞把萧无极藏起来。我没猜错吧,就是你带着古月儿逃走的那个山洞,若是我所料不错,严世藩的那个婢女,叫什么来着?渐渐是吧,应该也在那里住过。因为我在南京救过一个女子,她不但见过萧无极,还应该见过渐渐呢。”萧芹皱着眉头,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来。 因为当时云姑娘已经离开春燕楼了,并不知道这回事。 “做完这一切,你再十分猥琐地跟踪那些受害女子,在她们淫毒药力一起发作,要死要活的时候再次闪亮登场!你给她们丹药,教她们功夫,如果对你特别痴迷的,没准你还会顺水推车一下。让她们从此彻底崇拜你,迷恋你。当然,如果是在青楼里上演的话,客人可以一人分饰两角儿,体验完萧无极的快乐,再体验一下萧芹的快乐。”萧芹哼了一声,冷冷的说:“你是想说顺水推舟吧。”萧风摇摇头:“不,并不是。”萧芹忽然明白过来,温润如玉的脸上气得更白了:“你到底想要怎样?”萧风笑了笑:“芹哥,我猜,你的那些女粉丝们应该都潜藏在市井之中,可能大部分还在青楼勾栏里。当她们的面前上演这样戏码的时候,你猜她们会有什么感觉。她们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了。她们有功夫,有人脉,她们只要产生了疑心,总会有办法慢慢打听到消息的。就算暂时查不出真相,她们对你的崇拜和信任只怕也会受到影响,执行你一些特别缺德的命令时,可能也会犹豫啊。”萧芹犹豫片刻,忽然道:“你不用吓唬我,从你写成戏本子,再发下去让戏班子演,至少也要几个月的时间。我马上就要起事了,你的手段来不及对我产生威胁,所以,我仍然未必需要答应你!”萧风挑挑眉:“其实没你想的那么慢,以我的手速,一天晚上就能写出初稿来,那些书生润色的不过是台词和细节而已。粗糙一点,几天就够了,反正喜欢看这种戏的人,主要也不是冲着台词和细节去的。京城的天赐书局,现在用的是活铜字排版印刷,几天功夫就能印出几车来,通过天赐商队发往各地。就算这些还不够快,我现在就可以编首儿歌,让学堂教给学生们传唱。主题就是‘萧无极还没死,萧芹是个伪君子’。童谣很多时候,可要比书和戏传播得更快啊。你深谙造反之道,不会不懂这个吧。要不,咱们先从苗疆试试?”萧芹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苗疆的孩子们,一边在山林间奔跑嬉戏,一边兴奋地唱着童谣。 “萧无极还没死,萧芹是个伪君子……”就算明天这歌声不能飞遍海角天涯,可明天这歌声也肯定能飞到迷魂谷,迷糊谷附近也有人家,有人家的地方就有孩子。 萧芹深吸一口气:“这是消息,不是实物。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就没法让你忘掉。就算我放了海瑞,可你不守信用,继续写你的戏本子,编你的童谣,我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呢?”萧风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可以发誓,不过就怕你不会相信。”萧芹哼了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等大事,自然不能靠你空口白牙就让人相信。”萧风收起笑容,肃然道:“若是我对萧家的列祖列宗发誓呢?”萧芹沉默良久,才淡淡地说:“你早就背叛了萧家的列祖列宗,有什么脸面对他们发誓?”萧风摇摇头:“我从没背叛过祖宗。我也相信,既然萧家有我爹那样的人,就不可能都是你这样的人。萧家既见过大辽兴盛,也见过国破家亡,早就应该明白天道轮回,时也命也。有你这样逆天而行的人,自然也有顺应天意的人。所以你和我都不能代表萧家的全部!” “说得好!”大土司忽然激动的来了一句,萧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土司哼了一声,低下了头。 妈的,同样是姓萧的,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萧芹冷冷道:“不管你说破大天,发誓我都是信不过的。我同意拿海瑞换这个秘密,只是你得想想,如何让我放心地换呢?”萧风微笑道:“倒是确实还有个办法。你可以给海瑞下蛊啊,发作时间掌控在你手里的那种。然后你就盼着海瑞无灾无病,只要他不死,我就守口如瓶。如果我违背了约定,四处演戏唱歌了,你就干掉海瑞啊。”萧芹看着萧风:“你真的是来救海瑞的吗?这样的主意你也能想得出来?你就不怕他恨你?”萧风也看着萧芹:“你装什么糊涂呢?以你的心机和狠辣,海瑞本来就不可能空着肚子出苗疆。不管朝廷是出兵攻打苗疆,还是真拿银子来赎他,你要么会杀了他,要么放他出来的时候肚子里带着蛊。别装得好像我提醒你了你才想起来似的,那就没意思了。”萧芹默认了,他的确早就想过。 如果朝廷来硬的,他就杀了海瑞。如果朝廷来软的,他就换点实惠,然后让海瑞出苗疆几天后就死掉。 不过萧风现在把话说开了,想让他保守秘密,海瑞就得活着,万一海瑞哪天被驴踢死了,萧风也会立刻把萧无极的事儿拍成小黄片! 这种双方都有约束的条件,才符合谈判的精髓,萧芹点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谈判成功,按规矩,大土司作为最高领导,要和萧风击掌为誓。虽然他一直在旁边打酱油,但萧芹已经冲他欠身行礼,要求他去履行职责了。 大土司郁闷的上前一步,隔着铁门与萧风击掌。就在两人手掌相交在铁门空隙的一刹那,萧芹如闪电般的猛扑过来,快如闪电的抓向萧风的手腕!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六章 海瑞脱困 萧风和大土司的手相击于铁门中间的栅格处,萧芹后发先至,比大土司的手来得更快。 萧风下意识的猛然缩手,但速度终究不如萧芹的快,被萧芹探出铁门的手一把抓住了手腕,顿时犹如套住了一个铁箍,骨头都发出格格的响声。 战飞云大惊,扑上去对着萧芹的手腕一掌切下,张无心动作比他更快,根本不去管萧芹的手,而是直接长剑出鞘,刺向萧芹的胸前。 这两人动作太快,萧芹本想将萧风一把拉到铁门上,但一拉之下,萧风闷哼一声,脚下一沉,竟然没拉动! 同时萧芹掌心发出的极乐神功也被萧风体内的内力硬顶了一下,虽不及,但也没有一触即溃,并未丧失抵抗力。 萧芹大惊,万没想到萧风的功夫进步如此之大,他一下没拉动,战飞云的掌,张无心的剑转眼间都已到了! 萧芹实在不愿放弃这个可以杀了萧风的千载难逢的良机,爆喝一声,用出全身之力,猛地一拉,萧风终于抵挡不住,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 电光石火之间,萧芹松开抓着萧风的手,向上一扬,躲开了战飞云切下来的掌刀,身子一侧,让开了张无心刺过来的长剑。 伸长的指尖,迎着踉跄向前的萧风,快如闪电的在萧风脖子上一扫而过,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听见了如同利刃割在皮肉上的声音。 萧风捂着脖子踉跄后退,萧芹收回手臂,捻着指尖,困惑地看着萧风,张无心和战飞云同时撤步回来扶着萧风。 后面陈天宇的望远镜吓得掉在了地上,发疯般地带着人马往前冲。大土司怒吼:“萧芹,你想干什么?你想害死我吗?你杀了他,后面的两千多兵马冲过来,咱们跑得了吗?”萧风捂着脖子咳嗽两声,向后挥挥手,示意陈天宇他们停止冲锋。 “芹哥,你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我都防备着你了,还是差点死在你手里。大土司,他这次来谈判,一是试探虚实,二就是想找机会杀我。只要我一死,不但秘密的威胁消失了,后面他造反也好办很多。而且我一死,陈总兵带人冲过来,这么近的距离,你能跑掉,大土司搞不好就会死在乱军之中。到时苗疆人民就会以为朝廷有意诛杀大土司,完成你希望海瑞完成的效果,对吧?”萧芹淡然一笑:“没错,如果能杀了你,我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不过大土司若是死了,对我却没什么好处,否则我现在杀了他不也一样吗?苗疆之地,土司众多,若是没了大土司,就算苗人仇恨朝廷,也会陷入混乱,对我并不是好事儿。可惜呀,你的功夫同样进步很大,难怪如此有恃无恐。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若是普通衣物,你已经没命了。”萧风笑了笑:“现在我能确定了,大土司并非和你联手造反,而是一定是被你控制了。你靠什么控制他的?柯子凡?”萧芹的笑容僵了一下,萧风刚才说大土司一死,对他有好处,他为了安抚大土司,无意中透露了大土司一死对自己并无好处。 本以为萧风是误解,却不料萧风是下套,目的是为了确认,大土司究竟是和他联手造反,还是被他胁迫的! 他一句 “我现在杀了他不也一样吗”,彻底暴露了大土司的傀儡身份,这样一来,自己想要让朝廷彻底仇视苗疆,就难了。 他冷哼一声,拉着大土司转身就走。萧风在身后大声提醒他。 “芹哥,今天晚上之前,记得把海瑞放出来啊。我晚上没事干时就喜欢写戏本子的!”当天晚上,炊烟飘起之时,守在隔离墙外的陈天宇见到了被苗人带出来的海瑞,精神看着还好,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的。 陈天宇立刻飞马带着海瑞赶回御史府,海瑞的娘子抱着囡囡,正在大门口抹着眼泪等候。 海瑞下马后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抬起手来,摸了摸囡囡的头,然后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萧风、张无心和老太太围着桌子坐着,一如去年在南平的小院里,只是边上多了个负手而立的战飞云。 海瑞走到母亲面前,双膝跪地:“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看着死里逃生的儿子,老太太也很激动,用力地顿了顿拐杖。 “几天没读书,就这么轻浮了?钦差在此,有先拜母亲的道理吗?”海瑞站起身,向萧风行礼:“此次海瑞落入贼子之手,本已决心殉国,没想到朝廷天恩,派大人来营救。海瑞一身微不足道,大人没有答应苗疆什么对朝廷不利之事吧?若如此,海瑞宁愿回去。”战飞云看了张无心一眼,之前听你说此人冥顽不灵,没想到能到这种地步啊! 大人千行百里地来救他,他竟然质疑大人有没有丧权辱国?张无心微微点头,之前跟你说你不信吧,说我夸张,现在你看见了吧,我都是搂着说的! 萧风点头微笑:“海御史放心,不过三言两语而已,连一头猪都没换给萧芹。”海瑞丝毫不在乎自己不如一头猪的身价,连连点头:“那就好。”陈天宇带着几个兵士,端着一头猪进来了:“本地名菜,蒸全猪,钦差大人来得匆忙,未及准备。这次借着给海大人压惊,早上就开始让人蒸上了,现在火候正好!现割现吃,下酒极好!”海瑞皱皱眉头,正要发表言论,萧风用手指敲敲桌子。 “这是陈总兵请我吃的,给你压惊只是顺便说说而已,你也不用弹劾他,这点钱他还出得起的。”海瑞无奈坐下,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蒸猪,喉结上下动了两下,咽了口唾沫,终于还是开口了。 “大人,并非下官迂腐,苗疆之地,百姓十分困苦,莫说与江南相比,只怕比之中原,也是远远不及。当地百姓一年难得肉味,多以蛇蝎为荤腥,是以海瑞难免有些食不下咽。”萧风微笑示意,请老太太先动筷子,然后揪住肥厚的猪耳朵,拿刀割了一大块,放进嘴里嚼着。 “所以你应该想办法,让他们能吃上肉,而不是自己也跟着不吃肉。只要你吃的不是贪污来的,你怕什么呢?”海瑞看向母亲:“母亲说过,下官行事刚直,为人所忌,必有宵小之辈伺机陷害。因此不可有丝毫放纵之心。”萧风点点头:“清官难做,但清官也是护身符,你母亲所说的也不错,我无意干涉。我现在给你个选择机会,你是希望朝廷把你调到其他地方去,还是希望继续留在苗疆?”海瑞几乎没有犹豫:“苗疆各地学堂刚开始建起来,下官不愿半途而废。何况下官被萧芹抓走,若是不明不白的就消失了,苗疆人民没准会胡思乱想。因此下官要留在苗疆,不但留在苗疆,还要继续在墙里面办差!”陈天宇嘴里叼着猪尾巴,正在嚼着尾巴根,忽然听到海瑞这番话,顿时惊呆了。 他不便发言,但又不愿意无所事事,因此专心地对付猪尾巴,把猪尾巴啃得摇来摇去,好像猪又活了一样。 萧风倒是毫不意外:“你不怕萧芹起事的时候杀了你祭旗吗?”海瑞摇摇头:“我身中蛊毒,他要杀我,不管我在不在苗疆,都是必死之身,有什么可怕的?”萧风点点头:“也好。我这里有陶真人给我的丹药,不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每十天吃一颗,记住,不管哪天,一旦发现体内的蛊毒死了,立刻离开苗疆,躲回御史府来。”海瑞这次倒是没有抬杠:“下官明白,若有更好的办法,下官也愿留有为之身,为朝廷效力。”萧风伸了个懒腰:“萧芹这段时间还得想办法鼓动苗疆人民造反,他要真的往外打,不会早于今年秋天。陈总兵,眼下朝廷虽不宜向苗疆地区增兵,但苗疆周围各地兵马都已备好,只要你这边战事一起,迅速就能包围苗疆,你尽管放心。”陈天宇连连点头,却忘了嘴里还有没放下的东西,将猪尾巴摇得更激烈了。 “明天我就要走了,事儿还多着呢。”萧风带着张无心和战飞云,走到门口,冲着跟母亲在隔壁吃饭的囡囡招招手,囡囡跑出来,萧风把手里那根猪鼻梁递给她。 “这个是脆骨,吃了能长个!我小时候家里杀猪,大人都把这个留给我吃,你吃完饭拿着慢慢咬。”囡囡仰头看着萧风,又看看海瑞。 海瑞的筷子顿了一下,冲囡囡点点头。囡囡笑了,伸手接过来。萧风回头看了海瑞一眼,开怀大笑,海瑞知道他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继续吃饭。 萧风离开苗疆,在回程的路上,稍微绕了个小弯,进入了胡宗宪的地盘。 胡宗宪带着徐渭、俞大猷,亲自来迎。胡宗宪安排的酒席可比在苗疆要丰盛多了,估计海瑞看见搞不好要掀桌子,连萧风都皱了皱眉。 “老胡啊,你这个吃法,我要是御史,也得弹劾你。你就是有个世家出身的挡箭牌,可也别太嚣张了。”胡宗宪赶紧解释:“萧兄,确实不是天天如此,这不是你来了吗。大猷可以证明,我平时吃饭也就是四个菜。”俞大猷点点头:“四个菜不假,哪个都不便宜。”胡宗宪怒道:“你少吃了?”徐渭笑道:“萧大人说的是,胡翁还是该收敛一些的。就是不说贪与不贪,饮食之道,也当粗细相宜才好。”胡宗宪见这两个经常吃自己白食的家伙都不向着自己,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过了,当下斟酒举杯。 “萧兄见教,是为胡某好,胡某自今日起,一定注意,一定注意!”萧风笑了笑,历史上的胡宗宪,最后被弹劾下狱,主要原因当然是党争,但其生活奢侈也是罪状之一,能收敛点是最好的。 “不,不但不能改,还得更奢侈才行,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胡宗宪是个霸气、奢侈的家伙。”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萧风是不是在说反话。 萧风微微一笑,举起酒杯。 “我这次特意绕点路来见你们,其实是有个计划,需要你们配合。此事很复杂,飞鸽传书未必能说清楚。而且需要绝对保密,除了你们三人之外,其余人等,一律不能知道。老胡,就连画姑娘都不能说!”胡宗宪点点头:“老俞呀,胭脂豹也不能说,知道吗?”俞大猷笑了笑,师父特意点你的名,自己心里没点数? 是谁让人家从苗疆踢出来,还得师父给擦屁股的。 “这个计划中,文长先生是关键,而且很危险,萧风在此先行谢过了。大猷,你通知汪直,让他暂时放下其他海盗倭寇,全力围堵徐海,但要围而不打,让徐海渐渐绝望。”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萧风接下来说了一句更加让他们不解,甚至震惊的话。 “从今天开始,老胡要减少和我的联系,表现得冷淡一些,最好能在严党官员面前,发一点牢骚,表示对我的不满……”俞大猷更是不解,胡宗宪和徐渭却对视一眼,面露微笑。 一刻钟后, “啪”的一声,萧风将酒杯摔得粉碎,怒气冲冲地从驿站离开了。胡宗宪脸色铁青,攥着拳头,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全身发抖。 俞大猷一脸茫然中带着担心。几天后,萧风回京了,因为是钦差,先不能回家,直接去见了嘉靖。 嘉靖听说海瑞已经被救出来了,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对于海瑞可能被下了蛊这事儿,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海瑞是巡按御史,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只要没被萧芹直接干掉,朝廷的脸面就保住了。 至于海瑞会不会在几个月或一年后忽然吐血而亡……大明哪年不死几个官儿,后面排队的有的是! 所以嘉靖心情很好:“师弟此行辛苦了,赶紧回家休息去吧。常安已经来抱怨过几次了,说她身体越来越差,想要请旨去路上迎你,都被我压住了。”萧风看嘉靖的表情,就知道常安没啥事儿,否则嘉靖不可能如此淡定。 “师兄,明日朝会,我会上份奏折,请求重建大明水师,还望师兄支持。”嘉靖皱了皱眉:“大明如今主要敌人是在内陆吧,建水师耗资巨大,有何益处?”萧风知道明清的皇帝都一个德行,都觉得土地才是王道,没人能上陆地上捣乱来就行了,他也不指望一下就扭转嘉靖的思想。 “师兄,咱们不是还要改稻为桑呢吗?大明那么多好东西,得卖到海外赚银子啊!如果没有水师,咱们的商船就无法通行,就只能在海边和外国商船贸易。明明能赚十两的商品,人家赚九两,只给咱们一两!这不仅是在偷咱们的钱,还在偷大明的国运!等到那些外国人赚得盆满钵满,就会更加强大,迟早会来抢咱们的。”嘉靖一惊,被中间商赚差价虽然让人不爽,但还可以忍受。 可事关大明国运,那也就是事关自己修仙,此事不可。 “可你不是招安了汪直了吗?朕已经封他为巡海将军了呀,还用再花大钱建水师吗?” “师兄,汪直虽被招安,终究是自成体系的,其核心成员都是海盗出身。若是朝廷派人监管,管太严会引起汪直的怀疑,担心朝廷过河拆桥。若是管得太松,将来汪直坐大,咱们何以制衡?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重建大明水师,一边向汪直学习海战之术,一边逐渐分担大明的海域。到最后,汪直只是大明水师中的一支,就像个总兵一样。师兄,若是陆地上总养着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你能放心吗?”嘉靖点点头,随口说道:“除非是你来当,否则我确实不放心。”萧风一愣,被嘉靖猝不及防的撒了一把狗粮,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妈的,原来常安的茶道是父系的!萧府中人都等着萧风回府呢。柳如云更是早早就把饭菜做好了,换上一身儿新衣服,跟大家坐在一起等开饭。 女徒弟阿芳站在锅边上,盯着十全大补羹的火候,师父说这是文火羹,火不能大,等萧大人吃上饭再盛就来得及。 屋里的地龙暖烘烘的,众人穿的都不算多,但显然都用心打扮过,连安青月都换下了捕头衣服,换上了一身雪儿替她挑的绸缎长裙。 在大门口迎着萧风的巧巧一溜烟跑回来:“不好了,老爷被劫走了!”众人一下都站了起来,安青月伸手拿刀,却被张云清抢先一步抓在手里:“谁?谁劫走了萧大哥?”巧巧喘了口气:“老爷路过公主府时,正在和街对面的刘老爷招手示意,公主府大门打开,入画带着几个侍卫就把老爷连人带马都拖进去了!”众人目瞪口呆,安青月气愤地一拍桌子:“太不像话了,公主怎么了?这边一大群人等着呢!我找她去!”众人连连点头,表示同去同去,结果还没迈步,院子里传来了张无心的声音。 “青月,你在后院吗?咱们是在这儿吃,还是回你家吃?”安青月一愣,一把从张云清手里抢回了腰刀,边往腰上系边埋怨巧巧。 “笨巧,说话怎么不说清楚呢,原来你张大哥没跟着去啊!”张云清皱眉道:“你不去帮忙抢人了吗?”安青月瞪了她一眼:“那可是公主府,擅闯是有罪的!心哥,等等我,咱们回家吃吧!”看着安青月跑出屋子,巧娘赶紧喊她:“你的斗篷,穿这身出去会着凉的。”安青月充耳不闻,一直跑到张无心身边,才抱着双肩:“心哥,人家好冷啊!”张无心解下斗篷,给安青月披在肩上,两人肩并肩地走了,身后远远传来张云清的叫喊。 “安青月,你不讲义气!”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七章 军户匠户 第二天小朝会,嘉靖宣布了筹建大明水师之事,潘璜本想表示反对,但嘉靖一说是萧风的建议,潘璜就闭嘴了。 钱的确是紧张的,但得看怎么花。从历史经验看,萧风花出去的每一笔钱,都能给朝廷带来很大的好处,这一点潘璜心里是有数的。 但严嵩立刻表示反对,其原因有三:第一建船是工部的事儿,而工部管事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干儿子了。 第二建成的水师是兵部管,而丁汝夔恨不得跟萧风穿一条腿的裤子。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是萧风建议的,凡是萧风建议的,老夫自然都要反对一下! 当然这三个原因一个都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但这难不倒严嵩,他自然有能公开的理由。 “万岁,萧大人毕竟年轻,求功心切。这份心思自然是好的,只是朝廷从成祖以后就禁海了,自然是有原因的。大明的根本是土地,大明的根基在中原。建水师耗费极大,真到国有危难之时,却又毫无用处。大宋水师曾横行水路,打得蒙古人无计可施,但真到遍地烽火之时,也只落得浮槎海上,最终君臣投海自尽啊!臣并非说水师无用,只是朝廷的骑兵尚未丰满,陆地上远不能说高枕无忧,苗疆又反意尽显,怎能靡费钱财建什么水师呢?”平心而论,严嵩这番话的确有理有节,其举出的宋朝水师的结局,也是十分有力的论据,群臣都看向萧风,看他如何应对。 萧风郑重拱手:“严大人所言,确有道理,只是管中窥豹,难见全貌。自古以来,强军胜过苦战。大明多年来一直与倭寇缠斗不休,究其原因,就是大明海防几乎空白。朝廷为了剿灭倭寇,每年要花多少银子,养多少士兵在江南沿海?海边子民被杀被抢,各地县城被烧被毁,又是多大的损失?”严嵩坚持道:“倭寇不过跳梁小丑,朝廷消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萧风摇摇头:“严大人说这话,是根本不知倭患的根源。就算我前段时间杀了不少倭寇,就算胡宗宪和俞大猷他们能将已经上岸的倭寇都杀光,又有何用?只要倭国一发生战乱,大量的倭寇仍然会蜂拥而至,而我们还得继续和他们作战,永无休止!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沿海之地,向来有‘五寇一倭’的说法,五个倭寇中,只有一个倭国人!剩下的四人中,多曾是沿海之民。就是因为他们在沿海即无法安全打鱼,也无法得到保护,无奈只能与倭寇妥协、勾结。大明若无水师,则只能守,不能攻,只能被动地等着人家来打,如此沿海之地永远是大明的祸乱之源,吞金之地!”萧风说到此处,见嘉靖和群臣都抬着头,微微张着嘴,显然气氛已经到位了。 当即用力一挥胳膊,两手分开,摆了个仰天抱月,壮怀激烈的姿势。 “成祖时为何不行海禁?那时大明水师何等威风,只有我们打别人,没有别人打我们,自然不用海禁。是后来大明水师逐渐衰弱,在海上打不过了,才不得不退回岸上防守。为了防止敌人大量混入,不得不海禁!但若是大明水师重现辉煌,不但能阻断倭寇来犯之路,更能打开商路,为大明日进斗金!到那时,大明国力飞升,国运昌隆,万国来朝,大明即可吸纳万国气运为自己的国运!”因为是小朝会上,萧风不便明说这事对嘉靖修道的意义,但嘉靖瞬间秒懂,当即一拍书案。 “师弟言之有理,重建大明水师势在必行,各位爱卿有何意见?”严嵩无比沮丧,无奈地拱拱手,既然嘉靖这么说了,他肯定不能再公开反对了。 但沮丧让他的动作稍慢了一点点…… “臣,附议!”严嵩惊讶地回头,看向徐附议,徐附议一脸谦恭,连台词都没变,但他以前可从不会抢在严嵩前面发言啊! 一瞬间,严嵩的后背嗖嗖地吹进了凉风,严党官员们脸上也都有些不自在了。 张居正立刻跟上。 “臣也附议!”丁汝夔没想到自己从铁杆粉丝瞬间变成了第三,赶紧表态。 “臣也附议!”潘璜等了片刻,见没有别人附议了,自己才明确表态。 “臣也附议。”这就够了,嘉靖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严嵩,严嵩赶紧表达迟来的爱。 “万岁高瞻远瞩,老臣不及也,老臣自当统领内阁与六部,全力支持萧大人。”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不料萧风却随即提出一个新问题。 “万岁,重造水师,需要工匠不在少数。如今工部巧匠堂中只有几十人,入世观中工匠也不过百人。而且朝廷要冶炼钢铁,打造更好的兵器铠甲,火枪船炮,都需要大量的能工巧匠。没有工匠,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啊。”严嵩不满地哼了一声:“萧大人,天下匠户众多,只要户部给得起钱,你随便征调便是,这等事有什么可议的?”萧风摇头道:“天下匠户虽多,但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有几个能工巧匠?真正的能工巧匠,还不是朝廷重金招募的?就如同卫所中的兵士一样,大多遇敌则散,敌去而回,哪有什么战斗力?真打起仗来,还不是靠营兵为主?”此话说中了丁汝夔的痛处,他摇头叹息,表示实在太他妈的难了。 这是事实,已经被反复验证过了,严嵩倒也不好断然否定,只是阴险的给萧风挖坑。 “此事倒也确实,不知萧大人有何办法,能解决此等现状呢?萧大人若有办法,不妨亲自管理工部和兵部吧。”这是在暗示嘉靖,萧风很可能是要借着重建大明水师的借口,谋求六部的控制权,其心可诛。 嘉靖点点头:“师弟有何建议,尽管说来,大家议议。”萧风深吸一口气,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这句话说出来,必然石破天惊。 “师兄,太祖所立户籍制度,是沿袭元朝而做变更的。其中军户、民户和匠户属于良籍。这种靠强制分类来保证职业来源的做法,在战后重建的过程中,确实保证了社会稳定,有很大的作用。但时移世易,百年之后,再只依靠强制分类,只会让人才枯竭,战力下降。巧匠缺少,卫所兵疲赖就是明证。”朝堂一片寂静,片刻之后,严嵩大喜过望。 自己本来只想给萧风挖个坑,结果这家伙嫌不够深,还爬到山尖上往下跳啊! “萧风,你大胆,你狂妄,你丧心病狂!户籍分类制度乃大明立国之本,是太祖英明决断,你竟敢攻击此制度?”嘉靖也有点皱眉头,师弟啥意思啊,要取消户籍分类吗? 这能行吗,还不天下大乱了? “师弟,若是取消户籍分类,到时没人肯当兵了,没人肯当匠人了,大明需要军队,需要匠人时,如何是好?”萧风笑了笑:“万岁,各位大人,请问大明何以没有设立文户?也就是给读书人单独设一户呢?”嗯? 这个问题,听着像是废话,但大家平时还真没认真想过。严嵩作为主力辩手,当然要身先士卒。 同时严嵩也感到了一阵悲凉:当年两个儿子在朝为官时,何用自己赤膊上阵。 现在父子兵没了,其他严党官员都他妈是废物,是墙头草! “这话就该掌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身份清贵,人人向往,何须强制分类立户?”萧风继续笑问:“那大明何以不设立商户呢?士农工商,商人总不是身份清贵吧?”大明其实是有商户的,但仅限盐商,盐商之外的,不管生意做得多大,仍归于民户,并不单独立户。 严嵩觉得萧风今天脑子有点慢:“商人虽不清贵,却可娇妻美妾,广屋华服,不用强制,自然有人趋之若鹜!”萧风点点头:“按严大人所说,凡是需要强制分类立户的,都是没什么好处的职业,对吗?”严嵩顿时语塞。 这话其实绝对没错,但不能这么说。类似贱籍,例如丐户、乐户,那都是有罪被强制的。 但军户和匠户那属于良籍,是好人来的。朝堂上不少大臣就是军户和匠户出身,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 严嵩要说这两个职业不好,是很得罪人的。萧风看着张口结舌的严嵩,转向群臣,大声道。 “军户和匠户,是良籍,和读书人一样,是朝廷栋梁。既然如此,为何需要强制分类征用呢?”是啊,为什么呢?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清楚,却都不敢说。因为没好处啊!光顶着个良籍的帽子,其实过得甚至都不如贱籍的人! 一干就是一辈子,又看不见前途,谁还能积极上进? “户籍分类不是不行,对有罪的人分入贱籍,也没有错,但要给人希望!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一个人一出生,就已经失去了前途和希望,那这个人就不会有动力好好干!”严嵩咳嗽一声:“萧大人,凡是良籍,都是允许读书科举的。中了举人,就可以改本人的户籍,官至三品,就可以改全家的户籍,怎能说没有希望?”萧风笑道:“军户和匠户的孩子,一出生几乎就注定了身份,从小是读书的多,还是学打仗和手艺的多?指望读书改变命运,对他们来说,要比民户的孩子不公平得多。张侍郎,你说是不是?”张居正就是军户出身,对此感同身受,被萧风一句话勾起心酸,几乎落下泪来。 “萧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家中为军户,亲戚朋友也多为军户,同龄人中,几乎无人走读书科举之路。下官的祖父因在辽王帐下当一等侍卫,收入比普通军户高些,故而有余力供家父读书科举。家父中了秀才,但始终没能中举,因此将希望寄托于下官身上。下官自幼又有些聪慧之名,才得以读书科举。下官十二岁中了秀才,十五岁中了举人,脱了军籍,全家大喜若狂,指望下官能再接再厉,为全家脱籍。祖父多喝了几杯酒,跟侍卫朋友们吹嘘自己的孙子有出息,将来全家脱籍有望,却被人传到了辽王世子的耳朵里。辽王世子将祖父召去,以为他贺喜为名,让人拿酒给祖父喝。一坛又一坛,祖父后来喝到吐血,辽王世子仍命他继续喝。祖父是被人抬回家里的,当晚就去世了。下官蒙朝廷赏识,万岁天恩,如今忝居三品,今年为全家脱了军籍。只是祖父他,却等不到了……”朝堂中人人低头,辽王此时尚在,虽无实权,在封地也是一手遮天的。 张居正想来是心中苦极,才会说出这等往事。嘉靖默然不语,严嵩则质问道:“军户也有晋升之路,只需奋勇杀敌,自然不愁前程。而且还有武科可考,难道一定要读书走文科举才行吗?”严嵩说的武科,就是武科举了。 武科举一直存在,只是从宋到明,武科地位一直极低,甚至一度都被取消了。 一直到土木堡之变,战神明英宗一战葬送了大明几乎全部的武将精英,实在是无人可用了,才不得不重启武科举。 但在重文轻武的情绪下,武科的选拔方式依旧很奇葩,首先是要纸上谈兵,谋略策论占大头,至于武艺如何,占分数并不高。 关键是即使中举,社会地位也不会有太大改善,即使得了前几名,最多也就是当个中下层军官罢了。 有个真实的案例,一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也喜欢阅读兵书。祖父觉得自己孙子文武全才,寄予厚望。 这个孩子也非常努力,考上了举人,但是多次会试都考不上进士。无奈之下,他参加了武举考试,结果就拿了状元! 他欢天喜地回家报喜,却被祖父臭骂一顿:“没出息的东西,一个武状元有什么可高兴的?最多是去当个小军官!你给我安心在家读书,继续考进士!记住,出去不许跟别人说你考武科的事儿,你是文举人,人家本来很尊重你的,一说考了武科,全家跟着你丢人!”这个案例极其真实地反应了当时的情况:武状元不如文举人! 这种情况下指望武科选拔将才,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萧风笑了笑:“不经文科举而当大官的军户,不知今天在场的可有吗?”众人互相看看,没一个人说话的。 其实今天在场的高官中,军户还有一个,就是高拱。但和张居正一样,都是通过科举考上进士才当上的高官。 没经过科举能当大官的,一般都是像戚继光这样,靠祖上恩荫直接当将军,然后再立大功才行。 但这些恩荫大多是朱棣抢皇位时封的,现在的军户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打一辈子仗,能弄个游击将军就算到顶了。 而真正能当各地总兵、督抚乃至兵部尚书的,没有一个是大头兵出身的,几乎都是科举出身或恩荫出身。 萧风见众人不语,再次发问:“不经科举,而当大官的匠户,不知各位可知道有谁吗?”众人更加摇头,这个更是不问可知。 军户虽然机会渺茫,毕竟还能靠搏命换功名。匠户?不经科举当什么官? 你就是铠甲打造得再好,刀枪打造得再锋利,也不过是个巧匠罢了。多给几个工钱,最多进巧匠堂吃份皇粮也就算了,还想当官? 这不是做梦吗?嘉靖终于开口了:“师弟,黎民百姓,各司其职,朝廷有章可循,对朝廷难道不是好事吗?”嘉靖关心的并不是张居正这样的个体,个体有没有受到公平对待,对皇帝来说屁事儿都不算。 嘉靖关心的终极问题,仍然是大明国运。萧风自然知道这一点:“万岁,这世上众人,千差万别。比如张居正,虽出身匠户,但是个读书的天才。可能也有个军户或民户,天生不擅长打仗和读书,但却心灵手巧,能成为一代鲁班。但他因为出身,却不太可能成长起来,反而变成一个蹩脚的士兵,毫无战力。人才错配,莫过于此。这就像大明派一万工匠去和敌人打仗,派一万士兵来打造兵器,同样是两万人,必将一败涂地。这难道不是削弱大明战力,有损大明国运之事吗?”这个道理很清晰,嘉靖也不能不认可:“那师弟之意,难道竟是要取消户籍分类吗?这恐怕……”萧风也知道,现在想一下子取消户籍分类,动作过大,用力过猛,肯定会引起激烈的反抗,因此决定先温柔一点,再慢慢推进。 “倒也不必如此,只需更加灵活宽松即可。前面严大人说过,文户和商户不需单设,是因为有名有利。只要能让军户和匠户们也看到前途,看到希望,即使放松约束,同样不愁无人可用。”严嵩冷冷道:“难道萧大人,是要让军户和匠户们直接当官吗?”萧风摇摇头:“严大人,请问科举制度,所为何来?”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八章 科举改制 严嵩沉默片刻,科举制度的本意自然是为了选拔人才,但发展到明代时,就已经变味了。 清朝的科举制度与明代如出一辙,都是程朱理学为主的阉割版儒学,已经很难培养出真正的人才了。 而那些真正的人才,例如张居正这一类的,恰恰都是在骨子里反对程朱理学的,只是用来当敲门砖的。之后不但抛在脑后,甚至都踩在脚底下了。 后世的乾隆皇帝说得更露骨:其实科举的第一要义,既不是选才,也不是化育天下。 而是为了牢笼志士,让天下的聪明人全都进到八股的牢笼里。让他们钻研章句,皓首穷经。 这样这些聪明人就不会异想天开了,也不容易被歪门邪道所惑。 读书人安定了,天下即使还有人想造反,也不过是些草寇之流,成不了什么大事。 但这些话严嵩自然是不能说的,而且明代文人还保留着一点尊严,不像清朝对皇权跪得那么彻底,说得太谄媚了,会被同行瞧不起的。 所以严嵩只能冷哼一声:“那自然是为国家选育英才,辅助万岁,共治天下!” 萧风连连点头:“严大人所言极是。那请问,能为国家打造兵器战船的能工巧匠算不算英才? 能为国家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善战军人算不算英才?大明国运中,有没有他们的贡献?” 严嵩怒道:“读书人治天下,此万世不变之根本,武夫匠人岂能治理天下?” 萧风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说让军人和匠人治理天下了,他们只管治理好他们擅长的事儿就行了。 例如工部,尚书和侍郎就算用读书人,难道到下面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员,也不能用能工巧匠来担任吗?” 严嵩嗤笑道:“这是异想天开!如你所说,术业有专攻,能工巧匠学的是手艺,可从未学过当官!” 萧风笑道:“四书五经里,难道有教各位大人如何当官的吗?看大明历年的贪官之多,可见如何做官,不是能从书中学来的吧。” 严嵩冷笑道:“就算朝廷允许你用匠人当官,你又如何选拔呢?读书人有科举制度,难道你用科举制度选拔匠人吗?” 严嵩以为自己提出了一个萧风难以回答的问题,不料萧风铺垫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句。 “正是,万岁,严大人所言极是!我建议,将大明科举分为文、武、技三榜。 文科取士,武科取将,技科取才。士可以为文官,将可以为武官,技可以为技官,各司其职!” 群臣哗然,严嵩更是无语,什么就我所言极是了?我言什么了?我是在质问你好不好? “荒谬,荒谬,人不读书不知礼,不知礼法,岂可为官?” 这次不但严嵩,所有严党官员几乎都跳出来发声了,萧风阵营的官员倒是很安静。 因为他们也还没想通呢,就是想帮萧风说话,也得消化一下这么大的信息量。 萧风微微一笑:“请问各位大人,官,是什么?” 严嵩冷笑道:“又要咬文嚼字吗?官,乃是民之首,为朝廷守礼法,替天子牧万民!” 萧风抬起手指,指着严嵩的鼻子,众人都吓了一跳,这是要破口大骂的架势吗? 严嵩也一愣,随即一喜,立刻转头向嘉靖喊冤。 “万岁,老臣自当首辅一来,万岁天恩,以礼相待,群臣更是以礼法相约,也对老臣极为尊重。 萧风官位不及老夫,年龄更是相去甚远,无论以朝堂尊卑,礼法老幼,他都不该如此对老臣无礼。 显然是少年高位,意气风发,恃宠而骄,试上下尊卑如无物,视世间礼法如无物啊,长此以往,必然连万岁都不放在眼里了呀!” 嘉靖也微微皱眉,觉得萧风此举有些轻狂:“师弟,你以年少对长者,以下位对上位,确实太过失礼了!” 萧风诧异道:“万岁,我只是想问一问,严老大人的鼻子叫什么呀,所以指给他看啊,怎么就失礼了?” 嘉靖一愣,虽然不明白萧风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也松了口气:“如此,便不算失礼。” 严嵩大怒,心说你分明是一时失态,现在怕万岁恼怒,在往回找补。 “萧风!你不要巧言令色,你说清楚,你问老夫的鼻子干什么?” 萧风又指向严嵩的嘴,耳朵,眼睛:“我不单问鼻子,还问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叫什么?” 什么叫这些东西?严嵩听着感觉就不对,但又不能反对,总不能说这些长在自己脸上的不是东西吧。 “此老夫之五官也!” “哦?这些东西是民之首吗,为朝廷守礼法吗,替天子牧万民吗?” “你放……什么厥词,你敢戏耍老夫吗?” “不敢,只是请教,既然这些东西做不到严大人所说的事,何以称官呢?” 这叫什么问题啊?严嵩一时间也迷糊了,对呀,这几样东西为何叫官呢?跟官有什么关系啊? 嘉靖精神一振,每当师弟提出一些人们平时不注意的问题时,嘉靖都会自觉地认为,这是萧风从仙界天书里看来的知识,否则平时人们怎么想不到呢? 萧风缓缓道:“人体之重器,可称为官,故有器官之称。五官者,即为人体之重器也。 各位可还记得,当入世观改良火药之后,鞑靼人想以我之性命交换火药配方,严大人是怎么说的吗?” 别人不记得,嘉靖是记得的,当时嘉靖一时冲动,几乎想要用火药配方给萧风换解药了,但萧风不同意。 不但萧风不同意,严嵩生怕萧风回过头来怕死反悔,也积极鼓动严党官员反对此事,当时严嵩引用了老子的话劝嘉靖。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萧风虽然重要,但火药新配方乃国之重器,绝不能交换!” 萧风点点头:“不错,严大人说火药新配方乃国之重器。那请问,入世观新造的火枪算不算国之重器?” 严嵩不能反对,毕竟新火枪的威力他儿子亲自体会过。嘉靖也看过演示的,立刻点头表示绝对算。 “既然火枪火药都算国之重器,那么那些造出火枪火药之人,难道反而不是国之重器吗?” 严嵩已经感觉到萧风的目的了,但他却没有阻止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风把这一套本来毫不相关的齿轮组合在一起,咔哒一声,开始转动。 “所以,人体重器可称官,国之重器自然也可为官,官,本来就是有大用之物的名字!可见老子在说这句话时,早就说出了何为官的真谛!” 既然老子都说过这话了,对于嘉靖来说,那就没有任何障碍了。那是我师父!能说错吗? “师弟言之有理,既然工匠们能造出国之重器,自然也属于国之重器,自然也可为官!” 萧风偷偷擦了把汗,老子其实只说了“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剩下的都是自己用逻辑学一点点碰瓷碰出来的。 不过这并不要紧,只要师兄认可了就行了。 严嵩满嘴的苦水,明知道萧风又靠胡搅蛮缠赢了一局,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想着主意。 任何一个制度,建立起来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成功,那要看推行过程是否顺利。老夫毕竟还掌控着内阁呢! 想到这里,严嵩也转变态度,变出笑脸来。 “万岁英明!不过科举改制,兹事体大,只靠吏部和礼部只怕为难。和重建水师之事一样,还是要由内阁统领实施方可。” 嘉靖对严嵩的态度很满意:“爱卿所言不错,此时,就由内阁负责推进吧。” 严嵩得意的看了萧风一眼,怎么样,你是主角又怎么样,事情真到了内阁里,那还得看谁有戏! 萧风微微一笑:“师兄,重建水师之事和科举改制之事,均是我提出来,如今都要靠严大人劳碌,我却等现成的,还真是惭愧啊。” 一句话提醒了嘉靖:“师弟所言甚是!而且这两件事,具体的实施方案,只怕他们也得随时和你商榷。 既如此,你就进内阁吧。你现在是江南总督,入阁位份足够,再授一个大学士即可。你道号文玄,就授一个文渊阁大学士吧。” 萧风深施一礼:“臣,萧风,谢万岁隆恩,必当尽心竭力,与严首辅勠力同心,辅佐万岁。” 萧风一派的官员差点炸了锅,都极力压制着兴奋的心情,彼此行注目礼示意。而严党官员无不目瞪口呆,垂头丧气。 看来小阁老不在了,严首辅真的顶不住萧风啊。萧风现在奏一本,准一本,连重建水师和科举改制这样的大事,万岁都言听计从。 反观严首辅,龇牙咧嘴的对抗了半天,不但被萧风指着鼻子白话一通,还让人家一再当梯子使,踩在脚下,硬生生爬进了内阁,当上了大学士! 真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之前觉得小阁老对抗萧风,时常落入下风,咱们还以为是小阁老水平不行呢。 如今一对比才发现,不是小阁老不行,是萧风太凶残啊。也就小阁老能接住招,换了他爹上,三拳两脚就被打翻在地了呀! 徐阶看着萧风,眼前一阵恍惚。自己多年来忍辱负重,就怕被严嵩看出端倪。如今萧风嚣张成这个样子,严嵩却毫无办法。 难道是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吗?自己如果勇敢一点,会不会早就胜利了呢?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嘉靖。 然后他看见了嘉靖点头微笑的样子,和看萧风的目光,顿时就明白了,这事儿吧,其实分人儿。 萧风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自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如果自己骚的狠了,动的早了,早就被严嵩父子干掉了!嘉靖才不会帮自己! 想到这里,徐阶迈步上前,对萧风一拱手:“萧大人入阁,为严首辅分忧,可喜可贺!” 严嵩狠狠地瞪了徐阶一眼,转头看向高拱,高拱闭目垂头,和平时在内阁里一样,万事不关心。 严嵩心里一片悲凉:如果我儿子在就好了,哪怕是干的呢,也不至于让老夫我如此孤立无援啊…… 此时亲儿子严世藩正在亲切地接待上门来谈生意的人牙子。 一般人口买卖都是在人市里,但严世藩行动不便,就把人牙子叫到家里来了。 人牙子早就听过严世藩的威名,自然不敢怠慢。何况他知道,严世藩可是有钱的主儿,他的豪宅里侍卫多而仆从少,肯定是要补充人员,这可是一桩大买卖! 所以人牙子立刻带着自己能找到的所有货源来到严世藩的豪宅,先挑最漂亮的女子给严世藩过目。 严世藩皱皱眉:“今天不买女人,只买男人,换一批吧!” 人牙子心想,早就听说严世藩双管齐下,果然不假。 看他小车旁边的绝色妩媚女子,想来我手里的货色,他确实看不上,只能另辟蹊径,换换口味。 于是把男人挑年轻俊秀的带进来一排,岂料严世藩只看了一眼,就皱眉摆手:“换一批。” 人牙子暗暗诧异,这可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了,果然是小阁老,口味真高,可自己后面的就更不行了呀。 无奈,只好又叫进来一批,这匹明显要老一些,而且身材也不苗条了,只能真的当仆从了。 严世藩看见其中一人,眼睛一亮,用手一指:“那一个,出来!” 人牙子见他挑中了人,大喜过望,但一看出列的人,又不禁诧异。 这人四十来岁,身子粗壮,挺胖,曾是个奸商。因为卖的假药吃死了人,被官府捉拿后,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追债的人中不乏有些势力的,以及黑恶势力的混混,他无奈之下,决定到大户人家卖身为奴,图个活路。 此人满脸麻子,肥头大耳,一身黑毛,头发稀疏,严世藩这是好的哪一口儿啊? 真想找个干活的?也不对啊,这种人看似粗壮,实则虚胖,干活还不如精瘦类型的年轻人有劲呢! 人牙子心里没底,赔笑着努力抬价:“严大人好眼力,此人绝对是当仆从的极品啊! 大人看他的模样……先不说模样,大人看他的身材……先不说身材,大人看他的肌肉……大人你究竟看上他啥了?” 严世藩不搭理人牙子,冲那人点了点头:“裤子脱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天啊,这么直接的吗? 这种场面一般都只发生把丫鬟骗到老爷房里的时候吧,怎么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啊!还是个男的! 可严世藩的话谁敢违抗,人牙子赶紧过去帮忙,把那人裤子脱下来,那人既然卖身求活命,也就把荣辱置之度外了,坚强地光着屁股站直。 严世藩歪头看着渐渐:“像不像?” 渐渐点点头:“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严世藩满意地点点头:“就他了,多少钱,说吧!” 人牙子咬咬牙:“不能低于二十两!他可是当仆从的极品,大人你看他的……” “给你五十两,带着其他人,滚吧!记住,这是死契,此人的生死以后都是我说了算!” 人牙子眉开眼笑,拿着银子边跑边点头:“当然,当然,我手里的货个个都是死契,大人只管放心!” 等人牙子走远了,严世藩一招手,过来了两个护卫,走向那个奸商。 奸商暗暗叫苦,想不到此人是变态中的变态,居然还想看表演? 老子我阔气的时候,也曾玩过小相公的,可从没这么豪放过,看来果然是官越大,越变态啊! 严世藩比了比自己断腿的位置:“就从这里吧,多留一截,留点富裕,免得木匠要看时还得现找。” 奸商不解其意,什么多留一截?什么现找?关木匠什么事?难道这俩人还不够吗? 刀光一闪,极快,奸商只觉得自己胯下一凉,两条腿已经被砍断了。虽然没有乌金丝那么整齐,但两个刀手一人一条腿,配合得极其默契。 剧痛涌来,奸商张大嘴刚要惨呼,其中一人反手一刀,奸商的脑袋飞上了半空,脑子里仍在转着一个念头。 “他妈的关木匠什么事儿?老子虽然死了,但关木匠什么事儿啊!” 当本地最有名的木匠被带来时,摆在他面前的,是已经剥光了血肉,只留下筋骨的两条大腿。 木匠吓得差点昏死过去,严世藩拿出一盘银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有劳巧匠,按这副腿骨打造一对木头的。一定要用最好最坚韧的木料,价钱我另算给你。 凡是筋骨结合之处,都要留出楔口,嗯,就是可以用拇指粗的牛筋勾住的那种即可,可有问题吗?” 木匠自然不敢有问题,他战战兢兢地选了木料,强迫自己看着那对腿骨,打造出了一对木头的复制品。 民间巧匠,手艺不凡,那对木腿简直和真人的腿骨不相上下,关节处用一个银球镶嵌,弯曲自如。只是因为手哆嗦,木腿上的雕工留有一些颤抖的刀痕。 不过严世藩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匠人一般都没见过这么新鲜的人腿骨,能没吓昏过去就不错了。 “渐渐,我什么时候能走呢?” 渐渐看着豪宅后面的青山,微微一笑。 “江西没有苗疆那么多蛇,而且这蛇啊,大了不行,小了不行,得找拇指粗细的最好。 之后我还得炼蛊驭蛇,你得耐心等等。放心吧,你帮了我,我不会食言的。” 严世藩忽然一愣,仔细地看着渐渐,上下不停地打量着,眼神越来越贪婪。 “渐渐,你好像,比在京城的时候,变得更美了,更媚了,更妖艳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上岛招降 汪直已经将徐海困在了一个小岛上,靠近宁波。 徐海并不是一下子就被困住的。京城之战,他虽然损失了不少人手,但罗文龙带回了严世藩的补偿金,让他得以向佛朗机人购买船只舰炮,一时间实力大增。 之后和汪直连续交战,不落下风,徐海甚至还幻想过重新夺回海上一哥的地位。 但这个幻想很快就破灭了。汪直得到了萧风的大炮和炮弹,完成了武器升级,马上又重现对徐海的碾压形态。 最关键的是,徐海获得大炮及炮弹,需要真金白银地向佛朗机人买,而汪直的大炮和炮弹,则是源源不断地从京城运过来的。 就算双方一开始势均力敌,但汪直打一段时间就可以到沿岸获得新的补给,不光有武器,还有粮食和蔬菜。 而徐海这边连岸都不敢靠,只要一靠岸,胡宗宪和俞大猷的部队就像老猫闻见了鱼腥味一样,迅速地扑过来。 往往这边刚谈好补给的价钱,还没等装船呢,胡宗宪的城管部队就跑过来了,卖给他补给的奸商立刻撒丫子就跑,带走了钱,也带走了货。 徐海也想先装货后给钱,但奸商们不肯。他们表示肯跟你做生意就已经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了,你还想后付钱?不可能! 最缺德的是,有两次的奸商还是胡宗宪安排的钓鱼执法!不但黑了徐海的钱,还差点连人都扣下! 做了几次赔本的买卖之后,徐海仰天长叹:没有朝廷执照的流动摊贩不容易啊! 就这样,汪直越打越强,徐海越打越弱,最后被汪直一步步围追堵截,到了宁波外面的海岛上。 这个海岛,徐海经营多年,易守难攻,物资储备雄厚,是他最后的老巢了。因此他也不跑了,摆出和汪直决战的架势。 当然,徐海并没有坐以待毙。毛海峰建议他向佛朗机人求救,里应外合干掉汪直。 徐海颇有些动心,但他妻子表示了反对。徐海之妻叫王翠翘,曾是上海有名的歌姬,不但人美,而且心善。 徐海当年穷得没有裤子穿,于是学习了大明创始人朱重八的创业经验,跑去当了和尚。 徐海这个和尚当的很不虔诚,手头弄到几个钱后,就跑去娱乐场所和小姐姐们厮混。 当时王翠翘很红,徐海的钱只够两种选择:一是听王翠翘唱首歌,二是选一个还不错的姑娘过夜。 但徐海宁可听王翠翘唱歌,也不肯找其他女子过夜,类似于后世萧风宁可去ktv唱商务局,也不愿意去挂小粉灯的洗脚房一样。 所以王翠翘对徐海的印象还挺深的,后来这个花和尚不来了,倒还觉得挺奇怪。 其实是当时徐海连听歌的钱都凑不上了,一咬牙直接干海盗去了。 徐海后来创业成功,在汪直还没从日本留学回来发展之前,一度当到了大明沿海一哥的地位。 男人一成功,就会想着给昔日高攀不起的女人看看,于是徐海策划了一次抢劫行动,把王翠翘劫到海上,当了自己的压寨夫人。 虽然恋爱阶段有点草率,结婚阶段有点粗暴,但徐海对王翠翘是真心实意的。几乎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且也很听王翠翘的话。 原本徐海不止王翠翘一个压寨夫人,王翠翘来了之后,劝说徐海把其他女人都放走了。而且王翠翘觉得抢人妻女属于伤天害理,劝徐海不要放纵手下这么做。 因此在沿海的海盗中,徐海的船队在这些方面风气还算比较好。包括勾结倭寇的事儿,徐海和罗文龙商量时,也都是背着王翠翘的。 如今罗文龙提出勾结佛朗机人对付汪直,代价是将来要将船队交给佛朗机人统管,共同占控大明海域,王翠翘明确反对。 “海哥,你和汪直之间是旧相识,都是华夏子孙,你们之间怎么打是一回事。 但佛朗机人在海上犹如野兽,之前在海上相遇,动辄屠船屠岛,与倭寇无异。 若是将我们将船队交给了佛朗机人,即使打败汪直,难道我们真能在那些野兽手中活得好吗?” 徐海陷入了沉思,罗文龙知道王翠翘对徐海的影响力,只得想法先说服王翠翘。 “义母,此事儿子也知不妥,但汪直咄咄逼人,势必要将我们斩草除根的,我们总得先活下来再说吧! 若是有第二条路可走,我自然也不愿意屈居人下,听那些红毛鬼吆五喝六的呀!” 徐海的侍卫在门口报告:“船主,宁波方向过来了一艘小船,被兄弟们截住了。船上之人说是胡宗宪的密使,来与船主商量大事的!” 徐海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看罗文龙,又看看王翠翘。 “胡宗宪?我与他素无来往,他这时候派人来,能有什么事儿呢?” 罗文龙也颇有些疑惑:“莫非有什么诡计?胡宗宪和汪直是一伙儿的啊!” 王翠翘道:“海哥,无论如何,他只来了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呢?不如带进来问问便知。” 罗文龙点点头:“来人啊,摆下刀阵,先验验此人的胆色再说!” 来人白白胖胖,高高壮壮,几缕胡须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看着很有气势。 罗文龙已经让人摆出了刀阵,从门口直到内堂。来人看了看,既没有像罗文龙想的脸上变色,也没有像徐海想的仰天长笑,从容走过。 来人一转身,扭头就走。这不走寻常路的做法,让屋里三人一时都愣住了。眼看人都走出去十步远了,罗文龙大喝一声。 “站住!你既然来了,为何一言不发就走了?” 那人转回身来冷笑道:“你们既然带我来说话,又何必搞这种小孩子的阵仗,可见是心不诚的。 我是来帮你们的,又不是来害你们的,为何要受这种闲气呢?” 罗文龙怒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人失望的叹口气:“之前还听人说,徐船主的义子如何了得,怎么会问出这种屁话来呢?” 罗文龙大怒,拔出钢刀;“怎么是屁话,难道我不敢杀你吗?” 那人点点头:“你当然敢杀我,但并不妨碍你问的是句屁话。你这是海盗窝,又不是青楼。我既然敢来,能怕你杀吗?” 罗文龙一愣,这个要再说话,徐海摆摆手制止了他。 “收了刀阵,先生请过来说话。” 刀阵撤下,那人才迈着方步走过来,冲徐海一拱手,见了王翠翘,忍不住一愣,也拱了拱手。 王翠翘惊叫一声:“你……你是徐渭徐先生吗?当年在楼中,你曾给我写过诗的。” 徐渭笑道:“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原来姑娘一夜无踪,是跟徐船主享福来了。当时我们还以为姑娘遭了劫难呢。” 徐海也是一愣,赶紧离座行礼:“原来是徐文长先生,失礼失礼!先生在江浙一带好大名气,却不想投入胡宗宪门下了。他不过一巡按御史,何以能得先生辅佐呢?” 徐渭在江浙一带名气极大,虽不做官,却也有无数粉丝,徐海虽是海盗,也算个文化人,对徐渭自然也不敢轻视。 徐渭笑道:“胡宗宪如今已不是巡按御史了,江南总督萧风上书朝廷,升胡宗宪为兵部左侍郎。 萧总督不在江南时,可代行总督之责,手握沿海诸省调兵之权。依我之见,成为江浙总督,指日可待。 胡宗宪为人心机深沉,却待人以诚,为人豪阔而不自苦,胸怀大志而不妄动,这样的人,我自当辅佐。” 徐海被困在岛上多日,确实不知道此事,听徐渭一说,喟然长叹。 “胡宗宪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来之前,俞大猷带兵虽打得倭寇不敢冒头,但终归是猫捉老鼠。 胡宗宪一到,联名立册,整顿卫所,将萧风留下的练兵之术发扬光大,与汪直协同海陆补给作战之法,极有章法。 不知先生到此,是为胡宗宪带什么话来的,不妨明言。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保证礼送先生出岛。” 徐渭目光四处一扫,却闭口不言了。徐海知他心意,当即摆摆手,将所有手下都赶了出去,只留下罗文龙和王翠翘。 徐渭看了罗文龙一眼,含义不言自明,徐海笑道:“罗文龙是我义子,绝无问题的。” 徐渭点点头:“既然都是徐船主家人了,那我就直说了吧,胡大人是请我来劝降徐船主的。” 徐海心中已有准备,因此倒并不诧异,只是沉吟不语。罗文龙却是心里一动,看向徐渭。 “先生,刚才不知你是文长先生,多有冒犯。只是我义父的船队纵横来去,自在如王侯,何以要向胡宗宪投降呢?” 徐渭微微一笑:“罗少主,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在徐某面前也敢说呢? 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这片海上的霸主就已经不是徐船主了。如今徐船主屡战屡败,被汪直围困在此,负隅顽抗,谈什么自在如王侯啊?” 罗文龙摇头道:“虽然我们被困于此,但兵精粮足,易守难攻。汪直是啃不下这个岛来的。 如今日本的大名之战接近尾声,新的幕府对大明沿海垂涎三尺,来到大明的倭寇也从散兵游勇逐渐变得有组织起来。 佛朗机人的火炮日益革新,虽然汪直的船队火力靠着朝廷得以加强,但与佛朗机人相比,船体本身坚固程度远远不如。 有这两大势力在,汪直围不了多久的,到时没准里应外合,义父的船队重新掌控海域,也未可知啊。” 徐海一直不出声,就是想让罗文龙试探徐渭的底牌。罗文龙是后辈,又是二把手,他说错了什么都不要紧,只要自己不表态,一切就还可以继续谈。 后世的商务局也是一样的,大当家的决不能轻易表态,都是二当家冲锋陷阵,大当家只负责观察整个局势,在双方可能出现破局之时下出神之一手即可。 徐渭岂能不懂这个?他也是在用罗文龙试探徐海的底牌,劝降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让对方放心防备,所以他不能急。 “罗少主所言也有道理,只是罗少主恐怕不知道,朝廷已经下旨,要重建大明水师了吧!” 这个重磅炸弹一下子炸得徐海和罗文龙都晕菜了,对视一眼,徐海终于沉不住气了。 “先生所言可真吗?大明真要重建水师?” 徐渭平静地说:“千真万确,圣旨刚到胡大人手中。此时胡大人正在沿海地区踏勘,确定造船工坊的建造之地。 既要有入海的引河,又要离海边远一点,防备倭寇海盗之流偷袭破坏。我估计,应该就在杭州附近吧。” 这次连罗文龙也沉默了,王翠翘忽然开口道:“徐先生,不知大明水师,规模几何?” 徐渭微微一笑:“萧大人给出的基本框架,叫七宝战斗群。以三层七宝船为核心,配以双层护卫船两艘,单层炮船五艘,另有带冲角的快船二十艘。” 徐海惊呼道:“这种搭配,意义何在?” 徐渭肃然道:“此阵法乃是萧大人从仙界所学。三层七宝船,船体庞大,蒙以重甲,炮火猛烈,但行动迟缓。 以双层护卫船为重火力,亦可为盾牌。单层炮船为外围主战力,快船为近战夺船、凿船、烧船之用。 七宝船上携带大量武器及粮食淡水,各船只作战后皆可靠近七宝船进行补给,伤员亦可上七宝船养伤。 而且七宝船上有维修匠人和材料,可对战损的船只进行维修,保证整个战斗群在海上可持续作战数月之久! 而且每当靠近较大的海岛时,皆可从岛上获得补给,且战斗群阵型摆开时,也不怕敌人偷袭。” 徐海许久后才问:“这样的七宝战斗群,大明水师打算建几个?” 徐渭笑了笑:“萧大人说现在钱少,先建两个,后面陆续再建即可。汪直的船队,升级后也会编入其中。” 罗文龙忽然道:“这样的构想确实惊人,可要打造出来,只怕要三五年不止吧?” 徐渭淡然道:“朝廷有倒山之力,无非是钱罢了。只要钱给足,最多一年就下海了。到那时,只怕就不会再招降任何人了。” 王翠翘颤声道:“为何不招降了?” 徐渭看了她一眼:“夫人,岂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哪个名臣大将的兖兖锦袍,不是用敌人的血染红的? 真等到七宝战斗群下海之日,只怕就是万岁有招降之心,萧大人也未必会听,更别说下面的将官军士了!” 徐海和罗文龙对视一眼,都难掩心中恐惧。他们是海盗,比别人更清楚徐渭此言不虚。 其实海战有时候比陆战要简单,既无山川之险,也无埋伏之地,快速奔袭也谈不上。绝大多数时候,靠的就是火力碾压。 因此陆战中以弱胜强的战例时有发生,海战中比较少见,历史上也不过寥寥数次而已。 当一个将军手里有了强大的舰队时,他最想干的一定是建功立业,因为风险小而收益大。 别说附近有海盗,就是没有,跑出几千里去也得找海盗打一打,实在找不着了,就把其他国家的战船当海盗打。 徐海知道自己谈价的机会不多了,看着徐渭,诚恳地起身一揖。 “先生,徐海带着夫人在海上漂泊半生,实非所愿。其实汪直也曾数次派人命我投降。 只是朝廷一向视我为寇,汪直与我又有旧怨,若是投降,只怕性命不保啊。” 徐渭笑道:“汪直比之徐船主如何?如今不也是大明的三品将军?奉旨靖海,可比当海盗风光多了!” 徐海冷笑道:“汪直运气好啊,结识了萧大人,占了先机。 我与萧大人虽未谋面,但素有仇隙,现在再投降,未免东施效颦,只怕汪直就先容不得我!” 徐渭看着徐海,忽然哈哈大笑,笑得众人都莫名其妙。 “胡大人果然慧眼如炬,知道徐船主担心什么。如此,我这一趟就算来对了!” 徐海一愣,随即若有所悟:“莫非先生这一趟,不光是为了招降在下的?” 徐渭神秘的一笑:“招降也要分是为谁招的。投降也要分是向谁投的。投好了,荣华富贵,投不好,身死名辱!”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章 自立门户 罗文龙眼珠转了转:“先生可否明言?你是为谁来招降的?我们又该向谁投降呢?” 徐渭淡淡地说:“你们希望我替谁招降?有希望能向谁投降呢?” 两人打哑谜,王翠翘先忍不住了:“难道向大明朝廷投降,还要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吗?” 徐海叹了口气:“翠翘啊,你虽见过些世面,终究眼界小。朝廷中的事儿,可比市井之中的更黑暗,更复杂啊。 先生,徐某是真心求教的,就请先生坦诚以对,知无不言吧!” 徐渭笑了笑:“怎么,这么大的事儿,连酒都不请我喝一杯的吗?” 徐海一拍大腿:“先生说的是,失礼之极,翠翘,安排家宴,咱们与先生边喝边聊!” 酒菜很丰盛,只是不算很新鲜,以风干肉类和鱼虾为主,新鲜蔬菜很少,可见被围的日子也不好过。 酒倒绝对是好酒,就连萧风来了都得承认是好酒!因为这是天赐酒坊出的“天师醉”,特供小坛版。 见徐渭看着酒坛子出神,王翠翘抿嘴一笑:“这位萧天师,不但文采飞扬,想不到酿的酒也好。 采买的人说酒铺的伙计信誓旦旦地保证,每一个小坛酒都是天师亲手酿造的。 据说光在江浙之地,这种小坛酒一年就要卖上万坛。也不知道萧天师还有没有时间干点别的。” 徐渭哈哈大笑:“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真假,同一件事,你信了,对你就是真的,他不信,对他就是假的。” 四人共饮一杯后,徐渭终于开口了:“徐船主,我这次来,是替胡宗宪招降你的,却不是替萧风招降你的。” 徐海一愣,缓缓的吃了口菜:“先生,世人皆知,胡宗宪和萧风交情很好,而且俞大猷更是胡宗宪好友啊。” 徐渭微笑看着他:“哦?我听说徐船主和汪直当年的交情也很好,不但是好友,更是兄弟情深啊。” 徐海叹了口气:“两个强者之间,钱可以分享,权利却无法分享。我和汪直,都是这种人。” 徐渭微笑点头:“那徐船主觉得,胡宗宪是哪种人呢?” 徐海看向罗文龙,罗文龙点点头:“我之前打听过此人,朝廷里也有风评。 此人生活奢华,为人圆融,但骨子里是个极其强势的人。 当初萧风尚未得势之时,他与严党官员交往甚密,也曾给严嵩写过寿贴,送过金银。 后来萧风崛起,他利用一个青楼女子与萧风搭上关系,又将俞大猷介绍给萧风认识,凭这两条线,又成了萧风一党的人。 不过俞大猷与萧风师徒相称,胡宗宪却与萧风兄弟相称,虽靠着萧风,但姿态上并不落下风。” 徐渭颇为惊讶:“少船主当真是消息灵通啊。不错,萧风一党中,有仇鸾那样大权在握的总督,也有丁汝夔、张居正那样的尚书、侍郎。 这些人年纪虽大,对萧风却都言听计从,以兄长视之。更别说俞大猷、二位皇子,都持弟子礼。 可胡宗宪不管是在与仇鸾搭档时,还是与俞大猷搭档时,都以低位握实权,从不真正落于下风。 这就是胡宗宪,他的骨子里,永远不会屈于任何人之下。我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肯去辅佐他。 否则,别说当初一个小小的巡按御史,就是现在的兵部侍郎,将来的江南督抚,我也看不上眼!” 别人说这话可能有些狂妄,但徐渭说出此话来,绝对是让人信服的。 他就像当年唐伯虎差不多,如果谁要想造反,都会争着抢着把他罗致门下,不装疯都跑不了的那种。 徐海目光直视着徐渭:“先生是说,胡宗宪想要单独招降我,却不想让此事变成萧风的功劳?” 徐渭抚掌大笑:“徐船主一代枭雄,果然一点就透啊!那萧风招降汪直,功劳已然巨大。 再招降了徐船主,只怕将来大海上国中之国,再也无人能与他抗衡了,就是对朝廷来说,也不是好事。” 罗文龙忽然插嘴道:“可萧风如今如日中天,与严党势均力敌,胡宗宪有什么依仗,敢暗中算计此事呢? 先生可别告诉我,胡宗宪想再次倒向严党,这话听起来可不怎么靠谱啊!” 徐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难掩失望和轻蔑,似乎在感叹,你这个英名在外的少船主,怎么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屁话呢? 罗文龙本来自以为戳中了徐渭的软肋,但被徐渭的眼神看得又恼火又心虚。如果是别人这么看他,他早就上去给一巴掌了。 但徐渭这么看他,他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说错了什么话,只好倒了一杯酒,跟徐渭碰了一下,以示请教。 徐渭一饮而尽:“少船主有此一想,其实也并不奇怪。少船主虽英明果决,但毕竟是在徐船主的羽翼之下,并未真正当过一方霸主。 所以少船主所想,都是党附于人。胡宗宪若是想转投严党,他还不如干脆就在萧风一党中呆着,升官发财更顺一些。 胡宗宪之志,若是仅此而已,不过是个督抚、尚书的前程,也不值得我辅佐他了。” 徐海猛然醒悟:“先生是说,胡宗宪,其实是想要自立门户?” 屋内众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这着实令人意外,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意料之中。 只是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朝堂之中只有两党,非严即萧,最多还有一些中立派,却不能成为党派。 不是人们没有想象力,而是现实中,朝堂中能有三党的情况极为少见,基本都是一家独大,或两党相争的局面。 在夏言倒下后,朝堂中就是严党一家独大的局面,这种情况,在权臣当道的时候十分常见。 但在历史的长河中,两党相争其实是最常见的局面,这其实与皇帝的帝王之术有关系。 当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后,皇帝会渐渐觉得不安全,他一定会有意无意地扶持一个对立派,来抗衡当权派。 哪怕这个对立派根本就不是当权派的对手,但也一定要存在。其作用类似于一个锤子,是不是的拿起来敲打一下当权派,提醒他自己才是主子。 所以萧风的火速蹿升,纵然有道术加持,师弟光环,累累战功,其实也有嘉靖刻意提拔的一面。 但对于皇帝来说,两党相争已经足够了,三足鼎立既没有必要,也很危险。 众所周知,三体是个不稳定的体系,汉献帝和刘慈欣都证明过这一点。不稳定的体系意味着不可控,甚至不可预测。 所以历史上凡是出现三足鼎立的朝堂状况,一定都不是皇帝有意为之的,而是意味着皇帝对朝堂开始失去掌控力。 这一点,琅琊榜里的老皇帝最有发言权。明明两个儿子在自己手里盘得风生水起,都快盘成闷尖狮子头了,忽然就挤进一个青皮核桃来! 老皇帝没意识到这是三足鼎立的开始,粗心大意地把青皮核桃放进来一起盘,结果不但毁了两个狮子头,还把自己的手指头扭伤了,彻底失去了掌控力。 所以震惊之余,徐海缓缓道:“先生所言,确实符合胡宗宪的为人。只是万岁未必容得下第三股势力啊。” 徐渭淡然一笑:“眼下或许未必,但胡宗宪远在江南,他慢慢崛起,并不引人注目。 严党和萧党相争,必有一伤,今年之内,应该就会有分晓。到那时,你们说万岁还会不会容得下呢?” 哦!原来胡宗宪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三人都恍然大悟。 这个战术叫做备胎战术,素来为广大舔狗所熟知并熟练运用,只是都不如胡宗宪用得这么好。 现在萧党和严党看似势均力敌,那是因为严世藩被迫远离了朝堂。而以严世藩的性格和能力,绝不会就此在江西养老。 他必然会酝酿一次大行动,和萧风决一死战。所以现在的局势就是,严嵩在朝堂中苦苦地守着基本盘,严世藩在地下四处联络,意图反攻。 经过严世藩离京前与萧风的几番大战,虽然没占到便宜,但也算是绝处逢生,反戈一击成功。 现在朝堂上下一致认定:如果说天下还有人能与萧风决一死战,那么无论从能力还是手里的资源,非严世藩莫属。 胡宗宪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来,而且还能看出这一战绝对无法避免!因为严、萧两家的仇怨实在是太重了,不死一方是不会停止的。 既然两者必死一方,不管胜利者是哪一方,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家独大的局面。嘉靖就必然要再扶植一个反对派。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胡宗宪现在就开始做准备了。而且他一定会渐渐疏远萧风,团结一些官员,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无党派人士。 这样,如果败的是严党,他脱离萧党自成一党,人们不会觉得太突兀,不会觉得他忘恩负义。 而如果败的是萧党,他也不会被株连得太厉害,只有逃过了株连,才有机会进入皇帝培养的范围之内。 罗文龙猛然想起一件事:“原来如此。我前几天潜入岸上打探消息,听驿馆的人说,萧风嫌胡宗宪准备的宴席太过奢侈,摔了杯子。” 徐渭冷笑一声:“何止摔了杯子,要不是俞大猷用手按住了,只怕整桌宴席都掀翻了。 他让胡宗宪学学海瑞,胡宗宪回了一句,‘人活到海瑞那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萧风就发火了。” 徐海叹了口气:“这也难怪,这次苗疆之事,海瑞保住了名节,正出风头的时候,萧风自然怎么看怎么好。 胡宗宪到江南来,也是萧风举荐的。他生活如此奢侈,和海瑞对比鲜明,也难怪萧风担心他会丢自己的脸了!” 罗文龙此时已经信了多半,只是还有些疑虑,他再次向徐渭敬酒。 “先生,胡宗宪要自立门户,就必须联络一些人暗中结党,可此时朝中官员非严即萧。 那些中立派的当年不入严党,现在没入萧党,那就是铁了心的不会参与党争,胡宗宪有何依仗呢?” 徐渭淡然一笑,拿出一封信来展开,上面俨然是宣大总督仇鸾的笔迹和私印。 信里倒是没说什么敏感话题,只是表示来信已收到,咱哥俩是过命的交情,是经过血与火洗礼的友谊,老胡你的事儿,就是我仇鸾的事儿! “这只是胡宗宪多年经营下的一斑而已,胡宗宪在中举当官后,没有一天不在经营这些事儿的。 萧风以为胡宗宪是他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却不知胡宗宪也视萧风为他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究竟谁是下棋人,尚未可知啊。” 至此,徐海和罗文龙再无疑心,二人一起看向徐渭。 “先生,胡侍郎希望我们如何做呢?” 徐渭喝下一杯酒:“现在萧风身为江南总督,不管你们是向汪直投降,还是向胡宗宪投降,功劳都会记在他的头上。 胡宗宪的意思是,你们要咬紧牙关,不管谁来劝降,都不可松口。胡宗宪会暗中劝说萧风,让出江南总督之位! 到那时,胡宗宪会亲自招降你们,你们到那时再降,则功劳都在他之手。他也可以为你们谋个好前程,至少不会受汪直制约!” 罗文龙担心地问:“可萧风的江南总督当得好好的,他肯拱手让人吗?” 徐渭笑道:“此中之事,你却不知。当初严党将萧风推上江南总督之位,其实是有阴谋的。 萧风曾对俞大猷说过,俞大猷没心眼儿,都告诉了胡宗宪。 当初严党想推行改稻为桑,又担心激起江南民变,因此才把萧风硬推上去,准备让他当挡箭牌和替死鬼的。 而且萧风说,其中还有一个绝大阴谋,那就是白莲教买通了严党,他们希望萧风带着公主到江南去,好挟持公主,与朝廷谈条件! 萧风当时正好也想诱歼白莲教,于是才顺水推舟,接下了江南总督的职位。 现在白莲教已经名存实亡,改稻为桑的大坑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萧风有什么理由还想当这个江南总督呢? 唯一的担心,只是严党那边不肯放手,胡宗宪正在四处活动,希望能得到一些官员的助力,让严党能松口,让萧风把江南总督之位让给他。” 罗文龙心中暗笑,你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来萧风对俞大猷也并没有说全部的真话啊。 什么挟持公主,和朝廷谈条件,我听严世藩说过,分明是萧芹想拿常安公主练功! 不过这些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胡宗宪的野心撞上了严世藩的需要,这是个什么机会?这是个让严家祖上都诈尸的好机会! 所以,萧风想把江南总督让给胡宗宪,却担心严党阻挠? 笑话,有我罗文龙在,严党就绝不可能阻挠这种事儿! 但罗文龙此时当然不能完全表露出这些来,他不能让徐渭知道自己和严世藩的交情过深。即使在徐海那里,他也一直说跟严世藩交往是为了徐海集团的利益。 “先生,之前我和严世藩倒是有些生意上的交往,此事,我当可助胡侍郎一臂之力!” 徐渭大喜:“如此甚好!只是却不可告诉严世藩,胡宗宪有自成一派之心,免得反而不美。 此事成后,我当为少船主请功,等将来招降之后,胡宗宪必有妥善安排!” 徐海看了罗文龙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不过他还是更关注眼下的问题。 “先生,这些事儿还可从容去办。只是眼下汪直已经将我团团围住。实不相瞒,若是他不计代价,强攻猛打,也并不是打不下来啊!” 徐海终于不装了。他之前和罗文龙咬紧牙关,说汪直绝对攻不上岛来,其实主要是为了抬价。 海岛再大再险,终归是个海盗,如果汪直不顾一切地进攻,以他现在的新式船炮,肯定能掩护小船登岛。 只是徐海的力量依旧很强,双方这一战,很容易打成徐海覆灭,汪直惨胜的局面。 而汪直作为一名招安的降将,是肯定不敢把自己的家底儿打光的,那样他就真的毫无价值了。 所以徐海赌的就是汪直不愿意接受惨胜,而并非汪直真的打不死他。但他也担心,万一朝廷下了死命令,汪直无可奈何,这种局面也不是不能发生! 徐渭捋着胡子笑道:“放心吧,有胡宗宪在,自然能掣肘汪直,让他无法发动总攻。现在萧风还是信任胡宗宪的。” 罗文龙和徐海大喜,一起举杯敬酒。三个男人谈论的朝堂纷争,阴谋诡计,王翠翘却全不在意。 王翠翘此时已经满心都是热闹的街市,热气腾腾的小吃,明媚的江南水乡,这些年的风霜之苦,让她无比珍惜徐渭带来的机会。 “海哥,我好想这一天,早点到来啊!”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一章 难得一致 严世藩正在欣赏自己的两条木腿,腿上现在还没有蛇,所以只能作为摆设,真走起来还得靠小车。 护卫走上前来,递给严世藩一封信,这信封一看就历尽磨难,既有海水的腥味,又有肉铺的油腻,还有脂粉的香味。 想来是海岛上没有鸽子,海鸥又不具备送信的功能,罗文龙几经波折才把信送到了严世藩安排在沿海的通讯点。 严世藩打开信,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忽然两腿一直,坐直了身子。 接下来他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渐渐从屋里袅袅婷婷的走出来,靠在他身上。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 严世藩大笑道:“这胡宗宪,我早就看他算个人杰,当初还曾想将其收入麾下。他一直若即若离,我当时还奇怪。 至今方才明白,原来此人其志不小啊。他根本就不想在哪一党中当个骨干,而是想自立门户,自己当权臣啊!” 渐渐奇怪地看了严世藩一眼:“他想当权臣,就是要踢掉你严家的位置,你开心个什么劲呢?” 严世藩拧了渐渐的屁股一把:“美人,你不懂朝堂中的事儿。如今萧风如日中天,严家处在蛰伏阶段。 可我父亲年事已高,我不在身边,他能支撑多久却不好说。所以我还不能蛰伏太久。 本来我还在发愁如何设计萧风呢。胡宗宪有这份野心,我还能不成全他吗?何况,这是我重回朝堂最好的机会!” 第二天,严嵩就收到了严世藩的飞鸽传书。信中写明,若萧风想把江南总督的位置让给胡宗宪,一定要全力促成! 而且告诉严嵩,自己会让江南一带的严党官员,启动“回归计划”,借助胡宗宪的野心和势力,为自己回归朝堂铺路! 严嵩看完书信后,悄悄联络了在京的严党官员,决定和严世藩打好配合。 严世藩虽然没有细说“回归计划”的细节,但严嵩对儿子的智商一向极有信心,按计划行事就是了。 又到了小朝会的日子了。嘉靖这两年开的小朝会,比过去十年开的都多,精舍的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嘉靖为了修道,要增强国运,所以比原来勤奋了很多。 另一方面是原来所有事儿都交给严嵩父子办,现在他却要重新平衡朝堂势力,不得不勤奋。 群臣刚刚站定,萧风就站了出来:“万岁,我既然已经入阁,再兼任江南总督,未免权柄太大。 而且我不能常年呆在江南,当江南总督也未免有尸位素餐之嫌,因此,请万岁免去我江南总督一职。” 嘉靖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萧风的理由是很正当的,阁臣兼任江南总督,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可改稻为桑之事,剿除倭寇之事,兴建船厂之事,都需要江南总督坐镇,你若不当了,何人能当此任呢?” 萧风想了想:“万岁,新任兵部侍郎胡宗宪,久居江南,才干不凡,我建议朝廷可任命他接任江南总督一职。” 嘉靖叹了口气,心说师弟呀,你这就有点为难我了。我倒是无所谓的,但严嵩肯定不干啊。 那胡宗宪是你的人,你把严世藩赶走了,自己入了阁,还想把江南总督这么大的官留给胡宗宪,你当严嵩是傻子吗? 严嵩能有一百条理由来反驳你,朕就是想吹偏哨,也不能偏到这个地步啊!毕竟严嵩也是自己人嘛。 所以嘉靖不抱希望地看向严嵩:“严爱卿以为如何?” 严嵩深沉地思考了一下,显得自己是经过认真权衡的,否则就显得有点假了,然后才上前拱手。 “老臣以为,萧大人所言甚善。” 嘉靖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朕也觉得……什么?你说什么?” 严嵩赶紧道:“老臣以为,萧大人言之有理。胡宗宪才干不凡,暂代萧大人行事期间,江南局势稳定,欣欣向荣。 虽然升官似乎快了些,但对人才选用,破格提拔,万岁自有独断之权,内阁并无意见。” 嘉靖差点闪了老腰,一脸懵逼地看着老朋友。 怎么回事?这还是我的老朋友严嵩吗?不会是中了心蛊吧? 不但嘉靖,丁汝夔、潘璜等一干人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严嵩这是怎么了?这事儿他有一百条反对的理由,可没有一条赞成的理由啊! 本来丁汝夔还鼓足干劲,准备在严嵩反驳的时候帮萧风说几句话呢,现在同样被闪了腰。迈出去的脚步变成了一个踉跄,赶紧收回来了。 严党众人倒是十分平静,因为严嵩早已和他们通过气儿了,他们一切唯严嵩马首是瞻。 严嵩则是一脸的大义凛然,“大公无私”,“外举不避仇”几个字就差刻在额头上了。 怎么样?老夫我高风亮节吧! 嘉靖十分欣慰地点点头:“既然严首辅赞同,各位爱卿有何意见吗?” 没人有意见,那此事就愉快地通过了。胡宗宪从巡按御史,到兵部侍郎,到江南总督,数月之内完成了三个大跳,直接成了朝廷重臣! 萧风接着道:“另有一事,汪直与徐海在海上交战极其激烈。汪直虽占上风,却也难以取得全胜。 大明水师重建尚需时日,为保存海上力量,我让汪直对徐海多次招降,但徐海十分顽固,执意顽抗。 此事夜长梦多,若是佛朗机人和倭寇加入徐海一方共同作战,则汪直再想取胜就更艰难了。 既然胡宗宪已领江南总督一职,我建议内阁下令,命令胡宗宪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剿灭徐海!” 严嵩咳嗽了一声,立刻有严党官员上前:“万岁,萧大人所言万万不可!” 这严党官员早有准备,此时火力全开,侃侃而谈。 “万岁,萧大人刚才说过,大明水师尚需时日,海上力量需要保存。汪直与徐海交战,势必两败俱伤。 到时佛朗机人与倭寇联手,只怕海上就没有大明的船只了。所以,还是招降为上策!” 萧风大怒:“我刚才说过了,我数次让汪直招降,徐海都不答应,你是聋子吗?” 严嵩冷冷道:“萧大人,你招降过汪直,就以为自己是天下最会招降的人了? 你招降不了徐海,不代表别人也招降不了!” 萧风气笑了:“哦?听严大人的意思,你有合适人选?我倒想见识见识,谁这么有本事?” 严嵩严肃地说:“既然大家都承认胡宗宪有才干,何不让胡宗宪放手一试呢?” 萧风一愣,竟然说不出话来。严党官员心中暗爽:萧风啊萧风,你也有今天啊! 从来都是你叭叭叭说个没完,从来哑口无言的都是我们,今天你也尝尝,被严首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滋味! 萧风缓了一口气,才缓缓道:“胡宗宪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办不成的事儿,他凭什么能办成?” 严嵩笑道:“萧大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别说胡宗宪只是跟你共事过,就是小犬东楼,老夫也颇有不及之处,岂可一概而论?” 这番比喻其实有点不伦不类,萧风和胡宗宪的关系,无论如何与严嵩和严世藩的关系没法类比,但群臣竟然都觉得理所当然! 话已至此,萧风总不能倚老卖老,不让后浪往前蛄蛹吧。他只好赌气的一哼,不说话了。 嘉靖心里也觉得严嵩言之有理。师弟虽然厉害得很,但毕竟不可能事事都完美。与其让汪直和徐海两败俱伤,让胡宗宪试试有何坏处? 就算不成功,到时再打也不迟啊!所以嘉靖微笑着打圆场,给师弟台阶下。 “师弟,严爱卿所言也有道理。你为朝廷做的事太多,就是神仙,同时管这么多事儿,也难免分心啊。 此时胡宗宪专心致志,本身也有才干,不妨让他试试,成固可喜,若不成再剿灭也不迟。” 萧风点点头,顺着师兄给的台阶下来了,只是仍有些不高兴。 “师兄,兴建船厂之事,虽在江南,却牵涉甚广,尤其是工部,在其中更是关键。 如今工部尚书、工部左侍郎都出缺,为了不耽误大事,我想先暂领工部之事,请师兄恩准。” 这是跟嘉靖要官了,若是别人,嘉靖可能会有所忌讳,但对萧风,嘉靖却觉得理所当然。 萧风连江南总督都不稀罕,还会稀罕一个工部尚书吗?工部在六部中,几乎是最不敏感的。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兵部掌管天下兵马,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刑部掌管天下刑狱,礼部掌管天下士子。 (其实礼部还掌管天下青楼,不过是通过教坊司间接掌管的。看到没有,这种设置说明古人就认为读书人和青楼是不可分割的,上面都是一个老板!) 工部呢?掌管天下包工头?掌管天下匠人?掌管天下奇技淫巧之事?除了能捞钱,工部就是六部中的小老弟! 萧风以阁臣身份兼个尚书,是十分常见之事。而萧风本身这么有钱,也不怕他会贪污,当工部尚书几乎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准了,着萧风兼任工部尚书。左侍郎之位,萧风可会同吏部共同商议,举荐人选。” 萧风点点头:“万岁,左侍郎之位,我建议由右侍郎龚辉升任即可。 龚辉为人稳重,赵文华这几年专注捞钱,其实真正的工程都是龚辉在主持。这右侍郎之位,倒是可以再斟酌的。” 嘉靖点头认可。龚辉已经六十三岁了,之前赵文华当左侍郎时他就是右侍郎。 赵文华当了尚书后,也没想着要提拔他,而是打算把左侍郎的位子留给严党的人。只是赵文华尚书的位子还没坐热乎,就被谈新仁背刺了。 龚辉原本以为自己没有进步的机会了,想不到萧风一句话,他的人生之路就达到了新的高度,心中感慨,难以言表。 下朝之后,萧风到吏部领了工部尚书的官凭,让龚辉组织一下,工部员外郎及以上官员,全部到大堂开会。 工部官员们听说萧风当了工部尚书,都不免暗自感慨。赵文华努力了一辈子才到达的高度,萧风一抬脚就上去了,这真是从何说起? 官员们按照位份一一行礼之后,萧风拿起桌子上的喇叭,清了清嗓子。 没错,自从丁汝夔在兵部首次使用喇叭以来,各部纷纷效仿,已经成了必备的开会神器了。 “各位老兄,我当这个工部尚书,没别的心思,大家也不用胡乱猜疑,我就是想把工部的地位提高! 我相信,各位在工部当值,只怕比起其他部的同级官员来,见面都有矮三分的感觉吧。” 众人尴尬的笑笑,一个郎中愤然道:“大人说的没错,其他部里的人看咱们,还不如户部那帮扒拉算盘的账花子! 别的部也就罢了,户部那帮家伙,一身的铜臭味儿,居然也敢笑话咱们是奇技淫巧,只会跟泥水石头打交道!” 萧风叹道:“这也不能怪人家。想想咱们工部,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尚书长期空缺,赵文华一手遮天。 神机营的火器多久没改进了?兵部的刀枪弩弓多久没升级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盖房子上了! 好好的一个国之重器,被赵文华弄成了只会盖房子搞房地产的大包工队了!” 一个员外郎小声嘟囔道:“还不是因为盖房子来钱快,做别的事儿费力不讨好啊!” 萧风一拍桌子,把那个员外郎吓了一跳,正在犹豫要不要跪下谢罪,萧风一指他。 “说的对!盖房子的确来钱快!可盖房子能让大明变强吗?就算房子能盖成万里长城,能挡住游牧民族的铁蹄吗?” 另一个员外郎小心地问道:“以大人之见,以后咱们不管盖房子的事儿了?” 萧风摇摇头:“房子还是要盖的,但不光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百姓生计,为了朝廷稳定。 杜甫说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才是盖房子的意义,而不是光为了挣大钱。” 一个侍郎困惑道:“我们都听说了,大人要改革科举,增开技科。技科中举后,可是要入工部为官的吗?” 萧风看着大家的目光,知道大家有所担心。 若是所有技科中举的人,都进入工部当官,那可就僧多粥少了,在座各位的官位都会受到威胁。 萧风笑了笑:“技科中举的人,自然是要来工部的。但诸位不必担心僧多粥少,因为僧多了,粥也要多!” 众人一愣,龚辉犹豫道:“大人,六部官位,素有定制。若要增加官位,只怕其余五部会有怨言啊。” 萧风微微一笑:“我也不会增加官位,官位仍旧保持固定,其他部也无话可说。” 众人都蒙圈了,既不增加官位,又说什么僧多粥也多,这是啥意思啊?锅就这么大,粥是怎么多的呢? 萧风深吸一口气:“各位读书当官,当然是为了光宗耀祖,但若是一贫如洗,这官当得似乎也没啥味道吧。” 官员们默默低头,谁说不是呢?大明的俸禄太低了,官员要想当清官,就得过苦日子。不想过苦日子,就得多少贪一点。 说白了,谁读书出来当官,不想要个好名声呢? 像赵文华那种无可救药的贪腐爱好者就不说了,像你岳父刘彤那种,其实小贪一点,也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个体面日子。 刘彤就是大明官员的代表性人物。绝大多数官员都不会像赵文华、赖天功(不记得这个家伙的朋友,友情提示一下,就是堵截兰爹兰娘上告未果的那个知府)那样大贪特贪。 但也不会像海瑞那样穷得连肉都吃不起,他们基本是在朝廷容忍的底线上来回蹦跶,少贪一点,过个相对滋润的小日子。 萧风理解这种社会现状,但他不希望这个风气一直延续下去。大贪都是从小贪逐渐酝酿而成的,这种风气越少越好。 “以后大家就不用贪了,朝廷自然会让大家过上体面的日子。” 官员们都吓得差点坐地下,这是能说出口的话吗?龚辉带头,集体摇头摆手地开始蹦迪。 “不不不不,大人大人,我们没贪,真的没贪!” 萧风笑了笑:“贪过也好,没贪过也罢,只要数目不大的,我都不会追究。但以后,大家就不要贪了。 工部之下,会设立国坊,除了打造朝廷所用之物外,还会制造民间百姓所用之物,与外国贸易之物。 国坊所得利润,上缴朝廷,朝廷收入多了,自然就可以为天下官吏增加俸禄。官员俸禄高了,就不必贪了!” 龚辉愣了一下,这个说法太超前了,他一时真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国坊?国家的工坊?具体都做些什么呢?” 萧风笑道:“火枪火炮,刀剑弩弓,这是卖给国家的。钢犁铁镐,房屋家具,丝绸瓷器,这是卖给百姓的。以上所有之物,凡是价钱合适,都是能卖给外国的。” 龚辉吓了一跳:“大人,这丝绸瓷器也就罢了,火器刀枪……大人入世观的产品我是看过的,当真是国之利器,万不可售卖啊!” 萧风淡淡一笑:“你不懂,只要有更好的,就可以把老旧的卖出去,这是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 龚辉小心翼翼地问:“入世观之物,已经是世上难寻的神兵利器了,难道还能有更好的吗?” 萧风肯定的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向往:“靠我一个人,只能到这个份上了。 可等我们有了技科,有了国坊,有了成千上万的能工巧匠,我们一定会有更好的!”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二章 卧底之功 萧风要成立国坊的消息,迅速从工部传播到其余各部,成了京城官场最热烈的话题。 工部官员,凡是有资格参加当日会议的,都成了社交圈中的香饽饽。各部官员一改之前不屑的态度,热情地请他们吃饭,希望能获取第一手信息。 有市场就有竞争,有竞争就有抬价。从开始时的一碗鸡丝面就能听到的消息,很快就上涨到四个菜。 然后随着市场上对消息真伪验证的旺盛需求,这些参会人员的身价又上涨到醉仙楼随便点,最后拿着联名卡的更是一咬牙,答应还有第二场! 一片热烈气氛中,最淡定的人就是精舍里刚结束闭目打坐的嘉靖,就连黄锦都有些好奇了。 “万岁,萧风所说国坊之事,如今朝野议论纷纷,都有人打听到老奴这里来了,可老奴也是一头雾水。” 嘉靖淡然一笑:“其实国坊之名虽是萧风所提,却并非是新鲜之物。只是萧风的手笔比以往大了很多而已。 朕已经收到了各部的奏折,下次朝会,必然还有一番讨论。萧风若能说服众人,此事便可行。” 黄锦微微一愣:“万岁不是说过要支持萧风的吗?” 嘉靖接过黄锦手中的茶,叹了口气:“萧风要为大明增国运,所行之事从易到难,越来越复杂。 国坊之事,尚不同于重建大明水师,朕只要支持,下面就算有怨言,只要建起来也就完了。 国坊却是要长久经营之事,便是朕飞升之后,子孙后代也要能经营下去才行。所以光有朕的支持是不够的。 萧风必须能说服六部的大部分官员,才能让这一制度永远保持下去。 一时之事可靠强权,长久之事要靠人心啊。” 黄锦看着嘉靖,垂下头,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万岁英明!” 严世藩收到了父亲的书信,简单看了一下,提笔就回。 “眼下萧风想干什么,我方都稍作反抗,但最后一定要让他得逞。其中分寸,相信父亲自能掌握。 因为如果一点不反抗,以萧风的机警,一定会察觉出我们处处让步,必然另有所图。 但如果反抗得太激烈了,甚至搅黄了萧风要干的事儿,他无事可做,目光必然又会转向胡宗宪和徐海。 沿海各地官员,正在大力推进‘回归计划’,十分顺利,此时决不能然给萧风察觉,以免节外生枝!” 鸽子飞来飞去,严嵩心里有数了,也秘密的告知了严党众人,核心思想就是要把握好尺度。 一个严党官员听到命令后有些发愁,询问自己的师爷,这要稍作反抗的姿态,最后又要让萧风得逞,尺度该如何把握呢? 师爷沉吟许久,一拍大腿:“老爷,此事也不难,老朽举一例子,大人则不言自明。 就是你既不能像青楼女子那样主动宽衣解带,也不能像良家女子一样拼死抵抗。 老爷你回忆一下你勾搭夫人的陪嫁丫鬟时,是何情景? 丫鬟是不是先扭捏作态,紧紧抱着衣服,但却不肯叫喊。然后你解一颗扣子,她捂一个扣子,却不肯重新系好? 你最后拿出银票,许诺她做妾时,她就不挣扎了,甚至开始扭动身子方便你脱衣服了?” 老爷仔细回忆着,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师爷高见!我大概会了!” 所以第二天的朝会上,当萧风提出要建国坊之事时,严党官员集体开始扭动身子,假装捂扣子。 “萧大人,此事不妥吧。堂堂朝廷,设立国坊经商,与民争利,岂不有失身份?” 萧风笑道:“自管仲以来,国家的盐铁专营,本就是国坊性质,只是范围小罢了。何况大人你也经常光顾国坊的生意啊。” 严党官员一愣:“你是说买盐买铁器吗?本官府中倒是时常买一些的。” 萧风摇头道:“不,我说的是大人你逛青楼啊。天下的青楼勾栏,都归教坊司管理,也向教坊司纳税。 大人时常光顾那些地方,确实是心怀朝廷,鞠躬尽瘁,努力为朝廷做贡献啊。” 严党官员大怒,但想起自己最后总是要宽衣解带的,不能搞得太僵硬,只得赌气回列,换另一个来。 “萧大人,朝廷盐铁专卖也好,青楼勾栏也罢,都是不允许百姓经营的生意,也不影响百姓生计。 国坊若是连丝绸瓷器都做了,那民众该怎么办呢?这不是与民争利是什么?” 萧风点点头:“你能想到与民争利,也算你是个有心人。与民争利,也要有利可争才行。 现在民间的织机,少则居家女子,一人一机而已;多则不过十几台,几十台的作坊。 因何如此?因为商路不畅,靠自给自足这些已经足够了。但若商路通畅,这些则远远不够。 国坊中的丝绸瓷器,以及一切产业,是要做精品,是要挣外国人的钱!民间产业则是要物美价廉。 以瓷器为例,自古就有官窑民窑之分,你让老百姓捧着个官窑的瓷碗吃饭,本就是暴殄天物。” 严党官员完成了扭捏作态的任务,也就自然归队了,不再强辩,换下一个人上来。 “萧大人,国坊国坊,乃国之工坊,即为国家之物,何以只放在工部之下?其余五部情何以堪?” 萧风微微一笑:“请问像大人你这样的官员是不是国家的人才?何以只放在吏部之下管理? 请问教坊司官妓是不是国家的官妓,何以只放在礼部之下管理?大人是想让六部共管这些官妓吗? 若是如此,大人尽管明说就是,何必拉着国坊和官员的所属问题,指东打西呢?” 有史以来,严党最憋屈的战斗就是这一场了。因为之前不管胜败,他们还能竭尽全力,虽败犹荣。 但这一场战斗,上面有话,只能摆摆姿势,不能真刀真枪地打,萧风稍一发力,你们就得被推倒才行。 所以萧风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严嵩更是连发言都没发,就直接胜利过关,将国坊之事定下来了。 看着萧风洋洋得意离去的背影,看着自己一群小弟被蹂躏的屈辱无比的眼神,严嵩的牙都要咬碎了。 萧风,你就神气吧,你现在有多神气,等你发现胡宗宪自立门户,我儿子计划成功,回归朝堂时,你就有多震惊,多沮丧。 老夫简直恨不得马上就看见那一幕,为此折寿一年都行! 胡宗宪当上江南总督后,徐渭与徐海的互动越来越频繁。汪直的包围圈在胡宗宪的霸气面前形同虚设,说进就进,说出就出。 汪直几次给萧风写信,表达自己对胡宗宪反常举动的担忧,萧风都告诉他,胡宗宪是自己人,不用担心。 汪直眉头紧皱,他听说胡宗宪最近和江南沿海的严党官员过从甚密,这实在不能不令他担心。 汪直投靠了萧风,自然就和严党是势不两立的。胡宗宪这般作为,难道萧风如此聪明之人,竟然没有察觉吗? 还是他被什么事绊住了,目光无暇往南边看了?汪直陷入了深深的郁闷之中,但也不敢说得太深。 毕竟胡宗宪和萧风有交情时,自己还在圈子外面。疏不间亲,这个道理汪直还是明白的。 朝堂之上,胡宗宪的奏折中,开始越来越多的出现一个人的名字:罗文龙。 在胡宗宪的奏折中,罗文龙起的作用越来越大,其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徐海。 罗文龙说服了徐海停火,为双方和谈创造条件。罗文龙说服了王翠翘,不再反对和谈。 罗文龙说服了徐海让徐渭上岛谈判。罗文龙在岛内有人要叛乱时,果断处置,保护了使者徐渭的安全。 罗文龙亲自上岸,与胡宗宪面谈,为徐海船队争取恩赦和封赏…… 嘉靖每天看着胡宗宪的奏折,对罗文龙这个名字也越来越熟悉,看着招降有望,心情也很嗨皮。 这日小朝会上,嘉靖夸奖了一番胡宗宪,表示师弟和朕眼光都不错,知人善用。这个罗文龙虽出身海盗,也还颇识大体。 关键时刻到了,严嵩轻轻咳嗽一声,挺身而出。 “万岁,胡宗宪最新奏折,其中藏着一个惊天秘密,老臣与内阁诸位阅览之后,十分震惊。 因为此事牵涉老臣,因此老臣当避嫌,由徐次辅上奏。” 嘉靖看了一眼,萧风又不在场,无奈地问道:“萧风已经几天不见踪影了,他跑到何处去了?” 刚说完,萧风就急匆匆的走进了西苑,向嘉靖深施一礼,满脸汗水。 “师兄,这两天为了防备大饥之事,以及造船工坊等事,六部官员轮流找我商谈,故而不得闲暇,还请师兄勿怪。” 严嵩心里暗暗冷笑,这些人都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让萧风抽不出身来,在内阁待不住,在朝会也缺席,以配合胡宗宪的招降行动。 但他表面却十分诚恳地说道:“万岁,此话不错,自古道能者多劳,这几件事,内阁中就萧大人最清楚,因此找他的人也多。 我和徐次辅老朽矣,高拱专心礼部、学术之事,这些事情上,的确是偏劳了萧大人了!” 徐阶面无表情,暗自咬牙,你老朽没错,别他妈拉上我啊,我还不算很老,还等着你倒了好接班呢! 嘉靖自然不会为上班迟到早退的小事儿责怪萧风,只是微笑点头,示意徐阶继续。 徐阶清了清嗓子,表情异样的看了萧风一眼,打开奏折,徐徐而诵。 “臣胡宗宪启奏万岁:招降徐海之事进展顺利,不日即可完成!其中多赖罗文龙之力。 罗文龙今日对臣言明,其实是朝廷安插在海盗中的细作,多年隐忍,皆为今日之事,言之不禁悲泣。 臣不敢轻信,罗文龙乃告臣,江南多地官府手中,皆有多年前东厂安排下来的计划书,可证明其身份。 臣于是向江南各地官员质询,共有沿海六府官员出示了证据,臣已于奏折中敬上。 兹事体大,臣不敢擅专,将此事详报于朝廷,请内阁参酌,万岁圣断!” 萧风大吃一惊:“什么?罗文龙是细作?不可能吧!此人是徐海的义子,在徐海船队中手握大权,他会是大明细作?” 严嵩心里冷笑,你现在才知道惊讶,不但晚了点,而且还早了点。让你更惊讶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果然徐阶看了看奏折中附着的计划书,又看了萧风一眼,神情更是古怪。 “万岁,计划书上,果然有东厂厂公张远的笔迹印戳,另外还有……时任后军都督府都事兼尚宝司少卿严世藩的签名!”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连嘉靖都几乎站了起来,他招手让徐阶将奏折及文书送到书案上,认真的读了起来。 萧风果然被这一闷棍打蒙了:“此事……此事必然是假的!罗文龙怎么会是细作呢? 就算罗文龙真是细作,也不可能和严世藩有关啊!严世藩什么身份,安排细作之事,轮得到他吗?” 严嵩因为要避嫌,所以只是微笑看着萧风,心中的畅快难以言表。自然有潜伏在兵部和吏部的小弟跳出来代言。 “萧大人,严世藩在认太常寺卿之前,曾任过后军都督府都事,剿灭海盗倭寇之事,五军都督府自然责无旁贷!” “五军都督府亦有刺探军情,委派细作的权利,何况此计划是与东厂共同制定,更加没有问题,萧大人分明是嫉贤妒能,不肯承认严世藩的功劳!” 见萧风还要说话,嘉靖摆了摆手,温和的制止了萧风。 “师弟啊,我知道你与严世藩不睦,但这些文件都是真的,纸张墨迹陈旧,尤其是印章,更是做不了伪的。 张远已死,此时问问严世藩就知道了。若果然是他当年埋下的伏笔,此功倒也不可埋没。” 萧风只得忍气吞声的做最后的反击:“师兄,我不是嫉贤妒能,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只是即使当初严世藩和张远联手派了个细作,还不知道谁是主导。人在海盗倭寇群中,难免不变坏的。 如今罗文龙能真心归顺,必是多年以来,一直有人与他没断了联系。我大胆推测,这必是张厂公所为!” 严嵩终于忍不住了,他冷冷的开口道:“萧大人,难道天底下的功劳都只能是你一个人的吗?大明国运其他人就不能效力了? 小儿东楼也是自幼饱读圣贤之书的,虽有些毛病,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吧。 为何就不能是他一直与罗文龙保持联系,暗中教诲行事呢?” 萧风也冷笑道:“空口白牙的说说谁不会?我就敢断定,严世藩绝没有那个耐心和情怀,与一个小小的细作保持联络。 细作本身应该就是东厂所派,这是东厂的份内之事,不过张厂公与严世藩关系好,给严世藩顺便署名罢了!” 严嵩大怒:“你说老夫空口白牙,难道你这番话反而是有理有据了?” 萧风笑道:“严大人,凡事要合情合理才行。严世藩若不是贪腐作恶,怎会被驱逐出京? 我以此为据,说他在此事中功劳微小,是合理推测。难道一个贪腐作恶的官员,心怀朝廷反而是合情合理的不成? 严大人既然无法根据现实做合理推测,那就该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严世藩这些年确实和罗文龙一直有联系。 否则就凭一个签字,能论什么功?” 萧风的话,虽然有跟严党赌气的成分,但确实也是合情合理的。嘉靖也微微点头,但也不愿让老朋友太过失望。 “严爱卿,有此签字,多少也是点功劳。朕也会让兵部论功行赏一下的,减轻些身上的罪也好,给个致仕身份也好。” 严嵩急了,儿子设计了这么多,是为了重返朝堂,光减罪和给退休金有啥用?他躬身施礼,语气肯定。 “万岁,此事我立刻派人去问小儿,若他能拿出真凭实据,萧大人怎么说?” 萧风冷笑道:“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若能拿出真凭实据,证明他一直和罗文龙联系,我第一个举荐严世藩重回朝堂!” 严嵩大喜,死死地盯着萧风:“君子一言?” 萧风坚定地说:“若不算数,让我变成严世藩那样,推车难追!” 严嵩气得差点跳起来,但毕竟主要目的达成,也就不跟萧风置气了,冲朝堂群臣转圈一拱手。 “各位大人都听见了,万岁面前,君子之约,看萧大人到时如何行事吧!” 嘉靖无奈地看着两人对峙,心里默默地想:若严世藩真拿出证据来,师弟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但又不能食言。也罢,到时就先给个小官,让严世藩重头做起吧。 内阁的正式询问函由快马送出,一溜烟的直奔江西。但其实严府内的鸽子早已腾空而起,比马要快了很多倍。 朝堂中人心惶惶,尤其是中立派,忍不住暗自担心。 严世藩犯了那么多的罪,都被赶出朝堂了,若还能卷土重来,萧风还能顶得住严党的反击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三章 孤峰独翘 罗文龙被胡宗宪一条龙招待了,吃喝之后上青楼,全是顶级红牌小姐姐。 罗文龙在海盗中混了这么久,自然不缺女人。但王翠翘管得紧,因此都是偷偷摸摸的。 虽然上岸时也会去青楼消费,但同样也不敢找太红的姑娘。因为红牌姑娘一定会与人竞争,而竞争就容易露相。 他之前的身份,那绝对是越低调越好,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所以睡的女人最多也就是二线的。 今天他可是江南总督胡宗宪的贵宾,那身份自然格外不同了。醉红楼的妈妈简直把他当神仙供,所有红牌姑娘都带出来了。 当然,因为有胡宗宪在场,肯定不能上来就直奔主题,那也显得太不高雅,太有失身份了。 所以,这种高端局往往都是以歌舞团的名义出现。肯定是先歌舞一番热热场子,红牌姑娘们一个个轻歌曼舞,美似飞花,柔若烟柳。 徐渭和胡宗宪又一口一个罗老弟叫得亲热,又让姑娘们轮番上来敬酒,饶是罗文龙酒量不俗,也喝得熏熏然。 歌舞之后,胡宗宪表示不胜酒力,先回府了,并且叮嘱徐渭,一定要把罗老弟安排好。 等胡宗宪走后,徐渭大手一挥:“罗老弟看中哪个了,尽管开口,今日定让你尽兴而归。” 罗文龙早就看上了一个叫紫云的姑娘,一直直着眼睛垂涎三尺的期待着,此时徐渭一张口,哪里还等得,立刻流着口水将手指向了紫云。 不料徐渭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难色,走上前叫住妈妈,低声说了几句。妈妈愣了一下,跑过去把紫云拉到一边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儿,妈妈又无奈又气愤地回来了,先自罚了一杯,然后给徐渭和罗文龙分别斟酒赔罪。 “二位大爷啊,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紫云姑娘是官宦女子出身,知书达理,向来极挑客人的。 我跟她说了半天,她说罗大爷人品样貌都好,就是谈吐差了些,显然是没什么文采的,她不想伺候啊。要不大爷换一个吧。” 罗文龙大怒,但也知道自从萧风在京城搞什么青楼改革之后,教坊司下了命令,各地娱乐业都开始重视从业者权利了。 在此之前,各楼的红牌姑娘就有挑人的权利,现在有了保护伞,就更嚣张了。不过这紫云姑娘也是个出奇的,竟然连江南总督的客人面子都不给。 要说这事儿本来也不需要较劲的,红牌姑娘有的是,罗文龙另选一个就行了。就算一次选上两三个,以胡宗宪的身份,也不至于翻脸不给结账的。 可男人就是这个德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本来紫云姑娘在一众姑娘中就最出色,现在一看又如此有个性,罗文龙眼里哪还看得上别的女人? 要说文采,罗文龙确实是没有。他主要就占一个眉清目秀,不过这些年过去了,也不算是多鲜的小鲜肉儿了。 而且在海盗和倭寇群体里,肯定是文盲众多,粗鄙不堪,他这些年也没啥学习文采的机会,光学会骂人了。 海盗群体复杂,罗文龙能从东北女真话,一直骂到西边藏族语,中间还能用日语来上几句。 见罗文龙沉着脸,徐渭微微一笑:“这算个屁事!罗老弟放心,老哥一定帮你把这紫云姑娘拿下!” 罗文龙大喜:“当真吗?先生何以教我?” 徐渭笑道:“我吟诗一首,你写在纸上,让妈妈交给紫云。她自然以为是你所作,还敢说你没文采吗?” 罗文龙恍然大悟,立刻拿起纸笔,等着徐渭吟诗。徐渭拿着酒杯,轻轻啜饮。 “这诗须得符合你的身份和经历才好,否则虽然是你的笔迹,她可能也会怀疑是别人代作的。但若是带上你的身份,就无可置疑了。” 罗文龙心痒难熬,连连点头,激动的拿笔的手都哆嗦了,某部位已经提前开始预热了。 “我本四海飘零人,不爱神仙爱红尘。珠环翠绕浮生梦,孤峰独翘破紫云。” 罗文龙念诵一遍,他也不知道这诗好还是不好,倒是妈妈看得满脸飞红,笑闹着捶了徐渭一拳。 “徐先生你真是的,就会拿我们姑娘开玩笑。这诗文采自然是好的,可最后一句未免也太艳了些。” 徐渭哈哈大笑:“紫云姑娘眼高于顶,我罗老弟却也是纵横四海的豪杰。若是让我罗老弟当了入幕之宾,当然要孤峰独翘,穿云破月!” 罗文龙这才醒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妈妈拿着诗文去了,过了一会儿,喜滋滋地回来了,告诉罗文龙,紫云姑娘已经答应了。 罗文龙大喜,敬了徐渭一杯,抖擞精神,早已孤峰独翘,迫不及待地大破紫云去了。 罗文龙深陷温柔乡,徐海这边也在积极地准备投降事宜。汪直已经接到胡宗宪命令,让他打开包围圈的一个口子,让徐海的船队从岛上开到宁波来。 当然这个口子的方向只在这一面,徐海如果想趁机往别的方向跑,汪直自然还是能合围追击的。 汪直倒没什么意见,他该提醒萧风的都已经委婉的提醒过了。萧风不搭理,他也没什么办法。 胡宗宪现在是江南总督,虽然他这个镇海将军不完全归江南总督管,但也不能硬顶着,只能奉命行事。 徐海远远地看着汪直的船队在远方的海面上起起伏伏,心里也不禁十分感慨。 两人相识十几年,合作过,当过兄弟,也分裂过,当过敌人。彼此争霸,互不相让。 结果兜兜转转这些年,最后先后都被朝廷招安了。汪直已经升了镇海将军,自己能当什么呢?按胡宗宪的承诺,应该不会低于汪直吧。 徐海上岸后,受到了胡宗宪的热烈欢迎。胡宗宪要求他的船队众人全部放下武器,这样才能进城,这是大明军队的规矩。 徐海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规矩,颇为犹豫,但王翠翘劝说他:“海哥,咱们已经上岸归顺了。 现在就算胡宗宪真的翻脸,他手握重兵,咱们这些兄弟也是必死无疑的。何况咱们已经离岛,汪直必然已经占领了主岛。 咱们就算能上船,也不是汪直的对手。不管海上还是陆地上,咱们都绝无希望,只能相信胡宗宪会守信用了。” 徐海想想也对,而且罗文龙也在城头上冲自己招手呢。他转过头,命令部下放下武器,空手入城。 徐海入城的时候,严世藩的证明材料也进入京城了。 朝廷的快递小哥收了严嵩私下里给的大红包,把马跑得直冒白沫,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终于用闪送的速度将文件送到了严嵩的手里。 严嵩给了个五星好评之后,立刻把文件送到了嘉靖的手里。于是在第二天的小朝会上,嘉靖给大家展示了这些证明材料,主要是给师弟看看,免得他有怨念。 证明材料是非常扎实的,能够看得出为了这一天,严世藩准备了很久。 和罗文龙联系的次数很频繁,大部分都是勉励罗文龙要耐得住寂寞,忍辱负重,为大明效忠等等。 群臣面面相觑,虽然铁证摆在面前,但他们仍然觉得这事儿很魔幻。其实别说萧风了,就是大部分严党官员,都不相信严世藩有这份赤胆忠心。 但严嵩是很感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儿子对大明其实这么忠诚,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嘉靖,心想万岁啊,这次你该相信我们父子是忠于你的了吧? 嘉靖也很意外,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信的来历。严世藩每次用左手给罗文龙写一封信,就会同时用右手给他写一封信。 不同的是,左手的信是会发出去的,内容不可告人,阅后即焚;右手的信是不会发出去的,内容堂皇,就是为了留着准备今天用的。 看着严嵩感动成这样,萧风沉着脸,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严大人,严世藩这些信不应该是发给罗文龙的吗?为何此时还在严世藩手中呢?难道罗文龙看完信还得给严世藩还回来不成吗?” 这个问题严嵩已经问过严世藩了,所以此时胸有成竹。 “自然不是,小儿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写一封信,都要一起写两份,发出一封,留下一封。 这样做的好处是如果时间长了,忘记了自己信中所写的内容,可以拿出来查证一下。” 这叫留底,官府各部门中也尽有这样干的。个人写信这么做,确实有点诡异,不过也不能说人家不能有这个习惯。 萧风点点头:“那罗文龙给严世藩的回信呢?怎么一封也看不见啊?” 严嵩严肃地说:“罗文龙身在匪窝,自然要万分谨慎,都是由送信之人带回的口信,否则万一暴露,岂不糟糕?”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就是萧风也不能说不对,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提出质疑。 “就算这些信能证明严世藩和罗文龙有来往,但罗文龙久在匪窝,还能对严世藩言听计从吗?” 严嵩肯定地点点头:“我儿给万岁的奏折上已经写明,罗文龙赤胆忠心,我儿的一切命令,他都言听计从。 从此次招降徐海来看,此言自然非虚!萧大人一味质疑,不过是嫉贤妒能,担心万岁恩赏我儿罢了!” 萧风笑道:“我却不是这样的人,只要是大明栋梁,万岁恩赏谁,我都开心,哈哈哈,好开心!” 他嘴里说着好开心,可是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嘉靖暗暗好笑,决定给师弟点面子,不能当场就让师弟难堪,所以缓缓开口。 “罗文龙与严世藩一直紧密联系,此事已经得到双方的认可。如此,等徐海招降完毕,罗文龙与严世藩一同封赏不迟。 严爱卿可通知严世藩,即日便可返回京城,等待朝廷恩旨。你年纪大了,身边也确实需要有人照顾。” 严嵩虽然对嘉靖没能立刻封赏略有遗憾,但既然有这话了,那封赏是肯定的了。恩准回京,那重返朝堂就指日可待。所谓好饭不怕晚,严嵩立刻谢恩。 就在此时,陆炳匆匆而至,报告嘉靖:“万岁,徐海已经率部登岸,胡宗宪在城内受降安抚。 但罗文龙密告胡宗宪,徐海受降有诈,恐其会与倭寇里应外合,谋夺宁波及杭州府城,胡宗宪已将徐海扣押下狱,严加审问。” 一石惊破水中天,嘉靖和群臣都愣住了,萧风反应最快,立刻问道。 “徐海的船队呢?如今是什么情况?” 陆炳赞许地看了萧风一眼:“徐海的船队已经都被胡宗宪控制了,从江南之地提前训练的船兵已经上船,汪直派人过来指导如何作战了。” 嘉靖也满意的看了萧风一眼,还是师弟反应快啊,只要徐海的船队到手了,徐海是死是活,其实并不重要。 萧风拱手道:“师兄,虽然徐海此时价值已不是很大,但毕竟他是朝廷招降之人,若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徐海,今后再招降就没人敢信了。 还是要让胡宗宪好好审审,拿到切实的证据,做到不枉不纵,才能服众,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明以信义为主。” 嘉靖连连点头,让内阁按萧风的意思拟旨。严嵩则紧皱眉头,不知道罗文龙为何会忽然这么做,是儿子的什么计划吗? 此时被关押在牢里的徐海也是十分懵逼的,他也想不出罗文龙为何要忽然背刺自己,所以他既不相信,也一直喊冤,却没人搭理他。 王翠翘的待遇比徐海略好一点,没有关进牢里,而是在一间看守严密的小屋子里被软禁了。她心急如焚,一直要求见胡宗宪,却也没人搭理她。 罗文龙此时在紫云姑娘的服侍下正在穿衣服,他听说徐海下狱了,也吓了一跳,边提裤子边往外跑,迎面正好撞上了来找他的徐渭。 “徐先生,怎么回事?徐海和夫人为何被胡总督抓捕下狱呢?就算不给官当,也不该如此吧。” 徐渭叹了口气:“我就是找你说这事儿的。徐海很可能是诈降,他入城后,我们在城外抓住了一个倭寇的细作。 此人招供称,徐海早就和他们勾结,入城后找机会偷开城门,放火为号,和倭寇一起偷袭宁波城,然后再图谋杭州城!” 罗文龙大惊,顿时全身冷汗。如果这是真的,那不但自己此次的功劳全都化为乌有,搞不好还会被作为同伙。 “先生,这不能吧?当初和佛朗机人合作,徐海尚且犹豫,他会偷偷联络倭寇,做此等大事吗?” 徐渭摇头叹息道:“罗老弟啊,你也太老实了点。若我所料不错,此事很大可能是胡总督一手安排的。” 罗文龙真是一惊接一惊:“这……这又是为何呢?徐海投降,胡总督功劳已经很大了呀,为何还要如此行事呢?” 徐渭冷笑道:“罗老弟,你虽然也算见过些世面,但对朝堂中尔虞我诈之事还是太嫩了些。 你想想,胡宗宪想要自立门户,光是一个招降之功怎么能够呢?他肯定还要彻底掌握徐海的船队,才能跟萧党和严党分庭抗礼。 徐海虽然投降,可一旦被朝廷授官之后,就不再归江南总督管了,而是归朝廷管了。 胡宗宪门户初立,势单力薄,谁能保证徐海不会转投他人怀抱? 别的不说,老弟你就和严世藩关系紧密,徐海转投严党是不是很容易? 所以与其留着他,不如除掉他。罗老弟啊,其实,这对你也是好事儿!” 罗文龙又是一愣:“为何对我会是好事呢?” 徐渭笑道:“胡宗宪既想留住招降的大功,又要铲除徐海以绝后患,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捧你。 他把你捧得越高,他这次招降的功劳也就越大。原本他承诺给徐海的官爵,自然就都是你的了!” 罗文龙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忍住肚子里的欢喜和狂笑,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架势。 “只是徐海毕竟是我的义父,江湖上多有知道此事的,传出去难免让人戳脊梁骨啊!” 徐渭斜了他一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为朝廷当细作,认徐海为义父也是忍辱负重! 再说了,你将来当了将军,手握重兵,还在乎什么江湖风评?哪个江湖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你作对?” 紫云姑娘听出了好处,柔情似水地抱住了罗文龙,把一对柔软的成竹在他身上揉来揉去的,生怕这位未来的大将军看不上自己了。 罗文龙面红耳赤,全身发硬,喘着粗气问徐渭。 “先生,那我该如何做呢?” 徐渭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大丈夫!你立刻写一封揭发信,就说徐海勾结倭寇,企图夺城。 如此一来,不但和胡总督站在了一条战线上,将来斩杀徐海之功,也有你一份儿!”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四章 徐海反击 罗文龙写完了揭发信后,心里始终有些不踏实。他跑到城外,去寻找鸽子窝,希望能得到严世藩的指点。 但当他来到平时的联络点,一个肉铺旁边的勾栏时,却发现整片集镇都被军队管控了。 一打听,才知道是为了防备倭寇突袭,军队进驻,所有人都被迁走了,去向不明。 罗文龙知道胡宗宪这是在造声势,就算是冤枉徐海,也得把事儿整得像真的一样才行,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枭雄。 既然没法联系严世藩了,罗文龙也只能回到城里,继续到紫云姑娘的绣房里孤峰独翘,反正一切都是胡宗宪花钱,不玩白不玩。 相比罗文龙的性福生活,徐海那简直是一个天宫,一个地府。别说姑娘陪睡了,连两只手都不得自由。 王翠翘虽然是被软禁,吃穿用度都是好的,但她却更是心如油煎。因为被派来照顾她的丫鬟偷偷告诉她一个让她魂飞天外的消息。 “听胡总督的丫鬟说,胡总督的四夫人和胡总督吵了一架。 四夫人说胡总督看上了徐夫人,为了得到人家不惜害死人家丈夫。” 王翠翘心里咯噔一下,她此时不过三十左右,正是最诱人的时候,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 早就听说胡宗宪是酒色之徒,莫非真是自己害了海哥? “这是真的吗?胡总督他……他怎么说的?” 但接下来丫鬟的话,却让她更加惊恐:“胡总督说四夫人放屁,还打了四夫人的屁股。 他说他就算好色,也不至于这么下作。胡总督说看上徐夫人的另有其人,胡总督自己不要,是要留着赏赐给有功之臣的。” 王翠翘珠泪滚滚而下,她拔下头发上的金钗,送给了小丫鬟,求她帮忙给徐海送个信,让他心里有数,早想对策。 小丫鬟眼馋地看了金钗半天,终于没抵抗住诱惑,收下金钗,带着王翠翘给写的小纸条,一溜烟的跑了。 徐渭看完王翠翘的纸条后,气得差点吐血,他拼命地撞击铁栏杆,大喊着要见胡宗宪。牢头怕他一激动撞死,赶紧带人把他锁起来了。 因此当徐渭来看他时,他是相当的激动,两手捧着镣铐举在胸前,眼含热泪,嘴唇发抖。 “我听信先生之言,举家来投,却落得这般下场!我对先生敬若神明,先生何以如此待我?” 徐渭面沉似水,叫过牢头来:“谁让你们给徐船主带的枷锁?我不是说了要照顾的吗?什么叫照顾你们不懂吗?” 牢头叫苦诉冤:“徐先生,我哪敢自作主张啊?是胡总督怕徐船主自杀,这才让人禁锢他的双手的。” 徐渭一挥手:“给徐船主去掉枷锁!总督怪罪,由我徐渭一人承担!徐船主一代豪杰,岂会做那等小儿女轻生之态?” 牢头不敢违拗,只得给徐海去掉了枷锁。徐海活动了一下手腕,悲愤地看着徐渭,等着他的解释。 徐渭看着徐海,却丝毫没有歉意,反而是带着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表情。 如果大家不理解这个表情是什么样的,可以回忆一下你失恋后,你的兄弟或姐妹看你的表情。 徐海被看虚了,颤抖着问:“先生和胡总督如此待我,究竟是何原因?我并未勾结倭寇,图谋偷城啊,此乃莫须有之罪名啊!” 徐渭叹息道:“徐船主一代豪杰,可惜却是个残废之人,可悲,可叹。” 徐海疑惑地上下看了自己一下,确定自己并无残疾。虽然这两年某方面不是很行了,但徐渭应该不会知道才对。 “先生何出此言?在下并非残疾啊!” 徐渭冷冷道:“徐船主是个瞎子,怎么不是残疾?你勾结倭寇,图谋偷城之事,就是你的义子罗文龙告发的!” 徐海脑子嗡的一声,他张口结舌地看着徐渭,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不,不会的,他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啊?” 徐渭冷笑道:“好处可多了。你是船主,他是你义子。投降之后,他功劳再大,也压不过你去。 但如果你是叛逆,他协助胡总督将你诱降,并破除你的阴谋诡计,你说这是不是大功一件?” 徐海连连摇头:“不能不能,他在我麾下许多年,一直对我很是尊敬,他不会这么做的。” 徐渭拿出一张纸来:“给你看看这个,你看完再说!” 徐海接过来,这是胡宗宪上书朝廷的奏折副本,详细说明了罗文龙是严世藩安排的朝廷卧底,一心招降海盗,为朝廷效力。 徐海遭受了一次重击,但他还挺得住,因为这事儿,他心里大概也有数。他也是一代枭雄,并不是傻瓜。 “先生,其实罗文龙与严世藩关系紧密,我是知道的。他和严世藩一直联络不断,我也是默许的。 严世藩是什么人,你比我还清楚。他会是真心为朝廷办事儿?无非是给罗文龙留条后路罢了。 我默许罗文龙与严世藩联系,并默许他动用我的资源人手帮严世藩办事,也无非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先生据此让我相信是罗文龙出卖了我,着实让我难以全信,还请先生见谅。” 徐渭叹息道:“你和罗文龙父子相称十年之久,我和你不过几十天的朋友,疏不间亲,我岂能不知? 所以,这里还有一张纸,你再拿去看看,看完之后,再说不迟!” 徐海接过来,脸上顿时变了。这是一张罗文龙亲笔写的揭发信,揭发徐海在被汪直围困之前,就和倭寇勾结。 并且明确表示,徐海对自己说过,万一被困,可以暂时投降,看形势变化,找机会和倭寇配合夺城。 徐海再次遭到重击,他有点挺不住了,此时已经相信了八成,但心中始终还有疑问。 “先生,罗文龙既然是朝廷细作,他能促成招降一事,已有大功。他有严世藩为后台,前程也不可限量。 我二人十年父子,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他,他就仅为了抢功劳而置我于死地,他还是个人吗?” 徐渭同情地看着徐海,又拿出一张纸来,徐海欲哭无泪,你他妈的有东西不能一次拿出来吗?这样折磨我好玩是吗? “徐船主,你说对了,罗文龙不是人。他要置你于死地,也并非只是为了抢功,还有更龌龊的目的!” 徐海接过纸来,这次上面的字却很少,居然是一首诗,诗名就叫“罗文龙”。 “罗文龙 我本四海飘零人, 不爱神仙爱红尘。 珠环翠绕浮生梦, 孤峰独翘破紫云。” 徐海茫然地看着徐渭:“先生,这诗……是罗文所作吗?” 徐渭点点头:“这样的破诗,不是他做的,难道还能是我做的不成吗?这是他在醉红楼喝醉后写的!” 徐海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以徐渭的文采,如果写出这种诗来,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我素知罗文龙粗通文墨,于诗词一道并不精通。此诗文采平平,而且略显猥琐下流,只是不知先生给我看这个……” 徐渭冷笑一声:“你把第一行的第一个字,第二行的第二个字,第三行的第三个字,第四行的第四个字,连起来看看!” 徐海拿着纸,手指按照徐渭说的顺序,一个个地点下去。 他的手就像得了鸡爪疯一样,剧烈地颤抖着,终于,一口鲜血噗的喷了出来。 我,爱,翠,翘。 “畜生!畜生!!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 徐海终于明白了,看上王翠翘的人是谁,胡宗宪要赏赐的有功之臣是谁,也终于彻底相信了罗文龙要害自己的原因。 徐渭叹息着,站在徐海的身边,听着徐海愤怒而绝望的狂吼,逐渐变成无比凄凉的哭泣声。 片刻之后,徐海像从梦中惊醒一般,一把抱住了徐渭的大腿。 “先生,先生!我对先生敬若神明,翠翘更是与先生多年旧识,对先生无比敬仰啊! 请先生救救我,请先生救救翠翘,请先生为我申冤,为我申冤啊!” 徐渭深吸一口气:“我亲上海岛招降的你,如今你落到这步田地,我岂能袖手旁观?所以我才亲自来看你的。 不过,事已至此,没人能救得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 徐海先是听见徐渭肯帮他,顿时大喜若狂,但后半句话又让他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 “先生请明示,徐海无不听从!” 徐渭冷冷地说道:“胡总督已经将你的船队与倭寇勾结之事上奏了朝廷,此事就绝不可能不了了之! 罪,是一定要有人顶下来的!不是你,就是别人! 你若能证明有人勾结倭寇,谋逆作乱的实证。胡总督也未必非用你邀功不可。 我已经劝过他了,自古杀降不详,折损寿数,他也听进去了。只是此时也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徐海咬着牙:“哪儿还用找别人?在我船队之中,历来与倭寇勾结最紧密的,就是罗文龙这个畜生! 我本来与汪直一样,对倭寇是看不起的。只是偶尔利用一下,区区倭奴,怎配与我相提并论。 是罗文龙一直与倭寇勾结,我一来念及父子之情,二来想留严世藩这条后路,才放权给他,不加干涉的!” 徐渭点点头:“若能把罗文龙推出去顶罪,那是两全其美之事。 胡总督功劳依旧,你和王翠翘也安全了,还除掉了罗文龙这个畜生。 只是毕竟罗文龙揭发你在前,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只靠空口白牙,想翻过天来却不容易啊。” 徐海此时已经冷静了一些,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阴冷的笑道。 “先生也不要太小看我,我能纵横四海,与汪直斗得你死我活,也不是无能之辈。 这次是我真的没想到错认了一个畜生,才会被害到这种地步。可我也不是全无防备的。 罗文龙勾结倭寇,杀害渔民,打劫渔村,甚至攻打过县城。很多行动都是他拟定的计划,与倭寇共同行事的。 他虽是我的义子,但船队规矩,要调人调船都要有船主的手令才可以。所以很多计划书都是通过我的船队送出去的。 我当时就让送信的人将信带回来交给了我。那些信就在岛上一个秘密的地方保存着,我告诉你地方,你带人去找! 那些信,足以证明罗文龙和倭寇勾结,犯下过累累罪行,不管他怎么抵赖,也是赖不掉的! 所以,这也能证明,这次和倭寇勾结要偷袭府城的,绝不会是我,一定是他!” 徐渭的眼睛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皱眉,有些为难的样子。 “徐船主,勾结倭寇虽然事情不小,但罗文龙告你在先,而且还有严世藩做他的后台。 只怕他会说与倭寇勾结都是你下的命令,却也难以分辩啊!” 徐海点头冷笑道:“先生所言极是,不过我既然决定拼死一搏,也不是没有底牌的。 虽然这畜生每次和严世藩的通信都会烧掉,但有一次严世藩的重大行动,我不肯参与,担心受连累。 罗文龙劝我,说若是严世藩败了,萧风一家独大,那汪直必然会统一四海,我的船队再无立锥之地。 为了让我同意借给他人手,给他权利召集倭寇,他把严世藩给他的信,和严世藩在日本准备的退路计划都给我看了。 他告诉我,万一计划失败,严世藩会将国内暗藏的财富都给我,借助我的船队逃到日本,然后用在日本暗藏的财富东山再起! 我趁给他拿手令之时,假装替他烧毁了信,其实却留在了自己的衣袖之内。这封信,也在那堆书信之中!” 徐渭满意地笑了:“徐船主,你放心,有了这些信,我若是不能帮你脱难,那我徐渭就该滚回老家去当教书先生了!” 徐渭再次登上海岛去寻宝之时,严世藩的车队刚好离开江西的豪宅,出发向京城而去。 严世藩坐在车上,两手抚摸着自己的两条腿。他的两条腿上穿了裤子,能穿裤子的感觉太让人怀念了! 当地知府、知县都赶来相送,谄媚无比。因为他们都知道严世藩这次回京,必然东山再起,现在可是烧冷灶的好机会。 严世藩笑容可掬,一一道谢,甚至对每个人都抱拳施礼,并表示自己行动不便,委实是失礼了。 那副谦恭下士的姿态,是以前的严世藩绝对做不出来的,渐渐在旁边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赞赏。 一个男人,有权有势时随性而为,盛气凌人,谁都能做到。但要能遮掩本性,让人亲近,却是难上加难。 严世藩之前最薄弱的一点,就是他的性格和暴戾,可现在,他没有缺点了。 他完成了从一个有弱点的天才坏蛋,到一个没弱点的政治枭雄的进化。 渐渐看着严世藩,那些官员都看着渐渐。 他们也都是青楼常客,也都是娇妻美妾的男人,可面对渐渐时,他们却集体失态了。 哪怕知道垂涎严世藩的女人会惹来杀身之祸,他们仍然不由自主地盯着渐渐,甚至有的都流出了口水。 严世藩瞥了渐渐一眼,知道是她在测试自己的功力,也不恼火,微笑着放下车帘,车队扬长而去。 几个官员视线被阻隔,这才如梦方醒,面面相觑,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惊慌。 知府大人偷偷擦了擦口水:“张知县,你这是干什么,竟然盯着小阁老的侍女看,太失礼了!” 张知县不敢顶撞上官,只好攻击同僚:“李知县,你这是干什么,我看你手都伸出来了,难道还想去摸人家不成?” 李知县刚才确实险些出丑,但也不服气,指了指张知县的下身:“老张,你还是先软了再说我吧!” 此时渐渐和严世藩在豪华大车里已经滚作一团,滚滚的车轮声掩盖了粗重的呼吸声。 “渐渐,你别再发功了,这样下去,这一路上我都不用干别的了!” “我已经收功了,可血姑的魅力再收也是有范围的,你离我太近,自然是受不了的。” “不行,我还得琢磨怎么对付萧风呢,不能光是想着这种事儿啊,啊,啊,啊,啊。” “那等会儿我坐另一辆车去,这样就可以了哦,哦,哦,哦,哦。” “嗯,嗯,嗯,嗯,嗯……” 远处的山顶上,龙虎山的张天师正带着几个弟子在山上现场教学。龙虎山就在江西,因此龙虎山的道士们出现在此处也不足为奇。 比较出奇的是,弟子中有一个中年男子,虽也穿着道袍,但一看就不像个道士,手里拿着画笔和纸,倒像是来写生的。 张天师看着那人笔走龙蛇,转瞬间连山带水,以及下面的房屋就跃然纸上,忍不住点头赞叹。 “不愧是京城名画师,当真是名不虚传啊!这一手工笔山水,实在少见得很!听说阁下的工笔人物也相当了得?” 那人苦恼的叹息:“其实在下都不知道自己会画多少样了,每次都是被逼的啊。我还画过工笔伤口呢,唉,一言难尽啊!”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五章 萧严决战 严世藩的车队进了京城,京城的严党官员弹冠相庆,自发地到城门口迎接严世藩。 严世藩却十分低调,只是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一路直奔严府。 进了严府的大门后,严世藩推着小车,从前院,到中院,到后院,挨个转了一遍,神情不胜感慨。 然后他转到严嵩那半边府里,规规矩矩地等着严嵩下值回家。严嵩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儿子,顿时热泪盈眶。 “东楼,你……你回来了!你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沉稳多了。” 严世藩点点头:“父亲,我回来了。而且,这次我不会再走了。我们父子一起,东山再起!” 严嵩欣慰地擦擦眼泪,忽然想到什么,泪水再次涌出。 “可惜,你母亲、你娘子都不在了,否则她们见到你现在这样,该多高兴啊。 还有文华,如果他还在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好好热闹热闹了。唉,这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严世藩也一脸沉痛地安慰父亲,就像真的也很为赵文华的死痛心一样。 “文华兄确实太可惜了,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 然后他觉得空气似乎有些降温,脊梁骨有点凉飕飕的,耳边传来一句若有若无,莫名其妙的声音。 “老子给你当牛马,你他妈的把我耍……” 严世藩皱皱眉,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这是什么狗屁诗啊,谁会做出这种烂诗来。 “东楼啊,你今日入京,有些消息可能还没听说,罗文龙把徐海给告了。 说他勾结倭寇,意图谋夺宁波、杭州二府。胡宗宪已经把徐海下了大牢,正在审问呢。” 严世藩愣了一下,沉吟半晌:“罗文龙此时为何要这么做呢,对他没什么好处啊?” 又想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不是罗文龙的手笔,想来是胡宗宪只想要徐海的船队,却不想隔着徐海指挥。 所以他干脆借罗文龙之口,趁机除掉徐海。这样他不但招降之功仍在,又多了一条剿匪之功,还直接掌控了徐海的船队。 有了这个船队做家底,胡宗宪这个江南总督,就有了和萧风、严党对抗的资本,哼哼,果然不凡啊!” 严嵩也回过味儿来了:“胡宗宪这小子,当初老夫就颇为欣赏,只是后来与萧风走得近了,老夫就不再搭理他了。 东楼,让他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会不会真的三足鼎立,对我们也产生威胁呢?” 严世藩摆摆手:“父亲放心吧。此时的头号敌人是萧风,有胡宗宪搅局,我们对付萧风会更容易些。 至于萧风倒台之后,胡宗宪算不了什么。他又不是万岁的师弟,身上没有免死金牌,我要弄死他,易如反掌!” 俞大猷上京来了,带着胡宗宪的密奏,不经内阁,直接上报给嘉靖。这是各地总督及各地巡按御史的特权。 有这种密折上奏,不经内阁,直达天听的特权的,一是各地总督,二是巡按御史,三是太监督军,但真正会使用这种特权的,却少之又少。 因为朝廷给这个特权,是一种恩宠的表示,意思是皇帝拿你当自己人,所以有特殊话题的时候可以不在朝廷大群里@朕,而是直接私聊。 但这种私聊其实是避不过别人的耳目的。别人虽然不知道你和皇帝私聊的内容,但却知道你俩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背着别人偷偷打字。 这种情况下,不管你们私聊的是啥,一定会引起朝廷大群里的人的不满,尤其是群主——内阁首辅会更加不满。 所以这种密折直奏,其实是一种很得罪内阁的行为,不是真正有什么大事儿,一般都不会用的。 就像尚方宝剑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拿来吓唬人的,真正砍人的时候少之又少。 但这次胡宗宪用了,而且嘉靖看完奏折后,把拂尘都砸断了,第二天天不亮,锦衣卫就挨家挨户地叫人上朝。 这次不是小朝会,而是大朝会,嘉靖回了皇宫!这足以说明这次的事儿有多严重。 内阁的人都知道胡宗宪和万岁私聊了,但究竟私聊了啥,谁也不知道,因此百官上朝问内阁,内阁表示老子知道的也不多啊! 其中最疑惑的当属严嵩,他被命令带着严世藩上朝。严嵩本来还很高兴,觉得是悬空的封赏就要落地了。 但严世藩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在锦衣卫通知完离开之后,他静静地看着父亲,半天才说话。 “父亲,事情有点不对劲。” 严嵩一愣:“怎么了?万岁之前说过要等徐海投降一事结束,对你进行封赏的。 现在胡宗宪密奏到了,万岁让你上朝,应该是要当众封赏吧。咱们也不期望太高,能给你个员外郎,从头开始就行啊。” 严世藩摇摇头:“若是封赏我,以万岁此时的心境,是绝不会开大朝会的。我虽立了功,但萧风并未犯错。 因此此时万岁应该是低调封赏,避免让萧风不满,激烈反对。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 严嵩愣住了:“那……会是什么事儿呢?我们该如何应对?” 严世藩苦笑道:“我们身在京城,只能听天由命。父亲只管去换官服准备上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咱们那么多次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我就不信萧风此时还能有什么更厉害的手段!” 严世藩推着小车,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招招手,把渐渐叫到身边。 “你到墙头悄悄看看,府周围是否隐藏着锦衣卫的暗桩,是不是比以前更多?” 片刻之后,渐渐回来了,脸色微微发白,冲严世藩点点头。 “至少十个暗桩,之前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三五个而已。” 严世藩脸色沉重,半天才苦笑道:“虽不知是什么事儿,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渐渐,你立刻想办法混出城去。 我是肯定走不了的,你功夫高强,又有血姑媚术在身。何况事情没定,他们也不会太在乎一个侍女的动向。 你出城之后,在城外等着消息,如果一切无事,你再回来。万一事有不妥,你带着这封信,回苗疆去,交给萧芹!” 渐渐沉默片刻,妖媚地一笑,一把揪住严世藩的衣领,将自己红艳的双唇按在严世藩的嘴唇上,狠狠地一亲,转身离去。 严世藩回味地舔了舔嘴唇,阴冷的一笑,整了整衣襟,推着小车,来到门前,让人打开大门。 锦衣卫暗桩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严世藩的身上,渐渐就像一片阴影里的树叶,从后面墙头悄悄飘落,快走几步,融入人群之中。 萧府里,萧风穿好衣服,正了正衣冠,青衣白袍,映衬着一张年轻的脸,和一双深邃沧桑的眼睛。 刘雪儿边帮他拉衣襟边出神地看着他:“风哥,感觉你今天和平时不一样呢,是有大事要做吗?” 萧风拍拍刘雪儿的肩头,感受着那肉肉的弹性,淡然一笑:“对,今天,我有大事要了结。” 一种无形的沉重氛围,几乎笼罩了整个京城,萧府众人自然也感受到了。就像大雨将至时,所有昆虫和关节炎患者都能感觉到一样。 后院的女子们走出来了,巧娘拉着巧巧,柳如云拉着女徒弟,张云清拉着旺财。 中院的刘雪儿拉着小梅,兰娘拉着兰小子。兰娘自从兰爹去世,萧风就不让她在前院住了,让她搬到中院,和小梅一起照顾刘雪儿。 兰小子和刘鹏同岁,刘雪儿看他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因此他只要跟着师父回京,就让他跟兰娘一起住中院。 前院的人们,以戚安和陈忠厚为首,十几个仆从,谁也不拉着谁。 街对面的刘彤也要上朝,已经上了轿子,但还没启动,显然是在看萧府大门的动静。见萧风出来,轿子才开始起步。 刘夫人带着刘鹏,以及刘府的管家,站在门口,看似是送刘彤,其实目光都在看着萧风。 主街上的百姓、摊贩们,今天也都出奇地安静。他们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就是感觉整个京城的天,都压在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些人目送着萧风走出萧府,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白色的长袍迎风飘起,露出里面青色的衣服,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身影似乎不是越走越小,而是越走越大,大到与路边的楼台殿阁一样高,大到与皇宫的红墙碧瓦一样高,大到把压在人们头上黑沉沉的天,抗在了肩上一样。 满朝朱紫,文武百官,锦衣满殿,皇帝临朝。嘉靖朝上一次这种场面,还得追溯到上一次。 肃立的群臣之间,严世藩坐着小车,停在严嵩身边,一身灰色布衣,朴实无华,显得格外沉稳。 嘉靖双目微闭,脸色发白,眼圈发青,显然是一夜未睡。他疲倦地点了点头,身旁的黄锦迈前一步。 “各位大人,昨夜江南总督胡宗宪密折上奏,列罗文龙五条大罪,严世藩八条大罪。 第一条:勾结倭寇,残杀百姓; 第二条:勾结白莲,劫夺公主; 第三条:海边伏击,刺杀钦差; 第四条:瞒天过海,刺杀皇子; 第五条:藏富日本,营造匪巢。 此上五条,严世藩全为主使,罗文龙为爪牙。严世藩另有三条大罪。 豢养死士,纵放死囚;为求暴利,私卖军火;勾结白莲,行刺万岁!”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如此爆炸性的话,下面竟然连一个发出感叹号的都没有。 这上面的任何一条,单拿出来都是杀头的罪,其中至少五条,是抄家灭门的罪,其中至少两条,是诛九族的罪。 以往的犯人,能犯下其中两条,就算很牛了。如果奏折上说的都是真的,严世藩可谓创了犯罪届的大明纪录。 严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迅速爬起来,扑通跪倒在地,全身颤抖,老泪纵横,声嘶力竭。 “万岁,万岁啊,胡宗宪定是受人指使,诬陷我儿!罪名还牵涉皇子,其心可诛啊,请万岁明察,请万岁明察啊!”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萧风,如果胡宗宪受人指使,那不用说,肯定是萧风,不用考虑其他人。 这也是严嵩的老辣之处,即使五雷轰顶,他也没有乱了心智,压根没有急着去辩解儿子的罪过,而是先从大框架上做文章。 只要把此事拉到党争上,那嘉靖的心里就会产生怀疑,最好能拉扯到皇子的党争上,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嘉靖没睁眼睛,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严世藩,你有何辩解,尽管说,朕给你机会。” 老朋友,这是朕对你最后的照顾了,你儿子曾无数次地说服过朕,有本事,这次也尽管说吧。 严世藩身子下面多了两条腿,因此可以下跪了,他跪在地上,木头撞击地面,铿然有声,脚踝处露出的木头脚踝,也让人颇多感慨。 这已经是个废人了啊,真的需要对他赶尽杀绝吗?这一瞬间,甚至有些中立派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嘉靖的眼皮也跳了一下。 严世藩面色平静,就像那些凌迟灭门之罪说的都是别人一样,他十分平静的看向萧风。 “万岁,这些年来,告草民的奏折从未断过,但最终却都是空口无凭,草民请问,这次的罪名可都有真凭实据吗?” 嘉靖自然是不会回答严世藩的话的,他又不是审案子的,他点点头,黄锦将手中的所有文书交给了陆炳。 陆炳咬咬牙,轻声对嘉靖道:“万岁,臣忽然腹中剧痛,臣罪该万死,臣……臣请暂且下殿……” 陆炳何尝不知自己的借口十分可疑,但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人有三急,就是皇帝也不能不让人闹肚子。 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场合下接过主审严世藩的锅,傻子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是萧风和严世藩的决战时刻! 此时卷进去,严世藩真到最后绝望的时候,万一丧失理智,觉得主审官陆炳咄咄逼人,有吹黑哨的嫌疑,一怒之下把自己不光彩的事儿都爆出来怎么办? 就算万岁信重,那些事儿不足以让自己丢官丧命,但这是什么场合啊?以后自己还怎么面对百官,面对万岁? 嘉靖也不知道有没有看透陆炳的心思,微微皱眉点头。 “那就交给萧风好了,他也是审惯了案子的。此时众目睽睽,朕也在场,不管谁审,都一样,搞不了鬼的。” 陆炳如蒙大赦,夹着两条腿从侧面下殿,到茅厕假装转了一圈就回来了,依旧站在嘉靖身后。 陆炳跑出去时,萧风接过黄锦手中的文书,站在严世藩的侧面,淡然道。 “严世藩,你对哪条罪过有疑问?尽管发问。” 严世藩头也不抬,平静地问道:“说我勾结倭寇,残杀百姓,有何凭据?” 萧风拿出一份口供递给他:“此处有徐海口供,以及胡宗宪抓捕的倭寇头目口供。 证明你多次指使罗文龙,调用徐海船队,勾结沿海倭寇,打劫沿海村镇,以及沿海县城。” 严世藩继续问道:“说我勾结白莲,劫夺公主,有何凭据?” 萧风又拿出一份口供给他:“此处有徐海口供,倭寇头目口供,以及南京营兵统领、太仓卫所千总的证词。 当日罗文龙与萧芹一起率兵攻打,众目睽睽,证人们都已经亲眼看过罗文龙了,绝不会错。” 严世藩也不辩解,只是继续问:“海边伏击,刺杀钦差,一定也是有众人的口供了?” 萧风拿出一份口供来:“海边伏击,是在我和汪直与望海楼会面之时。不但有军人的证词,望海楼周边民众也都有证词。” 严世藩淡然道:“这些事就算都是罗文龙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有我指使他干这些事的证据?比如书信之类的?” 萧风摇头:“这些罪名,没有你写给罗文龙的书信证据,但罗文龙干这些事是铁证如山的。 你不是自认过和罗文龙联系紧密,一直指点他做事吗?总不会他干的好事都是你指点的,坏事都不与你相干吧?” 严世藩微微一笑:“原来你费尽心机,把招降的功劳放在罗文龙身上,就是引诱我拿出和罗文龙联系紧密的证据来。 你也知道,若是我不主动拿出当年安排罗文龙当细作的凭据,你是没法证明我和罗文龙有关系的。 你也知道,若是我不主动承认和罗文龙联系紧密,你也没法证明罗文龙当细作的这些年,还一直和我保持联系。 好心机,好手段啊。萧风,你当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可惜,你忘了一件事儿。” 萧风冷冷的看着他:“是吗?我忘了什么事儿?” 严世藩淡淡的看向萧风:“你说我一直指点罗文龙做事,所以罗文龙做的好事和坏事就都该是我让做的。 那请问朝廷的文武百官,包括你我在内,哪一个不是听万岁的教诲和指点做事的呢? 按你的意思,难道我们做的好事和坏事,都是万岁让做的吗?万岁让那些贪官污吏贪腐了? 你这言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六章 善恶巅峰 精彩啊!严嵩跪在地上,心里对儿子的敬佩简直无以言表。 严党官员们更是集体透出了一口气。小阁老真的变强了,以往这一招都是萧风用的,现在小阁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牛啊! 这番话最厉害的在于其内在的逻辑:若是你认定一个人指点另一个人做事,那么另一个人做的好事和坏事就都是指点者要求的,则万岁就要为所有臣子的过错担责。 而这是不可能的,萧风也是绝对不敢承认的,所以他只能否定掉这个逻辑。 而否定这个逻辑就意味着,即使这些事儿都是罗文龙干的,也与严世藩没有关系。 即使有参与者的口供,但完全可以说这些人是被萧风买通甚至胁迫而做的供词,还是那句话:口说无凭! 靠着口说无凭,严世藩已经逃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劫难,难道这次他真的又能逃过去吗? 出乎严党官员意料的是,萧风并没有气急败坏,而是平静的看着严世藩,微微点头。 严世藩啊,你真的进化了。若是假以时日,你收敛了暴躁的脾气,收敛了自负的性格,只剩下阴狠无耻,只怕谁都收拾不了你了。 但你没机会了,我不会让你进化成功的,就像我不会让萧芹得到公主一样。今天,我就是挡在你面前,越不过去的大山。 “严世藩,我认同你的说法,确实不能因为罗文龙一直按你的指点行事,就把这些罪过,只根据口供就认定是你指使的。” 严嵩和严党官员都是大喜,只有严世藩的心里微微一沉。萧风认输得太快了,这说明,这几个罪名都不是主攻,而是佯攻! 果然,萧风接下来反守为攻,指着奏折上的罪名道。 “严世藩,瞒天过海,刺杀皇子;勾结白莲,刺杀万岁两件事,你有何辩解?” 严世藩死死的盯着萧风:“难道这两件事,你有真凭实据?” 萧风笑了笑,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严世藩:“严世藩,你看看这是什么!” 严世藩拿过信来,脑子嗡的一声,他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他给罗文龙写的信,这样的信他写过很多次。不同的是,这次信中谋划之事太大了。 罗文龙不是看完就该烧掉的吗?为什么这封信会被保存下来了? 萧风淡淡地说:“在信中,你指使罗文龙说服徐海,让徐海将全部精锐借给罗文龙,并帮他联络倭寇。 你说要与白莲教在京中做大事,乃是颠覆朝局,反败为胜的大事。 你虽然在信中没敢写所行的是什么大事,但随后京城发生的事,人尽皆知, 而你也确实反败为胜,成了有功之臣!不但免去了流放,还得以回到江西老家,重整旗鼓。” 严世藩的手终于发抖了,严党众人也都要崩溃了,天啊,刺杀皇子,刺杀万岁,这些事真的都是严世藩策划指使的吗? 我是严党?放屁,我怎么会是严党呢?谁说我是严党,空口无凭,我怎么会是严党呢? 严世藩控制住自己的手,扬了扬手中的信,居然露出了微笑。 “萧大人,这信,你怎么能证明是我写的呢? 你可以查看我所有的书信,包括我写给罗文龙的其他书信,我的字,是这样吗?” 萧风点点头:“你平时写的信,都是用的右手,但写这等性命相关的信时,应该用的是左手。 你不妨用左手写几个字试试看,看和这信上的字是否一样。” 严世藩摇摇头:“我左手不会写字,硬要写也是歪歪扭扭的,字不成字,怎么看呢?” 萧风点点头:“确实,没人能逼着你用左手写出和这信上一样的字来。你自然可以抵赖说这信不是你写的。 不过这信的纸张笔墨,自有其陈旧程度。时间上和罗文龙带兵入京,与白莲教共同行动的时间是吻合的。 所以,你也忘记了一件事儿。” 严党众人听萧风说没法证明这信是严世藩所写,正在从绝望中回到暗自兴奋的状态,忽然听到萧风这句话,都是一愣。 反击来得这么快的吗?刚刚严世藩用忘记一件事打了萧风一闷棍,萧风转头就打回来了? 严世藩平静地问道:“我忘了什么事儿?” 萧风淡然道:“刺杀皇子,刺杀万岁,这是多大罪名,岂能和一般案件相提并论? 严世藩啊,这封信放在这里,不需要我去证明它是你写的,而是你需要证明它不是你写的啊。” 严世藩心里一沉,他知道萧风说的没错。今天的案子,审到最后,其实就是看嘉靖,信或是不信。 这封信放在这里,其实就是铁证。因为这封信确实是罗文龙收到的,并且带着人马赶来京城行动了。 那这封信上笔迹是不是你严世藩的,其实并不需要萧风去证明。因为除了严世藩,没有人能指使得动罗文龙做这种事。 模仿笔迹,去陷害严世藩,从动机上说,萧风是最有可能的。但这封信绝不会是萧风所写。 因为这么大的罪,罗文龙都敢干,信一定是他的控制人写的。而严世藩之前已经肯定地承认过,自己就是他的控制人! 当然严世藩也可以铤而走险,说罗文龙其实是萧风的人,整个计划都是萧风拟定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自己。 可这也太玄幻了点,且不说京城那一夜中,萧府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之一,就说萧风差点死在天牢里,也不符合这个玄幻的剧情。 而最玄幻的一点是,罗文龙卧底已经十年了,可十年前萧风才九岁。 一个九岁的书呆子,能策划这么大这么深远的卧底行动,简直比那个五岁就穿着开裆裤四处采花的采花大盗还牛逼! 所以,严世藩只剩下一个选择了:“是张远,应该是张远写的这封信!张远也是罗文龙的上级之一啊!” 萧风笑道:“张远勾结白莲教,命令罗文龙来刺杀万岁,刺杀皇子,然后被白莲教干掉,这个剧情倒是也说得通。 只是张远身为东厂厂公,要杀了万岁造反,是为什么呢?他是觉得群臣能推举他当皇帝,还是想生个儿子当皇帝呢?” 此时嘉靖听着严世藩不断的狡辩,已经脸色铁青,听到此处,更是忍不可忍,重重的哼了一声。 严世藩此时知道今天大概是在劫难逃了,但他绝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反而语气更加平静。 “萧大人不必阴阳怪气的。人心难测,张远虽是太监,谁又能想到他心中所想呢?也许他是想扶持皇子上位,当一辈子的权臣呢?” 萧风点点头:“严世藩啊,这番话若不是你常在心中思量,今天也不会脱口而出。 难怪罗文龙只去刺杀裕王,对景王府只是虚晃一枪,你心中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扶持皇子上位,当一辈子权臣?” 严世藩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大人连我心中所想都能信口捏造,还不如直接别让我说话,杀了我好了。” 萧风忽然微微一笑:“严世藩,你这是笃定我没有你右手笔迹的叛逆书信,所以有恃无恐,对吗?” 严世藩猛然一愣,脑子里快速地回忆起来。自己给萧芹写信也好,给罗文龙写信也罢,都没有用过右手,萧风是在吓唬自己! “对,我本就没有写过叛逆书信,你要有,也是伪造的,自然能看得出来!” 萧风笑了笑:“你说得对,我还真没有你右手写的叛逆信。” 众人大无语,不知道萧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风却又拿出一张图纸来。 “严世藩,这是你写给罗文龙的一张纸条,寥寥几个字,都是地名,这是你几处藏匿银钱之地。 其中一个就是你江西老家的豪宅,这些地方都有专门的死士看管,只认你和罗文龙两人。 你在刚才的书信中告诉罗文龙,若是行动失败,你没能反败为胜,你们就将这些钱财都给徐海,借徐海的船队到日本去。 罗文龙就是靠着那封信,和这张纸条,用巨大的利益才说服了徐海冒险借给他精锐,和给他手令去联络倭寇。 可他却没想到,徐海也留了一手,他怕你到时不兑现承诺,所以将书信和纸条偷梁换柱保存了下来。 严世藩啊,这张纸条,当然也是用左手写的,你一定会说,这也不是你写的,对吧?” 群臣都觉得萧风这话问得多余,这还用问吗?严世藩又不是傻子,上一封信他都否认了,这一封难道会承认吗? 可严世藩没觉得萧风是傻子,他冷冷的看着萧风,眼神中都是绝望和怨毒。 萧风见他不说话,叹息道:“你不说话,我替你说。这张纸条,你是没法否认的。 就算上一封谋逆行刺的信你不承认,但这张纸条上写的几个地方,都是你藏匿财宝之处。 除了江西豪宅外,其他地方虽不精确,但大致的范围都有了,只要派大队人马慢慢地去寻找,总能找到的。 这应该是你担心徐海不讲规矩,偷偷派人去抢,所以你只写了大致的范围,没有你亲自带路,想找到也很难。 书信和纸条,笔迹是一样的,因此纸条如果是你所写,书信也必然是你所写,哪怕它们都是用左手写的。 可这世间除了你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你藏匿财宝之处。我猜,严首辅只怕也不知道吧?” 严嵩此时已经傻了,他一直在旁边听着,可脑子里一点都不能转动。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贪婪无耻,好色变态,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嚣张跋扈,凶残狠毒。可他真不知道儿子有如此大的手笔。 儿子想杀了万岁?儿子想杀了裕王?儿子在日本还有老巢?儿子……这是我儿子吗? 就在所有严党官员陷入绝望之际,严世藩忽然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不错,这些都是假的,都不是我写的。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嗯?不会吧,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严世藩还能反击吗?不但群臣震撼,就连嘉靖都睁大了眼睛。 严世藩认真地说道:“我确实贪了很多钱,但只有江西老家一处是真藏了钱的。此事我江西老家宅子的总管是知道的。 一定是有人买通了我的总管,伪造了这张纸条和那封书信。另外几个地方,为什么位置含糊,不能精确? 就是因为那些地方本来就是虚构出来加重我罪名的,所以不敢精确,因为根本就没有! 当然,如果朝廷认真起来,多派人手去那些地方找,我相信慢慢地也会找到一些财宝。 因为陷害我之人,本来也是豪富之人,为了害死我,损失一些财宝,埋在他指定的地方,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至于罗文龙为何随后上京行动,我想,陷害我的人应该和张远是一伙的,他们俩表面不合,其实暗中勾结。 罗文龙表面听我的话,暗中却听张远的话!所以那人让张远写了这封书信和纸条,命令罗文龙上京行动! 他们不但要杀了万岁,杀了皇子,还要致我于死地!这样他们就能扶持剩下的皇子上位,联手控制朝堂天下! 张远虽然生不了儿子了,那人却是能生儿子的!他不愿意事成之后与张远分权,便杀了张远灭口。 而张远当时一定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或者也不想和他分权,所以才在行动前告诉我他要去天牢的事,想借我的手杀了那人。 只不过张远棋差一招,没有算计过那人而已。这也不奇怪,那人本就聪明绝顶,又有道法在身,自然比张远更厉害。 权利是能让人疯狂的,此人如今手握大权,一呼百应,难道他想当皇帝,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这真是神逻辑啊!所有官员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可严世藩所说的,真的是有可能的啊。 虽然可能性很小很小,但严世藩能从绝地之中,找出这样一种可能性来,已经是让人叹为观止了。 虽然这还不能完全解释,罗文龙随后进京的行动细节,但至少让萧风凭借两封书信打造的铁证如山,出现了那么一点点的裂缝。 萧风看着严世藩,感慨万千,这真的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妖人,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能让整件事存疑的能力! 虽然萧风相信,这次嘉靖不会再被这份存疑所惑,但他不能冒险了。 毕竟之前他曾把严世藩的脑袋都差点塞进铡刀之下,却被严世藩靠队友祭天强行续命! 所以,萧风一定要把严世藩所有的希望都灭掉,他甚至想过,如果嘉靖这次再强行和稀泥,他就当堂杀了严世藩。 然后,自己一定会入狱,所有的官位、身份、财富都会被剥夺,嘉靖就算不杀他,也不会让他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因为嘉靖丢不起这个人,自己不判死罪的人,被人当着自己的面杀死在大殿上,以后群臣怎么看自己?百姓怎么看?其他公鸡怎么看? 大概率的情况是,张居正在刑部里找个死囚,替自己上刑场,然后嘉靖在西苑里给自己留一间屋子,金屋藏师弟。 妈的,为了杀一个严世藩,老子就得变成师兄的后宫!从此再也不能见天日,这真是岂有此理! 萧风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严世藩爆发出来的能量让人震惊,但萧风这次的计划耗尽了心血,若是再让他逃生,那真是苍天无眼! 萧风淡淡地说:“严世藩,你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你说的那人,就是我吧。” 严世藩冷笑道:“不是你,难道朝廷中还能有第二个人有此心机,有此能力,有此财富吗? 人人皆知,张远中了蛊毒,指望你为他解毒呢。你以此威逼利诱他与你合作,合情合理啊!” 萧风点点头:“你的故事很精彩,逻辑更是精妙,只是可惜,我从来就不想当皇帝。 你看看我师兄,每天累成什么样,当皇帝有什么好的,有我现在这般逍遥自在吗?” 嘉靖点点头,这种凡尔赛的话,嘉靖经常说,现在师弟替自己说一说,听着心里很是舒坦。 严世藩冷笑道:“这漂亮话你当然会说,可你无凭无据,怎么证明你不想当皇帝呢?” 萧风笑了笑:“我不用证明我不想当皇帝,因为今天不是在审我。我只要能证明你想当皇帝就可以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严党覆灭 严世藩抬起头来,看着萧风,群臣也都看向萧风,嘉靖瞪大的眼睛,又再次大了一圈。 证明严世藩想做皇帝?严世藩自己都有点懵逼,自己不管是断腿之前,还是断腿之后,都没怎么想过做皇帝的事儿啊。 因为除非推翻整个大明,否则不管杀死几个皇帝和皇子,最后当皇帝的肯定是姓朱的。 自己家门不幸,老爹不够争气,不去姓朱,偏偏姓什么严,这也注定他当皇帝这个理想是很难实现的。 严世藩不像萧芹,萧芹是白手起家,只能走极端,他要么造反成功当皇帝,要么就永远是个逆贼草寇。 严世藩可是堂堂朝廷命官,当朝首辅之子,所以他没必要走那么极端的路。他的理想就是当个曹操一样的权臣。 所以现在萧风说他想当皇帝,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老子自己都没想的事儿,你能证明得了? “萧大人还真是会危言耸听啊,你倒是说说,怎么能证明我想当皇帝呢?” 萧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纸很大,萧风一点一点的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上,不知道这又是一封什么样的书信。 可随着纸越拆越大,群臣都伸长了脖子,这不是一封书信,而是一幅画!准确地来说,是一幅极为精致,极为逼真的风水堪舆图! “万岁,这是严世藩江西老宅的多角度堪舆图,周围的山脉河流,府内的建筑走向,在其上都有详细标注。 龙虎山张天师亲自堪舆,并在图上注明。严世藩的豪宅所处之位,藏风聚水,得九龙之气,压黄龙而扬青龙,正是阳宅中罕见的帝王局!” 似一道惊雷,严世藩整个人都被劈麻了。他太清楚萧风这一手的狠毒了。 风水之说虽然显得虚无缥缈,但自古以来,冤死在这事儿上的人不计其数!偏偏皇帝就听不得这个! 所以严世藩立刻反驳:“不可能!我这住宅兴建之时,也是找人看过的,虽然是大吉之位,但绝不可能是帝王局!” 萧风笑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张天师说的。论天下堪舆之道,只怕没人比他更精通了。” 严世藩咬牙道:“你号称道门第一人,和龙虎山关系很近,张天师帮你作伪证,乃是自然之事!” 萧风摇头道:“你这人啊,自己一肚子坏水儿,就看谁都像是阴险之徒。风水堪舆之书甚多,哪是张天师能睁着眼说瞎话的? 他敢在这事儿上给我作伪证,难道不怕万岁派钦天监查古书,查出他说谎后杀了他吗?” 一句话提醒了嘉靖,嘉靖立刻道:“召钦天监监正,召文渊阁藏书官!” 片刻之后,两人全都到了。嘉靖指着那幅堪舆图,示意钦天监监正看看。 钦天监监正也是堪舆之道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几乎只是一搭眼睛,冷汗就下来了。 他不敢马虎,反复又看了几遍,这才扑通跪倒。 “万岁,此乃九龙聚气之位,乃……乃是帝王之局啊!” 严世藩不可思议地看着钦天监监正:“你!你胡说八道!你也被萧风收买了吗?” 钦天监监正连连磕头:“万岁,钦天监一向与世无争,臣绝不会参与朝政,臣绝不敢被任何人收买!” 嘉靖点点头:“藏书官,文渊阁内藏书中所有与堪舆有关的,都找出来了吗?” 藏书官抱着一大堆古书,全身发抖,趁着此问,赶紧跪倒在地,将书也都放在地上。 “启禀万岁,都在这里了。共三十五本,从先秦古书到本朝人所作的都有。” 嘉靖指了指钦天监监正:“查!” 这些书对别人有如天书,对于钦天监监正这样的大行家来说,却是十分清晰的。 他一本本的翻开,找到有九龙聚气说明的地方就打开,三十五本书中有三十本都记载了这个局。 虽然各本书因为年代不同,画法略有差异,但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大致的山水走势,与这幅堪舆图基本一致! 嘉靖冷冷的看着严世藩,一次又一次的存疑,已经把他的耐心完全耗尽了。而这次所有的罪名,已经足够让他下定决心。 这幅堪舆图,就是萧风给严世藩棺材盖子上钉下的最后一根棺材钉。 即使没有它,前面的所有存疑的罪名,已经足够严世藩死几次了。 可萧风这次耗尽自己的心血,就是要保证这次的天罗地网,再也没有一点漏洞可钻,他再也不会给严世藩起死回生的机会了。 哪怕严世藩还有一个亲妈,能再死一次,他也要保证嘉靖不会因此而心软,不会因此而饶严世藩一命! 大殿上一片寂静,犹如旷野的坟地,甚至都能听见大殿门口呼啸而过的风声。 严嵩扭过脸来,颤抖的双手摸向严世藩的脸,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摸着儿子刚出生的小脸一样。 恍惚中,好像妻子欧阳氏头上缠着布带,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老爷,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好看吧?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嗯,好看,真好看。我以后一定会成功的,一定能成为朝廷栋梁,为朝廷守护天下万民。 他是我儿子,自然也该传承我的志向。就叫他世藩吧,世世代代为朝廷藩屏,守护天下,守护万民!” 严嵩摸着严世藩的脸,满是皱纹的脸上都是泪水,顺着皱纹的沟壑向下流,落在地上。 “东楼……东……东楼,萧风胡说的,对吧,萧风都是胡说的,对吧? 他嫉妒你,所以他才胡说的,对吧?你不可能会干这些事儿的!你不可能会想杀了万岁的,对吧? 你不可能想当皇帝的啊,你……你怎么会呢?我知道你不会的呀! 东楼,你说话呀,你反驳他呀!你快说话呀!东楼啊!” 严嵩嚎啕大哭,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得如此凄惨,如此伤心。 就连当初他带着严世藩跪在夏言面前,求夏言高抬贵手时,都没有这么悲伤。 因为当初他还有希望,但现在,他绝望了。他已经没有了妻子,现在他的儿子也要没了。 而且很可能,整个严家,连同九族,都要没了,彻底的灰飞烟灭。 严世藩闭上眼睛,心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但最终还是都放弃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如果萧风还是当年那个只会测字的文弱书生,自己还有机会暴起拼命。 但现在萧风的功夫已经极高了,虽然渐渐这段时间传给了自己功夫,自己也绝对没机会杀了他的。 自己轻举妄动,不但杀不死萧风,还会彻底激怒嘉靖,自己一定会被锦衣卫当场砍成肉酱的。 还是等着看吧,看嘉靖会怎么判。这次死罪是一定的了,就看嘉靖是选择让自己怎么死了。 嘉靖看着痛哭流涕的严嵩,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就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他的声音犹如三九天里的寒风,没有一丝温度,平淡得如同白水,没有一点波澜。 “严世藩,身为首辅之子,朝廷命官,贪婪无耻,狡诈凶残。屡犯重罪,朕看在其父多年辛苦功劳,屡次开恩轻判。 仍不知悔改,变本加厉,指使罗文龙,勾结倭寇,勾结白莲叛逆,残杀百姓,刺杀朝廷重臣,刺杀公主皇子! 早年即勾结营造队长,预留宫墙缺陷;营造祖籍豪宅,竟选帝王风水。观其可知,其叛逆之心早已有之! 着令锦衣卫将其下入诏狱,择日斩首示众!” 嘉靖说完这番话,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萧风更是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嘉靖。 连严嵩都愣住了,这些官场老油条们,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嘉靖罗列严世藩的所有罪名中,其实少了一条最重的罪。 那就是闯入皇宫,刺杀皇帝。嘉靖只说了他勾结营造队长,预留宫墙缺陷,却没说刺杀自己的事儿是严世藩主使的。 虽然去掉这一条,其他的罪也足够严世藩死好几次了,但嘉靖在正式的旨意中去掉这一条,肯定是有深意的。 “严嵩,身为首辅,教子不严,辱没门庭,有罪社稷。念其往日功劳,今朝年迈,着令罢官免职,返乡去吧。” 这一次,不管是严党,还是其他官员,就连黄锦和陆炳也对视无语。 这是什么神仙友情啊?严世藩的罪,不诛九族就是好的了,连满门抄斩都不斩了,不但留了严嵩一条命,竟然还允许他回家养老去! 把所有的大明皇帝都算在一起,甚至把有史以来所有的皇帝都算在一起,这种处理方式都是绝无仅有的。 真实的历史中,严世藩的罪没有这么大,但同样也是勾结倭寇的叛逆大罪,嘉靖的处理方式也是一样的。 这件事真的没法解释,如果一定要解释,那就是:其实嘉靖并不像他大部分时间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酷无情,他只是个极其敏感的人而已。 对他不忠诚的人,他下手极狠,但严嵩从始至终,弄权也好,弄钱也罢,却从来没有背叛过嘉靖个人。 严嵩除了拿嘉靖当皇帝,也拿嘉靖当一个朋友。就是这份友情,让嘉靖在严世藩犯下大罪的时候,没有株连严嵩。 萧风看着严嵩,他对严嵩倒没有对严世藩那么仇恨,但他也决不能允许,严嵩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回老家住豪宅,享受退休老干部的人生余晖。 “万岁,严家在江西的祖宅,现在被严世藩选址扩建之后,已经是帝王之局了。严首辅回去居住,只怕不妥吧。” 严嵩此时已经对萧风说的话毫无反应了,儿子死了,让他对自己的死里逃生几乎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 如果能选择,他宁愿嘉靖杀了自己,留下严世藩一条命。哪怕坐牢,哪怕流放,只要别砍头就好。 嘉靖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留严嵩一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财产方面决不能手下留情了。 “京城严府所有财产,一律充公。江西老宅罚没后,改成皇家别院,以应帝王之局。 严世藩纸条上所写的诸多地方,派人去清查,找出的财物一律罚没充公。 锦衣卫监察天下银号,若有严家相关人等去兑现银票的,一律罚没充公。” 锦衣卫将严世藩拉下大殿时,严世藩抬起头来,这次他看的不是萧风,也不是嘉靖,而是陆炳。 陆炳垂首立在嘉靖身边,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严嵩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给嘉靖磕头,磕了三个头,每一个都砰砰有声,在大殿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严嵩知道,这是他这辈子给嘉靖最后一次磕头了,所以他磕得很认真,很端正。 就像他中进士时给嘉靖磕头一样。就像他当尚书时给嘉靖磕头一样。就像他入内阁时给嘉靖磕头一样。 然后,他就再也没磕过了,每次他刚摆出姿势来,嘉靖就会一摆手,示意他免礼,他也心安理得地站起身来。 他把这当成是一种荣耀,一种身份,一种暗示。可今天,他忽然想给嘉靖磕头了,非常想,非常非常想。 因为他今天才真正相信,嘉靖是真的把他当朋友的。哪怕让他背锅,哪怕杀他儿子,但嘉靖一直都没把他只当成一个臣子。 可他却辜负了这个朋友,他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这个朋友见面了,也再也没有脸面和这个朋友见面了。 三个头很少,不管严嵩磕得多认真,总会磕完的。严嵩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大殿外面走去,地面上留下了一点暗红色的斑点。 走到大殿门口时,严嵩的脚挂在了门槛上,险些摔倒,嘉靖下意识地往起站了一下,但身子只是动了一下,就坐稳了。 徐阶和高拱都在看着严嵩的背影,那个背影曾经那么老当益壮,让人疑心他永远也不会老去。 可现在,那背影显得那么苍老,那么衰败,让人担心他能不能走出这空旷而遥远的皇宫去。 嘉靖闭目不言许久,才疲倦的开口。 “内阁首辅,由徐阶担任。萧风任次辅,高拱继续内阁理事。因要建大明水师,及国坊之事,内阁三人过于单薄。 着张居正升任刑部尚书,补入内阁学习理事。沈炼调任刑部右侍郎。战飞云去苗疆有功,赏刑部员外郎衔。” 徐阶等人一起上前谢恩,张居正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满腔抱负,今日一朝得以施展,当真是心花怒放。 徐阶和高拱对视了一眼,心中彼此了然。严党已倒,嘉靖刚才这一番旨意,看似顺势而为,其实是在帮萧风巩固实力。 张居正是徐阶的门生,倒也谈不上就是萧风的人。但沈炼虽为锦衣卫,却与萧风交情莫逆。战飞云更是对萧风言听计从。 嘉靖提拔这三人,更多的是告诉朝堂之上,严党已死,萧风以后就是朝廷的中坚力量。因为嘉靖相信萧风不结党,自然也就没有萧党这一说了。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就此落下了帷幕,嘉靖朝堂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萧风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想大哭一场,也想大笑一场。和严世藩生死缠斗了整整两年时间,自己终于赢了。 他一直相信自己能赢,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对抗严世藩。他的背后还站着很多人。 有萧万年,有兰爹,有巧姐,有兰女,有如月,有如烟,有如玉,不,不是如玉,是王珏。还有无数不知名字的男人女人,都站在他的背后,默默的注视着他。 还有那个高大秀美的女子,把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不好意思的藏在身后,却总是妩媚的微笑着,偷偷的看着他。 每当他撑不住要倒下的时候,她们就会伸出手来,撑在他的后背上,不让他倒下去,让他站直身子。 萧风向嘉靖深深鞠躬,嘉靖立刻就知道,这家伙又要提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了,他微微点头。 “师兄,我当年曾在严世藩的农庄里,在那些屈死在倭寇手下的女子坟前,面对她们的枯骨冤魂发过誓。 无论千难万险,不怕粉身碎骨,不把元凶头颅放在这坟顶之上,不还大明一个湛湛青天,太平盛世。 萧风生不入仙界,死不入轮回!” 嘉靖知道这件事,他睁开眼睛,看着萧风直视着自己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反正严世藩是肯定要被砍头的,在街上看,还是在农庄里砍,对朝廷没有分别,但对师弟,有很大分别。 “严世藩的斩刑之地,就定在那个农庄吧,由萧风监斩,官员及百姓,皆可围观,以儆效尤。”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八章 刑场惊变 深夜,诏狱,vip单间。 毕竟是诏狱,所以vip单间也不过是多了床被褥而已,不至于像老道当时那样,只能睡稻草。 而这个vip单间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舒服,而是为了私密。 这里距离其他牢房的距离比较远,而且三面有墙,只要不大声嚷嚷,其他人都听不见对话。 此时陆炳和严世藩的对话,就属于绝不能让人听见的那种。 陆炳给严世藩带了些酒菜,严世藩显然没什么胃口,菜都凉了,也没下去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 陆炳叹了口气:“东楼,事已至此,绝无可能挽回了,你也看开点吧。” 严世藩痴痴地看着手里的酒杯:“文孚兄,今天在朝堂上,你也不少受吧,衣服湿了几重啊?” 陆炳笑了笑:“我确实有所担心,当你知道败局已定时,会不顾一切,把所有事儿都兜出来。 不过我知道你毕竟不是疯子,那样做,虽然对我有害,但对你却也同样有害无利。 而且最关键的是,今天的事儿上,即使我想帮你,也帮不了。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你更没必要害我。” 严世藩惨然一笑:“不错,若是只有罗文龙通倭,或是其他一两条罪,我或许会威胁你帮我。 可萧风这次摆下的是罗天大阵,蓄力良久,雷霆一击。叠加上一次万岁已经含糊过去的种种罪名,谁说话都不管用了。 不过,我没拉着你一起倒霉,也还有其他原因,你该知道的。” 陆炳点点头:“我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既然万岁不行株连之事,你儿子和我女儿的定的亲事,依旧算数。 你儿子仍然是我的女婿,我会好好待他的,但有一线之明,也不会让你严家断了香火。” 严世藩忽然道:“若是万岁后面越想越气,还是决定行株连之事呢?” 陆炳淡淡说道:“那我自然是把你儿子交出去送死,让我女儿守寡就是了。” 严世藩哈哈大笑:“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从不相信太好心的人,尤其是你,不可能迂腐到为我儿子冒险的程度。” 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奇怪,若是陆炳告诉他,自己无论如何会保全他儿子,严世藩一定不会相信。 但陆炳只肯说在皇帝不株连的情况下照顾他儿子,严世藩反而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所以如果平时有人对你胸脯拍得太响,说的话连你都觉得好的过分的时候,注意点,大概率是骗你的。 严世藩苦笑道:“文孚兄啊,我严家有今日,虽说是自己行事不谨慎,可其中至少也有你一半的功劳。” 陆炳诧异道:“你此话何意?我虽与你谈不上真心相待,但我对严家也从未下过黑手,这时候我没必要隐瞒。” 严世藩摇头道:“这个我自然相信。只是当初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把萧万年一家斩草除根了,又怎会有今日之败?” 陆炳默然良久,严世藩说的自然是歪理,但歪理也是理,这么说起来,说严世藩有一半死在自己手里,也并非无稽之谈。 严世藩看着陆炳笑道:“文孚兄,实话实说,你现在后悔吗?” 陆炳挑挑眉毛:“我为何要后悔?萧风是我故友之子,他有出息,我当然应该高兴。” 严世藩嘿嘿一笑:“只怕也未必都是高兴吧。你在夏言一案中的所作所为,如果让萧风知道了,就算他不对付你,只怕也不会再帮你吧。” 陆炳喝了杯酒,淡然道:“人这一辈子太长了,长到总会在某些时候做错事。人这一辈子又太短了,短到做错的事情想要弥补都来不及。 但无论如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你今天是如此,若有一天轮到我,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东楼啊,比起你做过的那些事儿,我的那点过错,真都有些不值一提。” 严世藩笑了笑:“这次我败在萧风手下,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有一件事,我确实想不通。 当初我扩建祖宅时,明明是找有名的风水先生看过的,那是大吉之地,怎么就变成九龙聚气的帝王局了呢? 若说此事是萧风所为,难道他为了陷害我,还能移山填海,改变山形水势不成吗?” 陆炳摇摇头:“此事我已经让人去查过了,萧风没做任何手脚。我也暗中问了萧风,你猜他怎么说的?” 严世藩摇摇头:“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打哑谜了。告诉我吧,究竟这个坑是怎么来的?” 陆炳叹口气:“萧风说,这个坑十有八九是你自己挖的,性格决定命运,你死在了你的狠毒和嚣张上。” 严世藩皱紧眉头,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事什么意思。 陆炳暗自叹息,萧风又料准了,严世藩再聪明,也想不到与自己人性有关的漏洞上去。就像当初严世藩想不明白萧风为何要扭转嘉靖对幼女的性趣一样。 “萧风说,当初给你看风水的先生,要么对你恨之入骨,故意把这个帝王局的宝地选给你,因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发现的。 要么是这个先生知道你狠毒无比,压根就不敢告诉你,你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是个帝王局。” 严世藩愣了愣:“前一种可能性固然是有的,可后一种是何意?他为何不敢告诉我这是帝王局?” 陆炳叹息道:“你自己想想吧。你精心选了一个地方要盖祖宅,风水先生看完后,告诉你这里盖阳宅是帝王局,能当皇帝,你会是什么反应?” 严世藩终于恍然大悟。他哈哈大笑,笑得比哭都难听。 萧风说的没错,是自己的狠毒和嚣张害死了自己,因为那个风水先生一定也知道,实话实说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严世藩真想当皇帝,那他肯定会继续盖祖宅,但一定会杀掉风水先生,否则这个秘密就容易泄露,引来塌天大祸。 如果严世藩不想当皇帝,他可能会把祖宅挪个地方,但同样会杀掉风水先生。 否则万一走漏风声,让锦衣卫听说严世藩曾选过一块当皇帝的龙气之地盖祖宅,也不是好事儿。 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会给风水先生一笔钱封口,但严世藩不会,他的狠毒和嚣张决定了他一定会杀了风水先生,最简单,最干脆,最安全。 他的名声和性格让风水先生只能做出唯一的选择,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他这是个帝王局,只会告诉他这是个大吉之位,然后拿了钱赶紧逃之夭夭。 “怪不得,怪不得那老混蛋拿完钱就云游四海去了,原来是怕露馅后我宰了他呀。 哈哈哈,萧风,想不到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啊!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无言对饮,酒下得飞快。 这时两人才忽然发觉,之前一直都低估了对方的酒量,因为每次两人都不肯真的放量喝。 陆炳苦笑道:“你我二人喝了无数次的酒,想不到竟是在这诏狱之中,喝了最痛快也最真实的一次。” 严世藩点点头:“不错,像你我这样的人,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的,岂肯真的人前痛饮?” 陆炳心说你不睡觉也是睁着一只眼睛,他又给严世藩满上了一杯,自己却站起身来。 “东楼,萧风已经请旨,明日在你城外农庄监斩。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杯酒,就算我给你送行了。” 严世藩哈哈大笑,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陆炳也同样一饮而尽,然后转身走出牢房,再也没回过头。 第二天天不亮,开城门的士兵就被惊呆了。以往早上开城门,都是排队等着进城的人,今天却都是排队等着出城的人。 人们出城后并未远离,而是留在道路两侧排成排,默默的等待着。很多城外的人也陆续赶来汇合,按照到来的先后顺序,在宽阔的官道旁拍成两列。 红日东升,城里终于传来了动静。先是几匹骏马,上面端坐着锦衣卫的人。身后跟着刑部和顺天府的捕快。 然后是滚滚的车轮声,铁笼囚车在押送下缓缓前行,天色太早,街道两边的买卖店铺刚开门,但已经有很多人拿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等着了。 烂菜叶子不足为奇,因为不管多艰苦的年代,菜叶子也可能会放烂掉,这是不可避免的,并不难找。 但臭鸡蛋是比较稀奇的。那个年代鸡蛋还是相对高端的食品,都是省着吃的,绝不会发生放臭了的情况。 因此臭鸡蛋的来源其实只有一个:孵小鸡未遂。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一窝鸡蛋如果运气不好,总会孵出几个臭蛋来的。 门口养了一条母狗的李寡妇,平时就以孵小鸡、卖小鸡为生。 这一次孵小鸡格外倒霉,整整一百个鸡蛋,只孵出了十五只小鸡,李寡妇心疼得直抹眼泪,这一次是赔了血本了。 当李寡妇端着臭鸡蛋打算扔掉时,被一旁的人拽住了。 “臭鸡蛋吗?多少钱一个?” 李寡妇吃了一惊,臭鸡蛋也能卖的吗?她犹豫了一下:“没卖过,不知道。” 那人眼见别人也围过来了,生怕捞不到机会:“一文钱一个,卖我几个吧!” “我出两文!帮我挑个最臭的!” “去你的吧,你当是买西瓜呢?这也能挑的出来吗?我出三文,先给我来五个!” 李寡妇大惊:“新鲜鸡蛋也不过一文钱,你出三文,还不如直接买新鲜鸡蛋去呢!” “你不懂,新鲜鸡蛋砸人不解恨啊,你这鸡蛋颜色青黄,一看就是极臭的,可以卖高价!” 严世藩一脸淡然的坐在囚车里,冷淡而轻蔑地看着路边指着他痛骂的百姓们,内心毫无波澜。 你们这群草芥!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我府里刷马桶的出了门都是你们的主子! 啪,一个臭鸡蛋砸在了他的脸上,严世藩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这时候越是畏缩,这群草芥就越得意。 所以他昂首挺胸,继续摆出冷酷轻蔑的表情,然后就吐了。 实在是太他妈的臭了呀!如果是真正的江洋大盗可能还能挺住,但严世藩平时十指不沾泥,连茅厕都是香薰的,何曾体会过这种味道。 百姓们一见生化武器效果显着,立刻群情激昂,扔得更起劲了。 如果严世藩是朝廷命官,这时锦衣卫和捕快们是应该上前阻拦的,这叫士可杀不可辱。 但严世藩在犯罪之前就已经是草民了,因此这一条对他不适用了。而且阻拦臭鸡蛋实在是风险太高,众人不愿以身犯险,只得听之任之。 严世藩被押到城外农庄时,已经满身狼藉了,锦衣卫们捏着鼻子打开囚车,把他押到农庄中间的高大坟茔前。 看坟的老头,看来不算很勤快,坟茔周围杂草丛生。 但老头是不承认的,他说他经常拔草,奈何这片土地就像闹鬼一样,隔几天就生出高高的杂草来。 后来他也就不拔了,他听人说,这是怨气冲天,怨气不消,这草永远也拔不干净。 高高的杂草中,“沉冤待雪”的石碑兀自挺立,一阵阵的冷风将杂草吹低,露出石碑的碑身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那些女孩的哭泣声。 但在杂草中,还有一种极低的声音被百姓们愤怒的呼喊掩盖了,那是一种不在寂静的空间里都听不到的声音。 那是蛇游过草丛的声音。几十条拇指粗细的蛇,从草丛中飞快的游过,就像泥鳅在水里游过一样,无声无息地钻入了严世藩空荡荡的裤管中。 严世藩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也许绝处逢生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但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渐渐一定在人群里。如果萧风就在城里一刀砍了他的脑袋,他也就认命了。但既然把他弄到这个农庄里来,他就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他曾经试过这两条腿,那些蛇的肉体收缩能力,远超过人体的肌肉,他能跳得很高,跑得很快。 今天在场的百姓很多,虽然俞大猷和张无心也在场,但只要有渐渐在,就能让场面混乱起来,他就有机会趁乱逃跑。 这是城外,是农庄,只要抢到马,逃出去,抓捕者就很难追上。 虽然接应的人不多,但他有自信,自己多年豢养,跟随来京的那些死士,一定会拼死保护自己的。 现在,就等着渐渐动手了,严世藩身上绑着绳子,但他丝毫不在乎。他的腿并没有被绑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腿是木头的,是假的。 等他逃走之后,那些人就会明白,这是多么致命的疏漏。他的两条木腿一直在身上,蛇却一直在渐渐手里,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萧风从腰间拔出绣春刀,一步步的走向严世藩,严世藩的心在砰砰地跳。 他知道,以萧风现在的武功,他若是走得足够近,自己就算出其不意地跳起来,也是必死无疑。 如果要动手,就得赶快了!严世藩在心里呐喊着。 就像听见了他的呐喊一样,人群中忽然爆发了混乱。有人惊叫起来,有人跳着脚喊。 这都是一些无毒微毒的小虫子,但钻进人的衣服里,也足够让人惊慌失措。 渐渐来京城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炼蛊,甚至连毒虫都没有,只能用草丛里现成的虫子制造混乱。 负责弹压的捕快和锦衣卫们赶紧维持秩序,但人太多,一乱起来自然不是能快速稳定下来的。 萧风也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能进来观看的百姓都是被搜查过的,不会带着武器,但若是身怀武功的人,即使赤手空拳,也一样能造成杀伤。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骚乱吸引过去的时候,严世藩猛然跳起来,飞快地迈开大步窜向人群!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有人都以为严世藩没有双腿,不可能逃走,但此时他不但能跑,而且跑得飞快! 萧风也愣了一下,随即纵身而上,直接去拦截严世藩。 这时十几个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死士从人群中一跃而出,其中几个迎着萧风冲上来,剩下的直接去拦住冲过来的锦衣卫和捕快。 这些死士手无寸铁,但武艺高强,毫不退缩,拳脚如风,死命的纠缠萧风。 严世藩继续没命地奔逃。他只要冲过人群,就可以抢一匹锦衣卫们绑在墙角的马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九章 恶魔终局 俞大猷一跃而起,拦在严世藩的路线上,张无心则扑向那几个死士,帮萧风解围。 张无心一出手,那几个死士顿时就顶不住了,萧风脱身而出,去追严世藩。而俞大猷那边后发先至,马上就要追上严世藩了。 渐渐从人群中钻出来,冲着俞大猷扬手就是一抓,俞大猷身形一沉,一拳迎上。 渐渐微微一笑,俞大猷一瞬间竟然心神一荡,全身发热。但他内力深厚,瞬间清醒过来,饶是如此,手背上也被渐渐抓出了五道爪痕! 俞大猷不敢轻敌,偏头不敢看渐渐的脸,飞起一腿踢向渐渐,渐渐一边微笑,一边和俞大猷过招。 本来俞大猷的功夫高出渐渐甚多,但他和渐渐对敌,一半的内力都用来压制自己莫名其妙的骚动了,因此一时之间居然难分胜负! 严世藩马上就要冲进人群了,他大喜过望。就在这时,人群中冲出十几个百姓打扮的大理寺捕快,对着他拳脚齐下! 不只是严世藩在人群中埋伏了死士,萧风也在人群中准备了后手,两人的最后一次博弈,依旧是旗鼓相当。 严世藩这些日子其实跟着渐渐学了些功夫,虽然他资质奇佳,但毕竟时日太短,双臂又被绑缚着,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严世藩一咬牙,左腿在地上一顿,十几条蛇从腿下钻出来,扑向那些便衣的捕快。他的左腿也顿时失去了支撑,险些摔倒。 靠着仅有的一条右腿,严世藩纵身一跃,高高跃起,直奔人群中冲去。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提着一把对他来说显然有点过长的长剑,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一招极其凶猛的“横扫千军”! 这一剑极其威猛,严世藩的右腿被一剑砍断,木腿和断蛇在空中散落,吓得下面的百姓又是一通惊叫后退。 严世藩重重地摔在地上,另外那十几条蛇也已经被大理寺的捕快们解决了,他绝望地坐在地上,惨笑着摇头。 “想不到,最终坏在一个小崽子的手里了!” 渐渐眼见大势已去,对俞大猷微微一笑,翻身一跃,轻飘飘地踩着人群的头顶,向场外掠去。 俞大猷飞身追赶,同样踩着百姓的头顶追上去,渐渐扭头对他一笑,他真气一散,脚下顿时就变重了些。 然后他掉进了人群,被他踩的百姓扭伤了脖子,歪着头幽怨地看着他,倒也没敢破口大骂。 萧风没管坐在地上的严世藩,因为死士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一个没了腿的严世藩肯定跑不了了,他踩着百姓的脑袋飞过人群,直追渐渐。 渐渐抢了一匹马,开始狂奔。萧风也纵身上了一匹马,踹了一脚丢马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却呆立在原地,两眼发红,呼吸急促,某部分比刀还硬挺。 两人一前一后纵马飞驰,足足跑出去了二十多里路,渐渐忽然勒住马,回头看着萧风,嫣然一笑。 萧风也停住马,看着渐渐:“早就知道严世藩身边有个苗疆女子,一直没见过面,今日终于见到了。” 渐渐困惑的看了萧风一眼:“怎么,你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吗?” 萧风愣了一下:“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吗?” 渐渐笑道:“我是血姑啊,在我发功的时候,不论男女,都会动情的。为何你却没有反应呢?” 萧风想了想:“也许是我内力深厚?” 渐渐摇摇头:“你能比俞大猷内力更深厚吗?你看不见他刚才也只能苦苦支撑吗?” 萧风恍然大悟:“那就是我身体里的极乐神功了。虽然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正宗的,我也不敢用,但毕竟是有那种内力。” 渐渐再次摇头:“并不是。极乐神功对血姑的媚术,反而抵抗力更低。像萧无极、萧无用他们那样的残缺神功,比普通人还难抵挡血姑之力。 只有萧芹那样正宗的极乐神功,才没有这种特性,但也不过和普通内力一样,可抵挡,却并不会不受影响。 当年我还没长成的时候,萧芹都需要凝聚内力才能保证不动心,可看你的样子,对我的媚术根本就没有感觉啊。 莫非你也和我一样,天生就是个怪物?” 萧风看着渐渐:“说到怪物,我觉得没人比严世藩更像怪物了。你究竟为什么要一直帮他呢?” 渐渐笑了笑:“你猜得没错,严世藩确实是个天生的怪物。你是在骂他,我却是实话实说。” 见萧风不解,渐渐笑道:“严世藩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淫邪之体,其体内淫邪之气旺盛之极,源源不绝。 我还是小女孩时就被萧芹从苗疆带出来,就是为了培养我成为血姑。他帮我找过很多男人,包括他自己。 后来发现萧无极的淫邪之气很重,就把我俩放在山洞之中呆了八年。可即使是萧无极,也难以满足我长大的需要。 后来圣使就盯上了严世藩,他让萧无用和胭脂姐妹引诱严世藩吃极乐丹,就是为了诱发他的淫邪之气。 果然,严世藩没有让人失望,他的淫邪之气本就深入骨髓,经过极乐丹的激发,更加旺盛无比,百年难遇。” 萧风恍然大悟:“所以你一直帮他,就是怕失去这个练功最好的鼎炉。可惜,这次他是死定了。” 渐渐笑了笑:“其实入京之前,我就已经长成了,不需要他了。 只是我还是想试试,若是能救出他来,也算是补偿他。救不出来,也就算了。” 萧风无语地看着渐渐微笑的脸和明媚无比的双眼,忽然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吗?” 渐渐摇摇头,依旧笑得很开心:“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什么好与坏的观念。 在我眼里,人和虫子差不多。你能说出哪只虫子是好的,哪只虫子是坏的吗?” 萧风默然,有时候,最可怕的并不是恶人,而是不知善恶为何物的孩子,尤其是当这个孩子手握生杀之力的时候。 一个劫匪握着一把枪对着你,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握着一把枪对着你,很可能是后者更危险。 见萧风不说话了,渐渐不甘心的再次发功。 这次她全力以赴,身上飘散出一阵阵无名的香气,本就娇艳无比的脸,变得更加勾魂夺魄。 路边的树林中,无数的蛇虫和小动物,发狂般地互相追逐着。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京城地处北方,天气尚冷,远没到万物复苏,春情荡漾的时候。 可此时方圆百步之内的所有生物,几乎都瞬间爆发了春情,就连萧风胯下久经沙场的战马都在不停地磨着牙,嘴角冒着白沫。 萧风看着渐渐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面容和身段,由衷地赞叹。 “我确实从没见过你这么美的女子,不管过去还是现在。 但男人的情绪是很复杂的,我看着你还不如看着家里的某个女子更容易冲动。” 渐渐无奈地收了功力,战马安静了,林子里也安静了。 那些正在追逐的蛇虫和动物们,忽然发现自己起猛了,天还很凉,不是光屁股撒欢的季节,纷纷钻回了土里。 “有机会我真想见见你说的那个女子,看看她到底美到什么样子。本来我还想着能跟你缠绵一下再走呢,看来是没戏了。” 萧风皱皱眉:“你和萧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把你培养成血姑呢?” 渐渐微笑看着萧风:“风哥,我的全名叫萧渐渐,你说我和萧芹是什么关系?我叫他表哥,也叫你表哥。 我挺喜欢他的,也挺喜欢你的。可惜你俩互相不喜欢对方,否则咱们三个在一起,一定挺有趣的。” 萧风吃了一惊,但转头想想,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有这样,一切才顺理成章。 萧风忽然问道:“你在山洞里时,曾救过一个女孩。萧无极让你杀了她,你却把她放了,还记得吗?” 渐渐歪头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萧风静静的看着她:“渐渐,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孩呢?” 渐渐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杀她呢?萧无极让我杀我就杀吗?我喜欢萧芹才听他的话,我又不喜欢萧无极。” 萧风摇摇头:“渐渐,我相信,在你心里,一定还是有善恶之分的,只是从没人告诉过你,你自己也不知道。” 渐渐笑得花枝乱颤:“你说有就有呗,风哥,我喜欢你,不跟你争这种事儿。可惜我没法呆在你身边,我这就要回苗疆去了啊!” 萧风拔出绣春刀:“我故意把公开处斩严世藩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把忠于他的死士一网打尽。 你的媚术对萧芹作用很大,对大明就很危险,我想试试能不能留住你。” 渐渐笑着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风哥,就算你不怕媚术,你也留不住我的。 你的功夫现在肯定超过胭脂虎了,甚至差不多达到萧无用的级别了。 可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就算打不过萧无极,也差不太多,何况我压根就不想跟你打,我跑还不行吗?” 萧风不再说话,催马向前,渐渐拨转马头就跑。 萧风快马加鞭,希望能追上渐渐,但胯下的马忽然雄起,斜刺里冲进了树林中,疯狂奔跑。 萧风差点被树枝给刮下来,只得紧紧抓住缰绳,死命的控制那匹马。那匹马连踢带跳地跑,终于追上了一头无辜的野猪。 当跟上来的锦衣卫终于找到萧风的时候,萧风正生无可恋地骑着羞愧低头的战马,脚步沉重的往回走着。 “大人,严世藩的十几个死士全都被杀了,午时三刻快到了,大人赶紧回去监斩吧。” 严世藩再次失去了双腿,被按在石碑之前,俞大猷得意的看着兰小子,对徒弟的表现十分满意。 萧风走到严世藩身边,淡淡的说:“比我想象中的人要少一点,看来肯不顾性命来救你的,也就这些人了。 我料到必会有人来救你,只是你忽然能跑能跳,的确出乎我的意料。苗疆蛊术,果然有惊人之处。” 严世藩满脸泥土和鲜血混在一起,看着萧风,疯狂大笑。 “你我的最后一次交手,要不是这个小崽子,还难说谁输谁赢呢。 萧风,别着急,我在下边等着你,到时候咱们再决一胜负。” 萧风摇摇头:“你肯定是要下去的,我就未必,就算我真下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再暴揍你一顿。 所以我要是你,就会真心诚意的投胎做个好人,否则就最好求神拜佛再也别遇上我了。” 锦衣卫指了指太阳,示意萧风时辰要到了。刚才的骚动和变故并没有影响群众的热情,他们仍然在期盼着见证严世藩的下场。 萧风拍了拍兰小子的肩膀:“你今天立功了,我给你个机会,给你爹和你姐报仇,给和你姐姐一样冤死的女孩儿们报仇。” 兰小子嘴唇颤抖,他举起大剑,正要动手,忽然人群中走出了曾造办。 “大人,大人,我能咬他一口吗?我要给徒弟报仇,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呀!” 又一个老人跪倒在曾造办身边:“大人,我也要咬一口! 我女儿当初被严府买去当丫鬟,被严世藩糟蹋了,后来被卖到百花楼,死在里面了……” 有人开头了,后面的人也跟着往前涌,其中还有很多是从外地赶来的,他们都是失踪秀女的父母。 女儿回家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没有等到自己的女儿,那些女孩儿,都是被严党官员带走后,不知道命丧何时,命丧何地了。 人太多了,锦衣卫和捕快们弹压不住,只得回头看向萧风。萧风扭过头去,转向了一边。 严世藩瞪大眼睛:“萧风,你敢!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这帮草民,草芥,草芥,给我滚开!” 人群得到了默许,疯狂地冲上来,哭喊着,撕咬着。开始还能听见严世藩的怒骂声,但很快就淹没在惨叫声中了。 一顿饭的功夫后,人群激愤的心情得到了缓解,萧风挥挥手,锦衣卫和捕快们将人群重新拉开拦住。 此时的严世藩全身鲜血淋漓,不但衣服已经寸缕全无,身上的肉都已经没剩多少了,森森白骨处处可见。 就连严世藩平时最常让人咬的地方都已经被咬掉了,也不知道是谁,怀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下得去嘴的。 严世藩还剩一口气,在地上像放了血的猪一样蛄蛹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提着剑向他走来的兰小子,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草芥,你们都是草芥!你们生来就只配被人踩在脚下,骑在胯下!你们都是被养来吃的猪,你们都是被种来割的草! 老子败了,又如何?老子照样青史留名!你们呢,史书上不会有你们一个墨点,你们就是草芥,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草芥!” 兰小子高高地举起大剑,双眼喷着怒火:“我们不是猪,我们不是草芥,我们也是爹生娘养的,我们也有名字!” 严世藩狂笑道:“名字?你们也配有名字?你爹叫什么,兰爹对吧?你娘呢?兰娘对吧?你姐姐叫兰女吧,你叫兰小子是吧? 这是名字吗?这是名字吗?有人叫过你们的名字吗?你爹娘都没叫过你们的名字吧?你们不是草芥是什么?” 兰小子泪水狂涌而出,他高高举起的大剑,带着风声,在空中抡起一片寒光,带着他的怒吼声扫过天地。 “我有名字!我们都有名字!我爹给我起过名字!我叫兰道行!!!” 严世藩的头颅高高的飞上了天空,落下来的时候,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沉冤待雪”的石碑顶上,茫然的和萧风的目光对视着。 萧风也是第一次知道兰小子的名字,他的目光里也带着同样的茫然,和严世藩最后的目光交汇在一起,进行着最后的一次对话。 “萧风,这名字,老子是头一次听说,可是怎么感觉这么古怪,这么熟悉呢?” “严世藩,这就是命啊,你命中注定该死在他的手里。不过有我在,他不需要用命和你拼了,他爹替他拼过命了。” 兰小子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围观百姓更是哭声震天。在这哭声中,阳光刺破了阴云,照射在高大的坟茔之上。 一阵狂风吹过,飞沙走石,人们不得不捂住眼睛。杂草被吹得东摇西晃,就像无数人的手臂在挥舞,在向着围观的人群依依不舍地伸手。 狂风卷着尘烟飞向了天边,一切恢复了平静。平时踩都踩不倒的杂草,就像失去了支撑它们的怨气一样,趴在了地上。 天上所有的阴云都被狂风吹散,露出了人们长久期盼的,湛蓝湛蓝的青色天空,像最明亮的镜子一样。 金色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在大地之上。萧风扬起脸,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和明媚。 常恨人间草随风, 恶鬼横行地狱空。 青衣白袍三尺剑, 碧落黄泉敢不公!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章 蛊神之谜 渐渐回到了苗疆,带来了严世藩被处斩的消息,以及严世藩给萧芹的信。 萧芹手里捏着信,心里一阵恍惚,恍然如梦,也一阵恐慌,恍然如噩梦。 曾几何时,他藏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严氏父子一步步的走上权利的巅峰。无数挡在他们父子面前的聪明人,都被无情的踩在了脚下。 严家权势熏天时,大明王朝的一多半官员都是严党。官员们宁可得罪嘉靖,都不敢得罪严世藩。 得罪嘉靖的人,被杀掉的可能性并不大,一般是丢官而已;得罪严世藩的人,不但会死,还会死得很惨。 自己布局多年,在严党走上巅峰之前就和严世藩建立了联系,从此严世藩一直是自己实现大业的战车之一。 当时自己有四驾战车,俺答汗是最强大的,苗疆是最稳定的,严世藩是最隐秘的,白莲教是最忠心的。 俺答汗影响着藏区和女真,严世藩影响着倭寇和海盗,这两架战车都是一拖二的豪华战车,因此当时自己实际拥有八驾战车。 可仅仅两年时间,萧风横空出世,自己的战车纷纷侧翻,雄风不在。 俺答汗车马完整但分道扬镳了,白莲教七零八碎但好歹还剩个车架子,严世藩这边则是直接被放火烧了! 难道萧风真是老天派下来阻止自己成功的吗?我们不是一个祖宗的吗?萧家人何苦为难萧家人啊! 很久很久,萧芹才从悲痛的心情中振作起来,打开了严世藩的书信,然后眼睛忽然一亮。 “萧芹老兄,我此番自料难逃死劫,料想罗文龙也难以幸免,此皆萧风所害。 罗文龙为我苦心经营多年,在日本积存财富,网罗死士。本拟朝堂风云变幻,以为退步之地,东山再起之基。 奈何萧风阴险毒辣,将我和罗文龙骗入彀中,再无脱身之望。随信附日本秘处信息,赠与老兄。 别无他念,唯望老兄不论事成与否,能为我杀尽萧风及其亲友,方不负我严世藩一世为人!” 萧芹默然良久,目光落在了渐渐身上,那美艳之极的面容和身形,让他心神一荡,赶紧凝神静气。 “渐渐,你真的已经长成了?” 渐渐嫣然一笑:“你要不要试试看?” 萧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喉头,赶紧运功抵御:“不要胡闹,赶紧跟我去见大祭司吧,她等你很久了。” 渐渐笑得更迷人了:“芹哥,你还是不行啊。你看风哥,我全力发功,都不能影响他一丝一毫。” 萧芹一愣:“不可能,他虽进步飞快,但此时功力应该还赶不上萧无极,更不可能比我更强!” 渐渐表情怅然:“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师父说,天底下没有男人能抵挡血姑一笑,为何他却不受影响呢?” 萧芹皱起眉头:“确实古怪,按理说,不光男人,就是女人都会受血姑魅惑,只是程度轻一些而已。 就算是太监,也不会不受影响的,难道是俞大猷的内功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渐渐摇头道:“我和俞大猷交过手了,他内功深厚不下与你,就是因为受我媚功影响难以发挥,我才能从容而退的。不是他内功的问题。” 萧芹苦恼的叹口气:“算了,本来我还想让你去对付萧风呢,看来也难了。先不想这个了,去见大祭司吧,也许她知道更多呢。” “我不知道,我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血姑主天下淫欲,别说太监,就是煽了的马,劁了的猪能控制。 从没听说过哪种功法能克制血姑媚术的。” 大祭司虽然也觉得萧风之事很奇怪,但她并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太久,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 “渐渐,你回来的正好。青姑、白姑我已经重新教养出来了,就等着你回来了,明天开始,为师就带你们闭关修炼!” 萧芹也充满了期待:“表姨,古籍中说,养齐三姑,成为蛊神,需要闭关修炼多久?” 大祭司道:“九九之数,八十一天后,即可破关。只是这蛊神之前从未有人见过,也不知成败之数几何。” 整个山洞都忙碌着,带着一种过年的兴奋。对于在这山洞中修炼的蛊女们来说,蛊神就是她们的精神信仰。 这种信仰,为了便于理解,可以这么类比。如果说蚩尤神相当于上帝,那么蛊神就相当于耶稣。蛊神代表蚩尤神行走于人间。 千百年来,蛊神和蚩尤神一样都是传说。而今天,蛊神有可能第一次出现在人间,怎能不令这些蛊女祭司们欣喜若狂? 一个最大的山洞被收拾好了,四个座位,堆满了腊肉、干粮、清水等耐得住存放的食物。祭司们确定了护法顺序,轮流在山洞外护法。 大祭司走到大土司夫人的小山洞前,看着大土司夫人盘膝而坐,美丽端庄的脸上,不时的浮现出压抑不住的妖媚。 “姐姐,血姑回来了,你一定感应到了吧。” 大土司夫人睁开眼睛看着大祭司:“她没进山洞时我就感觉到了,她比我走得更远,已经长成了。 恭喜你啊,你做了那样伤天害理的事,终于有了回报了,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能成为蛊神。” 大祭司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本来还有些疑虑呢,以为她还需要成长呢。” 大土司夫人奇怪地看着她:“你为何有此疑虑?她目前的气场,瞎子都能感觉出来,她不是茧了,已经破茧成蝶了。” 大祭司犹豫一下,还是把萧风不受血姑媚功影响的事儿说出来了。土司夫人也皱起了眉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们在蛊术上是天下最精通的,可蛊术之外,还有很多东西。 别说血姑了,就是真的蛊神出世,也未必就没有能克制它的。当年蚩尤神不比蛊神更强大,不还是败了吗?” 大祭司冷笑道:“能击败蚩尤神的,只有黄帝,难不成我们蛊神一出,对方还能出什么神仙不成?” 见姐姐不再说话,大祭司转身要走,大土司夫人却又叫住了她,但又迟迟没有说话。 大祭司看着姐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等我破关出来时,我可能已经是神了,谁也不知道神还会不会留着人的记忆和感情。” 大土司夫人凄楚地一笑:“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杀了那么多人,是回不了头了,随你去吧。” 大祭司最后看了姐姐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青姑,白姑,血姑,都已经等在山洞前了,见大祭司到了,一起行礼。所有的女祭司都欢呼起来。 大祭司笑着冲众人一摆手:“我们闭关的日子里,不许任何人来打扰。蛊神山的一切事务,由萧芹负责,你们听他的便是。” 说完,带着三人走进山洞,巨大的石门缓缓关闭。 萧芹一直看着石门关闭后,让祭司蛊女们各司其职,各行其是,然后自己走到大土司夫人的牢门前。 “大表姨,你最后想跟二表姨说些什么,为何又不说了呢?” 大土司夫人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你还是好好想想,如果蛊神真的出现了,你该怎么做吧。” 萧芹笑道:“当然是请蛊神出山,揭竿而起,完成我萧家统一天下的大业了,否则我费这么大的劲干什么呢?” 大土司夫人冷笑道:“咱们谁都没见过神,神是什么样子的,谁也不知道。 也许神看所有人都是虫子,并不会因为你这只虫子跟他比较亲近,就不会一脚踩死你。” 萧芹认真地想了想,苦笑道:“现在我的机会越来越小了,不得不奋力一搏。 如果蛊神出关,就要杀了所有人,那也就没有天下了,我自然也就不用统一天下了。 不过,我相信渐渐不会变成那样的神,她一定会记得我,也一定会继续听我的话。” 大土司夫人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渐渐?你也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萧芹笑道:“大表姨,你没告诉二表姨的就是这件事,对吧? 你也不想想,你师父是什么人?他是萧家的的男人。他能告诉你,自然也能告诉我爹。 当年你师父劝你长成血姑,一定也告诉了你,最后成为蛊神的人,并不是养成三姑的人,而是血姑。 养成三姑之人,最终要以身献祭,连同青姑、白姑一起,成为血姑变成蛊神的气血之源。” 大土司夫人咬紧银牙,看着萧芹,忽然道:“师父一定还告诉了你其他的事儿,对不对? 一定还有他连我都没告诉的事儿,否则你不会这么放心大胆的支持我妹妹炼血姑,当蛊神!” 萧芹微笑着看着大土司夫人,温润如玉的眼神中,带着掌控一切的信心和自负。 “大表姨,萧家男人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多。 你真以为,我爹到苗疆来炼制极乐丹,就是为了赚钱吗?” 萧家男人是不是为了赚钱不知道,但严家肯定是没钱了。 这一次的抄家与上一次不同,陆炳也没有再出面,所以锦衣卫们拿出了真本事。 一夜之间,严府被锦衣卫抄得溜光水滑,比刘彤啃过的骨头都干净。 严府的仆从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严世藩的,一部分是严嵩的。 严世藩的那部分都是豢养的死士,基本都死在了农庄营救行动中,剩下几个心眼没那么死的死士,也溜走了。 严嵩的仆从以管家严喜为首,大都是一些正常的仆从。正常的仆从就会干一些正常的事儿,比如一听说要抄家,就偷点东西先跑了。 因此,当锦衣卫抄完家,封上大门时,被赶出严府的严嵩就只剩下了身上的几锭金子和几张银票,唯一陪在身边的仆从就只剩严喜了。 严嵩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被严喜搀扶着上了雇来的马车。这马车也并不豪华,只是普通拉客人的出租马车。 但胜在价格便宜,每里路只要两文钱,所以客人也就不能抱怨司机,夏天舍不得放冰盆,冬天舍不得放暖炉之类的服务不周。 严嵩很久很久没做过这种工薪阶层的出租马车了,只觉得车厢里的味道十分难闻。他也知道此时不可能有什么熏香之类的,只好掀起车帘放放味道。 春风拂面,马蹄劲急,本来也很不错,可惜此时虽是春天,但春寒料峭,还没到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候。 此时的春风吹在脸上,加上马车跑起来的速度,不像文章里描写的少女轻柔的手指,而像是大汉迎面打过来的大逼兜。 就在严嵩被春风打得头晕眼花的时候,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到了城门口了。严嵩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然后就看见了骑着马站在城门外的萧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严嵩若不是自知体力不支,高低得下车和萧风撕吧撕吧。但此时也只能怒目而视。 “竖子!” 严嵩毕竟是当了多年首辅的人,粗鲁的骂法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顺嘴就骂出了最熟悉的词语。 萧风淡淡一笑:“老严,别这样,我是特意等在这里送你的。” 严嵩大怒,觉得萧风对自己很轻浮。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是致仕的身份,萧风身为高官,不喊自己老严,也真没别的可叫。 严嵩干脆不搭理他,以为萧风就是特意来羞辱他的,但是当马车穿过城门后,萧风竟然真的骑马更着马车走了。 严嵩一愣,心想莫非萧风不满万岁饶我一命,想要半路下手杀死我吗? 严嵩不惊反喜,实话说,落到这步田地,他已经对自己的生死不那么看重了,若是萧风真的忍不住动手,那正好。 嘉靖金口玉言,让严嵩回乡养老,这一路上就绝不会有贼匪敢劫杀他。 杀人可能是死罪,杀皇帝赦免之人,那就是打皇帝的脸,不但会被锦衣卫抓捕,甚至会被诛九族。 所以如果萧风杀了自己,同样是打嘉靖的脸。如果用自己的一条命,能换来萧风倒霉,自己也心甘情愿。 可一直走出去五里路了,萧风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一直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马都走入了密林,严嵩正在诧异萧风为何还不动手时,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萧风忽然对着林子中大声道。 “你若是敢出来,以后就别再见我了。你不但辜负了我,还辜负了所有为了保护你而死的人!” 林中的声音停止了,风声吹过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刚才那只是幻觉一样。 严嵩死死的盯着萧风:“是谁?是谁想杀老夫?你为什么要救我?” 萧风笑道:“天底下想杀你的人多了,你多知道一个,少知道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严嵩想了想,冷笑道:“我知道了,是那个小丫头吧。她想杀老夫,证明了她就算不是夏言的孙女,也和夏言必有渊源。” 萧风淡然一笑:“那又如何,你想去找万岁告状吗?尽管去。 包括这林子里可能听到你我对话的锦衣卫,想告诉陆大人,也尽管去说,你看萧某怕不怕。” 树林里果然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向远处退去。和刚才发出来的声音不是一个位置,显然是这林中不止一个人。 严嵩悲痛的看着萧风嚣张至极的样子,这就是权力啊。 严党覆灭,萧风大权在握。那锦衣卫应该会告诉陆炳,但陆炳绝不会把这事告诉嘉靖。 对皇帝的忠诚是不能说假话,但可以选择性地说话。 像这样已经审过的案子,又是不会对万岁有害的小事,陆炳绝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别说小冬并没有冲出来,压根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小冬露面了,只要还没动手,萧风都能想出一万种解释方法来,而每一种陆炳都会选择相信并点赞。 当年老夫大权在握时,人们何尝不是如此呢? 东楼干了那么多坏事,哪会件件都没有真凭实据?可萧风出来之前,谁敢告状?谁又告赢过? “竖子,你就得意吧。老夫当年也曾和你一样,满腔热血,一心报效朝廷。可结果呢? 我儿说得没错,权利,是一种让人疯狂的东西。 一言既出,亲者俯首贴耳,仇者望风披靡,那是什么感觉? 你刚才一句话吓退了跟踪你的锦衣卫,感觉一定很好吧?就连你日进斗金,美女环绕,都比不上那种感觉,对吧? 这就是权利的滋味!你现在已经踏上老夫当年的路了,老夫倒要看看,你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萧风微笑着点点头:“感谢你的警钟,我会牢记在心的。我这人不愿意欠人人情,要不我给你测个字吧。” 严嵩怒目而视:“你会有这么好心?我不信!” 萧风笑道:“一半是好心,一半是私心。我不想杀你,也不想让我的人为了杀你出口气而得罪万岁。 所以我也很好奇你将来的下场到底如何。你想测就测,不想测就算了,我正好省点精力。” 严嵩愣了片刻,终究是人类对命运好奇的本性占了上风,他咬咬牙。 “好,我测!”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一个半字 萧风是来阻止小冬刺杀严嵩的,严嵩是被逐出京城的,马车是两文钱一公里的,所以都没带纸笔。 因陋就简,书法大家严嵩在路边撅了根小树棍,然后因为官道实在太硬,又在路边找到一小块味道十分可疑的湿土,写了一个“福”字。 你不是要给我测我的下场如何吗?老夫就写个最好的字儿给你测,我看你能测出什么来! 我一个“福”字,你还能给我测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吗?没准测出个东山再起来,气死你! 萧风蹲下认真观看,然后被可疑的味道又逼得站了起来,好在他也不近视,站在原地低头看了半柱香的时间。 “‘福’字左‘礻’右‘畐’,‘礻’(示补),为‘衤’(衣补)之缺形,可见你最后衣衫破烂。 ‘畐’乃‘富’而缺‘宀’之象,‘宀’者,‘家’也,可见你最后无家可归。 ‘畐’上为‘一口’二字,可见你最后是孤身一人。 下方为‘田’字,‘田’者,旷野之地,可见你最后是在旷野之中。 ‘福’字为过年时常见之字,‘礻’有祈愿、祭祀之意,应是庙宇或祠堂。 你最后的结局,就是在年关之际,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孤身一人,死于旷野之中的破庙或祠堂里。” 萧风的声音很响亮,即使在树林之中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林中传来一个孩子又哭又笑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严嵩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福”字,又抬头茫然地看着萧风,嘴唇微微颤抖。 “你……你是为了安慰小冬的,对吧?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其实不是那样的对吧?” 萧风摇摇头:“不,就是那样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虽然我本来就希望你不得好死,但这真不是我骗你的。” 严喜挺身而出:“你放屁!你算得根本就不准!别的不说,老爷绝不会孤身一人,我会一直陪着老爷的!” 说完一脚下去,将严嵩写的‘福’字踩掉了一半,只剩了半边‘畐’字。 萧风翻身上马,看了那半个字一眼,又看了严喜一眼,眼中带着嘲讽和释然。 “你也想测字吗,我一日不二测的,不过这是半个字,倒是可以勉强送你两句。 ‘畐’字‘富’而无头,‘逼’而无足。你若有富贵逼人之日,也将无路可逃,好自为之吧。” 萧风扬长而去,留下严嵩和严喜面面相觑,心下骇然。不知过了多久,出租马车司机说话了。 “二位客官,我劝你们还是上车吧,虽然是一里路两文钱,可等待时间一样是要算钱的。” 严嵩无奈地爬上马车,远处传来萧风的声音,显然是他想了很久才决定告诉严嵩的。 “还有一件事,老严,你也别太心疼严世藩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夫人就是被他当了保命符,算计死的。 还有你儿媳妇,十有八九也是。你越恨他,你的日子就能越好过一点。” 严嵩激动的冲着萧风的方向表示感谢:“你放屁,你放屁!我x你x,我x你xx!” 严嵩的马车继续向前走。随着车轮的滚动,严嵩离开了京城,离开了朝廷,也离开了所有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此后余生,他不再是个大人物,也与大人物们再无交集,甚至他的时间线都可以先走完。 从京城到江西,路途遥远,一路上严嵩在路边见到很多次探头探脑,形迹可疑的家伙。 有几次他甚至都听见了这些人肆无忌惮的对话。 “大哥,我猜这老家伙身上一定带着不少钱!” “听说他都被抄家了,还能有多少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何况他可不是骆驼,他差不多是瘦死的大象,骨头缝里都能剔出一堆肉来!” “算了吧,之前本地官府传出话来了,皇帝恩准他回家养老,不管在谁的地面上出了事儿,这片地方的官员和山寨都得完蛋!” “大哥,要不咱们跟着他,到下一个府城再动手?” “嘿嘿,就你聪明是吧……操,前面那伙人是干什么的?怎么看着像黑风寨的何老三呢?” “大哥,没错,就是他们!他们离咱们一百多里地呢,怎么跑这里来了?” “妈的,看来他们寨子里也有像你一样聪明的!愣着干什么,给我拦住他们啊!这帮混蛋,想要钱还他妈的想嫁祸给咱们!” 两伙山贼打了起来,一伙是为了钱,一伙是为了不背锅,这样的一幕严嵩看见了好几次。 这一路上,他路过的地方中,大都是严党官员的地盘,这些官员很多都派了官兵沿路保护,但谁也没出面见严嵩。 和山贼一样,沿途保护是为了不背锅,不见严嵩是为了撇清关系,老子不是严党,从来都不是! 一直到严嵩进入了江西境内,沿路的官员们才都集体松了一口气,从此你爱死不死,跟我们没关系,都是江西官员的事儿了。 严嵩的祖宅已经变成了豪宅,被嘉靖没收当了行宫别院,他自然也就没有可住的地方了。 严嵩想租个房子住下,可百姓们都对严世藩恨之入骨,谁也不肯把房子租给他住,连客栈都不肯做他的生意。 严喜跟着严嵩一路奔波,风餐露宿,痛苦至极,他知道严嵩的名声不太好,但没想到差到这个地步。 自古权臣众多,下岗后如此招人恨的却很少,想来这都是严世藩造的孽,子债父偿,也是天经地义。 无奈之下,严嵩想到最后一招,来到宗族祠堂,要求见族长,希望族长能给自己找个容身之所。 族长一见严嵩,扑通一声直接跪倒。严嵩满意地微笑点头,并看向板着脸的严喜:如何,老夫的面子还是有的吧? 还没等严喜松一口气呢,族长已经开口了:“严嵩啊,你回来干什么呀? 严世藩犯了谋逆大罪,咱们宗族连夜开大会,已经把你们一家除籍了!” 严嵩大怒:“放肆,你说除籍就除籍吗?祖宗在上……” 族长打断他:“你是我祖宗都行,只求你别和我们扯上一点关系! 谁知道那天万岁又想起这事儿来,来个株连九族啊!你要是还知道祖宗在上,就请你赶紧走吧!” 严嵩老泪纵横,自己发达之后,给宗族多少照顾?多少宗族子弟都是通过他读书科考,登上仕途的? 如今自己一朝获罪,竟落到如此田地,当真是让人心寒齿冷啊。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离去,严喜紧跟其后。 族长爬起来,看着严嵩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 “严……严大人,不是我忘恩负义,不记得你对宗族的好啊。 我一身担着宗族几百人的身家性命啊!我不能愧对祖宗啊!这祠堂是不敢留你的。 当年夏言被抄家灭门后,咱们族里有老人说,大家都是江西人,冤家宜解不宜结,偷偷让道士在西边野地里建了个解怨墓。 你若无处可去,那个墓旁边有间小屋,是族里逢年过节派人去扫墓时的临时住所。我可以偷偷派人给你送些粮米。” 严嵩身形顿了顿,脚步不停,踉跄着离去,严喜紧紧跟上,扶着严嵩,一路向西。 解怨墓很小,因为里面埋的只是夏言和严嵩当年的往来书信而已。 当年夏言看重严嵩才学,又是江西老乡,一力提拔严嵩,两人亦师亦友,也曾把酒言欢,彼此欣赏。 墓舍就在解怨墓的旁边,只有一间屋子,里面有个砖泥砌成的火炉,火炉上面有口铁锅,旁边堆着一些柴薪。 木床上放着一床絮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门窗破旧,风刮过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在这旷野之中,格外凄凉。 好在一路走来,时间已是初夏,屋内倒也不再寒冷。严喜将身上携带的米粮生火做饭后,两人胡乱吃了一口,带着四处奔波的疲惫与沮丧,躺下睡觉了。 只有一张床,一床被褥,自然是严嵩来睡。严喜从柴草堆里找到一些稻草,铺在地上,将就着睡下了。 半夜时分,严喜睁开眼睛,再也睡不着了。他本非宗族中人,是严嵩从人市上买回去的仆从,是签了死契的。 严嵩对他很信重,一步步提拔他当了管家,让他成了真真正正京城里的大人物,连四五品官员都不放在眼里的大人物。 严府被抄后,他确实是真心实意追随严嵩的,只是那时,他从没想过当一个忠仆的代价会这么大。 他才四十多岁啊,不像严嵩,已经土埋到嗓子眼了,有今天没明天的。这样的日子,他如何过得下去? 何况谁知道皇帝何时会想起这事儿来,忽然翻脸,到时自己在严嵩身边,搞不好就是要陪葬的。 严喜悄悄爬起来,来到严嵩的床前。严嵩实在是累坏了,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严喜将手轻轻伸入严嵩的怀里,摸到了严嵩藏在身上的金子和银票。 严嵩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东楼”,又像是“夫人”,严喜停了片刻,继续把手掏出来,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严嵩忽然喊了一声:“严喜!” 严喜全身僵硬地站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然后听见严嵩含糊地说了声:“东楼那院里你看着点,别让他胡闹得太厉害。” 鼾声再次响起,严喜转过身来,将手里的五锭金子拿出两锭来,轻轻放在严嵩的枕边,跪在地上轻轻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了。 趁着夜色,严喜在狂野里一路奔跑,一直跑到东方发白才停下脚步,摸着怀里的大笔财富,激动地冲着官道走去。 搭个马车,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江西,隐姓埋名地过下半辈子的小日子去! 背心一凉,一阵剧痛,严喜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看见脸上蒙着黑布的袭击者,上气不接下气地咒骂着。 “妈的,跑得倒是够快的,害老子追了整整一晚上。老子跟了严嵩这么久,就是等一个下手不伤人的机会。 你他妈的倒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也好,老子黑吃黑,你又不是严嵩,宰了你也没人会追查!” 严喜被那盗贼拖拽着两腿,扔下山崖的一瞬间,忽然想起来萧风的话,大喊一声,遗言在山谷中回荡。 “真他妈的准啊!”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严嵩在墓舍里已经过了多半年的时间。世间的一切大事都与他无关,也没人告诉他。 他不知道离开朝堂后的所有事,就像他的时间线与其他的时间线完全剥离了一样。 就连来给他送米粮的族人,他也从没见过面,都是趁他晚上睡觉时放在他门口的。 严喜溜走了,一文钱都没给他留下,他不生气,也不难过。严喜能陪他走到这里,他觉得已经难能可贵了。 这里是盐碱地,种不了粮食,所以才成了旷野荒地。他每天的事,就是在附近走走,捡拾一些柴草,挖一点野菜。 没人来这里,一是这里没什么值得来的东西,二来大人们管束着孩子,不让他们来,怕他们碰到严嵩,说出什么不安全的话来。 剩下的时间,他就坐在那个小小的解怨墓前,跟想象中的夏言念叨这些年的事儿,念叨自己的事儿。 “夏言啊,不是我要杀你,是你太不懂事了。是皇帝要杀你,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夏言啊,也不是我自己要杀你,仇鸾,陆炳,陶仲文,他们都要杀你,我不过是起个牵头的作用而已。” “夏言啊,万岁没有判你满门抄斩,但你没能留下儿女,实际上你是被满门抄斩了。 如今我夫人死了,我儿媳死了,我儿子也死了。万岁没有判我满门抄斩,可实际上我也跟你差不多。” “夏言啊,我还有一个孙子呢,跟陆炳的女儿订了娃娃亲,陆炳答应会照顾他的,但愿他言而有信吧。” “呵,这股旋风,把眼睛都迷了。你生气了是不是?你也不用生气,我告诉你啊,你那个孙女也活着呢。 你个老东西很狡猾,一定是你提前把她送走了,还骗别人说是人牙子拐走的!” “夏言啊,冬天到了,野菜都冻死了。昨天族长让人送的米粮里多了两颗大白菜。我熬了一锅汤。 我都忘了,大白菜的汤原来这么好喝呀!我小时候读书啊,我娘冬天就给我熬白菜汤喝,里面还有肉呢! 后来我娘没了,可我娶了欧阳氏,她冬天也给我熬白菜汤喝,把肉都挑给我吃,她一口都不吃。” “后来我当官了,发达了,越吃越好,慢慢地,都把白菜汤的味道给忘了,可白菜汤才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呀!” “夏言啊,快过年了,下大雪了,江西下这么大的雪可不多见啊,也不知道是个啥兆头。 我今天爬了半天才爬起来,出门看你的。也许明天,我就爬不出来了。 我可能就快下来见你了。到时候你要是恨我,就打我一顿吧,咋打都行,就是别不跟我说话。 这一年了,一直都是我跟你说话,你从来都不搭理我啊,等我下去,你跟我说句话行不行?” 除夕之夜,遥远的东面村庄里,有烟花升起。白雪皑皑的旷野里,小小的解怨墓和小小的墓舍,都掩盖在一片雪白之中。 没有火光,泥炉里是冰冷冰冷的,泥炉上的铁锅里,剩了一小口白菜汤,白菜捞得很干净,只剩了汤。 严嵩靠在床上,他不愿意躺下,他知道自己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把门打开了,这样他就能看见很远很远处村庄里的烟花。 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他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全身都热乎乎的,屋子也在渐渐的消失,人声在渐渐地嘈杂起来。 一转眼,他金榜题名,站在金殿里仰望着当时的弘治帝,那可真是个好皇帝啊,可惜自己病了,没能给他效力。 再一转眼,他病愈起复,看着豹房里的正德皇帝,那可真是个混世魔王,根本不像他爹,但对大臣们却很客气。 再一转眼,嘉靖登基,自己步步高升,除掉夏言,当上首辅,大权独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一转眼,是严世藩被拖下金殿,自己跪别嘉靖,萧风城门送行,官道测字,一路坎坷奔波,无家可归。 严嵩剧烈地喘息了两下,然后发现自己的父母站在廊檐下,看着他燃放鞭炮,笑着让他跑远点,别崩着。 他往前跑了两步,可一转眼,他自己站在了廊檐下,看着小小的严世藩燃放鞭炮,大声喊着让严世藩跑远点,别崩着。 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转过头,是妻子。欧阳氏扎着围裙,冲他伸出手。 “相公,药和白菜汤都熬好了,你先喝白菜汤,然后喝药吧。你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严嵩伸出手去,握住妻子温暖的小手,踏着皑皑的白雪,走进那间很小,很普通,但很温暖的小屋里。 “娘子,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妾,你信不信。” 「我很少写作者的话,但这次写两句,当送别严嵩吧。从各种正史野史中看,他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也曾想过济世安民。他是个权臣,也是个奸臣,但严党真正最嚣张最恶毒的时候,应该是严世藩的成分更大。“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祝各位读者为人子女,正直善良;为人父母,教子有方。」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二章 五两银子 时间倒回到萧风送走严嵩的时候。此时萧风对严嵩的未来已经不再关心,也不再有仇恨。 严党已经灰飞烟灭,但严党的官员们尚在,并不是严世藩死了,严嵩走了,这些人就脱胎换骨了。 他们会摇身一变,重新加入新的党派。或许是自己,或许是徐阶,或许是高拱,甚至胡宗宪或仇鸾都有可能。 要做的事情太多,只能从急到缓的来,当下最重要的,无疑就是迫在眉睫的苗疆反叛。不管朝廷现在如何低调处理,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事儿了。 萧风先去了趟入世观。不出所料,老道被绑成了一根棍儿,直溜溜的躺在床上,嘴里堵着块布,呜呜地叫着。 萧风给他松了绑,老道掏出破布,气急败坏的扔在地上,呸了两声。 “惭愧,惭愧呀,贫道我出道以来,自负耳聪目明,从未被人偷袭过,想不到被小冬给背刺了!” 萧风悠然道:“我从知道严嵩要出城的日期,就交代你要看住小冬,想不到你如此没用啊。” 老道脸涨得通红:“贫道惭愧,小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药,掺在了给我喝的茶水里,喝完我就睡着了。 本来一般的药我舌尖一舔就能察觉,偏偏那茶香得很,还是上次裕王送给我的……” 老道不说话了,恼羞成怒地瞪着那杯茶水,想来已经知道药是哪儿来的了,却又不敢骂人。 就在这时,小冬耷拉着脑袋从外面走进来,不等萧风和老道说话,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老道一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了:“知道错就好了,起来吧,地上凉着呢!” 萧风冷冷道:“跪着吧,跪满三炷香再起来。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我不去拦住你,会有什么后果。 第一炷香想想我,我为了救你出来,费了多少心思,冒了多大的险,我身后还有全家人呢! 第二炷香想想他,院长为了救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还学会下药了,谁教你的? 第三炷香想想家人,当初你家人把你送出来,是为了让你替他们报仇吗?他们是想让你好好活着! 你真的刺杀了严嵩,就等于承认了你和严嵩有仇,你以为万岁真傻吗?他放了你,你却打他的脸! 到时不单是你,院长,曾造办、我,还有我身后的整个萧府,都得给你陪葬!” 小冬一声不吭,低头跪着,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打湿了衣襟,也打湿了地面。 老道看不得这个,龇牙咧嘴的看着萧风,想求情又不敢,扎煞着两只手在旁边转圈。 萧风一眼看见在远处探头探脑往这边屋里看的裕王,大步走出去,裕王没想到萧风也在,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他哪里跑得过萧风,萧风追上他,一把揪住了后脖领子,把他提的脚都离了地。 裕王悬空转过身来,尴尬地看着萧风,一脸谄媚的笑容。 “师父,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那个,我是来看入世观分割仙藤的,你不是常教导我要知农桑吗?” 萧风把他放回地上:“小冬的高级蒙汗药,是你给的?你从哪儿弄来的那东西?干什么用的?” 裕王看萧风板着脸,情知糊弄不过去,嬉皮笑脸的避重就轻。 “是小冬跟我要的,不是我主动给她的。她说院长最近睡眠不太好,问我有没有助眠的药。 我就跟陶仙师要了一丸,陶仙师说这药没啥坏处,就是睡觉,是他根据采花大盗的熏香研究出来的。” 萧风点点头:“我这就去找陶仲文,以后这类的丹药,属于处方药,再有人想要,必须有万岁和我的单子才行!” 萧风回到内阁,迎面见到了正在大堂里坐着的张居正。 内阁的办公场所是文渊阁,阁中其实是有隔间的,属于半开放户型。 像首辅、次辅之类的,都可以坐进隔间里办公,但内阁中地位最低的那个新人,往往是要坐在大堂里值班的。 之前严嵩在时,这个位置是属于高拱的,现在张居正成了新人了,高拱就可以进隔间了。 所以张居正现在就相当于内阁办公室的前台小妹儿,见到萧风进来,立刻站起来热情招呼。 “萧兄,听说你去送严嵩了?当真是有古君子之风啊,佩服佩服。” 萧风笑了笑:“太岳,胡宗宪那边有消息了吗?内阁行文让他斩杀罗文龙,留下徐海,他回信了吗?” 张居正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还没有,萧兄,胡宗宪是江南总督,手握生杀大权,他不会不等内阁文书,抢先杀了徐海吧?” 萧风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 “我工部还有事,内阁若有事,派人来叫我就是了。” 萧风离去后,徐阶和高拱的脑袋分别从隔间里探了出来,看着萧风的背影,以及看着萧风背影的张居正。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又都缩回到了隔间里。 胡宗宪确实已经收到了内阁的快马行文,但他在犹豫。俞大猷还在返回来的路上,他身边只有徐渭。 徐渭看出了胡宗宪的犹豫,但他什么也不说,因为他知道,这次的选择极其重大,必须胡宗宪自己做。 明朝的内阁行文并非圣旨,类似朝廷的建议。胡宗宪若不照内阁的主意行事,也不算是抗旨。因为他是江南总督,有临机决断之权。 他可以杀了徐海,再给朝廷上奏,找一个很好的理由,说明当时情况紧急,徐海非杀不可,朝廷一般也不会因此怪罪。 胡宗宪从按萧风的计划,上书弹劾严世藩开始,就已经在反复权衡,究竟该如何处理徐海了。 萧风的计划中,是让他最后放了徐海和王翠翘,杀了罗文龙。此时的内阁行文也代表了萧风的意思。 但胡宗宪觉得,杀了徐海对自己更有利,原因有三。 第一,无论如何,徐海曾参与过罗文龙的叛逆行动,哪怕是被动的,协助性的,但毕竟是参与者,杀了他名正言顺,并无后患。 虽说徐海归降之时,已经声明他过去一切罪过不予追究,但朝廷不讲信用的时候多了,也并不差这一次! 何况万一徐海将来真有再反的那一天,今日招降之功,就会变成纵敌之罪,还不如现在获利了结的好! 第二,杀了徐海后,以徐渭和自己的才能,足以直接掌控这支船队。虽说实力比汪直的船队差一些,但自己是江南总督,沿海之地毕竟在自己的辖区。 只要自己着力培养,武器给养上偏心一点,徐海的船队实力很快就可以扩充加强,最后足以和汪直的船队抗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胡宗宪觉得杀了徐海并不算是背叛萧风。萧风是胡宗宪此生所见中,最敬畏之人,他并不愿意和萧风翻脸。 但萧风太讲究了,拿严世藩和萧芹的话来说,就是妇人之仁,难成大事,而胡宗宪也有同感。 萧风不杀徐海未必是不想,也许就是不愿背信弃义呢?自己替他杀了徐海,他一时不悦,后面也许会理解的。 这也是胡宗宪给自己找的心理安慰,毕竟萧风不是也担心汪直一家独大吗?自己直接掌控船队,不比徐海更可信吗? 胡宗宪给自己找了这三条理由,本来以他的性格,早就已经动手了,但他却一再犹豫。 他曾请教过徐渭:“先生,我杀徐海,并不算背叛萧风,这三条理由,任何人都不能说没有道理吧?” 徐渭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胡翁,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在犹豫呢?只怕你在说服任何人之前,需要先说服你自己的心吧?” 胡宗宪咬咬牙:“先生,你我真心相交,有同生共死的志向,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请先生明言。” 徐渭摇摇头:“我是你请来的,身为谋臣,当为其主。无论你作何选择,其实也都是为了大明朝廷,并无对错之分。 所以此事我无法帮你选择。人生之事,最关键的几步,都得靠自己选择,连父母至亲都无法帮你,何况是我呢?” 徐渭很清楚,胡宗宪真正过不了的关,其实是他潜意识里,希望杀了徐海立威,让其他官员都看看,他胡宗宪并不只是萧风的人,他本身就是大腿! 深夜,胡宗宪走进了徐海牢房,徐海满怀希望地看着他。胡宗宪却不搭理他,只是独自踱步,走来走去。 “胡总督,听说罗文龙已经被斩首了!我什么时候能放出去啊?” 胡宗宪充耳不闻,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徐海。然后胡宗宪又走到了王翠翘的门前。 徐翠翘的房里仍然亮着灯,小丫鬟们已经睡着了,隔着窗户缝,胡宗宪能看到王翠翘美丽而憔悴的脸。 “呜呜呜,海哥,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劝你相信徐渭,相信胡宗宪的。海哥,我后悔了,我不想上岸了。 只要跟着你,在海上呆一辈子也行。胡宗宪如果杀了你,我绝不会跟任何人,我跳海去找你。” 胡宗宪的脸冷了冷,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屋内哭得正伤心的王翠翘毫无察觉。 胡宗宪走回总督府前堂,正在沉吟时,徐渭领着俞大猷进来了。胡宗宪不禁一愣。 “大猷?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还得两天时间呢。” 俞大猷睁大眼睛四处踅摸,终于找到了放在墙角的酒坛子,拎起来拍开泥封,喝了一大口。 “我快马加鞭啊!这一路上连店都没怎么住,更别说喝酒了,等我再喝一口过过瘾。” 胡宗宪含笑看着俞大猷喝了半坛酒后才开口:“说吧,这么着急往回跑,是萧兄有什么吩咐吗?” 俞大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师父让我带给你的,除此之外半句话都没有,我问了好几遍,师父只说交给你就行。” 胡宗宪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锭银子,五两整。 胡宗宪更疑惑了,反复看着那锭银子,凑近灯光,看上面是否有什么刻着的文字,但什么也没有。 就是一锭再普通不过的银子,底下刻着铸造局的图样,是一锭官银,成色非常好。 徐渭也不明所以地看向俞大猷:“萧大人真的一句话都没说吗?” 俞大猷肯定地点点头:“一个字都没说。” 胡宗宪托着这锭银子,狐疑地看了半晌,忽然之间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托着银子的手也颤了一下。 他抛下徐渭和俞大猷,转身就走。俞大猷奇怪地想喊他,却被徐渭拦住了。 “大猷,让他自己琢磨吧。你一路辛苦,走,到我屋里去,我正喝着呢,酒菜都是现成的,给你接风!” 胡宗宪一路大步流星,恨不得跑起来,直奔总督府后堂的主卧室,吓得路边值夜的丫鬟们纷纷让路。 一进房间,画姑娘正在灯下装模作样的假装刺绣,不停地打着哈欠,见胡宗宪回来了,一下扔掉了手里的布。 “老爷,今天怎么这么晚啊,我都要睡着了。” 胡宗宪手里紧紧的攥着那锭银子,声音微颤:“你当初跟我走后,托人给萧风送过测字的钱,是多少?” 画姑娘一愣,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怎么这时候想起来了? “他当时测字是二两银子,我托小水给他送了五两银子,让小水替我谢谢他,让我找了个好老爷!” 画姑娘边说边站起来,撒娇般地把自己最骄傲的成竹顶在胡宗宪的身上,小手也开始不老实地上下摸索。 胡宗宪此时真的没这个心情,某部分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声音发颤,想确定自己的猜测。 “那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告诉过别人?” 画姑娘锲而不舍地摸索着,不信胡宗宪忽然就不行了,被胡宗宪这一问,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老爷,你也没让我保密啊。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没告诉别人,只是临走前跟燕娘吹嘘过一次。 老爷,你别生气嘛,人家不是高兴的吗。燕娘对我很好的,我是真拿她当半个娘呢,高兴的事也只敢跟她说说。” “你是怎么告诉她的?” 画姑娘感觉胡宗宪可能真生气了,吓得把手缩回去了,但成竹顶得更用力了,每次胡宗宪生气,这招总是屡试不爽。 “老爷,那不是你对我说的话吗?你不记得了吗?” 画姑娘眼泪汪汪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我见犹怜。胡宗宪却顾不上怜惜,只是一个劲地逼问。 “你一个字不差的给我重复一遍,一个字都不许差!就当我是燕娘,说!” 画姑娘终于害怕了,胆怯地看着胡宗宪,声音颤抖地复述。 “古老爷不姓古,他姓胡,叫胡宗宪,是巡按御史呢。他答应了要帮我赎身的。 不,妈妈别担心,他不会骗我的。他对我发誓说:若是我辜负了你,死无葬身之地!” 胡宗宪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脸色极其难看,吓得画姑娘往后退了一步。 胡宗宪伸手把画姑娘拉过来,搂在怀里,轻轻地亲着她乌黑浓密的头发,感慨万千。 “画儿啊,我上辈子一定积德行善,老天才让我遇见了你。 上一次,你让我结识了萧风,从此一展抱负。这一次,你救了我一命啊。” 画儿被胡宗宪抱在怀里,听他说话,心里莫名其妙,但知道他不是生自己的气,顿时开心起来。借着被抱在怀里的姿势,又开始撩拨胡宗宪。 “老爷,我听不懂,怎么我就救你一命了?” 胡宗宪心里已经做出了抉择,一块石头落地,反而全身轻松,某部分也恢复了正常。 “萧风一定听燕娘转述过你的话,他给我送来五两银子,就是告诉我,他和我的交情始于你的五两银子。 他当初收你的银子,是因为他算得准,帮你找了个好人从良。可如今他把银子还给你了,你知道是何意吗?” 画姑娘的手停住了,认真地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胡宗宪叹道:“他是在告诉我,如果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就会像我自己所说,死无葬身之地。 你是我的妾室,我若死无葬身之地,你的下场自然也不会好。他当初帮你测字,帮你从良,就是害了你。 既然他给你测字是害了你,这五两银子他就不该收,所以,他才会把银子还给你。” 画姑娘吓住了,全身缩成一团。她从小就认识燕娘了,燕娘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家人获罪被连累进了教坊司的。 她好不容易出来了,若是胡宗宪真的获罪,她的下场一定也很凄惨,天底下可不是所有青楼都有春燕楼那么好的妈妈。 胡宗宪的手伸进了画姑娘的衣襟里,轻轻揉捏着,画姑娘哼哼两声,放松下来,白了他一眼。 “萧公子要警告你,干嘛要绕这么大的圈子,直接说不就行了吗?万一你猜不出来怎么办?岂不害死我了?” 胡宗宪喘着粗气把画姑娘往床上一扔:“你懂个屁,我要连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还值得萧风费心思警告吗? 当今世上值得萧风如此重视的人没几个,你老爷我就是其中一个,你服不服?” 画姑娘嫣然一笑:“不服,有本事你就让我喊饶命啊!” 数日后,萧风收到了胡宗宪派人送来的两锭五两的银子,他微微一笑,转手交给了刘雪儿。 刘雪儿一脸不解:“风哥,你给胡大人送了一锭银子,他给你两锭银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萧风淡然一笑:“一锭是画姑娘的命,一锭是他的命,他都交给我了,好好收着吧。”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三章 忠奸之分 春暖花开,但第一场春雨迟迟未到,让这个春天显得少了很多生机。 苗疆的草木也同样受到了干旱的波及。苗疆人民的春耕很不顺利,小土司们纷纷向大土司诉苦,希望得到帮助。 但大土司爱莫能助,他虽然仍住在大土司府里,但他夫人儿子都被萧芹关在了大祭司的蛊神山上,他现在就是个提线的木偶。 他告诉萧芹,说各地土司都心急如焚,萧芹只是淡淡一笑,十分得意。 “旱就不要种地了,家里的存粮总能坚持到夏天的。实在不行,让他们把种子也吃了。” 大土司瞪着萧芹:“饿死不吃种子粮,是个农民都知道这个道理,吃了种子,明年怎么办?” 萧芹笑道:“他们没饭吃了,才能横下心来去外面抢啊。他们要是丰衣足食,谁肯跟咱们卖命去?” 大土司咬牙道:“可如果真的中原大旱,你又四处破坏,外面也没粮食啊!抢谁去?” 萧芹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要到处没粮食才好。粮食越少,抢得越凶。 不但咱们和中原人抢,中原人自己也会抢。百姓和百姓抢,军队和百姓抢,军队和军队抢。 到最后整个朝廷会乱成一团,失去对军队和百姓的掌控力。饥饿会让人丧失理智的,百姓会觉得饿死都是朝廷的错。 他们会觉得是贪官污吏抢了他们的粮食,会觉得皇帝不仁,上天降罪。然后他们会自发地反对朝廷,推翻朝廷。 在这个过程中,谁引导他们,谁带给他们希望,带给他们正义,谁就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萧芹说得没错,这一点不但他清楚,嘉靖也同样很清楚。 自从萧风给措钦活佛测字,测出萧芹要制造大饥荒以来,朝堂上下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严嵩下台了,徐阶成了首辅,他领着六部官员日夜商讨对策。可大家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新意。 户部、兵部、吏部三部协同,在各地粮仓府库增强巡逻,多备灭火之物,防范白莲教徒伺机放火破坏。 工部督促各地兴修水利,大量制造水车以备灌溉之用。户部筹备各色主粮的种子,准备发放给没钱买种子的农户。 兵部厉兵秣马,对苗疆附近的军将频繁调动,预备苗疆随时可能的发难。以及宣大一线和山海关外可能趁火打劫的游牧民族。 除此之外,大家商量来商量去的,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多办法可实行的。 入春以来,钦天监忽然成了朝堂上下最受关注的部门。平时钦天监这个衙门冷得椅子都冰屁股,现在忽然就成了网红打卡地。 不但徐阶高拱每天都到钦天监去晃一圈,连前台小弟张居正也不例外。嘉靖召见钦天监监正的次数比召卢靖妃侍寝的次数都多。 人最尴尬狼狈的时候是什么?不是回家撞见隔壁老王,不是于谦泳池飞机拉线,甚至都不是小龙虾的手套! 而是所有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你,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好消息的时候,你的口袋里却装着日复一日的失望。 想象一下,你父母摆了酒席,你亲戚朋友围了一大圈,其中还有几个冲你抛媚眼的远房表妹,围着你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清华还是北大?人大也可以!实在不行,浙大北航同济咱们也将就了!” “山东蓝翔职业技术学院。” 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你赶紧挽尊:“虽然学校不好,但专业好!美容美发和挖掘机双修专业!” 现在的钦天监监正就像拿着蓝翔通知书,但内阁和嘉靖都期待他拿出一张清华北大的通知书来一样。 “本月会有雨吗?” “额……看情况应该是不会有的。” “下个月会有雨吗?” “额……微臣觉得也很难有啊。” “下下个月会有雨吗?” “万岁,各位大人,天时有变,微臣不敢妄言,但从天相上看,不太像啊……” “下下下……” “大人啊,到那时有雨也没用了,早过了耕种的日子了呀……” 众人默然,徐阶扫视了周围一眼,不满地说道。 “我们都急成这样了,萧风却不见踪影,身为阁臣,太不像话了!” 高拱看了徐阶一眼,点头道:“确实好几天没见到萧大人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张居正正想帮萧风分辨几句,忽然看见徐阶的目光,心里一颤。那目光里带着期许,也带着警告,张居正只好先把话咽了回去。 下朝后,徐阶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今日到我家里吃饭吧,都太忙,我们师生好久没有把酒言欢了。” 张居正没有推辞,一起到了徐阶家里。酒菜不算奢华,但也鸡鸭鱼肉俱全,酒当然是好酒,天赐佳酿小坛版。 张居正敬了徐阶三杯酒后,终于忍不住了:“老师,萧兄一直忙着筹建水师和技科科举之事,你是知道的,何以在万岁面前那样说呢?” 徐阶放下酒杯,捻须看着张居正,许久才叹了口气。 “太岳啊,你还年轻,认识不够深。如今严党覆灭,萧风权势熏天,对大明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若是读书出身,循序渐进也就罢了,可他是道门真人,是万岁的师弟,万岁对他的宠信甚至超过了严嵩啊。 他虽自称不结党,但萧党却已自然成型。若是不加以遏制,有朝一日萧风变成第二个严嵩,谁能对抗得了?” 张居正吃惊地看着徐阶:“老师,萧兄……不是那样的人!” 徐阶苦笑道:“太岳,你觉得严嵩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居正毫不犹豫地说道:“权臣,奸臣,佞臣!谄媚君主,党同伐异,贪财弄权……” 徐阶听着张居正滔滔不绝,也不打断,一直等到张居正说完,才平静地开口。 “除了还没儿子之外,萧风和严嵩有何区别?” 张居正愣住了,愤然道:“此二人岂可相提并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徐阶放下酒杯:“你说严嵩谄媚君主,有何凭据?” “他为万岁撰写青词而得宠,为万岁敛财而得势,为让万岁安心修道,对朝堂中事报喜不报忧!” 徐阶笑道:“萧风为万岁测字而得宠,为万岁敛财而得势,为万岁安心修道,张口闭口大明国运。 你想想,他从斗败谈新仁时就将大部分钱财献给万岁,后来更是将入世观股份让给万岁,这份心机,比严嵩低吗?” 张居正一时语塞:“这不同啊,他是有真本事的!” 徐阶哦了一声:“原来严嵩的一切罪过,都是因为不会测字,没有真本事吗?若严嵩也会测字,又当如何?” 张居正脑子乱哄哄的,他觉得徐阶说得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来,想了片刻,终于眼睛一亮。 “就算萧风用的手段和严嵩差不多,可他是真心为大明着想,大明气运需要富国强兵,百姓安乐,所以方向是一致的啊!” 徐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愣愣地看着这杯酒,眼神极其复杂,许久才一饮而尽。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啊。太岳,他今天说万岁修道需要的大明气运是富国强兵,百姓安乐。 若有一天,他说万岁修道,需要的大明气运是穷兵黩武,血流成河呢? 若有一天,他说万岁修道,需要的是酒池肉林,炮烙虿盆呢?万岁信他还是不信?” 张居正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惨白:“不,不会的,萧风不是那种人,老师,你多虑了!” 徐阶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种人,我只是举个极端的例子让你明白,萧风现在拥有什么样的影响力! 萧风也许是个好人,可人是会变的。当初严嵩也曾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历经三代帝王,能是光靠谄媚就当上首辅的吗?” 张居正依旧摇头:“萧风不会变的,我相信他是不会变的!他不会变成严嵩那样!” 徐阶叹气道:“就算萧风不会变,我们也不能让他一手遮天,必须有人能遏制住他才行。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已经在伤害大明了!” 张居正不解:“老师,你说萧风将来对大明有威胁,我尚可理解你的思路。可你说萧风现在就在伤害大明,学生着实不解啊。” 徐阶正色道:“历朝历代,太平盛世,无不是以读书人治天下!凡是重武轻文的,必生祸乱! 萧风与军方武将过从甚密,在军中威望极高。他也一直在劝说万岁文武并重,其心不可细问啊! 如今萧风又搞出什么技科科举,要让一群摆弄奇技淫巧的工匠入朝为官,这是在动摇大明的国本啊!” 张居正对老师一向十分敬重,因此徐阶的话对他确实有影响,可他仍努力的为萧风辩解。 “老师,萧风不是说过了吗,技科科举中举者,大部分都不会入朝堂,而是进入国坊为官。” 徐阶冷笑道:“你还不明白其中利害吗?当初太祖废除宰相一职,而以内阁多人取代,就是为了防止一人专权! 国坊是什么?是萧风另立的小朝廷!国坊中的官员是怎么当的官?是萧风给了他们技科中举当官的机会! 他们眼里心里只会有萧风,只会忠于萧风。萧风身怀天书道术,奇思妙想无穷无尽。有了这支死忠于他的队伍,何事不可为?” 张居正迟疑道:“就算萧风掌控了国坊,可内阁和六部都是朝廷的,一个国坊能有什么关系?” 徐阶摇头叹道:“糊涂,糊涂啊!南京的六部现在仍然健在,可有用吗?那就是个官员养老的地方!早就是空架子了! 为什么?因为成祖迁都后,实际的利益随着皇帝来到的北边的京城! 利益在哪里,权利就在哪里,这是永远的道理! 萧风掌控的国坊,就是成百上千的入世观!那里面有多少利益,就有多少权利! 到最后,京城的六部会和南京一样,变成空架子!官员拿的是国坊的银子,自然就会听国坊的话,听萧风的话!” 张居正全身发抖:“国坊再有钱,也是朝廷的。朝廷有军队,军队是忠于朝廷的,可不是忠于萧风的呀!” 徐阶忧虑地看着张居正:“宣大一线手握重兵,这重兵在谁的手里?在仇鸾和戚继光的手里! 江南卫所营兵有多少,萧风当江南总督时,借万岁名义劳军,可那些军队都不是傻子! 万岁早不劳军,晚不劳军,怎么萧风一到江南就劳军了呢?他们心里感谢谁?万岁吗?不,是萧风! 胡宗宪接手江南总督后,同样以利益维持军队的拥护,谁敢说其中没有萧风的暗中授意和资助? 萧风这次去苗疆救海瑞,不用想,苗疆总兵陈天宇也一定被他收服了,他有的是钱,又有道术,又得人心! 汪直是他招降的,徐海的船队如今在胡宗宪手里,将来筹建的水师还是他主导的! 看见了吧?不但大明的军队里到处是他的人,就连大明的海上也全都是他的人! 锦衣卫的陆炳虽然忠于皇上,可自他以下,从他儿子陆绎到沈炼,包括那些百户总旗,哪个和萧风不熟识? 青州知府杨继盛,听说又要升官了,这里面有没有萧风的运作? 这还不算,俺答汗如此凶横,可却对萧风推崇备至。藏区一向与朝廷不合,却认定萧风是天生佛子! 若是假以时日,让萧风更加壮大,万一萧风真的动了什么心思,你觉得朝廷能拿什么和萧风对抗啊!” 张居正脸色惨白如纸,他的确从没想过这些事。因为他太相信萧风了,所以他从没往其他方面想过。 可这些事儿让老师连起来一说,桩桩件件无可辩驳,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老师,这些话,为何你之前从来不说?而且这许多罪名,严嵩也曾说过,当时你可是反对的呀! 严嵩说过萧风在江南匹夫劳军是死罪,严嵩也说过萧风身为官员与民争利,严嵩还说过结交边将其心可诛! 当初这些话,你虽然附议了,可你其实是反对的呀,你还暗中让我帮助萧风说话办事的啊!” 徐阶平静地说:“当时严党势大,萧风与严党是死敌,我们当然要帮助萧风,对抗严党。这是驱虎吞狼。 如今严党覆灭,萧风这头猛虎失去了对手,就需要关回笼子里,否则,就可能会吃人的!” 张居正艰难地倒了杯酒,猛地灌下去,来回踱步,忽然停住。 “老师,我去找萧风谈一谈,我相信为了避嫌,他是愿意做出一些改变的!” 徐阶摇摇头:“不行,方法也不对,时候也不对。” 张居正此时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机和老师还有一定距离,他垂头拱手。 “请老师赐教。” “方法不对,说的是不能打草惊蛇。严党刚覆灭,我们刚接管内阁,人手太少,羽翼未丰,还不具备与萧风谈判的资格。 若是萧风通情达理还好,若是萧风翻脸,以他现在的实力,我们是挡不住的。而我们一败,就真的再也没人能对抗他了。 时机不对,是因为苗疆之事。萧风最多算是朝廷的隐患,可苗疆确实朝廷的明患! 眼看中原大旱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苗疆若真的反叛,必然来势汹汹,我们还需要和萧风一起解决这件事!” 张居正痛苦地看着徐阶:“既然如此,老师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徐阶露出了微笑:“太岳,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从今天起,我们要分化萧风的力量,增强我们的力量。 拉拢官员,掌控六部,重整军事。最重要的是,要削弱万岁对萧风的好感,让万岁意识到,不能让萧风的权利太大。 入世观也好,国坊也罢,朝廷必须介入并掌控!萧风可以为辅,但不能为主!” 张居正苦笑道:“按老师所说,若是被萧风察觉,他直接翻脸了怎么办呢?” 徐阶笑了笑:“万岁的聪明,并不下于萧风,何况现在萧风羽翼未丰。 他能跟我们翻脸,却不能跟万岁翻脸,若是真翻脸了,我们也就省事了。 可太岳啊,萧风实在是太年轻了,等到万岁大行,那两个皇子无论是谁登上皇位,都不是萧风的对手啊。 到时萧风是当曹操还是当曹丕,谁能说得准啊?老夫我估计那时已经不在了,你呢,你怎么办?” 从徐阶的家中出来,张居正脚步踉跄,就像喝醉了一样。他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胸口堵得难受。 有人扶了他一把,张居正抬起头来,看见刑部捕头兼员外郎战飞云,正关心地看着他。 “尚书大人喝醉了吧?这里离咱们刑部近,要不下官扶你回官署先歇歇再回家?” 张居正勉强笑道:“多喝了几杯,飞云啊,现在你已经不用值夜了啊,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战飞云笑道:“今日萧夫人设宴,请了迎香,我是刚把迎香送回家,顺路到官署来看看。” 张居正这才想起来,战飞云平时也是住在萧府的,冷风一吹,他忽然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不少。 “飞云,你去吧,我自己走回家去。走着看看,走着看看就好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为谁背锅 萧风确实很忙,在忙着让各地的入世观分观培育红薯苗。 很多人都种过红薯,知道红薯有两种繁育方式,一是芽苗法,二是藤苗法。 芽苗法是拿地瓜根茎,选择上面带有芽孢的部分切块,埋进土里长出地瓜苗来,这是块茎类植物的标准繁殖法,土豆就是用这种方式繁育的。 而藤苗法则是只有藤蔓类植物才能使用的开挂式繁育方式,属于植物界的分身术。一段藤蔓,只要是能长出根须的部分,都可以作为一段独立的个体生长繁育。 红薯在这方面就是个天生的挂逼,它既是根茎类植物,又是藤蔓类植物,所以它可以用这两种方式来繁育。 萧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的开挂的方式。因为从他拿到红薯藤,到萧芹设计的大饥之年,中间仅仅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这段时间让他产出一季红薯,再让红薯变成苗,黄瓜菜都凉了!他只能利用这段时间,疯狂的繁育地瓜藤。 好在红薯不太聪明,很容易被骗。只要把温度给它搞得到位,它就以为春天已经到了,开始努力发芽。 于是,在入世观的温室里,藤蔓变成苗,苗种下去长成藤蔓,藤蔓再长出苗,每个轮回需要两个多月。 尽管萧风拼命的让人供暖施肥,也不能更快了。挂逼也是有底线的…… 到现在,萧风积攒了堆积如山的红薯苗,分别存在京城入世观,青州入世观,伊王入世观,和江南入世观。 这是萧风最后的底牌了,预备着大旱之后主粮大面积减产的后手。 最关键的是,即使在长江以北,红薯也可以拖到七月再种,那时其他粮食都已经没法完成生长周期了。 随着春雨的迟到,朝堂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终于在一次朝会上,徐阶提出了一个建议。 “万岁,内阁商议,朝廷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趁灾年未至,先行出兵,剿灭苗疆,以除后患!” 群臣默然不语,萧风看向徐阶:“徐首辅,为何我不知道此事呢?” 徐阶微笑道:“萧大人不要多心,实在是萧大人最近事务繁忙,我们近来多是夜间商讨,没有特意去打扰萧大人。 反正这建议都是要拿到朝会上来讨论的,萧大人不过晚知道一会儿,此时讨论,也不为迟。” 这话说得有情有义,知道你累,所以想让你多休息,我们最近常常加班到深夜,就没去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 但反过来想想,最近内阁心急如焚,天天加班到深夜,你身为阁臣,不在内阁,却在家里睡大觉,我不说你你就别主动献丑了吧。 萧风就像没听懂一样,只关注这个议题本身:“我不同意这个建议。苗疆尚未作乱,也尚无作乱之心,怎能兴无名之兵?” 徐阶道:“苗疆扣押巡按御史,杀御史卫兵,怎能说无作乱之心?难道要等竖起反旗,才算是有作乱之心吗?” 萧风道:“我在奏折中已经写过,苗疆大土司被萧芹控制,萧芹确实想煽动苗疆作乱。但苗疆百姓并未作乱。 海瑞是萧芹抓的,为的就是逼他承认朝廷要剿灭苗疆。海瑞九死一生不肯说出这句话,难道我们现在反而要去为萧芹作证吗?” 徐阶脸上笑容不变,谦逊而虚心:“萧大人,我也知道先发制人的弊病,可若不如此做,等到天下大饥之时,必定遍地干柴。 万一那时苗疆忽然发难,饥民群起响应,烽烟四起,这样的责任,谁能担得起呢?” 这话说的,任何一个觉得自己很牛叉的热血青年,估计此时都会站出来大喝一声。 “就按我说的办!出了事算我的!” 萧风十七岁时就开始对抗无人敢反抗的严党,十九岁大获全胜,谁敢说他不热血? 即使以现在这个年代算,十九岁也绝对算是妥妥的小鲜肉,谁敢说他不是青年? 所以徐阶期待的看着萧风,希望这个热血青年大喝一声“出了事儿算我的!”。 徐阶非常清楚萧风对此事的态度,也非常清楚嘉靖对萧风的信任,自己和高拱商量的先发制人,不过是虚晃一枪。 因为萧风不可能同意,萧风不同意,嘉靖就不可能同意。但这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萧风说出这句热血青年的台词来。 只要这句话一说,将来苗疆造反,不管成败,必然都是一场血战,即使最终胜利,过程中也少不了获罪的人。 按嘉靖以往的风格,他是绝不会亲自表态的,谁表态,谁到时就得背锅。哪怕是萧风,这么大的锅背起来也得伤筋动骨。 看看吧,内阁早就建议先发制人,你萧风横扒拉竖挡的不让,现在事儿闹大了,自然是你的责任。 平心而论,徐阶并不想让萧风完蛋,他只希望萧风能退出朝堂,好好当他的道门真人。治国安邦的事儿,还得是我们读书人来! 张居正低着头,两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在要不要提醒萧风之间激烈挣扎着。 刘彤很着急,但现在是首辅和次辅在讨论天大的事儿,他作为户部左侍郎,确实没有插嘴的身份。 萧风淡淡一笑:“徐首辅,你是内阁首辅,不然就按照你的意思,先发制人吧。” 嗯?所有人都是一愣,张居正愕然抬头,刘彤满脸迷糊,嘉靖眼睛睁了一下,迅速又闭上了。 最吃惊的莫过于徐阶,他看了高拱一眼,高拱眼观鼻,鼻观心,就像这事儿和他没啥关系一样。 “萧大人,你的意思是,朝廷可以先发制人?” 萧风淡然道:“刚才徐首辅说过,若是我不同意先发制人,则后面苗疆反叛闹大了,我要负责任。 那自然的,朝廷按徐首辅的意见先发制人,其责任自然由徐首辅来承担。 若是由此引发藏地、回民、蒙民乃至女真人的不满,认为朝廷不把他们当自己人,一哄而起支持苗疆,都是徐首辅承担,我说的可对?” 徐阶目瞪口呆,将军的人不是自己吗,怎么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直接跟我对老将了呢? 嘉靖的眼睛闭得更紧了,他也知道这两种做法都有道理,为此他更不能表态,这样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是英明的,锅都是别人的。 徐阶思来想去,明知道萧风是在恐吓自己,偏偏自己确实赌不起啊,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赌局,因为萧风输了,最多是不当官了,照样是家财万贯,无人敢碰的道门真人。 自己要是输了,严嵩就是自己的下场。首辅算个屁啊,丢了这顶乌纱帽,也不过是个糟老头子。 徐阶咽了口口水,无奈地给自己打圆场:“萧大人言重了,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探讨而已嘛。 不管持何意见,都是为朝廷着想,最后自然是内阁统一担责,不能罪在一人。你说对吧,高肃卿?” 高拱见徐阶点名了,不能再装哑巴,只得拱拱手:“臣附议。” 徐阶翻翻白眼,妈的你这么玩是吧,这都是老子玩剩下的!但高拱毕竟是盟友,他也不便翻脸。 “萧大人,你曾亲临苗疆,比我等更有经验。既然你觉得不该先发制人,内阁愿与你共进退。” 嘉靖松了口气,既然内阁有了一致意见,那么这个锅自然就是内阁背了,所以他立刻睁开眼睛。 “如此甚好,准奏。” 徐阶想了想,终究是不甘心,于是再次开口,这次的口气更加谦逊。 “萧大人,既然已经决定不先发制人,那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目前面临的最大风险,就是天下大旱。 按这样下去,春耕必然延误,就算江南等地可以种早熟的粮食,可万一持续不下雨,也会歉收甚至绝收。 朝廷储粮捉襟见肘,还要时刻防备白莲教的破坏,大人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萧风摇摇头:“你说错了一句话,并没有什么天下大旱,目前只是中原大旱而已。” 众人都是一愣,中原和天下有什么区别吗?中原就是天下,天下就是中原啊,逐鹿中原,就是一统天下啊! 萧风无奈地看着眼前这群把自己的心困在中原的男人,你们的格局就不能打开点吗? “张天赐在关外的商号传回消息,山海关外,只有辽东道部分地区有旱情,辽西道和辽南道都已经下雨了。 关东之地,久不耕种,土地肥得流油,扔下一把种子,不用管都能长起来,这么好的地方,不能种地吗?” 众人都被萧风的脑洞震惊了。高拱是阁臣中的学院派,此时又和徐阶是盟友,自然要说上两句。 “萧大人,此事你却有所不知。关东乃苦寒之地,除了山海关外宁锦一线之内尚可外,越往东走,越是寒冷。 土地虽肥沃,但耕种期太短,稻麦等物产量不高。其实若只是天气,也还好说,少产总比不产好。 可关外之地,虽属大明管辖,但女真各部族和蒙古部族交叉混杂,呼啸来去,时降时叛,难以稳定。 故而对关外之地,朝廷从不征粮纳税,但凡他们能自给自足,不向朝廷要粮,不抢掠边民,已是难得。” 萧风也知道,明朝处于小冰河期,虽然最冷的年头要等到明末,但现在的天气也比后世要冷上几度。 但其实最关键的还是此时的农业技术比较落后,抗寒作物比较少,稻麦主粮在东北种植比较难。 加上高拱所说的,大明对整个东北其实是名义上的管辖大于实质上的管理,百姓没人愿意冒险去东北种地。 辛辛苦苦种一年,马匪一来全抢完。骑马的女真人或蒙古人来去如风,就是告到官府也没用,谁还肯去种地? 萧风深吸一口气:“不管有没有这场大旱,关东之地都必须耕种起来。没有稳定的粮食供给,游牧民族就不会稳定下来。 不能稳定,就会战事不断。关东之地不能成为化外之地,否则久必生乱!如果关东之地归入王化,蒙古人就被截断在北边了。 而且蒙古人和女真人本就是血脉相连的,女真人归入王化,蒙古人自然也就渐行渐近。” 徐阶眨眨眼睛:“萧大人所说之事,当然是好的。只是实际操作起来,只怕难如登天啊。 关内人过得好好的,谁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关外耕种?关外人骑马放牧惯了,谁愿意拿起锄头来? 关外到处都是游牧民族,他们要抢要杀,大明哪有那么多军队去保护百姓,保护耕地?” 萧风早已经思考再三,此时自然成竹在胸,他不疾不徐的说道。 “第一,各地牢狱中,凡是流刑之人,皆发往关外,以农耕为服役之法。耕种得力者,免罪为民。 第二,各地卫所精简合并,精简下来的人,以千人为一卫,迁往关外。发给土地农具,以及武器。 闲时为民,战时自保,朝廷十年不收赋税,所得尽归其家。 第三,招募游牧之民定居耕种,朝廷发给农具、粮种,技科中增加农科分类,派遣农科官员协助耕种。同样十年不收赋税。 前三者,皆为鼓励耕种之法。还要有护农之法,朝廷另要组织骑兵,配发火枪。 凡是敢对关外农户烧杀抢掠者,以杀朝廷官员之罪等同!不管千里万里,必须追上,满门抄斩,祸灭九族!”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说话的,过了许久,张居正作为刑部尚书,不得不表示异议。 “萧大人,抢掠农户,与杀朝廷官员之罪等同,这……有些过分了吧。何况其中还有流刑罪犯呢……” 萧风摇摇头:“这些农户,就是朝廷千金买的马骨,就是商鞅城门立的木杆。天下都在看着。 若是成功了,则关东之地尽归大明,关外之民尽归大明。若是失败了,关外就是悬在大明头上的钢刀! 一个地方真正想归于王化,必须要开学堂,建学宫,最终才能建立文化认同,以文化消融血脉和民族的隔阂。 若是那地方的所有人都天天骑在马上跑来跑去的,你让教书先生追着马屁股教书吗?” 萧风所说的道理,大家都是懂的,只是仍然觉得这事儿的难度太大了,万一干不好怎么办?就不能缓一缓,等着子孙后代去干吗? 嘉靖犹豫着想开口,他也担心萧风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想劝师弟一步步来,现在局势不错,不用操之过急。 “何况关东之地,我已经请龙虎山去看过了,乃是龙脉之地。若是不能纳入大明,则久必成祸。 若能纳入大明,则大明国运一飞冲天!有此国运加持,不管干什么都能快上一倍!” 嘉靖立刻点点头:“师弟言之有理!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议!” 徐阶和高拱对视一眼,一起把目光看向张居正。 看见了吧,我没说错吧?大明国运,就是萧风吊在万岁面前的一根水灵无比的胡萝卜。 不管萧风想干什么,只要把这根胡萝卜往目的地一扔,万岁就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跑过去。 而且还会冲着想踢走胡萝卜的人龇牙咆哮:“师弟言之有理!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议!” 张居正无语地看着徐阶,他想反驳徐阶,到目前为止,萧风扔胡萝卜的方向,都是大明需要的方向。 但他知道徐阶会怎么说:如果有一天,萧风扔错了呢?不管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谁能阻止他? 张居正咬咬牙,抬起头来:“萧大人,万岁,臣以为,此事虽可为,但此时还应以苗疆之事为先。 否则万一事情推行不顺利,激化和关外女真的矛盾,先打起来了,若不能速战速决,岂不让萧芹有机可乘?” 所有人都愣住了,徐阶和高拱却暗自一笑,各自转开目光。 他们俩和萧风一直保持客气而不亲近的状态,因此他们的反对是官方的。张居正却和萧风私交甚好,因此他的反对就带着背刺的属性。 万岁你看看,他的朋友都看不惯他的做法了,你还不有所警觉吗? 嘉靖没什么警觉,只是很不高兴地看着张居正,他忽然觉得没了严嵩后,大家说话都没以前好听了。 “张居正,朕刚说了,此事无需再议!你是听不懂,还是觉得朕老糊涂了?” 一片尴尬紧张的气氛中,萧风看看张居正,又看看徐阶和高拱,淡然一笑。 “太岳所言,也是老成谋国之意。如此我就说次大话,若是因推行此举,让萧芹占了便宜,我来承担责任。” 嘉靖诧异的看向萧风,徐阶也猛然抬起头来。 我给你画的圈又大又圆,你都不肯钻进来,怎么张居正画的圈这么三圆不扁的,你反而一头钻进去了呢。 张居正愕然抬头,看见萧风正微笑着看着他,他猛然间明白了。心里一热,眼眶发红。 萧风如此精明之人,怎会看不出背锅的风险,可他冒险做出傻事的时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关心的人。 众所周知,上一次他心甘情愿地钻入圈套,还是为了巧巧和刘雪儿不用上堂受审作证。 堂上的都是人精,片刻思索后,心下了然,然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刘彤的脸上。 刘彤还在暗暗为女婿担心,感受到热情的目光,诧异地四处张望,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五章 天灾将至 江南的一个芝麻小官,最近走了桃花运,偶然的一次逛青楼,就欧皇附体,抱得美人归! 这个芝麻小官收入一般,妻子早逝,因为没钱,也续不起弦,更别提纳妾了。但身为男人,不能因为没钱就萎靡不振。 因此他除了和五姑娘约会外,每隔一段时间攒点小钱,也会到当地勾栏青楼走一走,当然找的都是四五线的姑娘。 这段时间朝廷比较重视他们部门的工作,发的奖金也比平时多,他兴高采烈地走向青楼,希望能往二三线上摸一摸。男人嘛,总得有点上进心不是。 芝麻小官也算青楼常客,妈妈听说他要消费升级,热情地把二三线姑娘们都带出来供他挑选。 就在这时,楼里新来的红牌姑娘沁儿,下楼来走动,忽然看见了芝麻小官,顿时愣住了,然后拉住他的胳膊,泪如雨下,一定要亲自招待他。 妈妈吓了一跳,这沁儿刚跳槽到她楼里,正打算好好培养,多多挣钱呢,怎么就看上这个平时不吃细糠的芝麻小官了呢? 芝麻小官也愣住了,但沁儿甘愿自降身价,也要接待他,妈妈也无奈,只好顺水推舟打了个折。 那一晚上,芝麻小官几次登上人生巅峰,感慨自己三十年白活了,第二天早上,自然依依不舍。 沁儿这才哭诉道,自己家里穷困,因此十二岁时卖入青楼,当时自己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追了人贩子的车一路,最后连气带累,吐血而死。 今天一见这芝麻小官,简直和男友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像,她觉得这是上天安排的姻缘。 为此沁儿执意让芝麻小官为自己赎身,芝麻小官当然求之不得,奈何囊中羞涩,昨天一晚已经掏空了体内体外的积蓄。 沁儿义无反顾地拿出自己的百宝箱,拉着芝麻小官去找妈妈赎身。 妈妈见沁儿去意已决,加上现在的教坊司对青楼从业者权利有了基本保护,也就多收了点钱,成全了这段佳话。 一时之间,很多男人没事就跑到青楼去,也不花钱找姑娘,只是为了增加在门口亮相的机会。 “蕊儿姑娘,你看我像不像你原来的青梅竹马?” “我看你像我家原来的青毛种马!” “百灵姑娘,我记得你家原来是打鱼的,我也是打鱼的,咱俩没准以前就认识呢,你好好想想?” “我家是在海里打鱼的,你是在小河沟里摸泥鳅的,我再怎么想也没用吧!” “妈妈,听说你当妈妈之前也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人,你看我……” “当年被老娘亲手阉了,要不你脱下裤子来让大伙验验?” 总之这种中彩票的事儿并没有再发生过,人们只能羡慕那个走了狗屎运的芝麻小官。 沁儿姑娘成了小官的娘子后,既温柔贤淑,又操劳体贴,晚上更是不辞辛劳地给芝麻小官送汤水。 芝麻小官的同僚见是沁儿姑娘,都挤眉弄眼地识趣躲开,让人家小两口有能卿卿我我的机会。 芝麻小官喝着汤,感慨上天的眷顾,给了自己这么好的娘子,喝着喝着,他就觉得头昏眼花,歪头睡着了。 沁儿姑娘左右看看,其他守库的卫兵都躲出去了,她冷笑一声,从贴身肚兜里取出火折子。 这是库房重地,本来外人是绝对进不来的,更别提带着火折子了。可这个芝麻小官刚好就是管这个仓的。 他的下属和同僚都知道他的经历,自然不会阻拦家里人给送饭,更不会对他的娘子仔仔细细地搜身,否则难免有好吃饺子的嫌疑。 沁儿掏出火折子,迎风一晃,火苗燃起,然后她奔着粮仓里最容易点着的稻草围挡扔了过去。 剑光一闪,火折子从空中被击落,一个黑影一脚踩在火折子上,将火苗踩灭了。 沁儿大惊,转身就逃,身后的人提剑就追,边追边喊,外面守库的官兵立刻围了上来。 沁儿轻功颇高,钻来钻去,几次差点逃脱,但那持剑追击的人始终紧紧咬住,最后终于在官兵的合围下将其抓住了。 沁儿咬着牙,看着眼前这个青年道人:“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烧粮仓的?” 青年道人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奉的是道录司的命令。全国各地的重要粮仓,都至少有一个武当弟子、锦衣卫或少林僧兵暗中巡逻。 若是白莲教带人强攻,那是地方军队的事儿。若是用你这种细作手段,那就靠我们查缺补漏。” 像这样的攻守之事,在全国各地粮仓都在发生。虽然朝廷人才济济,四处布防,但无奈粮仓有大有小,分布全国各地。 而且白莲教是攻方,朝廷是守方,从机动性上自然是白莲教占便宜。过完年后的几个月内,大粮仓基本上都固若金汤,各地的小粮仓却也时有被烧毁之举。 但即使是白莲教成功烧毁了粮仓的行动,也只能算是惨胜。因为她们派去烧粮仓的人,大半都无法全身而退。 可见这次的大饥荒之战,萧芹是要把握天时,不计代价拼死一搏,势必要一举成功。 蛊神山的山洞中,大祭司和三姑围坐在一起,她左手拉着青姑,右手拉着白姑,坐在她对面的渐渐同样两手拉着青姑和白姑,四人手握手连成了一个环。 修炼已经完成了三九二十七天。大祭司长啸一声,山洞内的蛊虫环绕飞舞,让她整个身子发出青光。 她左手拉着的青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然后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气血一样,瞬间衰老干瘪下去。 她体内豢养的蛊虫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疯狂反噬,片刻之间就让她变成了一具枯骨,幸运的是她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在她对面的白姑双目紧闭,恍若未觉。渐渐睁开双眼,看了大祭司一眼,嫣然一笑,又闭上了眼睛。 大祭司能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在身体里汹涌澎湃,整个蛊神山中的蛊虫也像感应到了些许神力一般,飞舞奔窜,满山的都是惊慌奔跑的野兽。 站在山洞门口的萧芹,抬头看向山上的一片嘈杂,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蛊神三重天,看来传说不是假的,还有六九之数,好,很好!” 江南总督府,画姑娘笑嘻嘻地走进王翠翘的房间里,看着惊疑不定的王翠翘,欠身施礼。 “王姐姐,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妹妹画儿有礼了。” 王翠翘知道画姑娘的身份,赶紧站起来:“四夫人言重了,你是总督妾室,我只是个船主的女人,该我给你行礼的。” 画姑娘赶紧按住她:“可不敢这么说。当初姐姐名动江南时,我才刚刚入行。我们妈妈燕娘对姐姐就很敬仰的。 当初揍我的时候,挂在嘴边上的就是,吃吃吃,就知道吃,好吃懒做,不读书不练琴棋书画,一辈子也就只能伺候暴发户。 你看看人家江南的王翠翘,胸没你大,屁股没你大,脸蛋也不比你好看,可人家那副千金小姐的范,你这辈子都学不来!” 王翠翘苦笑着拍拍画姑娘的手,心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长得俊身材好呢? “妹妹,你我都是从良之人,之前的辈分风光就不必说它了。女人,还得比谁结果好。你命比我好。” 画姑娘嘻嘻笑着:“那可不一定,徐船主马上就是巡海将军了,姐姐你以后就是将军夫人,威风得很呢!” 王翠翘又惊又喜,由着画姑娘摆弄着换上新衣服,领着走到总督大厅。徐渭刚好也带着一身将军服饰的徐海走进来。 两人生离死别,虽只短短月余,却有如三秋,要不是碍于画姑娘和徐渭在场,真就要抱头痛哭一场。 胡宗宪一身官袍从后堂走出来,脸上略有尴尬,但见到徐海之时立刻变得威严而和气,冲两人一抱拳。 “徐船主,罗文龙通倭反叛,罪大恶极。其狡猾阴险,企图将罪责推给徐船主,以图脱罪。 因为罪名太大,本督不得不谨慎从事,仔细甄别。幸亏仰仗万岁福泽,本督最终查明真相,还了徐船主清白。 本督已将徐船主真心归顺朝廷之事上报,如今圣旨已下,徐船主前罪不论,封为从三品巡海将军。 夫人王翠翘,深明大义,在投诚归顺一事中出力甚多,内阁次辅萧风大人提议获准,封为三品诰命夫人!” 徐海和王翠翘双双跪倒领旨谢恩,激动到无语凝噎。 其实徐海的官职是从三品,比汪直的正三品镇海将军要低一级,跟徐渭招降他时的承诺是打了折扣的。 如果放在以前,徐海心里可能还会有些不舒服。但现在他满心都是幸福快乐,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 这就是快乐的本质。一个人的快乐其实不取决于所得本身,而是取决于你的希望和所得的落差。 徐海归降时的期望是不比汪直低,如果当初他直接被封从三品,他可能就会很不开心。 徐海被关进监狱后,他的期望是能活命,能保住老婆,不戴绿帽子,不给儿子当儿子。 所以现在他的所得,比起他的期望来,简直高到天上去了,他有什么理由不快乐,不幸福呢? 当天晚上胡宗宪设宴,为徐海和王翠翘庆贺升官。画姑娘和胭脂豹作陪王翠翘,俞大猷和徐渭作陪徐海。 俞大猷拿出看家的本领,把徐海喝到桌子底下去了。等一直喊着“俞将军再喝一杯”的徐海被王翠翘扶走后,俞大猷有些意犹未尽。 “徐海酒量尚可,但喝不尽兴。要是汪直也在就好了,他酒量不错!为啥不把他请来,顺便让他和徐海一笑泯恩仇呢?” 胡宗宪拿着一杯温酒,淡然道:“是萧兄告诉我,不让他和汪直多见面的,更不能让他们一笑泯恩仇。” 俞大猷瞪大了眼睛:“这是为何?都是咱们自己的将军了,大家团结一致,战斗力不是更强吗?” 胡宗宪在桌子下面踢了徐渭一脚,意思是你来解释吧,起来搂着画姑娘就走了。 胭脂豹过来给两人倒上酒,自己躲到旁边去,就着半盘酱牛肉,偷偷把剩下的半壶酒都喝光了。 徐渭笑道:“大猷,萧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多跟汪直来往,我这边多跟徐海来往,但他们两人之间,最好不要有来往。 不但如此,他们负责的海域也最好能区分开来,既不互相干扰,也暂时不用互相合作。 等到船厂建好,大明水师自己的船队下水出海后,这两人才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时候。” 俞大猷不是笨人,只是在这几个人精中显得反应慢了一点而已,此时听徐渭这一说,哪还有不明白的。 “我懂了,这是分而治之之意。他二人互相有竞争之心,提防之心,才会更依赖朝廷,忠于朝廷。 先生放心,汪直那边,我自会盯紧的。他若是忠于朝廷,就是我的朋友。若是有二心,我就告诉师父!” 果然,汪直听说徐海被封从三品将军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从徐海归降后,汪直就一直有两个担心。他既担心徐海获得重用,但更担心徐海被胡宗宪杀掉。 汪直何等聪明,他之前担心胡宗宪派徐渭招降徐海的动作,是在自立门户,并且多次提醒萧风注意。 可随着事态的进展,汪直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萧风做的局,目的是用罗文龙拖死严世藩,他惊佩之余,又产生了新的担心。 胡宗宪还当巡按御史之时,就当过招降汪直的使臣,汪直深知胡宗宪的能力和野心。 因此当他明白萧风的布局后,立刻开始担心胡宗宪会不会将计就计,真的自立门户。 这对汪直绝不是好事儿,因为汪直结交萧风在前,且在胡宗宪面前也多次表达过对萧风的绝对忠心。 胡宗宪若是自立门户,绝不会先考虑拉拢汪直,而一定是拉拢徐海,或是直接掌控徐海的船队,来和萧风对抗。 胡宗宪拉拢徐海,就一定会给徐海争取一个与汪直地位相当,甚至更高的封赏,以此来压制汪直。 若是想直接掌控徐海的船队,胡宗宪则会借着萧风杀严世藩的刀,直接杀掉徐海,让萧风吃个哑巴亏。 所以无论是哪种局面,都不是好事儿。唯独现在的局面,恰到好处。徐海比自己的身份略低,继续带领船队! 这说明不管胡宗宪心里有没有想过将计就计,最终还是放弃了自立门户的想法,继续呆在了萧风的阵营之中。 汪直心里高兴,摆上小酒和毛海峰小酌起来。毛海峰自从失去了云姑娘,到青楼找了好几个红牌姑娘,都是玩了几天就给一笔钱结束了。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云姑娘,如果不是没有音乐细胞,他一定会抒情地唱上一首“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 义子郁郁寡欢,汪直也无可奈何。他深知“情”之一字,是自古无人能真正勘破的东西,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多喝酒。 正喝着,俞大猷坐船上岛了,汪直赶紧让座,三人接着喝。俞大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汪直。 汪直拆开信看了一遍,顿时愣住了:“萧大人让我们去买粮食打鱼?这……不是开玩笑吧?” 俞大猷点点头:“你的船队,徐海的船队,都是这个任务。你们熟知的产粮食的海边国家,都可收购。 不用担心价钱问题,朝廷会出钱的。另外你的船队里原本就有很多船只是渔船改的,打完鱼后可以晒成鱼干。 这些粮食和鱼获,可以定期交到岸上的接收点。沿海之地的渔村正在重建,到时渔民们会是打鱼的主力。 你和徐海的船队只要负责保护他们,不受海盗的袭扰即可。 我师父说,今年最大的一场战争就是粮食战争,你和徐海谁搞到的粮食多,谁的功劳就大!” 汪直久居海上,陆地上的粮食丰歉他确实没怎么在意过。反正船队是饿不死的。 海上岛国众多,哪怕有的国家都饿死人了,照样有粮食吃不完的国家。 每当此时,都是船队发财的机会,从丰收的国家运粮到饿死人的国家,自然是能赚大钱的,这种生意汪直也做过。 但现在听俞大猷这么一说,汪直才惊觉大明今年的天灾可能十分严重,他已经自认是大明将军,对此自然十分关心。 “怎么,俞兄,今年莫非大旱?沿海之地总有台风暴雨,倒是感觉不出来。” 俞大猷点点头:“旱,非常旱,不但中原之地,听说连宣大线之外的蒙古人地盘上,草原上的草都比往年长得矮很多啊! 只怕今年不止是大明,就连蒙古人、苗疆、藏区、回疆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师父说,其实萧芹有句话说得没错,这样的大灾之年,对百姓是巨大的灾难,但对有心之人也是巨大的机会。 但这机会是公平的,谁能利用得好,就是谁的,可不仅仅是掌握在他萧芹的手里。” 汪直一愣,随即连连点头:“当一件事不可避免时,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它,而非一味恐惧沮丧,真大丈夫也。” 随即转头看向毛海峰:“看你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呢?” 毛海峰已经喝多了,充耳不闻,目光直直的望向外面的海面,和海面上漂浮的几朵白云。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六章 火枪之威 山海关外,宁锦线东,迎来了一批形迹可疑的家伙。 说是流民吧,从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团伙。浩浩荡荡,怕不得有几千人。 说是军队吧,身上穿的衣服五花八门,既无盔甲,也无弓箭。大车上拉着农具,铁锹镐头一类的。 山海关外本来也有些农户的,只是零星稀少,而且主要集中在宁锦线以西。因为山海关到宁锦线这一段,大明的兵力控制还不错,形势相对安定。 而且关东马市就在这一片里,女真人为了和大明做生意,也不敢轻易在这个地方瞎搞。所以就有些中原百姓逃荒到关外来耕种。 但宁锦线以东,大片辽阔的土地上,人烟稀少,草木丛生。因为大明的兵力在这里很稀少,从这里一直到黑龙江边,都是女真人活动的地盘。 黑龙江以东则是大片荒芜的冻土区。因为难以耕种,所以人烟更加稀少。蒙古人、女真人和俄罗斯人夏季会到那里去放牧打猎。 打猎的对象有各种野兽,也经常会对人下手。曾被蒙古人打服了的俄罗斯人,在蒙古帝国覆灭后又支棱起来了,开始展开报复。 所以俄罗斯人主动挑衅的时候多一些,会袭击蒙古人,抓人回去当奴隶。蒙古人也不是好惹的,经常发起反击。所以蒙古贵族的帐篷里,也不乏金发碧眼的美女奴隶。 女真人历史上成立过大金国,后来被蒙古人和南宋联手给灭了,跟蒙古人是有仇的。所以元朝成立后,蒙古人小心眼记仇,给了女真人不少小鞋穿。 蒙古人小心眼不是我信口胡说的,有元朝的百姓等级分类为证。蒙古、色目、汉、南。 南宋的汉人是最低等的,被称为南人。但其实不管按文化程度也好,经济程度也罢,南方都是很高的,之所以等级低,是因为抵抗激烈,打得费劲。 按理说女真人和蒙古人多年杂处,文化风俗接近,你就是不给个蒙古人的待遇,至少也是色目人级别吧。 不,元朝把女真人列入汉民,也就是第三档。没别的,因为你当初跟我打过架,还打得很激烈。 这就是元朝划分百姓等级的标准,你抵抗的时间越久,我打得越费劲,你的地位就越低。 当然,为了不得罪蒙古族的读者,必须补充一下:公平公正地说,这个小心眼是统治阶级都有的。 像朱元璋收拾沈万三,还给苏州定重税,满清的扬州十日,嘉定屠城都是如此。 不过一般来说,国家稳定后,这种歧视性政策就会减少,例如朱元璋的儿子就修正了对苏州的重税,清朝成立后也很重视江南。 可能是元朝占领中原的时间有点短,还没到百年就被打跑了,还没来得及修正自己的歧视性政策,于是就给人留下了小心眼的印象。 这个感觉就像你看的容嬷嬷拿针扎两个格格,对容嬷嬷恨得牙根痒痒,然后几十年过去了,你忽然发现,容嬷嬷可能没扎错。 但这几十年里一些人已经过世了,在他们临终之前还认为容嬷嬷是个大坏蛋。可见关键因素就是你要活得足够长,才能有机会迎来反转。 所以蒙古人和女真人这时候算不上多友好,但毕竟都是同根同源的游牧民族,很多时候利益上是一致的。 例如一起抢大明朝的金银财宝,一起逼大明朝开马市做生意,一起组织联队和俄罗斯人干架,等等。 但像打劫汉人关外农民这点小事,女真人是肯定不会喊蒙古人一起的。因为这就像低头捡钱一样,凭什么要招呼别人来一起分? 当这几千农民浩浩荡荡地分开成几片,盖起房子,聚成村落,开垦土地之后,观察许久的女真小分队动手了。 现在刚刚入夏,还不是收获粮食的季节,因此要抢粮食只能抢点口粮。女真小分对是冲着这些移民的钱财去的。 游牧民族早就发现农耕民族有个特点,那就是不管走到哪里,全部家当一定都换成细软藏在身上带着。 就算一个村落一千多人,就算每人的家当只有一两银子,积少成多,那也是一千多两,白捡,谁不要谁是傻子。 所以小分队一百骑兵,带着马刀呼啸而至,趁着开荒种地的人都聚在村落里吃午饭时,先一刀砍翻一只冲过来的狗,然后挥刀大喊。 “不想死的,把钱都交出来,否则全得死!” 吃饭的村民们停下了碗筷,转头看向女真人的马队,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看着那把还在滴血的钢刀。 “你为什么杀了我的狗?那是我女人留给我的!” 领头的女真人皱了皱眉头,他没看过疾速系列,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叫约翰,所以对杀死别人的狗没觉得是什么大问题。 “不错,你若不把钱交出来,人如此狗!” “你敢杀了我的狗!老子跟你拼了!” 一条狗引发的血案东北版就此上演了,一千多个中午还在拿锄头的家伙,忽然就从大车里抽出了钢刀长枪,武器不够,大部分人拿出了镰刀和镐头。 女真小分队被打蒙了,他们之前抢劫农户时从没遇到过什么抵抗,都是予取予求。哪怕人数很多的大村子,面对马队时也是不敢抵抗的。 可这些农户都是卫所兵,虽然作为军人战斗力可能不算很强,但也绝不是普通农户能比的。 他们人多势众,在村子里又有地利,附近村落的人得到消息也蜂拥而至,把女真小分队打得落花流水,扔下十几条尸体,落荒而逃。 小分队的队长越想越气,连夜往东跑了一百里,找到了自己的部落。部落首领一听,顿时大怒。 你带着一百人,被一帮农民给打了?这怎么能行?万一要是传出去,以后咱们还怎么收保护费? 何况咱们在马市买卖上历来不够精明,全靠气势讲价。这要是被汉人们听说了,以后买卖抬价压价会更厉害! 无能之辈,明天大哥我亲自带队帮你去找回场子,让那些拿锄头镰刀的泥腿子们知道,这片土地上,永远是骑马的说了算! 当天晚上,辽东总兵杨照也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文玄真人,大明天师,内阁次辅萧风,带着京师的三百名骑兵,火速赶到。 杨照原本是山海关总兵,是萧风要执行关外耕种的策略,因此将他直接提升为辽东总兵,兼管山海关。 这一来,杨照相当于从一镇总兵,直接上升为了督抚级别,相当于跨了一大步,对提拔自己的萧风自然是感恩戴德。 此时一听说萧风要亲自领兵上阵,顿时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的靠山还没靠热乎就凉凉了。 “大人,女真人粗鲁残暴,不识礼仪。大人千金之躯,何必亲自上阵呢,末将领兵已经足够了!” 萧风笑了笑:“我这三百骑兵,每个人都带着入世观新打造的火枪。你的骑兵还不习惯,容易误事。 何况这次关外耕种是我力主的,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亲自打一仗,能压住很多声音。” 杨照自然也知道朝堂之中形势复杂,但仍是很担心萧风的安危,为此再次提出建议。 “若是大人要上阵,那一定要多带人马。务求以十倍人马对敌,方可保万全。” 萧风笑道:“你能有多少人马?不过几万人吧。还得守山海关,剩下的人马洒在这辽阔的关东大地上,就像一锅汤里撒了把胡椒面。 仗不能这么打,以多打少,打赢了敌人也不怕。我这一仗,就是要打怕对手,让他们再也不敢生妄动之心!” 杨照心想这牛吹得有点大啊,虽然听说萧大人在江南打过倭寇,可倭寇毕竟是倭寇,能和女真人比吗? 这种旷野上骑兵对冲的战争,和海边上泥坑子里的战争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啊。 可萧风已经说得这么肯定,他也不敢再多反驳,只能请示萧风,第一仗在哪里打,自己好安排后援部队。 萧风笑了笑:“今天不是有个开垦点被袭击了吗,对方一定会带更多人来复仇的,就在这里打吧!” 第二天,女真人整个部落的骑兵集结,在带头大哥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直扑那几片村落。 路上遇到小分队盯梢的探马,气喘吁吁地报告:“大哥,首领,昨天打完那一仗后,大明的骑兵队来过,留下了三百名骑兵。” 首领皱皱眉:“剩下的骑兵呢?去哪里了,离得近吗?” 探马摇头道:“咱们的人一直盯着呢,走得很远了。好像这样的定居点不只一个,他们还要去其他的定居点巡逻” 首领松了口气:“咱们来了一千骑兵!对方只有三百名骑兵加上一千多农民!这仗要是都打不赢,干脆撒泡尿淹死自己算了!” 小队长略有疑虑:“首领,咱们截杀农民是一回事儿,真的跟大明正规军打,性质可就不同了。 咱们以往杀了汉人,只要是在宁锦线以外的,大明都睁一眼闭一眼。但对军队下手,建州三卫的大首领们会不会降罪呢?” 首领摇摇头:“现在大明不比当年了!建州的大首领们也不过是面子上还和气。 上次俺答汗打到京城,建州卫假装勤王,一路绕着山海关,抢了一圈。山海关的兵都调去打俺答汗了,守军压根没出城! 事后辽东总兵假装要发兵征讨,建州大首领们一句误会,加上送了些金银,也就风平浪静了! 所以今天咱们这一仗,打赢了自有好处,要是不敢打,被大首领们知道,还以为我们无用! 咱们是小部落,要想出人头地,就得让大首领们知道咱们的用处,以后地盘自然会越来越大的!” 于是一千女真骑兵都兴奋地嗷嗷叫,风驰电掣一路烟尘地扑向农民的定居点。 农民们正在田里耕种,三百名骑兵绕着空旷的耕地巡逻着,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很是洒洒水。 女真骑兵在这广阔天地中,自觉是主场作战,亢奋异常,一千骑兵扬着马刀,远远地带起一片烟尘,狂热地呼喊着。 “放下武器,我们就杀一百人,为昨天死去的勇士报仇!如果你们敢反抗,就全杀光!” 明军骑兵队的领队举起手来,三百骑兵绕过田地,挡在农民和女真骑兵的中间,排成长长的一排,没有冲锋。 女真小分队的队长很奇怪:“首领,明军的骑兵没有逃跑,也没有冲锋,这是什么情况?” 首领狂笑道:“看来领兵的是个傻蛋啊!骑兵不冲锋起来,还不如步兵好使!面对骑兵的冲锋,骑兵呆立不动就是等死! 这就是明朝军队不行的原因!要么是文官领兵,要么是世袭的武官! 听说有些人爹死得早,十二三岁就袭爵当了武将,这种毛孩子会领兵打仗?可笑至极! 你看那个领队的家伙,果然年纪轻轻,穿的是什么衣服啊,青衣白袍,这是上战场穿的? 脖子上还有个脖套,真他妈的……挺好看啊!抢下来,我要! 咱们女真人都是打出来的勇士才能当将领,今天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骑兵!” 女真的骑兵呼啸而至,转眼只有五百步之遥,萧风将高举着的手往后挥了挥,三百骑兵每人从马鞍旁边的挂钩上抄起火枪,平举胸前。 小分队队长向首领大声高喊,因为虽然离得近,但马蹄声如同暴雨,说什么都不那么容易听见。 “他们有枪!是火枪!” 首领大声回复:“怕个屁,明军火枪老子见过,都是一响就废,听说有一种三眼火铳,那是只有军官才能用的! 而且那玩意杀伤力不强,打得也不远,这点距离,咱们冲到面前了,他们都打不死几个人!” 轰的一声响,萧风将手挥了下来,一百五十条火枪齐射,因为太齐了,枪声同时响起,像大炮一样响。 女真骑兵连人带马摔倒了一百来个,首领大吃一惊。 “怎么这么远?这么远就能打死人吗?加快冲锋,他们要换火药的,别给他们再开枪的机会!” 轰!又一声响,刚才没开枪的一百五十条火枪响起。又是一百人马倒地! “妈的别怕,他们是轮流发射的,现在肯定要换药的!” 轰!又一声响,换火药怎么会这么快呢?冲锋中的骑兵惊恐地看向首领,首领心里也在打鼓,但此时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往前冲还能赢,往后退?骑兵可不是步兵,说停就停,说退就退的。 速度都冲起来了,这时候要忽然刹车,不但容易追尾,还会发生踩踏! “勇士们冲啊,他们拿的是三眼火铳!最多开三下!” 轰,轰,轰!三响过后,三百条火枪轮流都已经开了三下,一千女真骑兵连摔倒的,加上被枪声吓惊的马匹,已经折损近半,但剩下的五百骑兵反而冲得更快了! “三眼火铳也得换药了,咱们冲上来了!” “老子今天要把他们都屠了,我兄弟刚才倒下了呀!” “老子要先x后杀!” “他们都是男人!我们昨天看过了,这批人里没有女人!” “……老子不管!说出去的话一定要实现!” 轰!轰!轰!轰!轰!轰! 其实如果再往前冲,女真人未必没有胜利的希望。因为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至少能有两百人冲到面前。 但他们离得越近,就越绝望。他们亲眼看见那些明军拿的不是什么三眼火铳,他们开完一枪后拉一下枪,把一个玩意儿塞进去,然后就能再开枪! 这是什么枪啊!从没见过!连环不断的枪火带来的心理震撼,甚至比实际的杀伤力还要更强。 在距离不到几十步的地方,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女真人的骑兵队终于偏转方向,四散而逃了。 萧风一挥手,当即率军追了上去,一路上枪声不断,女真骑兵仗着精良的骑术,还是逃走了不少。 但落马掉在地上的,则被农民们一拥而上,捆绑起来。第二天,骑兵巡逻队来的时候,把人都带走了。 这些女真人并没有被杀掉,而是被军队押着来到一块新的土地上,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摆放的农具。 看押他们的明军盔明甲亮,威风凛凛,女真人没了马,就显得矮小了不少。 他们第一次近距离地感觉到,原来汉人也这么高大雄壮,以往觉得汉人弱,那是因为自己总骑在马上,自然显得高大啊! “朝廷有令,女真俘虏,若肯耐心耕种,与汉民和平杂处,则可免其罪。若不肯,则以抢掠杀人之罪处死!”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一石三鸟 要么种地,要么死,这事儿让傻子选择都不会选出c来,所有女真俘虏立刻拿起锄头,开始耕地。 可骑惯了马,拿惯了刀的他们,此时对那锄头确实还很陌生,干得满头大汗,还是比附近耕地上的卫所兵们慢很多。 那些卫所兵派了一些人过来,教女真人怎么耕作。女真人很惊奇,一边学习,一边交流。 “你们不是当兵的吗?你们会使刀枪,又是军户,怎么会种地呢?” 卫所兵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大明的卫所兵就是这样的,闲时为民,战时为兵,这叫屯田制。” 一个高大壮实的女真人眼睛一亮:“这真是好制度啊!若是我们女真人早知道这样的制度,也许早就重兴了呀!” 卫所兵们无语,这叫啥好制度啊,兵不像兵,民不像民的。但那个女真人十分认真,连连赞颂。 “将来若是我能当权,一定要把这个神奇的制度发扬光大。嗯,把我们女真人编成几个大队,闲时种地,战时上阵,一定战无不胜啊!” 看守他们的明军军官笑道:“你才想到啊,朝廷早就想到了。内阁萧大人写了建议书,将关外军民,无论女真人、蒙古人还是汉人,统一编为八卫。 平时耕种,战时为军,混居杂处,互相通婚。开疆拓土,为国效力。 大明不会像元朝一样把人分等级,大家都是大明子民,享受一样的朝廷政策。 怎么样,既然被俘虏了,就好好种地吧,只要表现得好,像建州三卫一样为朝廷效力,重骑战马,有的是机会!” 那个女真人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这次你们是靠火枪厉害,打了我们个出其不意而已。 真要是打仗,你们并非我们女真勇士的对手。就连蒙古人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真要同等兵力的打,我们女真人才是天下第一!” “谁说的,站出来,让我看看天下第一的勇士长什么样?” 众人一惊,萧风带着那三百火枪手骑马路过,听见有人说这话,领着火枪队停了下来。 那女真人倒也硬气,大声道:“你仗着火枪厉害,偷袭了我们,不算英雄!” 萧风微微一笑:“火枪是我下令让用的,是一片慈悲之心,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女真人大怒:“你们用火枪打我们,还说什么慈悲之心,这不是放屁是什么?” 萧风笑道:“在小股对敌中,尽快让你们女真人见识到火枪的厉害,避免再生妄动之心。 你也不想想,若是真的到了势同水火,双方各自几万人马交战时,我们个个手持火枪,你们岂不是要亡族灭种了吗?” 那女真人顿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因为萧风说的确实是实情。他却不知道,萧风也不过是在吹牛而已。 技科科举还没开始,入世观的高级工匠还不够多,这三百条新式火枪,已经是入世观目前的全部家底儿了。 但让萧风如此一说,就好像大明已经有了几万条新式火枪了一样,若果真如此,那真是没得打了。 见那女真人垂头丧气,却依旧满脸不服的样子,萧风知道今天必须诛心,才能保证这帮女真人老实的听从安排。 当即将火枪扔给下属,拔出绣春刀来喝道:“给他一匹马,一把刀,今天我和他一对一,让他看看大明将士的厉害!” 那女真人惊奇的看着萧风,这家伙青衣白袍,军不军,民不民,僧不僧,道不道的。个头是不矮,但不算粗壮啊。 难道他瞎吗,看不见自己如此高大威猛,满身横肉吗?自己一刀应该就能砍翻他吧! 只是这家伙看起来身份不低,自己真的一刀砍死他,这群明军大概会不讲武德,把自己当场干掉。 所以他摇了摇头:“我不跟你打,你太瘦了,你找个大个的来跟我打!” 萧风正要说话,看守的明军的军官走了出来,冲萧风一拱手。 “大人,杀鸡焉用牛刀,卑职愿意出战!” 萧风看了看他,微笑道:“这一战事关大明的威风,你要想好,不要逞能。” 那人坚定的点头,见萧风同意了,立刻翻身上马,拔出钢刀来。那个女真人也提刀上马,两人遥遥相对。 萧风大声道:“你二人比武,公平公正,死伤勿论,女真人胜了,可得自由。若是败了,就得发誓效忠大明! 同意就开打,若是不愿意,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气氛烘托到这里了,谁也不好意思不同意。女真人是马背上的民族,这一上马,气势上立刻涨了十分,全身的杀气也顿时散发出来。 那些女真俘虏们顿时鼓噪起来,为自己的勇士呐喊。 那个明军军官,气势上虽然没有那么凶猛,但毫无惧色,沉稳得如同一块岩石一般。明军也大喊起来,为同袍助威。 双方拍马冲向对方,抡刀互砍,那女真人势大力沉,一刀劈下去,那明军军官双手抡刀,挡住这一下,顿时火星四溅。 双方毫无花哨地劈砍,很快身上都带了伤痕,那女真人血性勃发,大吼一声,也双手抡刀,只攻不守。 他的力量终究是比那个明军军官稍胜一筹,双手抡刀之下,明军士兵的刀被劈断了!他狂笑着举刀再劈! 明军军官临危不乱,两脚一甩,从马镫里脱出来,纵身一扑,将那女真人拦腰抱住,一下拖到了地上。 女真人的刀也撞飞了,两人在地上翻滚肉搏,两人拳拳到肉,满脸是血,看得周围人无不心惊胆战。 这番打斗与马上互砍却又不同,那明军军官的拳脚功夫显然更胜一筹,不知道打了多久,最终两人分开了,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女真人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女真人都垂头丧气,那女真人挣扎着爬起来,单膝跪地。 “我遵守规矩,我败了,从此效忠大明。但我是败在这位勇士手上,我希望能成为他的仆从!” 萧风跳下马,走到明军军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国字脸上带着狠辣与从容,就像刚才生死相搏的人不是他一样。 “卑职山海关守军六品军校,李成梁。” 萧风眼皮跳了一下:“好,今后这支女真人俘虏就编入你带领的分部。不过我对你有个要求。 这些女真人,从此都要穿大明服饰,学会耕地。过些日子,这里还会建立学堂,他们还要学会大明的文化礼仪!” 李成梁一愣:“大人,学堂是给娃娃们开设的,这里连个女人都没有,更别说娃娃了,开学堂有什么用?” 萧风笑了笑:“女人喜欢安稳富足的生活,什么地方安稳富足,什么地方就不会缺少女人。 有了女人就有了家,有了家就有了娃娃。你若能把这片土地变得安稳富足,我就保证你这里不会缺少女人。” 李成梁默默点头:“大人之言,卑职明白。其实所谓游牧之民,也并非是人之所愿。人性本同,有安稳富足的生活,谁还愿意餐风露宿呢?” 萧风翻身上马:“火枪,我给你留下,后面一定还有更多女真人甚至蒙古人来复仇。你给我打怕他们! 从今天起,你就是大明的五品指挥使,这一片新垦土地,都归你保护辖制!若再立大功,我再升你的官! 但你要记住一点,我不是让你屠杀女真人的,不管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都要恩威并施,攻心为上。 大明不能当长城内的关内之王,关外之地,同样也是大明的领土,关外之民,同样也是大明子民!” 李成梁拱手送走了萧风,下属们纷纷前来道贺,李成梁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对手,和努力耕种的农户们,豪情顿生。 “请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负所托,将关东之地,变成大明沃土,将关东之民,容为大明子民!” 天,越来越旱了。 久久得不到滋润的土地,就像多日见不到萧风的常安公主一样,极为暴……干燥。 尤其是当她听说萧风刚回京城就又被嘉靖叫去开小会,顿时爆发了,带着入画坐上车轿就跑去西苑要人。 想不到一到西苑门口就吓了一跳,院子里跪满了大臣,清一色的都是文臣。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常安像玩鱿鱼游戏一样,被入画扶着跳过满院子的大臣,来到精舍里。 然后发现精舍里也跪了好几个,徐阶为首,高拱、张居正等人都跪着呢。 屋子里只有三个人站着,一个是黄锦,一个是陆炳,一个是萧风。嘉靖黑着脸,面沉似水的坐着。 常安本来想好了要撒娇耍赖把萧风带走的,见到眼下的局面,顿时知道情况不妙,立刻改变了战术。 “听说父皇最近为朝廷大事心焦,女儿放心不下,特意来看望父皇,想不到这么多大人都在啊。 父皇可要保重身体,不管天大的事儿,都不如父皇的身体重要啊!” 嘉靖神色稍和,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哼了一声:“还是常安懂事,不像有些人,非把朕逼死才算安心!” 徐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万岁此言,百官无葬身之地也!臣等只是想请万岁命天师求雨,何曾有此等大逆不道之心?” 常安一愣,看向萧风,萧风无奈地苦笑着。他刚一进京,就被召进西苑,然后就面对着这样的局面。 内阁首辅,率领众阁臣及百官,以天下大旱为由,请嘉靖降旨,要求道门真人做法祈雨。 并非所有官员都参与了请愿,例如丁汝夔、刘彤、潘璜等人都没有参与,但他们也不敢表示反对。 因为天下大旱,百官请万岁下旨祈雨,这是很常规很标准的操作,谁敢反对,那就是百姓公敌啊! 常安眨眨眼睛,用眼神无声地问萧风:“祈雨就祈雨呗,怎么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 萧风也眨眨眼睛,无声的回答她:“你懂个屁,赶紧躲回公主府去吧,这里马上要刀光剑影了,别崩你一身血。” 常安看懂了,给嘉靖捶了捶肩膀,虚弱地扶着入画的手走出精舍,出了西苑,一溜烟的跑回了公主府。 以常安的年纪和阅历,确实很难明白此时嘉靖所面临的局面,也很难明白徐阶这一手的高明之处。 徐阶此时身为读书人的领袖,自然是反对嘉靖修道的,但嘉靖已经用无数个屁股证明过,谁敢反对他修道,就和反对他祖宗进太庙一样,是行不通的。 所以徐阶就想到了这样一招。你不是信道吗,好,我们也跟着你信!现在天下大旱,我们坚信道家能做法祈雨,拯救大明苍生。 万岁啊,你崇信道门这么久,是时候让他们表演真正的技术了。走两步,有本事出来走两步! 什么?他们不敢?那你还信他们作甚?这说明他们都是一群混吃混喝混名声的骗子啊!以后你也就不好意思再信他们了吧! 什么,你不想下旨?万岁我们是相信你的,也相信你相信的道门,你要是自己都对道门没有信心了,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一招就叫顺水推舟,也叫借力打力,比起那些牺牲屁股甚至脑袋硬顶着嘉靖干的大臣,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现在嘉靖已经被架在火堆上了,他确实有点骑虎难下。 以他的智商,当然能看出这帮混蛋的真正用意,可他偏偏无法发飙,而且自己也多少有点期待。 因为这帮家伙引经据典,占了道德的制高点。天旱成这样,作为天子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他们没逼着嘉靖下罪己诏,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就是礼法的厉害啊!嘉靖在大礼议的时候虽然耍了流氓,但毕竟也是有理可讲的,强词夺理也是理。 但现在面对这群完全占了理的读书人,即使是帝王也无可奈何,他毕竟还不想当个遗臭万年的昏君。 何况,假设要是祈雨成功了呢?朕就将成为千古圣君,也向天下证明了,朕信道崇道是绝对英明正确的! “师弟,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萧风的目光看向徐阶等人,徐阶压根就没看萧风,只是一本正经的面对嘉靖。高拱一副高附议的态度,也不看萧风。 只有张居正,偷偷地瞄着萧风,但两人目光一接触,张居正就心虚地躲开了。 萧风知道,无论如何师兄这口锅,自己也得背起来,谁让自己是道门第一人呢? 再说了,师兄的锅你都不肯背,还能指望你将来背着师兄飞升吗? “师兄,各位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师兄下诏给天下道门弟子,让大家各显其能,向上天求雨。 若是有效当然最好,若是无效也无非是耗费些精力罢了。天时有数,人力难违,尽心就好。” 嘉靖点点头,师弟找了个台阶,自己得赶紧下来,正好开口,徐阶忽然先开口了。 “万岁,若是朝廷下诏,也不知那些真人道众们是否会遵旨行事,天下百姓也不知道朝廷是否尽心尽力了。 道门祈雨,此乃万岁忧国忧民之举,当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才好。这样不管成与不成,都可以让百姓知道万岁对他们的关爱。 大灾之年,安抚人心至关重要,因此臣建议,命各地道门真人齐聚天坛,各自施展神通道法,为大明祈雨!传召天下,以安民心!” 萧风心里一沉,看着徐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恼怒和失望。 徐阶的做法很绝,他让道门真人都到京城来,像上次论道大会一样,对京城百姓现场直播,就能让道门众人当众丢人现眼。 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单以智力水平来说,比起严世藩来,丝毫不逊色。 徐阶根本就不是为了祈雨,也知道靠那些道士根本祈不来雨。 但这样一来,道门在百姓心目中就会一落千丈,嘉靖也会丢尽脸面,这是第一只鸟。 嘉靖是极要面子的人,但他没法把怒火撒向这些占了道德和礼法制高点的读书人,毕竟天下大旱,百官要求朝廷祈雨是极其政治正确的事儿。 所以嘉靖就会把怒火撒向那些没起作用的道士和真人们,就算不当场翻脸,也会觉得这群人都是骗子,崇道之心难免会变淡。这是第二只鸟。 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百姓的崇拜,道门必然走向没落,但这两只鸟还仅仅只是天上飞的鸟。 最肥最大的那只鸟,其实是蹲在树上的萧风。 萧风是道门第一人,嘉靖对道门的信任变淡,自然就对萧风的信任也会变淡。 感情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如果信任变淡了,嘉靖对萧风的感情自然也会变淡,从此嘉靖就会疏远萧风,不得不倚重徐阶为首的文官。 这隐藏的神之一手,和萧风当初用后宫熟女们扭转嘉靖的未成年变态口味,有异曲同工之妙,其目的在于隔离嘉靖和严世藩的变态共振。 感受到了萧风的目光在背,徐阶终于扭过头,微笑面对萧风,态度和之前当徐附议时一样的谦逊。 “萧大人身为内阁次辅,道门真人,无论从哪个立场,总不会不赞成百官的建议吧?”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八章 海瑞祈雨 没错,从任何立场出发,萧风都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来,尤其是在嘉靖面前。 身为内阁次辅,百官要求祈雨,他总不能说那是封建迷信,不科学吧。 这是历朝历代的常规操作,你否认祈雨的合法性,就是否认有龙王,否认有神仙,否认有仙界。 而嘉靖修道为了什么?他心心念念的就是为了飞升仙界,你现在告诉他,其实下雨是水蒸气形成了云层,然后遇冷落下来,跟仙界没有一毛钱关系? 身为大明天师,道门真人,他更不能反对。你是道门第一人,你第一个先心虚了,那道门不是骗子是什么? 嘉靖也期待的看着萧风,希望师弟能给他勇气和力量,告诉他道门没问题,道门值得依靠。 萧风沉重的点点头,事已至此,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万一到时候真的赶上有雨呢? 这也是萧风的一贯原则,当事情陷入绝境时,哪怕能往后拖一天都是好事儿,时间越长,变数越多,反败为胜的机会就越大。 但其他几个掌门和真人可不这么想,他们拿到道录司那盖着玉玺的诏令时,一个个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大人啊,我们选你当了带头大哥,想不到你这么不靠谱啊!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开坛祈雨?你是不是看多了?你当咱们真是神仙啊!真是神仙老子早就飞升了,还当什么掌门啊! 朝廷敢这么傻冒的事儿,大哥你得拦着点啊,咋还能真让这旨意发出来呢?你搞得大家很被动啊! 埋怨归埋怨,去还是要去的。各大真人纷纷动身,不过这次进京和上次论道大会相比,气氛不可同日而语。 武当山的谷虚子还是比较镇定的,临走时交代大弟子看好家,并表示无需担心。 “为师此去定然平安。且不说你师弟师妹们如今都在为朝廷效力,就凭张无心和安青月两个徒儿和萧真人的关系,他们也一定能保为师平安的。 何况我武当山素来以武修为主,这个朝廷是了解我们的,像什么开坛祈雨之类的活,那是符箓宗的本行,天塌下来先砸张天师的头!” 白云观的马化龙此时正在马云腾闭关的山门前碎碎念,希望能开门交流一下,但马云腾坚决不开门。 “那什么,师兄啊,你是老观主,德高望重,理当你去天坛,师弟我不够分量啊!” “观主不必如此谦虚,你是现任观主,你现在是代表白云观的,就该你去,别人去名不正言不顺!” “师兄啊,你是清修真人啊,这次道录司要祈雨,召集的可是道门真人,没说是道门掌门!” “观主啊,当年万岁亲自命我闭关清修,白云观一切事务交给你处理。诏令是给白云观的,不是给贫道的,我说得没错吧?” “可除了你之外,白云观没有真人了呀!对了,你是白云观的人,我以观主的身份命令你去!” “……贫道打算云游去,白云观的度牒贫道不要了,观主就管不着贫道了吧!” 马化龙吓傻了:“师兄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就完了!你老奸巨猾,就算演砸了都能圆回来,我可没那本事啊! 师兄啊,我完了,白云观也就跟着完了。这清修第一宗可是你争取回来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白云观完蛋吧!” 门开了,马云腾走了出来,白须白发,一身黑袍,拍了拍马化龙的肩膀,叹了口气。 “你呀……都是师父把你惯坏了,遇到点事儿就发慌。算了,还是我去吧。” 马化龙低着头,摸了摸眼泪:“师兄,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把观主还让回给你。” 马云腾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半天才哼哼一声:“你自己留着吧,贫道不稀罕,贫道闭关修行很好,偶尔打坐都能看见太师父了!” 气氛最凝重的当属龙虎山。张天师一个徒弟都不带,只身入京。 徒弟们纷纷要求随行,尤其是望天上打炮最熟练的心腹弟子,更是眼泪汪汪的。 “师父,你得带着我啊,你不带着我,谁帮你打炮啊?” 张天师叹了口气,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以往都是应景行事,那些手段用来安抚病人心神,劝贵人向道。 虽是用些手段,但问心无愧,灵与不灵也无关紧要。这次不同,天下大旱,眼看民不聊生,朝廷已经急疯了。 万岁这次召真人们入京,开坛祈雨,首当其冲的就是我龙虎山符箓宗。可这般天时,怎会有雨啊! 到时祈雨不灵,最多我认个道法不深,天意难违,尚可解释。万岁崇道,也许不会降下重罪,即使降罪,也只罪我一人。 可若是弄虚作假,玩弄手段,这众目睽睽之下,万一被发现,那龙虎山千年基业,可就都毁在我的手里了!” 徒弟眼泪汪汪地看着张天师:“师父,龙虎山前年传承,难道那些道术真的都是假的吗?” 张天师坚定地摇摇头:“不会的。道门法术不会都是假的。只是一代代传承下来,或典籍失传,或传人资质不佳,渐渐湮灭罢了。 你们不要灰心,万一我回不来了,哪怕是龙虎山被道录司除名了,你们都不要灰心,努力研究典籍,修身养性,总有一天,定能成功找回道术的!” 徒弟擦擦眼泪:“师父,要是真的找不回来了,世间再无道术了,我们怎么办呢?” 张天师仰天大笑:“就算道术失传了,但道门精神还在!强身健体不好吗?扶危济困不好吗?修身养性不好吗? 就算你最后学不会道术,成不了神仙,只要遵守道门精神,你至少能当个好人,这有什么不好吗?” 张天师迈着大步走下山去,身后的徒弟们哭拜于地,松柏森森,清风拂面,山谷间回荡着张天师的话。 “就算道术失传了,但道门精神还在!就算你学不会道术,成不了神仙,至少还能当个好人,这有什么不好吗?” 朝廷召集道门真人,在天坛开坛祈雨的消息,也传到了苗疆。苗疆人民议论纷纷,也带着一些憧憬。 “听说几位真人齐聚京城,没准真的能求下雨来呢!” “这不可能吧,呼风唤雨的神仙,怎么可能真有呢?” “怎么不会有呢?当年咱们的祖先蚩尤大神,不就能降浓雾吗?黄帝不就能呼风唤雨吗?道门的人不是黄帝的后人吗?” “那能一样吗,那是祖宗!你爷爷当年一顿饭能吃五斤粮食,你现在行吗?” “怎么不行,你拿出五斤粮食来,你看我吃得完吃不完!老子撑死也给你吃了!” 萧芹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忍不住摇头微笑,对大土司道。 “看见了吧,朝廷已经开始慌了,这种昏招都能想出来,可笑他们还以为自己挺聪明呢。” 大土司自知无法反抗萧芹的摆布,干脆也躺平了,平日里就以恶心萧芹为乐。 “怎么就昏招了?我觉得挺不错的。朝廷召集道门真人祈雨,不论成败,至少能安抚民心,让人们看到朝廷的努力啊!” 萧芹微微一笑:“朝廷里那帮官员,估计和你的水平差不多,也就只能想到这一层了。” 大土司不服:“怎么,难道我说的有错吗?难道还有另外一层?” 萧芹悠然道:“当然有。若是天下太平之时,这种做法算是高招。可朝廷既然知道我要起事,还敢这么做,高招就变成昏招了。 祈雨是必然失败的,百姓虽然认可朝廷努力了,但心中的失望之情是难以消除的,这种情绪很容易被利用。 只要有人引导,说祈雨不成其实是皇帝不仁,获罪于天,百姓自然也是半信半疑。如果此时再闹出点别的动静来,百姓自然就更信了!” 大土司默然片刻:“还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萧芹笑道:“你也是执掌权柄,饱读史书之人,‘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才唱完几天啊? 大泽乡的鬼火狐狸,鱼肚子里的帛书,若是留到现在,只怕墨迹还能看得清楚呢。” 大土司知道他说得没错,仍忍不住嘲讽道:“嗯,你也找只狐狸叫几声,在鱼肚子里塞条布,写上‘大明兴,萧芹王’好了。” 萧芹也不生气,笑着纠正道:“错了,是‘大辽兴,萧氏王’。这事儿不急,等祈雨失败了,顺势而为。赶在大灾起义之前,效果最好!” 朝廷祈雨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海瑞的耳朵里,他召集全体学官们紧急开会,讨论此事。 学官们自然都是读书人,对此次祈雨基本不报什么希望,都纷纷抱怨,朝廷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也不知是哪个蠢货提出的方案。 海瑞点点头:“是当朝首辅徐子升提出来的。” 现场一片安静,然后刚才怒骂蠢货的声音为之一变。 “既然是徐首辅提出来的,想来必有深意,我等末学后进,妄言了,妄言了。” 海瑞坚定地说:“不,徐阶提出这种建议来,说明他就是个蠢货。” 众人大惊:“大人慎言,慎言,此处虽地处偏远,但毕竟隔墙有耳啊。我们自然是不会出卖大人的,但还要小心一些。” 海瑞淡然道:“当着他的面儿,我也敢说他是个蠢货,这是对事不对人。徐子升自然是大才,但此事确实很蠢。” 众学官知道海瑞的脾气,也就不再劝阻,好奇地表示愿闻其详。 “天下大旱,朝廷祈雨,本来没错。但祈雨靠的是天人感应,靠的是君王仁者之心,和百官舍身为民之意! 而今徐阶弄了一群道门真人来开坛祈雨,这是干什么?用符咒命令上天下雨?简直是狂妄! 为此本官已经上奏,请万岁和百官斋戒沐浴,朝服免冠,到天坛上去晒太阳,以示为民请命之意,恳请上天垂怜!”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海瑞,心说你这真是没屁艮喽嗓子,这不是没病找病吗? 朝廷怎么祈雨,那都是朝堂大人物们的安排,咱们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不就行了吗?有必要管这种事儿吗? 但众人与海瑞共同工作生活许久,对海瑞也颇为相知,知道劝也没用,只好敷衍一番。 “海大人不亏是萧大人推荐之人,萧大人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海大人当真是知行合一啊!” “不错,不错,萧大人还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海大人高风亮节!” “海大人拳拳爱民之心,我等感同身受,对了,海大人,奏折已经发走了吗?” 海瑞点点头:“已经发走了!” 那人松了口气:“大人也太拿我们当外人了,既有此心,该与我等商议,让我等也尽一份心的。”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海瑞淡淡地说:“倒也不必遗憾,我就是以咱们苗疆全体学官的名义上书的。” 现场又是一片安静,然后众人忽然跳起来,围着海瑞急切地哀求,就差给海瑞跪下了。 “大人啊,发的不是快件吧,咱们骑马是不是还能追回来呀!” 海瑞摇摇头:“走的八百里加急,总得赶在真人们到京前送到万岁的手里呀。列位放心,若是朝廷嘉奖,不会少了你们的一份。” 众人都沉默了,亲切地看着海瑞,说话都带着磨牙声。 “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海瑞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好好教书,然后斋戒沐浴,每天中午准时集合晒太阳。 咱们既然给朝廷提了建议,总不能自己反而落后吧。你们斋戒就可以,我是主官,我绝食!” 海瑞说到做到,从当天开始,就不肯吃主食了。每天只喝水,偶尔吃点野果子之类的。 他本来就瘦,这么饿上三天,看着更是可怜至极。三根筋挑着个脑袋,宽大的长袍就像挑在一根竹竿上一样。 风一吹,衣服贴在身上,把根根排骨的玲珑曲线裹得展露无遗,只是毕竟不是六块腹肌,看起来一点也不性感。 为了表示虔诚,他每天保持沐浴,帮他搓澡的苗疆大爷都不敢使劲,生怕把他糖葫芦一样的后脊梁给搓破了皮。 到第四天时,人们终于受不了这种视觉折磨了,学官们带头,一大群学生家长拿着吃的跑来找海瑞。 “海大人,你就吃点吧。斋戒就够虔诚了,实在没必要搞什么绝食啊!” “是啊海大人,你这样搞得我们压力很大啊,你是主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怎么跟朝廷交代啊!” “海大人啊,你吃点吧,听说每个月的补贴银子得有你的手令才能从总兵那人那里领出来……” “你放的什么屁!难道咱们是为了那点银子吗?海大人这样的清官,咱们什么时候见过? 娃娃们都靠海大人才能有出息呢!海大人,要么你趁着还清醒先把后几个月的手令写了吧……” 海瑞坚强地抬起自己的脑袋,虽然有点头晕眼花,但表示自己还行,自己又不是什么也不吃,喝水吃野果子是为了表示敬畏上天。 第五天时,海瑞站不起来了,只能靠在椅子上坚持办公。但到了中午,他仍然要求众人扶着他来到学官们聚集的空场上,坚持和大家一起晒太阳。 太阳很毒辣,海瑞的脸上却没有汗,他的脸色苍白,喝了很多水的身体却依旧感觉很干涸。嘴唇上起了一层的皮。 学官们再次被海瑞的虎劲震撼了,也没心思埋怨他把大家都踢进坑里的事儿了,纷纷劝他多少吃点东西。 海瑞摇摇头:“求雨本身就是告诉老天,再不下雨就要死人了。如果一定需要死人才能下雨,海瑞就先死吧。” 第六天,海瑞只能靠人抬着了,学官们想强行给他灌粥,但海瑞拿出了官印,威胁众人道。 “谁敢造次,本官就开革了他的功名,你们要想清楚,十年寒窗,来之不易啊!” 学官们被震住了,然后咬牙切齿地商量了一夜。 第七天,天刚亮,一群苗民在学官们的带领下冲进海瑞的住所,不顾海瑞的虚弱反抗,强行将他按倒,准备灌粥。 “海大人,你就别挣扎了,你越挣扎,我们越……” “海大人,你不用喊了,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帮你的……” “海大人,我不是官,你威胁不了我……” “海大人,把嘴张开……” 海瑞紧咬牙关,拒绝着在嘴边的肉粥。没错,这群连饭都吃不饱的苗民们,不但熬了最稠的粥,而且还在里面加了不知道什么肉。 海瑞推测,以他们的经济状况,大概率是蛇肉…… 米香味和肉香味不停地往海瑞的鼻子里钻,他紧咬着牙,那些苗民怕弄伤了他,也不敢粗暴操作,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克的,海瑞忽然感到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用钢铁般的意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了。 一歪头,一张口,一口黑血喷出。一条饿得扁扁的黑色蜈蚣随着血喷到地上,疯狂地爬了一圈,企图寻找肉粥的方向,然后被人一脚踩扁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九章 开坛祈雨 在海瑞绝食的过程中,他的奏折就已经到了京城。萧风当众宣读,并表示海瑞其心可悯,其志可嘉。 京城百官听完奏折,无不对海瑞切齿怒骂,连带着把徐阶也骂了。要不是徐阶想打击道门,怎么会有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发生呢? 徐阶也很无语,而且还必须表示赞成。他现在就跟当时的萧风一样,而海瑞就像当时的他一样。 当时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天下苍生为人质,逼得萧风不得不同意召集道门真人开坛祈雨。 现在海瑞站在比他还高的道德制高点上,表示为了天下苍生,不能光指望道士,咱们也得做出牺牲。 这大帽子扣下来,谁敢反对?反正徐阶是不敢,他捏着鼻子,还得以内阁首辅的身份请求嘉靖准奏执行。 嘉靖倒是无所谓,只要不让他下罪己诏,不就是每天多洗一次澡,这几天不碰女人吗,这有什么难的? 至于斋戒,朕是修道之人,没事自己动不动还斋戒个十天八天的呢,这事儿能难得住朕吗? 所以嘉靖很痛快地就同意了。于是在真人们还没到京城之前,百官们被迫每天吃素,并且大中午的跟着嘉靖去天坛晒太阳。 当然不是所有官员都有幸去晒太阳的,萧风提出,朝廷的公事不能停,每个部门至少得有值班办事的人。 嘉靖很赞同,然后问萧风,谁这么不幸,不用斋戒沐浴跟朕去天坛补钙呢? 萧风笑道:“有幸随同万岁去天坛祈雨的,当然都得是心最诚,对此事最有信心的臣子。 否则让那些对祈雨信心不够足的去了,肯定会影响祈雨的效果。” 嘉靖点头表示同意:“那么谁的信心不够足呢?” 萧风指了指老丈人:“刘彤刘大人,潘璜潘大人,丁汝夔丁大人等,这些人当日没有跟着徐首辅来西苑跪请祈雨。 为何呢?显然都是对此事信心不足的人。既然如此,也不必勉强,就罚他们不必斋戒,留在衙门理事好了。 当日随着徐首辅在西苑跪请祈雨的,显然都是对上天信心十足的,那必须都得沐浴斋戒,随驾到天坛的。” 这番道理绝对没毛病,潘璜、丁汝夔等人纷纷低头表示羞愧,其实是拼命隐藏自己肚子里的爆笑。 刘彤忍得最辛苦,自从听说要沐浴斋戒后,他愁得都吃不下饭了,连肉骨头都不想啃了。此时见女婿为自己解了围,简直开心得要命。 潘璜从后面捅了他一下:“羞愧,要羞愧!实在不会就掩面!” 徐阶面无表情,心里把萧风骂了半本家谱。看看那些有幸随驾的官员们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下次再组织这样的大型请愿活动肯定不容易了。 沐浴很爽,但斋戒很苦,中午的太阳也很毒。嘉靖这么多年不是白修炼的,晒晒太阳对他来说没什么问题。 但百官腹中清汤寡水,被太阳晒得晕头转向,心里不但祈雨,更祈求道门真人们赶紧进京就位,好把他们从坑里替换出来。 奈何道门真人们一个个脚步沉重,远没有上次进京时那么轻快积极,因此走了好多天才到了京城,此时百官们已经晒得和包有为差不多了。 但百姓们实实在在的被朝廷感动了,他们自发地赶到天坛,哭着给嘉靖磕头,盛赞嘉靖是明君圣主。 嘉靖虽然晒黑了一些,但他一向都只是听臣子们拍马屁,直接来自于百姓的马屁听得很少,此时一听,竟然十分受用。 本来他对海瑞这个愣头青的奏折还有些气恼,此时忽然觉得这也挺好。不管雨下不下,百姓都觉得朕是明君,这不也挺好的吗? 嗯,海瑞此人,这么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啊,难怪师弟会提拔重用他,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 虽然百姓的认可让嘉靖很嗨皮,但真人们进京的消息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也有点想念后宫嫔妃了。 赶紧祈雨,然后朕就可以结束斋戒了,要知道大旱的可不止是土地啊,后宫也旱得都冒烟了! 道门真人们住在了道录司给安排的豪华会所里,一切待遇都是顶级的。 嘉靖崇道,真人们待遇本来就高,何况这次进京是承载厚望,接待工作当然不能马虎。 可越是这样,真人们越是愁眉不展。要知道抬得越高,摔得越重啊。嘉靖的期望值越高,失望后怒火就会越大呀! 真人们急切地期待见到萧风这个主心骨,但萧风迟迟不来,他们又不敢出门。因为无数百姓围在会所周围,希望能见到真人们一面。 粉丝太狂热了,真人们就不敢出门,因为他们怕被粉丝们揪住询问,而他们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某真人,请问你对明天的天坛祈雨有什么看法?” “某真人,请问你对朝廷组织的这次祈雨有什么评价?” “某真人,请问你认为这次祈雨,哪位真人是一番,谁的咖位更大一些,祈雨成功主要是谁的功劳?” 这些问题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他们,其实我们也是瞎猫碰死耗子,搞不好还会变成死猫吧。 天黑之后,萧风终于到了,张天师、马云腾和谷虚子一起上前,张天师最为急切,一把抓住了萧风的胳膊。 “萧真人,明日天坛祈雨,你有何对策啊?” 萧风心里一沉,他其实本来还对张天师抱有一些幻想的,但现在看张天师的表情,明显是靠不住了。 他看向另外两位真人,另外两位也是苦笑着看着他,一脸期待他能拿出万全之策的表情。 萧风深吸一口气:“当着真人不说假活,这祈雨的本事,你们到底有没有?” 三个真人确实不说假话了,一起摇头,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张天师难免有些难为情。 “实话实说,这祈雨之术龙虎山是真有过的,只是从我师祖那一代就时灵时不灵了。 到我师父时,十次能有一次灵。到我这里时,就更是惭愧,我用的符咒和师父、师祖应该都一样,却一次也没灵过。 所以后来我想来想去,问题应该是出在人身上,而不是符咒身上,我的修行不如师父,师父的修行不如师祖啊!” 萧风默然点头,谷虚子无奈叹道:“武当是武修为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过道术的。 据说张三丰祖师以武入道,也曾斩杀过妖魔恶鬼,但并没有传下来,估计也是后辈修为不够,传也接不住。” 马云腾叹息道:“其实除了符箓宗之外,清修宗也曾擅长过祈福、驱邪、平瘟一类的道术。只是也早已失传。” 萧风叹了口气:“如此看来,明日祈雨大会,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位真人异口同声:“萧真人足智多谋,此事必有准备,还望告知我等,让我等心里也有底啊。” 萧风苦笑道:“准备肯定是有的,但与祈雨无关。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帮万岁做思想准备,让他明白天意难违。 即使道法通神,也只能跟神仙商量,神仙同意不同意,那是神仙的事儿,所以祈雨未必能成功。 想来有了这些铺垫,即使祈雨失败,万岁也不会过于失望恼怒,降罪于你们,只是……” 三个真人刚放下的心被这句“只是”顿时又提起来了:“只是什么?” 萧风叹口气:“只是道门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必然衰落。粉丝们可不会听你解释,塌房了立刻就转路转黑啊。” 三个真人都听不明白萧风的话,面面相觑,忽然马云腾想起了陶仲文。 “火玄真人呢,他明日也要上天坛的吧?” 萧风点点头:“火玄真人早就跟万岁说了,他是丹鼎宗,烧火炼丹跟祈雨有冲撞。 所以他明天就不上法坛了,在下面负责帮大家点香,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马云腾表示佩服:“还是这个老狐狸聪明啊,远胜于我,佩服,佩服!” 第二天,京城百姓齐聚天坛,甚至很多外地的百姓,也赶到京城,来天坛观礼。因为这次法事,直接关系到天下安危。 嘉靖也命令禁军和锦衣卫,除了天坛正中间的位置留给法坛和百官外,其余地方一律不禁人群围观。就连围墙上,树上都挂满了人。 “最好的位置,最好的视野,只要五百文!童叟无欺,童叟无欺!” “你可不要骗我,五百文不是小数目,你拿了钱说话要算数!” “你放心,我在京城经营各种大型活动现场的观赏位置,绝对良心经营,从不骗人!” “不要吹牛,你都有过什么成功的案例?说不出来就是骗人的!” “那可多了!当年天坛论道,好位置都是经我手的!京城学子围攻萧真人家,墙头位置也是我卖的! 俺答汗进攻京城,城头上的位置多紧俏,我都能搞定!百花楼多方大战,农庄斩首严世藩,好座都是我的! 别说北京城了,咱的兄弟遍天下,萧真人在南京断案、对诗,写歌,都是我兄弟卖的座位!” “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了,五百文给你,带我去最好的座位!” “跟我走,先左拐,再右拐,爬上墙,上第二棵树,东边第三根树杈。 别坐第一根,那个有主了!也别坐第二根,那个卖票太多了,受伤了,你太胖,容易掉下来!” “靠啊,离这么远,怎么称得上是最好的位置呢?你他妈的骗人,把钱退给我!” “这当然是最好的位置,你看视野多好,一览无余,遮阳挡风,看这树杈的包浆就知道是多少个屁股盘出来的了!” “你说的虽然都对,问题是距离太远了,看不清啊!” “出租望远镜,五百文一个时辰。小点声啊,这可是从军方的兄弟手里借来的高级货!只租不卖!弄丢了可是有罪的!” “你他妈的……算了,租一个吧,反正已经花了五百文了,总不能白花了!” “拿好了,把绳圈套在脖子上,这样你万一失手,也不会把望远镜摔坏了,这东西可比你的命都值钱!” “我一手拿着望远镜,就只能一手抓着树杈了呀,万一失足掉下去怎么办?” “出租安全绳,五百文,绝对结实,且弹性十足,保证你安全的同时,给你最佳的乘坐体验!” “你他妈的……奸商!” 真人们注意不到周围的嘈杂混乱,他们表情都很凝重,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收场。 法坛已经建起来了,真人们站在法坛下面,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先动。 火玄真人陶仲文借着大香炉的掩护,躲开了人们的视线,不停的扒拉着香炉里的香灰。 嘉靖也看出了真人们似乎有点心虚,但此时已经不能后退了,他咳嗽一声,黄锦立刻走过来。 “请几位真人依次上坛做法,谁能祈雨成功,拯救苍生,封为一品真人,为道门之首!” 几位真人听到命令,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只说了成功重赏,没说失败重罚,一定是萧风提前做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了。 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是躲不过去的,还不如早死早投胎! 谷虚子咬咬牙:“咱们三人之中,我最年长,我先上吧,就是看这把年纪,万岁也不好意思下重手。” 说完谷虚子踩着木头台阶,拾级而上。马云腾和张天师对视一眼,十分感动。 谁都知道,虽然最后都是失败,但第一个失败的人总会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谷虚子这一举动确实有长者之风。 谷虚子登上法坛,拿起法坛上的桃木剑。虽然各大宗派侧重不同,但对于开坛做法,没有哪一家是完全不会的,只是方式有很大差异而已。 谷虚子是正宗的武修宗,以武入道,因此做法的场面最是好看! 谷虚子先是展示了一套正宗的太极剑,看的百姓们如痴如醉,纷纷喝彩,陡然生出些希望来。 实际上,谷虚子以武入道做法,并非是无稽之谈。太极本就讲究天人合一,阴阳相辅相成。阴极而阳生,阳极而阴生。 如今天下大旱,这绝对是极阳之像,以太极剑做法,感应上天,以极阴之像迎合,是很有道理的做法。 可也不知道是老天看不起谷虚子的修为,还是法坛不够高,信号不好。 谷虚子的太极剑尽管练得炉火纯青,累得一身是汗,天上依旧是烈日骄阳,一点云彩丝都没有。 谷虚子毕竟是老人了,他把太极剑八八六十四式连续练了三遍,终于支撑不住了,停下来仰望苍天,无语泪下。 太极剑原本是九九八十一式的,传到他这里只剩了八八六十四式,现在能把太极剑这六十四式学全的只有一个张无心。 可张无心遭遇重伤后,剑法已经发生了改变,正宗的太极剑,就只有靠大弟子传承了。 可大弟子只学会了六十式,按这样下去,太极剑再传几百年,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式。 谷虚子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会全套的九九八十一式太极剑,今天的做法祈雨,是否会有不同的结果呢? 带着不甘和耻辱,谷虚子踉跄着走下法坛,萧风上前扶住他,把他带到陶仲文的身边。 “老哥,香炉这边有点阴凉,让谷真人歇一会儿。” 陶仲文连连点头,并且把香炉的阴影让出来给谷虚子坐下。这里确实是天坛场内唯一的阴凉了,连嘉靖都没让人遮阳,谁敢不晒着? 张天师咬咬牙,迈步要上时,马云腾一把拉住了他,微微一笑。 “你是希望最大的,你好好准备,相信自己,我先替你顶一会儿!” 看着马云腾拾级而上,张天师咬咬牙,调集全身的力量,在心里反复着默念自己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咒语和符箓,希望能更入心一些,更虔诚一些。 马云腾是清修宗,他不会炼剑,他只会打坐。他盘膝而坐,将桃木剑拿起来,横放在两膝之上。 “悠悠苍天,茫茫大地,道门弟子马云腾,清修多年,碌碌无为,只有此心尚存良善。 天界众仙,皆应为道门前辈飞升,正直聪慧,当知人间苦楚。弟子若能侥幸,一念通神,请各方神仙垂怜。 弟子愿以毕生修为,换上善之水,化济世甘霖。若弟子一人不够,弟子还有个师弟叫马化龙……” 马云腾在心中虔诚祷告,试图以清修心法,感应天上的神仙。奈何他修行多年,也只在梦里见过一次师父,至于神仙那是一个都没见过。 此时虽然虔诚,但神仙又岂是说见就能见的。他多年修炼清修宗,心如止水,沉浸其中,却不知外面时间飞逝,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 嘉靖晒得受不了了,对黄锦吩咐道:“马真人看来是不行了,把他喊醒叫下来吧,让张天师上吧!”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章 天师符箓 张天师出手了!台下已经被晒得昏昏沉沉的百姓们顿时来了精神! 就连打心眼里不相信道门祈雨能成功的文官们,也一起抬起头来,看着张天师一步一步地走上法坛。 张天师毕竟是符箓宗的,呼风唤雨,招雷引电,驱鬼除邪,本就是他的道法本宗。 其他真人虽然也应该有道法,但在祈雨这件事儿上,他理应是成功率最高的那个。 徐阶心里其实多少也有点狐疑,这个张天师,不会真的能把雨求下来吧?如果那样……也挺好。 徐阶不是严嵩,更不是严世藩。他不是疯狂恶毒之人,只是个极度聪明的利己主义者。因此他的设计,永远在对自己有利的同时,也兼顾自己的身份。 他率百官逼迫嘉靖和萧风公开祈雨,就是设计好了的,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有什么损失。 祈雨不成功是理所当然的,好处也很明显,万岁对道门失望,回归读书人的怀抱,自己为天下读书人代言,大获全胜。 万一,只是万一中的万一,赶上天真的下雨了,那又如何?自己身为首辅,率领朝廷百官祈雨成功,自己仍然是大功一件! 所以徐阶对张天师有没有真本事这事儿并不太在乎,不管有没有,都不影响自己的计划,只是他也是人,也有好奇心。 他也希望能亲自验证,万岁这么聪明的人,如此崇信道门,道门传承几千年,究竟是一群骗子,还是真有通天道术! 张天师表面看起来很踏实,其实心里慌得一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坎上一样,砰砰地跳动。 走上法坛,他向下看了一眼,还有点睡眼惺忪的马云腾,以及在香炉阴凉里坐着的谷虚子,都抬头在看着自己,显然有所期待。 张天师面无表情,拿起桃木剑,拿起朱砂笔,在旁边准备好的符纸上笔走龙蛇,瞬间一道风符写完! 挑剑,蘸白磷符水,快速抡剑,白磷和空气摩擦剧烈发热,符纸嗖的一声烧成飞灰。 作为符箓宗天师真人,他的做法动作最标准最美观,围观百姓希望大增,纷纷欢呼起来。 张天师等候了片刻,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可没有,倒是感觉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风吹过脸颊,可自己的头发都一点没动啊! 这大概是太着急上火,脸太热了,引起了脸周围的空气对流。张天师知道再等也无用,咬牙提笔写了第二道符——雷符。 挑剑,蘸水,抡剑,烧灰,熟练的一套完成。若是以往,自己带着的徒弟就会望天上弹射一个霹雳弹,晴天霹雳一下。 可今天他谁也没带,因此这道雷符结束后,并没有晴天霹雳。他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一声响,很小,但他怀疑是围观群众中谁放了个响屁。 第三道电符烧完后,张天师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阳光刺眼,就是有电他也看不见啊。 最后,张天师把心一横,写了雨符,挑在剑上烧完。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百姓,百官,嘉靖,都抬起头来,看向天空,期待值直接拉满了。 许久许久,阳光似乎没那么强烈了,但也可能是众人看久了,眼睛被阳光刺得不那么敏感了,阳光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足足期待了半个时辰,什么都没有发生。张天师苦笑着扔下桃木剑,失魂落魄地走下法坛来,就像千年道门随着他走下神坛一般。 在他身后,一滴孤零零的水点落在了法坛上。 没人知道这是不是雨水,即使是,这一滴雨水也救不了谁,只能当作是上天为道术衰落流下的一滴泪。 百姓们的脸色无比难看,有人往前涌,被禁军拦住了,还有很多人已经哭了起来,那是巨大的希望幻灭后的痛苦与失望。 嘉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但总算有了萧风之前的心理建设,他还是勉强点头。 “真人们都辛苦了,朕,不怪罪,让他们回馆休息吧,等待朝廷后命……” 徐阶忽然道:“万岁,五大真人三个上台了,火玄真人的丹鼎术与祈雨相克,可文玄真人还未上台呢。 就算没希望,也得走个过场啊,否则百姓一直认为文玄真人是道门第一人,会觉得朝廷心不够诚,虎头蛇尾呀!” 高拱立刻上前一步:“臣附议!” 张居正张张嘴,却没说话。但他身后的众位文官都已经跟上高拱的脚步,上前拱手。 “臣等附议!” 嘉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他也知道徐阶再一次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自己就算想保护师弟,现在也不能闭着眼睛吹黑哨了。 嘉靖看了一眼萧风的背影,他正在扶起一个被往前涌的人群挤到在地,嚎啕大哭的男孩。 男孩大概八九岁,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让萧风不得不担心他是不是被踩断了不止一根骨头。 “你哪里受伤了吗?你这么小的个子,不该往前挤的。” 男孩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悲痛地哭着:“没有,我没有受伤。” 萧风不解:“那你哭得这么伤心,却是为何?” 男孩张开手,给萧风看。萧风仔细看了半天,上面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之外,并没有什么东西。 “你手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手里原来攥着一个宝贝的!现在被他们一挤,摔倒了,摔掉了呀!” 萧风无奈地拍拍他身上的土:“什么宝贝,这圈子里没人进来过,只要是掉在这里了,肯定丢不了的。” 男孩比画着:“这么大,黑黑的,圆圆的,像泥的,又像铁的,很硬。 学堂里的孩子们用泥搓的弹子都没有那个圆!他们都想要,我就一个,才不给他们呢。 可是小花也想要,我就想再来捡一个给她。你认识小花吧,她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 萧风无语的看着这个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家伙,明朝真是个早熟的年代呀,既然是宝贝,能是随便捡到的吗? 男孩忽然眼前一亮,往前跑了几步,一个狗抢屎,从地上捡起一个比鸽子蛋大,比鸡蛋小的圆球,兴奋地冲萧风比画。 “找到了,我找到了。” 萧风含笑看着他,忽然间吓得脸色煞白,冲上去一把将那个圆球抢了下来,男孩吓愣住了,扁着嘴不敢哭。 “萧……萧大……大人,我爹娘说你是好人,你……你不会抢我的宝贝吧?” 萧风恼怒地回头,看向刚从法坛上走下来,失魂落魄,目无焦点的张天师,把那个黑球塞到他鼻子底下,低声怒道。 “你疯了吗?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敢干这种装神弄鬼的事! 你是嫌道门陨落太慢,想让万岁丢个大脸,一次性封了你的龙虎山吗?” 张天师的目光盯在那个黑球上,半天才回过神来,惊讶地摇摇头。然后干脆使劲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点。 “萧真人,这不是我带来的!我这次连徒弟都没带,这你是知道的呀! 何况咱们合作之后,现在龙虎山的霹雳弹已经更新了呀,是白色的了,你不也有吗?” 张天师拿过那个黑球来,仔细看了看,也十分疑惑。 “这霹雳弹里的引线没有了,想来是掉落了,除非扔火堆里,否则炸不了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萧风心里犹如晴天霹雳一样,整个人都傻了,他蹲下身子,抓住那个小男孩的胳膊,艰涩地咽了口口水。 “你说,你要再来捡一个宝贝给小花,这个宝贝,是你从哪里捡的?” 小男孩死死地盯着萧风手里的黑球,盘算着自己要是一把抢过来就跑,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最后还是放弃了。 “就是从这里捡的啊!两年前你们在这里斗嘴、打架比道法,我爹带着我来看热闹,你们散场后我捡到的啊! 所以我今天才挣脱了爹的手,拼命往前挤的,我怕来晚了,被别人捡走了。 那个,萧大人,你能还给我吗,我想过了,捡不到也没事,我把这个宝贝送给小花吧,小花可好看了。”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被禁军拦在圈外,焦急地喊着“狗蛋儿”,萧风领着小孩,送到那个汉子身边。 那汉子满是汗水的脸上都是焦急和惊慌,二话不说先是踹了狗蛋儿两脚,然后给萧风磕了个头。 “萧大人,孩子不懂事,冲撞你了。我知道这也就是萧大人,要是别人,孩子没准就得挨顿打……” 萧风拍拍狗蛋儿的头:“这东西很危险,别让孩子玩了。这锭银子拿着,去街上找个最好的铁匠铺子,给孩子打几个铁弹子,保证比这个还圆还结实。 记住,你要是敢留下银子不给孩子做弹丸,让我知道了我就把银子要回来。” 那汉子连连点头:“大人赏的,大人说咋办小的就咋办!狗蛋儿,快给大人磕头!” 萧风摆摆手,转身往回走,心里却像惊涛骇浪一样,震惊得他感觉路都在颤抖,脚都在发飘。 这时张天师也回过味来了,他愣愣地看着萧风:“莫非,这是两年前,我徒弟发射的霹雳弹,没响吗?” 萧风点点头:“那天你召了一次雷,我召了一次雷,你徒弟应该是先后发射了两次,只是不知道,这没响的,是哪一次。” 张天师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明明两次都响了呀,大家都听到了的,明明两次都……” 他忽然闭上了嘴,慢慢转过头,看着萧风,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没等他说话,黄锦已经小跑过来了。 黄锦的脸上带着无奈和担忧,轻声对萧风道:“徐首辅和百官,坚持让你也上法坛,万岁无奈…… 你能说会道,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收场,百姓还是喜欢你的,相信你的……” 萧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张天师的胳膊,看着黄锦一脸的担忧,露出一个微笑,也轻轻拍了拍黄锦的胳膊。 “黄公公,多谢关心,萧风心里有数,请师兄放心。” 黄锦回到嘉靖身边,远远的看着萧风走到法坛边上,大踏步的向上走。和其他三个真人不同,他还很年轻,背影显得那么挺拔而自信。 嘉靖用极小的声音道:“他说什么了吗?一会儿怎么收场?” 黄锦的声音更小:“他说他心里有数,请师兄放心。萧风一向机敏过人,想来自有说辞,万岁不必过虑。” 嘉靖点点头,心里稍安。他和所有人一起看着萧风,日常微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从萧风起步到登上法坛,眼睛都没眨一下,也不觉得很干。 萧风闭上眼睛,在心中翻开天书,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字在心中如流水般的流过,常用字,冷僻字,终于流到了符箓字的位置。 一个个从未沾染过人间烟火气的符箓,在天书的文字海洋里,显得格格不入。 其他文字像是流水中的水滴,浑然一体,而符箓的文字则像是流水中的游鱼,带着陌生的生命和灵气。 那是天地初开的灵气,那是鬼神不避的灵气,那是凡人不识的灵气,那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灵气。 萧风提起笔,眼睛却一直没有睁开,在符纸上运笔如飞,四张符纸顷刻间一挥而就。 嘉靖为了看清萧风的表情,早就拿起了望远镜,见此情景不禁一愣。 “黄伴,萧风是闭着眼睛写的,看来他跟我学了不少本事啊!” 黄锦咧咧嘴:“万岁天纵英才,萧风常伴君侧,自然受益良多,就连老奴也一样受益匪浅啊。” 萧风写完后,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在心里默默祷告。 “仓颉仙师,这天书是你所作。我虽从未见过你,甚至连仙梦都是我自己编的,但我心里早已拿你当我师父了。 我不知道那没响的霹雳弹是张天师的那一下,还是我的那一下。天书中既然记载符箓文字,就不该都是假的吧! 师父在上,徒儿萧风,求求师父,若师父仙界有灵,拉徒弟一把,拉道门一把,拉大明万千子民一把!” 萧风祷告完毕,猛然睁开眼睛,抄起桃木剑,一剑挑起第一个风符,蘸上白磷水,向前猛刺,大喝一声。 “风来!” 黄纸烧起,瞬间成灰,被剑风震散,飘飘然然的向地面落下,虽然缓慢,但不停,一直下落,一直下落,终将落到地面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徐阶也被萧风的气势震住了。难道,他除了测字,还真会别的道法不成吗? 不会吧?不会的,不会的,他要是真有别的道法,早就该用了,比如一个雷劈死严世藩之类的,还用费那么大的劲吗? 没错,他就是会测字,加上极其聪明狡猾,什么仙梦,什么下棋,都是骗万岁的把戏,你看,这么半天了,一点动静没有吧。 所有人屏住的呼吸慢慢撑不住了,一方面确实是信心在消退,另一方面大家的肺活量毕竟只有那么大,屏不了太长时间。 当嘉靖、百官和百姓们不约而同地呼出屏住的那一口气时,符纸的纸灰堪堪落到了地上,似沾未沾。 “呼”的一声,纸灰被一阵狂风卷起,像一只巨大的灰色仙鹤,被狂风直送上青天,在阳光下漫天飞舞。 人们都惊呆了,嘉靖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望远镜颤抖得握不住,把镜头里的萧风都抖出了残影特效。 徐阶也呆住了,他转头看向高拱,高拱也看着他,面如人色,惊恐至极。 妈的,谁会不好,张天师会也行,马云腾会也行,就是他妈的谷虚子会都行啊,怎么偏偏是萧风会这个啊! 以后怎么对付他?怎么对付他啊?他真他妈的会呼风唤雨啊! 徐阶努力地镇定自己,也给高拱信心:“一阵风而已,一阵风而已!凑巧罢了,天气太热,太热的天气经常会刮起这种旋风的……” 萧风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全身发抖,双眼中溢满了泪水,不知道是欣喜的,还是感激的。 他一剑刺穿了第二张雷符,蘸水,挥剑刺破长空,大吼一声。 “雷来!” 几乎随着这一声大吼,天空中不知何处,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晴天霹雳! 张天师高举双手,仰面朝天,狂喜地大喊着:“是你的,是你的弹没响,是你的弹没响!” 此时百官已经一片混乱,互相交头接耳,对着徐阶指指点点。而百姓也一片欢腾,互相拍着肩膀,扇着耳光。 “我不是做梦吧,我不是做梦吧,你告诉我我不是做梦吧!” “你不是做梦!我很疼!你妈的,你是不是做梦扇我干什么,不会扇你自己吗?” “什么蛋?我听见张天师好像在扯什么蛋?” “什么扯蛋?扯什么蛋?我怎么没听见,妈的你把老子耳朵打聋了吧?吃我一掌!” 在雷声的掩护下,张居正情不自禁的大喊了一声:“好!” 然后他吃了一惊,自己不是答应了徐阶,要削弱萧风对万岁影响力的吗?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呀? 萧风运剑如风,挑起第三张电符,蘸水,挥剑,怒吼! “电来!” 乌云在湛蓝的天边涌起,乌云间闪过几条金色的长鞭,伴随着滚滚的雷声撕破长空。众人已经不再吃惊,有的只是狂喜。 一个高喊声突兀地响起,几乎盖过了滚滚的雷声。 “妈的快帮老子把安全绳解开啊,老子要下树啊,第二根树杈已经被雷劈了呀!” “抱歉客官,这安全绳是一次性的死扣,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完事了我上去给你割断!” “你他妈的……奸商!” 在一片巨大的声浪中,萧风挑起第四张雨符,蘸水,挥剑,长剑刺破虚空,宛如与天上不停劈下的闪电连接在了一起。 “雨!!!来!!!”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一章 天地之威 天空中,雷声大作,金蛇狂舞,乌云滚滚,但,就是没有雨落下来。 百姓们依旧在兴奋地狂喊着,官员们依旧在震惊的懵逼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徐阶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了。 “万岁,萧风呼雷引电,确实像那么回事儿,可这光打雷不下雨啊,看来道法终究有限啊!” 嘉靖也紧张地捏紧了拳头,他心中的狂喜和紧张几乎同样到了极限。 狂喜的是师弟的道法比张天师还猛,道门终究不是骗子。紧张的是如徐阶所说,百姓欣喜若狂,若干打雷不下雨,此事如何收场? 而且如果就这样结局,是否也说明了师弟的道法确实有限,他自己飞升可能有希望,背着我是不是就够呛了? 萧风抬头望天,漫天的乌云和闪电就像在他头顶盘旋一样,但一滴雨都没有。 什么情况?萧风迟疑着看向桃木剑的剑尖,却发现那张符纸好端端的挑在剑尖上,根本就没有烧着。 是刚才的白磷水沾得太少吗?萧风将符纸再次浸入水中,这次十分仔细,确定整张符纸都被白磷水泡透了,并且特意多泡了一会儿。 然后挑起符纸,假装做法,挥动木剑,等到符纸差不多干了,他用尽最大的力气抡起木剑,力求让符纸跟空气产生最大的摩擦力。 “雨来!!!” 符纸依旧好端端的挑在剑尖上,就像一根永远也吹不灭的生日蜡烛一样,嘲笑着萧风不切实际的愿望。 萧风快步走到白磷水的大碗前,用手指沾了一下水,放到鼻子下面。一股浓重的白磷味道,随即手指传来烧灼的感觉。 水没问题!萧风拿起一张空白的符纸,沾了白磷水,用手拿着猛地一挥,符纸应声而燃,化作飞灰。 见了鬼了!萧风呆立在法坛上。此时狂喜的百姓们也终于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开始交头接耳。 “萧天师怎么了,那张符纸是没有烧着吗?” “这是怎么回事?萧真人道法不够?请不动龙王吗?” “可前面的风、雷、电都很顺利的呀,难道龙王比这三位神仙都难请吗?” “当然如此,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啊,这还用说吗?” “不一定吧,如果结果比过程重要,人们还上青楼干什么?想生孩子吗?” “你龌龊,难怪你没儿子,想来是成天放空炮!和萧大人一样,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 结果有人给了他一耳光:“不许这么说萧大人,萧大人是大好人!我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账!” “谁他妈的敢打老子,老子我……咦?爹你啥时候来的……” 台下乱哄哄的一团,徐阶为首的文官集团再次松了口气,站直了刚才软下去的腰杆。 看来老天有眼,也知道天下是读书人的天下,不能让道门出风头,太给面子了! 萧风闭上眼睛,在心里再次翻开天书,仔细地看着写着符箓的那一页。他忽然发现,这些符箓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大部分符箓和普通字一样,是金色的,但有几个字,却是红色的,血红血红的,就像流淌的金色河流中落入的一滴鲜血。 雨字,就是红色的。萧风忽然明白了,虽然这次天书没有给他更多的提示,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萧风苦笑着抬头看看天,又看看下面等着看他和道门笑话的百官,看看嘉靖期待的小眼神,看看百姓无比渴望的一张张脸。 狂风仍在继续,刮起地面上干燥到极点的尘土,漫天飞舞。再不下雨,真的就要大灾了。自己准备的那些后手,够不够用啊…… “张无心,过来!” 今天是道录司的主场,张无心作为道录司的官员,自然在场。 不但他在,因为老丈人是道录司的一把手,他还夹带了家属安青月过来的。 张无心走到法坛之下,仰头看着萧风。 “张无心,你是我好兄弟吗?” 张无心一愣,心说咱俩啥关系呀,一起扛过枪,一起啥过娼,绝对是过命的好兄弟呀。他点点头。 “如果今天我让你只听我的话,其他人,谁的话都不管,你敢不敢?” 张无心微微一笑,心说这还用问吗?你一句话,就算是圣旨……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僵硬。 “包括青妹的话吗?” 萧风也是一愣,没想到张无心最大的顾虑居然是在这里:“包括!” 张无心很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好!只听你的!” 萧风笑了笑:“你帮我守住法坛的台阶,在雨点落下来之前,谁也不许上来,不管是谁!” 张无心嗯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向后退了几步,站在法坛台阶的第一个平台上。 众人离得远,不知这俩人说了点什么,只看见张无心走上法坛的第一个平台。这个法坛的台阶很狭窄,只能容一人上台。法坛很高,所以中间拐角处留了两个小平台。 萧风冲着嘉靖的方向拱手喊道:“师兄,祈雨之法,需要专注,请师兄下旨,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许人上法坛!” 嘉靖连连点头:“自然如此,师弟放心,朕绝不让人上法坛去惊扰!” 萧风从身上拔出绣春刀来,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刷”地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滴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呆住了,嘉靖更是跳了起来,把望远镜紧紧地扣在眼睛上,以为自己看错了。 百姓们也呆住了,啥情况啊,祈雨做法还用得着割破手指头吗?这是要和神仙拜把子吗? 萧风一把抓过符纸,用手指在符纸上开始写“雨”字符箓。 那手指一挨上符纸,血流的速度陡然加快,就像符纸在大口吸着他的精血一般。 手指在符纸上滑动得很慢,就像狂风中有无数只手,在抓着他的胳膊,不许他继续写一样。 那是天地灵气所聚,不许凡人扰动天机。那是天地慈悲所在,不愿凡人以命博天。那是天地威严所在,不准凡人胜天半子。 萧风忽然明白了,为何龙虎山的符箓宗会日渐衰落,终至再无灵验。 想来有过前辈高人,洞彻了天机,或不愿,或不能,告与后人得知。 萧风用左手抓住了右手的手腕,咬着牙往下硬写,绷紧的全身微微发抖,脸色也变得青白无比。 百姓在台下离得远,也没有望远镜,只能看清动作,看不清萧风的脸色。 但有资格拿着望远镜的几个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嘉靖和徐阶自然都在其中。 嘉靖一把挪开了望远镜,扣得太紧的眼眶上还带着一个红色的圆圈,冲着萧风扬起手高呼。 “师弟,快停下,快停下,这雨咱们不……” 徐阶和高拱同时跪倒在地,一左一右抱住了嘉靖的两条腿,他们是真不敢用手捂住嘉靖的嘴,否则肯定直接上手了。 “万岁,不能说,不能说呀!民心不可失,民心不可失啊!” 嘉靖愣在当地,他明白徐阶和高拱的意思。这种场合下,他身为皇帝,绝不能说出“这雨咱们不求了”! 天坛万千百姓,来自天下各地,嘉靖的这句话一出口,若是最后下雨也还罢了,若是就此风停云散,大旱依旧,各地百姓的怒火就将烧遍大明王朝。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心疼你师弟,你把天下百姓放在了什么位置?你还算是个皇帝吗你? 皇帝是什么,大家说!皇帝是船,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答的好!正是如此! 虽然大部分皇帝在心里都没拿这话真当回事儿过,但当众否认是绝对不行的,那是找死! 如果嘉靖今天敢说出这句话来,萧芹半夜都得笑醒,然后都不用等到大饥之时,就可以提前起兵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未必,因为得民心的未必是一个人,张士诚当年也不比朱元璋得的民心少。 失民心者失天下,肯定,因为一大堆想得民心的人惦记着呢,你失了自然有人会得,然后就是王朝更迭! 嘉靖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地上,手还扬着,嗓子里却像堵住了一团棉花,后半句话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了。 但嘉靖从来不是束手待毙之人,眼看萧风的身体在狂风中已经明显站不稳了,甚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伸手招来了陆炳。 “什么话都别说,冲上法坛,把萧风给朕带下来。就告诉百姓萧真人忽然发病了!” 陆炳犹豫地看了法坛上一眼,萧风的样子,说发病确实也很像,难为嘉靖片刻之间想出这么好的借口来。 只是……万岁啊,你刚刚才下过旨意,不许任何人上法坛打扰萧风的,百姓们都听见了呀! 嘉靖怒道:“愣着干什么?快去!” 张居正也跪倒在地,嘉靖的两条大腿都被徐阶和高拱抱完了,张居正没有可抱的了,只能拼命磕头,泪流满面。 “万岁,万万不可啊!臣亦知此事凶险,想来萧大人也早知道了,否则不会让万岁下旨的。 万岁金口玉言,万不可出尔反尔,百姓虽不明其由,但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挑唆,则大事不好啊。 万岁,民心不可失,民心不可失啊!臣相信萧大人不会有事的,请万岁坐下吧,百姓都在看着啊!” 嘉靖缓缓落座,脸色铁青。若是两年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令,那时的他,修道胜过一切。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习惯了增强大明国运,当个明君圣主的路线,这也让他现在变得格外为难。 “陆炳,你替朕想想,用什么办法,能不让百姓看出来,又能阻止萧风的。朕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陆炳沉思片刻,然后果断地摇摇头:“万岁,众目睽睽啊,没有这种办法。” 就在这时,被安全绳困在第三根树杈上的冤大头忽然大喊起来。 “萧大人吐血了!萧大人吐血了啊!” 众人一惊,这才发现这家伙手里也是有望远镜的!他居高临下,设备高端,自然能看见其他百姓看不见的细节。 嘉靖大惊,也赶紧拿起望远镜来看,徐阶和高拱不敢放开嘉靖的大腿,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拿起望远镜,三人形成了一个海盗常用的了望阵型。 萧风的确是吐血了,他也觉得很悲催。自己已经猜到祈雨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却没想到惨重到这种地步。 现在狂风中隐藏的力量已经不光是在阻止他了,简直是在殴打他。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发闷,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这时萧风忽然很无厘头的想到,师兄当年被一群小宫女勒脖子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 难怪自己骗他什么靠劫数入仙境,他信之不疑呢,眼前还真是金光四射啊! “雨”字的符箓要比正常的汉字笔画更多,更难写,萧风已经写完一多半了。 可学往后写,就越艰难,犹如逆水行舟,推石上山一般。 第三根树杈上的主播还在大声播报,无意中成为万千百姓瞩目的中心,这种网红快感让他忘记了自己随时会被雷劈的风险。 “萧大人右腿一软,单膝跪地!萧大人还在动!好,萧大人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 “萧大人又跪下了,他又站起来了!又跪下了,又站起来了!又跪下了,又站起来了!” 嘉靖狠狠地将望远镜拍在面前的香案上,望远镜的两个镜片碎裂了,铜壳也被拍扁了,可见批量供货后都会偷工减料,远不如样品质量好。 “陆炳!把萧风给朕拉下来!抗命者斩!” 陆炳无奈地看了一眼边哭边劝的张居正,和恨不得捂住嘉靖嘴的首辅徐阶,转身就走。他是锦衣卫,锦衣卫只听皇帝的,不用考虑对不对。 几十个锦衣卫在陆炳的带领下来到法坛下,陆炳仰头看着张无心,张无心也在低头看着他,他心里咯噔一声。 原来萧风早料到了这一点,他把张无心叫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张无心,万岁有旨,让开路,让我们上法坛去。” 张无心连连摇头:“不对吧,万岁刚刚明明下旨,不许任何人上法坛干扰萧风的。陆大人没听见吗?” 陆炳不敢高声喊:“张无心,万岁刚才又给我下了密旨,让我上法坛去,你先让开!” 张无心伸手:“旨意呢?让我看看,只要旨意是真的,我立刻让大人上去!” 陆炳怒道:“是口谕!你让我拿什么给你看?你不信我吗?” 张无心苦笑道:“陆大人,你讲点理。万岁刚才高声下旨,全场都听见了。 你现在跑过来小声跟我说万岁又给了你不同的旨意,你要是我,你信哪个呢?” 陆炳想了想张无心倒也不算是胡搅蛮缠,这才明白萧风为何要让嘉靖先下了明旨,忍不住又气又急。 “我是锦衣卫总指挥使,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信了吗?” 张无心无奈的苦笑:“陆大人,若是平时,我肯定信你啊! 可现在一个旨意是万岁亲口下的,一个是你的话,你要是我,你信哪个呢? 你的话再可信,难道还能有万岁亲口下的旨意可信吗?” 陆炳知道说理肯定是说不过张无心了,因为万岁要干的事儿就没理!晓之以理不行了,他只能动之以情。 “张无心,你回头看看,萧风就快要死了!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张无心没有回头,他不用回头,光从嘉靖的反应,和第三根树杈上的现场直播,就知道萧风的情况肯定不好。 他半枯半荣的脸上微微颤抖几下,眼眶里含着水光,淡淡的一笑。 “陆大人,我答应了萧风的。他不是给我下的命令,他问我,张无心,你是我好兄弟吗? 我说是,我答应了他,今天只听他的话。 他不是傻子,他要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轮不到我替他做主,也轮不到你们替他做主。 陆大人,请回吧,或者,你们打倒我,踩着我的身体走上去。” 陆炳焦急地看了一眼嘉靖的方向,嘉靖则直直的盯着他,显然对他的办事效率极其不满。 陆炳在心中盘算着,能不能跟张无心动手的问题。一动手,百姓们很可能看出端倪,这种情况是要极力避免的。 而且这法坛的台阶只有一人宽,自己只能一对一,人再多也用不上。别说张无心此刻居高临下,就是在平地上,自己应该也打不过张无心。 这时身边的陆绎偷偷溜走了,把安青月拉到了嘉靖面前,然后又把她带了过来。 安青月脸色苍白的看着张无心:“师兄,你先下来,好不好。陆大人说的是真的,万岁刚才亲口对我下旨的。” 张无心温柔地看着安青月:“青妹,我连陆大人都不相信,我能相信你吗?除非万岁亲口对我说。” 安青月的泪水唰地流了下来,她当然知道张无心为什么这么说。张无心咬死不相信陆炳和她的话,他就不算抗旨,也就不会连累任何人。 陆炳沉声道:“我带你去万岁面前,让万岁亲口给你下旨!” 张无心摇摇头:“你想骗走我。我答应了萧风,替他守着法坛。道家护法,责任重大,陆大人应该知道。” 陆炳忍着气:“那我让黄锦过来给你宣旨?” 张无心摇摇头:“我不信你,不信青妹,若是单单信了黄公公,岂非厚此薄彼? 我只认两样东西,要么是万岁亲口下旨,要么是盖了玉玺的圣旨。” 事情陷入了死局,嘉靖不可能众目睽睽走过来对张无心下旨。而只要嘉靖不过来,任何人来传口谕张无心都可以不信。 就算黄锦来让张无心去见嘉靖,他也会选择不信黄锦,既然不信他就不用去见嘉靖,嘉靖也就没法宣旨。 天坛祈雨,谁也没带写圣旨的家伙事儿来,更别提玉玺了,从这里跑回皇宫拟旨盖印再拿回来,黄瓜菜都凉了!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台上的萧风再次跪倒在地上,这次却不是单膝,而是双膝落地,他撑不住了。 “雨”字符箓还差一笔,这一笔,他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带着犹豫,带着颤抖,也带着恐惧。 “萧……萧大人……这雨……咱们……不……不求了吧!”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二章 逆转天机 这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脸上沟壑纵横,肤色黧黑,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双手的老茧,能看出他是个常年耕作的人。 他一定也在盼着这场雨,也许比所有围观的人期盼的都厉害。他一定知道,如果再不下雨,他很可能会饿死。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会引来什么样的众怒和仇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许会被人当场乱拳打死。 但他还是说了,也许是他觉得自己风烛残年,死没什么可怕的。也许是他曾和萧风做过的一些事儿有过交集。 也许他的家人被严世藩残害过,也许他的家人被鞑靼人劫掠过,也许他的家人被倭寇屠杀过。 但没人知道,因为他只是个平凡的草民,他的故事和千千万万的草民一样,不值一提。 这声音不大,也很没有底气,但却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寂静下来,就像开水里掉进了一大块冰。 然后果然立刻引来了身边一些人的怒视,也有几个血气方刚的,撸胳膊挽袖子,打算动手。 片刻的沉默后,在遥远的另一边人群里,也传来了一声回应,声音比这老人的略大一点,同样带着恐惧地颤抖。 “萧大人,这雨,咱们不求了吧!” 人们的视线顿时又被吸引过去了,还没等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另一个位置传来了一声更大的,更坚定的喊声。 “萧大人,停下吧,这雨,咱们不求了呀!” 就像有人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一样,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萧大人,停下吧,这雨咱们不求了!” 怒视的人缓缓低下头,撸胳膊挽袖子地偷偷把袖子又拉回了正常的位置,他们忽然发现,他们的愤怒并不占优势。 当呼声铺天盖地响起来的时候,第三根树杈上的“高”人忽然大声喊道。 “大家这么喊没用,喊万岁啊,求万岁下旨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人群的巨大声浪立刻转移了对象。 “万岁,求万岁下旨啊,让萧大人停下吧!” “万岁,下不下雨我们都认了,求万岁让萧大人停下吧!” “万岁,我经过三次大旱,都没饿死我!老天不给雨,咱们有啥办法!” 嘉靖一向平静如水的脸像被风吹一样的波动起来。 这就是大明的百姓吗?这就是那些读书人嘴里的大明百姓吗? 他们告诉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对付老百姓要靠欺骗,要靠恐吓,要靠愚弄。 朕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这么认为了很多年。朕不在乎严世藩的事,其实是从心里也没把百姓们当成一个个真实的人。 聪明人都读书了,读书人都当官了,剩下的那些草民,自然就是愚民。 他们都是愚民,都是数字,都是大明的根基,和泥土砖瓦一样,无知无识,无情无感。 可愚民不应该只知道吃穿吗?愚民不应该只知道生存吗?愚民不应该只知道自己吗? 他们这么需要雨来救命,他们为什么要阻止萧风求雨,为什么要让朕阻止萧风求雨?他们为什么? 徐阶和高拱也惊呆了,在嘉靖的目光中,尴尬地松开了两条大腿。 平心而论,徐阶并不想让萧风死,他赞赏萧风斗败严党的壮举,也欣赏萧风各方面神奇的才华。只要萧风不掌权,他一定是大明的宝藏。 但在今天的局面下,民心和萧风必须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民心,因此他才会拼命阻止嘉靖。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民心竟然如此,他多年读的圣贤书上都没有这么写过,他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历史上也有过晒晕在求雨场上的官员,也有过百姓劝官员停止的场面,但那种场面与现在截然不同。 那是烈日炎炎之下,毫无希望的场面。官员别说晒晕,就是晒死也是自我感动。 百姓当然也感动,但同时也很理智地明白,就是这位可敬的大人晒死了,老天爷也不会给他面子,死也白死。 与其白死,还不如保住这么一位还算爱民的官员,毕竟一个地方能摊上一个好官儿也不容易,别弄得人雨两失。 说白了这是个博弈论,百姓自有自己朴素的狡猾。这份狡猾和晒得晕头转向的官员一样,都是藏在心里的,表面上都是要感天动地的。 官员求名,百姓求利,既然雨不可能有,那官员求的名也有了,百姓就会及时止损,至少留下个好官。 可今天不同啊,今天的雨已经近在眼前了呀!狂风在刮,乌云在滚,雷鸣电闪,就差最后一点点了啊! 他们怎们会在这个时候阻止萧风继续呢?他们疯了吗?还是我疯了? 嘉靖之前被两个内阁辅臣抱着大腿,自己也投鼠忌器,现在一见民心可用,当即跳起来大喊一声。 “张无心,让开路,让陆炳上去!” 这句话喊的声音很大,陆炳等人都听见了。但此时狂风大作,张无心假装用手挡着风,冲嘉靖的方向大喊。 “万岁,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陆炳喊道:“万岁让你让开路!” 张无心摇摇头:“我不相信你。” 陆炳:“……” 法坛下发生的这一切,萧风都不知道,他的神志已经有些昏迷了。狂风的呼号,雷电的轰鸣,在他的耳边就像是天地的怒吼一般。 “大胆狂徒,天行有道,岂是凡人可逆,你不想活了吗?”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金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光里,他能感觉得到,那个身影在看着他。 濒死的幻觉也好,不甘的心结也罢,萧风都不在乎了,哪怕这些都是自己想像出来的,他也觉得不能就这么罢休。他奋力的想站起来。 一条腿起来了,另一条腿被死死的压在地上,就像身上压着千斤万斤重的大山一样。手指就像被焊在了符纸上一样,一分一毫都动不了。 “师父,你真的存在也好,是我想像的幻觉也好,你帮我一把,我求求你帮我一把!” 一声悠悠的叹息,在狂风的怒吼中若有若无,萧风的右手手腕像被人扶了一下似的,不可抗拒的阻力忽然减轻了一些。 萧风狂吼一声,在这一瞬间用尽全身之力,将右手食指猛地往下一划! 符箓的最后一笔写完了。狂风忽然消失,雷声忽然停止,电光也一下缩回了云层里。 但只是一瞬间的事儿,随即狂风、雷电以更狂暴的势头卷土重来,就像被彻底激怒了一样,只是萧风却感觉不到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桃木剑挑起符箓,连白磷水都没沾,将木剑直直的举起来,举到自己的极限。 “雨!!!来!!!” 一道闪电劈在了鲜血淋漓的符纸上,符纸瞬间烧成了飞灰,浓重的乌云就像被这剑刺破了个大窟窿一样,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张无心转身就往法坛上跑,陆炳带着锦衣卫紧随其后,安青月跑在最后面。 台下的百姓们嚎啕大哭,那些晒成了非洲鸡的文官们,也互相抱头痛哭。这是狂喜下的崩溃,是复杂情绪的发泄,谁都控制不住了。 嘉靖推开香案,大步朝法坛走去。四大真人站在法坛下面,集体向上仰望,希望能得到第一手消息。见嘉靖过来了,赶紧把c位让给了他。 张无心有先发优势,第一个跑上法坛,却不敢靠近了,迟疑地站在边缘,直到陆炳、安青月陆续跑上来。 萧风手中的桃木剑已经被雷电击成了黑炭,随着狂风暴雨,化成了飞灰。萧风站在法坛中央,青衣白袍之上,血迹斑斑。 在狂风暴雨之中,张无心一直远远地站着,没有上前去。他的内力极深,法坛又不大,他早已感觉到了什么。 陆炳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去,也停在半空,犹豫着不敢动手。安青月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抓住萧风的手腕。 然后触电般地缩回手,又迟疑着将手指伸到了萧风的嘴唇边,最后干脆抱住萧风,将耳朵贴在萧风的胸前。 所有人都没动,看着安青月来回的折腾。直到安青月抱着萧风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张无心背着萧风一步步走下法坛,嘉靖后退了一步,让开了路,然后急切的问道。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张无心在暴雨中抬起头来,看着落汤鸡似的嘉靖,以及落汤鸡似的所有人,轻轻摇了摇头。 嘉靖心里一沉,犹自抱着希望:“是……不重吗?” 张无心再次摇摇头:“不行了。” 黄锦扶住了差点一屁股坐倒的嘉靖,轻声安慰:“万岁……萧风的事儿,说不准的……” 一语惊醒嘉靖,他赶紧比画着:“快找马车来,抬进去,别让雨浇着了!没有马车?为什么没有马车?” 陆炳小声道:“为了虔诚求雨,百官都不让坐车来。只有万岁的龙辇在天坛门口,别的车都没有。” 嘉靖点点头:“那还等什么,放龙辇上,带回宫里,让御医们来看!” 龙辇很大,嘉靖和萧风挤一挤不是问题。其他百官都安步当车,在瓢泼大雨中跟着龙辇一路小跑。 百姓们也不肯散去,跟在百官后面一路往皇宫的方向奔跑。人山人海的天坛转瞬间一个人都没有了。 第三根树杈上的主播紧紧的抱着树枝,看着空无一人的天坛,一边用嘴啃咬安全绳,一边绝望地呼喊。 “他妈的奸商,把老子放下去啊,老子会被雷劈的!第一根树杈已经被劈断了啊!” 苗疆,人们正在七手八脚的给海瑞灌着肉粥,忽然有人惊讶地咦了一声。 “日头呢?日头哪儿去了?” 本该毒辣的太阳消失无踪,天上不知何时卷起了一片片乌云,一阵阵凉风吹过,一个学官抬起头来,一滴水珠落在他的鼻尖上。 雨?下雨了?天哪!真的下雨了呀! “海大人,海大人,下雨了,下雨了呀!你们快来看啊,下雨了呀!” 人群一哄而出,跑到院子里仰着脸,疯狂跳跃,欢呼,远处的苗寨中传来孩子的欢笑声。 “下雨了!下雨了!晚上要吃肉!阿娘说过,啥时候下雨啥时候吃肉!!!” 一片喧闹声中,海瑞孤单地躺在床上,奋力地挣扎着爬起来,伸手去够那碗被人扔在桌子上的肉粥。 “没人管我了吗?好饿啊,我想喝一口粥啊……” 青州,跪在烈日下的杨继盛昏昏沉沉地被夫人摇醒了,两个孩子跪在他对面,嚎啕大哭。 “老爷,下雨了,老爷,下雨了呀,你快醒醒啊,下雨了呀!!!” 杨继盛晕头转向的抬起头来,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滚滚而下,他朝着苍天伸出双手。 “苍天有眼,百姓有救了,大明国运昌隆啊!!!” 苏州,搁浅在运河里的大船上,船工们垂头丧气的躺在甲板上的阴凉处,抱怨着家里已经没有隔夜粮了。 干旱导致运河水位下降,小船尚能航运,大船都不敢上路了,搁浅在半路上,又不敢弃货离船,那是要饿死人的。 雨点砸在了甲板上,发出砰砰的声音,船工们一跃而起,杂乱的奔跑着,把甲板踩得咚咚的响。 “东家!炖肉吃炖肉吃!这么大的雨,马上就能起帆了!” “没问题,掌舵的,你带人去,买半只猪回来!要最肥的!再买二十坛天赐佳酿,记住要大坛的!小坛都是傻子才买的!” 各地的驿站中挤满了抢马的信差,官道上飞驰着一个又一个飙马的选手,他们的怀里揣着的都是同样的朝廷急件。 南直隶有雨!山东有雨!河南有雨!山西有雨!陕西有雨!庐州有雨!湖广有雨!江浙有雨!两广有雨!福建有雨!四川有雨!云贵有雨!辽东有雨! 蛊神山上,萧芹失魂落魄地站在山洞前,任凭风雨吹打在身上,许久之后,才无比怨愤地仰天长啸!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难道我萧家真的就没有天命了吗? 我偏要逆天而行,人敢挡我,我就杀人,天敢挡我,我就诛天!” 风雨交加,皇宫之内,御医在雨水中跪了遍地。四大真人围在嘉靖身边,全都劝他看开点,根据过往经验,萧风未必就没希望了。 虽然看起来是死了,但上次他也死过一次,最后不还是活过来了吗?御医们尽力了,就别杀了。 嘉靖的脸黑得像墨,却不是晒的,而是阴云密布。张居正的脸黑得像煤,他确实是晒的。 本来张居正是不该在这时候当显眼包的,但此时,嘉靖怒火万丈,压根就不让徐阶和高拱进内殿,只有对张居正还客气点。 张居正泪流满面,跪地恳求:“万岁,真人们说得对!不能杀御医,萧风天上有灵,也是绝不会愿意的! 万岁想想,上次萧风不知道自己能复活,临死尚且恳求万岁饶了御医们,何况这次呢? 这次咱们把萧风抬回来时就已经气绝了呀,御医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救治啊!” 嘉靖看着躺在床上的萧风,许久后才闭上眼睛,无力的挥了挥手。 “御医们,都散了吧,朕,谁也不杀。让入世观做好准备,重启地下墓室,将萧风葬于棺椁内。 与上次一样,不封不钉,灯火长明,以待萧风复活。朕相信,他一定能活过来的。” 夜色昏沉,万家灯火,风雨潇潇,长街寂寂。 京城内外没有到天坛去的人们一片欢声笑语,比过年还要快活。在这千家万户的笑声中,一架王爷规制的大轿从皇宫正门抬了出来。 四个抬轿的人,竟然是道门的四大真人:马云腾,谷虚子,张天师,陶仲文。 他们几个人除了张天师,都是带了弟子来的,弟子们纷纷上前要替换师父下来,都被几个真人拒绝了。 “于理,萧风是文玄真人,我们公推的道门第一人,他走了,我们应该送他一程。 于情,今天萧风挽救了道门的声望,不仅仅是在百姓心中,也不仅仅是在皇帝心中,他其实也挽救了所有道门弟子对道门的信心。 不管今天是巧合也好,是道门法术也罢,至少在道门人的心中,这就是道法天地的神验,这就是济世救民的诚心。 我们送他到入世观,为他念经安魂。若他一灵不昧,还牵挂大明,牵挂道门,牵挂万岁,就请他早日回来。” 长街两边,站满了从天坛跟过来的百姓,第三根杈上的人也在,也不知他是怎么弄断安全绳的。 萧府的大门和刘府的大门都开着。刘雪儿在大雨中穿着全套的凤冠霞帔,脸上蒙着珠帘,在小梅和柳如云的搀扶下,走到轿子旁边,用手扶着轿杆,随着大轿往前走。 刘彤心疼得几次想上前去给女儿打伞,都被夫人拦住了。 “让她跟着去吧,眼泪要是不流出来,会憋坏的。” 刘彤抹着眼泪:“谁像雪儿这么命苦啊,一个丈夫死了两次啊!当初我就不愿意……” 夫人一手拉着刘彤,一手拉着刘鹏,也泪流满面,但语气中却满是骄傲。 “谁像雪儿这么命好啊,嫁给萧风这么好的女婿。哪怕只有一年,雪儿也一定很开心,很幸福的……” 萧府中的其他人也远远的跟在轿子后面,包括燕娘和安青月。张无心没有来,他知道萧府里可能有很多人会怨他恨他。 公主府却一反常态的大门紧闭,看门人说公主身子弱,已经躺下了,怕看见这一幕会病得更重。 在入世观的山门前,老道带着入世观的全体人员,等着迎接自己的观主,再次葬入地下的墓室,佑护他一手创建的入世观。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三章 分庭抗礼 萧风法坛仙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各地,人们这才知道这场雨的来历,不禁纷纷落泪。 海瑞本来以为是自己的主意生效,皇帝带领群臣晒太阳,感动了上天,降下甘霖,为此很是大吃了几顿。 听到这个消息后,海瑞陷入了双重悲痛之中。 一方面是悲痛萧风去世,他虽刚硬,却对萧风颇为敬仰,得此噩耗,难免黯然落泪。 另一方面是自己的理论破产,搞了半天这雨还是道门求下来的。合着皇帝带着一群读书人晒得头晕眼花,自己绝食绝到饿死蛊虫,老天根本就没在乎。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什么时候我们读书人这么不尊贵了吗?难道一群儒生的命还抵不上一个道士的命吗? 这个消息带给萧芹的感觉,则更加复杂无比。 大雨之时,他像傻子一样在雨里站了整整一天。以他的内力之深厚,早已多年无病,这次心理打击太大,居然着凉了,头疼欲裂。 听说萧风死了,萧芹垂死病中惊坐起,仰天大笑出门去,笑着笑着声音又低了下来,变成了遗憾和嫉妒。 “《仓颉天书》竟然如此神妙,并非只有测字之用,若是我有此书,大事早就成了! 可恨萧风这小子,胸无大志!捧着金饭碗要饭,当真是辜负了祖宗!” 萧芹知道这场大雨,把他期待中的遍地干柴已经浇湿了,天时已经不在。但好在大土司还在掌握中,蛊神也即将出山。 最关键的是,萧风死了,他成就大事的路上最大的拦路石没了!这让他对这次造反活动仍然充满了信心。 消息传到了江南总督府,画姑娘哭得嗓子都哑了,俞大猷像发疯了似的带着兵士,成天在海边晃悠,寻找小股的倭寇,不要俘虏,见到就杀。 胡宗宪比他们都冷静,痛哭一场后,把徐渭叫到书房,一人一壶酒,狂饮几口后,眼睛通红地看着徐渭。 “萧兄死了,我怎么办?” 徐渭看着胡宗宪:“总督大人想怎么办呢,不妨说来听听?” 胡宗宪咬牙道:“如今朝中是徐阶当权,此人心机之深,权谋之强,不下于严嵩。假以时日,徐党形成是必然之势。” 徐渭点点头:“不过徐阶为人比严嵩尚好,关键是他身边也没有严世藩那样的祸根,对大明倒也未必是坏事。” 胡宗宪点点头:“对大明是好事,却未必对我也是好事。我这个位子,有萧兄在,就是稳的,如今他没了,盯着的人就多了。 徐阶要掌权,不会放过江南这么关键的地盘,这么多的兵马,更不会放过正在建设的大明水师!” 徐渭淡然道:“总督是要加入徐党呢?还是要自立山头,和徐阶分庭抗礼呢?” 胡宗宪看着徐渭:“此事还请先生为胡某谋划。” 徐渭喝了一大口酒,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缓缓开口道。 “大人本就有过自立门户之心,是收到那五两银子后,才打消念头,决定追随萧大人的。 如今萧大人已死,大人重新旧念,也是人之常情。大人要行此事,仍要仰仗萧大人才行。” 胡宗宪一愣:“萧兄已逝,我还怎么仰仗他呢?” 徐渭叹息道:“萧风虽逝,余威犹在,恩泽万民,朝野上下多少人都自认是萧风的人,萧风虽不结党,党已自成。 如今萧风没了,萧党群龙无首,心内难免紧张空虚,也自然期盼能有人成为领袖,继续带领保护他们。 可这个领袖之位,不是谁都能当的,要具备几个条件。 第一,此人必须是本身就是萧党中人,临时加入,是不会被萧党中人接受的。 第二,此人必须在萧党中举足轻重,小人物想要趁机上位,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第三,此人必须与萧风足够亲近,人们才会把对萧风的仰慕思念之情推爱到此人身上。 天下皆知,大人是萧大人的左膀右臂,也是萧大人最倚重的人。这个位置,非大人莫属!” 胡宗宪两眼放光,缓缓站起身来,感觉自己比平时要高大许多,然后忽然又没底了。 “先生,你说,萧兄上次死而复生,这次会不会又死而复生呢?若是真的发生了,我怎么办?” 徐渭微笑道:“此计名为顺水推舟,其妙处就在于顺势而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利无害。 萧风若不能死而复生,你接过他的衣钵,顺势和徐阶分庭抗礼,最终独霸朝堂,固然可喜可贺。 萧风若是死而复生,你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替他守住了局面,到时拱手相送,你二人感情自然愈发深厚!” 胡宗宪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先生大才,正是如此。咱们现在就动手,给仇鸾、杨继盛等人写信!” 信的内容极其简单,就是表达萧风死了,我胡宗宪心里极为悲痛,知道你也与萧风感情深厚,寻求一下互相安慰。 另外,萧大人虽然没了,咱们不能一哄而散。咱们要继承萧大人的精神,继续萧大人未竟的事业! 把大明水师、关东农垦、技科科举等大业进行下去!萧大人种的这些树,绝不能被别人砍了,更不能让别人摘了桃子! 但此时朝廷中徐首辅大权独揽,而他对萧大人的事业并不太感冒。我等若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必然难以成功,为此需要大家团结起来。 而那些人收到信后,也基本都回了信。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人精的,一见胡宗宪的信,心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信中纷纷表示,萧大人天妒英才,我等悲痛万分,只有努力完成他的事业才对得起他。胡大人是萧大人的左膀右臂,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等愿意协助! 只有海瑞的回信与众不同:“萧大人未竟事业,海瑞不能尽知对错。海瑞自有使命在身,容后细思。” 萧风想干的那些事儿,我还不知道对错呢。我这边一堆事儿也是他安排的,先干着,别的等我想明白了再说吧。 胡宗宪这边紧张罗,徐阶那边也没闲着。因为萧风死了,嘉靖心情不好,难免会迁怒于他和高拱,所以这两天他也没敢去招惹嘉靖。 不过他心里有数,嘉靖的怒气总会慢慢消散的,到时他还得治国,还得依靠自己和自己背后的文官集团。 因此他不着急去讨好嘉靖,这一点是他和严嵩最大的区别。徐阶对待嘉靖靠的不是感情,而是礼法和规矩,是道德至高点。 因为他知道,嘉靖并不是个真正的昏君,尤其是认识萧风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半个明君了。 昏君难对付,是因为昏君不讲武德,关键时刻真敢藐视一切规矩,不顾后果。而只要不是昏君,读书人对付起来就有多是办法。 徐阶这几天也在忙着四处写信,动用自己的门生故吏,四处去收拢人脉。他的说法和胡宗宪又不同。 “严党祸国殃民十年之久,朝纲败坏,蒙蔽圣聪。幸得萧风与本官联手,一举铲灭严党,激浊扬清。 然严党祸乱深重,重用谄媚之臣,如赵文华之辈,不顾朝廷禁令,结交厂卫,与张远同流合污。 本欲与萧风携手并肩,重振朝纲,奈何天妒英才,难以如愿。我辈读书人,当此之时,自当承担重任,为朝廷效力。” 徐阶身为首辅,他的话自然比胡宗宪分量重得多。各地官员纷纷表示,愿意与徐首辅共同努力, 萧风去世不过几日,朝中势力就像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样,汹涌奔流,冲刷着严党崩塌的老河道,寻找着新的河道入海。 嘉靖不知是悲痛劲没过,还是有意为之,对此间种种,都只是冷眼旁观,毫无表态的意思。 有过了之前萧风死而复生的经历,这次嘉靖、萧府、刘府、张天赐几方,都还在沉痛中多了一丝期待。 他们轮流的跑到入世观,到仙字石旁去看,期望看到萧风推棺而起。老道极力劝说他们不要下地下墓室去,理由是要尽量复制上次的流程。 虽然谁也不知道上次萧风是怎么复活的,但老道执拗地认为,只要严格遵守上次的流程,肯定没错! 所以他不让大家下去,只是在上面入口处往里听,趴在地上从缝隙里往里看。 嘉靖这边也有动作,陶仲文表示自己有一套萧风赠送的蒸馏提纯设备,能把一大堆的极乐丹,炼制成一颗极乐神丹。 参考上次萧风复活的流程,没准吃一颗极乐神丹就好了!嘉靖大喜,让陶仲文赶紧炼。 极乐丹市面上没有,锦衣卫处却有不少罚没的。陶仲文百般努力尝试,把锦衣卫的库存消耗殆尽,总算鼓捣出一颗看起来很像样的极乐神丹。 可化成水给萧风灌下去之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陶仲文练出来的丹药不正宗,跟萧芹的没法比,还是这次萧风的死不是测字累的,药不对症。 转眼六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人们的希望在逐渐地消失,哭声也与日俱增。 老道忽然想起忘了什么,于是赶紧又让张天赐坐在仙字石旁边唠叨了一整天。 可张天赐唠叨得扁桃体都发炎了,地下墓室中仍是毫无动静。直到掌灯时分,老道忽然一拍大腿。 “缺了个环节啊!上次你在这里还痛殴了严世藩呢!” 张天赐傻眼了:“可这个环节没法复制了呀,严世藩都烂没了吧,咱们也没法从土里刨出来再打他一次啊!”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无奈放弃,痛哭一场逐渐散去。只留下仙字石在长明灯的照耀下,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轻轻摇曳。 萧风复活失败,最开心的是萧芹,第二开心的是徐阶,第三开心的是高拱。 倒不是说徐阶和高拱对萧风有什么私人恩怨,恰恰相反,在私人感情上,他俩还都很感激萧风。 萧风力挽狂澜,击败了他们不敢直视的大boss严党,带领他们成功通关,让他俩跟在身后捡了一地的装备和经验,他俩是十分感激的。 但他二人都是胸怀大志的人,从不因私废公,对天下大事的责任感,和对读书人正当权利的渴望,让他们对萧风祈雨仙逝的结局,充满了喜悦感。 再也没有比这更理想的结局了吧!萧风祈雨成功,缓解了大明迫在眉睫的大灾,这绝对是大好事! 连带而来的坏事就是从万岁到百姓,都对道门的崇敬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对萧风的崇敬达到了顶峰! 萧风只要活下来,他就是万岁和百姓心里的活神仙,文官集团再想击败萧风,必定千难万难! 可萧风太善解人意了,居然就死了!这相当于什么呀?相当于满级大佬帮他俩打完终极大boss后主动下线,所有的好处都归他俩了! 道门的声望虽然达到巅峰,然而在接下来的斗争中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唯一道法得到验证的人是萧风,而他死了,其他几位真人的声望最多是得以保全罢了。 胡宗宪的蠢蠢欲动虽然值得警惕,但他远离朝堂,想和徐阶斗还差得远呢! 因此徐阶在嘉靖的心态稍微平静一点后,立刻积极召开第一次后萧风时代的朝会,以确立自己的领袖地位。 虽然他早已是内阁首辅了,但六部习惯了很多事儿都找萧风。这有一部分是他可以安排的,但毕竟给人一种感觉,就是萧风身为次辅,其实实权更大。 所以这种印象必须得到扭转,这是一次重要的朝会,这次朝会有两个主要目的:一是确立徐阶的领袖地位,二是落实高拱的次辅职务。 在徐阶看来,高拱进位次辅,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也是必须完成的事儿。 萧风死了,次辅之位空缺,不管论资历,还是论能力,高拱绝对有资格坐上次辅这个位子! 最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的战斗中,高拱一直紧密配合自己,是比亲弟子张居正都要坚定的盟友。 别人跟着你干图什么?不就是图有肉吃吗?如果这样都不给足好处,下次谁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干呢? 见张居正情绪不高,徐阶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弟子,还需要成长啊,现在还是太稚嫩,太书生气了。 “太岳,我和你一样怀念萧风,但人死不能……人已经死了,朝中之事却不可荒废!我们三个阁臣,重任在肩! 再说了,高拱不升次辅,内阁怎么进人?内阁不进人,你就得一直在内阁里处理杂务,这岂是你的抱负?” 张居正默默思忖着老师的话,直到百官齐聚,嘉靖上朝,他脑子里还是乱的,索性也不再想了。 徐阶当仁不让,上前拱手道:“万岁,内阁次辅萧风,在万岁率领百官和道门共同祈雨过程中,不幸因公殉职,令人慨叹。 然斯人已逝,国事却一日不可荒废。虽然万岁之心感动上天,普降甘霖,但毕竟农时已迟,今年歉收之局难免。 朝廷当趁此天降甘霖之时,由户部、工部牵头,督促农桑,兴修水利,护农帮农,将灾情降到最低!” 嘉靖微微皱眉,徐阶这一番话,固然是八面见光,但却有意无意地将天降甘霖归功于嘉靖率领百官晒太阳。 这就是徐阶的高明之处,他这么说,嘉靖肯定是不会反对的。就算不能抹杀道门功劳,但也无形中直接分走了一半。 高拱默然点赞,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这一手不动声色的尊儒抑道,简直浑然天成,毫无痕迹,自己还得学呢! 嘉靖果然没说什么:“徐首辅言之有理,具体可有什么条陈吗?可以提出来大家议一议。” 徐阶心里得意,表面却十分淡然:“万岁,萧次辅不在了,内阁次辅空缺,人手不足。 臣建议,高拱可任次辅,张居正递升,另补能员入阁听用。” 嘉靖再次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我反对这个建议!” 众人都吃了一惊,看向这个出头鸟然后集体惊掉下巴。谁也没想到,竟然是户部左侍郎刘彤! 这个只知道民以食为天的家伙,平时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缩在潘璜的后面,今天怎么忽然气质硬起来了? 嘉靖对刘彤格外客气:“刘侍郎,你因何反对徐首辅的提议呢?” 刘彤的勇气在刚才喊话时消耗得有点多,这时不禁有些结结巴巴。 “臣,臣不因何,不不不,臣是觉得,萧风尸骨未寒,就把他的官位撤销了,就好像朝廷已经认定他这次死透了一样,难免让人心寒……” 这话听着就别扭,但却意外地击中了嘉靖的内心,他的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尸骨未寒,这话说得太对了!上次萧风也是死了十来天才活过来的!你们急什么! 就算是为萧风祈福,也该先留着他的官位才是!他知道大家都惦记着他,忘不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如果急吼吼得把他的官位去掉,他在天上还以为咱们不需要他了,没准就不回来了! 刘爱卿平时说话少,可总是能一语中的,果然不愧是朕越级提拔的人才!”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四章 朝堂攻守 徐阶暗地里牙都要咬碎了,万岁啊,你说的那是人话吗?你说的好像萧风活过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一样! 上次萧风很可能是假死,这种假死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只不过他假死的时间长点罢了。 这次能一样吗?众目睽睽,萧风是遭雷劈了呀!他还能活过来吗? 但嘉靖已经下令,徐阶不能公然反对,只能暗骂刘彤。不过徐阶自然不会只准备这一手,他立刻从另一条途径通往自己的目标。 徐阶沉声道:“万岁,可内阁要忙的事儿实在太多了,萧风在时,已经捉襟见肘,萧风这一不在,任务就更重了。 别的不说,就说科举改制,大明水师的重建,苗疆反叛的防备,这些本来都是萧风负责的,如今都必须要内阁分担了! 因此,臣建议,事有轻重缓急,当前只是,最急的是农事和苗疆反叛,至于水师重建和科举改制,不妨缓一缓。” 张居正心里一抖,知道徐阶这一招的厉害。和以往一样,徐阶的理由无懈可击,但目的却深藏其中。 科举改制,是徐阶认为对大明读书人最大的威胁,也是萧风全力推动的事。此事只要一缓下来,就不可能再有重启的机会了。 徐阶及其率领的文官们,绝不会再让此事被提起来,而且大明也不可能再有萧风这样有分量的人物,能说服嘉靖干这件事儿了。 至于大明水师,徐阶倒是赞成重建的,只是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不是对大明不对,而是对徐阶不对。 现在重建大明水师,船厂和兵源都定在了江南,而胡宗宪是萧风的人,在萧风死后也蠢蠢欲动,想当萧党领袖的接班人。 因此对徐阶来说,把这件事缓下来,就可以从容布置了。一是想办法把江南总督换成自己的人,这样船厂和兵源的地点不用变。 若是胡宗宪确实难以撼动,那徐阶就会想办法把水师的重建地点放在山东。反正山东也有入海口,山东人也可以上船打仗。 这样一来,水师就和江南总督没有半毛钱关系了,直接由朝廷掌控,胡宗宪手里的牌一下就少了张大王,还怎么跟自己斗? 嘉靖想了想,虽然知道徐阶提出这两点来,肯定是有私心的,但他说得确实也没错。 萧风不在了,同时推进这么多事儿,朝廷肯定力不从心。分出轻重缓急来也是对的,不能眉毛烧着了,还惦记着刮胡子。 但嘉靖是肯定不会轻易表态的,这个甩锅的优良传统不能说丢就丢,因此他微闭双眼缓缓开口。 “诸位爱卿,有何想法,不妨都说一说。” 工部左侍郎龚辉第一个站了出来。一来萧风这个工部尚书不在了,他就是工部最大的官,他必须代表工部发言。 二来龚辉是萧风从右侍郎位置上推荐上来的,萧风的知遇之恩,让他觉得自己必须维护萧风的遗志。 三来龚辉也有点私心,萧风没了,工部尚书出缺,按道理自己的希望应该是最大的。 但当初他自认是萧风的人,徐阶西苑请愿祈雨时,他没有跟去掺和,自然也被萧风列在了“不配”上天坛晒太阳的行列里。 因此徐阶一党必然不会把他当自己人,徐阶身为首辅,这工部尚书的位子肯定会安排徐党的人上。 龚辉觉得自己已经六十三岁了,与其将来受徐阶一伙的气,还不如现在奋力一搏,做出成绩,只要当上尚书,再光荣致仕都行。 “万岁,萧大人在世之时,百忙之中一直与臣商议船厂建造之事。萧大人天纵英才,有很多造船的神奇设计。 入世观找来的高手工匠们,也一直参与探讨,方案确实已经成熟。臣也曾亲自到杭州视察,地基已经打好,船坞已有雏形。 江南总督也已经开始招收船员,由汪直和徐海各派人员训导。此事已经开始了,而且推进十分顺利。 首辅大人此时要暂缓水师重建,必将导致船厂废弃,兵员解散,再想重启就难了呀!恳请万岁三思!” 嘉靖不置可否,他知道徐阶一定会反击的。果然,工部右侍郎是徐阶的门生,立刻替老师出头。 “龚大人此言差矣。首辅并未说水师不重建了,只是暂缓而已。 如今大明海上有镇海将军汪直和巡海将军徐海两支舰队,沿海自保有余。 如今着急的事儿多的是,别的不说,就说兴修水利助农助耕之事,难道不比重建水师更加紧迫吗?” 龚辉敢出头,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他立刻反驳道。 “工部掌天下营造,就没有不忙的时候,难道忙就不干了吗? 只要事情是该干的,人手不足找人便是,何须将重要之事停下来呢?” 右侍郎反驳道:“龚大人说得轻巧,工部能征召的人手有限,高手工匠更有限,人那么好找吗?” 龚辉胸有成竹:“萧大人说过,入世观在各地招收的各类工匠,不下千人,这些人足够船厂现在的建设之用!便是不足,再招一些也容易!” 右侍郎又想到一招:“就算能找到人,招人还得花大量的银子,如今四处用钱,户部拿得出来吗?” 潘璜低头做沉思状,他知道,自己身上多少也带着萧党的标签,虽然没有龚辉那么鲜明,但徐阶也绝不会视而不见。 于情于理,自己都该支持龚辉。可他是户部尚书,一向谨慎。 户部从萧风开通互市,打击倭寇后,才攒下一点银子,龚辉要真是狮子大开口,自己也很为难。 龚辉却没去看潘璜,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双手微微颤抖。 “万岁,这是萧大人斩首严世藩之后,留在工部的奏折。 他说万一哪一天他有不测,而有人要中断水师建设时,让我呈交万岁!” 嘉靖意外地睁开眼睛,随即点点头,黄锦接了过来递给嘉靖。嘉靖看了两眼,发呆许久,才长叹一声,让黄锦还给龚辉。 “龚侍郎,你当庭宣读吧,让百官都听听。 当初萧风兼任工部尚书,居然还有人私下议论会不会贪财,真是可笑至极!” 龚辉捧起奏折,大声宣读:“师兄,当你见此奏折之时,我料已不在人世。上次死而复生,感慨颇多。 世路坎坷,人心多变,血肉苦弱,意外难免。若我有一日再死,未必还能复生了。只是有几个心愿未了。 其一,大明水师重建之事,我若去世,只怕朝廷会萌生退意。 入世观的收入中,属于朝廷的有一半,属于我和张天赐的有一半。 我做主,将我二人这一半,全部用于大明水师的筹建,各地入世观所招上千匠人,也可助力。 其二,技科科举之事,此事只怕受到的阻碍会更大。 水师重建,或许只是时间地点之争,技科科举,却是官体国本之争。 入世观上千匠人,就是第一科技科科举的基础。师兄若信任我,一定不可半途而废。 技科兴,则大明兴,大明兴,则国运兴!” 徐阶前面听着,还只是暗自心惊萧风对未来局势的预判,等听到这一句时,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萧风!你这个混蛋!你人都凉了,竟然还能从棺材里把过期的胡萝卜扔到万岁的面前来! 嘉靖果然立刻睁开眼睛,连连点头,在徐阶的眼里,不自觉地就幻化成了吐着舌头的样子。 “师弟言之有理!大明水师,技科科举,皆不可废。” 龚辉受到了鼓舞,念诵的声音更大了:“至于大旱天灾,我已有所准备。 大旱不过七八月,七八月时种其他粮食已来不及,但入世观仙藤尚可种植收获。 加上汪直、徐海船队收购的粮食及鱼获,当可勉强支撑。 若上天垂怜,早降甘霖,仙藤亦可作为二季收获。朝廷若有余粮,可趁机赈济苗疆、关东、蒙古等地。 以赈济为条件,要求各地效仿苗疆,入学堂读书科举,纳入朝廷取士范围。 夺人领土,虽可用刀兵,长治久安,需文化认同。 至于萧芹造反之举,不过跳梁小丑,难成大器。文有海瑞,武有胡宗宪、俞大猷、戚继光,定能让叛军束手。 ps:但愿师兄你永远也看不见这封奏折。” 奏折念完,整个大殿静得像空山一样,就连坚定追随徐阶的文官们,也默默低下了头。 徐阶心念百转,还是要努力一下,萧风已死,如果自己连一个死人都对抗不过,以后还怎么执掌大明? “万岁,凡事因时因势而为,萧风筹划虽然完全,但却忘记了他自己本身能力超群,旁人难及。 这些事若是他来做,可能顺风顺水,若是交给别人来做,只怕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因此臣还是建议暂缓。 否则各位大人,谁觉得自己能完成好萧风留下的事儿,尽管开口。但有一点,请各位大人牢记! 事若成,可得其功,事若不成,自领其罪! 不能志大才疏,靡费粮饷,祸害朝廷。各位大人,可敢立此军令状吗?” 嘉靖的目光扫向朝堂,群臣面面相觑。徐阶所言不无道理,朝廷钱紧事多,萧风能办好的事儿,你们未必能干好啊! 治理国家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还得有能力才行。 就算有热血有能力都未必能做成,这就是徐阶敢跟群臣叫号的原因。 龚辉咬咬牙,上前一步:“万岁,造船厂一事,绝不耽搁兴修水利,臣愿一力承担,若事不成,臣自领其罪!” 徐阶沉着脸,心里在龚辉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叉,你个不团结的家伙,必须找个机会把你光荣致仕! 刘彤上前一步,刚上到一半,被潘璜一把拉回来了。潘璜上前一步,拱手道。 “既然船厂和兴修水利一事工部可承担,则助农之事,分发仙藤,臣保证户部可完成。若事不成,臣自领其罪!” 徐阶意外地转头看着潘璜,这个老狐狸怎么也……这也不符合你一贯的人设啊! 本来入阁还想推举你,现在没了!推举你还不如推举吏部的夏邦贤! 丁汝夔上前一步:“万岁,护农护仓,开垦关外,防备苗疆叛乱,招收水师兵员,兵部自当办妥。若事不成,臣自领其罪!” 徐阶压根都没抬头去看丁汝夔,这家伙就是和萧风穿一条腿裤子的,他不跳出来才真叫意外呢。 “那个,那个万岁,吏部之事今年不算很多,这个技科科举之事,臣觉得吏部尚可处理,只要礼部没意见就行。” 徐阶意外地看着吏部尚书夏邦贤,这家伙当初也跟着去西苑请愿了呀,应该是自己人才对啊! 怎么你也……你也别想入阁了! 夏邦贤低着头,不敢看徐阶。嘉靖赞许地点点头,目光看向徐阶,因为此时礼部尚书是徐阶兼任着的。 徐阶咬着牙,不得不表态:“礼部没问题,科考之事,虽是礼部为主,但技科科考之后,安排官职却是吏部之事,夏大人真能安排妥当吗?” 龚辉立刻站出来支援夏邦贤:“萧大人早有筹划,技科中举的考生,纳入国坊为官。成立国坊之事,工部自然会协助吏部完成!” 夏邦贤松了口气:“若是如此,吏部可承担技科科举之事,如有不妥,臣自领其罪。” 徐阶知道大势已成,自己再阻挡就显得刻意了,他立刻掉头,更换赛道,重新回到领头羊的位置。 “本来提出这些疑难建议,就是要看看萧大人骤然离去,各位大人是否有信心共渡难关。 今见各位大人信心十足,忠君爱国,臣身为首辅,十分欣慰。如此臣必然率内阁协调六部,将这些事办成!” 嘉靖欣慰地点点头,群臣无不暗中叹服,首辅就是首辅啊,一句话的事儿,前面的刁难都变成了考验,事后功劳还少不了他的。 萧党和徐党暗暗争斗的这七天里,嘉靖也忙得够呛,现在终于告一段落,才想起一件事来。 这七天里,表现最反常的人要属常安公主。萧风去世的当晚她没有上街去送萧风,萧风葬入入世观后,她也一次没去看过萧风。 嘉靖不放心女儿,把她接到西苑来,让御医给她把脉诊治。 御医们在萧风身上差点死了两次,一个个战战兢兢,拿出压箱底的手艺来伺候常安公主。 最后的结论很一致:经过萧风一年多的精心治疗,常安公主的身体虽然仍然虚弱,但极寒之像已经消失了。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没有了萧风,常安公主也已经性命无忧。只要好好调养,得常人之寿应该问题不大。 嘉靖在极度的悲伤里总算找到了一些慰藉,但想想女儿能活命,都是师弟的功劳,忍不住又更为伤心了。 常安却面色如常,给嘉靖捶了肩,跟嘉靖没话找话地聊了半天,逗得嘉靖心情略好了一些,才出宫回府。 路过萧府门口时,常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入画去叫门,戚安打开门,常安公主直接去了后院。 刘雪儿很有诰命夫人的自觉,而且她生性善良体贴,对常安公主还算恭敬有礼。 巧娘稳重温柔,对常安公主虽然略淡一点,也还并不明显。 但重新回到萧府来安慰帮忙的王迎香,就对常安公主不太友好,只是不敢得罪她罢了,见到她都装没看见。 张云清就更激烈一些:“公主千金之躯,这府里死了人,不吉利,别再惹得公主头疼脑热的,还是请公主回府吧!” 巧巧没有什么表示,她重启了吃包子的模式,每天除了吃包子就是练功夫。 裕王和景王跑来看她,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所以现在见到常安公主,也只是打了个嗝,接着低头吃包子。 常安公主却恍若未觉,跟每个人都说话,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搭理她。一直磨蹭到天色黄昏,柳如云也回家来了。 柳如云出身低,毕竟比不得萧府其他人,心里虽然也有气,但还是很守规矩地给公主行礼。 常安公主笑道:“柳姐姐,我就等你回来呢。之前你给我做过的荷塘月色,我很喜欢。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我想再吃一碗。” 柳如云犹豫一下,看了看张云清和王迎香冲她翻着的白眼,还是笑了笑。 “这没什么难的,公主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做一碗来。” 片刻之后,一碗荷塘月色端上来了。清亮亮的鸡汤上面,飘着荷叶形状的黄瓜薄片,上面是面筋捏成的小荷花。 一个圆圆的荷包蛋,沉在大碗的中间,像极了一轮明月。 柳如云抱歉地说:“鸡汤来不及现熬,是用的早上剩下的,味道可能不那么鲜甜,公主凑合喝一口吧。” 张云清撇撇嘴:“那怎么行,你这鸡汤,不是正经鸡汤,公主喝了坏肚子怎么办?” 常安公主笑了笑,端起碗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把荷花荷叶和月亮都吃了,然后意犹未尽地放下碗。 “好吃,真好吃。上次都让萧公子吃了,我就喝了两口汤,今天总算是过瘾了。柳姐姐,你手艺真好。” 当厨师的被人称赞手艺好,就像女孩被称赞漂亮一样,只要不是出自流氓的嘴,总是让人开心的。柳如云笑着点点头。 常安公主又看了一圈屋里的人,也笑着点点头,扶着入画走了。 屋里一下子恢复了平时的沉闷无语,这七天一直如此。过了半天,张云清才闷闷地开口。 “她在这儿磨蹭半天,就是为了喝柳姐姐一碗汤啊?公主性子就是与众不同啊。”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五章 梦里常安 回到府里,常安公主洗漱沐浴完,开始精心的打扮起来。入画吃惊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公主,这大晚上的,都洗漱沐浴了,你怎么还打扮起来了?是要去见万岁吗?” 常安公主不说话,自顾自的打扮,比平时要认真许多。等打扮完了,冲着镜子左照右照的,最后又拢了拢头发,才满意的笑了。 “入画,这里有一封信,你进宫给我父皇送去。” 入画迟疑的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公主,很急吗?要不我明天再去送吧,我先伺候你睡下。” 常安公主摇摇头:“不用,我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去送信就好了。” 入画不敢违拗,只得拿着信,坐上马车,让侍卫赶车去了西苑。 等入画走了,常安公主又拿出另一封信来,交给另一个丫鬟。 “等我出府后,把这封信给萧府送去,交给萧夫人。” 那个丫鬟迟疑一下:“公主,入画姐姐临走前交代过我,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常安公主板起脸来:“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把她支走的。我是公主还是她是公主,听我的就行了!” 然后常安公主提起裙摆,走上院子里停着的公主专用车轿。府里几个侍卫立刻上马。 他们虽然不知道公主要去哪儿,但只要公主要出门,他们都得紧紧跟随,护卫左右。 车轿一路进了入世观的山门,老道虽然惊讶,但也有限。实话说,公主到现在才来看望萧风,才是真让他惊讶的事儿。 平时就属常安公主最粘萧风了,怎么可能一直不来看他呢?想来是前几天身体真不舒服,悲伤过度吧。 因此当公主命令老道和侍卫们都不许进大殿的时候,老道非常听话,和侍卫们老老实实的守在外面。 常安公主走进大殿里,关上殿门。长明灯下的仙字石,在大殿上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也是个“仙”字的轮廓。 常安公主走到仙字石旁边,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搬开了地下墓室入口处的石板。 她扶着腰娇喘片刻,顺着入口的台阶拾级而下,走到底下,一个空荡荡的地下墓室里,在正中央放着一具木头棺椁。 因为希望萧风尽快复活,嘉靖这次让人连外层的盖子都没盖,只虚掩上了里层的棺材盖子。 常安公主再次努力,把没上钉的棺材盖子推了下去。 长明灯下,萧风面色如生,只是脸青白得可怕,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常安公主的脸色一样。 常安公主笑了,她爬上棺椁,躺进了宽大的棺材里,躺在了萧风的身边。 “萧公子……萧风哥哥,我来了。” 常安公主侧身抱住萧风,又把萧风也侧过来,把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腰上,满足的笑了。 萧风给她喂过多少次药,各种姿势都用过,最认真的时候把她整个抱起来,最敷衍的时候只用一只手搭着她的后背。 但萧风从没有侧着身子抱过她,她想过好几次,萧风总是不肯。 萧风告诉她,男女之间,事急从权,有身体接触也正常,只要心里坦荡就好,但这个姿势,是不好用的。 男人和女人,侧着身子,面对着面,互相抱着对方,这个姿势并不淫荡,但很亲密,是只有真心相爱的男女才会做的动作。 青楼之中,男女之间情话如潮,各种姿势花样繁多,但能这样相拥对视的,几乎一对都没有,就是这个原因。 常安公主当时就被萧风给堵回去了,她总不能对萧风说:就这么躺,因为我就是真心爱你吧! 现在好了,常安公主把自己往萧风身上贴了贴,让萧风冰冷的手臂更自然的把臂弯环在自己的细腰上,这样感觉上就像萧风只是睡着了一样。 “萧风哥哥,我告诉你个秘密。你还记得第一次在御花园里见到我的情景吗? 当入画对我说了你的名字时,我又惊又喜,你知道是为什么嘛? 我猜,你一定以为我只是从父皇那里听说了你的事儿,因为你阻止父皇征召秀女,所以对你感激吧。 你猜的也没错,不过那只是原因之一,在那之前很久很久,嗯,也不算很久,一年多前吧,我就知道你了。” 嘉靖这几天身心俱疲,已经睡下了,若是别人来打扰,只怕连西苑的门都进不去。 但入画是来替常安公主送信的,而常安公主极受嘉靖宠爱,故此看门人还是客气地把信转交给了值班的小太监。 小太监将信交给了守在精舍门口的黄锦,黄锦也很奇怪,常安公主这时候送什么信呢?这让我很尴尬呀! 常安公主这时候让人来送信,说明信很着急。但万岁这两天身心俱疲,好不容易睡着了,自己要把他叫起来,如果信里的事并不紧急,自己只怕不太妙。 但若是对这封信置之不理,等明天万岁醒了再说,万一真是十万火急的事儿,自己肯定也得落不是。 这种左右为难的局面,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那就是自己先偷偷看看信,确定一下这事儿值不值得把万岁喊起来。 偷看公主给万岁写的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这事儿只要不被发现,也就不算啥事,反正这信也没封口。 于是黄锦左右看看,偷偷的抽出信来,借着门旁的灯光看了起来,只看了三行就吓得手一抖,掉在了地上。 “万岁,万岁快醒醒,万岁快醒醒,常安公主给你送信来了!” 入世观里,常安公主的脸贴着萧风的脸,轻声的跟他说着话,就好像他只是累了闭目休息,不愿意搭理她而已。 “萧风哥哥,其实在你还不认识父皇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只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而已。 在咱们御花园见面之前的一年多,我已经病得很重了,御医们都说我随时会离世,全靠各种补药续命。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在一片松林里,有个人穿着一身青衣白袍,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 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告诉我,我还不会死,这个人能救我。 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就偷偷地绕到正面去。可我不管怎么绕,看到的都是背影。 他明明都没动,可我就是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听见他读书的声音。 从那天起呀,我就天天盼着能见到这个人,不只是因为他能救我,还因为,我很喜欢他。 萧风哥哥,你说好笑吧,一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我就喜欢上人家了,就因为一个读书的背影和声音。 萧风哥哥,你不知道,以前我可讨厌喝药了,我常发脾气,宁可死了也不喝苦药,每次都是父皇哄我喝的。 可从那以后,我不用父皇哄了,我天天跟御医要药喝,我想活着见到那个人,哪怕见一面再死也甘心。” 刘雪儿倒是没睡觉,萧风下葬后,她每天都要待到子时之后才能睡着。大家怕她伤心,也都不去睡,陪她在中堂里坐着,没话找话地聊天。 再多的话也有聊完的时候,何况现在谁也不敢提萧风,那还有什么可聊的啊。丫鬟来送信的时候,众人正好已经没啥可聊的了。 因此都觉得这是个打破沉闷局面的机会,张云清第一个站起来,要去接信,嘴里说着。 “我猜一定是常安公主要搬回宫里住了吧,不太好意思跟咱们再见面了,所以写封信来告别。” 丫鬟牢记着公主的命令,把手一缩:“这信是给萧夫人的,别人要看,也得萧夫人同意才行!” 刘雪儿恭敬地接过信来打开,看着看着,手就把信捏得紧紧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此时入世观里,常安公主仍旧紧紧的抱着萧风,身体也开始轻微的颤抖。 墓室里很凉,萧风冰冷的身体,不但给不了她任何温暖,还会吸走她身体里的热气。 “萧风哥哥,后来你到御花园来采杏花,我当时……当时只穿着纱衣,在抖落衣服上的毛毛虫,都被你看到了。 当时我还没认出你来呢,直到你背过身去,开口说话,我看见了你的背影,听见了你的声音,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当时我就想留住你,跟你好好说说话,我想告诉你我的梦。可你不搭理我,采完杏花就走了,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生气。” 常安公主冷得直打哆嗦,说话声也开始发抖了,她不但没有离开萧风,反而两手环抱得更紧了。 “萧风哥哥,后来你来给我治病,告诉我需要我吃你的口水,我可开心了。我从书上看到过,只有成了夫妻的男女,才能那样的! 萧风哥哥,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虽然你不承认,但你给我喂药时,你的嘴角是翘着的,我能感觉出来,你别不承认! 萧风哥哥,我知道,所有人都感觉我特别喜欢粘着你,所以喜欢你的那些女人都很苦恼。 像雪儿姐姐,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张云清,每次看我时眼神都那样,我才不管她呢,她懂个屁!” 常安公主忽然爆出一句粗口来,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左右看看,才想起除了萧风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她调皮的笑了笑。 “原来说粗话这么过瘾的啊!怪不得人们都喜欢说粗话呢!萧风哥哥,我都没听你说过粗话呢,你也会说的吧! 萧风哥哥,其实我缠着你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想让你多给我喂几次药,越多越好,最好天天喂! 其实你也知道,从江南回来后,我的病就好多了,即使不喂药,也不会死了。可我还总是缠着你,你有时候也烦吧? 萧风哥哥,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其实那个梦,并不是到我看见你就醒了的。” 常安公主钻在萧风的怀里,忽然仰起头,在萧风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舌尖伸了进去,像每次喂药一样。 这样亲了好久,常安公主才停下,娇喘吁吁的,身上抖得更厉害了,脸上的红润也消退了不少。 “萧风哥哥,我在梦里,绕着你转啊转的,想看见你的脸。可转着转着,你就倒下了。 我吓哭了,那个声音告诉我,你能救我,我也能救你。 我的极寒之症是天生的,本来命数已尽。但极寒之体能吸存极阳之气,有极阳之气在身,我就不会死。 所以你能救我。可我也能把这极阳之气还给你,所以我也能救你。 萧风哥哥,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总缠着你了吧?我希望能多帮你存一点,我怕等需要我救你的时候,阳气太少了,不够用。 萧风哥哥,梦里的声音告诉我,我得等你死后七天,才能救你。救完你,我的命数也就完成了。 萧风哥哥,我……我舍不得你,我好想等你醒了之后,我还能看见你。可我知道不行的。 我本来在两年前就该死了,就是为了等你,才多活了两年的。所以我不怨恨命运,它没有亏欠我。 它让我多活了两年,让我跟在你身边一年多,我该感谢它才对,你说是吧?” 常安公主把萧风从腰间滑落的手再次搭上来,钻进萧风的怀里,再次亲上萧风,这次时间更长。 等结束后,她的脸色已经青白得像是第一次在御花园里见到萧风时的样子,全身抖得像寒风中的树叶。 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了,那流出的泪水都是冷冰冰的,划过她渐渐变冷的脸颊。 “萧……萧风哥哥,我好冷啊。 萧风哥哥,可是我好不甘心啊,我真想一直一直能跟在你身边啊。 为什么她们就可以,我就不行呢?我不想当什么公主,我也想当雪儿姐姐,也想当柳姐姐,就算当张云清也行啊。 萧风哥哥,我好冷啊,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冷。”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常安公主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萧风的手臂似乎动了动,似乎想把自己搂得更紧,而不是仅仅搭在自己腰上。 她不敢去证实,宁愿留在这样的希望中。她努力的抬起头,努力的睁大眼睛,已经模糊的视线中,萧风的脸色似乎变得不那么青白了,微微有了一丝血色。 她看着萧风的脸,就像一辈子也看不够一样,她吃力的抽回自己抱在萧风腰上的手,轻轻抚摸着萧风的脸颊,停在了萧风的嘴角上。 然后,她把萧风的嘴角往上拉了拉,人为的制造出一个萧风最习惯最温柔的微笑来。 她得意的笑了,把手又放回萧风的腰上,这次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像生怕别人会把她拉开一样。 她再一次亲上了萧风,不知道这次亲了多久。最后她的脸色变得青灰,头无力的垂了下来,她最后缩了缩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缩在萧风的怀里,再也不动了。 恍惚之中,常安公主又到了那片松林里,那个人青衣白袍,依旧背对着她在读书。她迟疑了一下,绕到他面前去。 这次成功了,她绕到了那人的正面,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没错,她没猜错,就是萧风。 萧风看见了她,微笑着放下书,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时间好像停住了一样。然后,萧风冲她张开了双臂。 “常安,该吃药了。” 常安公主笑了,蹦蹦跳跳地跑上去,扑在萧风的怀里。 松林里一片金色的光,两人的身子在金色的光芒里旋转着,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当金光消失后,松林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那本书落在地上,被吹过松林的风翻来翻去,时而露出封面上的字——《仓颉天书》。 当萧府的车队和嘉靖的龙辇一同冲进入世观山门的时候,大殿外守着的老道和护卫们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纷纷行礼的时候,嘉靖从龙辇中跳下来,脚步不停的冲进大殿里,刘雪儿被柳如云、张云清和巧巧从车里拽出来,也一起冲向大殿。 本来还算宽敞的地下墓室里,一下挤满了人,他们围着棺材,呆愣愣的看着棺材里相拥而卧的两个人。 嘉靖的身子晃了晃,黄锦赶紧上前扶住,被他一把甩开,一手扶住了棺材的边沿,低着头俯视着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萧风的身体里传来“砰,砰,砰”的心跳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墓室中满满登登的人。 他看见了亲人的脸,看见了师兄的脸,但此时他的眼睛里,都是常安的脸。青灰色,毫无生机,小小的一张脸。 萧风把缩在自己怀里的常安抱起来,像每次给她喂药那样亲上去。每次给她喂药,他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别人看见。 可现在,他知道身边有很多人,可他不在乎了,他只想给她喂药,他只想让她活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常安冰冷依旧,毫无生气。萧风心里知道,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她再也不能有气无力地冲自己瞪眼睛了,再也不能有气无力地跳起来了,再也不能有气无力地骂自己了。 她再也不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腰,娇憨地喊着:“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今天太短了!” 她再也不能茶茶的假哭着:“我看你就是盼着我早点死,这么多天都不来给我喂药!” 她再也不能道德绑架自己了,尽管自己现在肯定会让她绑架,心甘情愿地被她绑架…… 身边有哭泣声,有劝慰声,甚至师兄都在哽咽着劝他。 “师弟,算了吧,她都写信告诉我们了,这是……这是常安的命,是她自己选的命……” 萧风恍若未觉,只是把常安抱得更紧了,在她耳边喃喃地说。 “常安,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萧风哥哥,都听见了。萧风哥哥抱着你,你以后不会再冷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六章 斩首行动 萧风再次复活了!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各地,民间一片欢腾,萧党官员大喜过望,弹冠相庆。 相比起第一次来,这次的复活因为有了些期待,所以很多人显得不像第一次那么震惊。 也可能是因为复活得比第一次要快,很多人还没来得及震惊,例如徐阶,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错失良机啊!错失良机啊!徐阶不是严世藩,他倒没想过要去入世观给萧风补刀,他只是觉得自己趁萧风躺板时干的事儿太少了。 自己应该下手更凶猛一点,争取更多的人到身边来。这样即使萧风活回来,那些人也不好意思再转换阵营了。 站队是有规矩的,你不可能变来变去,就是你想变,也得对方接受才行。 别以为搞党争的人没节操,捡到篮子里就是菜,人家也是要立场坚定的才行! 所以要转变立场,一定要有个好的时机才行。公认的可以改换阵营而不被人唾弃和怀疑的好时机,《三国演义》里都写得差不多了。 第一是被俘虏:你被人抓了,这时只要对方主公给你个台阶下,声称爱慕你的才华,你就可以改换阵营。 当然对方主公还需要有一些附加表演,例如亲自解开绑绳,敬酒三杯,甚至淌点眼泪啥的。例如马超、张辽、严颜、黄忠等。 人们一般不唾弃这种行为的原因是,推己及人,如果自己有一天被抓住,自己如果不想死,也需要别人的谅解。 第二是有道德制高点:比如你嫂子被人抓了,为了保住你嫂子的清白,你选择改换阵营。 或是你主公被抓了,主公都改换阵营了,你当然也可以跟着改换阵营,一般没人会唾弃你。 例如关羽,他的事件很有代表性。如果是嫂子落在别人手里,关羽投降的必要性可能还会被质疑一下,但那可是落在了曹操的手里! 如果关羽不投降,为了让刘备不带绿帽子,恐怕只得一刀干掉嫂子,毕竟曹贼威名天下传! 而刘禅投降后,很多官员也跟着刘禅归顺了魏国,人们也不会去苛责这些臣子们不够意思。 第三是主公没了:再苛刻的读者,也不会去苛责一个主公没了的人改换阵营,毕竟忠心的对象都不存在了。 例如魏延,刘表没死之前,他也算忠心耿耿,刘表死了他就跑了,最后跟了刘备。 还有袁绍手下的很多人,在袁绍死后跟了曹操,也不会有太多人去指着鼻子骂,毕竟主公都没了呀。 但请注意的一点是,即使在这三种情况下,仍然有很多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三国中被抓后,不屈而死的武将比比皆是,并不比改换阵营的少,例如张任,高顺; 而主公投降了,依旧不肯随着投降的,也有姜维,庞德,陈宫。 主公没了还宁死不肯投降的,最出名的可算是审配。 他们并没有因为这是个可以理解的机会,就做出可以理解的事儿来,他们选择了不同的路,因此光照千秋。 萧风一死,本来是徐阶施压,把更多中立派,甚至萧党的边缘派拉拢到自己阵营的好机会。 可没想到胡宗宪动手太快,迅速稳定了萧党阵营,导致自己在朝堂上的进攻,被有了主心骨的萧党官员们顶了回来。 现在萧风拍拍屁股从棺材里坐起来了,自己要想实现目标,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怎能不让徐阶唏嘘? 高拱也很悲痛,因为他的损失相对徐阶还更大一些。 虽然徐阶推荐他当次辅,在朝堂上没能获得通过,但其实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嘉靖的理由也不过是萧风尸骨未寒,应该再多等几天。也许十天半个月之后,等嘉靖的悲痛心情缓解一点,自己就是次辅了。 没想到萧风活了,那自己的次辅之位只怕是遥遥无期了。且不说以萧风的年龄,正常情况下自己肯定得走到他前面去。 就说萧风这死去活来的劲儿,就更让人绝望。一个咋死都死不透的家伙,你跟他比命长,是不是太乐观了点? 但这俩人的失望之情加起来,可能也不及萧芹的一成。萧芹听到萧风再次复活的消息,真的有些怀疑人生了。 这他妈的还是个人吗?人有这么能折腾的吗?等等,莫非萧家有这个遗传概率?那自己如果死了,是不是也应该能复活啊? 萧芹摇摇头,甩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理想,还是专注于眼前的困难。 现在雨下了,萧风活了,自己造反成功的概率可以说是一降再降,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山洞里正在成长的蛊神身上了! 山洞内,四人依旧手手相连,形成一个圆环。严格来说,是三个人和一具骷髅,形成一个圆环。青姑的骷髅依旧坚守在岗位上。 大祭司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部有极强的力量在不断成长,翻涌,耳目都变得更加聪敏,连山洞外萧芹愤怒的骂人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股汹涌翻腾的力量达到极致时,让大祭司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啸,山洞中的蛊虫集中在她身边飞舞,发出炫目的白光! 她右手拉着的白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然后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气血一样,瞬间衰老干瘪下去。 白姑体内豢养的蛊虫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疯狂反噬,像青姑一样,片刻之间就让她变成了一具枯骨。 大祭司脸上的青光、白光交替闪烁,宽大的袍子被劲风鼓动,就像整个人变大了一圈一样,神威凛凛。 渐渐这次连眼睛都没睁开,表情平静至极。大祭司本还担心渐渐受到影响,心神不宁,见此情景,放下心来,微微点头。 萧芹在山洞外听到长啸之声,掐指一算,心中大喜。蛊神六重天!再有一次,蛊神就要现世了! 而心情最复杂的当属胡宗宪了。他听到萧风复活后,先是欣喜,然后遗憾,最后轻松。 欣喜的是萧风活了,大明国运昌盛,自己也有了靠山,前途无量,且对抗即将来临的苗疆反叛也更多了把握。 遗憾的是自己仅仅当了不到七天的萧党领袖,就火速下岗了,自己只怕再也没有自立门户当老大的可能了。 轻松的是,自己所作所为,虽然主观上是想当老大,但客观上替萧风守住了阵营。 如果没有他的串联,朝堂之上萧党官员未必能齐心协力,抗住徐阶的压力。 因此萧风复活,自己有功无过,在萧风心中的分量会更重,感情也会更深,这一切都归功于徐渭的推演。 而被俞大猷追得差点跳海自尽的小股倭寇们也终于迎来了喘息之机。俞大猷狂喜之余,给他们放了几天假,让他们能喘口气,自己也回家看望了娘子。 与民间的狂喜气氛相比,宫里和萧府的气氛就要沉闷很多。 常安公主没有另选陵墓,按照她写给嘉靖的信里所愿,就把她葬在了萧风的棺材里。 萧府的所有女子,都在棺材前,和她告别,说了很多很多话。 她们现在才知道,常安最后那天来府里,和她们说个没完,其实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她们。 她在给萧府的信里提到了每一个人,甚至连旺财都提到了。 她说她一辈子活在宫里,很小就死了母亲,虽然父皇宠爱,但其实孤单至极。 只有在萧府的时候,她才能暂时摆脱公主的身份,活得像一个真正的女孩儿一样,而且是个有很多好朋友的女孩儿。 她舍不得父皇,舍不得入画,舍不得这些朋友,可是,她更舍不得萧风哥哥。所以,她要去找他了。 萧风复活的大喜事,也难以彻底冲淡大家对常安的愧疚,尤其是柳如云和张云清。 柳如云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一句话:“我怎么能用早上的鸡汤呢,我应该给她现熬一碗的……” 张云清每天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猫在屋里发呆。巧巧说,云清姐半夜睡着觉,忽然坐起来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躺下又睡。 这种悲伤的气氛最终还是由萧风结束的。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萧风比所有人起得都早,他等在厨房里,当巧娘和兰娘进来时都吓了一跳。 萧风微微笑了笑:“饿了。今天早上,我帮你们做早饭,然后把大家都喊来吃,谁也不许不吃。 咱们总有一天,都是要死的,但活着的时候,就更得开心地活着。 如果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常安一定也会这么想的。 常安在信里说过,她最羡慕的就是你们,你们得替她好好活着,我也得替她好好活着。” 常安给嘉靖的信里,除了表达爸爸我永远爱你,以及下辈子还想做你的女儿之外,着重提到了一件事。 “那座公主府,父皇给我留着吧,让萧府帮忙打理着就好。 那座三层的小楼,我特别喜欢,还没想好起什么名字呢,让萧风帮我起一个吧。 入画陪了我两年,像姐妹一样。如果她愿意留在宫里,请父皇帮我照顾她。如果她想离开,父皇就放她走吧。” 嘉靖召来入画,给她看了信,问她想去哪里,入画哭着说想留在公主府,帮公主看着家。 嘉靖默然良久:“难得你一片忠心,朕赐你公主府管事一职,帮萧风打理公主府吧。 你还小呢,常安说过的,你何时想离开,告诉朕就是了。” 自那日之后,大家像约好了一样,化悲痛为思念,不再避讳提起常安了。大家经常回忆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带着微笑和怅然。 萧风回到了朝堂,人们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依旧青衣白袍,依旧面带微笑,只是感觉他办事更干脆,更努力了。 造船,练兵,修渠,助农,科举,国坊一切的事儿速度都加快了,但推进最快的,是萧风让入世观打造的面具。 萧风在海瑞被抓,苗疆意图反叛之后,就已经开始让张天赐满世界的寻找除虫菊了。但这种菊花在此时的大明分布得实在太少了。 张天赐花了大量的财力和人力,也只从荒山野岭找到了一些同科的植物。但留给萧风的时间太少了,这些除虫菊要想大面积种植,再变成药,肯定来不及。 因此萧风只能使用另一种更加简单粗暴的杀虫方法来克制苗疆蛊虫,那就是硫磺、雄黄加石灰的混合物。 这三种物品磨成细粉后,可以铺天盖地,无孔不入,都对蛇虫鼠蚁有致命的杀伤性,但和除虫菊不同的是,它们对人也同样致命。 这三样东西少量吸入,是不致命的,但如果要对付大量蛊虫,用量一定巨大,人吸入后就算当时不死,肺子也一定会受到严重的伤害。 唯一的办法,就是做防毒面具。防毒面具的核心是活性炭,这是当时的手段完全能做到的,只是比普通木炭多一道水洗活化工序罢了,对入世观来说轻而易举。 萧风原本想以静制动,等萧芹先动手的。但这场大雨让他改变了主意。 现在苗疆造反的基础已经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大土司的命令。因此,萧风改变主意,决定突袭蛊神山,救出大土司的家人。 按照海瑞所说,他被抓到蛊神山时见到了山洞里还管着一个女人和一个青年。听完他的大概描述后,萧风认定那个青年应该就是柯子凡。 而那个女人,萧风合理推测为是柯子凡的阿娘,也就是大土司的老婆。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让萧芹拿捏雄霸一方的大土司。 听完萧风的计划后,徐阶表示反对:“萧大人死前明明说过,不能先打苗疆,否则就是为萧芹作证。 当时本官就提出过先发制人,但萧大人不同意,现在为何又出尔反尔呢?难道是意识到自己错了?” 萧风笑了笑:“并非如此。打苗疆是打苗疆,打萧芹是打萧芹,岂能混为一谈? 朝廷大军压境,苗疆百姓必将人心惶惶,担心萧芹说的是真的。但若只派很少的人去,就没这个问题。” 徐阶一愣:“很少的人是多少人?” 萧风淡定的说:“五百人。” 没等徐阶说话,嘉靖首先反对道:“师弟,五百人太少了,进入苗疆,犹如羊入虎口,此事不妥。” 萧风拱手道:“师兄,人数若再多,不但会引起苗疆百姓的恐慌,也会引起萧芹的警觉。 白莲教虽然已经名存实亡,但仍有些余孽在各地潜藏,人数一多,就容易被发现。这是斩首行动,兵贵精不贵多!” 众人第一次听说斩首行动,但这个词太形象了,以至于大家居然秒懂! 嘉靖思索半天,觉得如果真能把这场叛乱掐死在摇篮里,也是一件美事,缓缓点头。 “师弟,正如你所说,大灾已解,区区苗疆,区区萧芹,即便真敢叛乱,大明也不畏惧! 故而此事不可勉强,若有机会就做,若机会不好,就放弃。万事以安全为主,万一再有意外,可没有……” 嘉靖神色黯然地摆摆手,不等群臣散去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萧风微笑着看着师兄的背影,眼圈却红了。 他应该是想说,万一再有意外,可没有常安能救你回来了呀。 萧芹并没有想到萧风会搞什么斩首行动。在他想来,天降大雨,大灾已解,朝廷应该更不着急了才对。 因此他耐心地等待着蛊神的最后一次蜕变,这是他唯一的依仗了。当然对大土司,他仍然盯得很紧,确保大土司一直很老实。 大土司的卫队已经都是自己的人了,云姑娘也将卫队长熊力拿捏得死死的,完全掌控了大土司的个人武装。 极乐丹从迷魂谷源源不断地运出来,一半卖钱作为军饷,一半进入一些小土司的嘴里。这些嗑药的小土司,是最有可能听从召唤,加入叛军的。 萧芹站在蛊神山的洞口,掐了掐指节,脸上露出微笑。后天,就是蛊神现世的日子了! 他叫过自己的几个手下:“你去大土司府,让大土司明天召开土司大会,宣布起义! 你去迷魂谷,让云姑娘将做好的所有极乐丹带出来,明天开会时,现场发给同意起义的小土司。 让熊力做好准备。凡是不同意起义的小土司,当场格杀!那些小土司身边都有高手护卫,我会派女祭司去协助他!” 这天夜里,萧芹睡得无比香甜,他梦见了自己带着苗疆的人马,和大明的军马遥遥对峙。 大明兵马虽多,但自己却毫不畏惧,因为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美丽的女子,皮肤上像甲虫的硬壳一样,发出美丽的光泽。 大明的兵马冲上来,那女子只伸出一只手,草木之间爬出、飞出无数的蛊虫,铺天盖地地向明军冲过去。 明军瞬间大乱,人惨叫,马嘶鸣,人仰马翻,遍地烟尘。很多人从地上爬起来,没等动作,脸就变得漆黑,倒地身亡。 明军拿出刀剑盾牌抵挡,但那些蛊虫细小无比,诡异灵动,根本就砍不中,挡不住。 蛊虫源源不断地从草木之中窜出来,大明兵马终于溃败,转身奔逃,自己意气风发,手持长剑,向前一指。 千军万马,顺着自己剑指的方向冲上去,瞬间淹没了明军,淹没了一座座城池,淹没了紫禁皇城。 恍惚间,自己站在金銮殿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宝座,萧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就要坐下。 “芹哥,别来无恙?” 萧芹一惊,转头看去,萧风正站在一边,像个太监一样摆弄着旁边的香炉,炉子里烧着不知什么香,味道极其刺鼻。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投降了吗?晚了点吧!也罢,看在你姓萧的份上,我不杀你,封你个安乐王吧。 总不能真让你当太监给朕烧香吧。嗯?这是什么味道?你烧的是什么香?” 萧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美梦随之消散。他自嘲地一笑,随即皱起了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七章 神山灭蛊 萧风带着五百名精锐老兵,其中包含张无心和战飞云,一路策马疾行。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们连驿站都没有住,一路风餐露宿,直扑苗疆。 萧风压根没打算先去见大土司,因为他知道,见了也没用,大土司一定已经被控制了,否则大土司自己就敢去打蛊神山。 此时去见大土司,搞不好会有一场大战,自己带的人不多,就算能赢,也会打草惊蛇,再打蛊神山就难了。 只要把大土司的老婆儿子救出来,说服大土司是很容易的。这一点从上次他和萧芹谈判的时候,就能看明白。 萧风并不知道蛊神山中正在酝酿着蛊神,他毕竟不是神仙。知道蛊神这件事儿的,苗疆之外,只有一个死鬼严世藩。 但他仍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因为他知道,蛊神山里有很多玩虫子的小姐姐,上次谈判时已经见过了。 而且还有个更厉害的大姐姐,就是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却从未见过的大祭司。 再加上那个不分好歹的表妹,号称是血姑的渐渐,她武艺高强,又能抛媚眼,着实不可小视。 来到苗疆边境处,萧风深夜潜入了苗疆总兵陈天宇的府里,陈天宇正在小妾身上卖力呢,忽然发现床边多了个人,吓得当场就软了。 等看清是萧风,陈天宇吓丢了的魂才回到肚子里,提着裤子跟萧风走到客厅。心里想着朝堂传言的萧风的独特口味,莫不是最近又进化了? 最开始听说是喜欢半老徐娘,后来又听说是喜欢兄弟的女儿,后来又听说是喜欢兄弟……难道现在开始喜欢观战了? 萧风不知道陈天宇心里的龌龊想法,压低声音道:“我要去蛊神山,你可有方位和路线图吗? 另外,我还需要一条密道,能不走大道,抵达蛊神山的。越快越好!” 陈天宇镇守苗疆已久,对苗疆里面十分熟悉。听到蛊神山的名字,忍不住吓了一跳。 “大人,你要去蛊神山干什么?那地方,别说汉人了,就是苗人,轻易也不敢去啊。冲撞了蛊神是要没命的!” 萧风皱皱眉头:“怎么还真有蛊神吗?我以为只是个山名呢。蛊神长什么样儿啊?” 陈天宇苦笑道:“蛊神倒是没有,谁见过真神啊。不过听熟苗们说,蛊神山是苗疆大祭司的大营。 因为苗疆信奉蚩尤神,而传说蛊神是蚩尤神的第一部将,所以就将那山命名为蛊神山了。 那山上都是蛊女,以及她们炼制的蛊虫。凡是擅自靠近的,没有能活着离开的。 我有一个熟苗细作,他曾给蛊神山送过粮米。据他说,即使没人驱使蛊虫攻击你,那山上也布满了各种毒虫,凶险之极。” 萧风点点头:“苗疆的大祭司是怎么回事,你可了解吗?是有能者居之,还是大家公推的?” 陈天宇道:“这个倒不是很清楚,但毫无疑问,大祭司一定是所有祭司中最厉害的。 那熟苗说,蛊神山里的蛊女分三级,最低的就叫蛊女,高级的叫祭司,大祭司就是所有祭司的首领。 蛊女是不允许出山的,只能在山里修炼。祭司会经常被派出去办事,主要是去帮各地小土司的忙,治病或者平乱啥的。 也正是因此,大祭司在苗疆地区地位超然,各地小土司十分恭敬,其权威可以和大土司相提并论啊。” 萧风默然,历来越是封闭的区域中,越容易形成神权统治。苗疆地处大山之中,又与汉民有历史旧怨,大祭司的权威高是自然之事。 “这些不用你管了,你只要帮我找条路,最好再找个向导,能把我们这些人悄悄带到蛊神山下,就算大功一件!” 陈天宇还是挺不情愿的。他当初听说萧风死了,也是很悲痛的,毕竟谁也不想一辈子呆在苗疆当总兵。 听说仇鸾就是和萧风结交后,一帆风顺的。自己好不容易认识了萧风,不图太好的地方,只要能调到内地就行啊。 在苗疆这地方,天天准备着隔离墙的对面忽然就冲出一群叛军来,连和小妾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实在是太折寿了。 因此现在萧风就带那么一点人去蛊神山送死,陈天宇很是担心。但他也不敢反对,只好把自己的一个亲兵叫过来。 “萧大人,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熟苗,我看他为人机灵,办事得力,就收为亲兵了。石头,还不见过大人!” 石头赶紧跪下磕头,手脚灵活,动作麻利。萧风微笑点头,拍拍他的肩膀。 “你一个月多少饷银?” 石头嘿嘿一笑:“别的亲兵都是一个月一两银子,陈大人看小人办事得力,能探听信息,给小人一两半!” “你带我去到蛊神山下,掉头就走,我赏你一百两银子!” 石头听见蛊神山三个字,先是哆嗦了一下,等听见一百两银子,顿时又动心了。 而且他知道萧风的官大,就是一文钱不给,硬逼着他去,他也得去,当下咬咬牙。 “大人抬举小的,没说的!小人之前在土司府当过差,给蛊神山送过米粮,知道一些小路。” 石头没吹牛,他连夜领着萧风一行人摸进了大山里。 在隔离墙内虽然有一些苗人的岗哨,但毕竟防线太长了,不可能处处设岗。像石头这样的老油子,自然知道不买票进景区的路线。 但因为不敢走人们踩出来的“大路”,队伍的行进十分艰难。在苗疆的大山里,“大路”就是小路,“小路”就是没路。 石头在“小路”里摸来摸去,身后的萧风等人则只能摸着石头走路。 林密草滑,士兵们身上又背着沉甸甸的大袋子,行路极其艰难,不时的有士兵失足滑倒。 好在萧风带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纪律严明,极能吃苦,故此一行人磕磕绊绊的,总算在天亮时赶到了蛊神山下。 蛊神山是一座不算很高的山,但草木极其茂密,肉眼可见草木之中游走飞窜的各种蛇虫,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这不能怪萧风的见识少,因为有些虫子看着就很不正常,就是昆虫学家来了估计都要惊掉下巴。 “大人,那个蚂蚱的肚子上长着倒刺!好大个!” “大人,那个蜈蚣的身子上长着翅膀,好古怪!” “大人,那个蛇的身上长着四只脚,好……好一条四脚蛇!” 萧风上下左右的打量了蛊神山一会儿,把石头叫过来,给了他一张纸条。 “拿着这张纸条,回去找陈天宇领银子吧。你告诉陈天宇,按兵不动,千万不要带大军逼近隔离墙,免得引起苗疆百姓的误会。” 石头拿着纸条领命而去,萧风一挥手:“散开,在上风口处把配好的杀虫粉准备好,面具带好,等风起就解开袋子给我洒!” 苗疆的山里自然是有风的,只是不够大。见士兵们都做好了准备,萧风从怀里掏出符纸和笔墨来。 写风符虽然也很累,但不要命,看来老天对各种符箓的重视程度,和这东西的实际作用有很大关系。 萧风写完符纸,从张无心手里接过桃木剑,挑符,蘸水,挥剑:“风来!” 山里的风忽然间变大了,吹得草木发出呜呜的呼哨声。山上的蛊女和祭司们还在熟睡,并无察觉。 士兵们依次张开大口袋,满满的硫磺、雄黄、石灰混合的粉末,被狂风吹着,直变成一片浓厚的黄云,瞬间笼罩了整座蛊神山。 萧风放下桃木剑,全身虚脱,汗如雨下。风虽然不值钱,但也不是白来的。 上次他祈雨而死,雨太贵当然是主因,但前面三项风、雷、电也确实耗尽了他的体力,只是当时情绪亢奋,能强撑住而已。 蛊神山上的蛇虫乱窜,发出瘆人的叫声,有的像鸟,有的像兽,有的像嚼东西,有的像婴儿哭嚎。 没有一只飞鸟冲天飞起,也没有一只走兽冲出草木,看来这山上的飞鸟走兽早就被昆虫吃光了,这是一座不折不扣的蛊虫之山。 满山乱窜的蛊虫也试图寻找罪魁祸首,但无奈萧风等人都站在上风口,几只勇敢的蛊虫刚冲过来,就被杀虫粉淹没了,扭动几下,瞬间僵直。 萧风大喜,他果然没猜错,蛊虫再厉害也是虫! 肚子上长刺也是蚂蚱,长了翅膀也是蜈蚣,虫子怕的东西,它们一样会怕!就像有钱人开了豪车也一样怕大货! 蛊虫们的狂暴和惨叫声终于惊醒了山洞里的蛊女们,她们冲出山洞,然后马上又带着一脸的迷彩装缩回去了,一个个呛得直咳嗽。 萧芹从睡梦中惊醒,皱起了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然后他双眼一下子睁大了,他闻出了硫磺的味道!这可是蛊神山,平时谁敢带这东西进山,那不是找死吗? 他跳起来冲出自己的小山洞,然后就看见大山洞的洞口处,一群蛊女正在咳嗽,山洞外飘着黄色的云雾。 萧芹冲到洞口,顿时也被呛得连连后退,他应变极快,大喝一声。 “用布蒙住口鼻!这不是烟,这是粉末!有没有透明的纱,蒙住眼睛,否则眼睛会被烧坏的!” 一只蝎子爬进洞口,另一条蜈蚣是飞进来的。但刚飞进洞口就一头栽倒在地,全身上下裹着黄粉,拼命扭动,就像裹了面包糠放在油锅里炸的云南菜一样。 越来越多的蛊虫涌进大山洞里逃命,随着一声惊叫,古月儿从另一个小山洞里跑出来,两只脚不敢沾地的拼命跳着。 古月儿以为自己在蛊神山上住了这些天,已经对蛊虫很有抵抗力了。但当她见到一大片裹着黄粉的蛊虫冲进自己房间的时候,才知道太高估自己了。 而且这些蛊虫已经被杀虫粉折磨得疯狂了,连蛊女都控制不住,只有那些祭司还能勉强控制。更别说古月儿了,险些被两只发疯的蛊虫咬到。 萧芹一把将古月儿拉到身边,他内力深厚,蛊虫能感应得到,有天然的畏惧,除非被人驱使,不敢靠近。 有几条疯狂的蛊虫飞到身边,萧芹出手如电,凌空抓住,随手甩出去,犹如弓弩,蛊虫摔在石壁上,直接变成了肉泥。 两个实力低弱的蛊女发出一声惨叫,被蛊虫咬中了。她们身上的蛊虫感应到了宿主遇到危险,立刻发起反击。 一时之间,身上干干净净的蛊虫和身上沾满黄粉的蛊虫在空中、地上、石壁上,拼命互相撕咬,断肢残须四散飞舞,惨叫声充斥了巨大的山洞。 蛊女身上的蛊虫是经过豢养的,要比山上放养的蛊虫更厉害,但山上的蛊虫虫多势众,而且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拼起命来更加疯狂,一时间相持不下。 剩下的蛊女和祭司们齐声大喝,将自己豢养的蛊虫全部放了出来,抵挡外面的蛊虫。但洞外的蛊虫源源不断,杀了一波还有一波,洞中人无不看得心惊胆战。 柯子凡手把着牢门,关心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古月儿。遥遥相对的大祭司夫人,看着儿子那没出息的痴样,忍不住幽幽叹息。 因为有牢门栏杆的阻挡,飞进牢房里的蛊虫反而极少,柯子云自然能应付。 而大土司夫人则动都没动,不管多疯狂的蛊虫冲到她身边,都对她视而不见。 过了许久,洞口终于没有蛊虫再冲进来了,因为山上的蛊虫都死得差不多了。祭司和蛊女们身上的蛊虫也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了。 萧芹脸色阴沉,他看着洞外逐渐变淡的黄色烟雾,忽然大声喝道。 “萧风,是不是你干的,给我滚出来!” 黄色烟雾中,若隐若现地出现一群人,每个人头上都带着一个十分难看的面具,就像一群猪八戒在腾云驾雾一样。 领头的那个青衣白袍的猪八戒,从面具上蒙着水晶片的两眼处看着萧芹,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芹哥,别来无恙?” 萧芹怒极反笑:“你来得正好,我听说你又死而复生了一次。今天我杀了你,让蛊虫把你吃得渣都不剩,我看你还怎么复生!” 萧风见黄雾逐渐飘散,也摘下面具来,诧异的看着萧芹。 “让蛊虫吃了我?蛊虫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你是说地上这些碎片吗? 这几位姐姐身上,还能有多少蛊虫啊?我五百个兄弟,就是每人露出脖子来让你的蛊虫咬,估计都能把它们累死吧。” 几只飞在空中的蛊虫不服气的盘旋着,一个女祭司伸手一指萧风,那蛊虫在空中一缩身子,闪电般的弹向萧风的脸! 萧风手起刀落,将那蛊虫凌空劈成两半,他的目光也变得冰冷,蛊女和祭司们都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们平时在苗疆都被当神的使者捧着敬着,只有人们怕她们的,今天,她们终于也感受到了恐惧。 萧芹的目光看着萧风身后的人:“听说你的新式火枪很厉害,你一定是带了不少来吧。” 萧风笑了笑:“也没那么多,火枪做起来很费劲,我自然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何况那火枪还不算很强,对付你未必管用。” 萧芹纵声长笑:“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看你的人,最多不过五百人。 你突然袭击,让蛊神山损失惨重。可这里也是苗疆圣地,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各地土司必然派兵来援。 离得最近的大土司府里,就有上千人马。你这五百人想活着出去,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萧风淡然一笑:“芹哥,咱们再做一次交易,把大土司的妻子和儿子交给我,我饶你不死。” 萧芹哈哈大笑:“萧风啊萧风,饶是你机智如妖,道术在身,可你也有失算的时候。 你若是早来一天,也许还有赢的希望,可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萧风一愣,只听到山洞深处传来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声,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才是蛊神,我才应该是蛊神!” 山洞里为数不多的蛊虫,忽然癫狂般地亢奋起来,在空中拼命地飞舞扭动,就像在表演什么舞蹈一样。 而一片死寂的蛊神山上,黄粉掩盖的土层里,忽然之间钻出了无数虫子。这些虫子并不是蛊虫,都是普通的生存在地下的虫子。 蚯蚓、地龙、蝼蛄、蚂蚁……它们就像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从地下钻出来,大部分沾到了黄粉,痛苦扭曲,但一部分幸运地躲过了黄粉,忽然生出了翅膀,飞到了天上。 黄粉已经落地,在天上的蛊虫盘旋来去,看着就像是死神的乌云。它们并没有进攻萧风一行人,就像在等待着主人的命令一样。 在牢房里的大土司夫人默默无语,两行泪水滑过脸颊,喃喃自语。 “我对你说过,咱们两人其实都在牢房里,只是你的牢房大一点,可未必比我更安全。” 萧芹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然后狂喜的大吼,那狂喜之中还带着一丝恐惧。 “蛊神现世!蛊神现世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八章 蛊神现世 当外面打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山洞里却依旧寂静如空山。 隐隐约约传进来的声音,围成一圈的两个人和两具骷髅都充耳不闻,十分平静。 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大祭司的脸上不停地闪烁着白光和青光,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飞速地成长,几乎要冲破这具肉身了! 山洞里的蛊虫也在癫狂的上下飞舞,兴奋到了极点,在空中画出五颜六色的光线,如梦如幻。 坐在大祭司对面的渐渐,脸上的颜色并没有变化,但却不停的变换着表情,就像有千万个女子在她身上不停轮换一样。 一会儿是端庄如名门闺秀,一会儿是妩媚如青楼女子,一会儿静如处子,一会儿妖如蛇狐,那是世间最妖媚,最诱惑的模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终于,大祭司身体里的力量澎湃汹涌,驱使她站起来,向渐渐走去。 渐渐端坐不动,大祭司俯视着渐渐,就像个饥渴的神只终于找到了祭品一般。 大祭司抓住了渐渐的双手,她立刻感觉到渐渐体内已经成熟无比的魅惑之力。 只要这魅惑之力,与自己体内青姑的美艳之力、白姑的吞噬之力结合,蛊神就将破茧而出! 大祭司长啸一声,运起功法,要将渐渐的内力吸收过来。然而她惊恐的发现,不但没有成功,自己体内的力量反而像决堤了一样,向渐渐的身体里涌去。 渐渐睁开眼睛,妖媚的一笑:“师父,你没想到吧,血姑才是蛊神的容器,养齐三姑的祭司,只是蛊神成长过程中的遗蜕罢了。” 大祭司大骇,拼命想缩回双手,却被渐渐的双手牢牢握住,她惊恐地大叫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比你功力深厚得多!我体内还有青姑和白姑的功力,你不可能比我强!” 渐渐轻轻冲她的脸吹了口气,充满了诱惑:“师父,你还没想明白吗?这不是谁功力深厚的问题。 蛊神代表着世间千万虫族的灵气,虫子越美的,就越强大,所以青姑代表了艳丽的外表。 虫子越能吞食其他同类的,就越强大,所以白姑代表了无尽的食欲。 虫子越能诱惑同类,繁衍生息的,就越强大,所以血姑代表了致命的诱惑。 可虫子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是繁衍。 虫子是弱小的,但虫子是不可战胜的,因为它有极强的繁衍能力,才能永不灭绝,长存世间。 所以,诱惑的力量才是最强的力量。你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成不了血姑,也成不了蛊神。” 大祭司拼命地咬紧牙关,希望能放弃自己在蛊术上的所有修为,只靠人的力量来挣脱渐渐。可她体内的力量,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无法遏制。 渐渐察觉到了她的努力,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声中毫无恶意,而是充满了纯粹的欢乐。 “师父啊,你还是不明白啊!三姑代表的力量,可不仅仅是虫子的,人也一样啊! 人生在世,有几人能看破华服盛装、口腹之欲、男女之事的。在这方面,人还不如虫子呢! 所以道家修道要斩三姑,之后才能平心静气,因为这本就是人类的欲望之源啊。 你用人力对抗三姑之力,岂不是抱薪救火,越救越旺吗,哈哈哈哈哈哈!” 大祭司感觉在了流逝的已经不仅仅是力量了,她的生命也随着流向了渐渐,她终于崩溃了。 “渐渐,渐渐,你是不是恨我拿你炼蛊?可这是萧家女子的责任啊,我教了你那么多本事,你放开手饶了我吧!” 渐渐迷惑地看着她:“我不恨你啊,可我不明白,你在怕什么呢? 既然这是萧家女子的责任,你就该坦然接受啊?难不成萧家女子的责任都是别人的,你就坐等成神吗?” 大祭司说不出话来了,她美艳的脸颊已经开始凹陷,全身的血肉也变得干瘪,随着她的一声惨叫,她体内的蛊虫开始反噬了! 万蛊蚀身,大祭司在极度的痛苦中化作了一具骷髅,空洞洞的两个眼眶犹自不甘的瞪着渐渐。 渐渐的脸上闪过青、白、红三色光芒,从青姑、白姑和大祭司身上飞出来的蛊虫,绕着渐渐不停飞舞,发出的光芒就像给渐渐披上了一件七彩霞衣。 渐渐缓缓站起身来,飘然来到封闭洞口的石门前,轻轻一推,巨石飞了出去,砸在外面的石壁上,发出轰然的巨响。 山洞内的众人一起回头,看向山洞深处,然后眼睛都直了。 天啊,不会吧,渐渐竟然是悬空飘出来的!这是真的神仙现世了吗?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萧风也蒙了,虽然《仓颉天书》让他见识了真实的道法,但他不能接受这世界上出现真正的神仙!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啊,又不是修仙的世界,就算有真的神仙存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吧! 可如果不是神仙,人怎么可能会飞呢?渐渐离着地面足有三尺高啊! 她已经穿上了青姑的华丽衣衫,整个身体外面笼罩着霞光,这真的是神仙啊! 山洞里的蛊女和祭司们一起跪倒,三拜九叩:“恭迎蛊神现世!恭迎蛊神现世!恭迎蛊神现世!” 牢房里的柯子凡也跪倒了,他是苗疆土司的继承人,从小对蛊神的传说深入内心,此时内心震撼无法形容。 大土司夫人比他要冷静许多,脸色平静的看着渐渐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果然,最终成为蛊神的,是血姑啊。” 萧芹内心狂喜:“渐渐,快帮我杀了……”然后忽然顿住了,被渐渐的眼神压得后退了一步。 渐渐看向萧芹的目光中充满了陌生和冷漠,就像压根不认识萧芹一样,事实上,她看谁都是这样的眼神,唯独除了萧风。 萧风此时终于看清楚了,在那蛊虫飞舞形成的五彩斑斓的光罩之下,渐渐的两条腿上和脚下聚集着几十只很大的蛊虫,振翅而飞,将渐渐稳稳的托在空中。 萧风松了口气,借蛊虫之力腾空,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如果渐渐真是凭空飞起来,他一定觉得自己是再次穿越到异世界了。 蛊虫比起普通的昆虫来,是经过特殊变异的,而昆虫的力量本身就十分惊人,动辄带起体重几十上百倍的东西。 因此可见,就算渐渐真的成了蛊神,她也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只要她不能脱离这个世界的规则,自己就有办法对付她。 蛊神的眼神盯在萧风脸上,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就像一个老人,在慢慢回忆什么事情一样,最后,她慢慢的笑了。 “萧风?我记得你。你说你是仓颉的弟子。没错,你身上有他的影子。” 萧风见自己身后的士兵们噤若寒蝉,知道他们已经被蛊神吓呆住了。一支军队,如果恐惧了,那这支军队就废了。 军队的杀气不能没,只要有了杀气,就算面前的真是神仙,也能拼个你死我活!萧风深吸一口气,淡然一笑。 “渐渐,是你记得我,还是你现在装的这个什么蛊神记得我?” 蛊神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随即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微微一笑,妖媚横生。 “渐渐,嗯,血姑。她也记得你的。她们的记忆,也是我的记忆。 但只是我记忆中很少的一部分,有时会想不起来。萧风,你不该来这里的,因为我会杀了你。” 萧风看着漂浮在半空的蛊神,琢磨着不知道要多少枪才能打死她。这次他带来的火枪不多,只有五十把左右。 虽然能换子弹了,但此时火枪的威力还是太弱呀,要是有一把冒蓝火的加特林,别说蛊神,就是蚩尤神现世,萧风心里也有底啊。 “蛊神既然为神,应该已经脱离了尘世恩怨才是。何况我和渐渐之间也没多少恩怨,你为何要杀我呢?” 蛊神看着萧风,忽然问道:“萧风,你既为仓颉弟子,可知何为神仙?” 萧风一愣,他还真的很少有被人问住的时候,但蛊神这一句话,确实把他问得措手不及,他犹豫道。 “按古人的看法:神是天生的,仙是修炼的;神是万物之根,仙是万物之实;神执掌世界万物,仙只修自身。” 蛊神笑了笑,妖媚无比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端庄:“说的有几分道理,只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神是万物之灵,万物之灵聚而为神。一草一木,一虫一兽,皆有其灵。万灵汇聚,即可为神。 如我,便是天下虫族之灵汇聚而成。所以,神是自然形成的,并非修炼所得,也无法靠修炼成神。” 萧风默然片刻:“那仙呢?既然神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仙一定是可以通过修炼所得了?” 原本以为,这个问题对蛊神很简单,没想到蛊神皱起眉头,许久不语。众人也不敢打扰,一直等到它开口。 “我不知道。甚至这世上还有没有仙,我都不知道。我虽存在了漫长的岁月,却并没有真的见过仙。” 众人都吃了一惊,萧风心想,这话要让师兄听见,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此刻他的好奇心也爆棚了,眼前这个不知真假的蛊神,至少说话可不像假的。 “你既为神,怎会不知道世上是否有仙呢?你既然存在漫长岁月,就没见过谁得道成仙的吗?” 蛊神摇摇头:“你对神不了解。神虽然一直存在,却并非一直现世。而神不在现世的状态,是无知无识的。 灵聚为神,神散为灵。我在不现世之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而在我漫长的存在中,我只现世过数次而已。 第一次是天下虫族方兴,与草木、鸟兽争夺世界之时,我现世了。鸟兽自有其神,草木亦有其神。 那时还没有人类,鸟兽草木之中,未闻有修炼成仙者,所以我没有见到过仙。 第二次是蚩尤与黄帝争霸,蚩尤的大祭司,创造了将虫族之灵分三姑之力的方法,养齐三姑,召唤我现世。 那一次的大战,是我经历过的最惨烈的人族之战,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人这个种族。我那时才发现,人是如此特殊和复杂。” 萧风心里一动:“难道,蚩尤和黄帝,都是人族的神?人族有多个神?” 蛊神摇摇头:“原本我以为,虫族有我,草木有春神,人自然也应该有神。可后来我才明白,人有心啊。 人心远比虫蛇、草木、鸟兽要复杂太多,他们的灵气虽多,却无法聚成一个神。至少,我没有见到人的神。” 萧风忽然问道:“据说蚩尤和黄帝的大战中,有很多神仙的参与,可按你的说法,你没见过仙,蚩尤和黄帝也都不是神。 那么黄帝是如何取胜的呢?他们那些神乎其神的战斗,都是讹传吗?黄帝那边有人能抵挡得住你这样的神吗?” 蛊神笑了笑:“人,确实是很特殊的种族。他们虽然没有神,却能够借用世间最强大的神力,那就是天地之力。 万物有灵,天地也有灵。只是天地的灵气太庞大了,连我都不知道天地是否有神,反正我是没见过的。 但我亲眼见到蚩尤和黄帝,在大战中通过各种方式,借用天地灵气,施展神力,让人叹为观止。 你们的传说中所说的蚩尤散播浓雾,皇帝造出指南车,却与我所见不同。 我所见的,是你师父画纸焚符,召来狂风吹散了浓雾。” 萧风猛地睁大了眼睛:“所以……你见过我师父?他是真实存在的?” 蛊神叹息一声:“我见过他,他当时还很年轻,跟你的样子有几分相像。 他也是人族的首领之一,就连蚩尤都很敬重他。因为他创造的文字,大家都在用,他创造的符箓,大家也都在用。 但他最终还是站在了黄帝的一边。你不是问我,黄帝是如何抵挡我的吗?就是你的师父,借天地之力与我抗衡的。 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黄帝好几次都差点败了,但最终,他还是赢了。 我也被雷电野火重创。我本就是被召唤而来,见人族气运已盛,对虫族也并无恶意,也就散神为灵了。” 萧风急切地问道:“我师父呢?我师父怎么样了?” 蛊神摇摇头:“我散神为灵时,他还没死,不过也好不了多少。他用了太多符箓,向天地借了太多的灵气,伤得很重。” 萧风一阵焦急,随后忽然醒悟,这是几千年前的事儿了,师父当时伤得重与不重,过几十年该死也是要死的。 他更关心的是师父是否成仙了,可蛊神已经明确说过了,它没见过仙。难道,那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你在黄帝与蚩尤之战后,可曾再次现世过?都是谁召唤的你呢?” 蛊神抬起头,陷入回忆中。渐渐那妩媚得不似人间女子的脸上,流露出了极其不相符的无尽沧桑。 “我记得还有几次吧。战国时期曾被唤醒过一次,帮助哪个国家争霸天下,但很短暂。 五胡乱华时曾现世过一次,那次不是被人唤醒的,而是人族灵气衰败,虫族灵气大盛的自然结果。 我每次现世,并无独特的目的,一般来说,若是因虫族有大难,则会帮助它们变得更强,以对抗灾难。 若虫族无事,也可能会帮召唤我的人做点事,但我不关心人的争斗和成败,很快就还会散神为灵。” 萧芹大喜:“蛊神在上,这次是我召唤你的,还请蛊神助我一臂之力。我要起事推翻暴明,重立大辽!” 萧风立刻道:“蛊神,既然你不关心人族争斗,为何还要帮召唤你的人做事呢?” 蛊神看着萧风,似乎是奇怪他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弄不明白。 “因为能召唤我的人,都是研究蛊术之人,研究蛊术之人,必然以虫为友,对虫族有帮助。 我是万虫聚灵而生,当然希望以虫为友的人越多越好,所以帮上一把,对虫族有利无害。” 萧芹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蛊神肉身即是我萧家女子,舍身饲三姑的大祭司也是我萧家女子。 这整个计划是上一代大祭司策划的,那也是我萧家前辈,我对蛊神也极为尊敬,我萧家自然都是以虫为友的!还请蛊神祝我一统天下!” 萧风微笑开口道:“今天杀了满山虫子的,一会儿要和蛊神刀兵相见的,身为蛊神死对头仓颉仙师弟子的在下,可也是萧家人啊。” 萧芹顿时语塞,怒道:“你不配姓萧,萧家祖宗不认你,我代表萧家列祖列宗将你开出族谱!” 萧风惊讶道:“这不对呀,芹哥,当初可是你让柯子凡拿着萧家族谱,到当今万岁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作证的! 你当时就好像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我和你是一个萧家的一样!怎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呢? 你这样出尔反尔,一点萧家祖宗的风采都没有,倒是和我家隔壁的老王有点像啊!” 萧芹不懂隔壁老王的梗,但也能听出萧风是在骂他,他怒极反笑,转向蛊神。 “蛊神,此人既然是仓颉的弟子,又杀了这满山的蛊虫,自然是你的敌人! 就请蛊神出手,先杀了此人,为我一统天下的大事祭旗!” 蛊神叹了口气:“萧风,我要杀你,却不是因为你杀了这满山的蛊虫,也不是因为你是仓颉的弟子啊。”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九章 天地灵气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吃惊。这两条还不够让你杀他的吗?难道还有什么更强悍的理由吗? 萧风也很意外,他看了看在天空中飞舞的乌云一样的蛊虫,又看看眼前这个让人心惊胆寒的蛊神,知道今天凶多吉少。 “萧风此生,虽不敢说活得像个圣人,但也没干过什么有愧于心的事儿。 既然不是这两个原因,还请蛊神明示,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蛊神看了看漫山遍野的黄粉和蛊虫尸体,神色中闪过一丝哀伤。 “萧风,你是不是觉得,蛊虫很丑陋,很危险,很邪恶?” 萧风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不愿骗你,我是这么觉得的。而且不仅是我,我相信除了蛊女祭司,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 蛊虫不是正常的虫子,它们奇形怪状,确实丑陋。它们杀伤力极强,确实危险。它们潜入人体,让人死得古怪痛苦,确实邪恶。” 蛊神叹了口气:“你们是人,如何知道什么虫子是美的,什么虫子是丑的?你们眼里的美,只是人的标准罢了。 我问你,你身后的士兵,拿着盾牌,拿着利剑,你觉得他们很丑陋,很危险,很邪恶吗?” 萧风一愣,瞬间明白了蛊神的意思,他缓缓的摇头。 蛊神淡然道:“蛊虫是虫族为了生存,靠聚集灵气进化而成的战士。就像蜂巢里的兵峰,就像蚁巢里的兵蚁,就像你身后的士兵。 蛊虫,在虫族的眼中是极美的。它们聚集灵气,变得强大,也只是为了更好的生存,并不是为了害谁。 至于邪恶,你可曾见过哪怕一只蛊虫,在没有人的驱使之下,没有人伤害之下,钻到人的身体里去的? 你的士兵,在你手里时,可能是一支保护百姓的正义之师,但落到别人手里,可能就是一群屠城的恶魔。 蛊虫的规律被你们人族发现,被你们人族利用,然后反过来说蛊虫丑陋、危险、邪恶,这样对吗?” 萧风默然无语,他知道,连人类的两个族群之间,都经常无法理解对方,何况这种跨越人虫种族的鸿沟呢? “我要杀你不是因为你杀了满山的蛊虫。比起整个虫族,这些蛊虫的死不算什么。 我要杀你也不是因为你师父是仓颉,比起我漫长的存在,那点仇恨也不算什么。 我要杀你是因为你身上有当初仓颉的影子,你能扰动天地的灵气。这是不对的。 天行有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你扰动天地灵气为你所用,天地缺失的灵气就要从其他地方补全。 我虽没见过你们所说的仙,但我每次现世,都能获取你们的很多历史,从召唤者身上,从无所不在的虫族的灵气中。 我发现,每当有仙的传说时,就是这世间历经大灾之时。你们的传说中,万物皆可成仙,可万物的灵气有限啊。 哪怕是灵气最盛的人,如果要成为一个仙人,也必然要从天地借走很多的灵气吧。被夺走灵气的天地,一定会从其他地方找补的。 到那时,不单是你们人族,天下有灵气之物,都会深受其害。这是不对的。” 萧风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惊骇的抬起头来,看着蛊神:“你是说,你担心我成仙,扰乱天地灵气,降大灾于世?” 蛊神点点头:“我不知道有没有仙,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成仙。但你会测字,又会道家符箓,已经扰乱天地灵气了。 所以,我杀了你,对这世间万物都有好处,你若是真的心怀天下,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萧风沉默许久,忽然笑了:“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我心怀愧疚,不能全力反抗,对吧? 因为你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杀死我,对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蛊神的脸上迅速地变换了几种表情,就像忽然被人看破了心思的小女孩一样。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得承认,我差点就被你蒙住了。你说得那么诚恳,那么有根有据。我差点就信了。 你深谙说谎的要诀,那就是九句真,一句假。所有不重要的事儿,一定要说真话,只有最重要的那一句,才说假话。” 蛊神冷冷道:“哦?我哪句是假话了?” 萧风淡然一笑:“若是人能成仙,就会借走天地灵气,酿成大灾,那么你蛊神现世,又需要多少灵气,酿多少灾难呢?” 蛊神道:“我说过了,我是以虫族灵气汇聚成神的,与天地无关。” 萧风冷笑道:“虫族虽大,比之天地,如沧海一粟而已。天地灵气被一个人借走就会有大灾,你小小虫族聚灵成神,还不得亡族灭种吗?” 蛊神忽然不说话了,许久才缓缓道:“想不到,你还真是难对付啊。可这只是你的推测罢了,为何就能认定我说的是假的呢?” 萧风淡淡的说:“你说你每次现世,或被人召唤,或因天下大乱,人族灵气衰败,虫族灵气大盛。 天下大乱,虫族灵气大盛,就会聚灵成神,让你蛊神现世,这就好像一个人,总是出现在凶案的案发现场。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你说若是这个人总是这样,有点脑子的人是不是都得怀疑,这凶案本身就与他有关啊?” 蛊神没看过柯南,所以没法有力的反驳萧风,只能冷冷的看着他:“还有吗?” 萧风点头道:“你说蛊虫是虫族为了生存进化出的战士,这个也许是真的。可你的召唤仪式,却需要死很多人。 没错,不仅仅是山洞里死的那几个人!从你现在的身体看,血姑是召唤蛊神的核心,也是蛊神的最终容器。 可在渐渐对我说过她是血姑后,我就让人调查过,渐渐出生的那一年,苗疆有过一场大瘟疫,死了数以千计的孩子。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孩子的死,应该与血姑的诞生有关吧?一个现世过程如此血腥的神,表现的却像个圣人。 既不在乎我杀了满山的蛊虫,也不在乎我师父曾经把你打得散神为灵,却要为天地万物而杀我,你觉得可信吗?” 蛊神忽然笑了起来,先是渐渐的笑声,然后是大祭司的笑声,夹杂着青姑、白姑的笑声,最后已经听不出是什么人的声音。 然后那声音变成了虫子的笑声,是无数只,无数种虫子同时发出尖叫般的笑声。 你听过虫子的笑声吗?如果没听过,那千万不要去想想,因为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笑声,远比你看过的任何恐怖片里的音效都恐怖。 就连成天和蛊虫打交道的蛊女和祭司们都忍不住伸手去捂耳朵,古月儿更是摇摇欲坠,拼命地捂住耳朵抱着头,发出尖叫声。 萧芹将古月儿搂在怀里,他内力深厚,没有捂耳朵,但脸色也变得苍白,全身上下微微发抖。 萧风站在山洞的洞口处,那恐怖的笑声如同巨浪一样扑面而来,声浪的冲击竟如同无形有质之物一样,将他的白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后的张无心和战飞云都盘膝坐地,运功相抗,那五百精锐老兵,都蹲在地上,抱着头狂吼,就差满地乱滚了。 但萧风的身躯站得笔直,脸色平淡如常,直视着蛊神,毫不退让。 萧芹心中大惊:难道他再次死而复生,功力竟然已比自己还深厚吗? 蛊神慢慢停住笑声,睁开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萧风:“血姑诱惑不了你,我的笑声也吓不住你。 我没看错,你的身上果然有仓颉的影子,也许……还有仓颉的血脉呢。难怪你能学会他的天书。 本来我想省点事,更容易一点杀死你,既然被你识破了,那也没关系,反正我都是要杀你的。 你猜对了,我每次现世,都是为了让虫族占据天地,因为虫族越兴盛,我存在的时间就越长。 为此,我会尽量地杀死其他物种,夺取它们的灵气。你能想到这一点,倒是让我很意外呀。” 萧风淡然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古人就知道腐草为萤,任何草木腐朽,中必生虫。 鸟兽死去,也会生虫。人类死了,照样会生虫。任何物种的死亡,都是虫的新生。 所以,你不会是保护的神,你只能是杀戮的神!” 萧风看向脸色苍白的萧芹:“芹哥,现在你该会有些失望吧,你费尽心机召唤出来的蛊神,其实恨不得把人都杀光呢。” 蛊神哈哈大笑,这次又变成了渐渐的声音:“你也不用挑拨离间。他愿意当皇帝,我也不是不能帮他。 只要他当了皇帝之后,肯在天下建蛊神庙来祭祀我,让养蛊之人遍布天下就行。 这样,我能现世的机会就越来越多。他既然想当皇帝,这点要求应该不会觉得为难吧?” 萧芹脸色苍白的点点头:“一言为定!你还是先杀了萧风吧,他就是咱们共同的障碍!” 蛊神点点头,看着萧风:“让我看看你有仓颉的几成本事,能在我的面前活多长时间?” 萧风笑了笑,伸手带上了面具:“渐渐,你不是还想跟我睡觉呢吗,忘了吗?开枪!” 蛊神闻言一愣,萧风、张无心、战飞云三人瞬间单膝跪地,后面的士兵中,装备了火枪的五十人立刻站起,端起火枪,冲着山洞就是一次齐射。 这些士兵在蛊神刚出来时,确实吓坏了,如果萧风当时让他们开枪,他们未必能反应得这么快。 但萧风故意和蛊神说了半天话,还戳破了蛊神的谎言,让士兵们士气大振,杀气自然也回来了。 这一次齐射,打得山洞里石屑横飞,躲闪不及的几个蛊女顿时被打死了。萧芹拉着古月儿向旁边一闪,躲在了洞口侧面。 蛊神的身上也中了几枪,愕然地低头看着身上的伤口,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 萧风在面具后笑道:“山洞里这几位还没见识过新式的火枪,所以我想你还不知道这玩意吧?” 萧风笑到一半就不笑了,因为他看见几只蛊虫钻进了伤口内,片刻之后,铁弹丸就被从伤口中顶出来了。 然后那几只蛊虫在伤口里分泌了很多粘液,转眼间,血止住了,而且似乎里面的血肉也在飞速的生长! 萧风大喝一声:“开枪!” 老兵们纷纷给枪换上子弹,就在要再次开枪的时候,蛊神忽然一声大喝:“杀!” 盘旋在天上的蛊虫如乌云一般罩了下来,落在人身上开始叮咬针刺。 幸亏这次萧风准备的很充分,士兵们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天赐纺织特制的布料,由巧娘提供的技术指导。 最细密的丝线纺织,上面还刷了一层桐油,蛊虫轻易咬不透。最缺德的是,桐油里还混合了硫磺! 那些蛊虫落到布料上就先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捏着鼻子叮咬之时,又吃了一嘴的硫磺和桐油,剩了半条命。 幸亏蛊虫的生命力要比普通毒虫强悍很多,即使如此,它们的刺杀行动,也很像当年忍者之王蹲在厕所里的工作环境。 有几个士兵的手套和衣服的接缝处在爬山的过程中扯破了,被蛊虫找到了攻击点,惨叫着倒了下去,但更多的士兵不停地用带着手套的手拍死身上趴着的蛊虫。 可蛊虫太多了,衣服被啃咬久了,也会出现破洞,只要一个米粒大小的破洞,就足以让蛊虫找到攻击的机会。 萧风咬咬牙,从怀里掏出符纸和毛笔、墨盒,正要写字,蛊神大喝一声,一群蛊虫飞过来,瞬间将萧风包围了。 张无心和战飞云同时出手,将蛊虫纷纷击落,但蛊虫太多,符纸和毛笔都被蛊虫撕咬得粉碎。 萧风一咬牙,将手指在嘴里一咬,再次掏出一张符纸,趴在地上用身子护住,用手指迅速写完一个符箓。 然后萧风将符纸在往地上一拍,大喝一声:“风来!” 狂风骤起,像数道乌龙一般,将满山已经尘埃落定的黄色杀虫粉卷了起来,空中再次飘起了黄云。 蛊虫形成的乌云和杀虫粉形成的黄云,在空中相互碰撞绞杀。 上百里外的苗人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蛊神山上冲天而起的旋风柱,和随着旋风旋转的乌云和黄云。 蛊神大怒,在蛊虫的包裹中如闪电般的飞出山洞,转眼就到了萧风面前,伸出两手,直抓向萧风的脖子。 张无心大喝一声,长短剑一起刺出,蛊神右臂一绞,将双剑一起荡开。 战飞云抄起一把火枪,对准蛊神就要开枪,却被蛊神左手一挥,将火枪枪管打弯了! 趁这两人将蛊神双手缠住的片刻,萧风抡起绣春刀,冲着蛊神的脑袋当头劈下!蛊神身子一偏,刀锋落空,萧风空中变招,一刀横抡,横扫千军! 蛊神快速后退,但身体仍然被刀尖扫中,它低下头,看着被划破的华丽衣裳,和隐隐露出的血色,双眼猛地收缩,充满怒火。 蛊神的力量极大,速度极快,但它几乎从没和人真正地动手肉搏过。因为它对付别人,只用驭蛊攻击就可以了! 想不到今天在这蛊神山上,蛊虫没能迅速消灭对方,反而还被迫跟对方肉搏,这是神干的事吗?太丢神了! “萧芹,你不是想让我帮你当皇帝吗?我知道你功夫很高,去给我杀了他们!” 萧芹心想,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萧风这个混蛋不讲武德,外面有几十条火枪呢! 不过他知道此时蛊虫横行,那些士兵未必有机会开枪。他也不敢违逆,放开古月儿,双足一顿,飘然飞出山洞,直奔最前面的萧风。 他知道只要缠住萧风,火枪手投鼠忌器,就不敢开。张无心和战飞云就算能帮萧风,但也要分心对付蛊虫。 而蛊神驭蛊之术要比大祭司还高明许多,那些蛊虫显然是不会误伤萧芹的,这也让他放心大胆的攻击萧风。 萧风的功夫本来就比萧芹要低不少,只是他带着防毒面具,因此不受空气中的杀虫粉影响,可以全力对攻。 而萧芹没有这么精良的装备,只能靠一块布临时蒙住了口鼻,眼睛上蒙着一块薄纱,这让他进攻的动作不敢太嚣张,担心掉装备。 因此双方一时竟打了个旗鼓相当!古月儿趴在地上,漫天飞舞的蛊虫把她吓坏了,她蜷缩在角落里,呜咽着。 “芹哥,芹哥,你在哪儿啊,我好害怕啊!” 一个温柔无比的声音响起:“孩子,到我身边来,蛊虫不敢伤害我,我能保护你。” 古月儿抬头看时,山洞深处的牢房处,大土司夫人正手握着铁栏杆看着她,美丽的脸上带着让人安心的笑容,和深藏在笑容下面的诱惑。 古月儿颤抖着,躲着山洞里的蛊虫,爬向大土司夫人。蛊神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专心地看着山洞外面的战斗。 大土司夫人微笑着看着古月儿:“对,过来吧,到我身边,你就安全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章 萧古情仇 萧芹的功力毕竟比萧风高很多,萧风渐渐落于下风,此时被蛊虫咬破了衣服的军士,也越来越多,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但蛊神的脸色也并不好看,漫天飞卷的杀虫粉,将蛊虫大片大片地扑落在地,蛊虫尖叫着,扭曲着,变得僵直。 这场大战,显然是要看最后蛊虫先死光,还是军士先死光。要命的是,那五十个拿着火枪的老兵,显然是得到了萧风的死命令。 他们不管蛊虫的啃咬,不管萧风的死活,只顾着装填弹药,冲着山洞里的蛊神射击。蛊神左躲右闪,还是被打中了好几枪。 每次中弹后,她都要牺牲身边的蛊虫去推出子弹,恢复伤口,这个过程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 若是弓箭,不管再强再快,以它的速度和力量,都可以阻挡,但这种火枪,它的确没见过。 火光一闪,铁弹丸就已经近在咫尺,它速度再快,也难以全数抵挡闪避。 蛊神再次发出长啸声,残余的蛊虫放弃了对普通军士的攻击,一股脑地扑向那五十个拿着火枪的老兵,将他们团团围住,拼命啃咬。 集中的攻击取得了效果,七八个火枪兵被蛊虫咬中,惨叫着倒下,但立刻就有人捡起他们掉在地上的火枪,继续向蛊神开枪。 此时张无心和战飞云终于暂时摆脱了蛊虫的纠缠,一起上前夹击萧芹。萧芹面对三人夹攻,顿时落入下风。但他功夫极高,竟然仍能支撑得住! 萧风喘了口气,看见蛊神在枪火中左躲右闪,忽然想到一件事,大喝道:“把枪弹沾上地上的杀虫粉再打!” 老兵们立刻将怀里揣的枪弹扔到地上,在杀虫粉里滚了一下,然后塞进火枪里,再次开枪。 蛊神左躲右闪,还是中了一枪,她尖叫一声,比之前中弹的反应要强烈得多,随即,她疯狂的从山洞里冲了出来。 她在蛊虫的笼罩下,其行如飞,动作之快如鬼如魅,士兵们来不及开枪,它就已经冲入了人群,顿时掀起一片血雨。 军士们瞬间倒下三四人,但剩下的老兵此时已经被激发了杀气,双眼血红,拔出身上的刀来,悍不畏死地乱刀砍向蛊神。 几个没被火枪打死的女祭司也冲出来,帮助蛊神控制蛊虫攻击军士们,她们被空中弥散的杀虫粉呛得连连咳嗽,几乎睁不开眼睛。 古月儿已经爬到了大土司夫人的牢门外,大土司夫人看着古月儿轻声叹息。 “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样,喜欢萧芹那样的伪君子呢?因为他的魅惑之术吗?” 古月儿看着大土司夫人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像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一样。大土司夫人轻声问。 “你有牢门的钥匙吗?” 古月儿摇摇头:“钥匙都在芹哥身上。” 大土司夫人皱皱眉:“那你有解药吗?就是他们给我吃的迷药的解药?” 古月儿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一颗药来,大土司夫人接过来,放进嘴里,然后默默地等待药力生效。 古月儿忽然摇摇头,惊讶地看着大土司夫人:“我怎么过来的?我干了什么?” 大土司夫人笑了笑:“我身上有一只心蛊,多少年没用过了。你的功夫不错,我又被下了药,力量很弱,平时肯定是对你没用的。 不过今天你被蛊虫惊吓,心智纷乱,被我趁虚而入了。你不用害怕,我还在牢里呢,能把你怎么样?” 古月儿后退了两步,心神不宁地看着大土司夫人。忽然一转眼,看见了远处另一个牢房里,柯子凡正在痴痴地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心虚的低下头。 蛊神此时已经杀了上百名军士,但剩下的老兵们都疯了一样,毫不退缩,它的身上也留下了一道道的刀伤。 虽然有蛊虫前赴后继地为它治疗伤口,但显然越来越慢,更要命的是,萧风召来的风仍未停止,风中卷着的杀虫粉已经覆盖了蛊神的全身。 它身上笼罩着的蛊虫已经折损过半,甚至托着它飞行的大甲虫也死了好几只,导致它现在就像坏了一边引擎的无人机一样,飞起来栽栽愣愣的,时不时一条腿还拖到地上,颇为狼狈。 一个老兵哈哈大笑:“这他妈的就是神?老子才不信呢!” 话音未落,恼羞成怒的蛊神已经一爪撕开了他的胸膛。 老兵胸前喷着鲜血,瞪大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大刀,狠狠地砍在了蛊神尚未缩回去的手臂上,手臂上顿时见了血。 蛊神凄厉地大叫一声,双手举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残余的蛊虫却在空中发出诡异的声音,转眼变大了一圈! 而且有尖刺的更加尖锐,有口器的更加凶恶,似乎在一瞬之间,它们就变得更强了! 萧风一愣:“散神为灵?蛊神这是把自己的灵气散出去一部分给了剩下的蛊虫,看来它要拼命了!大家小心!” 蛊神狂笑道:“上次我和仓颉打到最后才用的这一招,想不到这次这么快就用了,你若不死,终是我的大敌!” 再次变异的蛊虫极其凶残,咬破防护衣的速度也更快了,老兵们虽然舍生忘死,但牺牲的速度也更快了! 忽然之间,疯狂进攻的蛊虫停下了,重新飞上天空,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或是听到了不同的命令一样。 蛊神一愣,随即将目光投向山洞之内,目光大盛:“血姑?还有一个血姑!她长成了? 呵呵,又如何?血姑再强,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凡人,能挡住神吗?给我杀!” 蛊虫再次冲下,但在半空中速度忽然变慢,然后发生了混乱。一大半蛊虫继续冲杀,一小半蛊虫却在空中乱转,犹如没头的苍蝇一般。 蛊神大怒:“萧芹,给我杀了她!” 萧芹倒是想去,但此时他被萧风三人死死压制,能保持不败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能抽身? 他狂吼道:“月儿,杀了大土司夫人!快动手!” 他此时已经不去想威胁大土司的事儿了,万事都要有命在才能进行。如果放任大土司夫人捣乱,搞不好蛊神和自己都会死在这里,还想什么后面? 他万万没想到萧风竟然如此狡猾强悍,竟然敢与神灵作对,他也没想到蛊神现世,也会受到世间天地规则的束缚,并不能一弹指就让人化为飞灰。 蛊神很强大,但还没有达到真正那么强。当然,也许是萧风太强了,否则就凭这蛊神山上无数的蛊虫,就足以灭掉所有的军队…… 古月儿听惯了萧芹的话,下意识的举起长剑,从栏杆的缝隙,对准了大土司夫人。 大土司夫人紧闭双目,盘膝而坐,脸上不停闪动着各种妩媚之极的表情,全力对抗着蛊神,抢夺着对蛊虫群的控制权,根本就察觉不到外面的任何事了。 “不要!月儿,不要啊!你要杀就杀了我吧,别杀我母亲,求求你别杀我母亲啊!” 古月儿手一颤,不敢看柯子凡,但手里的长剑抖得厉害,一分一毫也不能前进了。 萧芹大吼:“别犹豫,月儿,你再不动手,咱们都得死!萧风是不会放过咱们的!” 古月儿心乱如麻,手哆嗦着,既不刺下,也不放下,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来。 萧风忽然大喊道:“古月儿,你知道古家人是怎么进入白莲教的吗?你知道上一任圣女是怎么死的吗?” 这一声大喊犹如晴天霹雳,不但把古月儿震得脸色苍白,就连萧芹也面无人色,他一面应付着萧风三人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一面大吼。 “萧风,你放屁!月儿,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一向巧舌如簧!” 萧风此时以多欺少,占了上风,说话比萧芹更容易,当下猛攻两招,让萧芹疲于应对,继续高喊。 “宋朝末年,萧家的祖宗曾经抢过少林寺的护宝队,想抢袈裟里的乌金丝!但没能成功! 元朝末年,萧家的二祖宗曾经到少林寺去胁迫和尚们加入白莲教造反,少林寺派出一个俗家弟子和他比武。 结果那个俗家弟子用乌金丝暗算了萧家二祖宗的一只手,自己也挨了一掌,被二祖宗打死了! 那个俗家弟子就姓古!后来他全家都被白莲教抓走了!我身边的战飞云,他也是古家人,此事千真万确!” 战飞云心里震撼,怒火更盛。他只道叔祖那一支都已被白莲教杀死,想不到古月儿竟是古家的人,认贼作父了这么多年! 古月儿声音颤抖:“我……我不信,父亲是芹哥的爹爹养大的,我是芹哥带大的,我的祖上和萧家通过婚的……” 萧风大声道:“古月儿,战飞云告诉我,他追捕密使萧无用的时候,密使曾经说过一句话,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密使说:原来你们到今天为止,还以为白莲教抓走古家所有人,只是为了这根乌金丝做成的破手套? 战飞云不明白,既然白莲教不是为了这根乌金丝,而且他们手里也有了一根,为何还要抓走叔祖全家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报断掌之仇吗?可古家祖宗也死了呀!他只是断了手掌,人家失去的可是命啊! 这事儿让我也很是疑惑了一阵子,直到后来芹哥想方设法逼我去江南,想要劫持常安……公主……” 萧风的声音一下子暗哑了下去,手里的绣春刀猛然劈出,萧芹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这句话触发了哪个关键词,让萧风忽然像不要命一样的猛砍自己。 萧风把这口气吐出去后,才继续喊道:“直到我想到他处心积虑要得到常安公主,我才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儿! 后来血战太仓之时,我抓住了周道,他是白莲教的老人。我从他嘴里,问出了不少当年的事儿,从而更坚定了我的判断! 萧芹的祖宗抓走你们古家人,既不是为了剩下的那根乌金丝,也不是为了断掌之仇,他是馋你们古家人的身子!”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即极其震撼,又谁都听不懂。只有萧芹急得面色青白,大声想要打断萧风的话,但被三人一轮猛攻又逼得闭上了嘴。 古月儿心里乱跳,她不想听,但又忍不住去听,她想捂住耳朵,又舍不得捂,只能嘴硬地大喊:“我不听,我不听,你胡说!” 萧风大喊道:“你太小了,不知道内情!据周道说,当时的萧圣使看上了人家的女儿,强行纳亲。 又担心丈人一家因此成为叛逆,被诛九族,就干脆把一家人都带来了。可古家人来时,大人都没了! 最大的也就是后来成为萧圣使妾室的大姐,剩下的是后来成了圣女的二姐,唯一的男孩,就是后来当了教主的男孩的爹! 从这个举动看,萧家祖宗馋你们古家人的身子没错吧? 可看你也知道,你们古家人也算不上是天香国色,那他馋的是什么呢?” 古月儿大怒,怎么从我就能看出来古家人不是天香国色了? 她正要反驳,一眼看见眼前正在闭目运功的大土司夫人,简直美若天仙,顿时就没脾气了。 “我瞎猜啊!萧家祖宗一定是跟古家祖宗决战时发现了古家人的天赋异禀,古家祖宗应该是体质阴寒之人! 萧家祖宗如获至宝,他的极乐神功想要最后大成,是需要阴寒体质的女子做鼎炉的。 但古家祖宗虽然体质对,可惜性别不对,而且还被他一掌打死了,就是性别对也不好操作了!” 战飞云在身边听得直皱眉头,萧大人说话未免太那个了,对古家祖宗很不敬啊。 可他也能理解,现在是拼命的时候,萧风能完整的组织语言说明白就不容易了,实在不能强求他还能文雅的遣词造句。 萧风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语言粗鄙,仍在奋力讲解。 “从此萧家祖宗就惦记上你们古家了。过了些年后,他终于下手,把古家人都抓走了! 周道说没见到古家的大人,那一定是他将大人鉴定无用后给杀了!因为大人不像孩子那么好骗! 按我推测,古家虽然有阴寒体质的基因,但即使在古家,这种体质的出现也是要靠概率的! 被他杀掉的大人固然没有这种体质,就是那个被他连哄带骗纳为妾室的古家大姐,体质阴寒程度也不够!所以他的极乐神功并没有炼成! 后来白莲教因为迟迟选不出圣女来,四大圣使之间争斗不休,他就把自己的妻妹,也就是古家二姐推出去了。” 萧芹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忽然奋力大喝一声:“萧风,我杀了你!” 萧风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你不用反复重申了。别打断我说话。 古月儿,周道告诉我,选圣女要经过四大圣使的认定,还要经过佛前神药的考验,才能认定为圣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所谓的佛前神药,就是萧家带进白莲教的极乐丹!只有吃了极乐丹没有反应的女子,才有资格成为圣女! 因为普通女子吃了极乐丹,必然变得淫荡,这种表现肯定当不了圣女。但吃了极乐丹没有反应,就意味着这个女子是阴寒的体质! 这种女子很罕见,所以圣女一直空缺。可古家二姐通过了考验,当上了圣女,也让白莲教度过了分裂的危机。” 萧芹咬牙切齿:“周道那个老匹夫,我当时真该杀了他再走的!满嘴胡说八道!” 萧风笑道:“既然是胡说八道,你又何须杀他呢?想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吧! 可这位圣女,后来闭关练功的时候,意外暴毙!这让教众们都觉得是不祥之兆。圣使们也有很多怀疑。 教主当时年事已高,无力掌控,白莲教再次陷入危机!当此时,又是萧圣使出面。 他利用教众对圣女的怀念,将圣女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小舅子,古家唯一的男孩推上了教主继承人的宝座! 这件事里,最耐人寻味的就是圣女的死。因为圣女必须是处女,这一点白莲教内自有人能验证。 所以萧圣使虽然知道圣女是阴寒体质,但在圣女登位之前,却是没敢冒险尝试的。 等到圣女登位,他才偷偷到圣女练功的密室,想要尝试练功。 我猜,他一定没想到他的妻妹并不像姐姐那样好拿捏,尤其是当上了圣女,底气就更足了,他一定是很难得手的。 所以,萧圣使无奈之下,只得强行突破。可惜的是,他再一次赌错了,圣女虽然是阴寒体质,但仍然还不够。 他的极乐神功依然没能突破,反而还搭上了圣女的一条命。不过他应变极快,立刻想到利用了这件事,让古家的血脉延续下来,还掌控了下一任的教主。 不过后来这个男孩并没能当上教主,因为他死得很早,我猜,也许是他发现了萧圣使的什么秘密,被灭口了。 不过他儿子继续被下一代圣使所掌控,却当上了教主,不但活了很久,还生下了一个体质阴寒的女子,也就是当代圣女,古月儿!”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一章 弑神之战 萧风连续不断的话,在古月儿的耳边就像一个又一个晴天霹雳一样,把她震傻了。 她不想相信,但萧风的话把一百多年的恩怨情仇整个串联了起来,虽然有猜测的部分,却严丝合缝,入情入理。 她只能无助地哭喊着:“我不信,我不信!” 萧风大喊道:“你回忆一下,在你当上圣女之前,白莲教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的教主,你父亲被人刺杀了! 后来三大圣使围剿萧芹,却被萧芹挫败,从那以后,白莲教就没有了教主,只有圣女和圣使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父亲的父亲,当年被杀死之前,一定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了你父亲! 你父亲隐忍多年,是因为他知道不是萧家的对手。可当萧芹把你推为圣女的时候,你父亲知道那位古家二姐的悲剧又要重演了! 你父亲是想保护你!那三个圣使不是刺杀你父亲的凶手,萧芹才是! 那三个圣使想为你爹报仇,想铲除萧芹,却被萧芹带着萧无极和萧无用设计暗算,全都被杀了!你好好想想吧!” 萧芹狂吼一声,拼着自己的身上被张无心一剑刺中,和战飞云的一掌打中,一把抓向萧风的喉咙,萧风躲闪不及,只能拼命后仰。 萧芹变爪为掌,指尖扫过萧风的脖子,萧风捂着脖子踉跄后退。萧芹心中狂喜,以为萧风必死。 萧风捂着脖子痛苦地咳嗽一阵,用手在被抓出了一条破口的脖套上扣了扣,吐出一口血来,苦笑着看着萧芹。 “芹哥,你好狠啊,要不是巧娘给我织的脖套一直戴着,这一下只怕是真的要命了。” 萧芹应变极快,眼看这一爪功败垂成,趁着张无心和战飞云都看向萧风的时候,纵身窜回山洞之内。 萧风大喝一声,紧跟着追了进去,张无心和战飞云紧随其后,也冲了进去。 萧风回头向张无心大喝道:“你去杀蛊神!你是杀神,给我灭了它!萧芹受伤了,我和战飞云能应付!” 张无心对萧风言听计从,立刻转身跑向山洞外,直奔蛊神而去。 蛊神此时也已经遍体鳞伤,托着它飞行的蛊虫已经死没了,最后一只是独虫难支,托不住了,被它一不小心踩死的,属于误杀。 五百精锐老兵也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二百士兵分成两队,几十人围着蛊神抡刀狂砍,几十人拿着火枪,趁着有空隙之时冲着蛊神放枪。 另外还有几十人,和指挥蛊虫的祭司、蛊女们打在一起。那些祭司、蛊女也并不是只靠虫子的,她们本身功夫也不低。 张无心大喝一声,加入围攻蛊神的战团。他一身的杀气迸发,身边同样杀气腾腾的老兵都被逼得散开了一条通道。 张无心使出两仪剑法,长剑短剑如同狂风暴雨一样砍向蛊神,在蛊神的身体上留下道道伤痕。 蛊神两脚落地,速度比之前在空中丝毫不减,进退如电,力大无穷,在攻击张无心的同时,身边的老兵仍然在陆续倒下。 但张无心的加入,让蛊神驭蛊的力量再次分散,天空中的蛊虫更多地被大土司夫人掌控,盘旋着不再发动攻击。 蛊虫的威胁减小,也让老兵们更狂暴地攻击蛊神。蛊神的全身几乎被杀虫粉蒙上了一层,它的表情扭曲,皮肤上带着烧灼的味道,杀戮却也更加疯狂。 此时冲进山洞的萧芹,一把抓住古月儿,古月儿泪流满面的看着他。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萧芹脸色黑沉如寒冰,他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编不出比萧风所说的更完美的谎言了。 这个混蛋简直就是个妖孽,就凭那么点信息,他就能推测出这么多的事?还都他妈的是对的! 他一把抱住古月儿,点了她两处穴道,另一只手抓过她手中的剑,对准牢房里的大土司夫人狠狠刺下去! 柯子凡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 萧风的绣春刀脱手而出,以他的功夫,要打落萧芹手中的剑是极难的,因此他的飞刀直奔萧芹后心。 萧芹无奈,转身挥剑打落绣春刀,这一眨眼的功夫,萧风和战飞云已经逼近了他。 萧芹刚才为杀萧风,硬挨了张无心一剑和战飞云一掌,虽然用极乐神功卸力避开了要害,但也受伤不轻,和这两人同时交手,胜算不大。 他知道没机会杀死大土司夫人了,抱着安青月直接冲进了自己的山洞内,一脚踹在机关上,山洞落下一块巨石,将洞口堵住了。 萧风咬咬牙,看着目瞪口呆的战飞云:“这种石门从外面打不开,除非炸开!先救这两个吧!” 萧风从身上拿出一个小铁盒,从里面掏出乌金丝做成的小弓子,对着大土司夫人牢房上的铁栅栏一滑。 随着让人牙酸的吱吱声,铁栏杆上断了两根铁杆。然后他如法炮制,把柯子凡的牢房栏杆也切断了。 柯子凡冲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了山洞门口,拼命地砸那块封门的石头。可惜他手无寸铁,身上药劲未消,显然是蚍蜉撼树。 萧风一把拉住他:“不杀了蛊神,咱们都得死在这儿,你急也没用!老实呆在这里!” “他说得对,凡儿,不要胡闹了。” 大土司夫人站起身来,脸上妖艳得让人不能逼视,战飞云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脸。萧风却丝毫不受影响。 大土司夫人对萧风微微一笑:“你就是萧风啊,很好,很好,有你在,萧家还没到该断子绝孙的程度。” 不等萧风回答,大土司夫人径直向山洞外走去。 “蛊神不是那么好杀的,三姑之力聚齐了,就算将渐渐的肉身毁了,它很快也能找到其他办法再现世的。 只有将三姑的力量拆散,才能让它离去。我来帮你,萧家人造的孽,就该由萧家人来解决!” 萧风冲战飞云道:“你看好柯子凡,万一萧芹冲出来了,你能抵挡一阵就好!” 萧风随着大土司夫人走出山洞,此时祭司蛊女们已经死伤殆尽,而老兵们也只剩了几十人,都在围着蛊神死斗。 他们不是在杀蛊神,而是在互相残杀!真正跟蛊神死斗的,只有张无心一个人了! 蛊神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被张无心一个人打得只能自保,但它的身上散发着红光,在那张渐渐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妩媚的表情。 血姑之力!蛊神将所有力量用来催动了血姑之力,难怪老兵们死伤如此惨重!它宁可牺牲自己的力量和速度,也要用出血姑之力! 张无心身上血迹斑斑,衣服支离破碎,但全身杀气弥漫,连蛊虫都不敢直撄其锋! 当然,若不是蛊虫被大土司夫人争夺控制,失去了蛊神的强力催动,蛊虫再怕他也会发动攻击,只怕他早就被蛊虫咬死了。 也正是靠着这股杀气,张无心勉强抵抗住了血姑之力,但他的攻击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他的眼睛不敢看蛊神,内力也变得不精纯,否则以蛊神此时的战斗状态,张无心绝不会让它还能活这么久! 大土司夫人缓缓走近,蛊神感觉到了她的力量,在围攻中转过身来,看向大土司夫人。 “叛徒,你这个叛徒!你是蛊女,你是祭司,你是血姑!你竟然不敬拜蛊神!你这个叛徒!” 大土司夫人惨笑道:“叛徒?人要有选择的机会,才能说得上背叛。我有过吗? 我没出生就害死了几百个孩子,我没出生就吃了自己的妹妹,我没出生就注定是血姑了! 你们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还敢说我是叛徒?我告诉你,这就是我的选择,我选择宁死也不当血姑!” 大土司夫人的脸色变得血红,一闪而逝,各种妩媚至极的表情在脸上闪过,那些死战的老兵们忽然停住了手,就像那些被争夺的蛊虫一样。 蛊神大怒,全身红光大盛,大土司夫人一个踉跄,嘴角渗出了鲜血。那些老兵再次同室操戈。 大土司夫人咬紧银牙,闭上双眼,鼻子和嘴里慢慢渗出血来,那些老兵又停下了手。 萧风知道大土司夫人绝不是蛊神的对手,能僵持至此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抄起地上的火枪,对着蛊神就是一枪。 蛊神身子一晃,天上盘旋的蛊虫中猛地飞了下来,对着萧风猛咬,啃得防护服咔咔作响。 萧风知道,大土司夫人此刻全力压制蛊神的血姑之力,已经顾不上帮他抵挡蛊虫了,他只能靠自己了。 萧风在地上一滚,抄起另一把火枪,对着蛊神又是一枪。 没响,枪里没有弹药了。他根本不考虑停下来上弹药,因为蛊虫的啃噬声就在耳边,随时都可能刺进来。 他再一滚,压死几只蛊虫的同时又抄起一把枪来,还是没有响!他毫不停留,继续一滚,再抄,再开。 砰!枪响了!他赌对了,地上的几十把火枪里,总会有装了弹药还没来得及射击的! 蛊神身子一晃,红光变弱,那些蛊虫啃咬得更急了!萧风再滚,再抄,再开枪! 当萧风把几十把枪放完,十枪响了,八枪命中,蛊神的身体摇摇欲坠,红光也若有若无。 萧风放下最后一把枪,大吼一声,抡起绣春刀,冲着蛊神直劈而下,蛊神猛然收回了所有的力量,冲着萧风冲来! 萧风的刀被撞飞了,整个人也被蛊神压在地上,蛊神的两手死死的扼住了萧风的喉咙,萧风靠两只手抓住蛊神的双手,拼命向外拉。 眼冒金星啊,萧风忽然发现,自己和师兄还真是像啊,他当年差点被勒脖子勒死,据说是个死扣救了他。 今天自己要被蛊神掐死,难道手指头也能打出死扣来吗?如果不能,那自己死定了。 他眼前的金星飞舞,看着那些老兵恢复了神志,看着张无心冲着自己冲过来,看着大土司夫人纵身一跃,凌空飞起。 脖子居然还没断?萧风忽然意识到,巧娘织在自己脖套里的,除了那些软韧的材料外,还有一些金属丝线。 这些丝线的纺织方法极其精巧,平时不用力按的时候,和丝线差不多软软的,但你要猛力按压,那些金属丝线就会因瞬间的压缩而绷紧,形成支架! 这种技术在纺织业肯定是最神秘的手艺,巧娘居然会这个,看来给绣房帮忙真是没白干啊!这简直就是纺织物里的非牛顿流体啊! 脖套替萧风撑住了蛊神的致命一击,给他争取了一点点时间,大土司夫人已经扑到了蛊神的后背上,紧紧勒住了蛊神的脖子。 血姑的强大力量,几乎将蛊神的神志撕扯开来,一瞬间,在蛊神的脸上同时出现了四个人的表情。 妩媚的渐渐,惊恐的青姑,认命的白姑,还有咬牙切齿的大祭司,都在这张脸上一闪而过。 张无心也扑上来,抓住蛊神的一只手臂,用双手抱住,强行拉开。另一边扑过来的还能动的十几个老兵,将蛊神的另一条手臂拉开,在胳膊上抱成一个球。 蛊神的双臂被拉开,脖子被大土司夫人勒住,骑在萧风身上,所有人一瞬间都动弹不得。 大土司夫人嘴角流着血,冲萧风嘶吼:“我师父说过,传说中蛊神在蚩尤和黄帝的大战中,最后是被雷霆击散的!你会招风,就该会引雷!” 萧风眼前金星未退,但他知道这些人撑不了多久,成群的蛊虫在众人身上撕咬着。大土司夫人的血姑之力保护了她,不受蛊虫袭击。 张无心的杀气让蛊虫暂时还不敢全力施展,但抱住蛊神胳膊的十几个老兵,却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掉落下去。 每掉落一个人,蛊神的胳膊就动一下,很快他就能重新掌控这条胳膊了!地上受伤的老兵们,拼命地爬过来,想补上战友掉落的空缺。 萧风从怀里掏出符纸,现在他也不用咬手指了,全身上下有血的地方多了。他蘸了一下嘴角的血,在符纸上快速写符。 写完后他才想到,自己能召雷,但不能指定雷劈在哪里啊! 否则对付萧芹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吗?写道雷符,直接劈死芹哥不就完了吗? 但此时已经没办法了,萧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雷符奋力拍在蛊神的胸口,大吼一声:“雷来!” 天空中劈下一道雷霆,但离得很远,劈在了山洞上方的树上。 蛊神感受到了威胁,拼命地挣扎起来,众人被它摇撼得东倒西歪,死命支撑。 又是一道雷霆,这次劈在了附近的一个死去的祭司身上,女祭司被雷劈得跳了起来,就像又活过来了一样。 萧风一眼看见,那女祭司的头上带着一根长长的银簪子,经过雷霆之后,女祭司全身乌黑,只有那根银簪子变得更亮了,十分显眼! 萧风忽然心里一亮,他大吼一声:“战飞云,把弓子上的乌金丝拆下来!快出来!” 战飞云不明所以,拿着弓子,一边拆一边往外跑。他手上带着乌金丝的手套,不怕被乌金丝割伤,因此拆得飞快。 萧风大吼一声:“把乌金丝系在蛊神头上的簪子上,轻一点,千万别割断了!别想着切蛊神的头,土司夫人说了,那没用!” 蛊神头上带着一根华贵的镶满宝石的簪子,那是青姑喜爱的盛装的一部分。 战飞云将乌金丝系在上面。蛊神极不配合,摇头晃脑,战飞云费了很大的劲,才搞定这个细活。 此时有一个雷霆,劈在了一个躺在地上,手握钢刀的老兵身上,老兵直接被劈成了焦炭。 萧风大吼:“兄弟们,把手里武器都扔了,任何金属物品都别留在身上! 战飞云,把这张弓子给我扔起来,能扔多高就扔多高!” 战飞云也不问为什么,抓住弓子死命向天上一扔,弓子飞快地升起,穿破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已经不算浓厚的蛊虫乌云。 乌金丝也随着弓子的上升渐渐绷直,那根簪子发出轻微的声响,但上面的宝石很坚硬,落下很多粉末,保住了簪子的金银未断。 天空中一声霹雳,一道肉眼可见的电光劈在了还在上升的弓子上,整条乌金丝瞬间变得白亮如光!萧风大吼一声:“放手!” 一阵强光闪过,众人根本没来得及放手,就被巨大的力量震飞了。蛊神一下子飞上了半空,全身发着青、白、红三色的光芒。 萧风差点被震晕过去,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被雷劈死,难道蛊神是不导电的吗? 他看向张无心等人,虽然个个灰头土脸,口鼻出血,但确实都没被劈死。 众人抬头看向天空,所有的蛊虫都放弃了攻击,形成了一小片乌云,托着飞在半空的蛊神。 蛊神俯视着下面的众人,脸上带着极度的怨恨。身上的三色光芒越闪越快,然后,在它体内,一股雷电的强光喷涌而出,将三色光芒彻底震散。 “仓颉!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给我等着!” 蛊虫纷纷落地,变得焦枯,像被油炸过一般。空中的蛊神掉落在地,衣衫破碎,身上伤痕累累。 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萧风,许久才微微一笑,妩媚之极。 “萧风表哥,你来找我了?是想要跟我亲热了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二章 因果轮回 萧芹把古月儿带进山洞里,放下石门后,将古月儿放在床上,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从古月儿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他知道,古月儿已经完全相信了萧风的话。而自己也没什么可狡辩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从大祭司和渐渐那里学来的魅惑之术发挥到极致,试图让古月儿的恋爱脑战胜理智。 “月儿,祖宗的事儿,我们都没办法改变。但你要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一直以来,我对你的的保护和感情,你应该能感受的到。” 这一招平时本来挺好使的,尤其是配合上萧芹玉树临风的华美风姿,更是效果加倍。 奈何今天萧芹状态实在不佳,恶斗半天,衣衫破烂,脸上被杀虫粉和枪火搞得又黑又黄,长衫露出了小腿。 上面虽然没贴膏药,但玉树临风的风姿也是大打折扣,此时在古月儿的眼中看来,竟莫名有些搞笑和恶心。 “你留着我,是因为我的阴寒体质,对不对?你从小教我练功,也是为了让我能活得更长,有一天成长到满足你需要,是不是?” 萧芹努力挤出笑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对你的好,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你感觉不到吗?” 古月儿摇摇头:“我之前沉迷于你,很多事儿都想不清楚。可刚才我忽然明白了,你对谁都不会有真情的。 你能让云姑娘去当青楼女子,去陪毛海峰和熊力!你能让渐渐去跟严世藩练功!你能让我去骗柯子凡! 我们都是你的棋子!只不过我是一颗比她们重要一些的棋子罢了!” 萧芹叹了口气:“月儿,本来我是真不想这么做的,至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冒险。 白莲教还有复兴的希望,你的确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可既然这颗棋子不能再深远布局了,我也只能物尽其用了。” 萧芹走到古月儿身边,依然保持着风度,不紧不慢地解开了古月儿的衣襟。古月儿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你滚开!” 萧芹叹了口气:“这种事儿,本来最好是两厢情愿的,效果才最好,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最好祈祷你这些年的极乐神功没白练,就算不能帮我神功大成,至少也不至于当场丧命,否则就会像你那个圣女祖宗一样了。” 山洞外劈下了第一道晴天霹雳,将古月儿的惊叫声掩盖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 此时在萧芹的山洞外,柯子凡心急如焚,虽然石门很厚重,但并不是密不透风的,他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 他拼了命地砸石门,却根本毫无效果,只能不停地咒骂着萧芹,希望能激怒他出来对付自己。 奈何苗疆地处偏远,语言不丰富,他的骂人技巧比萧风实在差了太多,何况萧芹此时在干的事儿,肯定比骂人要有意思多了。 此时大山洞的外面,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雷霆之威将蛊神击得神散为灵,也把众人伤得不轻。 萧风脖子火辣辣的疼,挣扎着第一个爬起来,走到渐渐面前,确认她到底是蛊神装的,还是真的渐渐。 渐渐浑身是血,枪伤刀伤无数。但她毕竟曾是血姑之身,内力也十分深厚,蛊虫治好了她的致命伤,居然还活着。 萧风在她身上既感觉不到蛊神的力量,也感觉不到血姑的力量了,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你的血姑之力已散,怎么还这么淫荡啊?” 渐渐疼得龇牙咧嘴的:“男欢女爱,只要两厢情愿,怎么能叫淫荡呢?难道你没有夫人的吗?” 萧风心说我虽然有夫人,但还没用过呢。他见渐渐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挣扎着站起来,又去看其他人。 张无心身上多是硬伤,是和蛊神对砍时被蛊神抓的,最深的伤口几乎能看见骨头,但好在不是要害,也死不了。 战飞云受伤最轻,只是雷霆之力击下来时他离得最近,手还扶着簪子呢,因此被震得口吐鲜血,头发立着,就像超级赛亚人一样。 受伤最重的是大土司夫人,她用血姑之力硬刚蛊神,绝对是小马拉大车,此时血姑之力也已散去,最是危险。 萧风从怀里掏出止血补气的丹药,每人给吃了一颗,剩下的都塞进了大土司夫人的嘴里。 大土司夫人一时咽不下去,嘴里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像一只美艳至极的仓鼠。 这次出发前,萧风扫荡了陶仲文的丹房,除了壮阳药没带之外,各种解毒续命的补药都带走了,心疼得陶仲文直咧嘴。 这时柯子凡发疯般地从山洞里冲出来,哭喊道:“你们快去救救月儿啊!萧芹好像要……杀了她呀!” 萧风苦笑着看着柯子凡,他不是不想救古月儿,而是现在这些人里,还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剩半血的战飞云和十几个轻伤老兵了。靠他们对付萧芹,实在不太现实。 但看柯子凡那副急疯了的样子,萧风也知道古月儿肯定是大事不妙的。他提起绣春刀来,咬牙向山洞走去。 萧风摸摸身上,只有几颗霹雳弹了。这东西战场上好用,一对一用处不大。 这次本来是来杀萧芹救人质的,身上带的都是杀虫粉和枪弹,这东西带得很少。 萧风拉着柯子凡停在大山洞口,冲着萧芹的山洞石门扔了一颗。轰的一声,山洞的狭窄效应扩大了霹雳弹的威力,震得石壁嗡嗡直响。 萧风大喊道:“芹哥,你再不出来,我把山洞炸塌了,你可就大事不好了!” 说完,萧风又扔了一颗,炸得石门飞起碎屑,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其实以霹雳弹的威力,要想炸塌这么大的山洞,至少也得几百颗。但他赌萧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霹雳弹。 毕竟来了五百人呢,每人身上带个两三颗,不合理吗? 萧芹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在自己身子下面痛哭流泪的古月儿,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提枪而起,胡乱裹上衣服,抓着古月儿一脚踹开石门,冲了出去。 萧芹身形如风,一出小山洞,立刻冲着大山洞门口的萧风和柯子凡冲去,不给萧风继续扔霹雳弹的机会。 萧风一把拉住柯子凡,闪到一边。以他俩现在的状态,对上萧芹有死无生,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儿。 萧芹也同样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敢追击,只是一掠而出。 到了外面,萧芹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自己不过进去了一炮……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就变得如此天翻地覆了? 蛊虫尽数落地而死,蛊神,不,那肯定不是蛊神了,渐渐正趴在地上,半死不活地看着自己和古月儿,舌头还在嘴角舔了一下,显然对山洞里发生的事儿已经了然于胸。 萧风脸色惨白,汗水湿透了全身,一看就是一副阴虚阳虚全身被掏空的样子。 剩下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大土司夫人刚刚坐起来,盘膝运气,嘴里还在不停吞咽着萧风塞给她的东西。 张无心和战飞云互相扶持着,看起来随时要倒下的样子。那些老兵有的坐着,有的躺着,站着的很少。 萧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惊又怒又喜。 惊的是萧风这个混蛋,竟然真的把蛊神给杀了!那他妈的可是神啊!神也是能杀的吗? 怒的是没有了蛊神,自己的造反大业多半够呛了,就算苗疆土司们愿意跟自己揭竿而起,也是败局已定。 喜的是看眼前这些人,都是脆皮残血了,大概一碰就得死,自己完全可以趁机将他们全杀掉! 这些人一死,尤其是萧风一死,自己造反最大的威胁就消失了。自己完全可以从长计议,东山再起…… “芹哥,放下古月儿,我饶你一命。” 萧芹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被柯子凡扶着的萧风,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风弟呀风弟,你可真是风趣到死都不变啊。你看看这些人,唯一一个还有点人样的就是柯子凡。 可惜古月儿身上只有一颗解药,她给表姨吃了,柯子凡现在还是手软脚软的呢。就算他的药解了,他的功夫也不够我一只手打啊。 你现在要想的,应该是怎么求我放过你,竟然还大言不惭,说要饶我一命?” 萧风笑了笑,伸手从地上抄起一把火枪,对准了萧芹,萧芹微微色变,下意识的将古月儿挡在身前。 “风弟,你就别虚张声势了,我知道你的枪里没有弹药了。蛊神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吗?你们肯定把能打的弹药都打出去了!” 萧风大喝一声:“拿枪,瞄准!” 张无心、战飞云、所有还能动的老兵,各自从地上抄起一把火枪来,从四面八方对准了萧芹。 萧风喝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不要误伤了古月儿姑娘,她是战飞云的堂妹,又是我表弟的未来夫人!” 战飞云心中一暖,心想萧大人果然对我情深义重,竟然对我堂妹都爱屋及乌。 柯子凡则羞愧万分,当年我那样对他,如今他这样对我,这么看起来,我确实有点那样了。 他们却不知道萧风是虚张声势,他比谁都清楚,地上所有的枪里,都已经没有弹药了,因为都被他打光了。 但其他人并不清楚,萧芹也不清楚,因此萧风底气十足的看着萧芹。 “芹哥,你赌我这枪里没了弹药,赢面很高啊!但这几十条枪对着你,你敢赌这些枪里都没有弹药吗? 只要其中有两三把是有弹药的,只怕你就未必能躲得开啊。要不是顾虑古月儿姑娘的安危,我一声令下,你就成筛子了! 何况你带着古月儿,能跑得快吗?我看你显然是还有急事儿要办啊。我是为你好,放下古月儿,我放你走。” 萧芹的脸色变了几变,咬牙道:“古月儿是白莲圣女,今日既然已经翻脸,若是留她活口,只怕以后她会离间教众!” 这是实话,他之所以没在山洞里杀死古月儿,一来是古月儿毕竟舔了他这么多年,虽然一朝翻脸,毕竟不比旁人。 提起裤子就走,萧芹是绝对能做到的,但提起裤子就杀,这确实比较考验萧芹的人性底线。 当然,若仅此而已,他犹豫一会儿,没准也就下手了。 更关键的是他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万一萧风等人都还活蹦乱跳的,自己还要靠挟持古月儿保命呢。 就比如此刻,萧芹心中十分庆幸。他确实不敢赌,因为他觉得这几十条火枪,里面一个都没有弹药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若是全盛状态,自己靠着灵活的走位躲开几枪也不是问题,但现在自己也伤得不轻,萧风说得不错,能躲开一枪两枪,也绝躲不过第三枪。 因此他在杀死古月儿以除后患,和冒险硬刚火枪之间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活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况自己刚才拿古月儿练功时感觉极好,也许老天眷顾,古月儿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鼎炉呢? 自己只要活下来,慢慢修炼,没准就能突破极乐神功第九重,成为武神啊!到那时有没有白莲教还有个屁的关系? 萧芹既然做出了决定,也就不再犹豫:“风弟,我可以跟你再做一次交易。反正咱俩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了。 不过,这次毕竟是你死我活之事,我担心你不讲信用,万一我放了古月儿,你翻脸让他们开枪,我又怎么办呢?” 萧风一脸的正人君子:“芹哥,你也说过,咱们不是头一次交易了,我有哪次不讲信用过吗?” 萧芹不为所动:“过去说明不了什么,我打赌如果我放开古月儿,你一定会让人开枪的。” 萧风想了想:“那你有什么提议,能让我不用担心你出尔反尔,杀了古月儿呢?” 萧芹皱着眉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古月儿忽然哭喊起来。 “萧大人,开枪,打死这个畜生!连我也一起打死吧,我也不想活了,开枪啊!” 萧芹吓了一跳,伸手去捂古月儿的嘴,却被古月儿咬了一口。古月儿不停喊叫让萧风开枪,让萧芹和萧风两人都慌得一批。 萧芹是怕萧风真的不管不顾下令开枪,反正古月儿也跟他没啥真正的关系,无非是为了笼络战飞云和柯子凡的人心罢了。 萧风则是怕萧芹迟早看出自己是在虚张声势,万一被看出来,那不但古月儿要死,自己这些人也都得死在萧芹的手下。 因此两人几乎同时怒吼一声:“闭嘴!” 古月儿被两人这一喝,吓得全身一抖,一下子真的闭嘴了。 不等萧芹回过味来,萧风怒斥道:“我知道你有求死之心,可人生在世,有很多重要的事儿! 不就是失恋吗?男女之情想通了也不过如此。为了这点屁事就要死要活的,亏你还是江湖儿女!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真是了无牵挂,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 萧芹吓了一大跳,觉得自己手里的筹码马上要贬值了,不敢再硬挺着讲价了,立刻主动降价。 “风弟,这样好了,你拿个人质跟我交换,可以选个不那么重要的,比如……比如战飞云。” 萧风翻翻眼睛:“不行,这丫头要死要活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万一我把她救下来,她还是自杀了,我岂不是白白放走了你?这事儿我还得想想……” 古月儿满脸是泪,哽咽着喊道:“杀了他!开枪!我被他……” 萧芹立刻大声道:“好吧,风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信得过你!你让我走到前面坡顶处,我就放了古月儿。” 山洞在蛊神山的半山腰,萧芹要站到坡顶处,转身就可以往山下跑。这时就算被人打几枪,他依靠草木躲避的机会也大得多了。 他是觉得手里的筹码马上就要不值钱了,才咬牙自己降价的。萧风也是心里打鼓,不敢再拉硬,装作大度的点点头。 “废话,我一言九鼎,天下皆知,岂会跟你耍这种无赖?就依你,到坡顶处放人! 你要敢耍花样,我们身上还有霹雳弹,你就算躲进树丛里,炸不死你也炸你个重伤!” 萧芹想想刚才萧风炸石门时的话,心里更是打鼓,生怕古月儿再喊出什么来让萧风后悔,立刻拖着古月儿往坡顶处走。 萧风站立不动,只是带着众人将枪口一直瞄着萧芹。萧芹走到坡顶处,犹豫再三,终于是没敢下手。 他将古月儿用力一推,自己转身就跑,不停地变换路线和身形,生怕那些拿着火枪的家伙跑过来从身后开枪。 萧风踉跄着跑到坡顶处,冲着狼狈逃窜的萧芹大喊:“芹哥,你记住,我是一言九鼎的人。 下次我再跟你做交易时,你就不要这么为难了,直接相信我就好了!” 萧芹不敢停下脚步,飞奔下山,但心里也在暗自感慨,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是个君子,都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候了,还讲信用呢,真的一枪也没开! 见萧芹跑没影了,萧风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脸上的冷汗。 若是再过一会儿,以萧芹的狡猾,未必看不出破绽来,刚才可以说是凶险之极啊。 想想当年测字,自己让俞大猷留下古月儿性命,当时自己也不明所以。现在想想,今天如果没有古月儿在场,却是万万不可。 自己这出空城计,全靠萧芹有古月儿在手,自己才能假装跟他讲条件不杀他。若是没有古月儿,双方大眼瞪小眼的,怎么办? 自己绝没有不杀萧芹的理由,但偏偏不动手,以萧芹的智商,立刻就能反应过来,自己这边其实是装腔作势,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那以萧芹的为人,肯定是仰天大笑三声,然后把所有人杀死,潇洒地下山拿捏大土司去了。 所以,天书还是靠谱的。自己当初留古月儿一命,今天古月儿无意中当了缓冲区,救了所有人一命。 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柯子凡大喊一声:“月儿不要!”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失节事大 萧风一惊回头,却见古月儿跌跌撞撞地从地上抓起一把单刀来,就要抹脖子。 战飞云一把推开靠在他身上的张无心,扑过去打掉了古月儿手里的刀。 古月儿疯了一样去抢下一把,却被柯子凡扑过来紧紧抱住了。 古月儿拼命挣扎,哭喊着:“你放开我,让我死!你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风无奈地爬起身走到她面前,淡淡的说:“有什么不知道的,看你们俩出来时候的造型,谁还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吗,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到今天才发生这事儿已经算很神奇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古月儿被萧风的观点震撼了:“你说什么?你不知道这种事儿对我们女人有多重要吗?” 萧风皱皱眉:“有多重要?这事儿又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不行吗?” 古月儿目瞪口呆,她从没听过这种论调,一时间确实接受不了。 她虽是江湖儿女,可也是从小听着“生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话长大的,概莫能免。 萧风知道古月儿心结不破,早晚还是个死,他既然把她救下来了,就不能再看着她走上绝路。 “你到底怎么就活不下去了?说出来听听。如果你说得有道理,我就让他们放手,随你去死。” 古月儿满脸通红,不知道这事儿还有什么可讨论的,自己失身了呀,怎么他感觉都不算啥事儿呢? “我……我……这样了,以后怎么有脸活下去!” “你为什么没脸活下去呢?” “因为……因为我……失身了……” “女孩当了新娘子都会失身的,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可是新娘子那不叫失身啊,那是和自己的相公啊!” “为什么和自己的相公就不叫失身呢?” 古月儿又气又急,但此时求死不能,想死还得必须经过萧风同意,这实在是一件很扯淡的事儿。 “人人都知道的,跟相公不叫失身,这还有什么理由吗?” 萧风忽然正色道:“当然有理由!但这理由与是不是相公无关!失者,损也,痛于心中,因不愿也。” 众人都愣住了,啥意思?失身还能讲出这么多道道来吗?你这学问也太杂了吧! “我问你,同样是一样东西没了,为何有的叫丢弃,有的叫失去?” 古月儿犹豫一下:“因为丢弃是不想要了,失去是还想要,但没有了。” 萧风点点头:“没错。只有你珍视的东西,喜欢的东西,没有了,才能叫失去。 我失去过很多很多,多到你想象不到。就在我这次出京前,我还刚刚失去了……常安。 这才叫失,你说,我能说我失去了严嵩,失去了严世藩吗?虽然他俩也在我生命中也挺重要的。” 古月儿摇摇头,虽然悲痛万分,还是差点被萧风逗笑了,可这和失身有什么关系呀? “古月儿,如玉因为帮我而死,胭脂虎因为帮我而死,现在常安,也因为救我而死。你说,我算不算失去她们?” 古月儿点点头,萧风直直的看着她:“那你说,我失去了这么多珍贵的东西,我该不该自杀呢?” 古月儿摇摇头:“那不是你的错……”一语未了,忽然停住了,她明白了萧风的意思。 萧风淡淡地说:“其实你说错了,这其中,肯定有我的错。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一点,也许她们都不用死的。 但即使这里有我的错,我也不可能为此而自杀。因为还有很多喜欢我,需要我的人。 与其自杀,还不如做更多更好的事,她们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我能这么做。” 萧风看着古月儿,诚恳地说:“你发生的事,你失去的东西,甚至都不是你的错。我都活得好好的,你有什么理由自杀呢?” 古月儿脑子被萧风说乱了,结结巴巴的说:“可是,可是这不同啊,女人……女人如果被不喜欢的男人给……那还怎么活……” 萧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喘气的渐渐:“渐渐,你跟很多不喜欢的男人睡过,你想死吗?” 渐渐呸了一声:“好端端的,我干嘛想死?我要死也得死在床上,死在男人的肚皮上。风表哥,最好是你的肚皮。” 那些正在彼此包扎伤口的老兵们哄堂大笑,刚咽下最后一颗丹药的大土司夫人一下被噎住了,翻着白眼瞪着渐渐。 这孩子,血姑之力都散了,怎么还这德行。看来血姑身份只是一方面啊。 从小没娘教,跟着萧芹这个坏种又混了那么久也是原因之一。 看来以后就要靠我这个表姨管教她了,唉,头疼头疼。 古月儿红着脸道:“那不同,她曾是血姑来着……” 萧风淡淡道:“你觉得云姑娘和画姑娘应该自杀吗?” 古月儿一愣:“她们曾是青楼女子,这是没办法的事。” 萧风笑了笑:“所以同是女子,又有这许多分别。可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衷,岂能一言以蔽之?” 古月儿说不过萧风,只是流泪:“可你……你也说过,你有许多人喜欢你,需要你,所以你不能死,可是我……” 萧风嫌弃的看了一眼傻乎乎的死死抱着古月儿的柯子凡,心想这个表弟如此蠢笨,当初是谁吹嘘过他是苗疆天才的? 难道苗疆这么缺人才的吗?不会是靠着《我的大土司爸爸》一文当上的播音员吧? “凡弟,古姑娘说,她在这世间没人喜欢,没人需要了,所以她要去死!” 柯子凡这才反应过来,点头犹如鸡啄米:“我喜欢,我需要!” 大土司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却正对上萧风的目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知道是征求自己的意见。 大土司夫人微微一笑:“那也得古月儿姑娘愿意才行。我却是没什么意见的。 这事儿本就是萧家人造的孽,只怕古家人不肯原谅我们。” 萧风看向战飞云:“这儿的古家人只有你了,你是古月儿的娘家人,她无父无母,你长兄如父啊。” 战飞云会意,赶紧点头:“月儿,罪过都是萧芹的。我看少土司是真心喜欢你的,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做主。” 古月儿原本悲痛欲绝,一心求死,其实失身只占一半。另一半是因为忽然之间,得知萧、古两家的秘事和萧芹的真面目。 想想看,她舔了十多年的男神,忽然就变成渣男了! 就好比她一直是坐在宝马车上笑的,结果萧风忽然告诉她,萧芹的宝马车是租来的,她能不哭吗? 宝马车是租来的也就罢了,渣男临分手前还他妈的强行车震,而且还想要杀人灭口,搁哪个姑娘身上受得了这刺激? 不过她毕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一股热血下头之后,被萧风摆事实讲道理,已经将必死之心消磨了大半。 现在一看自己舔狗身后有舔狗,虽然自己被渣了,柯子凡依旧对自己狂舔不止。 而且该舔狗还是官二代,未来婆婆还不反对,娘家还有人撑腰,那还死个屁啊! 当下古月儿羞涩的点点头,算是同时答应了不自杀和嫁入柯家。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一起看向萧风,等着他吩咐接下来怎么办。 萧风抬头看了看蛊神山下:“咱们得赶紧赶到大土司府去。萧芹狗急跳墙,肯定要趁着蛊神山的事情还未败露之际,胁迫大土司叛乱。 朝廷早有防备,只是不愿先动手,让萧芹挑拨得逞。可只要苗疆的兵一杀出隔离墙,各地兵马一定会齐聚苗疆,到时苗疆就完了! 我进苗疆之前,还安排了一件事儿,可成与不成,既要看海瑞的能力,也要看天命了。” 萧风没猜错,萧芹一下山就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向大土司府。 他身上有伤,但大概因为古月儿的身体确实很对他的路子,因此他此时感觉不错,状态回升。 他赶到大土司府时,各地的小土司已经齐聚大土司府,正在激烈争辩着。 大概有一半的土司坚决支持大土司反抗朝廷的做法,这些土司有的是确实对大土司极其忠诚,也有的是已经被萧芹用极乐丹和金银买通。 另一半则对反抗朝廷表示反对,这些土司有的是心存疑虑,觉得造反没前途,有的是因为朝廷的助学政策,对朝廷心存好感。 熊力带着大土司的卫队包围了整个大土司府,名为保护会场,实际上是等着最后举手投票时,随时动手干掉顽固不化者。 云姑娘站在熊力身边,熊力时不时地偷偷伸手在云姑娘身上摸一把,裂开嘴幸福地笑起来。 云姑娘面带微笑,温柔地靠着熊力,眼睛里却是冷漠异常,只是熊力这等粗汉却看不出来。 争吵正激烈间,萧芹匆匆赶到。他在路上已经整理了一番仪容,但见惯了他玉树临风的云姑娘还是吓了一跳。 “圣使,你这是怎么了?这个……小腿都露出来了……” 萧芹实在没时间找衣服换了,他一摆手:“里面商量得怎么样了?” 云姑娘轻声道:“有一半土司不同意起兵,大土司虽然表态要起兵,可也说得不多,不够积极。” 萧芹沉着脸冷笑道:“来不及了,你们跟我进去,谁敢不同意起兵,直接动手杀了!” 云姑娘一愣:“这么急吗?不是说慢慢来的吗?你不是还说要带祭司来震慑的吗?祭司们呢? 萧芹咬紧牙关:“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分作两队,白莲教的人都留下。云儿跟着我进去,看我眼色行事! 熊力,你带上自己的心腹军队,直奔蛊神山。路上如果遇到明军,格杀勿论! 记住,大土司夫人和儿子也在,能抓就抓,不能抓,一起杀了! 对了,他们手里有火枪,但你不必害怕,那些枪里应该没有弹药了,就是有,也就几颗了!” 熊力咬咬牙,自知从反叛大土司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算他饶了大土司夫人和柯子凡,将来也未必有活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吆喝一声,带上忠于自己的五百兵士,直奔蛊神山而去。 萧芹和云姑娘带着卫兵闯进了大土司府的内院,正在激烈争论的土司们顿时站了起来,一起看向大土司。 大土司沉着脸,缓缓站起:“萧芹,会还没开完呢!你这么急干什么?” 萧芹表面平静,心急如焚:“大家也讨论了很久了,依我之见,现在就可以表态了吧。” 大土司皱了皱眉,本来说好的,给他三天时间,尽量说服大家同意起兵,现在一天还没过完,怎么说变就变呢? 这就好比说好了是四十五分钟的,结果我这儿刚开始十五分钟,你就打电话来说时间到了,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大土司沉声道:“萧芹,凡事不可过分!你当起兵造反是过家家吗?苗疆土司议事是有规矩的,你赶紧带人退出去!” 萧芹心说难道我不清楚这个道理吗?可我现在不是没办法吗,我提前打电话是有原因的,因为有人来查房了呀! “大土司,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种事儿,多说无益,要当机立断才行!” 说完逼视着各位土司,冷冷地说:“大土司为了苗疆百姓和各位的利益着想,要起兵反抗大明朝廷。 不才萧芹,已经联络白莲教、蒙古人、女真人、海盗倭寇、乌斯藏区,一同起事,势在必得。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一个小土司站起来喝道:“我反对!” 萧芹咬着牙:“我再出最后一口价,起事之前,每位土司一百颗极乐丹,两千两白银!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那个小土司坚强地喊道:“我反对!” 萧芹一爪抓向小土司,小土司身后的两个侍卫立刻挥拳而上。 这些小土司们也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身边侍卫也是重金网罗来的武林高手,决不是不堪一击的。 但跟萧芹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三招之后,一个侍卫就被重伤了,其余反对的土司一起跳起来,纷纷大喝。 “大土司,这是干什么?我们不反,就要杀我们吗?侍卫们,咱们不能等死,动手!” 萧芹带进来的大土司卫队,和小土司的卫兵们打成一团,那些赞成起兵的土司十分尴尬,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土司之间各有领地,平时冲突并不多。何况大土司一直不说话,这个态度也比较奇怪。 这些土司纷纷约束部下,两不相帮,躲在一旁吃瓜。 大土司沉着脸,看着两伙人拼斗,心里乱极了。他自然也是不愿意起兵造反的,可老婆孩子在人家手里,大祭司又实力强大,他也无力反抗。 可眼看着那些平时称兄道弟的小土司就要被杀,大土司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大喝一声。 “住手!萧芹,此事还需自愿才好!他们不愿起兵,随他们去吧,何必苦苦相逼?” 大土司一开口,那些卫兵都有些犹豫。虽然他们跟着熊力和萧芹反叛了,但毕竟大土司积威已久,不可能一点影响没有。 只有混在卫兵中的几十个白莲教徒,是从迷魂谷调来的,是白莲教在苗疆最后的实力,依旧毫不犹豫地下着杀手,和小土司的卫兵们打得最凶。 大土司不说话时,人们还没感觉,他这一说话,小土司们忽然发现,这些卫兵竟然并不是都听他的话,反而看向萧芹! 而且他和萧芹说话的口气,也并非是命令的,反而是商量的。大土司会这么说话吗? 其中一个土司猛然醒悟:“大土司,你是不是被胁迫了?我就说不对劲!这萧芹算个屁,轮得到他做主?” 大土司把心一横:“不错!我妻子儿子都被萧芹抓了,他伙同大祭司,胁迫我起兵造反,是我对不起各位兄弟了!” 话一出口,大土司就是一愣。不对呀,我不是被下了哑蛊的吗?这些话是我能说出口的吗? 大土司看向萧芹:“大祭司怎么了?她下给我的哑蛊,不管用了?她背叛你了,还是死了?” 这些土司都是苗疆的贵族,他们并非无知之辈。这次同意造反的那些,一方面是贪图利益,另一方面是大土司和大祭司带头要干的。 大土司和大祭司是苗疆两大领袖,因此这些土司也就顺水推舟了。此时一听大土司是被胁迫的,而且大祭司可能死了,顿时人心浮动。 那个喊了两次“我反对”的土司忽然喊道:“有百姓看见,今天早上,蛊神山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山顶之间,有一根根黄色的旋风,在骄傲的刮着。” 另一个土司喊道:“没错,天降异相,一定是大祭司出事儿了! 大祭司理应守护苗疆,可她和萧芹合谋,要把苗疆拖入万劫不复,一定是上天降罪了!” 萧芹没想到大土司真敢鱼死网破,眼见小土司们群情激奋,就连之前得了好处,同意起兵的土司中,也有反水的,顿时急了。 “云儿,动手!所有卫兵听着,今天事成后,每人一百两银子,十颗极乐丹!” 大土司府里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也是熊力带着五百士兵迎面撞上萧风一行的时候,双方都停下脚步,遥遥相对。 这五百人都是熊力训练出来的大土司近卫,战斗力很强,看着就一个个龙精虎猛,禁欲三年随时会流鼻血的样子。 萧风看了看自己这边,只剩了五十多个的老兵,真能拿刀干架的最多二十人。自己和张无心、大土司夫人伤得都不轻。 尤其是自己,不但在打斗中受伤不轻,连续两次召风,一次引雷,全身都被掏空,和大土司夫人同病相怜。 渐渐就不用说了,现在还是古月儿背着呢。柯子凡没弄到解药,迷药过劲还得一两天,此刻是个不折不扣的软脚虾。 现在真能动手打的高手,也就战飞云和古月儿两人,还不能考虑古月儿刚丢了一血,战斗力下降的问题。 所以,萧风苦笑着看着对面的五百人。这仗怎么打呀?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四章 残血遇敌 熊力心里也有点打鼓,虽然他做好了心理建设,但面对大土司夫人时,还是有些惊慌,因此也没马上下令冲锋。 双方僵持片刻,萧风苦笑着问大土司夫人:“表姨,你和渐渐还能不能弄出几只蛊来吓唬吓唬他们?” 大土司夫人摇头道:“方才一战,不但耗尽了我的修为,估计也耗尽了虫族灵力,估计百年之内,苗疆都难出能驭蛊之人了。” 萧风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咱们现在这状态,连逃跑都逃不了,这种仗就只有一个打法了。” 大家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五百人,不知道萧风还有什么好办法,都期待地看着他。 萧风把古月儿和战飞云叫过来,低声吩咐两句,他俩愣了一下,随即分头就跑。一左一右,转眼就跑到了山路两边的草木之中。 熊力离得远,又没带望远镜,隐约看见对面似乎有逃兵。 逃就逃吧,反正这俩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干掉萧风,抓住大土司夫人和柯子凡! 嗯,虽然萧芹说了,迫不得已时该杀就杀,可是熊力觉得最好还是能活捉大土司夫人。 毕竟自己将来要当大土司啊,云姑娘虽美,但大土司夫人更美啊。 虽然对自己没啥感情,但纳个妾不好吗?毕竟是曾经的大土司夫人啊! 想到这里,熊力整个人开始崛起,大喝一声:“兄弟们,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萧芹当了皇帝后,我就是大土司了! 兄弟们立了功,都封为土司!到时候咱们共同掌管苗疆!咱们也随便吃肉,随便娶女人!” 士兵们欢呼了起来,熊力这一套激励政策,和白莲教承诺教徒来生当地主的大饼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很接地气。 以苗疆士兵的眼界,告诉他们封你当一品尚书,二品侍郎,都没啥吸引力,因为他们没见过那些人的日子是咋过的,全靠想象。 但土司老爷们平时的日子是咋过的,他们却看得一清二楚,并且一直羡慕得口水直流。 这就是思想工作者的能力问题,你画的饼不一定是最好最香的,但一定要是这个人吃过见过的最好最香的。 拿狗蛋为例,如果萧风要激励他,大概率就不会说给你娶个天上的仙女那样的美人,而是会说我帮你把小花拿下。 所以萧风在后世开公司时,就不会动不动拿上市说事儿。上市对普通员工的激励作用,相当于哥明年给你娶个嫂子,远不如年终奖有吸引力。 受到了大饼鼓舞的苗疆士兵,流着口水,摩拳擦掌,就要往前冲锋,萧风大喝一声:“举枪!” 众人一愣,刚才放走萧芹后,在地上划拉半天,也不过才找到三颗被踩进土里的枪弹,此时都在你手里了,我们举枪有个屁用啊? 刚才拿空枪吓住了萧芹,现在又要来一遍吗?空城计好像也不能唱两次吧? 众人不管怎么想,都按照命令把枪举起来了,对准了这五百士兵,并且假装很认真地单眼吊线瞄准。 苗疆也是有火枪的,只是很原始,士兵们此刻见到这些枪,一看就很高级的样子,不禁都有些迟疑了。 熊力大吼道:“大家不要怕,萧芹说了,他们的枪里没有子弹,就是有也只有几颗了,屁用没有,大家上!” 士兵们鼓起勇气冲了起来,萧风喘了两口气,一马当先地向前走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运足内力大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士兵们一边冲锋一边摇头,表示不太清楚你是谁,有屁就放,难道还指望我们捧个哏吗?我们又不姓于。 “我乃当今万岁师弟,文轩真人,大明天师,中书舍人,銮仪卫,江南总督,皇子之师,工部尚书,大理寺少卿,顺天府代府尹、入世观观主、天赐集团大东家……萧风! 尔等无知凡夫俗子,胆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在此地画下刀剑阵符,尔等胆敢靠近本天师,必遭刀剑之伤!” 萧风说完拿起桃木剑挑起符纸,一通比画后,潇洒的一刺,呼的一声,符纸烧成了飞灰。 这套程序,大明百姓见多识广,但苗疆群众却头一次见到,不禁都吓了一跳。 熊力却是见过世面的,他跟随大土司曾到过中原等地,见过道士们开法坛的那一套,因此并不受骗。 “弟兄们不要怕!他是故弄玄虚,那纸上自带引火之物,并不稀奇。还远不如祭司们的蛊术神奇!冲啊!” 眼见也并无其他神异之处,士兵们松了口气,继续加快脚步冲锋,并纷纷表示中原神棍吓不倒我们! 眼见五百士兵在大路上越冲越近,老兵们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要装到什么时候。 就连大土司夫人和渐渐也看着萧风,一脸的不太信任,萧大人,你行不行啊。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腿脚最快,立功之心最盛,一心想在将来分配地盘当土司时,能分配个一线山头,至少也得是个强二线山头。 那些没他们跑得快的士兵,气喘吁吁地紧追不舍,心想分到三线山头我们也认了。 千万别弄到四线去,到时连个金拱门都没有,只能吃山寨版的香辣蝎子堡。 当最前面五个人冲到距离萧风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忽然就飞起来了! 没错,就是飞起来了,他们腾云驾雾的飞向萧风,手里的大刀还在挥舞着,就像带肉版的一曲肝肠断,从琴弦里刚飞出来的一样。 他们不禁诧异为何自己忽然就轻功了得了,然后低头一看,才发现屁股以下跟在后面紧追不舍,生怕将来上半身当了土司,就喜新厌旧,不要老屁股老腿了。 惨叫声是在摔落在地时才发出来的。他们在空中飞行十几步,堪堪落在了萧风的面前,不甘心的抬头看着萧风,剧痛扭曲的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萧风站在原地不动,山风吹动,衣袂飘飘,杀气和仙气同样浓重。 老兵们紧张的情绪一下崩溃了,大吼起来:“大明天师!大明天师!大明天师!” 后面猛冲的士兵一下子根本就刹不住车,即使前面的想停下,后面的也把他们推撞着往前冲,他们扭曲着脸,冲进了萧风画下的死亡区域。 就像房价一样,渴望一线山头的战士们最先倒下了,然后是二线的,因为跟得太快,也被腰斩了,三线的好一点,终于刹住了车,也被崩了一身的血。 冲在最后面的士兵暗自庆幸,争什么争,看来还是四线山头最安全啊! 众人都惊恐地看着萧风,熊力也吓傻了。 不会吧,这个萧风,真的会什么刀剑符?杀人于无形吗?这不是神仙吗? 萧风冷笑道:“萧芹没告诉你们吗?你们的蛊神今天早上现世了,但被我杀了。 你们的大祭司,意图谋反,也被我杀了! 萧芹跑得够快,这才捡了一条狗命。难道你们没看见他那副狼狈样吗?” 苗疆士兵们一向对大祭司又敬又怕,听说大祭司被杀,士兵们都有些不信。萧风冷笑道。 “萧芹告诉你们来蛊神山的方向堵截我们,说明我们就是从蛊神山上下来的。 如果大祭司不死,你们觉得她会放我们下山吗?” 说着,萧风将大祭司平时戴着的帽子扔在了那群士兵中间,士兵们像躲瘟疫一样的连连后退,半天,才有一个士兵喊了起来。 “这确实是大祭司的帽子,我在大土司身边当差时见过她的!这上面的花纹,只有大祭司才能戴!” 士兵们都敬畏地看着萧风,最前面的人已经开始缓缓后退了。 熊力咬咬牙,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别说是萧风杀了大祭司,就是萧风真的杀了蛊神,他也必须拼死一搏! “怕个屁!就算他杀了大祭司,此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们看看他们一身的伤!趁他病要他命,给我杀!” 士兵们犹豫着,向前蹭了两步,忽然一个士兵惊讶的张大了嘴。 他发现了自己面前有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现在因为挂上了血珠而微微显形了! 萧风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要坏,一旦乌金丝被发现,自己装神弄鬼就会被揭穿。 这些人其实只死了十几个,真要动手,自己这边还是必死无疑。 萧风举起桃木剑,向前一指,大喝三声:“退!退!退!” 路边的杂草灌木如同被无形的刀剑砍断了一般倒伏了,那个洞察了秘密的士兵因为靠在最前面,被向前冲过的乌金丝一下腰斩了。 十几个离得近的人,都被拦腰截断,吓得众人没命地后退。那个洞察了秘密的士兵惨叫起来。 “我看见了,这其实是……” 砰的一声,秘密和脑袋一起被打碎了。萧风扔掉手里冒烟的火枪,换了背上的另一把,心里直打鼓。 幸亏这家伙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乌金丝,说话又啰嗦。不过这下弹药就剩两颗了,空城计更空了! 战飞云和古月儿各自带着一只手套,将乌金丝抓在手里。为了不被人发现的动静,他们不敢动作过大,往前冲了两步就停下了。 但那些士兵已经慌了,都觉得萧风是在太狠了。 你要用仙法就用仙法,要用火枪就用火枪,怎么还两样一起用呢?你到底是科学派的还是魔法派的呀? 场面僵持了一会儿,士兵们没看出什么来,熊力却看出来了,或者说,猜出来了。 他虽然没见过乌金丝,但刚才萧风一喊“退”,那所谓的刀剑符结界往前移动的时候,他看到了左侧草木丛中似乎有个人影一动。 联想到之前的逃兵,他忽然明白了,大喝一声。 “兵分三路!路两边的草木丛中各去五十人,把藏在里面的人搜出来! 路上的士兵,将刀立在腰间,向前冲!这不是仙法,应该是有极其锋利的武器在路中间!” 萧风一愣,想不到这个长得像偷袈裟的家伙,居然还粗中有细! 他大喝一声:“退!”随即向前冲去。 战飞云和古月儿也知道暴露了,也不躲了,站起来就从两边往前冲,萧风紧紧跟在乌金丝的后面,左手提着绣春刀,右手拿着火枪。 身后的众人,虽然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但也都挣扎着站起来,跟着萧风一起往前冲锋,气势不能输! 中路的士兵们后退没有战飞云和古月儿往前跑得快,只得按熊力说的,将腰刀竖起来,挡在腰间。 同时一百人分开两队,冲向两侧的战飞云和古月儿。 但战飞云和古月儿配合得很默契,把乌金丝拉得忽高忽低,躲开了中间那一段。士兵们一会儿被切脚,一会儿被切头,死伤惨重。 这个打法如果实在平地上,一点用处没有,但在苗疆的山路上,效果却出奇的好。 因为路窄人密,两侧草木茂密,既看不清楚乌金丝,躲避起来也很不方便。 当两边的人终于将战飞云和古月儿追上时,苗疆士兵已经伤亡过百了。剩下的人也已经退到了熊力的面前。 萧风看准空隙,抬起枪来对着熊力抬手就是一枪。熊力早有防备,伸手拉过身边的士兵一挡,用替死鬼当了盾牌。 萧风换了一把又开一枪,枪没响。萧风骂了一声,扔下火枪,拔出绣春刀,指着熊力喝道。 “看你长得五大三粗的,原来是个只敢躲在兄弟背后的懦夫!还拿自己兄弟挡枪,无耻之徒! 凭你也配当大土司吗?我看这些勇士谁都比你有资格!” 士兵们纷纷看向熊力,苗疆地处偏远,人民彪悍,对懦夫一词,要比隔壁老王还敏感。 更别说熊力这样带兵之人,懦夫这个名头,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更不能承认用兄弟当肉蒲团挡枪。 他刚才用士兵挡枪,本没人看到,但萧风这一戳穿,看看死在他身边的士兵,其他士兵们的脸色也颇为怀疑。 熊力喝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打偏了,打死了我的弟兄! 我熊力是不是懦夫,我这些兄弟们最清楚,想当年我……” 萧风嘲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若真有胆量,就自己来取我的人头!你敢吗?” 熊力犹豫了一下,他是苗疆第一高手,否则也不会成为大土司的侍卫首领。 因此他早就看出,萧风武功虽高,但内外伤都很重,确实已是强弩之末了。以自己的功夫,现在要杀萧风,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萧芹和大祭司都败在了萧风的手下,平时萧芹也总说萧风厉害。 何况听听刚才萧风的那一串头衔,一张名帖估计都写不下,比少林寺驻武当山办事处大神父王喇嘛都厉害! 最妙的是,现在的萧风是空血状态,自己一碰就死。这一战之后,自己不但是苗疆第一高手,也将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到时候,只怕不是一个苗疆大土司就能打发自己的了,这功劳和名望,至少也得给个江南大土司当当! 熊力狞笑着拔出腰刀,伸手命令士兵们让开。 “好,既然你想死在我手里,我就成全你!” 萧风提起一口真气,紧紧的握住手里的绣春刀,他知道现在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他手里,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杀了熊力。 擒贼先擒王,这一招永远都是有效的。 何况大土司夫人和柯子凡都在这里,只要熊力死了,这些士兵没了发工资的,自然就会跳槽了。 问题是,熊力的功夫就算比不上萧无极,至少也是萧无用的级别。自己要是满血状态,当然不怕,可现在,只怕连严世藩从土里爬出来都能杀了自己。 此时萧风身后的众人都帮不上忙,只是举着空枪吓唬着围上来的士兵。 两边的草木丛中,战飞云和古月儿与围攻他们的士兵激烈交战,也顾不上萧风。 萧风深吸一口气,冲熊力挥了挥刀:“有种就来啊,犹豫什么,懦夫!” 熊力大怒,挥刀就砍。他长得粗豪,却不是没有心机之人,不求速胜,只求安稳,打得很稳健。 萧风靠着最后的一点力气,躲闪多,招架少,好几次被迫靠在地上打滚躲过熊力的杀招。 熊力哈哈大笑,看出萧风不敢跟他对刀,招式更加大开大合,打得萧风如同滚地葫芦一般。 终于,萧风滚着滚着,滚到了扔在地上的火枪旁边,猛然抄起地上的火枪,对着熊力就是一枪。 熊力大惊,以为自己着了萧风的道,知道自己躲闪未必能成功,伸手抓过身边的一个士兵挡在身前。 时间就像停住了一样,熊力慢慢的挪开惊恐且愤怒的肉蒲团,看着眼前的萧风。 萧风手里的刀和枪都无力的垂在了地上,正看着他微笑。 “我说你拿兄弟挡枪,没说错吧。大丈夫敢作敢当。 你不但做事龌龊,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不但是懦夫,而且是个卑鄙小人。” 熊力这才想起来,那把枪本来就是萧风打空了弹药才扔在地上的!自己上了萧风的大当了! 他明知道打不过自己,还非要激自己亲自动手,就是为了这一下! 自己在激战之中,应激反应之下,肯定想不起来枪里没有弹药! 熊力手中的肉蒲团奋力挣开他的手,惊魂未定地退回到士兵们中间,愤怒而失望地看着熊力。 其他士兵也都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一来表达对熊力的失望之情,二来免得再被抓去当替死鬼。 熊力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萧风这是自知必死,在临死前也要恶心自己一下,让自己在属下面前失去威望! 这个损人不利己的混蛋! 熊力看看士兵们的脸色,咬咬牙,知道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以后靠重赏再买人心了。实在不行就换一批! 他狞笑着举起大刀:“本来想给你个痛快的,既然你给我来这么一手,老子就把你手脚都剁下来,拿你泡酒!”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五章 幡然悔悟 熊力举起大刀,迈步向前,萧风左手将绣春刀插在地上,撑住自己往后仰的身子,右手将火枪又抬了起来。 熊力哈哈大笑:“还来这一手?你不知道空城计只能唱一次的吗?当年孔明要敢唱第二次,司马懿早就砍死他了!” 砰的一声,熊力全身一震,后退一步,低下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弹孔,正汩汩的向外流淌着鲜血。 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嘴里却吹出了一个血泡泡,就像离开了水的鱼一样,然后他像熊一样的高大身躯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士兵们都吓得后退一步,连树林里打得激烈的两伙人也不约而同的停下手,看向这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风叹了口气,缓缓爬起来,两手拄着绣春刀,看着躺在地上抽搐的熊力。 “我这枪里其实是有弹药的,只是我知道,当时隔着那么多士兵,很难一枪命中你,所以我假装搂了扳机,其实并没有。 刚才我滚过来抓住火枪的时候,虽然机会比那会儿好一些了,但距离还有点远,你身边还有可以当肉盾的士兵。 何况以我现在的体力,枪法未必有平时那么准了,所以我又没真正的搂火,让你以为我是拿空枪吓唬你。 你慌乱之下如我所料,故技重施,拿兄弟当了肉盾。众目睽睽之下,你肯定恼羞成怒,加上你认定我手里的是空枪,所以再无戒备。 所以最后,你就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咱俩中间毫无阻隔,就这么几步远的距离,我就是蒙上眼睛也能打中你的要害。 不过我手抖得太厉害了,本来爆头是最安全的,但人的脑袋在危急时刻,闪躲也是最快的部位。为了保险,我还是选了你宽阔的胸膛。 老天保佑,你没穿什么传说中的宝贝盔甲,这一枪要是打不死你,估计你要砍的就不只是我的手脚了。” 熊力嘴里冒着血泡,只觉得萧风的旁白很烦人,难道我死个明白还真能欣慰多少吗?呸! 熊力没气儿了,萧风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士兵,知道他们现在处于崩溃的临界点,既有可能一哄而散,也有可能乱刀砍死自己。 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用最开心的语气大喊:“恭喜大家,熊力已死,大家终于可以弃暗投明了! 大土司夫人和少土司在此,知道各位都是被熊力胁迫的!他们发誓,只要各位忠于大土司,每人给一百两白银封赏,既往不咎!” 柯子凡一愣,反应有点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发这个誓,大土司夫人已经举手指天了。 “苍天在上,蚩尤神作证,我以全家性命担保,各位只要肯弃暗投明,大土司府既往不咎,每人给白银一百两!” 柯子凡赶紧跟上,鹦鹉学舌一般地重复了一遍。士兵们都停止了攻击,重新聚在一起,看着眼前的这群人。 他们的眼神中仍有疑虑,彼此窃窃私语,和平时相厚的兄弟们商量该怎么办。 赏格固然是极其诱人的,但毕竟自己跟随熊力叛变了,万一大土司秋后算账怎么办?这誓言可信吗? 萧风知道此时是最关键的时刻,造反者的顾虑是很深的,想靠三言两语就完全说服众人,那是主角光环的想当然。 因此他举起双手:“你们知道我乃是当今万岁师弟,文轩真人,大明天师,中书舍人,江南总督,皇子之师……” 士兵们纷纷表示我们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这么多头衔我们也记不住,总之我们知道你很牛就对了。 “我愿自缚其身,在你们手里当人质,若是大土司敢不听我之言,不兑现承诺,你们就一刀杀了我!” 萧风身后众人大惊,一起高喊:“萧大人,万万不可!大人千金之躯,岂可如此犯险!” 萧风心想不是我想犯险,这些兵士还有三百多人呢,他们真要杀,咱们都得死,我不过是做个姿态罢了。 众人的惊呼反而增加了士兵们的信任,他们觉得萧风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当人质足够分量。 因此他们答应了,没收了萧风手里的刀和枪,绑上双手,准备回大土司府去。 他们心里其实还有别的小九九,回到土司府,再观望形势,若是萧芹那边胜利了,他们就继续跟着萧芹干。 若是萧芹那边失败了,大土司重新掌控了局势,那就让萧风逼着大土司也发誓并兑现承诺! 刚走出去不远,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就见右边烟尘滚滚,声音嘈杂,似有大队人马开来。众人停下脚步,一起狐疑地望向前方。 确实是大队的人,没有马,而且也不是军队。数不清的老百姓拿着菜刀、锄头、凳子腿、弓箭、钢叉,乌泱乌泱的走过来,看架势至少有几千人。 苗疆山多林密,百姓半耕半猎,因此家家户户都有打猎用的弓箭钢叉,这些平民武装起来倒也不可小视,可谓全民皆兵。 士兵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个平时威望较高的站出来大喝道:“前面是大土司府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那些百姓认出了这些人是大土司府的侍卫,竟然不是敬畏,而是纷纷挺起钢叉,拉开弓箭,一副准备作战的架势。 士兵们吓了一跳,对方人多势众,真要打起来,自己这边必败呀。只是苗疆人向来是忠于大土司的啊,这是怎么了? 领头的士兵喊道:“你们疯了吗?我们是大土司府的人!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百姓中传来冷硬的声音:“大土司已经被萧芹控制,各位土司被大土司找来开会,也会被逼反叛朝廷。 这些百姓不愿附逆,要到大土司府去请愿!你等身为大土司府的侍卫,不能保护大土司,反而让其被奸人掌控,你们才是造反!” 士兵们伸长脖子,才看见口出狂言的家伙,是个穿着破旧官服的汉人,士兵中有认识的喊了出来。 “是巡按御史海瑞!我弟弟就在他开的学堂里念书!因为打学官差点被开除了!” 人群中的百姓也认出了那个士兵,一个干巴老头挤出人群,上前就是一巴掌。 “混账,这么多天也不回家看看!以前跟人家说咱家是土司老爷的亲戚,儿子还在大土司府当侍卫,何其荣耀? 现在可好,海大人说大土司被人控制了,你们这帮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连大土司都保护不了?” 这些侍卫本就来自苗疆各村寨,都是出名的勇士才被选拔到大土司府的,此刻居然有一大半在人群里都有亲戚朋友。 一时间,呼爹喊娘,小二老三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其他恩怨。 “白老三,你半夜爬我家二妮子的阁楼,说娶她都两年多了,就看不见你人影!你小子是想不认账吗?” “那能怨我吗?你张口就是十口猪一头牛,我这边拼死拼活的,攒下的钱也就够八口猪的,牛腿还看不见呢!” “那也不怪我啊,我儿子要娶铁匠家的闺女,他开的就是这个价啊!你不给我,我拿什么给他啊!” “那不对啊,你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啊!所以我娶二妮子应该只要五口猪,半头牛就够了吧?” “呵,就你会算账吗?老子年富力强,还能生呢,万一再生个儿子怎么办?” 一片乱糟糟的大型认亲现场中,海瑞忽然看见了在士兵们身后跟着的一小群残兵,他大吃一惊,随即认出了一步三晃的张无心。 海瑞高声喊道:“张无心,张无心,萧大人说你们要去解救大土司的家人,萧大人在哪里?” 士兵们默然,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闪开身子,露出了被围在中间的萧风。 他青衣白袍,双手被绑在身后,正气定神闲,微笑着看着海瑞。 海瑞果然还是有两下子的,别的不行,收服百姓民心确实是强。 苗疆的百姓也是百姓,是百姓就会被海瑞这样的官员所感动,虽然他其他方面的能力也就一般。 海瑞肃然,整理了一下破旧的官服,弯腰躬身,向着人群之中大声道。 “下官苗疆巡按御史兼苗疆教授海瑞,参见内阁次辅,工部尚书,大明天师,萧风萧大人!” 原本海瑞是从来不会称呼萧风“大明天师”的,但这次萧风以道门身份求雨成功,海瑞必须提这么一句,才能确保群众的反应。 众人都是一愣,百姓们这才看见夹在士兵中间的萧风,忽然间一个老人反应过来了。 “萧大人?就是在京城为大明求雨,死而复生的大明天师,萧风萧大人吗?” 海瑞正色道:“正是,我在学堂里说过的,朝廷助学之事,也是萧大人一力推行的。” 群众沸腾了,求雨的事儿,大家已经议论了好几天了,尤其是底层百姓,对此感受更加强烈。 更别提朝廷助学了,那可是真金白银地往里砸呀!在场的百姓,家里多多少少都得到了这项政策的好处。 海瑞忽然问道:“大人何以被绳索加身呢?可是有什么误会吗?” 空气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士兵们都绷紧了身子,不知道萧风会怎么说。 这几千老百姓,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真要惹了众怒,一人一拳,医好了还是扁的。 萧风淡淡一笑:“萧芹和大祭司勾结,扣押了大土司的夫人和儿子,胁迫大土司造反。我们是去营救大土司家人的。 这些士兵……他们应该也是去营救的吧,大概误会我是坏人,就把我抓起来回去见大土司。 这倒也没什么,咱们见到大土司,误会自然也就解除了。” 几个头脑反应快的士兵,立刻帮萧风解开绳子,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我们就是去营救大土司夫人和少土司的,这就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萧风活动活动胳膊,笑道:“只怕大土司和各位土司,现在快顶不住了,咱们还是加快脚步吧。” 大土司和各位土司的确快顶不住了。在大土司破釜沉舟,说出事情真相之后,局面为之一变。 除了一小部分早已和萧芹暗通款曲,毫不在乎大土司的土司之外,剩下的中立派和动摇派翻过身来加入了反对造反的行列。 但萧芹的叛军毕竟人多势众,各位土司到大土司府来,一般只带两三个护卫,此时全加起来也没多少人。 幸亏熊力把忠心于自己的一半侍卫带走了,另一半侍卫中,有一部分也是之前跟着大土司一起被胁迫的。 现在见大土司奋起反抗,这一部分侍卫也跟着反水了,这才勉强能抵挡一阵子。 萧芹这边阵营中还有几十个白莲教的人,功夫远比一般侍卫要高,在萧芹和云姑娘的带领下,越来优势越大,大土司和追随自己的土司们已经岌岌可危了。 大土司府外忽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然后府门被撞开了。 三百多名侍卫后面跟着几千百姓冲进了大土司府,嘴里乱哄哄地喊着口号。 “消灭反贼萧芹,营救大土司!” “大土司不要怕,我们来救你了!” “大土司,你的夫人和儿子我们都救回来了!” “大土司,你先发个誓!既往不咎,一百……反正你夫人已经答应过了!” 萧芹大惊,他以为熊力就算不能全歼了萧风等人,至少也能把他们打跑,肯定没机会来坏自己的事儿了。 想不到这个蠢货不但没做到,反而还反水了?还有后面那乱哄哄的百姓是怎么回事?想到熊力在自己手中有许多把柄,萧芹大喝道。 “熊力呢?他是疯了吗,他现在想回头,早就没机会了,他在哪儿?” “熊力将军带着五百侍卫上蛊神山营救被你扣押的夫人和少土司,与大祭司一伙激烈火拼,熊力将军和一百多侍卫不幸战死。 大明朝廷得到大土司的暗地求救,由萧风带人前来营救,刚好中途遇上了这场战斗,于是就与大土司的侍卫一起将夫人和少土司救回来了。” 萧风这几句话,让大土司愣了一下,随即大土司看到夫人和儿子安然无恙,顿时心里了然。 别说熊力已经背叛了自己,绝不可能会带人去救自己家人。就算真想救,靠五百侍卫攻打蛊神山,也是绝不可能的事儿。 蛊神山上蛊虫遍地,祭司蛊女众多,大祭司手段更是深不可测,自己若真要和大祭司翻脸,那也得准备大队人马,决一死战才有可能,岂是五百人就能打赢的? 定是萧风带明军剿灭了蛊神山,救出了自己的妻儿,又收服了熊力的这支卫队,转头带人来营救自己了。 自己并未向朝廷求救过,但上次萧风来救海瑞,已经知道自己是被胁迫的了,为了消灭苗疆造反的萌芽,来救自己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萧风为何这么说,大土司也是心知肚明。 蛊神山毕竟是苗疆神山,大祭司毕竟在苗疆威望极高。就算与萧芹合谋算计了大土司,那也是苗疆内部矛盾。 萧风带人杀了大祭司,灭了蛊神山,虽然是为了帮大土司,但无论如何也算是用暴力手段介入了苗疆内部事务,一些小土司只怕会心里不舒服。 萧芹在苗疆活动时间很长,对一些小土司也有影响力。若是以此为由,趁机煽动,苗疆内部纷争仍然难以平息。 现在萧风一开口就把所有事儿都推到大土司头上,蛊神山是大土司派人灭的,大祭司是大土司派人杀的,这就好很多了。 这种感觉就像朱棣赶跑了朱允炆,朱祁镇暗算了朱祁钰一样,大明百姓乃至文武百官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都是你们老朱家的内部矛盾,关我们屁事。 但若是严世藩想要当皇帝,那就难了,首先百官就不干,我们就认姓朱的,不姓朱免谈! 等到萧芹想当皇帝就更难了,连百姓都不会同意。严世藩好歹还是汉人,你一个契丹人也想当皇帝? 想通了这一点,大土司立刻坚定的把锅接过来背在身上。 “不错,是我向大明朝廷请求帮助的!小儿柯子凡出使朝廷之后,朝廷对苗疆颇有勉励,还花钱助学,对我苗疆可谓十分友善重视。 可恨贼子萧芹,狼子野心,丧心病狂,勾结大祭司,劫我妻儿,逼我造反,试图将苗疆百姓拉入深渊之中。 我得祖宗恩泽,身为苗疆大土司,岂能因自家安危,置各位土司兄弟及百万苗疆百姓于不顾? 所以我一面向大明朝廷求救,一面说服了熊力。熊力本为萧芹蒙蔽,但后来幡然悔悟,带兵前去营救,可惜不幸遇难,可惜,可惜啊!” 大土司居然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来,那些希望他发誓的侍卫们顿时放下心来。 他既然当众承认了熊力不是叛逆,那么手下的侍卫自然而然也不是叛逆了,以后想来也不会找后账了。 而且自己的侍卫兵团整体反叛,对大土司来说也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关系到他在其他土司面前的威望。 所以他大概率会吃个哑巴亏,硬着头皮否认此事,以后再慢慢遣散这些人就是了。 为了表示忠心,这些士兵们积极地向萧芹一伙下手,战斗极其英勇。萧芹手下的侍卫早已慌了手脚,一见大土司大军来援,自知不敌,纷纷高喊。 “我们也是受了萧芹这贼子的蒙蔽,我们也是受了蒙蔽啊!我们也要幡然悔悟!” 可惜先幡然悔悟的那些人不愿意给后来者幡然悔悟的机会,而且他们的悔悟也确实太牵强了。 你们刚才还冲着各位土司动刀动枪呢,现在说悔悟就悔悟了,玩呢?就是大土司愿意吃这个哑巴亏,别人也吃不下去啊。 不像先幡然悔悟的这三百多人,人家没对土司们动过手,现在又确实是带着夫人和少土司回来了,这谎话也能说得圆啊。 萧芹咬牙看着萧风,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但他知道大势已去,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当即一拉云姑娘,趁乱悄悄靠近了后院的马厩。 “白莲教众听令,集中力量,杀了大土司,明王菩萨必能接引你们到极乐世界,或是当大地主! 侍卫们,别心存侥幸了,他们不会饶了你们的,拼一把荣华富贵,退一步灰飞烟灭,杀呀!”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六章 黎民百姓 画完大饼之后,萧芹拉着云姑娘直扑后院。此时,整个大土司府内一片混战,想越过人群追上他,确实也很难。 唯一还有较强战斗力的战飞云和古月儿正要上前追击,却被萧风两只手各拉一个,给止住了。 战飞云一愣:“萧大人,我知道非他敌手,但我和月儿缠住他一会儿,这些百姓冲上来,肯定能抓住他!” 萧风摇摇头:“这院子里混战一时半刻结束不了,你和古月儿打不过萧芹的,何况他身边还有云姑娘,功夫也不低。 我现在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已经不是非要抓住他不可了,就更没必要拿你们两个去冒险。” 古月儿一愣:“你怎么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你测字了?” 萧风笑了笑:“不用测字,回来的路上,渐渐告诉我,严世藩临死曾给过萧芹一封信,那是严世藩在日本营造的老巢地点和交接信物。 萧芹如今众叛亲离,苗疆这个根据地已经丢了,和你闹翻,白莲教也要分崩离析了。他在大明已经一无所有了。 所以他下一步一定会潜逃到日本去,利用严世藩留下的财物和死士,蛊惑日本,甚至征服日本,然后卷土重来。” 战飞云不解道:“既然后患如此之大,大人为何不趁此机会奋力一搏呢?万一能抓住他,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萧风淡然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此事回头慢慢再说。你们先帮忙打赢眼前的架再说吧。 咱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平定苗疆叛乱!有时想一下得到太多,反而连主要的东西也会丢掉。 古月儿,你登高一呼,揭穿萧芹真面目,让还活着的白莲教徒放下武器!” 古月儿站到高处,大声喊道:“各位白莲教的兄弟姐妹,大家住手,不要再为萧芹拼命了,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正在激烈拼斗,准备来世当大地主的白莲教众们愣住了。什么情况?圣女不一向是圣使的舔狗吗,怎么忽然就变了? 但圣女在教众心目中自有其威望,那些白莲教众靠墙持刀,摆成防守队形,等着古月儿说话。 古月儿将萧芹一家,从祖宗开始,如何渗透白莲教,如何谋害圣女,刺杀教主,铲除其他圣使的事都说了。 当然古月儿没说自己丢了一血的事儿,只是告诉大家,白莲教从百年之前,就已经逐渐被萧家人掌控了。 “各位兄弟姐妹,我们白莲圣教,虽然经常与朝廷为敌,但我们是为了天下百姓替天行道的。 可从百年之前,白莲教就成了萧家人复兴大辽当皇帝的工具,为了他们的野心,我们死了多少教众,又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朝廷昏暗,民不聊生,白莲教才从行善礼佛转而替天行道的。可如今的大明,正在一天天变好,大家有目共睹! 今天,我以白莲圣女的身份宣布,白莲教不再反抗大明朝廷了! 兄弟姐妹们,若想离教,自可离去。若不愿离教,大家共同行善礼佛,以求来世之福!” 白莲教众们都有些发蒙。不造反了吗?我们白莲教不造反了?这可真是专家说的千年一遇的大事啊!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的。白莲教的诞生又不是为了造反,只是后来造反的年头多了,忘了初心而已。 很多事儿都是如此,路太远,走着走着就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了。 最典型的就是小时候作文里的理想,几乎清一色是要当一名科学家,然后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成了一名小镇做题家。 其中一个教众看着古月儿:“可朝廷把白莲教都当成叛逆啊,咱们说不造反,他们就能信吗?万一咱们放下刀,他们还杀咱们怎么办呢?” 古月儿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看向萧风,萧风笑了笑,走上前去。 “我叫萧风,你们白莲教中有很多人应该听说过我。 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肯放弃谋逆,朝廷就不会再围剿白莲教了。 但白莲教谋逆是一回事,你们个人所犯罪行又是一回事。若是有人原本就穷凶极恶,血债累累的,自然也不会因此就无罪了。 你们到了江湖上,把圣女的话传给你们认识的白莲教徒。白莲教从今以后重归本源,归朝廷僧录司管理,所有教众,均需登记造册。 愿意修行者,可领度牒,不愿修行者,退教为民。若有人还敢以白莲教为名,招摇撞骗,意图谋逆者,就是自寻死路!” 大土司府的反叛被镇压了,晚上大土司设宴,即为各位小土司压惊致歉,也是庆贺夫人儿子平安归来。 最重要的,是要感谢萧风所代表的大明朝廷。 所有死在蛊神山上的老兵尸体都被抬下山来,整理好后交给了陈天宇,由他派人埋葬抚恤。 从蛊神山上回来的苗疆士兵,无不面色惨白,看着萧风如同看着神仙。 那漫山遍野的蛊虫,几十个蛊女和祭司,加上大祭司和萧芹,他们究竟是怎么打赢呢啊? 张无心等一众伤员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大土司府里也有很多珍奇药材,像张无心这样内力深厚的,到晚饭时已经能坐在席间边喝酒边看苗疆歌舞团表演了。 大土司高举酒杯:“萧大人,今番我大土司府还能存在,苗疆百姓还能安居乐业,全赖大人之功! 大人高瞻远瞩,先是派海大人来宣讲朝廷礼法,收服民心;又千里奔波,营救下官家人,下官感激不尽!” 萧风微微一笑,大土司自称下官,这是很少见的事。 以往和朝廷往来,大土司在文书上虽然称臣,但对明朝来访的任何大臣却都是自称本土司如何如何的。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以后的苗疆与之前再也不同了,真正的成为大明的一部分了。 萧风举起一杯酒来,看了柯子凡一眼:“大土司,有件事,我不得不提。” 柯子凡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萧风,大土司也看了坐在儿子身边的古月儿一眼,心知肚明。 “萧大人请讲,萧大人于公是苗疆的恩人,于私是下官的恩人,萧大人但有所命,下官无不遵从!” 萧风点点头:“苗疆的极乐丹,我要收缴带走,以后自然也不能生产了。 金曼陀既有药用,我也不能一把火烧光它,就请大土司派兵封锁,正当利用吧。” 大土司一愣,看向众多的小土司们,小土司们表情各异。 没吃过极乐丹的,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而吃过极乐丹的,则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不敢开口。 萧风拱手道:“我吃过极乐丹,知道极乐丹的诱惑。可各位要想清楚,极乐丹虽有妙处,却也是夺命之药。 多少人死在极乐丹之下,不可计数。就算各位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吃这东西吗?” 一个小土司小声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我等确实已经离不开极乐丹了,若是不吃,只怕死得更快啊……” 萧风笑道:“极乐丹的秘方在萧芹手中,如今萧芹畏罪潜逃,迷糊谷中虽有金曼陀,却也无法炼制极乐丹了。 你们手中虽有些存货,但总有吃完的一天,倒是你们上瘾更重,断了药只会更加痛苦! 至于你们说要命,倒不至于。当年我有一个志愿者,曾经与极乐丹大战七个回合,七次上瘾七次戒断! 所以断药并不会要你们的命,只是比较痛苦而已。但现在有一个好消息! 丹鼎派宗师,火玄真人陶仲文,通过研究志愿者,已经炼制出了帮助戒断极乐丹的丹药止水丹。 大大减轻了戒断期的痛苦!此丹药朝廷很快就将免费发放给所有想要戒断极乐丹的人!” 各位小土司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大土司提议,大家共同敬那位伟大的志愿者一杯,获得了热烈响应。 萧风又举起一杯酒来,又看了柯子凡一眼:“大土司,还有一件事,我也不得不提。” 柯子凡眼睛再次亮起来,大土司再次看向儿子,这次连大土司夫人都微笑看着古月儿,古月儿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情复杂。 “苗疆的隔离墙,我这次是要拆掉的。但地上的墙好拆,心里的墙难拆。 生苗熟苗都是苗人,苗人汉人都是明人。我让朝廷助学,就是为了让苗汉百姓书同文,车同轨,相互通婚,相互融合。 还望各位土司鼎力相助,友善对待进入苗疆的汉人,汉人也必会友善对待出疆的苗人。若有争执处,当以大明律法公平处之!” 众位土司默然,之前苗疆地区是不执行大明律法的,执行的是苗人的规矩。 这些规矩中,既有大土司的规矩,也有蛊神山的规矩,甚至各处土司都有自己单独的规矩。 如今大祭司谋逆,与大土司火并死了,祭司们也都死了,蛊神山不存在了,那部分规矩自然也就没了。 但规矩意味着权利,没人愿意放弃权利,别说小土司们对自己手中的规矩不愿意说改就改,就连大土司也颇为犹豫。 萧风知道此事是今后苗疆的隐患所在,今天必须说清楚,他端着酒杯,微笑着看着大土司。 “大土司可知我这次进苗疆,带了多少人来吗?” 大土司迟疑一下:“下官猜想,至少有五千人马。” 萧风摇摇头,凑到大土司耳朵边上,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我只带了五百人,就杀了蛊神,灭了蛊神山,顺便打垮了熊力的五百侍卫。你若不信,到蛊神山上数数尸体便知。” 大土司激灵一下站了起来,举杯一饮而尽:“各位兄弟!我既决心追随大明,改弦更张是自然之理! 大明的律法,以后就是我大土司的规矩!各位兄弟若不愿改自己的规矩,我也无法,只是若朝廷怪罪,我也无法回护啊!” 各个小土司一见大土司服软了,也不敢犹豫了,赶紧都喝了酒,生怕喝慢了会单独面对朝廷的怪罪。 萧风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这些人沉默对抗,就是不表态。朝廷虽然有能力灭了苗疆,但萧风绝不能允许那种局面出现。 一个小土司心有不甘,小声嘀咕着:“就怕汉人的官不拿咱们苗人当人啊,他们动不动什么炎黄子孙,可咱们是蚩尤神的后代,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呢。” 萧风大声道:“谁说咱们不是一伙的?不止大明,历朝历代都从来没把苗人当过外人,甚至还把苗人放在汉人之前,以示亲近!” 众人都是一愣,连见多识广的大土司也看向萧风,不解其意,海瑞更是长大了嘴,刚吃进嘴里的一颗肉丸子都掉在了桌子上。 萧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各位可知,历朝历代,朝廷下发诏令之时,都会写上‘黎民百姓’周知。你们可知道,黎民和百姓其实是两个词。 黎民代表九黎之民,其先祖即为蚩尤;百姓代表百家之姓,其先祖即为炎黄。朝廷将黎民放在百姓之前,对九黎之民还不够尊重吗?” 土司们都愣住了,九黎是上古时期的说法,并非只包括苗族,但确实是以苗族为主的少数民族群体,这在苗疆也是历代相传的。 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黎民居然是从九黎之民来的!而百姓是汉人的说法,也颇有道理,汉人可不是有本启蒙书就叫《百家姓》吗? 大土司也激动了,隔着桌子向海瑞一抱拳:“海大人,你在学堂中教娃子们读书,汉人是有《百家姓》这本书的吧?” 海瑞皱着眉头,十分严谨地想了想:“《百家姓》是没错的,但黎民百姓这个词其实是出自春秋时期……” 萧风笑吟吟地看着海瑞:“海大人,说道春秋时期,春秋时期的《论语》里有一段,鲁定公问孔子治国之道的,想起来也十分有趣啊。” 土司们不知道《百家姓》和《论语》有什么关系,都觉得萧风这思维有点跳跃,这事儿和大土司现在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海瑞的脸色却变了,他犹豫再三,艰难的点点头,就像萧风问的问题有多为难他一样。 “不错,萧大人的解释完全正确,毫无争议。” 土司们都开心了,想不到苗疆人民一直都和汉人是混在一起的,那现在重新混在一起,也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了。 坐在海瑞身边的,是跟海瑞一起煽动百姓来大土司府请愿的两个学官。其中一个学官吃得满嘴流油,含含糊糊地问海瑞。 “海大人,萧大人刚才问的《论语》里那段,鲁定公问孔子治国之道的,是不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那一段啊?” 海瑞抄起掉在桌上的肉丸子,一把塞进了他的嘴里:“吃你的肉吧!学问这么好,怎么考不上进士?” 萧风再次举杯:“大土司,还有一件事,我也不得不提。” 柯子凡已经没什么反应了,甚至都没停下筷子,作为一个被晃了两次的人,他有这个权利。 “我与大土司夫人同为萧家人,柯子凡也可算是我表弟,他与古月儿姑娘两情相悦。战飞云是古家人,也是我的好兄弟。 因此我作为两边共同的亲友,厚颜来做这个媒人。战飞云代表古家的父母之命,夫人已经同意了,就差你了。” 大土司早就知道萧风和夫人是同宗,只是萧风不提,他也不敢提。现在萧风主动提到这事儿,大土司心花怒放。 萧风是什么身份?苗疆有了这个实在亲戚,还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儿子的婚事,别说柯子凡本身就愿意到极点,就算他不愿意,大土司也会把他绑上扔进洞房去! 别说古月儿长得容貌俊俏,英气勃勃,就算萧风有个丑似无盐的女人要塞给柯子凡,大土司都会欣然同意。 柯子凡将来是要继承大土司之位的男人,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有什么关系?想要漂亮的你不会纳妾吗? 没看草原上的那些大汗,为了保住汗位,连七八十岁的女人都会娶的吗?这才配当一代枭雄呢。 所以大土司毫不犹豫,立刻表示自己完全同意。他也是一代枭雄,自然看出古月儿神情有点不对,不过他压根就不在乎。 于是各位土司再次举杯,庆贺大土司喜事临门,并起哄明天就举行仪式,早入洞房早生贵子。 大土司看向夫人,他本来担心古月儿会觉得这么着急有些草率,但想不到夫人轻轻抚摸着古月儿的后背,低声说了两句,古月儿就红着脸点头了。 第二天,萧风参加了柯子凡的婚礼,以一个表哥的身份,和柯子凡频频碰杯,喝了很多酒,以至于两人最后都有点醉了。 “凡弟,我很佩服你!这个年代,以你的身份,能始终如一地爱着古月儿,不容易! 她又不算什么绝世美女,说明你是真心爱她,不是浅薄的肌肤之亲,你一定会幸福的!” “风哥,我也很佩服你!这个年代,以你的身份,身边那么多美貌女子,还开着青楼! 你又是那么帅的翩翩公子,你还能坚持自己的独特口味不动摇,说明你更不是浅薄的好色之徒,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萧风无语,一脚把柯子凡踹进了洞房里,摇摇晃晃地领着张无心和战飞云来到大土司府的马厩,偷了最好的三匹马。 萧风翻身上马,微微一笑:“走,咱们去找胡宗宪!再去会会萧芹!”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七章 当红剧目 萧芹带着云姑娘,虽然比萧风早出发了一天,但当萧芹和胡宗宪喝上酒的时候,他还没到海边呢。 这就是身份的区别了。萧风光明正大,春风得意马蹄疾;萧芹偷偷摸摸,阴沟老鼠人人打。 最悲催的是,萧芹一路上拐弯抹角的,到了好几个地方去找白莲教的分舵,希望能休整一下,获得些帮助。 可好几个分舵都已经人去屋未空,改行干别的了,他开始还愣了一下,以为是分舵的新伪装呢。 “这位大嫂,你的豆腐是怎么卖的?” “呦,客官这么帅的,豆腐可以免费吃。不过你带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却还想着吃奴家的豆腐,口味也算独特!” “大嫂,淤泥源自混沌启。” 这是一句白莲切口,如果大嫂确实是白莲教的人伪装的,那么就该接上一句“白莲一现盛世举。” 但大嫂嘻嘻一笑:“馄饨是有的,不过要什么鱼泥丸子,奴家却是不卖的,客官要不要尝尝奴家的小笼包?” 萧芹又跑了一段,找到了另一个据点,这里更离谱,改成了澡堂子,且迎宾是个毛头小子,扬言想找东家必须得先洗澡。 萧芹为了打探消息,不得不先洗了个澡,然后光着屁股走到搓澡师傅面前。 “你们东家呢?” 搓澡师傅笑了笑:“我这是小本生意,就我们爷俩,门口看门的是我儿子,我就是东家。” 萧芹皱皱眉,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淤泥源自混沌启!” 搓澡师傅看了看萧芹的身上:“淤泥确实不少,足够搓成丸子,肯定会把水弄混,你挺懂事儿的,一会儿给你打个折。” 萧芹痛定思痛,最后还是决定去找最稳妥,最不可能解散的分舵——白莲教掌控的青楼! 青楼不同于其他生意,不是说散就能散的,因此当萧芹赶到地点,发现青楼仍旧是青楼后,终于松了口气。 “云儿,这次稳了,咱们进去好好修整一下,我身上的伤一直没得空运功治疗,到时你帮帮我。” 云姑娘温柔点头,她一直没问萧芹,古月儿为何忽然反目,但她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现在萧芹身边没了圣女,只有自己了。 从萧芹救下她那天起,她就芳心暗许了,等到萧芹大义灭亲,杀了萧无极之后,她就发誓,这一生非萧芹不跟。 现在虽然大势已去,白莲教眼看也要风吹云散,但如果萧芹能因此熄灭了野心,和自己归隐山林,也未尝不是因祸得福的美事啊。 正想着时,青楼的妈妈已经扭着腰身走过来了。萧芹一愣,这不是原来的妈妈啊,怎么换人了呢? “哎呦,这位公子好相貌啊!只是……怎么还带着姑娘来逛青楼呢?这是看不起我们落雁楼吗? 好不容易出门逛逛,哪有下馆子还吃自带干粮的?那还不如去客栈开个房呢。” “妈妈,这落雁楼原来的妈妈哪去儿了呢?半年前我还来过这里,并不是你啊?” “哎呦,原来还是熟客啊,那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失敬失敬,里边请里边请。 原来的妈妈呀,前几天有个老朋友来找她,她就带着几个姑娘走了,把这楼兑给我了!” 萧芹心里一凉,这个老朋友,十有八九也是白莲教的。这两天路上听见说朝廷要大赦白莲教,想来就是古月儿和萧风联手搞的鬼! 但他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休息,于是默然不语,带着云姑娘进入青楼,打算开个房间好好休息一下,运功疗伤。 走到楼下时,忽然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走进来,扬手就是一锭银子。 “妈妈,包个高级客房,要三个姑娘,至少要有一个挂灯笼的!” 妈妈笑着接过银子:“哎呦,王老爷,今天要玩哪一出儿啊?是《马寡妇开店》还是《侠女落难记》啊? 这可都是从京城春燕楼传过来的名本,客人百玩不厌啊!王老爷一下要三位姑娘,可是要两戏混搭吗?” 王老爷淫笑一声:“不不不,听说你们新上了个本子,叫什么《萧无极还没死,萧芹是个伪君子》,老爷我要玩这个! 我要先演萧无极,来一通强行非礼,再演一遍萧芹,让姑娘们主动献身的!这才叫会玩啊!” 妈妈眉开眼笑:“没错没错,不过王老爷啊,三个姑娘,演两遍,老爷你要不要先喝碗十全大补羹啊!” 王老爷诧异道:“怎么?落雁楼原来不是卖药的吗,就是那个……什么丹的,如今不卖了吗?” 妈妈小声道:“这事儿以后却说不得了,这药早就不让用了,原来的妈妈偷偷卖,奴家却不敢,听说吃完了会死人的。 还是喝十全大补羹吧,京城醉仙楼配方,本地名医改造,味好效果好,加料不加价!” 王老爷连连点头,跟着大茶壶先到客房喝大补羹去了,妈妈回过头来又招呼萧芹。 “公子啊,你看我们这里服务好吧,要不你也挑个剧本,我不嫌弃你自带演员,给我点场地费和群演费就行……” 妈妈吓得闭上了嘴,因为她看见萧芹的脸上满是杀气,盛世美颜也变成了玉面罗刹,吓得她接连后退几步。 云姑娘的表情则更吓人,整个人就像忽然傻了一样,痴呆呆地看着萧芹,半天才开口。 “这是……什么戏?剧情……是什么?” 萧芹一把拉住她的手:“都是萧风胡编的,咱们走!” 妈妈眼看到手的生意要飞,连忙在后面喊道:“这可是好戏呀! 不但我们楼里有,戏班子里也唱呢,不过就是我们这边能亲自下场当男主演罢了……” 萧芹铁青着脸,拉着两腿发软的云姑娘飞奔而出。 跑出去很远,却听见街上的小孩们在一边弹石子,跳格子,一边有节奏地配着乐。 “萧无极还没死,萧芹是个伪君子! 一个害一个救,主仆演戏秀个够! 占了身骗了心,姑娘难分假和真! 白莲教散了伙,善恶到头有因果!” 萧芹正在狂奔,忽然感到自己拉着的手正在用力挣脱自己,他心里一惊,抓得更紧了。 “云儿,你听我说,不是这么回事儿,萧风胡编乱造,企图离间咱们的!” 云姑娘苦笑道:“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的,现在更是不得不问了。圣女为何反戈一击,又为何要解散白莲教呢?” 萧芹想了想:“萧风小贼一向伶牙俐齿,花言巧语,又会讨女人的欢心。古月儿被他蛊惑了,所以如此。” 云姑娘摇头道:“你要说别人,我信,可圣女对你如何,我太清楚了。 她会因为萧风的花言巧语就和你反目吗?她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件事?” 萧芹连连摇头:“她知道的不是这件事,她知道的是另一件事儿,是关于萧家和古家过去的事儿,她以为……” 话没说完,萧芹就闭上了嘴,知道自己忙中出错了。云姑娘绝望地看着他,眼泪滚滚而落。 “她知道的不是这件事?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萧芹咬咬牙:“云儿,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怎么,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云姑娘万念俱灰地看着萧芹:“你放心,我不会向官府告发你的。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此残生。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知不知道,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我还想过陪你到天涯海角,我真傻!!!” 萧芹默然片刻,忽然出手,将云姑娘点晕,然后招手叫来一辆马车。 “我娘子身体不适,带我们去码头。” 比起萧芹的悲催冷清,萧风那边可谓是高朋满座。不但胡宗宪、俞大猷、徐渭等人在场,汪直和徐海也同样在场。 这样的豪华阵容,一张桌子肯定是坐不下的,因此张无心、战飞云、毛海峰、柳生残月等人在下首单开了一桌。 只是这一桌人中,张无心不爱说话,战飞云生性内敛,毛海峰心中苦闷,因此气氛远不如主桌的热烈。 柳生残月倒是说过话,一直想挑逗张无心和战飞云与他比武。但这俩人都有伤在身,不肯迎战,他也就郁闷了,不说话了。 汪直频频举杯向萧风敬酒,不停的提起自己投诚之前和萧风的生死交情。萧风心知肚明,他这是说给徐海听的。 因为自己和汪直的交情主要来自于望海楼一战,而那一战正是徐海的义子罗文龙挑起来的。 眼看徐海脸色尴尬,萧风一边和汪直打着哈哈,一边在桌子底下踢了徐渭一脚。徐渭立刻会意,举起酒杯。 “汪将军,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徐将军如今是咱们自己兄弟,汪将军还一味提起往事,未免没意思了。” 汪直知道徐渭是胡宗宪的红人,也不愿得罪徐渭,哈哈一笑,也就坐下了。 徐海心中感激,立刻敬了徐渭一杯酒,同时看向汪直。 怎么着,想随便拿捏老子?做梦!老子也是有后台的人!徐先生是向着老子的! 萧风转眼看到堂下那一桌的几个闷葫芦,忍不住笑道:“你们光是吃喝,怎么也不聊聊天? 毛海峰,你的事儿我听汪将军说了。我倒是挺好奇的,你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怎么就这么痴迷云姑娘呢?” 这话要是别人问,毛海峰直接就得摔杯子拔刀,但他当然不敢对萧风这样,只是苦笑道。 “大人见笑了,下官也不知为何,这大概就是书中所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吧。 但请大人放心,下官追随义父,为大明效力,绝不敢因私废公,耽误差事!” 萧风笑了笑:“难得,我这数日之内,竟然见到两个情种。看你这要死不活的难受劲,也罢,我就给你个痛快吧!” 众人都吓了一跳,汪直赶紧道:“大人恕罪,犬子心情烦闷,出言无状,对大人有顶撞之意。请大人看在下官面子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萧风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难道还能因为他语气不好就杀了他不成?这世上千罪万罪,情字无罪。 我是要帮他测测,若是还有希望,你就继续舔,若是没有希望了,你也就早点死了这份心,另找个好姑娘吧。” 毛海峰一下子跳了起来,作为一名资深舔狗,虽然他还不知道舔狗这个词,但已经有了舔狗的自觉。 这份自觉就是:若是女神安好,自己就该找个地方默默地吃屎去。他之所以还不死心,其实很大原因是自恋心理作祟。 这也是每个舔狗都有的自恋心理:女神离开我,其实过得并不开心,她委身的一定是个渣男!而我对这一切都是有责任的! 作为备胎,我必须随时做好准备,在女神爆胎的时候冲上去顶住,不管爆的是车胎还是啥胎,都得顶住! 作为舔狗,我必须随时做好准备,在女神被渣男啃光了肉,剩下根骨头扔出来的时候,我必须冲上去继续舔,哪怕这根骨头比刘侍郎啃过的都干净! 所以毛海峰觉得,若是萧风能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结果,自己没准也就能解脱了。 他赶紧张罗纸笔,哆哆嗦嗦地写了个“云”字(云的繁体字)。 “大人,下官想问,下官与云姑娘是否还有缘分,还是今生无缘了?” 萧风瞟了一眼这个字:“再写一个吧,你问的事儿太复杂了,这一个字只怕携带的灵气不够用。” 见众人一副惊讶的表情,萧风点点头:“此次复活后,对天书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虽然仍是一日只能一测,但却不再局限于一事只测一字。只要是同一个问题,已可以用两个字来测了。” 毛海峰想了想,又提笔写下了一个“念”字(念字简繁同体):“大人,下官心心念念的只有云姑娘,请大人成全!” 萧风看了看“云”字,又看了看“念”字,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最后微微一笑。 “‘云’字上‘雨’下‘云’,‘云’中自有‘雨’,乃云雨之意,你与云姑娘,并非露水情缘。” 毛海峰心头猛然一跳,眼中露出了舔狗特有的狂喜,就像发现骨头上还有很多肉一样。 “‘云’乃‘去’少支柱,云姑娘此时遭逢变故,内心支柱已‘去’,当是彷徨无计之时。” 毛海峰又露出了舔狗特有的愤怒之情,恨不得扑上去把伤害了女神的渣男咬成渣渣。 “‘雨’乃无根之‘水’,‘水’若有根,则为‘永’,云姑娘一生如无根之水,四处漂泊。 这次若能找到可以依靠的根,当可‘永’结同心,安稳度日。” 毛海峰恨不得立刻展示证据,表明自己绝对是可以依靠的根!谁要不信,等我预热一下! “‘念’字上‘今’下‘心’,‘今’为当下之意,你与云姑娘之事,这几天就要有结果了。 ‘今’字借‘心’之一点,成了‘令’字,你和云姑娘的缘分,却是与你奉命所行之事有关。” 毛海峰猛然抬头:“大人,前两日义父接到大人命令,严密搜查出海各种船只,搜捕萧芹为首的白莲余孽! 我与义父、徐船主各自管着一段海域,我听战兄说萧芹是带着云姑娘一起逃走的,莫非他们二人会从我的辖区入海吗?” 萧风想了想:“很有可能,以萧芹的能力,打听到你们三人各自负责一片海域并不出奇。 如果我是他,在你们三人之中,肯定也会选择从你这里走的。毕竟汪将军和徐将军都是老谋深算之人。 万一不幸遇上了,那两位都是不会通融的,唯独你,还能谈谈条件!” 这话多少有点看不起毛海峰了,不过毛海峰丝毫不生气,他甚至还很开心,感谢萧芹的看不起啊! 萧风笑了笑:“其实也未必是萧芹觉得你年少可欺,办事不牢。他毕竟带着云姑娘呢。 万一到了最后关头,是可以和你讨价还价。若是遇到汪将军和徐将军,这份筹码可未必会有用。” 毛海峰点头如同鸡啄米,连连称是,摩拳擦掌的恨不得立刻就要冲出门去,上船巡逻。 萧风放下纸,淡淡的说道:“‘今’下有‘心’方为‘念’,‘心’若换‘贝’则为‘贪’。 你若真如测字所言,遇到萧芹,切记只念心上人,以人为宝贝,莫生贪念,否则只怕人财两空,万劫不复!” 毛海峰后背一阵凉意,打了个冷战,连连摇头:“下官不敢!下官谨记大人教诲!” 接下来的酒席,气氛变得极好,毛海峰跟这个喝,跟那个喝,喝到兴起,甚至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念云,生女儿就叫念云!以纪念今日测字之事!生儿子就随便叫,在这几个字里随便选选就行!” 柳生残月忽然笑道:“那不是现成的吗?心啊云啊的,随便加个字,像无啊飞啊什么的就行了。” 张无心和战飞云一起看向萧风:我们有伤,合伙揍他一顿行吗? 萧风淡淡一笑:“女孩子吗,叫什么心啊云啊的,跟娘一个字也犯讳啊。依依如柳,皎皎如月,就叫月柳多好。” 众人哈哈大笑,大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连烫酒的小丫鬟也跟着笑了起来。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一念成贪 萧芹在海边转了一天,终于找到了严世藩信里所说的死士,对上了暗号。 这个死士很特殊,他的功夫一般,也从没为严世藩做过任何大事,但却是严世藩最信任的一个人。 因为他曾孤身一人,驾驶着一艘不起眼的中型货船,往来日本多次。这不仅仅需要强大的航海技术,还需要很好的运气。 他是严世藩预留的退路,可惜严世藩自己没能用上,他把这条路给了萧芹,希望萧芹这位天使大姐能替他出口气。 死士是个满脸木讷的中年男人,通红发黑的皮肤,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奔波被海风吹的。 他压根就没问萧芹为何带着不动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的云姑娘,只是问了一句。 “现在就走吗?最近查得很严,咱们得趁天黑走。” 萧芹点点头:“还有一个人,他应该早就到了。本来想分开走的,现在也没必要了。” 夜幕降临,残月如钩,海上一片黑暗,货船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被推进了海里。 然后死士带着几个手下开始摇浆,将船只向前推进,等到离岸有了一段距离,才开始升起黑色的风帆,在夜色中极其隐蔽。 天色放亮之时,萧芹走出船舱,看着茫茫的大海,心情复杂。 离开大明,固然是安全了,但明明有多次机会可以逐鹿中原,如今却一败涂地,被迫逃离,自然十分窝火。 但严世藩给自己留下了遗产和班底,自己到了日本后,可以东山再起!何况以自己的才智武功,对倭人那不是降维打击吗? 汪直都能在日本混成大人物,说明日本人很挫啊,自己领导日本反攻大明,有什么难的? 正想着,那死士忽然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然后大声道:“所有人回船舱!是大明的巡逻船!” 海面很宽阔,但大明的巡逻船三艘一组,很快就逼近了货船,随即喝令货船停下检查。 货船停下了,萧芹从船舱里偷偷看向外面,评估着双方的力量对比。 对方的三艘巡逻船都比货船大,每艘船上至少有五十人左右,三艘船就是一百五十多人。 自己船上的死士和八个船工功夫一般,真正的高手只有自己和萧无极,要杀一百五十个当过海盗的船兵,难度极高。 但这也不是关键,而是死士告诉他,大明的巡逻船上有报警的烟花,一旦发生战斗,附近的船只就会赶来救援。 巡逻船比货船速度快,真要是循着烟花过来,这段时间肯定不够杀光三艘船的。 萧芹咬牙道:“茫茫大海,他们能有多少船,怎么就截住咱们了?” 死士知道萧芹对海上之事不太了解:“萧先生,大海虽大,适合行船的航线却只有那么几条。 这是由风向、海水的暗流以及礁石岛屿自然形成的,若不按航线走,虽然碰不上巡逻船,却会死在风暴里! 本来我选的这条航线已经是很偏的了,想不到仍然有巡逻船在活动,看来这段时间果然巡查很严!” 此时其中一条巡逻船已经靠近货船,放下跳板来。萧芹本想着如果上船来的是个头目,尚可想办法劫持。 但巡逻船上只是下来了两个小兵,让死士将所有人叫上甲板检查。若敢隐匿一个人,也要将船拖回去论罪。 货船不是很大,萧芹知道三个人想藏起来不露面是不可能的,当下将云姑娘放在船舱的床上,和萧无极戴着斗笠走出船舱。 萧芹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偷偷塞在上船的两个小兵手里:“兄弟,我娘子生病了,实在不方便起来。两位行个方便,到里面看一眼就是了。” 那两个小兵得了银子,倒也通情达理,到船舱里看了一眼。见云姑娘两眼望天,泪流满面,确实是生病的样子,就退了出来。 就在萧芹松了口气的时候,那两个小兵忽然大喊起来。 “少船主,找到了!云姑娘在这船上呢!我们以前在岛上见过云姑娘,不会认错的!” 萧芹大惊,但知道此时杀这两个小兵也没有意义,徒增怨恨,只是和萧无极对视一眼,做好动手的准备。 毛海峰从船头出现,看着货船甲板上的众人,语气欣喜中带着舔狗对情敌的嫉妒。 “既然云姑娘在船上,萧芹先生也必然在的,何必藏头露尾的,咱们又不是没见过面。” 萧芹摘下斗笠,淡然一笑:“少船主,一别多时,少船主风采如昔。只可惜已从雄霸海上的一方霸主,变成了朝廷的鹰犬啊。” 毛海峰冷笑道:“那似乎也好过萧芹先生,从一个手眼通天的白莲圣使,变成了仓皇逃命的丧家之犬吧。” 萧芹毫不生气,笑容温暖和煦:“少船主,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互相仇视呢?我不过是为少船主担忧罢了。” 毛海峰皱皱眉:“我随义父投诚朝廷,义父官封三品镇海将军,我也有四品武将官衔,怎和你称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萧芹摇头叹息道:“萧风打造大明水师,明松暗紧。他先后招降汪直和徐海,又让他们之间彼此戒备。 这就是萧风的高明之处,他用两支船队互相制衡,争取时间,等朝廷自己的大明水师建成后,必然会卸磨杀驴的。” 毛海峰心中一动,但随即摇头道:“萧大人并非那种人。我义父纵横四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会看错人? 何况我身为义子,自当与义父同进退,他若真是看错了,我也只有认命而已,又有什么说的。” 萧芹笑道:“你倒是情深义重,可惜汪直又不是没有亲生儿子,他妻子儿子都好好的在杭州城里生活呢。 若是他看错了萧风,将来你得陪着他上刑场;若是他看对了萧风,将来飞黄腾达也是人家亲儿子的事儿,你不过就是个家奴而已。” 毛海峰大怒:“放屁,你有空操心我,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儿吧。来人,把货船挂上,拖回岸边,交由官府发落!” 萧芹叹息道:“少船主,你可知我要去哪里吗?” 毛海峰道:“萧大人说你会去日本,所以我才会带着船队在这个方向的几条航线上日夜巡逻,终于等到你了!” 萧芹点点头:“他说得不错,可你知道我为何要去日本吗?” 毛海峰不说话了,萧风并没有告诉他更多的事儿,只告诉他云姑娘和萧芹在一起。 而且测字结果说明,这次见面,他很可能和云姑娘再续前缘,这就足够了,还要啥自行车? “我去日本是因为严世藩给我留下了巨额财富。你是了解我的,以我的能力,日本无人可及。 我欣赏你是个人才,你带上这几条船,跟我到日本去,你我结拜为兄弟,云姑娘我让给你! 日本如今正逢乱世,我们有钱有人有计谋,肯定能一统日本。然后以日本为根基,扫平海中诸岛! 这以后,我们进可攻,退可守!联络四方势力,反攻大明! 事若成,你我平分天下!即使事败,我们退回日本,继续耐心等待。 日本也不小了,你我照样可以过着帝王般的生活。你美人在抱,大权在握,岂不强过你郁郁久居人下?” 毛海峰犹豫了,萧芹这番话,当真是诱惑力极强。他不敢说自己没有动心,因为萧芹太懂人性了。 当年在海上,汪直过着有家不能回的日子,对自己视如己出。 但如今汪直已经是大明将军,每次靠岸都会回杭州家中呆几天。 每次回来,汪直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赞不绝口,这是父子天性,任谁也无法隔断的。 汪直虽然没忘了给自己个官位,但大明的武官地位本来就低,而水师到目前,多少还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这个官位也就有些尴尬。 若真是如萧芹所说,大明自己的水师建立之后,萧风卸磨杀驴,汪直和自己不但难以进步,可能还会有灾难。 即便萧风是讲究人,不会干这种事儿,但大明水师的嫡系部队,肯定比汪直和徐海这两支投降的要更受信重。 这就像不管到什么时候,亲生儿子都比干儿子强一样。汪直对自己是如此,大明朝廷对汪直和徐海同样如此。 自己心心念念的,无非是云姑娘而已,若萧芹真的肯把云姑娘给自己,那自己就算是不当将军,隐退当个富家翁也是不错的。 可若在大明,自己若是要归隐,义父多半是不会同意的,他缺帮手啊。而且朝廷对降将也会盯得很紧。 日本会不会是个好的选择呢?毛海峰倒没有天真到认为萧芹真的会和自己平分天下,但汪直在日本很受敬重,也并非没有产业。 当初汪直在日本的很多事儿,就是毛海峰协助办理的,他本身也有一定的人脉。 到了日本,与萧芹若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分开,带着云姑娘过好小日子,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萧芹面带微笑地看着毛海峰,能感觉到他脑子里的小齿轮正在飞速旋转,自己心里暗自得意。 自己说服人心的本领,一向强悍,就算萧风在这方面也比自己要略逊一筹。看毛海峰的神情,此事多半能成。 而且萧芹的真诚不是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他说的大部分话都是真心的,除了将来平分天下之外。 云姑娘现在对自己只有恨没有爱了,自己把她让给毛海峰,一点损失都没有。 自己虽然有严世藩留下的遗产,但人手毕竟有限,自己要统一日本,反攻大明,人手越多越好。 毛海峰也是个人才,若能带上几艘船跟自己去日本,人手就一下子充裕很多了。何况毛海峰对日本也很熟悉,绝对是最好的助力! 萧芹正等着毛海峰点头的时候,毛海峰的脸色忽然巨变,小齿轮咯噔一声,停住了。 萧芹的心里也咯噔一下,知道要坏,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今’下有‘心’方为‘念’,‘心’若换‘贝’则为‘贪’。 你若真如测字所言,遇到萧芹,切记只念心上人,以人为宝贝,莫生贪念。否则只怕人财两空,万劫不复!” 毛海峰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里想着萧风对自己说的话,一阵阵的后怕。 “萧芹,你不用巧舌如簧!你要潜逃日本,云姑娘跟着你就是叛逆,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至于你能不能走,那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来人,放烟花!” 萧芹没想到转瞬之间,情况急转直下,他和萧无极对视一眼,萧无极歪歪嘴角,示意是否动手。 萧芹脑子里快速旋转,最终轻轻摇了摇头:“云姑娘是毛海峰的命根子,只要她在手中,他就不敢妄动。 他这是怕咱们忽然冲杀,所以召来帮手,他们船上应该也有火枪。 现在这三船的人,咱们就打不过,再来三船,也一样是打不过。静观其变,海上不比陆地,咱们也无处可逃。” 烟花燃起,过了一阵,远处又来了三条巡逻船,靠近之后,六条船将萧芹的货船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条船头走上一个人,微笑着看着萧芹:“芹哥,别来无恙?” 萧芹咬紧牙关,不愿意搭理他,但此时是对方在掌控局势,却也不得不哼了一声。 毛海峰把刚才萧芹引诱自己的言论复述了一遍,然后大义凛然地冲萧风拍了拍胸脯。 “萧大人,下官一点都没动心!这等乱臣贼子,岂能诱惑下官分毫?那是绝不可能的!” 萧风微笑看着萧芹:“芹哥,你武功极高,身边又有萧无极,刚才为何不做拼死一搏呢? 莫非一路奔波,伤还没好吗?想来你的白莲教分舵,都散得差不多了吧? 以二位为男主角的戏看了吗,感觉怎么样?对我写的剧本可还满意?是否有细节不对的地方需要修改的?” 萧无极大怒,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恨不得跳上船头掐死萧风。萧芹却十分淡定,也对萧风微微一笑。 “风弟,你我恩怨太深,缠斗至今,这是你遇到过最好的杀我的机会,你为何还不动手呢?” 萧风微笑道:“你这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吗?还是你大事不成,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了? 不对,你是严世藩指定的遗产继承人啊,除了你,别人既找不到,也不知道该如何继承,你不会想死的。 你是在试探我,看我到底敢不敢动手,没错吧?蛊神山上,你手里有古月儿,现在呢,你有什么?” 萧芹看着毛海峰:“我有云姑娘,不过我想,你不会在乎这个的,你对云姑娘一向不感兴趣。 毛海峰虽然对云姑娘爱之如命,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降将而已,你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降将的女人,放过杀我的好机会呢?” 毛海峰看向萧风,萧风却没有看他,只是微笑着看着萧芹,轻轻拍了拍手。 “芹哥,高明啊,你这两句话看似简单,其实暗藏玄机啊。 若是我不顾云姑娘的性命,非要杀了你的话,就说明我看不起毛海峰,不把他的女人当回事儿。 毛海峰刚才已经被你挑拨过了,此时一看我真不拿他当回事,急怒之下,没准就会跟我翻脸。 搞不好就带着船随你去日本。就算他不敢,今后也难免对我心存怨恨。 所以就算我想杀你,现在在这大海之上,我也未必敢动手了,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毛海峰大惊,想起萧风昨天说的话,赶紧低头拱手:“大人言重了,下官万万不敢有异心!” 萧芹心里一凉,他的确是想让萧风顾忌毛海峰会反水,因此不敢断然下手。 可不知道萧风提前给毛海峰下了什么药,毛海峰竟然一点拉硬的意思都不敢有。 按理说这是在海上,船队都是他手下的人,毛海峰不该这么怂的啊! 如果萧风笃定毛海峰不敢反叛,他就完全可以不顾云姑娘的死活,自己今天也就在劫难逃了…… “放了云姑娘,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萧芹猛然抬起头,不信任地看着萧风,萧风淡然一笑。 “怎么?不信我?我跟你说过了,我是一言九鼎的人,再跟你做交易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怀疑。 何况现在,你有怀疑的资格吗?我就算不跟你做交易,你又能如何?” 萧芹想了想,自己此时确实也没什么别的筹码,但他仍要确认一下。 “风弟,我当然相信你是讲信用的。不过云姑娘毕竟是我手里的唯一筹码了,我不得不谨慎。 你可敢当着这六艘船上所有人发誓,只要我放了云姑娘,你就放我离开吗?” 萧风淡然道:“你可以走,萧无极不行,他得留下。我答应过别人,要杀了他!” 萧芹一愣:“不行,萧无极对我而言,犹如骨肉至亲,他必须跟我一起走!” 萧风冷笑道:“那就不用商量了。来人,炮口对准货船,听我命令,准备开炮!” 毛海峰大惊,看向萧风,萧风冷冷的看他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也带着信任,毛海峰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萧芹慌了,他看出来了,就算萧风真的玉石俱焚,连云姑娘一起轰成渣,毛海峰也真的不敢反。 如此一来,自己的筹码再次贬值了,他心念电转,扭头看向萧无极。 “无极叔,你放心,咱们要死就死在一起!我绝不会出卖你的!” 萧无极仰天长笑:“公子,我年纪不小了,这辈子也值了! 我给萧家卖了一辈子的命,今天就最后再卖一次吧!” 萧芹难过地别过脸去,半天才轻轻点点头,大声道。 “萧风,这么多人听着呢,你要讲信用!” 萧风点点头:“毛海峰,你带人去把云姑娘接到你船上去。萧无极,你上我的船来。 芹哥,然后你的货船就可以走了。茫茫大海,愿你平安到达日本,可别在半路上喂了王八呀!”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九章 驱虎吞狼 两个小兵从船舱里把云姑娘扶了出来,走过萧芹身边时,萧芹伸手给她解开了穴道。 萧芹看着云姑娘,眼神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似有一抹水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微笑道。 “云儿,我对不起你。以后你有了好归宿,就别再想以往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吧,好好活着。” 这番深情表白,加上他的盛世美颜,当真是能让天下女子折腰。可惜云姑娘只是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身边现在没站着萧无极,我或许还会有点难过。 我用自己的命换了你一条命,我不欠你什么了。但你欠我的,仍然没还清,也永远都还不清。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还了,以后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如你所说,我有了好归宿,以前我没资格也没能力爱爱我的人,现在我有了,我不会再放手了。” 云姑娘迈步走上毛海峰的船头,站在毛海峰的身边,温柔地看着毛海峰。就像一朵随风飘了很久很久的云,终于停在了山峰之上。 毛海峰心里激动万分,但当着许多人的面,又不好表达,只是拉起云姑娘的手,轻声说。 “这都是萧大人的成全,是他帮我测字,才能找到你的!” 云姑娘的目光看向遥遥相对的船上,萧风站在船头,海风吹得白袍飘动,面带微笑,恍如昨日。 那是他第一次走进春燕楼的样子,那是他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自己的样子。 那是他追查密使时和自己说话的样子,那是他在骡马巷放走自己时豁达的样子。 云姑娘低下头,手里紧紧的握住毛海峰的手。 她知道,人世间最好的,永远不会属于自己;而属于自己的,就是人世间最好的。 萧风招招手:“萧无极,让人把你绑上!然后你来我这边。你上了船,你主子就可以走了。” 萧无极冷哼一声,任由小兵将自己五花大绑,大踏步地迈上放下的跳板,一步步的走上萧风的船,负手而立,须发飞扬,十分的徐锦江。 萧风摆摆手:“让开船,放行。芹哥,你记住了,我是一言九鼎之人,下次再和我交易时,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萧芹虽然已经相信了萧风是一言九鼎的人,但当巡逻船让开路,货船冲出重围时,他仍然有些恍惚。 这小子,真是这种人吗? 他有些妇人之仁是不假,可总感觉他不是这么迂腐的人啊?否则他怎么可能斗得过严世藩呢? 一直到船开出去很远,萧芹才忽然醒悟:“原来如此!这小子是在玩华容道啊!” 死里逃生的死士不解:“萧芹先生,什么华容道?” 萧芹冷笑道:“天下之人,都以为派关羽去守华容道,是诸葛亮最大的败笔。若是将张飞和关羽对换,曹操就死定了。 可他们却不知,当时刘备实力太弱,若是真杀了曹操,东吴反过手来就会灭了刘备,夺回荆州了。” 死士眨眨眼睛:“先生是说,萧风故意放走先生,是为了养寇自重?” 萧芹皱皱眉,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怎么这么别扭呢?但他又没有更好的词来替代,只得捏着鼻子点点头。 “萧风起家靠的什么?若是只靠测字和忽悠皇帝修道,那他最多也就是第二个陶仲文罢了。 可他现在是什么?你听听他那一大串的头衔!他现在权倾朝野,靠的是为大明南征北战,赫赫战功! 北拒蒙古铁骑,南平倭寇海盗,兵垦关东之地,建学灭蛊苗疆,瓦解白莲圣教! 是这些,奠定了他如今在大明朝廷的地位!奠定了他权倾朝野的地位! 如今这些都平静了,听说如今内阁首辅徐阶,一直在想办法消减萧风的影响力,萧风放走我,就是放走一个火苗! 只要有我在,大明就不会真的安全,萧风也就能一直把持大权,压制那些想搞他的读书人!” 此时萧无极站在船头,怒视着萧风,眼见萧芹的船已经走远,他冷笑道。 “要杀要剐,快来吧,给我给痛快。听说无用也是死在你手里的,我也算死得其所。” 萧风摇摇头:“我暂时还不会杀你,所以你也不用自杀,你耐心等着,没准萧芹良心发现了,还能回来救你呢。” 萧无极一愣:“你不杀我,留着我干什么?” 萧风点点头:“全国巡演,你现在是当红偶像,三级巨星,歌谣中的人物,总得亮个相,才有说服力呀。” 当天晚上,毛海峰央求汪直,想请萧大人给做媒。汪直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儿子心里没点逼数。 “你真当萧大人有做媒的瘾吗?人家给古月儿和柯子凡做媒,一来是血缘之亲,二来是代表朝廷恩抚苗疆。 你算是哪颗葱啊,别说你,就是为父我再成……当然也不太可能,总之你就别想这个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觉得云姑娘跟了你,怕委屈了她,所以想让她最体面地嫁进来。可凡事得有度啊! 这样吧,为父卖卖老脸,请胡总督给做个大媒,这已经是很大的体面了,云姑娘也一定满意的。” 毛海峰想想也对,点头同意了。然后他对汪直说了自己的疑惑。 “义父,萧大人当时已经将云姑娘救出来了,萧无极也已经被抓住了,他为什么不趁机杀了萧芹呢? 虽说萧大人一言九鼎,可萧芹毕竟是白莲大逆的首脑人物啊,跟这样的人讲信用,是不是太迂腐——啊不,过于仁义了呢?” 汪直沉吟片刻:“海峰,记住,以后此话万万不可再提。 萧大人心机深沉,我生平未见,他的所作所为,绝非是迂腐或仁义二字能解释的。 此事想保密并不容易,毕竟六条船上几百人,也许风声早已传出去了。可别人说是别人的事儿,你却不能再说。 以我的见识,只能想到‘养寇自重’罢了,料想胡宗宪也会这么想,朝廷中人就更不用说了。 可以我对萧大人的了解,他绝不是养寇自重的人。 这其中有何深意,他若想告诉我们,自会告诉,若不想,我们也不要问!” 此时在总督府,胡宗宪看着和俞大猷推杯换盏的萧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萧兄,此次你放走萧芹,朝中必然有人不满。就算他们不敢明里弹劾你,背地里也肯定会议论你养寇自重的。 我以为,为了救一个云姑娘,收服毛海峰的心,此事……未免代价太大了。 萧兄若是不愿失信,我来动手!去日本的海途遥远,派我们最快的船,未必就追不上萧芹!” 萧风放下酒杯,微笑看着胡宗宪:“其实你没猜错,我确实是在‘养寇’,但却不是为了‘自重’。”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一片寂静之中,夜空中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怒吼加惨叫。 “贱人,你们两个贱人,老子当初就不该留你们的命!啊,贱人!” 众人一惊,俞大猷腾的站起身来,萧风一把拉住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紧张,是你二夫人和云姑娘,下午她俩来找我,说想去牢里探望萧无极。 我让她俩答应不伤萧无极性命,也别毁了萧无极的脸就行,我还指望他巡演呢,要证明给白莲教的女人们看呢。 放心吧,萧无极身上带着铁镣铐,嘴里咬着塞嘴球,咬不了舌,撞不了头,跑不了,也死不了。” 众人不解:“何谓塞嘴球,怕人咬舌自尽不是把牙敲掉吗?” 萧风摇摇头:“太野蛮了,牙敲掉会引发感染,很容易死人的。塞嘴球就文明多了,是我画出图样来让云姑娘做的。” 众人都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啥样的。这时候画姑娘脸色苍白的从外面跑进来,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 “太残忍了!俞将军,你的夫人也就罢了,看着就不好惹。 云儿在春燕楼时看着温温柔柔的,下手也够狠的啊。” 萧风笑了笑:“死不了吧?” 画姑娘点点头:“肯定死不了,招呼的都是手指头脚指头啥的。 不过看着是真疼啊,我看要是没有嘴里的球,萧无极肯定咬舌自尽了。” 说到这儿,画姑娘忽然脸上一红,眼神暧昧地看了胡宗宪一眼,贴在他耳朵边上悄悄说了两句话,转身回到内堂去了。 胡宗宪老脸一红,咳嗽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好奇的询问萧风。 “萧兄之言,莫测高深,可否明示一二?” 萧风倒了杯酒,却看着徐渭:“徐渭先生天下奇才,可知道我言下之意吗?” 徐渭喝了杯酒,沉思片刻,猛然一拍桌子。 “养寇而不自重,大人莫非是想驱虎吞狼吗?” 胡宗宪一愣:“徐兄之意,是让萧芹这头虎,去吞倭人那群狼吗?萧芹能做到吗?” 徐渭连连点头:“萧芹并非无能之辈,在萧大人进入朝堂之前,他四处布局,等待起事的时机。 若不是萧大人这两年铲除了白莲教,斗倒了严世藩,平息了周边的几处隐患,大明之乱不止如此啊。 此人去了日本,有严世藩的钱财为根基。倭人好利无义,残暴少智,他一统日本都是有可能的。” 胡宗宪迟疑地点点头:“可若真如此,萧芹一统日本后,必然反攻大明,驱虎吞狼会不会变成养虎为患呢?” 萧风笑了笑:“日本离大明太远了。大明水师尚未成型,而且到对方的主场,打起来也是要吃大亏的。 所以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对日本动手。可日本这条饿狼,是永远也吃不饱的。 要彻底消除这个卧榻之边的隐患,还有另一个办法。 日本岛是沉不了的,但倭寇人口却是有限的。现在来大明的,都是各部征战的败兵而已,全杀死也杀不了几个。 若是等着日本自己统一了自己,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来攻大明。 等他们敢来攻的时候,估计得几百年后了,到那时,日本会变得多强大,很难说啊。 可若是萧芹统一了日本,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攻打大明的。没办法,他就是这么自信,就是这么执念。 到那时,在咱们的主场,一举消灭倭寇的主力,然后扬帆而上,把已经掏空了的日本一举拿下。” 众人默然不语,都被萧风的恶毒计划吓傻了,好半天,徐渭才喝了一杯酒。 “大人,倭寇固然可恨,但只是一部分日本的战败武士和浪人罢了,听汪直说,也并不是日本国的意思。 千百年来,日本一直对中国还是很敬畏的(中国这个词三千年前就有了,不用挑错了)。 而且日本离中国海域遥远,大明就算将其纳入版图,运输不畅,往来靡费,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不知大人何以如此痛恨日本,竟不惜自污己身,冒养寇自重之名放走萧芹,只为了将来灭了日本呢?” 萧风默然许久,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徐渭可能说错了话,都有些紧张的看着徐渭,徐渭也心里直打鼓。 “我为什么要灭日本,你们很难明白的,这是我在梦中看的天书里写的。 不要看不起倭人,相比起倭人之祸来,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几千年的厮杀争斗,都可以一笑了之。 日本不灭,必成中国的心腹大患!” 萧风耍起了流氓,又把仙梦和天书搬出来了,这个大道理立刻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只能点头称是。 萧风见气氛有点沉重,举杯笑了笑。 “何况我驱这头虎,吞的可不只是一条狼。灭了日本虽然是主要目的,但日本也是有用处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识趣的不敢再问了。他们知道,萧风肯对他们说这么多,已经是完全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了。 但有些事,是必须藏在心里的,哪怕是自己人,也不能说,这就是城府。众人无不是宦海沉浮之人,都理解。 萧风伸了个懒腰:“困了,睡去了。对了,老胡啊,你晚上悠着点。 一把年纪了,又没练过武,比不得毛海峰和俞大猷啊。” 众人都不解其意,俞大猷挠着头,迷惑地看着萧风。 唯独胡宗宪满脸通红,打着哈哈送走了萧风等人,迫不及待的跑进了后堂。 卧室的灯光很暗很暧昧,画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小球,冲胡宗宪嫣然一笑。 “云儿一共做了四个,给萧无极咬了一个,我和胭脂豹、云儿各留了一个,我咬上给你看看?” 胡宗宪连连点头。画姑娘轻轻咬住那个球,把手背到身后,哀怨地看着他。 胡宗宪呼吸顿时变得粗重,早就把萧风让他悠着点的告诫,连同外衣内衣一起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萧风果然没有给毛海峰做媒人,而是让胡宗宪当了媒人。但在拜天地的时候,云姑娘这边没有父母高堂,却是有些尴尬。 古人认为拜天地的仪式越完美越好,每一个环节都不能马虎,将来会影响夫妻一辈子的幸福。 想当初萧风成亲时,虽然没有父母,但至少还有把萧万年留下的绣春刀客串了一下。 可云姑娘多年漂泊,又是白莲叛逆,亲人就是没死也早就断绝音信了,连遗物都没有。 云姑娘倒没怎么在乎,但毛海峰总觉得仪式不完美。他也是父母双亡,可他毕竟有义父啊,云姑娘却什么都没有,她肯定很伤心吧。 见毛海峰尴尬,萧风笑道:“这有何难,堂上这许多德高望重的人,若云姑娘看上哪个,不妨认作义父就是。” 众人见萧风发话,也都觉得十分有理,不禁把眼睛投向了看起来有干爹潜质的人选。 比如胡宗宪、徐渭、甚至连徐海也是有资格的。 云姑娘摇摇头:“这不好,我虽弃暗投明,毕竟之前曾是白莲教的人,身份低微,认谁当了义父,人家也是不愿意的,没的低了身份。” 萧风微笑道:“这个却不用担心,朝廷已经大赦白莲教,你身上没有血债,已是自由之身。谁也不会有这种心思的。” 众人知道这门亲事中,萧风出力甚多。能当云姑娘的干爹,既给了毛海峰和汪直面子,也讨好了萧风,谁会不同意呢,当下都纷纷点头。 毛海峰也轻声劝云姑娘,云姑娘怯生生地看着大家:“真的我想认谁当义父,大家都不会嫌弃我的吗?” 众人再三点头,表示确认无误,姑娘你大胆的认干爹呀,认干爹,莫回头。 云姑娘含笑走到萧风面前,莹莹下拜。 “云儿愿拜萧大人为义父,请萧大人莫要嫌弃。”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萧风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啊? 放着一群脸上有褶子有胡子的不拜,拜一个小白脸当干爹,这也太……也太有意思了吧!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表示这个义父认得很好。萧风连连摆手,表示此事不妥。 云姑娘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萧大人,我就知道,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在场的都是朝廷重臣,当我义父是会影响前程的。 大人尚且如此,我又怎么忍心为难别人呢?他们碍于大人的面子,不敢不答应,可心里嫌弃我,不是更苦吗?” 萧风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姑娘,闻到一股熟悉的茶香萦绕在自己身边。 他忽然明白,今天这个义父,自己必须得当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章 无极末路 女人的茶香,不是随时都会飘的,只有在特殊的时候,在特殊的人面前,才会那么沁人心脾,旁人是闻不见的。 云姑娘毕竟在青楼里呆了太久了,又练过极乐神功,心智完全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但她在骨子里仍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她因为背叛,放下了对萧芹的执念,才发现不知何时,内心深处早已经对另一个人有了丝丝缕缕的牵绊。 这个义父的名头,是她拿起的一把利剑,斩断这虚无缥缈的情思,从今后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的丈夫。 萧风笑了笑:“好,这个义父,我当了。只是有一条,这是为了全你今日之礼,让你风光出嫁。 有此父女之名,今后你若有困厄,我自然会帮你。但你若敢用我的名号做不该做的事,我自然也会清理门户。” 众人纷纷喝彩声中,云姑娘磕了三个头,请萧风上座,与毛海峰拜了天地。 汪直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别管真的假的,自己跟萧风这算是亲家了啊,徐海老贼你好好看看! 徐海老贼确实很郁闷,他作为同僚,不随礼是肯定不对的,随礼不到场也是不对的,所以被迫参观了人家义子的婚礼。 看看人家的义子多争气,功成名就,成家立业。自己的义子不但死了,死之前还他妈的想绿了自己,这真是从何说起啊。 好在徐渭寸步不离地跟着徐海,和他喝酒,暗地里安慰他,别怕,老夫支持你!老夫代表了胡总督! 汪直虽然现在占上风,又和萧大人转弯抹角地攀上了亲戚,但萧大人不可能总在江南呆着,胡大人可是地头蛇啊! 徐海心情为此好了许多,还很有风度地敬了汪直几杯酒,希望能把汪直灌醉,最好能喝吐!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入洞房之前,云姑娘把画姑娘叫过去,隔着盖头悄悄说了两句话,把画姑娘乐得前仰后合的。 等萧风等人酒足饭饱,准备散场之时,萧风看画姑娘还一直看着自己在笑,实在忍不住了。 “画姑娘,你笑了一晚上了,到底有什么开心事儿,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画姑娘躲在胡宗宪身后,咯咯的笑着:“你肯定开心!只是我不敢说,怕你怪罪。” 萧风笑道:“我既然开心,干嘛要怪罪你呢?但说无妨。” 胡宗宪知道他二人相识于寒微之时,自有一番不同感情,萧风也不是那等翻脸无情之人,也就笑着不说话。 画姑娘笑道:“云儿说,她之前曾认过燕娘为干娘,所以燕娘一直很照顾她的……” 画姑娘开心的大笑着逃跑了,留下萧风站在原地哭笑不得,胡宗宪等人都装作若无其事,其实肚皮都要笑破了。 第二天,萧风带着人马离开了沿海之地,一路走向京城。他走得并不快,因为他还要巡展萧无极。 虽然凭借着各种版本的戏剧及童谣,已经把“萧无极还没死,萧芹是个伪君子”的印象深入人心了,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当红剧目的男一号惊艳亮相,坐在囚车里,嘴里塞着球,须发飞扬,极其威猛,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不少娱乐服务业的从业者,敏锐地体察到萧无极那个球的诱惑力,立刻模仿起来,在娱乐服务圈里形成了新的流行风尚。 还有不少正规的戏班子,之前演这出戏时,男一号总是难以把握人物的内心。 演得过于变态而不能深刻地体现出男主内心的挣扎,演技流于表面,看戏的很不满意。 趁此机会,班主特意带着演员们来观摩学习,并一一指出演员对比原版的不足之处。 “你看你的身高就不够啊!所以演不出萧无极作案时对女性居高临下的胁迫感!换人吧!” “班主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才演上男一号,我可以偷偷踩个小高跷!” “你看你的头发和胡子都是耷拉着的,用了多少鱼鳔也定不住型,所以演不出萧无极狂笑时的威猛啊!换人吧!” “班主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才演上男一号,听说被雷劈了头发胡子就竖起来了,我明天试试看啊!” “你看你的皱纹不够深啊,演不出老牛吃嫩草的变态感啊!换人吧!” “班主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才演上男一号,听说城里有个做拉皮的可以搞出皱纹来,我明天就去搞啊!” “你看你的作案工具不够大啊,人家随随便便坐在这里,都比你入戏的时候大啊……” “……妈的你换人吧!士可杀不可辱!” 当然萧风的主要目的,既不是为了引领娱乐服务业的流行风尚,也不是为了提高小剧场的表演水平。 他知道在人群中,有无数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是属于前白莲教徒的。 她们都被萧无极摧残过,都被萧芹欺骗过。她们中有很多人对萧芹奉若神明,爱之入骨。 若是不亲眼看见萧无极还活着,她们的余生都会在怀疑和不安中度过。 现在她们看见了,她们的心也就死了。死了的心会结成硬壳,有朝一日,这个硬壳会破碎掉,从里面重新跳动起一颗鲜活的心。 有些伤就像溃疡,就像腐肉,不让它见了血,它永远都好不了。 没人向萧无极扔臭鸡蛋,因为真正恨他的女子们,都不愿意露出行迹。因此除了出发前在牢里被云姑娘和胭脂豹折磨一番外,路上也没人折磨他。 他最大的折磨来自于自己,常年服食极乐丹和用女子练功,让他早已病入膏肓。他的痛苦比当年的志愿者黄知府要剧烈百倍。 无法形容的痛苦,让他难以控制地疯狂挣扎。 他的须发飞扬,他的狮子咆哮,他傲然挺立的作案工具,真的不是有意路演,让那些小剧场的男一号们自卑的。 痛苦到极点时,他自然是想死的,但他死不了。而且他的药瘾也远比黄知府更难戒断,当快进京城的时候,他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 萧风走到他面前时,他含含糊糊的表示,要么给他一颗极乐丹,要么给他一个女人,要么给他一刀。 萧风笑了笑:“好,听你的。” 萧风让人去掉他的口球,递给了他一颗药丸,友善的微笑着,让他吃下去。 萧无极狐疑地看着这颗药丸:“这不是极乐丹,极乐丹没有绿色的。” 萧风点点头:“这是极乐丹的解药,是清心丹的升级版,叫止水丹,取心如止水之意。 是火玄真人陶仲文的最新产品,还没找人试过呢,试试看。” 萧无极裂开嘴笑道:“你是想让我给你试药?” 萧风笑了笑:“这东西如果真有效,它应该能停止你的痛苦。 就算是毒药,你吃了马上就死,也比你现在这样活受罪强吧?” 萧无极想想也是,直接将药丸吞进肚子里。 慢慢的,他极度的痛苦渐渐平息了,冲天的欲火熄灭了,癫狂的眼神也慢慢变得清澈起来。 萧风一直期待的看着他,见此情景才松了口气,让人再次把口球给萧无极戴上。 “你这么重的瘾都能去掉,陶仲文这次真的立了大功了。 来人,将准备好的止水丹送往苗疆,给那些小土司们分发一下。 另外,各地张贴榜文,凡是吃过极乐丹成瘾,难以自己截断的,都可到官府免费领药吃。” 接下来的三天里,萧无极再也没有犯过瘾,他整个人也变得不那么有趣了。 他不再须发飞扬,不再摇头狂吼,不再动不动就亢奋,而是长久地沉默着,就像在回忆自己的一生。 这让沿途围观的百姓们很不满意,大家都是听说了有精彩的节目才大老远跑来围观的,现在你直接躺平了? 虽说看到了货真价实的萧无极,主要目的达成,但毕竟我们没看到免费的节目,所以…… “京城太热了!我等了好几个小时,腿都麻了,还没看到免费的节目,退票!” “没错,退票!还有,我为了来看萧无极,特意买了一身绸缎长衫,这衣服也得给我退了!” “你们都往后站站,我可是打了马车过来的,花了好几百文!马车钱也得给我退了!” 组织本次参观活动的哈大哥不乐意了:“说好是来看萧无极的,又不是看免费节目的,凭什么退票?” 奈何人们气势汹汹,最后无奈只好把票退了,哈大哥看着兴高采烈散去的人群,抹着眼泪。 “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一个黄牛凑过来:“兄弟,旅游业像你这么干,早晚把你内裤都得赔光了,你以后给我当学徒,跟我学学吧。” 哈大哥擦擦眼泪:“哦,这位兄弟,有何高见?” 黄牛笑道:“干旅游业,就得脸皮够厚才行啊!你看兄弟我,上次活动卖的一张票,连座位都被雷劈了,我都没退票!” 队伍到了京城,萧风既没回家,也没进皇宫,而是直接带着萧无极上了一座小山。 思考了三天人生的萧无极此时眼神清澈中带着深沉,一副智者加贤者的状态,站在山头看了看。 “这山虽是无名野山,风景却是不错。老夫能埋骨于此,也算不枉此生了。” 萧风笑了笑:“你知道我要杀你了?” 萧无极也笑了:“你没把我拉进诏狱去,而是带我上山,不是要杀我,难不成是要跟我把酒谈心吗?” 萧风点点头:“没错,我是要杀你,不过你也没机会埋骨于此,我怕你弄脏了这座山。 看见那边的山谷了吗,据说里面有狼,尸体扔下去,很快就连骨头都不剩了,那才是你的归宿。” 萧无极皱皱眉:“我虽作恶不少,但自问并未如何得罪你。同为萧家人,你何以如此恨我?” 萧风默然片刻,指了指两座无名无姓的坟墓:“你知道这里面埋的是什么人吗? 一个是被严世藩害死的王珏,一个是被你害死的胭脂虎。比起严世藩来,我对你算客气的了。” 听到胭脂虎的名字,萧无极也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惨然一笑。 “老爷为了突破极乐神功第九重,未得鼎炉,强行修炼,导致暴毙。 那是公子的极乐神功还没大成。只靠一本书修炼,歧路之多,凶险非常。 老爷曾经说过,若无萧家血脉,修炼极乐神功不可超过六重。胭脂虎、云姑娘等人,皆是如此。 我兄弟二人明知无萧家血脉,为帮公子练功探路,靠吃丹药,强破六重天,可也从此歧路难返。 不吃药会死,没有女人也会死,我们兄弟也不是天生的恶魔,奈何形格势禁,堕入地狱。 至于公子让我去物色鼎炉,为白莲教储备人才而找的那些女子,那是为图大事,所有罪孽我一人承担。” 萧风点点头:“很好,我给你吃止水丹,一是拿你试药,二就是希望你死前是清醒的。只有清醒的人,才有能力忏悔。 我答应过胭脂虎要替她杀了你,至于你愿不愿意忏悔,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你愿意带着罪孽下地狱,也随你。” 萧风抽出绣春刀,在萧无极身后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后面。 萧无极多日吃流食,营养不良,加上被极乐神功折磨这些天,早已虚弱至极,被这一脚踹得直接跪倒在了胭脂虎的坟前。 萧无极忽然大笑了起来,直起身子,看着胭脂虎的坟墓,笑声渐落,喃喃自语。 “生来为奴只道忠, 杀人放火不为功。 狼撕豺咬尘土后, 愿落荒山化孤松。” 萧风举起绣春刀,盯着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冷冷一笑,一刀挥下。 鲜血喷溅在墓前,萧风飞起一脚,将萧无极高大的尸体踢得高高飞起,落入山谷之中。 萧风坐在胭脂虎的坟前,轻轻拍了拍坟墓上的土,抚摸着坟头上毛茸茸的小草。 “我见到你妹妹了,俞大猷待她很好,你不要担心。 她很惦记你,我告诉她,我把你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了我很久,没说话,忽然就哭了。 我想,她猜到了。但她没再问我,我也就没说。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问的。 有时候,虽然明知结果,但只要没得到确定的答案,就始终心存希望。有了希望,日子就好过些。 就像我,虽然知道回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但只要我还有希望,就不会觉得日子很难熬。” 山风吹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音,小草也随之起伏,就像胭脂虎在点头:“嗯嗯。” 萧风笑了笑:“我收了个干女儿,你也认识,就是你们白莲教的云姑娘。你说好玩吧?” 胭脂虎点头:“嗯嗯嗯。” 萧风的泪水滑落在小草之间,小草微微的哆嗦了一下。 “常安……也走了,其实我很后悔的。我应该对她更好一点的……我也应该对你更好一点的。” 胭脂虎点头:“嗯嗯嗯嗯。” “萧无极死了,你的心愿已了。如果真有轮回,你也该投生去了。你今生的罪孽,来生做个好人慢慢还吧。” 胭脂虎点头:“嗯嗯嗯嗯嗯。” “虎儿,我先走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萧风大踏步的走下山去,山风将地上萧无极的脑袋上的须发吹得飞扬起来,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一条等了许久的野狗窜出来,叼走了萧无极的脑袋。它窥伺这顿大餐很久了,萧风要是再唠叨个没完,它可能都要当面动手了。 嘉靖听完萧风的汇报,十分满意。萧风在沿海兜了一圈,大土司的谢恩表比萧风先到京城好多天。 大土司的谢恩表文采一般,难比内地官员的奏折,但胜在言语真诚,感情真挚。 大概意思就是:万岁你够意思,派了萧风来救我全家,帮我解围。我苗疆从此就听你的了,跟着你干! 嘉靖十分开心,觉得大明的斑秃又治好了一块儿,这满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何愁国运不昌,修道不成呢? 但嘉靖还是提醒萧风:“你放走萧芹一事,朝堂颇有议论,有御史弹劾你为救白莲叛逆,私自纵放叛逆之首,行事极为不当。 朕已经廷杖了他,但他很不服气,扬言等你回来上朝还要当面弹劾你。这个御史素有清名,朕也不好打得太重。” 萧风微微点头,感谢嘉靖吹的黑哨:“师兄放心,明日上朝,不管多少人想来弹劾,尽管来。 自从严世藩死后,好久都没人弹劾过我了,我都有点不习惯了,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萧风告辞时,嘉靖叫住了他:“还有件事,之前看你心绪不宁,一直没跟你说。 常安在给我的信里,让我把公主府留下,交给萧府打理。入画不愿离开,现在也住在公主府里,担任管事。 常安还说,那座三层的楼,她很喜欢,让你帮她取个名字。” 萧风一个人也没带,踏着月色走回家,在萧府门前停顿了一下,又看向了公主府。 公主府门前冷冷清清的,四个墙角站着的卫兵也无精打采的。他们知道,他们守着的是一座失去了主人的府邸。 院子里的宫女和仆从大都遣散了,入画带着几个自愿从宫里出来的老宫女白天打扫,晚上早早睡下。 偌大的公主府,像空山一样寂静,和隔壁萧府每天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入画睡前习惯性地在院子里巡查一圈,然后抬头看时,忽然发现那座三层楼上,最高处的栏杆上,坐着一个人! 她差点喊起了有贼,但随即就认出了那月光下的身影,那一身青衣白袍,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无比寂寞。 入画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钻进小床上的被窝里。 她身边华贵的大床上,整整齐齐地铺好了锦缎被褥,就像还有人睡在上面一样。 “公主,萧大人来看你了,他就坐在你最喜欢的楼上。他没忘了你呀……”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一章 何为幸福 萧府的人都没睡,在等着萧风回家。 因为有张天赐无处不在的商业网络,有些消息萧府比锦衣卫知道得都快。 萧风的队伍既然进了城,肯定是先要去见万岁的,然后才能回家,这是规矩。 但萧风回来的比大家想的要晚不少,脸色也有些疲惫。大家也就不敢再打扰他了,毕竟刘雪儿也和大家一样,许久没见到萧风了呢。 大家纷纷请安后,就各自散去了,只有巧巧被巧娘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就像肚子里有啥秘密,憋得她很难受一样。 萧风笑道:“巧巧,你心里从来藏不住事儿的,不让你说出来,你今天只怕都睡不好觉了。说吧,什么事?” 巧巧见萧风发话了,赶紧跑回来,兴奋地看着萧风。 “老爷,旺财当爹了!” 众人都抿嘴微笑,张云清咧咧嘴,偷偷红了脸,颇有点为旺财的不争气而羞愧。 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爷,小孩子的事儿,她还非觉得你喜欢听。我说老爷累了,让她等明天再说的。” 萧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哦?旺财当爹了?这么快啊?谁家的狗啊?” 刘雪儿脸也红了,抿嘴一笑:“是我家看门的来福。一共生了四个小狗,已经分完了。 老道给入世观要了一个,那些孩子都伸长脖子盼着呢。咱家要了一个,毕竟是旺财的骨肉嘛。 王推官要了一个,说王迎香在家寂寞,给她作伴儿的。 鹏儿绝食了一顿,说服了我爹,留下了一个。 虽然我爹不太喜欢,但我娘喜欢,说好可爱的。就等着断奶时,各家就来拿了。” 萧风忍不住苦笑,怪不得旺财这狗东西天天叼着肉骨头往对门跑呢,原来是动机不纯啊! “岳丈大人为何不喜欢小狗呢?旺财小时候多可爱啊,来福也可爱,小狗一定好看。” 刘雪儿抿嘴笑着不说话,大家也都笑而不语,只有巧巧心直口快。 “早上我去看小狗时,听见刘老爷对管家发脾气。 他说现在整条街的人都在说,刘侍郎家的骨头啃得太干净,结果来福被旺财用两根肉骨头就给勾引了!” 萧风赶紧咳嗽一声:“不要胡说,以后再听见有人这么说的,你们都要出面证明。旺财和来福是真心相爱的,跟骨头上有没有肉没有一文钱关系。” 众人嘻嘻哈哈的玩笑了一阵,都说时候不早了,暧昧地冲刘雪儿眨眨眼睛,一哄而散。 小梅也伸了个夸张的懒腰,跑到隔壁躺下了,故意把吹灯的声音搞得很大,就像是吹生日蜡烛一样。 刘雪儿心想你们都不用浪费感情了,我到现在睡觉时能抱的也就是一条胳膊而已。 不过她还是开开心心的伺候萧风洗漱完毕,然后上床等着那条胳膊。 刘雪儿知道,不只是自己希望能拥有萧风,可她们连根手指头都捞不着,自己身在福中应该知福。 萧风却没有上床,他犹豫片刻,冲刘雪儿招招手,示意她到桌子旁边来。 刘雪儿不解的下了床,看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这么晚了,萧风哥哥要写诗吗? 萧风笑了笑:“写个字,我给你测个字。嗯,你想不想知道,你能不能和丈夫白头偕老。” 刘雪儿脸一下子红了:“萧风哥哥,我记得你不是不能告诉别人该怎么问的吗?” 萧风淡然一笑:“这次醒过来之后,我发现我可以了。 但我虽然可以提示问题,这个问题仍然必须是你真想问的,否则也测不了。 所以,如果我想靠测字来审问犯人,还是不行的,他们不会真心想要让我测出他们的罪行的。” 刘雪儿心里怦怦直跳,这个问题,她确实太想知道了,毕竟他这动不动就死,实在太吓人了。 刘雪儿提起笔来,不假思索地写了一个“偕”字(“偕”字简繁同体)。 “萧风哥哥,我想问,我能不能和你白头偕老,生死相随。” 萧风拿起纸来,仔细地看着这个“偕”字,嘴里说着:“白头偕老就好,生死相随就不必了。” 看着看着,萧风失望了。这个字就像萧无极一样,嘴里咬上了球,只能冲自己挤眉弄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雪儿,这个问题看来不行,因为你问的是能不能和我白头偕老,这是两个人的事。 而且我早就发现了,只要是牵涉我的命运之事,天书就测不了,就像我的命数不在天道之内一样。 换个问题吧,你就问,你以后会不会当寡妇吧。” 刘雪儿皱起眉头,坚决地摇摇头:“我不要测这个,再说了,我都当过两次寡妇了,也测不准的!” 萧风一愣,想想刘雪儿说的也对,他沉思片刻,终于想出一个比较巧妙的问法。 “雪儿,你测测,你会不会一生幸福。” “嗯,萧风哥哥,我想问问,我能不能一生幸福!” 萧风看了半天,无奈的说:“看来这个问题还是太宽泛了。 你的一生看来还很长,不像严嵩命不久矣,所以看不清楚。咱们还得想个精确点的问题。” 刘雪儿不解的问:“萧风哥哥,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想要给我测字呢?” 萧风沉默许久:“雪儿,有件事,我不想再瞒着你了。 今天晚上,我去看了胭脂虎,又在常安的楼上坐了许久。我在想一件事,一件想不明白的事。 我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敢和喜欢我的人有太深的纠缠,是因为我担心自己随时可能会……回到仙界去。 雪儿,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这次死后,没能复活回来,你真的不会后悔嫁给我吗?你还这么年轻……” 刘雪儿笑了,笑容中带着一点责备,就像萧风忽然变成刘鹏了,而且还偷吃了自己的绿豆糕一样。 “萧风哥哥,你这么聪慧之人,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呢?我嫁给你时,也不知道你那次能复活啊! 什么是幸福,我也不知道。可我从懂事起,就觉得,能当你的娘子,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父母定下的娃娃亲,而是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喜欢到现在。 你是书呆子时是这样,你当了大官时还是这样。你活着时是这样,你死后也还是这样! 我知道,人们会觉得我很傻,可是我觉得他们才傻呢! 年轻怎么了?人生不过百年而已,弹指一挥间。总有一天,我也会死的。 可我去世之前我一定在想,萧风哥哥一定在等着我呢。因为我是他的娘子啊! 对我来说,去世前的那一刻,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而我一直都知道我最后是幸福的,我当然活着的每时每刻就都是幸福的。” 萧风呆呆的看着刘雪儿,这个十八岁的女孩,那微胖的身材下,竟然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比自己都通透,都豁达。 每个人对幸福,都有自己的定义。自己以为的幸福,未必是别人以为的幸福。你以为爱别人的正确方式,也未必就是正确的方式。 见萧风呆呆的看着自己,刘雪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红着脸低下头。 “萧风哥哥,我知道我笨,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娘说我随我爹,你别生气啊。” 萧风笑了笑:“上床睡觉吧。” 吹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刘雪儿照例抱住萧风的一条胳膊,嘴角含笑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今天萧风的胳膊不太老实,在刘雪儿的怀里动来动去的,手指也不太老实,在刘雪儿的肚子上摸来摸去的。 刘雪儿以为萧风是睡着了乱动,就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想不到萧风侧过身来,抱住了她。 刘雪儿全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萧风的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抚摸着,然后顺着衣襟滑进了丝绸的睡衣里。 “萧风……哥哥,你……你不是说……余毒未尽吗?” 萧风在刘雪儿耳边轻轻说:“刚才我不是说过,这次醒过来之后,我发现我可以了吗。” 刘雪儿的脸热得冒烟,索性直接扎进了萧风的怀里,乖乖地让萧风把她的武装一一解除掉,忽然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 “嗯,萧……” “叫相公吧,这是你的权利。” “相公,我……我也会……我娘教过我两招……” “嗯,好,第一次不用,第一次会疼,你老老实实地躺着就好了……” “相公……相公……相公……” ………… “相公……要不把小梅叫过来吧……我娘说……我要是受不了了,可以找她帮忙的……” 后面说的什么,小梅没听见,她支棱着耳朵躺在床上,随时等着被召唤,结果就没有下文了…… 第二天一早,小梅顶这个黑眼圈过来伺候刘雪儿洗漱时,萧风已经上朝走了。 刘雪儿兀自没睡醒,眼角有泪痕,嘴角却弯得像月牙一样。 小梅一边打水一边打哈欠,刘雪儿哼哼一声,醒了过来。看见小梅,脸上一红,躲在被窝里悄咪咪地往身上穿肚兜。 小梅忍了又忍,终于问道:“小姐,昨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喊我来着?” 刘雪儿连连摇头:“没有啊,没有的事儿,好端端的我喊你干什么,你一定是做梦了吧。” 小梅叹了口气:“好吧,小姐,你要好好听夫人的话啊,夫人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你好。” 刘雪儿假装听不懂她说什么:“嗯嗯,洗漱完,咱们回一趟家,我要听我娘给我讲讲道理。” 此时萧风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了朝堂上,文武百官都觉得他今天格外不同,就连嘉靖都睁开了眼睛连连点头。 “师弟看来修为又精进了许多啊!整个人容光焕发,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 黄锦连连点头:“不止如此,萧风自信满满,就像突破了一道难关一样。” 卸下了重担,突破了的难关的萧风,确实显得云淡风轻,这也让准备弹劾他的御史更加恼火。 御史一瘸一拐地走上堂来,冲嘉靖行礼:“万岁,微臣要弹劾内阁次辅萧风,私自纵放白莲匪首萧芹!” 嘉靖皱皱眉,这家伙前两天被打了屁股,倒是越挫越勇,言而有信,萧风刚一回来,他就弹劾上了。 不过上次打人家屁股,是嘉靖抓住了对方的一句无礼言辞,其实是强行黑哨了。作为御史言官,总不能不让人家弹劾。 “萧风,此事可属实吗?” 萧风摇摇头:“不属实。” 嗯?御史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个消息是徐阶的家族里传来的,不可能有错,萧风这是要耍赖吗? “萧大人!你放走萧芹之事,沿海之地多有流传,且有水师船队中人亲眼所见,众目睽睽,你抵赖不得!” 萧风笑了笑:“我又没说我没放走萧芹,你激动什么?” 那个御史一愣:“那你为何说我弹劾的不属实呢?” 萧风淡然道:“你弹劾我的是什么?私自纵放白莲匪首萧芹。请问,既然是众目睽睽,又何谈私自纵放呢? 私者,隐秘之事,我既然是带着水师船队,光明正大地放走的萧芹,怎能说是私自纵放呢?” 御史一时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徐阶暗自叹气,看了一眼高拱。 高拱两眼看着脚尖,压根不看徐阶,也就领会不到徐阶的眼神,就跟当年徐阶对付严嵩时一模一样。 徐阶无奈,只得亲自上阵:“萧大人文采盖世,雄辩滔滔,何必难为一个御史言官呢? 他说你私自纵放,并非是说私下隐秘之事。而是说你身为朝廷重臣,不经朝廷,不报万岁,放走匪首重犯。 此处之私,对应的是朝廷的公,你以私人之举,破坏朝廷公事,所以说你私自纵放,却不是私隐对公开之意。” 萧风笑了笑:“我就知道,我这句话,能难住御史,却难不住徐首辅。 因为我知道徐首辅同样才华盖世,雄辩滔滔。只是可惜,在严世藩当权之时,徐首辅却不肯出一言相辩。 藏拙至此,不得不让人怀疑,徐首辅是否知道何为私,何为公啊。” 萧风故意不说严嵩,只说严世藩,这样就不会牵涉到嘉靖。因为严世藩最后被嘉靖咔嚓了,谁也不能说嘉靖糊涂。 徐阶涨红了脸,他忽然体会到了严嵩后期的无力感。 门生党羽虽多,能干的太少,好不容易有个高拱这样的人才,却一心当高附议,不肯多说半句。 “萧大人不必如此刻薄,现在说的是你放走萧芹之事,与本官无关,还请萧大人正面解释,不要绕来绕去的。” 萧风淡淡一笑:“徐大人,本官前往苗疆之时,曾对万岁请旨,在解除苗疆之危后,还要顺势破除白莲教,徐首辅还记得吗?” 徐阶点点头:“此行萧大人劳苦功高,解了苗疆之危,也破了白莲教,可谓大功。 萧大人提起此事,若是想功过相抵,也不是不行。” 在徐阶和百官看来,萧风这是没法分辩了,所以不得不搬出此次出行立下的大功来,要将功赎罪。 萧风这次的功劳极大,徐阶就怕嘉靖会更加重用萧风,若是拿来抵了放走萧芹的罪过,那徐阶是十分满意的。 而且在气势上,徐阶也就压过萧风一头了。你看看,你东奔西跑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东拼西杀。 老夫我稳坐朝堂,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你的功劳化为乌有,你服不服? 让文武百官都看看,这就是大明的规矩! 文官永远压在武将的头上,武将拼命,文官动嘴,可最后永远是文官说了算! 不管谁想站在武将的一边,都是一样的下场,哪怕是万岁的师弟也不行!只要不站在读书人一边,就别想公平地论功行赏! 嘉靖皱了皱眉,他觉得萧风这么大的功劳,就这么将功赎罪了,实在有点冤枉。 可私纵匪首的罪名也确实不小,自己也不便直接开口给师弟撑腰。 萧风笑道:“既然徐首辅记得此事,就也该记得,万岁下旨之时,其中有一句话。 那句一应事宜,可临机决断,便宜从事。有,还是没有?” 徐阶一愣:“这句话本就是圣旨中的常用辞令,是对所有出去办事的钦差都会有的,并非单独对你说的。” 萧风看着徐阶:“徐首辅也不必绕来绕去的,还请正面回答,这句话,有,还是没有?” 徐阶无奈地点头道:“有。” 萧风笑道:“万岁让我一应事宜,临机决断,便宜从事。 那便是说,我所做之事,只要是有利于朝廷的,都可视为公事公办,怎能说是私自行事呢?” 徐阶怒道:“临机决断,便宜从事,本就是圣旨中的常用辞令,并无特指,你揪着这句话不放,分明是借题发挥,欺瞒朝廷!” 萧风收起笑容,正色道:“徐首辅,此言差矣!圣旨是万岁的金口玉言,字字珠玑,岂有无用之词语? 你一口一个常用辞令,反复强调并无特指,你是在说万岁在下旨之时,最后说的都是废话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二章 口出狂言 徐阶大吃一惊,瞬间嗅到了当初萧风对付严嵩父子的味道,这个可不行,自己不能重蹈覆辙! 跟萧风讲理是一件十分艰难且危险的事儿,能不讲尽量不要讲,这是严氏父子用生命留下的教训。 徐阶立刻摇头道:“是本官失言了,正如萧大人所说,万岁金口玉言,圣旨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是有用的。 萧大人按圣旨行事,确实谈不上‘私纵’二字,御史以此弹劾,确有不妥之处。” 嗯?御史顿时瞪大了眼睛:老师啊,我屁股都被打肿了,你这说放弃就放弃了?不至于吧? 高拱也意外地看了徐阶一眼,心说你不至于就这点本事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想法可就多起来了! “可既然不是私纵匪首,那必然就是临机决断,便宜从事了。 当时萧大人将在外,自然可以如此。但萧大人如今已经回到朝堂,是否应该向朝廷当面讲明呢? 你是临的什么机,做出了如此的决断?又是便了什么宜,让你决定如此从事呢?” 高拱迅速把头又低下了,徐附议果然不是好惹的,自己暂时还是老老实实的当高附议吧。 这一句“将在外”,无声无息,不动声色,却将萧风暗戳戳的推到了藐视朝廷,藐视万岁的位置上。 自古以来,凡是说过“将在外”这三个字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不管皇帝多信任一个人,听到这句话,反应基本都是一致的: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妈批,暂时不动你,动你就崴泥。 萧风看了嘉靖一眼,嘉靖的眼睛微闭,毫无动静。萧风又看了徐阶一眼,笑容可掬。 “徐大人,你说话都不说全了,‘将在外’是整句话吗?那后面还有半句‘君命有所不受’呢!” 众人大惊,心说徐阶不过是暗指一下,你怎么还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呢?嘉靖依旧闭目不语。 徐阶笑道:“本官倒没想到这一层,萧大人想多了,如此说来,又是本官失言了,告罪,告罪。” 萧风淡淡一笑:“徐大人确实失言了,我虽在外行事,却每一件事都是按万岁的意思去办的,何谈‘将在外’呢?” 嘉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微微皱眉。师弟呀,你就算是想让我帮你圆谎,你也该提前跟我对对口型啊,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啊。 徐阶一愣:“此话何意?难道你放走萧芹,还是万岁授意的不成?你倒是说说,你的临机决断,便宜从事,和万岁有何关系?” 萧风肃然道:“万岁精研黄老,恬淡冲虚,治大国如烹小鲜,将无为而治发挥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平时和我探讨修道之事,多用治国之道来教导我。若能因势利导,则事半功倍。我放走萧芹,正是因势利导。” 嘉靖虽然到目前还不知道需要帮师弟背什么锅,但已经被夸得全身舒坦了,决定若是锅不太大,也可以破例背一次。 徐阶一副谦虚求教的样子:“那就请萧大人说说,怎么个因势利导法?” 萧风点头道:“托万岁的福,大明国运蒸蒸日上,我家的日子也好过,粮食一多,就容易闹耗子。” 徐阶呆愣愣地看着萧风,不知道他放走萧芹,和家里闹耗子有个毛的关系。 再说了,你家的日子好过,跟大明国运蒸蒸日上也不沾边啊,你是什么身份啊,大明再穷还能穷了你吗? “萧大人,现在说的是放走萧芹一事,何以扯到家里闹耗子上?” 萧风笑了笑:“所以我就发动全家人灭鼠啊,可耗子是很狡猾的东西。 它们平时躲在洞里。只有夜深人静,趁人最疲惫最虚弱的时候才来搞破坏。 所以折腾许久,众人皆劳而无功,唯一抓住一只耗子的居然是旺财!” 众人无不莞尔,徐阶也点头微笑,笑着笑着,忽然笑容僵在了脸上。 混账啊,混账!萧风这个混账,分明是在暗示老夫责问萧芹一事,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徐阶扫视一圈,大家还在笑,只有高拱和张居正尴尬地看着他,显然是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徐阶却不敢发作,因为他发现嘉靖也在笑。何况萧风这个混蛋说得这么隐晦,当场是没几个人能听懂的。 可悲催的是等到下了朝,百官们凑到酒楼青楼一起喝酒时,肯定就能咂摸出味儿来了,到时背后笑话自己的人得有多少啊! 徐阶哼了一声:“这有何难,萧大人养只猫不就行了吗?” 萧风笑着看了徐阶一眼:“首辅大人高见,我夫人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养只猫不就行了吗?我说你懂个屁,妇人之见!” 众人这次的笑忍得更加辛苦,这次就不是隐晦了,简直是指着徐阶的鼻子骂了,偏偏徐阶还找不出毛病来。 嘉靖笑得很开心,他自从常安死后,就没这么开心过,现在简直笑得都要岔气了。 常安为什么死?为了救萧风。萧风为什么需要救?因为求雨。萧风为什么要求雨…… 虽然求雨成功对大明是大好事,嘉靖也按惯例赏赐了所有到天坛去晒太阳的官员,包括建言的海瑞。 徐阶得到的赏赐自然是最多的,因为他是倡议者,对大明灾情的缓解功不可没。 嘉靖作为皇帝,必须这么做,这就是礼法!这就是皇帝的理智! 但当嘉靖夜深人静,脱下皇帝的外衣,变成一个父亲时,他对徐阶肯定是有怨气的。 这份怨气,今天萧风帮他全出了。 徐阶咬着牙:“家有鼠患,当然养猫,不知萧大人何以如此说呢?” 萧风惊讶道:“对呀,我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家有鼠患,当然养猫,你何以如此说我? 我说说你是妇人之见,你还不服气!家里养了狗,再养猫,这俩家伙还不得闹翻天?谁不知道猫和狗见面就打啊!” 徐阶发现自己只要张口,萧风就会往自己媳妇身上靠,他这不是自己找骂吗?干脆咬着牙不说话了。 萧风笑道:“我夫人见怎么说都不对,气得干脆就不说话了。我也觉得有点过分,就温言解释。 其实养猫也不是不行,但是猫只能捉住出洞的老鼠,而且数量有限。 老鼠繁衍得那么快,光靠养猫是不够的。再说了,养了猫,就得把旺财赶到门外去住。 可旺财对咱家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昨天还抓了一只老鼠呢。 现在就因为它看起来抓老鼠不够快,就要把它赶出门外,责罚于它,你于心何忍啊?” 萧风的话说完后,百官忽然都不笑了,因为他们都发现了,萧风不光是在说抓耗子的事儿。 萧风在说他自己,也在说大明的朝堂。大明的武将多像那条狗啊,什么事儿都要干,甚至连耗子都要抓。 但那些高居庙堂的文臣,只要动动嘴,就能把他们赶出朝堂,甚至沦为阶下囚! 一片沉默中,萧风看了看徐阶,徐阶有点心虚的把目光转向一边,不敢和萧风对视。 “于是我就让府里人出谋划策,想不到我内弟刘鹏给我出了个主意,刘鹏说他家也闹过耗子。 我岳父家训,民以食为天,对耗子比寻常人家格外痛恨。所以我岳父遍寻灭鼠良方,终得一法。 以诱饵陷阱,活擒一鼠,拿一个黄豆粒,塞于此鼠的肛门处,并以针线缝死,放其逃回鼠洞中。 黄豆逐渐膨胀,此鼠胀痛难忍,又无法排泄,自然也无法进食,最后会被折磨至疯狂。 这只疯鼠不但会咬死洞中小耗子,甚至连其他大耗子也会咬死,且凶残勇猛,百鼠难敌! 我当即拍案叫绝,此法以毒攻毒,以鼠灭鼠,当真是暗合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理念,于是立刻采用此法,家中鼠患果然断绝了。” 百官想象着那只倒霉的耗子,屁股里胀着黄豆,四处疯狂撕咬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集体向刘彤行注目礼。 看来以后和刘大人要好好处啊!这刘大人不光是有个好女婿那么简单,本身也不好惹啊! 以小见大,此人对耗子都如此狠辣,对人也不会太软弱啊,平时那都是装出来的啊! 刘彤红着脸,低着头,心里把萧风骂了几十遍。你个小混蛋,讲道理就讲道理,干嘛非要拉上我呢? 嘉靖听出了萧风话外之意,微微点头:“凡事不管大小,道理是一样的。 虽是灭鼠小事,却能看出刘侍郎心思灵动。所谓格物致知,就是这个道理,倒也不拘格何物。” 众人心说格物致知,以小见大,不管格什么东西,从道理上确实是一样的。 但无论如何,王阳明格竹子和刘彤格老鼠屁股,感觉上就是不能相提并论! 徐阶憋了一肚子的火,不敢反驳萧风的道理,只能旁敲侧击,寻找漏洞。 “萧大人,你说的意思,大家都听懂了。 不过萧芹可不是老鼠,他屁股里也没塞着黄豆,你就能断定他会去撕咬倭人吗?” 萧风点点头:“萧芹此时人人喊打,正是一只过街老鼠! 他的谋逆野心如鲠在喉,食不下咽,日益胀大,就是那粒黄豆! 白莲教已被朝廷瓦解,苗疆已归入大明王化,藏区不肯附逆,蒙古女真不敢妄动,这就是缝住他屁股的针线! 你说,他除了发疯似的去撕咬倭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徐阶竟然笑了:“萧大人此为驱虎吞狼之计,固然很好,可萧芹毕竟不是老鼠,也没发疯。 他若是称霸了日本,举日本全国之力来侵犯大明,这养虎为患的后果,萧大人也能承担得起吗?” 萧风微笑看着徐阶,这家伙果然比严嵩更胜一筹,被我指着鼻子骂了半天,居然还能微笑以对,难得。 他知道徐阶又一次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逼自己做出本可以不做的承诺,为将来可能的后果承担责任。 其实徐阶心里,压根就没把日本当回事儿,大明的读书人,一向看不起没文化的人,认为没文化,干啥都不行。 哪怕是被俺答汗打到了皇城之下,他们也觉得这都是武将们太无能,蒙古人那么没文化,怎么可能那么厉害呢? 要说起没文化来,倭寇还要比蒙古人更没文化!蒙古人好歹在中原待过一百年,受到过我们的反向熏陶。 倭寇蛮夷中的蛮夷,不过是偶尔到中国晃一圈,看个皮毛,就拿回家去当成宝贝了,能有什么出息? 所以徐阶并不担心将来萧芹会带着倭寇把大明怎么样,他唯一的希望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萧风必须全面负责,引咎退出朝堂! 萧风淡然一笑,他站直身子,本就挺拔的身形愈发高大,充满了自信和霸气。 “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若事必为之,何须畏手畏脚,以求万全之策? 我既然敢放走萧芹,就敢承担后果。当萧芹统一日本之日,就是我大明水师彻底剿灭倭寇之时! 非但如此,我还要借萧芹之手,为大明开疆拓土,为万岁增强国运,为百姓开万世太平!” 所有人都被萧风的话震住了,连徐阶都微微张开了嘴,就连萧风最后习惯性的扔出一根胡萝卜,他都没有心情咒骂了。 狂妄,太狂妄了,狂到没边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你就不会出错吗? 狂吗?刘彤咧咧嘴,不愉快的回忆偷袭了他。 “十天之内,我不会卖人,也不会卖房子,给你十两银子,了结此事。” 当初萧风放着让巧巧和刘雪儿上堂,这么简单的破局妙招不用,口出狂言时,自己也觉得他又蠢又狂。 结果他不但做到了,还把自己女儿娶走了,甚至连他家的旺财都把自家的来福给…… 狂吗?工部左侍郎龚辉想起了自己的前任,赵文华一手扶持的京城首富谈新仁。 “半年之内,你要不倾家荡产,我不姓萧!” 两年前赵文华还是工部说一不二的实际控制人,谈新仁还是怎么看都不可能破产的京城首富。 现在一个丢官背债,揉肚子揉得开膛破肚;一个充军种地,在山海关每天风餐露宿,还全靠幡然悔悟。 狂吗?潘璜看看身边的刘彤,想想已经没资格上朝的前任左侍郎谈同,和他拉上贼船的史珍湘。 “如果当初你娘子要是选了他,恐怕现在连家里养的狗,都得姓史了。” 当初入股醉仙楼,争夺食神大赛,搞麻辣火锅,一步步把史珍湘逼上了犯罪的绝路,顺便把谈同这把保护伞也拽散架子了。 狂吗?张居正看着老师一脸的震惊,高拱茫然的眼神,心里犹如沸油翻滚。 “萧风今日在此坟前立誓。无论千难万险,不怕粉身碎骨! 不把元凶头颅放在这坟顶之上,不还大明一个湛湛青天,太平盛世,萧风生不入仙界,死不入轮回!” 他做到了,他说过的所有的话,无论小事还是大事,只要他用这种表情说出来的话,都做到了。 所有支持徐阶的人,都心里没底的默默低下头,所有支持萧风的人,都在回忆中找到了信心。 他们像萧风一样,骄傲地昂起了头,就像这些事儿也有他们一份似的。 嘉靖则压根就没用回忆。师弟这两年干得咋样,还用回忆吗?何况刚才师弟说了关键词啊!大明国运啊! “师弟言之有理,朕深信不疑。徐爱卿也是老成谋国之意,大家都是为朝廷着想,不必做意气之争。” 嘉靖这一句话,给这件事儿画上了句号。徐阶虽然没能借此事打压萧风成功,但他逼萧风又立了一个狂言,也算为未来埋下一个钩子。 因此徐阶很聪明地呵呵一笑,十分丝滑地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儿上。 “万岁,工部、礼部、吏部三方共同筹备第一科技科科举,只是在科举考题方面争执不休,尚无结果。 此事为萧大人一力推行,既然萧大人已经回京,臣建议今日可议一议此事,如何?” 嘉靖点点头,这是正经事儿,难得徐阶不再反对技科科举,这是好现象。 虽然朝堂不合,皇帝好当,但关键大事儿上还是不能闹得太凶。 “萧大人,技科科举,前所未有,三部之人,均不知该出何题较为贴切,还请萧大人指点。” 萧风笑了笑:“首先,礼不可废,忠君爱国永远不能变,这部分的内容,占一成评价标准。” 徐阶一愣,他本来以为萧风既然搞技科科举,一定是要考那些工匠的知识,本来打算等萧风说完,给萧风扣个帽子的。 技术再好,不知忠君爱国,到时候投敌叛变,岂不是危害国家吗?你这技科有毒! 结果想不到萧风一上来就给堵住了,他也就没啥可说的了:“那剩余九成呢?” 萧风笑道:“既然是技科科举,专业知识当然要占大头。由巧匠堂和入世观联合出题,笔答三成,实操三成!” 徐阶想了想:“还有三成,要考什么?” 萧风淡然一笑:“大明律!” 百官都愣住了,徐阶试探地问:“技科科举,考大明律何用?就是平时正规科举,出题也很少有律法的啊?” 萧风淡淡地说:“技科科举,是为国坊选拔人才。国坊中官员,比起朝廷官员来,权轻而财重。 所以技科科举,大明律中所有与贪污有关的律条,技科举子,必须倒背如流,如刀刻骨,铭记于心!”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三章 文武之争 技科科举开考了!这真是天下手艺人的天大喜讯!当然这个手艺人是不带引号的。 一时间几乎所有能工巧匠都奔赴考场,一试身手,期望抓住机会,咸鱼翻身。 当然萧风不可能让所有工匠都到京城来,那既无必要,也会耽误各地的公事和生产。 萧风把各地的入世观作为基本考点,再让工部巧匠堂的人分散到各府担任乡试考官,进行初步选拔。 只有通过乡试的匠人才能得到巧匠名号,凭巧匠身份进京参加会试。比起常规的科举,技科科举取消了院试和殿试,也就是没有秀才,没有三甲。 乡试过关为巧匠,会试过关为天工,天工按分数排名,进入新组建的国坊,根据不同的手艺,分配到不同部门。 今年的热门专业是造船,大明水师荒废多年,这方面的手艺人稀缺,因此只要有两把刷子的都能考出高分来。 一个中举考生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围在身边的群众哭着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 “我太爷爷是给三宝太监郑和大人造过宝船的!当时他老人家专攻舵盘,被尊称为‘老舵’! 我爷爷是给大明造过战船的,他老人家专攻炮座炮口,人称‘老炮’! 我父亲时,大明就没什么战船了,他只能给漕运造货船了,专攻船灯,人称‘老灯’!” 围观群众很唏嘘:“那到你这一辈儿造什么船呢?专攻什么呢?可有绰号?” 考生擦擦眼泪:“我这辈子之前只能给沿海渔民造渔船了,专攻甲板,人称‘老板’!” 刚好路过的主考官皱皱眉头,小声地吩咐仆从。 “把这个叫‘老板’的人记下来,回头看看大明律部分是否满分。叫这个绰号,将来贪污的可能性很大啊!” 技科科举这边有萧风亲自压阵,虽忙不乱,十分顺利的完成了,国坊也正式成立起来,一切热热闹闹,欣欣向荣。 反而是一向不受重视的武科科举出了问题。萧风在家里正吃饭的时候,安青月就跑来告诉他,武状元打了文进士,已经被顺天府抓起来了! 萧风差点被包子噎着,刘雪儿赶紧帮他拍后背,张云清和巧巧也跑过来跟拍。别人倒还罢了,巧巧最近武艺大进,拍得萧风直咧嘴。 “什么情况啊,武科和文科也不在一起啊,考场离得很远呢,怎么还能打起来呢?” 安青月叹了口气:“武科放榜后,武状元请同时中举的同年到醉仙楼庆祝。 想不到文科放榜的那边,几名新科进士也到醉仙楼喝酒。两边争位置打起来了。” 萧风皱皱眉:“醉仙楼那么大,两边都有楼,中间还有天台,还容不下他们两伙人吗?” 安青月撇撇嘴:“坏就坏在你那个天台上了!他们都想在天台上喝酒。 武科那边是先预定的,文科那边认为自己身份更高,互不相让,就打起来了!” 萧风喝了一口汤,把包子顺下去,同时示意身后三个人不要拍了,搞得自己说话都嗯嗯啊啊的单字节,显得很不正经。 “不用问,文科进士虽然高贵,肯定是打不过武科的,顺天府抓了人,打算怎么办?” 安青月嘻嘻一笑:“事儿闹大了,朝堂上分成了两派,武将和文官们吵起来了。 我们郭大人病了,已经上了奏折,请你这位代府尹替他审理此案。都准备好了,等你到了就可以开堂了。” 萧风哼了一声,放下汤碗,起身跟着安青月往外走,心里很不满意。 以前有疑难案子,或是牵涉严党的案子,你装病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现在两伙官员预备役打个架,算多大个事儿,你也至于装病吗? 到了顺天府时,萧风吓了一跳,瞬间明白了郭鋆装病的原因,心里暗骂老狐狸果然厉害,准确预判了可能发生的风险。 萧风在顺天府审过几次大案,但却从未见过顺天府大堂上有过这么大的阵仗。 之前上堂为嫌疑人坐台撑腰的,有过柳台、赵文华,甚至还有过严嵩,身份虽高,毕竟是单打独斗。 可这次大堂两边站着的都是什么人?一排文官,一排武将,互相虎视眈眈,隔空用视线无声对骂,而且骂得很难听。 甲:“你瞅啥?” 乙:“瞅你咋的?” 甲:“我x你x!” 乙:“你敢再说一遍!” 甲:“我x你x!我x你x!我x你x!” 乙:“……你敢再说一遍吗?” 你是不是以为甲是武官,乙是文官?错了,刚好相反。 大明朝自战神时代之后,敢在朝堂上动手的都是文官,一言不合就敢动拳头,十分霸道。 而武将从来不敢动手,甚至不敢还手,生怕被认定为互殴。没办法,谁掌权,谁拳头就硬啊! 萧风发现在武将和文官们的门前,还各站着一排人,虽然鼻青脸肿的,但气质和身后的官员们异常相似,就像这些官员们开了小号一样。 萧风叹口气,知道此事已经牵涉到大明朝堂的文武之争,严格来说,这事儿和自己有很大关系。 在自己出现之前,武将们已经认命了,抱头挨锤多年,不但不敢得罪文官,连太监都不敢得罪了。 但自己出现之后,很是给武将们撑了几次腰。这些武将们觉得有了主心骨,开始尝试着打打武拳,追求文武平等了。 文官从大宋开始就已经形成了看不起武将的风气,虽然中间被元朝和朱元璋冲断了,但到了明英宗之后就又续上了,自然坚决不肯让出既得利益。 双方这次都是借题发挥,借着为双方接班人撑腰的机会,要进行一次文武地位的争夺战! 萧风迈步走上大堂,堂上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他身上,无声的骂战也停止了。但堂下的围观群众却愈发热烈了。 天啊,谁见过这种场面啊,文武百官列两旁啊!这不是万岁的金銮殿上才有的场面吗? 我等何德何能,一张票都没投过,竟然也能看到这等大场面吗?简直幸福爆了! “好位置,好位置……一千文,居高临下,配望远镜,贴脸观看直播,唇语同声传译!” “老板,你望远镜不是丢了吗?不是被上次咬断安全绳的家伙顺走了吗?怎么还敢喊呢?” “哈大哥,你不懂,等他上了树,告诉他望远镜太抢手,已经没有了,给他打折,只收五百文!” “可这……这不是虚假宣传吗?直接说没有望远镜,只收五百文不就好了吗?” “那怎么行呢?肯定要先骗到树上再说啊,你要是先说了,五百文也卖不出去啊!” “老板,你找来的这个唇语翻译,真的是聋子吗?看起来不像啊,我看他好像能听见别人说话啊!” “哈大哥,他确实会读唇语,但确实不是聋子,可说是聋子,价格就可以翻一翻啊。 这就叫专业人士!否则算命的干嘛都装瞎子呢?青楼的姑娘干嘛都说自己出身书香门第呢?” “老板,你这样做,我受不了,我老哈是凭良心挣辛苦钱的,我走了……” “哈大哥,哈大哥?唉,我是真心想教你两招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没有心啊!” 萧风坐在正位上,看看左右两边的带头大哥。文官一边是徐阶,带着高拱和张居正等人。 武将一边是丁汝夔,带着区区几个不知姓名的将军,其中包含五城兵马司都指挥,显得人单力薄。 没办法,武将有资格上朝的很少,高级别的大部分在外地当总兵和提督。要是仇鸾在,自然是最有资格的。 就连丁汝夔,也是文官出身,只是多年执掌兵部,与武将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以算是文官的叛徒。 萧风坐在主审官的座位上,招手喊来安青月。 “到屋里拿两把椅子出来,给徐大人和丁大人就坐。顺天府的椅子也不富裕,其他人就只能站着了。” 安青月进去晃了一圈,只拎出一把椅子和一个马扎来。萧风眉毛轻轻一挑,知道老三样肯定在后堂。 他让安青月去拿椅子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后堂一共有两把椅子,如果都能拿出来,那师兄就没来…… “把椅子给徐首辅吧,不论文武,他是内阁首辅,自当礼让。马扎给丁大人,累了就坐坐。” 徐阶很满意,坐在了椅子上。丁汝夔毫不示弱,一屁股坐在马扎上,气势上不能输! 萧风一拍惊堂木:“堂下所站何人,谁是原告,谁是被告,说!” 两边几乎同时喊起来:“我是原告!他是被告!” 萧风看向安青月,安青月一拱手:“大人,是醉仙楼的伙计报的官。 我们到时,他们还在打着。因为不是他们自己报官,因此暂时难分原告被告。” 萧风看了看两边人的状态:“看起来战况也不是一边倒嘛。 怎么现在武科这么没人才吗,跟几个文弱书生也打个旗鼓相当?” 武科进士们脸红脖子粗,武状元上前拱手,窝火地说。 “大人,学生文质。并非我等无能,他们几人个个带有仆从,身手不凡。 且围观之人多有拉偏架的,都说我等不该开罪进士老爷们。 大人,学生不懂,同为进士,我们为何就要低人一等!” 对方的进士中,有一个眼圈青紫,流着鼻血的大个子大声喝道。 “这有什么不懂的?天子为国取士,匡扶社稷,当然以读书明理为主。 武夫之流,当守本分,以力侍人,不可逾矩!两者高下立判,何须疑问?” 萧风哦了一声:“醉仙楼的位子,是何人先订的?” 武状元大声道:“是我提前让仆从订的,有醉仙楼的号单在此!上有学生的姓名文质二字!” 大个子进士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争辩。萧风点点头,又问道。 “那你们谁先到的醉仙楼呢?” 武状元大声道:“我们先到的!我与几位同年已经坐下了,凉菜都上来了,他们才到的。 一到就说他们要坐天台,让我们到楼里去坐着。我自然不肯相让,他们却口出狂言,骂我们是粗鄙武夫! 我等忍耐不住,就与他们争执起来,想不到他们竟敢动手!我等这才还手的!” 萧风看了高个进士一眼,知道他在这群进士中是领头之人,且气势也比其他人要足。 “文质所言,可属实吗?” 大个子进士一拱手:“大人,过程并无大错。只是我等谈不上口出狂言,是据实而论罢了。” 萧风笑了笑:“哦,是怎么据实而论的,让我听一听。” 大个子进士道:“大人,我等让他们让座,并不违背大明礼法。 百姓遇到官员,当恭敬回避;下官遇到上官,当礼貌谦让。这没错吧?” 萧风点点头:“礼法中确实是有的,但你们同为进士,并不是百姓与官员之分;尚未授予官职,也不能算下官遇到上官。” 大个子进士昂然道:“大人,文进士最低授官也在正七品知县,武进士最高授官不过六品千总。 而大明五品守备见七品知县尚需行下官之礼,我等虽未授官,名分已定!说他们不守礼法,有何不妥?” 萧风点点头:“这位进士,言辞犀利,落落大方,不愧是金榜题名的国之栋梁。不知是何姓名,几榜几名?” 大个子进士昂然道:“在下徐璠,头榜第四名进士!” 萧风笑道:“徐进士啊,失敬失敬,刚才你的话,我大概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比如你和人订了娃娃亲。虽然没到大婚之时,也可叫人家娘子,可偷行云雨之事。 因为虽未成婚,但名分已定嘛,可是如此吗?” 徐璠一愣,随即大怒:“这……大人此言,有辱斯文!一日未成亲,则一日不为夫妻,怎可如此行事?” 萧风笑道:“既然你也知道一日未成亲,则一日不为夫妻。那朝廷一日未授官爵,你们就都是进士,何谈名分已定呢?” 徐璠怒道:“大人此言差矣!大明从未黜落过上榜进士,因此上榜进士授官是板上钉钉的事!” 萧风笑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订了娃娃亲,最后成亲并非板上钉钉的事儿。莫非是你中了进士,就想悔婚吗?” 徐璠急了:“我从未订过娃娃亲!何来悔婚之说?这两者岂可相提并论!” 萧风忽然正色道:“徐进士,我忽然想起一个笑话来,堂上气氛这么紧张,说出来给大家轻松一下吧。” 徐璠心说你占着茅坑不断案,讲他妈的什么笑话?可他毕竟不敢这么张狂,只是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前段时间旱灾,杨继盛在青州组织乡绅们乐捐,问其中一个乡绅,是否愿意捐助当地百姓。 该乡绅将胸脯拍得山响:‘朝廷有难,我辈读书人义不容辞。田地、耕牛,都可以拿走!’ 杨继盛说倒也不必那么麻烦,捐十两银子就行了。乡绅说不行。 杨继盛就很奇怪,说田地耕牛哪个不值十两银子呢? 乡绅苦着脸说,自己是经营青楼的,没有田地也没有耕牛,但真的有十两银子!” 围观众人哄堂大笑,都知道萧风说的肯定不是真的,哪个乡绅也不敢这么涮知府,但言下之意确实清楚无比。 徐璠也听出了萧风是在嘲讽他,中了进士就说进士授官板上钉钉,没有订娃娃亲就说名分未定,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气得脸色发青,指着萧风:“大人!你这分明是偏袒这群武夫,侮辱斯文! 你虽为贵朝廷次辅,位高权重,却也不能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萧风淡然道:“跟你讲讲理就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了?那天下的读书人也太小气了。 本官也读过书,可没读出你这么大的脾气来。” 徐璠怒道:“大人若要讲理,下官自是不怕的。可大人一直插科打诨,冷嘲热讽,哪是讲理的态度!” 萧风微微点头:“明白了,你一定是很擅长讲理之人,今天是专程来和本官讲理的。 想来,你们打的这一架,也未必如你所说的那么单纯。什么酒楼争座位,我看是你们早就策划好的吧。 这些武进士就算去的不是醉仙楼,而是天然居,你们也会追过去,抢着啃第一口猪屁股吧!” 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觑,百姓议论纷纷,后堂的嘉靖,眼皮微微抬了抬,露出了精明的眼神,随即又闭上了。 武进士们大吃一惊,不会吧,真是这样的吗?原以为是意外遭遇,想不到竟是早就盯上我们,要拿我们当炮捻子了? 这种感觉,就像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巴掌,只因为对方看见路过一个漂亮姑娘,想装个逼而已! 徐璠脸色发白,那些跟在他身后的文进士们都心虚地垂下了头,听着萧风冷冷的声音在继续。 “你们这群进士里,并没有前三甲,想来那三位自重身份,不愿意跟着你们胡闹吧。 徐璠,既然你自觉是讲理的高手,费尽心机地制造机会,到这大堂之上来与我讲理,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你若讲理赢了,你们双方这次互殴,就此了结,也算为朝廷全体面。 可你若是说讲理讲输了,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四章 论道文武 双方把话挑明了,徐璠反而沉住了气,也不再那么激动了,之前他的激动也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 他是身负重任而来的,哪会真的那么肤浅?此时见萧风同意讲理,他正正衣冠,拱手开口。 “大人,自古以来,读书明理都是备受推崇之事,而习武者自古就受到严格控制,这难道不能说明文尊武卑吗?” 萧风摇摇头:“你说的自古以来,有何凭据?文武之道,时强时弱,谁更受推崇,却也并不一定。” 徐璠昂然道:“商纣尚武,万夫不敌,而周文王愤然而起,吊民伐罪,得民心以得天下!难道不是以文胜武吗?” 萧风笑了笑:“文王只是起了个头,最后推翻商纣的却是周武王,以武克武,怎能说是以文胜武了呢?” 徐璠想了想:“霸王尚武,藐视文臣,刘邦以张良、萧何、**为心腹,以韩信为利剑,以文驭武,终得天下!” 萧风笑道:“秦国尚武,焚书坑儒,也能一扫六合;大宋崇文,被辽、金、蒙元圈踢,以致中原易主,投海崖山。” 徐璠大声道:“侠以武犯禁,天下之人若有不平,当依靠官府,不该武夫恃强凌弱!” 萧风淡然道:“儒以文乱法,天下之人若有不平,当依大明律,何须酸儒咬文嚼字?” 徐璠大喜:“你敢藐视礼法?自古律法为体,礼法为心,若无礼法,人与禽兽何异?” 萧风一笑:“你敢只凭礼法?自古衣冠禽兽,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负心多是读书人!” 两人语速极快,徐璠是蓄谋已久,烂熟于心,萧风是随意应对,挥洒自如,听得两边文武官员和堂下百姓目眩神迷,咋舌不已。 大概没想到萧风反应这么快,徐璠第一次卡壳了,他思虑片刻,才继续发动进攻。 “自古以来,崇文的大家之说难以计数!‘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萧大人,难道这些大家名人,都是说谎之辈吗?” 萧风哈哈大笑:“你这叫以偏概全。大家也好,名人也罢,发出的感慨都是一时一事的。 他们感慨读书好,并没有说练武知兵不好,尤其是诗词,受限于格式,更不可能面面俱到。 就如我说你口才不错,这自然是称赞于你。但此话并不涉及你的人品。 所以后人若只看见我这句话,就会说我曾经称赞你,却不知我也骂过你人品不行。” 徐璠忍着气道:“大人不必巧言舌辩,大人若有名人大家称赞武夫的话,不妨拿出来应对,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萧风微笑道:“你也是读过书的,难道不知称赞武人的名人大家数不胜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你没听过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你没背过吗?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你没听说过吗?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你没听说过吗?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你没听说过吗?” 徐璠被萧风一通语速极快的连珠炮打得晕头转向,何况最后一句是戚继光所作,当时还没写呢!他确实没听过。 当下没好气地说:“这些虽有,但不过都是失意狂徒的酒后之语罢了。 就算最有名的第一首,李白虽为诗圣,终究是醉酒狂徒,于江山社稷何用!” 萧风眨眨眼睛:“你是说,写这些诗的人,都是失意狂徒?” 徐璠点头道:“不错!” 萧风摇头叹息道:“你说李白和贾岛是失意狂徒也就罢了,怎么能说本朝太祖皇帝也是失意狂徒呢? 以此看来,你虽然金榜题名,谈不上失意,却是比他们都狂得厉害,狂到没边了!” 其实这个大坑,徐璠掉得着实有些冤枉。因为朱元璋的这首诗,在明代时并不算流行,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是收录在了御制诗集中。 皇帝的御制诗集并不会公开刊印,都是用人手抄的,赏赐给大臣用。而朱元璋本人对这首诗也没有大力推广过。 按理说,以朱元璋的文化水平,写出这么一首诗来,那是相当值得大吹特吹一下的,为啥他这么低调谦虚呢? 这事儿有可能是因为这首诗涉嫌借鉴了南宋抗金名将刘锜的诗,而且借鉴的相当多,差不多借鉴了四句。 虽然原诗不出名,但毕竟是偷来的锣鼓,老朱担心吹得太多了被人发现,反而不美。 所以徐璠对这首诗的印象不深,加上萧风夹在一大堆诗词里扔出来,徐璠来不及细想,就着了萧风的道了。 徐璠毕竟是有才的,用力一想,还是想起了那句诗的出处,当时吓得浑身冷汗,差点一下跪倒在地。 “不不不,大人,下官绝无此意!太祖的诗词,霸气威武,绝不是失意狂徒,绝不是!” 萧风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太祖是不是大家名人?可有资格与你那几首诗的作者相提并论吗?” 徐璠心说虽然差得很远,但人家重重重孙子现在还是皇帝,你问这话简直如同放屁! “当然,当然能!不不不,远超过他们,犹如日月之辉比囊萤之光!” 萧风点点头:“如此说来,你是承认名人大家,既崇文,又崇武,并未有所偏颇了?” “是的,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名人大家之说,虽然既崇文,又崇武,却还是有所差别的。” 徐璠擦擦额头的冷汗,拍了拍差点跳出嗓子的心脏,重整旗鼓,再次发动攻击。 “大人,太祖也好,岳飞也罢,包括辛稼轩在内,之所以崇武,是因为时逢乱世,需要以武治乱。 但当今天子圣明,大明国泰民安,太平盛世,非战乱之时,自然应该以文制武,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此言一出,堂下众位文官都连连点头,对徐璠的发言十分满意。这小子,不简单啊! 他刚刚被萧风下了个套,差点勒了脖子,现在转过头来就给萧风下了套。 徐璠说如今天子圣明,是太平盛世,萧风敢说不是吗? 别说现在的局面确实比两年前好了不少,就算严党仍在,真是乱世,你也得说是太平盛世,否则你就是谋反啊! 萧风淡淡一笑:“你说是太平盛世,我没意见。但为何太平盛世,就要以文制武,而不是文武并重呢?” 徐璠正色道:“大人,武夫如刀,当握于文人之手。武夫如虎,当困于法度之笼。 大唐盛极一时,只因重用武夫,缺乏挟制,以至安史之乱。 五代十国,皆是武夫专权,乃至礼崩乐坏,民不聊生。 向来一统天下之时,以武夫为刀剑,天下平定之后,以文人掌朝堂。 铸剑为犁,天下太平,佳兵不祥,不可轻动,因武夫为祸乱之源,这个道理,大人应该知道啊!” 萧风想了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武夫容易闹事,容易造反。文人知书达理,能够稳定朝堂,控制武夫,对吗?” 徐璠连连点头:“大人总结得很对,很精确!” 萧风苦恼地看着徐璠:“难道闹不闹事,造不造反,是因为这个人练武还是习文吗?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吗?” 徐璠觉得萧风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套路里,激动的挥动手臂,斩钉截铁的说道。 “大人所言极是!一个人是否闹事造反,要看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自古读书明理,腹有诗书气自华!习武之人,好勇斗狠,身有利器,杀心自生!带兵之将,漠视生死! 所以武人坏人多,文人好人多,自古如是!下官与大人之言,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漂亮啊!堂下文官们都听嗨了,若不是顾忌这是大庭广众,恨不得就跺脚吹口哨了! 而武将们一个个咬牙切齿,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冲上去打掉徐璠的满口牙齿! 萧风心里也暗自叹息,此子反应极快,心思缜密,其才酷似严世藩啊,但愿人品可别像严世藩。 “本官倒是觉得,武人坏人多少,文人好人多少,并不是关键的,而是站在什么位置上。 杀人越货,锒铛入狱者,危害不过寥寥数人;高位之上一个坏人,就能祸乱朝堂,害死万千人命。” 徐璠大喜,萧风真是跟着自己的脚步越走越近了,亏父亲还说此人聪明绝顶,不可轻易挑衅呢。 “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朝堂之上,更不能容武人掌权,否则必将朝纲混乱,国将不国!” 萧风叹口气,心知这话倒也不全错。看看后世国外的那些军政府,武人失去了制约,确实是灾难。 但此时大明重文轻武,达到了很严重的程度,再往下发展就要重蹈宋朝的覆辙了,他不得不先破后立。 “徐进士,你说,是俞大猷读书多呢,还是严世藩读书多呢?” 一闷棍,打在了徐璠的脑门上。徐璠犹豫片刻,不得不说出这个没有争议的答案。 “严世藩自然是读书更多的。但严世藩是孤例,像他这样的人极少,绝大多数读书人……” “那请问获罪的严党官员之中,是文官多呢,还是武将多呢?” 又一闷棍,比上一棍还重,徐璠已经有点头晕眼花了,但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战斗。 “文官权利比武将大,所以严党刻意拉拢,为其办事儿。所以严党官员中文官多一些。 但这不能说明文官就比武将的操守差,只是武将被拉拢利用的机会更少,所以才……” “刑部左侍郎柳台,工部左侍郎赵文华,户部左侍郎谈同,位高权重,以严家马首是瞻。 兵部尚书丁汝夔,同为读书人出身,但多年管兵尚武,却能铁骨铮铮,力抗严党! 徐进士,你是说丁汝夔大人,也是因为官职不够,权利太小,不值得严党拉拢吗?” 又是一闷棍,这次徐璠直接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张口结舌了半天,才勉强回应道。 “这……这自然不会,丁大人品行高洁,也是读书留下的根底吧,他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 对呀,这正说明了读书人中虽然有坏人,但毕竟也培养了好人,若不读书,只怕在严党淫威之下,会全军覆没呢!” 这次文官集团没人再表示兴奋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徐璠被萧风连续猴子偷桃,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萧风冷笑道:“原来如此,只有读书留下了好的根底,才能有机会保住操守。 请问徐进士,锦衣卫中有几人读书的?东厂中人又有几人读书的?他们成天舞刀弄枪,自然是武夫了。 你是觉得他们也是祸乱之源,也是操守不佳,不可信任,需要文官攥在手里,保证安全吗?” 这次不是一闷棍,这次简直是还没转世投生的罗布桑,从西天跳下来,拿着大铁棒直接给徐璠来了一次当头棒喝! 徐璠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疯狂地向着萧风磕头。 “不不不,下官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万……万万不会出此狂言的,请大人不要曲解下官的意思啊!” 围观百姓都很诧异,何以这个趾高气扬的进士老爷,忽然就变得这么怂了?他再害怕也不至于对萧风磕头啊! 只有堂上极少数官员心里清楚,他跪拜的不是萧风,而是后堂的人。虽然嘉靖是悄咪咪来的,但是官位高的人,自然能从蛛丝马迹里猜出来。 徐璠是十分聪慧机敏之人,自然也有所察觉,因此萧风这句话出口,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下跪求饶。 他甚至都没想再辩解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萧风挖下的大坑里。 自己一直以为是萧风在跟着他的思路走,却想不到萧风的坑挖得这么远,这么深。 等他察觉到时,已经来不及停下脚步,双手插兜就掉进去了,摔得格外的惨烈。 他一直在说武夫和文人的事儿,萧风假装跟着他,从文武的地位谁高谁低,辩论到文武的素质谁高谁低。 然后又从素质的高低,辩论到文武的操守谁高谁低。然后又从操守的高低,辩论到文武谁更值得信任。 最后,萧风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了。锦衣卫和东厂,一伙是特务,一伙是更凶狠的特务。 就算再无耻,再能狡辩的人,也不能不承认这两伙特务绝不属于读书人,他们都是武人,读过书也有限。 至于没把的领头的那一伙,读的书就更少一些,因为东厂不喜欢用读书人,更喜欢用心狠手辣的。 所以按照徐璠的理论,武人是应该被文人掌控的,否则就会成为祸乱之源,不值得信任! 可偏偏这两伙人,是决不能被文官集团掌控的,甚至他们的诞生,就是皇帝为了对抗文官集团的! 所以,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你说皇帝信任的人不值得信任,皇帝亲自掌控的人,你一定要由文官来掌控? 徐璠磕头磕得额头乌青,抬头看着萧风,萧风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十分亲切友好,就是一言不发。 那感觉就像,徐璠耗尽心力,用一句句语言变成的砖头,慢慢地搭建起了一座十分精密而宏大的要塞,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然后萧风指着其中的一块砖说,这块砖是假的,是豆腐做的,然后轻轻一捅,豆腐碎了,整座要塞轰然倒塌。 最悲催的是,要塞倒塌的时候,辛勤劳作了许久的徐璠还正在要塞里泡澡,为了不被砸死,只能光着屁股跑出来,站在围观群众的面前。 萧风不说话,徐璠磕头就不敢停下,眼看着额头由青变红,由红变紫,直到流出血来。 徐阶长叹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璠儿,今天你知道萧大人的手段了吧,今后还敢小觑天下英雄吗?” 这一声“璠儿”出口,举座皆惊,连萧风也愣住了,连后堂的嘉靖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徐阶冲着萧风一拱手:“萧大人,见笑了。这是犬子徐璠。他自幼聪慧过人,在老家素有神童之称。 我在京城为官,并未将子女接到身边,疏于管教,让他逐渐生出了傲气,不知天高地厚。 犬子虽傲,于大节幸无亏欠。严党权倾天下之时,犬子就曾在给我写的信中说要进京来,帮我搬倒严党。 犬子说:‘闻父有徐附议之名,儿痛心疾首。严世藩亦不过一聪明人耳,何以无人能治? 儿愿进京为父臂膀,父亲对付严嵩,儿子对付严世藩,自古邪不压正,不信我斗不过他!’ 我知犬子年轻气盛,会惹出事端,故而不同意他进京。后来大人横空出世,力斗严党,天下称颂。 犬子虽钦佩大人,但毕竟出身乡野,见识狭窄,只道严世藩不过尔尔,多次说过要向大人请教,一较高下。 老夫斥责了他两次,告诉他真有本事,先考个进士再说,否则以一个举人身份,连见萧大人不够资格。 本来老夫是想以此激励他读书上进,想不到他一朝上榜,狂妄至此,竟然用这种方法,主动寻衅,想要当堂出名! 这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也丢尽了老夫的脸面! 本官所言,句句属实,若大人不信,家中有来往书信可查! 养不教,父之过!今日犬子狂傲无状,得罪同僚,冲撞大人,徐阶当自领其过! 萧大人,徐阶给你赔礼了!” 说完,徐阶走到儿子身边,一撩官袍,竟然就要下跪!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正面硬刚 徐阶知道萧风肯定不敢让他跪下,因为萧风若敢受了这一跪,以后他也就没法再上朝了。 毕竟徐阶是首辅,是天下文官之首!而今日萧风一直在替武将撑腰,偏心已经昭然若揭。 原本是徐璠失礼在先,被萧风设计说出了悖逆之言,形势极为凶险。但徐阶三言两语,就一下子变成了晚辈无知,想要出风头。 以萧风的身份地位,若再与徐璠一般见识,就显得格调不够了。若是再逼得徐阶替儿子下跪,那必然更激起全国文官的怒火。 所以萧风不管多么不情愿,都一定会站起身来,阻止徐阶的下跪,还要还礼说几句场面话。 例如:“徐首辅不可如此,令郎不过年轻气盛,我已经越俎代庖,替你教训过了,小惩大诫罢了。” 这话一出口,徐璠闹出来的这次事件也就收尾了,落个有惊无险,彼此都保住了颜面。 政治斗争,比拼的是智商,轻易不能撕破脸。何况大家心知肚明,嘉靖就在后面坐着呢,谁先撕破脸就是不给朝廷留脸,打的是皇帝的脸。 萧风和徐阶两人目光对视,徐阶作势要跪的姿势已经摆出来了,腿在慢慢弯曲,就等着萧风站起来阻拦了。 想不到萧风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揶揄和冰冷,竟然稳坐不动,也不开口,竟是一副真要让徐阶跪下去的样子! 这个要跪不跪的姿势可是十分难以把握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试看,尤其徐阶还一把年纪了,更是艰难。 徐阶腿越往下弯,维持住慢动作就越难,他惊讶地看着萧风,萧风的目光已经寒意逼人了,他忽然明白了萧风的用意。 来啊,互相伤害啊。你不是想拿这一手反客为主,逼我放弃追究吗?我不会的。 你敢跪,我就敢受。最后我激起全国文官的怒火,被迫离开朝堂没错,可你呢? 你作为堂堂首辅,当堂向次辅下跪,我走了,你以后就有脸接着干了?那些文官们会服你? 徐阶猛然转头,看向身后的高拱。 高拱没想到徐阶动作如此迅猛,一下低头没来得及,将自己充满期待的脸暴露在了徐阶的目光之下。 这不能怪高拱演技不好,实在是幸福来得太突然。 以他的心机,从徐阶站起来为儿子揽责,就已经猜到了徐阶的目的。 可他也没想到萧风竟然如此刚硬,要和徐阶拼个同归于尽!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啊! 这一跪下去,除非嘉靖为了给萧风撑腰,敢换掉全国的文官,否则萧风是肯定要退隐朝堂了。 可徐阶这张老脸也没处放了呀!就算他厚着脸皮想继续干,官员们也不会服他了。 文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脊梁啊,风骨啊! 你当年当徐附议,大家还可以理解,但至少你也没当堂给严嵩下跪过啊! 而且一但文官们不支持他了,万岁也绝不会再挽留他。常安公主的事儿刚翻篇儿,他就又把萧风逼出朝堂,万岁能给他好脸色吗? 所以……两虎相争,两败俱伤,我高附议苟在草丛,最后站出来,拿下双杀,成功登顶啊! 突如其来的狂喜让高拱有些得意忘形,导致没能保持谨慎,被徐阶看了个正着。可徐阶虽然恼火,却也无可奈何。 他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腿都弯下去一半了,总不能萧风一句话都不说,自己忽然就又站直了吧! 徐阶此时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自己一直谋定而后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自己对萧风的了解显然还是不够深啊! 想不到这个混蛋竟然真舍得鱼死网破!这是自己的失误,莫非严嵩倒了之后,自己飘了?不够谨慎了? 可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 是啊,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嘉靖的脑子也在飞速地旋转着,他也没想到局面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让陆炳出去阻止?不妥,这不是嘉靖的一向风格。自己出面,就介入了臣子的斗争,此时不宜表态! 坐视不理?一下子失去首辅和次辅,这个窟窿也有点大啊,朝堂肯定会一下混乱起来! 平心而论,徐阶能力很强,师弟能力更强,大明国运正在上升期,一下爆了两个缸,会影响朕的飞升冲刺啊! 就在嘉靖冥思苦想,高拱满脸期待,徐阶两条腿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徐璠猛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徐阶的两条腿。 徐璠抱得很用力,一下就把徐阶弯下去的膝盖勒直了。徐阶松了口气,浑身都被汗湿透了。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吓的。 徐璠嚎啕大哭:“父亲,父亲啊!儿子不孝,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同僚,得罪了萧大人! 一切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愿意自承其罪!父亲千万不要自责,是儿子自己的错啊!” 徐璠额头流血,眼中流泪,情真意切,围观百姓都被感动了。那些原本气愤难当的武进士们,也都面露同情之色。 文武百官其实也都同时松了口气,彼此看了一眼,竟然都有些后怕。 徐阶放出的胜负手,这些人精就算开始没看明白,后来双方僵持之时,也都能反应过来了。 文官怕徐阶丢了文官的脸,武将怕萧风因此被逼隐退,双方除了高拱,都提着一口气,此时才放下心来。 萧风看了徐璠一眼,心中叹了口气。如此人才,但愿能走正道,莫要入邪路啊。 “徐大人,令郎一片孝心可嘉,萧风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他冒犯我与否,我都不在意。 只是萧风身为顺天府代府尹,尚需秉公执法。身为朝廷次辅,对朝廷取士,也有遴选之责。” 徐阶本来是想逼得萧风对儿子彻底不追究了,但刚才萧风鱼死网破的决心,让他退缩了,只得点头。 “萧大人尽管秉公执法,莫要因为老夫的缘故,轻饶了这个小畜生!” 萧风淡然道:“徐璠,身为新科进士,不知谨言慎行,身为首辅之子,不知珍惜羽毛。 身为书生,不知读书养气,妄起争胜之心;身为士子,不识朝堂大体,妄议文武高低。 一言不合,动手殴斗,犹如街头无赖;一己私心,登堂诡辩,牵动文武百官! 你不是说大明从不黜落进士吗?今日就从你开个先例吧。 夺去你进士身份,想要当官,下次再考,或等着恩荫吧!”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份惩罚真是够重的!徐璠睁大眼睛,茫然的看着萧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那些新科进士们,更是噤若寒蝉,生怕打个喷嚏被萧风注意到,搞不好也白考了。 徐阶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心痛,但他还是厉声喝道。 “还不谢恩?然后滚回家去,再读几年书,好好学学怎么做人做事,再想着做官!” 徐璠谢了恩,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围观群众觉得胜负已分,纷纷唏嘘着一个官老爷“咻”的一下就没了,也准备散场。 “萧大人,老夫教子不严,本不该再厚颜开口。可犬子与大人所论之事,抛开他想出风头的心思,难道就没有可取之处吗?” 嗯?嗯嗯?围观群众的脚步一下就停住了!本来垂头丧气的文官和进士们顿时也抬起了头来。 徐阶亲自上阵了呀!当朝首辅和次辅要面对面硬刚了呀!苍天啊,大地啊,这真的是没投过票可以白看的吗? 后堂的嘉靖眉毛抖了抖,黄锦轻声道:“万岁,你看要不要让陆大人出去露一面……” 嘉靖沉默片刻,微微摇头:“是疖子总要出头的。文武官员地位失衡,积怨已久,让萧风梳理一下也好,反正……” 嘉靖没接着往下说,黄锦和陆炳却都心下了然。 反正朕也没表态,他们谁输谁赢,最后还是朕看情况调整的事儿。 文官武将,谁尊谁卑,谁高谁低,都是为皇帝服务的。皇帝是希望跷跷板保持平衡的,奈何这个动作的难度太高了。 所以历朝历代,文官和武将总会在跷跷板上压来压去的,皇帝要相机而动,哪边太重了,就要往另一边加人。 万一调理不好,就会翻车,出现大宋那种重文轻武,被人家圈踢的结果。或者出现武将掌权,随意废立的乱世。 见后堂没有动静,徐阶和萧风心知肚明,嘉靖这是要坐山观虎斗,最后再视情况善后了。 两人一站一坐,目光对视,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徐阶一直隐忍谨慎,今天是动了真火,因为刚才萧风同归于尽的举动,实在是太流氓了,太没格调了! 萧风脸上微笑,眼中冰冷。他知道徐阶是个有能力的人,能帮大明更强盛。高拱和张居正还需要历练几年才能接班。 所以原本他已经把常安去世的这口气压下去了,但自己一回京,徐阶就三番两次地挑起争端,他再不反击就太扯淡了。 所以今天他才会摆出和徐阶同归于尽的架势,让徐阶明白,别总拿政治人物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自己急眼了是敢掀桌子的! “既然徐大人认为令郎的话有可取之处,不妨取出来,继续说。我能教会令郎,应该也能教会徐大人。” 徐阶冷笑道:“犬子自然是狂妄的,但萧大人也未必就不狂。老夫虽才疏学浅,万岁也封了老夫建极殿大学士。 大学士是大明文人的巅峰,萧大人虽同为大学士,但年纪轻轻,声称能教老夫,难道不狂妄吗?” 萧风淡然一笑:“搞了半天,令郎的狂妄原来是遗传自徐大人啊,想不到你比令郎可狂多了!” 徐阶冷冷道:“哦?老夫不让你教,就是狂妄?你要教老夫,反而不是狂妄?此话怎讲?” 萧风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徐大人,这是何物?” 徐阶素知萧风思维跳跃极快,因此心里暗自设防,但萧风有问,自己不能不答,所以谨慎地回答。 “这是太阳,萧大人转换话题,是要做什么?” 萧风笑道:“徐大人,列子书中,‘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何解也?” 众人不禁皱眉,这段话即使在当时,也是为人熟知的,甚至不是正经读书人也听说过,这不是两小儿辩日吗? 以当时人们的知识水平,至少大多数人的知识水平,这个问题是无解的,问这个问题是要干什么? 徐阶心里却咯噔一下,他知道萧风问的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另一层意思。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局先输了一招:“这个问题老夫不知,难道萧大人就知道嘛?” 萧风笑道:“我当然知道,只是解释了你也听不懂。这牵涉到光线在空气中的折射率问题。 我就是想问问你,孔子都有不知道的事儿,都谦虚的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怎么就确定我不在你的三人行里呢?” 徐阶心说我他妈的当然确定,我三人行时你要在里面,我不成了严世藩了吗?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适才老夫说萧大人不能教我,是老夫说错了,不止萧大人,哪怕是一字之师,也是可以教人的。” 萧风笑道:“所以究竟是你狂妄,还是我狂妄呢?” 徐阶哼了一声:“是老夫狂妄了。既然如此,老夫就向萧大人请教一二! 犬子说太平盛世,当以文治武,被大人抓住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漏洞,一击致命。 那老夫现在去掉这两个衙门,只说带兵打仗的武将,想再问大人一句,此话有何不妥?” 萧风看了看徐阶的脸色:“徐大人勤于王事,身体疲惫,我听说昨天万岁赐御医为大人诊脉了?” 徐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万岁天恩浩荡,老臣心中感念万岁,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风关心的问道:“不知大人脉相如何,御医又是如何为大人开的方子啊?” 徐阶皱皱眉,不知道萧风忽然扯起这件事来干什么。 但萧风此时是在关心他的身体,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总不能不知好歹。 原本高官之间争斗,就该是这样的嘛!不管彼此恨得咬牙,当面还得亲亲热热,和和煦煦,吹吹拍拍。 对这一套没概念的,请看《审死官》里知县大人和宋世杰上堂前的那一段表演,十分精彩到位。 “萧大人有心了,御医说老夫并无大碍,只是熬夜多了些,肝火旺盛,吃些去火的良药就好了。” 萧风连连摇头:“怎么能这么随意简薄呢?我听说朝鲜使臣来京城朝拜万岁,带了上好的人参啊! 我当请万岁赏赐两根给徐大人。哎呀不行,徐大人一贯节俭,没准舍不得服用,反而耽误了身子。 还是让井御医直接配成参汤,让徐大人当场服下!徐大人一定要一饮而尽,以表达对万岁的感恩之心啊!” 徐阶又惊又怒:“萧风!你存心要害死老夫吗?明明说了老夫的肝火旺盛,需要吃凉药,你却要去蛊惑万岁赐我参汤!其心可诛!” 徐阶的惊怒可不是演出来的,而是真的! 他当然清楚嘉靖现在不会这么干,可万一有一天,这一幕出现了,自己就完蛋了。 万岁赐你参汤,别说你肝火旺盛,就是你已经在流鼻血了,也必须得喝下去,决不能叽叽歪歪地说我现在身体如何。 徐达吃烧鹅的故事,虽然未必是真事儿,但对于徐阶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宁可信其有,绝不信其无! 所以萧风的话,不但是在气他,更是在诅咒他,还很像是在威胁他。 老东西,你不知道老子跟师兄是啥关系吗?你真把我得罪狠了,等哪天你没用了,老子就让师兄赏你一碗参汤! 萧风诧异的看着激动的徐阶:“徐大人,你何以对我出言不逊呢?人参可是极品好药啊! 尤其是朝鲜进贡的人参,那可都是从长白山上挖下来的经年老参。不像咱们自己药店里卖的,很多都是草参冒充的。 这等极品好药,我要吃万岁都未必能舍得,那是看在徐大人劳苦功高的份上才肯赏赐与你的! 我这么为徐大人着想,徐大人却对我恶言相向,当真是那啥咬那啥,不识好人心!” 徐阶大怒,还他妈那啥咬那啥,看似就写了一个明白字,可架不住后面还有半句呢! 谁听见后半句,不知道你前半句放的是什么屁啊!你还真是够文明的,骂人一个脏字都不带写的! “萧风,你放……放肆!人参再好,也得对症才行,不对症,再好的药也会变成毒药! 人身分阴阳,虚则补,实则泄,阴阳调和,虚实有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徐阶激愤之下,脱口而出,然后心里一沉,终于知道萧风这个混蛋要说什么了。 可他既没办法收回自己的话,也无法阻止萧风。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萧风从始至终都把控着这场战斗的节奏。 萧风微微一笑:“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呢?中医出自道家,也讲究天人合一。 人如天下,天下如人。这大明天下,就像一个人一般。男子为阳,女子为阴,武将为实,文臣为虚。 要阴阳调和,虚实有度,这个天下才健康,国运才昌盛。 武强文弱,则如人火盛水亏,需要泄火冲虚;文强武弱,则如人体虚畏寒,需要补实压虚。 朝鲜人参虽好,不对症如同毒药,怎么你文官这根棒槌,就可以不论症状,成了万能灵药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六章 千古文章 人参民间俗称棒槌,所以萧风上句说人参,下句说棒槌,从文学角度毫无争议。 但萧风明明可以说文官这棵人参,偏偏说文官这根棒槌,让跟在徐阶身后的那些文官无不怒目而视。 徐阶也是十分不满,但他又不能跟萧风就文官是该叫人参还是该叫棒槌的问题辩论太多,否则就显得太小气了。 “好,就算萧大人的道理是对的。可若以人比之天下,天下如一人,那文官自然是人的头脑,武将就是人的身体。 请问萧大人,人是应该头脑管身体呢,还是应该身体管头脑呢?” 高啊!堂上文官顿时都打起了精神,恨不得给徐阶叫一声好! 想不到这些年来一直只说三个字的徐附议,竟然如此能言善辩! 徐阶顺着萧风的道理,承认了天下如一人,但他不去说阴阳虚实,而是用了更浅显直接的比喻! 文官如人头脑,武将如人身体,这个比喻任何人都不能说不对吧!既然如此,谁该管谁,那不是不辩自明的事儿吗? 萧风看着一片笑意的文官,和一脸茫然的武官们,微微一笑,叹了口气,对安青月小声说了几句话。 “若是安全之时,自然是头脑管身体,可若是危险之时,就要靠身体来管头脑了。” 徐阶摇头道:“强词夺理,就是危险之时,也是头脑判断危险,分析如何应对,身体才能执行的!” 萧风笑了笑:“既然是危险,就未必会给你从容的反应时间,而且越是危险的时候,就越不容人想得太多,要靠身体的反应才行。” 徐阶连连摇头:“荒谬,荒谬,身体的反应自然是头脑思考的结果……” 就在这时,悄悄走到徐阶身边的安青月刷的一声拔出了钢刀,徐阶吓得向后一跳,安青月却又把刀收回去了。 “这刀怎么这么涩呢?该找个磨刀师傅磨一磨了。那几个看热闹的,往后退,再往前挤把你们抓起来!” 徐阶被这一下吓得心脏直跳,全身发软,此时回过神来,怒吼道。 “安青月,你干什么?” 安青月委屈地看着徐阶:“维持秩序啊,大人你不知道,这些看热闹的百姓十分胆大,给点好脸儿就敢往堂上挤!” 徐阶还要说话,萧风诧异道:“徐大人,你慌什么?安青月只是顺天府的捕头而已。 别说你没犯法,就是犯了法,以你首辅的身份,安青月也不敢动你啊!那得有圣旨才行!” 徐阶怒道:“老夫当然不怕,只是她忽然拔刀,老夫吓了一跳而已!” 萧风笑道:“哦,大人你不怕,却跳得那么远。你不是自称头脑管身体吗? 难道你的头脑没告诉你的身体,不需要躲闪,安青月根本就威胁不到你吗? 她又不是疯子,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们又无冤无仇的,她怎敢对当朝首辅动粗呢?” 徐阶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落入了萧风的陷阱,这个事儿还真是不好掰扯了。 若是按头脑分析,自然是不用怕的。可事情发生的太快时,头脑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先做出反应了,这是人体的自保之道。 人都以为思维很快,其实是一种误解。能被称之为思维的,都是很复杂的过程,再快也是有限度的。 所以小学时写作文,不管是拦火车还是拦惊马,又要低头看看红领巾,又要想起一大堆的英雄人物,理论上是根本来不及的。 看完红领巾,想完英雄人物,还来得及做的事儿,绝不会是拦惊马或拦火车,最多是扶老奶奶过马路。 若果想得再多一点,等想完了,没准老奶奶自己已经颤颤巍巍的过完马路了也说不定。 “萧大人,就算有危险之时,身体会比头脑先反应。这也不能打比方到大明天下吧。 大明天下何其大也,比一个人要大太多!真有危险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哪里需要用得到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呢?” 萧风摇头道:“徐大人你这就不讲理了。大明天下虽然比一个人大太多,但大明天下的头脑也比一个人慢很多。 你也说了,大明天下的头脑就是你们这些文官,看看每日朝堂上的争论不休,看看推行一件事的反反复复。 若大明天下真是一个人,那这个人的头脑反应速度,绝不会比你刚才面对安青月时快。” 徐阶冷笑道:“哦?那萧大人倒说说看,大明天下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需要身体比头脑先反应呢?” 萧风惊讶地看着他:“这还用说吗?鞑靼寇边时,是大同总兵先打的仗,还是内阁先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指挥呢? 倭寇在沿海烧杀抢掠时,是当地官兵先奋起反抗,还是等着内阁思考后再发出命令呢? 有些危险来得慢,头脑自然可以从容思考,想出对策;但变生肘腋之时,靠头脑只怕早已来不及了!” 徐阶知道这个话题上自己又输了一局,他老谋深算,不在一个坑里蹲太久,免得得痔疮,立刻转换话题。 “自古道‘兵凶战危’,又道‘佳兵不祥’,可见都以武夫之事为不详之事,君子不为也! 既然萧大人说文武并重,为何不见古人对读书一事有这样的评价呢?” 萧风笑了笑:“徐大人这是两个问题,我先回答你第一个吧。 武夫之事,君子不为,这是谁说的,只是你徐大人的金句吧! 君子不但重视武学,而且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你的读书明理!” 徐阶嘲讽道:“就算‘武夫之事,君子不为’是我说的,可你说君子重视武学,又有什么依据吗?” 萧风摇头叹息:“你这读书人读的,连老祖宗都忘了。我问你,孔子修复周礼,君子当习六艺,六艺是什么?” 徐阶的心沉了下去,感受到了刚才儿子头上的闷棍有多么沉重,但他也不能说不知道啊! “君子六艺为:礼、乐、射、御、书、数。” 萧风笑道:“君子六艺中,射和御本都是武夫的本事,书和礼是文人的本事,乐可用于伶人,数可用于工匠。 可见自君子眼中,本事就是本事,并不存在哪种本事是高贵的,哪种本事是低贱的,只看用在何处罢了。 怎么如今的读书人眼皮子就这么浅了,除了自己的礼和书之外,其余的本事一律都看不上眼了呢? 徐大人说说看,是孔圣人定的六艺不对,还是现在的读书人数典忘祖呢?” 徐阶自然不敢说孔子定的六艺不对,所以他只能在萧风的话里找漏洞。 “我并没有看不起射和御的本事,只是君子之学也要有先有后。 先读书明理了,再学射御之术,方可为君子。若是只学射御,不读书明理,就会变成街头的恶霸,剪径的盗匪! 这正说明六艺虽都为君子之学,但也有高低之分!” 萧风笑了笑:“若是不读书明理,就会变成街头的恶霸,剪径的盗匪。那三字经为何要说‘人之初,性本善’呢? 读书明理就会成为君子,那请问,为何大明每年都要处置那么多的贪官污吏呢?他们难道没读过书吗?” 徐阶一时张口结舌,半天才想出回应的方式。 “‘人之初,性本善’,但身边那些坏人会教坏他们的!读了书,就可以坚定内心,不会被人蛊惑了! 至于贪官污吏,那是他们本性不好,虽然读书也无法彻底扭转。但若不读书,贪官污吏只会更多!” 萧风虚心的请教:“既然‘人之初,性本善’,那么那些在身边蛊惑他的坏人是怎么来的呢? 他们若不读书,则他们‘性本善’,一直长大应该也是善良的;若是读书,就应该更明理而善良啊? 贪官污吏的本性不好,不是‘性本善’吗?这本性不好又是怎么来的呢?请徐大人指教?” 徐阶心里暗暗叫苦,知道若是再承认‘性本善’这个问题,真的就越说越艰难了,干脆咬咬牙,不破不立。 “‘人之初,性本善’说的并不是绝对的,是说大部分人。自然还有一小部分人本性是‘恶’的。 这些本性为恶的人虽然很少,但若不读书,长大了就是坏人。若是读书,长大了可能为善,也可能为恶。 读书明理挽救了一部分本性为恶的人,剩下没能挽救的,自然就变成贪官污吏了!” 这番话另辟蹊径,从必败的死胡同里夺路而出,不但文官们纷纷喝彩,就连武将们也都暗自佩服。 不亏是当朝首辅,不愧能在严嵩身边屹立多年而不倒,徐附议当真是有本事的,竟然能和萧大人五五开! 萧风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那按徐大人所言,‘性本恶’的人本就是一小部分。 这一小部分再读书明理后,又变好了一部分。所以最后剩下的贪官污吏,肯定是极小极小的一部分了。” 徐阶欣慰地擦擦汗,连连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 萧风也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办了。本来内阁就一直在讨论,当今外患暂时平息,正是对内修政的良机。 因此应该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贪风暴,对全国的官员体系进行一次彻查,将贪官污吏斩于马下! 但我一直有疑虑,担心贪腐的官员规模太大,清查力度太大,会影响朝廷的差使,也让官员人心惶惶。 因此我一直是有些犹豫态度,今天有了徐首辅的话,我就放心了,实在是我想多了。 如此,就请徐首辅代表内阁上书万岁,请旨反贪吧!”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徐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堂下的文武百官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愣地看向萧风。 这好好地说着文武尊卑的问题,怎么就扯到反贪上去了? 还要轰轰烈烈?还要反贪风暴?你姓萧啊,又不姓古! 徐阶震惊了半天才开口:“不不不,老夫何时建议过要搞什么反贪风暴?老夫我……” 萧风诧异道:“怎么,内阁难道没有讨论过查处贪官污吏的问题吗?” 徐阶不能否认,因为内阁工作中,不可能不提到贪官污吏的问题,否则要内阁是干什么的? “讨论过的,但是……” “难道徐首辅没有说过贪官污吏要严查,要让百姓看到朝廷反贪腐的决心吗?” 其实徐阶最近还真没说过,但现在堂下众多百姓瞪大眼睛看着呢,自己身为首辅,能说没说过这么正气凛然的话吗? “说是说过的,但是……” “难道徐首辅不是因为担心反贪风暴涉及面太广,会影响朝廷差使才犹豫的吗?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徐阶心想确实是这个原因啊,我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啊?就算有其他原因,我他妈的能说有吗? “不错,正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 “难道徐首辅今天不是明确表示,因为大部分人‘性本善’,只有一小撮人‘性本恶’吗? 难道徐首辅不是明确说,这一小撮人再经过读书明理后,仍然变成贪官污吏的,只有一小撮中的一小撮吗?” “……确实如此,但是……” “贪官污吏既然只是一小撮中的一小撮,那无论反贪风暴如何猛烈,自然也就不会影响到朝廷的差使。 而清白的官员们肯定是清者自清,泰然自若的,自然也就不会人心惶惶。这不是徐大人的意思吗?” “这话虽然没错,但是……但是……但是……” 这次萧风没有再截断徐阶的话头,让他“但是”了个够,直到看他“但是”不出什么来了,才微笑道。 “徐首辅,堂下这么多百姓看着呢,就请你表个态吧,查处贪官污吏的事儿,你到底请旨还是不请旨?” 徐阶茫然地转过身来,面对满脸惊恐和尴尬的同僚们,面对满怀期待的百姓们,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 “老夫……本官自然要请旨,请旨……严查贪官污吏,让百姓看到……朝廷的决心……” 百姓们一片欢呼之声,此起彼伏,他们当然不会欢呼徐大人如何如何,而是直接欢呼万岁圣明。 嘉靖在后堂一直在闭着眼睛思考,萧风此时忽然要反贪,时机是否合适。 其实对反贪这件事儿本身,大明皇帝从来都不怎么犹豫。 从朱元璋到朱由检,从头到尾,大明杀死的贪官人数是其他朝代的好几倍。 嘉靖犹豫的不过是时机对不对罢了。所以萧风先指出如今外患暂时平息,正是反贪的好时机,戳中了嘉靖的心里。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文官集团是否支持,若是没有他们的支持,皇帝想反贪也很难推进。 现在徐阶已经被萧风逼着表了态,那……那就干呗! 外面百姓的山呼万岁,何等真诚,何等好听,朕什么也不用干,只要让他们放手去干,就可以了,这事不错啊。 徐阶脸色惨白的面对着欢呼的百姓们,尴尬的点点头,不敢看同僚们一张张难看的脸,迅速转过头来,怒视着萧风。 “反贪之事老夫已经同意请旨了,现在回到咱们说的主要事情上来!你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还没解释呢!” 有读者大人留言说,旁白太多了,对话不连贯,导致后面看到对话时,前面的都忘了,极大地影响了阅读体验,太不像话了! 诚恳地接受批评,为了保障各位读者大人的阅读体验,我决定……将前面的问题重新给大家回忆一遍。 徐阶说的两个问题是: 第一个:“自古道‘兵凶战危’,又道‘佳兵不祥’,可见都以武夫之事为不详之事,君子不为也! 第二个:既然萧大人说文武并重,为何不见古人对读书一事有这样的评价呢?” 萧风说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一路掰扯到逼着徐阶请旨反贪,将这个最得罪人的事儿扣在了徐阶的头上。 第二个问题他确实还没回答呢,现在徐阶怒火中烧,逼着萧风解释第二个问题,希望能扳回一城。 萧风笑了笑:“徐首辅学识渊博,怎么和你儿子一个毛病呢?你儿子想不起太祖的诗,你也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太祖就有一首诗叫《骂文士》的吗?你说,太祖能不能算是古人啊?” 徐阶老脸一红,他当然知道这首诗,可这首诗并不是朱元璋当上皇帝之后写的啊! 那是他要饭的时候,被一群读书人看不起,才写来骂人家的。而且这首诗写得实在粗俗,非常符合朱重八当时的文学水平。 叽叽喳喳几只鸦, 满嘴喷粪叫呱呱。 今日暂别寻开心, 明早个个烂嘴丫。 对这样一首大作,徐阶自然是没法从文学角度做出什么评价来的,只好含糊以对。 “太祖当然算古人,可太祖当时还在寒微之时,偶然遇到几个不好的读书人,所以写诗嘲讽,不能说是对所有读书人都有意见。” 萧风点点头:“就算如此,‘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是不是说文人误国的?” 徐阶想了想:“这算是一句,不过时逢乱世,一个文人尚能忧国忧民,似乎也不能说是误国吧!” 萧风点点头:“那么‘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是不是古人说的呢?” 徐阶忍不住嘲笑道:“萧大人记性不太好啊,你在和犬子对话时,已经用过这句话了。 怎么,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又搬出这句来了?有失格调啊!” 萧风淡然一笑:“我反复搬出这句来,就是想告诉徐大人一个道理。 一个文人能自省,是多么难得的事儿。 徐大人,历史上骂武夫的文章确实多,骂文人的文章确实少,徐大人不妨想想,这是什么原因呢?” 徐阶心想这还用说吗?你这是自己作死啊!当下昂然道。 “公道自在人心!武夫乃祸乱之源,故而骂武夫的文章多!文人乃治世之本,故而骂文人的文章少!” 萧风哈哈大笑:“错!公道虽在人心,笔杆子却握在文人的手里! 文章既是文人写的,自然是骂别人的多,骂自己的少! 这么简单的道理,徐大人都不敢说出口,还要拿古今文章来证明公道自在人心,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七章 立笔如峰 对呀!堂上的武官们,和堂下的老百姓,轰然一声,如梦方醒。 徐阶也太无耻了吧!拿什么古今文章来证明文武之道的风评,可古今文章都是你们文人写的呀! 笔杆子在你们手里,你们用自己写出来的东西给自己的观点做证明?天下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儿吗? 这就好比唐太宗之后的起居注,这就好比美国管理下的联合国,这就好比你老朱家后人被投毒,这就好比cba的裁判吹的哨…… 徐阶自己也愣住了,平心而论,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只顾着引经据典地说明自己的观点,却全然忘记了引的经,据的典确实都是出自文人之手。 这样一来,自己不管能拿出多少古今典籍中的说法,都毫无说服力了。而反过来,萧风只要能找出一两个来,杀伤力就巨大。 你看看,你看看,连你们文人自己,都看不惯你们这副做派了,都要忍无可忍发出正义的吼声了,你还嘚瑟个屁? 徐阶悲愤地看着萧风:你既然一开始就有这一手,为啥不早点说?非跟我在这儿咬文嚼字、旁征博引地掰扯半天? 你就跟对付我儿子一样,等我好不容易把积木摆高了,你才亮出底牌来,一脚踹倒,你太他妈的损了! 萧风看着徐阶,知道这一闷棍已经让徐阶基本失去战斗力了,但他不介意让徐阶更痛苦一点。 “所以呀,徐大人,真正有风骨的文人,真正知道文人有不堪一面的文人,他们写下的文字,是很难被流传下来的。 即使是难得的佳作,也会因为历代的读书人不喜欢,不爱看,渐渐地隐入尘烟。可悲,可叹啊。” 徐阶苦笑道:“你既已占足了上风,就该保住胜利成果,不该再随意轻薄。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就不信真有佳句佳作,会流传不下来的,读书人也没那么小气! 就像你说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不也流传下来了吗? 你若真能说出几句佳作,而世人皆不知的,方才能证明你说的文人小气!如此,老夫就认输了!” 堂上武官们纷纷暗骂徐附议无耻,你明明已经输得裤衩都掉了,现在居然还想败中求胜,给认输加上限制条件! 须知再冷门的诗词,只要是萧风听到过的,世上读书人总会听过见过,堂上这许多文官,哪个不是饱学之士? 只要有人知道,就不能证明文人小气,因为骂自己的诗文能流传下来。这简直太无耻了。 这就像一个恶人站在法庭上,说要求全世界发言,只要有一个人说自己是好人,那自己就是好人,这不扯淡吗? 后堂的嘉靖也觉得徐阶有点强词夺理了,忍不住皱皱眉头:“徐阶此举,有失首辅风度。” 萧风淡然一笑:“好,徐大人,你听着。‘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听过吗?” 徐阶一愣,他情知此时没法硬着头皮说谎,因为萧风背诵的不是全诗,他若说听过,萧风要求他说出全诗,说出作者,他就完了。 徐阶求助地看向台下的文官们,文官们也无奈地看向他,没听过,就是没听过,但这诗写的是真好啊! 萧风笑了笑:“请问徐大人,听过吗?” 徐阶咬咬牙:“没有。” 萧风看着他:“算是佳作吗?” 徐阶同样没法否认,否则人们怀疑的就不仅仅是他的度量了,连学识水平也会一起怀疑。 “算是佳作。”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徐大人听过吗?算是佳作吗?” “没有。还……还行吧。” “徐大人,其实还有一首诗呢,比这些骂得都狠,我是真不太敢念,怕你受不了啊。” 徐阶心说你屁都放了一半儿了,我还能说怕臭吗?当下也躺平了。 “萧大人尽管念好了,我说过,读书人没那么小气。” 萧风笑了笑:“历朝历代的读书人都以竹子为榜样,认为竹子乃君子之像,不知徐大人以为如何?” 徐阶点点头:“竹乃草中君子,四季常青,虚心有节,正是我辈读书人之象征!” 萧风笑道:“有个读书人,写了一首诗,当然,这首诗也被广大的读书人给自动抛弃了。 这首诗就叫‘嘲竹’ 竹似伪君子,外坚中却空。 成群能蔽日,独立不禁风。 根细善钻穴,腰柔贯鞠躬。 文人多爱此,声气息相同。” 徐大人,这首诗你听过吗?可算得佳作?” 徐阶面如死灰,缓缓摇头:“你既能找出这许多,老夫认输便是,却也不用往下再说了。” (这些诗句有明,有清,但都在嘉靖朝之后,最后一首《嘲竹》,更是晚到了民国时期,徐阶自然不知。) 见徐阶认输,堂下文官们一片叹息声。一次辩论虽然不能改变太多,但却能改变朝堂的风气,和万岁的态度。 这场文武之争,徐阶精心准备了许久,连刚考上进士的儿子都搭进去了,最后还是没能获胜,心情沮丧可想而知。 徐阶抬起头来,看着萧风,神情中的深沉、内敛、虚假都已隐去,剩下的是一个大明首辅,对朝局真正的关心。 “萧大人,虽然我说不过你,可我真心希望萧大人能明白,武将不可掌控朝堂,此为祸乱之源啊!” 萧风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徐阶放下伪装,坦诚以对,他也不再嬉皮笑脸,而是认真地看着徐阶。 “我从未想让武将掌控朝堂,但也不想让大明重蹈宋朝的覆辙。 文武之道,需要相辅相成,阴阳调和,虚实互补。既不能文强武弱,也不该武强文弱。” 徐阶苦笑道:“这何其难也。” 萧风淡淡道:“自然是难的。万岁难,首辅难,百官也难。但再难也要做。 而且官员别总觉得自己起早上朝,熬夜工作就是辛苦了,百姓起早贪黑的种地、打铁、纺织,哪个不难? 那么高的片酬……俸禄,那么大的威严,要是不用一点辛苦就能得到,世上还有天理吗?” 徐阶点点头,拱手,认认真真的向萧风行了个礼,萧风也规规矩矩地还了礼。 “但愿萧大人心口如一,如今朝廷武将皆对大人归心,还望大人真的能平衡好文武之道,莫对文官有所偏见。 萧大人文采不凡,不用古人,就是萧大人自己今后给武将们写一首诗,也能流传千古。” 萧风笑道:“我对文官能有什么偏见?我父亲是武官,我岳丈却是文官。我是读书出身,却又四处领兵打仗。 我的武将朋友很多,但文官朋友也不少。万岁心中对文武都是一视同仁的,我跟着万岁修道,这点事儿都不懂吗?” 嘉靖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朕对文武一向是一视同仁的。比如说……比如说……呸,朕说是就是,还需要给你们举例子吗? 萧风轻轻拍了一下惊堂木:“此事就此结案吧。本是文进士寻衅滋事,发展为双方互殴。 如今主动寻衅者已被本官免去进士身份,惩罚不可谓不重。但愿各位以此为戒。 将来授官之后,勠力同心,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造福,方不负各位三更灯火,闻鸡起舞的辛苦!” 百姓们十分满意地欢呼起来,萧大人说话太好听了。文进士们低着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个武状元文质激动的看着萧风,看来以后武将会更受重视了,自己赶上好时候了! “萧大人!你刚才也说过,笔杆子在文人手里,我们武夫只知浴血奋战,吟诗弄词不在行。 徐首辅刚才说了,萧大人文武全才,今日为我等武人主持公道,就请大人为武人写首诗吧,让我们也有的说。” 一众武进士,乃至几个武官也跟着嚷嚷起来,武人性子直爽,都觉得如今萧风是娘家人,一心表达亲热之情。 徐阶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刚才对萧风诚恳认输是没错,希望萧风顾全大局也没错,但不代表他就不能暗地里下个绊子。 他强调朝廷武将对萧风归心,又故意说萧风就能给武将们写诗,就是要让武将们把认同感再涨起来一点,最好能表现出来。 君王最忌讳臣子专权,而臣子专权中,又最忌讳武将专权。只要嘉靖能意识到,萧风在武将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他自然就会出手制衡。 到时候萧风越是支持武将,嘉靖就越会偏向文臣,这种对抗多了,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会对萧风产生意见,意见多了,就会变成不满。 千万别小看这个细微的变化,意见属于就事论事的阶段,是理智的;而不满是对一个人的,是感情的。 当你对一个人从意见转变为不满后,你就会开始对人不对事了。你会觉得这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严嵩最聪明的一点,就是始终能把嘉靖的意见控制在意见的阶段,而不会变成不满,这一点徐阶最清楚。 后堂的嘉靖听着武将们的欢呼声,起哄声,面色平静如水,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黄锦和陆炳却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萧风看着武将们兴奋的情绪,和文官们失落的目光,心如明镜,徐附议这是把自己放在火炉上了。 自己不写,武将失望,自己写了,文官沮丧。都违背了自己说的文武并重,阴阳调和的态度。 而不管自己写或不写,自己今天为了拨乱反正,偏向武将太过明显,师兄在后堂未必一点想法都没有。 萧风沉吟之间,武将中最有文化的丁汝夔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一心为萧风解围,赶紧发表言论。 “其实各位也不必一定让萧大人写,武将中也不是都没有文采啊?比如岳武穆,一首《满江红》,流传千古!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何等的气势,何等的文采,足以为我辈武将楷模!” 萧风的眉毛猛地跳了一下,我能想不到岳飞吗?为何没说这句话,因为这里面有坑啊,丁大人啊,你这是帮倒忙啊! 徐阶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个坑是他精心设计的。武将写诗词,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岳飞啊。这个坑他本来是希望萧风跳的呀! 这么完美的陷阱,萧风没掉进去,却掉进去个丁汝夔!感觉就像徐阶好不容易挖个大坑准备抓野猪,结果却被一只兔子踩中了! 没办法,兔子也是肉,徐阶打起精神,微笑着一只眼睛看着丁汝夔,一只眼睛看着萧风的反应。(请大家不要尝试模仿这个高难度动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哦,不错,丁大人言之有理,想来丁大人念念不忘岳武穆的生平和志向,佩服,佩服。” 丁汝夔一愣,他并不是蠢货,刚才是急于帮萧风解围,蹦得太高,此时冷静下来,忽然一身冷汗。 岳飞是什么生平?战功赫赫,却被权臣奸相秦桧所害,屈死风波亭。 严嵩才下岗几天?他在时你确实差点当了背锅的替死鬼,所以你在影射谁呢? 你影射严嵩是秦桧也不要紧,反正严嵩已经回老家等死了,也没法咬你一口,可秦桧的背后又是谁呢? 岳飞又是什么志向?‘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啥意思?大明朝比起开国之时,是丢了河套,丢了乌斯藏,丢了蒙古部分地区。 你是嘲讽嘉靖没有心肝,没有魄力,不知道往回收复旧山河吗?还是你想得更多,想要‘朝天阙’? 岳飞死就死在这三个字上!他想迎回徽钦二帝,那趁乱捡了便宜登基的宋高宗怎么办?他不杀你杀谁? 问题是,嘉靖的皇位也不是正常得来的啊!他也是捡了便宜登上的宝座啊!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就在丁汝夔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时,萧风长叹一声。 “丁大人所言,至情至性。身为武将,精忠报国,有死而已。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传承的。 岳飞未遇明主,尚且能精忠报国,我们幸逢圣君,若还不能为国尽忠,只知惜身惜命,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徐阶一愣,老脸顿时憋得通红,丁汝夔松了一口气,赶紧抓住萧风递过来的救命稻草,大声表态。 “大人所言极是,丁汝夔对天发誓,若有一丝一毫不忠君爱国之心,叫我天打雷劈,全家死光!” 万岁啊,你听听,我都这么说了,你可千万别往深了再想了啊!你要相信我啊! 嘉靖的嘴角微微一挑:“这丁汝夔跟武将们混得久了,果然少了几分心机,多了几分直爽,倒也不错。” 黄锦连连点头:“确实如此,老奴伺候万岁久了,也自觉多了几分道家仙缘呢。只盼将来万岁飞升,老奴能跟着鸡犬升天,继续伺候万岁呢。” 嘉靖莞尔一笑:“你倒会顺杆爬,放心吧,若是朕真有飞升那一日,一定给你一角袍袖拉着,你抓紧了就行。” 陆炳凑趣道:“万岁有两支袍袖呢,能不能让臣也拉上一角,臣也想继续伺候万岁啊!” 嘉靖一愣,这才想起忘了陆炳,点头微笑,心里却颇有些为难,觉得自己有点不好取舍了。 虽然朕有两条胳膊,自然也就有两个袖子,可你们不知道,朕飞升时的姿势,极有可能要用一只手拉着师弟的袍袖。 所以……你们俩,朕带谁呢?这还真是挺不好选的,简直就是掉河里先救谁的翻版啊…… 萧风一句话化解了丁汝夔的危机后,丁汝夔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可剩下那些文化水平比较低的武官和武进士们,压根不知道丁大人从鬼门关前兜了一圈风。 他们仍然眼巴巴的在盼着萧大人帮他们争脸呢,所以萧风虽然保住了水晶,但徐阶还在继续啃塔呢,不能不理会。 “既然如此,我就写一首,以纪念今日和徐大人父子的友好交流。我的水平自然与岳武穆,辛稼轩相去甚远,唯心可取。” 众人都闭上嘴,抬头看着萧风。徐阶也在等待着,你要给武将写诗撑腰,想不得罪文官是不可能的。 所以今天老夫虽然惨败,但你也别想全胜。咱们交手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世人自古笑儒酸,武多壮烈文多安。” 妈的,来了呀!徐阶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这开头的两句就奠定了全诗的基调,你他妈的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文官和文进士们都失望至极的看着萧风,满脸的不可思议。大人啊,你就算偏向武将,也不该如此当面羞辱我们吧。 武将们则满意至极,裂开嘴笑得前仰后合的,就差给萧风刷大火箭了,一个个竖起大拇指疯狂点赞。 “书生袍袖少血色,将军铁甲多霜寒。” 没错没错,武将们点头犹如鸡啄米。你们他妈的一个个酸儒,被人家打到城墙底下,还不要脸的说抢走的都算赏赐给他们的。 是谁,浴血奋战,是谁,铁马金戈?是大明第一猛将,仇鸾仇大将军!加上萧大人的好兄弟戚继光! 文官们垂头丧气,简直不愿意再往下听了,有人小声嘟囔着:“胡宗宪可是文官!他也在呢!” “一叹零丁千古叹,百年崖山复江山。” 嗯?恩恩?怎么忽然变道了?这弯压的,膝盖都碰地面了吧?文官们纷纷抬起头,看向萧风。 这是在说文天祥啊,这是在说陆秀夫啊!这都是文官的楷模啊,这都是读书人的风骨啊! 零丁一叹,千古流传。崖山百年,光复河山!这些文人没有白死,他们的精神一直带领人们在黑暗中前行! 武将们反应慢点,还在咧着嘴笑,笑了一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攻打崖山的,可是大宋投降的武将啊…… 这么看来,文人的骨头也不比武将软,这东西得分人,不能一概而论…… “不见千年丹青史,立笔如峰可擎天!” 文武官员,文武进士都沉默了,唯有百姓欢呼雀跃。文武谁占上风,他们并不关心。 他们只知道,他们想要清官,他们想不被人抢掠屠杀。他们希望文臣武将,都好好的当官,好好的做人…… 萧风一拍惊堂木,站起身来,大步离开顺天府,百官和百姓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目送萧风飘然离去。 “退堂!”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丧家之犬 第二天,内阁发下诏令,三件大事,每一件都足以让人震惊。 第一件:朝廷成立廉政院,从都察院、吏部、户部、大理寺、锦衣卫等部门抽调能员,专司调查贪腐官员。 第一任院长,经萧风推荐,由在苗疆立功的海瑞担任。 第二件:取消临时监军,将军事指挥权交给武将。巡按御史仍与武将长期配合,并负责军队的思想工作。 各地总督、总兵轮流调换,调换之时只允许带亲兵,不允许带下属将领。 第三件:涨俸禄,全体官员集体涨俸禄,按官职成比例涨俸禄。 第三件事顺利平息了前两件带来的骚动。只是潘璜带着刘彤等人,在户部把算盘珠子都扒拉出了火星子,仍然有些发愁。 “刘大人啊,萧大人一句话,咱们户部钱粮顿时就吃紧了呀。这么多的官员,俸禄一涨,好大一笔数目啊!” 刘彤充耳不闻,低着头专心地扒拉自己的账簿和算盘,就像忽然失聪了一样。 等回到家里,刘彤才对夫人抱怨:“这个小混蛋出尽了风头,受罪的却是我,被同僚诉了一天苦,岂有此理!” 夫人今天格外开心,对刘彤的抱怨毫不在意。 “哎呀,昨天回来说要涨俸禄,你不也很开心的吗?这会儿又说这话!放心吧,萧风肯定有办法的!” 刘彤看见桌子上包着的糕点,眼睛一亮:“雪儿回家来了?怎么没留下吃饭呢?我还特意吩咐管家买了肉骨头……” 夫人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刘彤眼睛更亮了,嘴上却不满意地哼哼着。 “这个小混蛋,居然骗了咱们这么久。雪儿也是的,还帮他骗咱们!我就说怎么一直没动静呢……” 谁说没动静,小梅第一个不同意。她心烦意乱地听着隔壁的动静,恨不得捂住两只耳朵。 之前自己还纳闷呢,姑爷和小姐成亲这么久,一直那么安静,自己还以为就应该是那样的! 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动静是这样的啊! 这动静太气人了,要么就大点,让我听清楚,要么就小点,让我听不见!这不大不小的,简直太没人性了! 小梅气愤地坐起来,偷偷靠在床头的墙上,把茶杯倒扣过来,耳朵放在茶杯口里,声音果然大了一点。 “……相公,你……你侧过来!往下一点!” 小梅暗暗点头,这是夫人新教小姐的讲道理方式,据说是对付老爷的绝招,不过小梅对效果很有疑虑。 招式虽然是好招式,但效果的好坏要看个人天赋。小姐的道理,没有夫人的大,讲起来只怕效果有限。 果然,道理没讲多久,姑爷就反客为主了,不再安分地听小姐讲道理了。 “雪儿,你侧过来,往上一点……” 这是什么招式呢?小梅带着疑惑,慢慢进入了梦乡,茶杯也滑落在了床上。太困了,好几天都没睡好了。 之前听老爷说过,举人考不上进士,就得等着朝廷的召唤,替补出缺的官员,才有机会当官。 但朝廷的召唤是很随机的,有的举人好多年都等不来那一声召唤,那些举人,真是太可怜了…… 其实户部暂时还没有缺钱缺到那么艰难的程度。过去这两年仗打赢了,收入不错,互市赚钱,安心耕种的农民收税也容易了。 何况严世藩被干掉后,他留在各地的钱财,陆续被锦衣卫按图索骥地弄了回来。嘉靖也没好意思都独吞,分了一部分到户部。 只是收入提高了,花钱的地方也多了。春夏赈灾,筹建水师,边疆助学,建立国坊。虽然萧风说过国坊最后会赚大钱的,但目前毕竟还是在投入阶段。 潘璜让同僚们给刘彤施加压力,纯粹是未雨绸缪,希望能曲线把压力给到萧风,让萧风能尽快给户部吃颗定心丸。 这一招其实很有效,比如萧风此时抚摸着刘雪儿的曲线,刘雪儿就把压力给到了萧风。 “相公,我爹说户部众人都担心钱不够花,他也愁得有些吃不下饭去了。 我说这事儿我不管,女人不能问家外面的事儿。可鹏儿说爹晚饭真的只吃了两个馒头……” 萧风笑了笑,给刘雪儿盖好被子:“放心吧,回头告诉岳丈大人,钱不会缺的。只要国泰民安,还会缺钱吗?” 第二天,刘彤很忐忑地上值去了,想不到户部官员们都面带微笑,表情轻松。潘璜亲切地拍拍刘彤。 “刘大人,昨日是我等失言了,想不到今天一早,就有一笔银子进入了户部的库房,看来萧大人早有筹划啊!” 刘彤不解:“哪儿来的银子呢?” 潘璜小声道:“当日严嵩倒台,很多严党官员被降职罢官,当时也曾查看过家产,但都不多。 这次海瑞带着廉政院杀了个回马枪,对这些官员,无论在职与否,都忽然来了一下,收获颇丰啊!” 刘彤愣住了:“已经罢官的,还要查吗?之前可没听说过啊!” 潘璜点点头:“查,听说不但罢官的查,就是已经死了的,都会继续查! 有些官员表面清廉,其实早早和子女分家,把财富都放在了子女家中,这个也被查出来了! 还有一些官员更有趣,与娘子和离,然后把钱财都放在娘子手中,这个也被查出来了!” 刘彤苦笑道:“这些人为了贪污,还真是什么办法都能想的出来,也真难为海瑞了。” 潘璜笑道:“其实被查出来的还不算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和离之后,娘子带着钱另嫁他人了。 那才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又不敢鸣冤,又不敢报复。自己带的绿帽子,还是自己花钱买的!” 右侍郎见两人说得热闹,也忍不住凑过来说道。 “这还不算离谱的,听说有两个沿海官员,贪得太多了,怕被查出来,连夜雇了条大渔船! 全家带着金银财宝,躲在渔船里,想要潜逃到日本去!结果被巡逻船查出来了!” 刘彤点点头:“那一定是被抓回来受审了!这个罪名可比贪污还重吧!” 右侍郎连连摇头:“能回来受审就好了!巡逻船查到渔船时,船舱里都是血啊!太惨了。 就是因为渔民往海里抛尸时引来了鲨鱼,巡逻船才追踪而至的,审问得知,死的还有小孩呢,当真是断子绝孙啊!” 刘彤虽然不怎么贪污,但也不敢说是一两银子都没贪过,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这这这,确实太惨了。在职的也查,罢官的也查,致仕的也查,和离的也查,分家的也查。 不跑就是等着被查,敢跑就可能断子绝孙,全家死绝,看来还真是不能贪啊!” 见刘彤脸色发白,潘璜知道他胆小,安慰道:“倒也没有那么严苛的,我今天听张居正说过了。 海瑞查案,过于细致严苛,人家贪了十两银子的,他也都报上来了,萧大人一一驳回了。 萧大人说,过去贪五百两以内的,追回赃款,吏部记个差评过去吧。 重点是从今天起,俸禄涨了,大家日子好过了,别说五百两,谁敢再贪一两也不行!” 刘彤脸色顿时好转了许多,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自己这些年的贪污总额,然后松了口气。 虽说萧风定了个缓冲的金额,但被抓捕的官员仍然不少,既有文官,也有武将。 这些人或丢官免职,或坐牢流放,严重的甚至掉了脑袋。 这些人的家属亲戚,自然哭声震天,骂声动地。而被骂得最狠的,居然不是萧风,而是徐阶。 大明朝没有短视频,也没有网络,所以人们了解一件事,一靠朝廷告示,二靠民间流言。 朝廷告示上清清楚楚的说明,是内阁首辅徐阶向万岁请旨,要求严查贪腐,告示还能有错吗? 至于民间流言,那更是毋庸置疑,传来传去都是徐大人在顺天府大堂,面对着京城百姓,大声疾呼。 “本官一定要请旨,严查贪官污吏,让百姓看到朝廷的决心!今天谁拦我也不好使,我与贪腐不共戴天!” 所以绝大多数人认为,这场反腐风暴就是徐阶掀起来的!好一个铁骨铮铮,两袖清风的徐阶! 徐大人英明!徐附议不得好死!以上两种呼声代表了不同阵营的人最直接的想法。 英明到不得好死的徐阶徐附议,此时在自己的府邸里,脸色黑得像包青天,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徐璠看着父亲,也不敢说话。自己本想帮老爹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来个上阵父子兵,想不到被萧风直接打趴下半个户口本。 管家提心吊胆地进来禀报:“老爷,户部郎中谈同,和刑部郎中柳台,联名拜见老爷。” 徐阶停下酒杯,冷冷地说道:“他二人有事不在朝堂上说,跑到老夫的私宅来做什么?不见!” 管家转身要走,徐阶忽然道:“慢着,让他们俩绕一圈,从角门绕进来,不要让别人看见!” 管家转身离去,徐璠小声道:“父亲,这两人风评不佳,都是之前严党的骨干,如今已如丧家之犬。 他们都是从左侍郎黜落到郎中的,父亲见此二人,会不会对父亲有所影响啊。” 徐阶看了儿子一眼:“当然有影响,否则我怎么会把他们从正门赶走,从角门偷偷进来呢。 你说得对,他们如今是丧家之犬。而且海瑞现在查贪腐查得那么近,只怕过几天连丧家之犬都当不了了。 他们来找老夫,就是想要新找个靠山,能躲过这一大劫。” 徐璠皱皱眉:“既然如此,严党倒了也有些日子了,为了他们之前不来呢?这般临急抱佛脚,亏他们想得出来。” 徐阶摇摇头:“璠儿,不要小看了这些人。他们可也都是当到过左侍郎的,那可是堂堂三品大员,离尚书只有一步之遥啊! 他们不是傻子。之前他们来找为父,为父是不会见他们的。何况那时没有清查贪腐这一出,他们更希望人们把他们忘记,徐徐再图。 可如今海瑞查得这么紧,我们父子又刚好和萧风大战了一场,他们的鼻子很灵,这个时机选得很好。” 徐璠默然片刻:“父亲可是要帮他们吗?父亲,咱们徐家在这方面也并非完全清白,只怕会惹火烧身啊。” 徐阶冷笑道:“帮与不帮,那要看他们能拿出什么条件来换。若是很有用处,也不是不行。 若是想靠金银之类的,我徐家又不是穷得吃不上饭了,看得上吗?主动权在我手里,听听无妨!” 说话间,谈同和柳台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徐阶之前当徐附议,这两人也都是朝堂常客,彼此是十分熟悉的。 但两人先后被降级成郎中后,就失去了上朝的资格,徐阶升为首辅,自然也难得有空到各部去转悠了。因此确实是很久没见面了。 此时一见面,徐阶也吓了一跳,这二位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谈同还好一点,只是看起来十分萎靡不振,惶惶然如惊弓之鸟,连徐璠放下酒壶的声音都吓得一激灵。 柳台的精神状态恰恰相反,一对眼睛亢奋地睁大,像两个小鸡蛋一样,喘着粗气,架着膀子,就像随时准备战斗的疯狗。 徐阶微笑让座,然后让儿子回避,命仆人倒茶,之后才端起茶碗,缓缓开口。 “二位老兄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啊?” 谈同欲言又止,捅了捅柳台,柳台四下看了一遍,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刚要开口,停住了,又往四下看了一遍。 徐阶暗暗皱眉,他感觉柳台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大对头,当时还没有精神病这个说法,统一称为痰迷心窍,颇有点前兆表现。 柳台再三的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压低嗓子,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首辅大人,我们两个是来投靠大人的,希望能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徐阶心中冷笑,想给我效劳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但他城府极深,依旧微笑以对。 “言重了,言重了,柳大人这话,老夫可不敢当啊。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力的,万不可说这种话。” 柳台急了,直愣愣地说:“大人你怕什么?我二人都是忠心为主之人。之前忠于严首辅,如今追随大人,自然会忠于你!” 徐阶心里一颤,此人当真是有点不正常了啊,这种人就是冒烟的炮仗,没准啥时候就炸了,万不可纠缠不清。 因此站起来作势伸了个懒腰:“夜深了,要没什么事,二位就请回吧。老夫明日还得早起上朝呢。” 这话听起来客气,其实是十分隐晦的嘲讽了。老夫明日要上朝,你们两个连上朝都没资格的小小郎中,滚蛋吧,别在这儿扯淡了! 柳台愣了,半天不说话,谈同还是很正常的,他赶紧拱手接过话茬来。 “大人,柳兄这几日被廉政院的人吓得有些紧张,他没把话说清楚。 柳兄近日无意中得知了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萧风、陆炳和入世观的那个老道,甚至还关系到万岁。 有了这个秘密,大人可以逼迫很多人与大人结盟,也可以让萧风和很多人反目!” 徐阶心中一动,看向柳台,柳台热切地连连点头,眼睛冒光。 “我愿将此秘密献给大人,今后为大人马首是瞻。只求大人护我二人周全,让我二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徐阶脑子里迅速地转了很多个圈,然后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寒夜客来茶当酒,虽然风雅,却未免太小气了,咱们都是凡尘俗人。来人,加菜,温酒!” 第二天中午,萧风和嘉靖也在喝酒,是陶仲文炼的丹泡的药酒,异香扑鼻,喝了之后全身发热,十分舒服。 嘉靖已经先喝了半壶,然后忽然觉得好东西要分享,就派人把萧风从家里叫来,一起喝。 萧风也没敢问这丹药的配方,反正嘉靖的小身板都能扛得住,自己体内的邪火已经和俞大猷的内功融为一体,怎么着也不会有问题的。 师兄弟两人喝得正高兴时,门口的小太监跑到门口,冲黄锦连连作揖。黄锦小跑过去,片刻之后跑回嘉靖身边。 “万岁,辽东急报,辽西道发现大批罗刹人入境,与蒙古人和女真人爆发了大战。辽东总兵请旨,是否要出面调停?” 嘉靖皱皱眉:“具体在什么位置?” 黄锦道:“在辽西道外围,大明在那里并无驻军。这是建州女真传递来的消息,辽西地区的女真部落向建州求援了。” 辽西道外围,也就是超出了大明实际管辖的范围了,是黑龙江最寒冷的地方,不但大明没有派兵实际管辖,俄国人同样没有常住人口。 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啥会忽然打起来了呢?萧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黄锦道:“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据建州女真传来的消息,说是今年俄罗斯和蒙古均有旱情,粮食匮乏。 因此都组织渔猎队伍到辽西道外围的无人区渔猎。不料今年辽西道的女真部落也因粮食短缺,提前到了该处。 三方人马本是宿敌,撞见之后自然刀兵相见。蒙古人和女真人结盟,共同对抗罗刹人。 但据信使说,罗刹人火枪颇为犀利,骑兵也很高大凶悍,占了上风。” 嘉靖看了萧风一眼:“师弟以为如何?” 萧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今年大明有雨,又有地瓜补充,粮食尚算丰足,但其他地方粮食短缺。 这正是大明的机会。此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师兄,我再去一趟关外,处置此事。” 嘉靖连连摇头:“师弟,就算大明要参与,你也不能去。辽西道外,极度苦寒,且道路太远!” 萧风笑了笑:“我不用去,自有人会去的。只是,大明这次出兵的好处,却是要我去谈的!”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九章 兄弟反目 嘉靖松了口气。之前萧风出使蒙古也好,去打倭寇也罢,就算跑到苗疆,也都还是在大明武力的控制范围。 可辽西道以外,实在是太远了。冰天雪地,荒无人烟,虽然名义上归大明管辖,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管辖能力啊。 辽西道再往东北方,就是黑龙江的边缘,西伯利亚的严寒制造了一片非绝对的无人区,只有夏秋两季打猎的人才会过去。 那里的原住民很少,民族也很杂,有女真人,有朝鲜人,有罗刹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已跑到那里荒野求生的。 因为地广人稀,平时也还算和平。但一到夏秋打猎的季节,原住民就会尽量躲起来保持低调,不和那些打猎队接触。 那些民间打猎队也比较默契地各自划分区域,毕竟是来打猎的,不是来打仗的。 可今年打猎队都疯了,他们疯狂地猎杀一切能找到的野兽,毫不顾忌以往的地盘和区域。 而且今年的打猎队规模要比每年都大出几倍,武器也更加精良。他们不是民间组织的打猎队,而是军队! 因为食物的短缺,蒙古人、女真人、罗刹人同时想到了这个免费获得食物的办法,都派出了正规军来打猎! 这些军队一来头上悬着任务,完不成命令后果严重;二来本就彼此敌对,经常互相抢掠。碰面之后,分外眼红,顿时就打起来了。 而且他们发现,对方的打猎队收获颇丰,自己杀掉对方,把对方的猎物变成自己的缴获,可比钻密林打野猪快多了! 这是一场毫无规则的战争,这是一群毫无克制的军人,这是一片血腥厮杀的土地。嘉靖是绝不会同意萧风亲自跑过去的。 萧风也并没有打算去,他对自己的军事才华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不算差,但也绝对达不到名将的级别。 之前的仗打得还不错,要么是有戚继光在,要么是有俞大猷在,自己主要是设计一些圈套搞敌人心态,或是拿出更先进的装备来欺负对手。 何况这一仗距离遥远,对大明的威胁不大,自己只要出山海关,与蒙古、女真谈好利益,远程部署,提供后援支持即可。 听完萧风的想法,嘉靖松了口气:“如此甚好。不过即使如此,你这一来一回时间也不短。 京城这边千头万绪的事儿还很多,你还是尽快回来。朕修道有了心得,你不在,和陶师聊得也不尽兴。” 萧风笑了笑,这是语言风格问题。陶仲文老奸巨猾,为人谨慎,聊起天来也云山雾罩的,不像自己那么直接。 主要是自己有仙界留学生的光环,就算说错了什么,随便往仙界一推,嘉靖就认可了。 陶仲文不是海龟,自然有土鳖的自觉,说话十分小心。 “师兄放心,我处理完事情,会快去快回的,我也舍不得离开师兄。” 嘉靖欣慰的点点头,全然不知萧风此时脑子里的图像是一个白嫩微胖的曲线,那才是他舍不得离开的人。 “师弟,好久没给我测字了,你要出远门了,给我测一个吧。” 萧风笑了笑:“请师兄赐字。” 嘉靖提起笔来,写了个“鹏”字(鹏的繁体字):“你要出远门了,自然要祝你鹏程万里,平安归来。 嗯,至于问什么嘛,修道之事早就问过了,就问问朕修道成功之前,日子过得是否舒心吧。” 这个题目比较宽泛,不过确实是嘉靖此时想要问的。 之前萧风已经给他测过字,说只要大明国运昌盛,修道飞升没问题! 现在大明国运蒸蒸日上,严党虽然倒了,但以徐阶为首的内阁工作能力很强,算得上政通人和。 师弟的各种想法和政策,不管徐阶在争执阶段态度如何,只要拍板了,最后落实工作确实还是十分得力的。 因此嘉靖觉得自己得道飞升是早晚的事儿,既然如此,自己最关心的,不就应该是飞升之前的日子过得快不快乐吗? 萧风含笑拿起那个字来,眼神微微跳了一下,但马上控制住了自己,认认真真的开口道。 “师兄啊,‘鹏’字左‘朋’右‘鸟’,‘朋’乃双‘月’,‘月’在古时候的写法,和‘肉’是一样的。 也因此直到今日,所有表示肉的东西,几乎都是月字旁。比如肝脏、脾肺、胞胎等等。 因此,‘月’字应该代表的是骨肉之意,双‘月’应该是两个骨肉,兄弟姐妹之意。 ‘月’字如‘目’而破,代表瞪大眼睛,也就是‘目眦尽裂’之意,双目决眦,这是兄弟反目之像。” 嘉靖愣了片刻,苦笑道:“朕知道了,想来就是那两个小子的事儿了,他们本来关系就不好,也难强求。 朕当初将他们两个交给你管教,也是希望你能让他们俩收敛一些。现在看,比之前还是好多了。” 萧风点点头,脸色却并不轻松,他犹豫再三,还是继续往下说了。 “至于‘鸟’字,上‘白’下‘与’(此处请注意,与字繁体有‘与’和‘与’两个,意思不同。) ‘白’为‘皇’之首,‘皇’下无王,代表皇位尚无定论,而此事发生,就与皇位有关。 ‘与’字,有赐予、给与的意思,和‘予’字一个意思。 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将欲取之,必故与之’,就是如此。整件事情,都与皇位的赐予有关。” 精舍里出现了长久的沉寂,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 黄锦觉得自己就像被淹没在了凝结的空气中,想呼吸一口空气,都像在水中一样艰难。 黄锦听见三颗心脏在怦怦怦怦的跳动,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不禁对自己的职业素养很不满意。 万岁跳动是因为关心自己儿子,萧风跳动是因为直言相告,你他妈的跟着跳什么,这不是显得很心虚吗? 你心虚啥呢?你越心虚,万岁就会越觉得你对这事儿有想法,天地良心啊,我敢对谁当皇帝有想法吗? 萧风的心里也在琢磨,自己究竟该不该说。 若是倒退两年,自己肯定不说,随便编个好听点的说法就糊弄过去了。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在一起快三年了,师兄对自己,高低不错。自己在修道上骗了他,这种事儿上再骗他,自己还是人吗? 倒不是说之前嘉靖测的那个“道”字,能说明嘉靖修道不成功,而是那个字,压根就看不出来嘉靖的修道能不能成功。 至于大明国运对修道有帮助等等,萧风倒是没说谎。 只是这帮助有多大,能不能帮到嘉靖飞升,还是只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滋阴壮阳,可真是看不出来。 当时初来乍到,保命为先,萧风骗嘉靖骗得心安理得。可三年过去了,自己对师兄的感情也日渐深厚。 所以虽然这个话题很敏感,但萧风觉得还是要如实的告诉师兄才行,就算他因此对自己产生些隔阂,也好过师兄对将来毫无准备。 过了许久,嘉靖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黄锦相信,自己在那笑意中看到了欣慰。 “师弟啊,不枉你我做师兄弟这么久。 今天这些话,就算别人有本事看出来,也没胆子跟我说。朝臣不敢,后妃不敢,陆炳不敢,黄伴也不敢。 黄伴,你凭良心说,你若会看,真的会跟朕说吗?” 黄锦被点名了,反而毫不惊慌了,他弯腰躬背,笑着回道。 “若是让老奴凭良心说,老奴不敢直说。 但老奴可能会用别的方法拐弯抹角地提醒一下万岁,万岁圣明,自然能明白的。” 嘉靖哈哈大笑,指着黄锦笑道:“你这个老东西啊,哦,你拐弯抹角地提醒朕,朕明白了,就是朕圣明。 朕不明白,你也尽到心思了。陆炳和你的办法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唉,皇帝,皇帝啊。 当了皇帝,就是孤家寡人了,有皇后,但没了娘子;有王爷,但没了兄弟,有皇子,但没了儿子。 这些年来,不把朕当皇帝,真把朕当父亲看的,只一个常安而已。真把朕当兄弟看的,只一个萧风而已。 常安已经离我而去了,师弟啊,你……不能再离开我了,否则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嘉靖这一番话真情流露,再也做不来假的。听得萧风眼中湿润,心头温热,黄锦如深谷幽潭一般的心也微微波动。 “老奴惭愧,老奴自小陪着万岁,却做不到事君以诚,推心置腹,老奴惭愧。” 嘉靖苦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今日不过是有感而发,朕也失态了。 你和陆炳都没错,群臣更没错。朕与师弟是前世仙缘,对他的宽纵也不是对你们能比的。 朕是皇帝,你们把朕当成皇帝对待,能有什么错呢?” 黄锦松了口气,心说你自己明白就行了。我相信你此时此刻说的绝对是真心话,但这不妨碍某一天你起了疑心,梦中跳起来给我一剑。 对皇帝的真心话,就像对已经脱了裤子的男人的真心话一样,听听就算了,你还真敢信他说的就蹭蹭吗? 就像给这段测字做个总结一样,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到精舍门口,小心翼翼地报告。 “黄公公,那个……裕王和景王打起来了,这次打得比较激烈,听锦衣卫说都快把萧大人家的狗给打死了……” 本来三个人还在苦笑听着,心说刚测完说这俩小子有问题,这眼药马上就上上了。等听到最后一句话,萧风腾地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等萧风跑出了西苑的大门,那个小太监才回过神来:“萧大人何以如此激动?这,这失仪了呀!” 黄锦板着脸挥挥手,赶走了小太监,就听嘉靖闷闷地说。 “就要出远门了,本来还想多聊一会呢,他对家里还真是上心。家是小国,国是大家,嗯,果然是修入世道的。” 黄锦陪笑道:“萧风一定也想陪万岁多聊一会儿的,不过毕竟旺财有生命危险,这个……轻重缓急不同。” 嘉靖点点头:“许久不回皇宫了,今日回去住吧。嗯,宣康妃和卢靖妃侍寝,朕要好好问问,她们平时怎么管教的儿子!” 黄锦连连点头答应,伺候着嘉靖起驾,心想今晚上这一架,两个皇子谁胜谁负不知道,两位贵妃看来要分个高下了。 萧风回到家里,一眼看见裕王和景王在小操场上打成一团。这不是个形容词,而是写实的,两人确实是打成了“一团”。 裕王用安青月常用的擒拿手法,扭住了景王的胳膊,景王则用张无心的地面技术,两腿锁住了裕王的脖子。 难怪小太监说这次打得格外激烈,原来两人都在入世观里学了几招功夫,有点章法了,不再是以往单纯的王八拳了。 两人的侍卫站在两边,整齐地排成两列,显然对这样的场景已经十分习惯了。两边相熟的侍卫甚至还在打招呼。 “你们府里最近伙食怎么样?肉还管够吗?” “还行还行,肉还够吃,不过牛肉少了。听说这段时间互市买来的牛都送去当耕牛种田了,市场上牛肉很贵! 你们呢?听说你们的大厨去醉仙楼深造了,带回什么新菜来了吗?” “有新菜!炒地瓜叶,正当时!我们府里自己种的! 入世观的道士说,叶子多了也没用,可以吃,别薅秃了就不影响长地瓜!” “好吃吗?我们府里也种了地瓜,可没人告诉我们叶子能吃啊!大厨也不知道啊!” “这是醉仙楼的新菜,你们大厨没去学习,怎么会知道呢? 我们裕王府的大厨当年可是在醉仙楼干过些日子的!随时去随时学,面子大着呢!” 操场外围,府里的女眷们站成一小堆,远远地看着战场,因为有侍卫在,不太方便往跟前凑。 萧风走过去,女子们见他回来了,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话,乱糟糟的,萧风也听不清楚。 “巧娘说吧,你们说话都像炒豆子,听着累。他们为什么打架,旺财怎么样了,死没死?” 炒豆子声停了,只剩下巧娘温婉的声音:“老爷,不关旺财的事儿,他们是抢小狗打起来的。 今天小狗可以断奶了,巧巧和云清去刘老爷家抱回来了。两位王爷进来后就逗小狗玩。 后来两人争着要抱小狗,互不相让,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动了手。我们也不敢插手,一直打到现在,饭都没吃呢。” 萧风皱着眉头,看着被巧巧抱在怀里的小奶狗,比旺财刚来家里的时候还小一点,眯着眼睛全身发抖,看来被吓得不轻。 虽然看起来很可爱,但应该还没可爱到需要打一架来争夺抱抱权的程度吧?所以…… “他们逗狗的时候,争着抱狗的时候,这条狗是在地上的吗?还是谁抱着的?” 张云清偷偷看了巧巧一眼:“刘鹏告诉巧巧,说小狗怕着凉,会拉肚子的,不要放在地上。 不放在干草上的时候,最好是抱着。所以从到家之后,巧巧一直抱到现在了。” 萧风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两个混蛋醉翁之意不在狗! 因为谁获得了抱狗权,巧巧就会跟着谁跑,这才是争夺抱狗权的真相,根本就是馋孩儿她娘! 想到馋孩儿她娘的问题,萧风不由自主的看了巧娘一眼,巧娘正眉目微愁地看着巧巧,显然也想到了些什么,萧风赶紧把视线移开了。 萧风怒气冲冲的走向这两头企图拱自家白菜的小猪,两边的侍卫都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幸灾乐祸地看着地上的两位王爷。 裕王和景王因为姿势受限,谁也没看见走过来的萧风,还在不停地较劲,施展自己的绝招。 “你放脚!” “你放手!” “你不放脚,我用分筋错骨手拧死你!” “你不放手,我用夺命剪刀脚夹死你!” “我的分筋错骨手是安青月独门绝学,小冬以此招打小葱,一招制敌!” “我的夺命剪刀脚是张无心自创武功,豆腐以此招对战小狐狸,绝杀取胜!” “我早上吃得多,中午不用吃,跟你耗到晚上没问题!” “……我也一样!” “你一样个屁,我都听见你的肚子叫了!唉?唉唉唉!你斯文一点,这个姿势千万不要……” 卜……伴随着悠长的一声闷响,景王的一股闷气冲出了身体,裕王待要扭脸躲闪,奈何景王两腿将他的脑袋死死夹住…… 裕王顿时被生化武器所击倒,他松开了自己的分筋错骨手,死命掰开景王的双腿,连滚带爬地冲到旁边,连连干呕。 取胜的景王也感觉自己胜之不武,脸涨得通红,赶紧往巧巧那边看一眼,看自己的获胜手段有没有名扬四海。 结果看见了满脸怒气的萧风,正站在他们面前,看那架势若是两人再不分开,随时可能会飞起一脚。 裕王干呕了几下,感觉舒服了一些,赶紧争着开口诉苦。 “师父,你看见了吧,这小子一向如此!本来很公平的比武切磋,他竟然使出这种无耻的手段!” 景王大怒:“我不是故意的!肚子里空空的,两条腿还得使劲夹着,你试试会不会放屁!” “你就是故意的,我要是憋就能憋得住!这就是君子和小人的不同!卜……” 裕王闭上了嘴,但依旧怒视着景王。萧风看着斗鸡似的两个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吃饭吧,你们不吃,别人也不好意思吃。 另外,你俩干嘛非要喜欢同一只小狗呢,不能各自喜欢不同的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章 三方会谈 山海关外,辽东总兵府外五十里,一座专门用来谈判的大院子。 因为蒙古人、女真人和明军总兵对彼此都不放心,因此才有了这个院子的存在。这里四通八达,极难包围。 只要携带的兵马势均力敌,那么不管哪一方想算计对方,都是很难的事儿。当然这里离总兵府近,院子也是明军管理的,明军还是占上风的。 辽东总兵杨照带着萧风来到院子里,萧风一眼看见在院子里大树下乘凉的成格尔。 成格尔也看见了萧风,咧开大嘴一笑:“萧天师,好久不见!” 萧风也笑了:“你们来得好快啊,我还以为我会先到呢。” 成格尔咧嘴笑道:“若是以前,肯定是很慢的。现在大汗带着我们几个,可以从你们明军的关口通行,不用绕道,自然就快了。” 萧风笑着点点头,自从互市之后,为了表示双方的友好,给俺答汗发了一个通行令牌,只要他带的人不超过十人,可在搜查后通关。 进了大厅,俺答汗和一个梳着长辫子的男人同时站起来。俺答汗和萧风相熟,先打了招呼,那个梳着长辫子的男人则拘束一些。 众人分宾主落座后,杨照向萧风拱手道。 “萧大人,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蒙古大汗俺答汗,这位是建州女真都指挥使王杲,此次到辽东,是想和朝廷商议辽西道外战事的。” 萧风看了王杲一眼,此人身材健硕,两腿微微罗圈,和俺答汗类似,一看就是常年在马背上的人。目光精明而内敛,与俺答汗的霸气十足不同。 王杲也看了萧风一眼,心里一惊。他早就听过萧风的名号,可没见过萧风之前,当真想象不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怎么会有这般深不见底的眼神。 “建州女真都指挥使王杲,拜见萧大人,久仰萧大人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萧风微微一笑:“建州女真都指挥使,不知是谁封的,可有朝廷诏书吗?” 王杲一愣,随即看向杨照,杨照颇为尴尬,赶紧解释道。 “大人,建州女真自成化之后,朝廷已不再册封,均由其自行推举首领,报备朝廷即可。” 萧风微微点头:“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只是辽东之地皆为大明版图,既然没得到朝廷册封,只怕这个都指挥使,叫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吧。” 王杲虽然是有所图而来,不愿与萧风做意气之争,但萧风的话,根本是直指他不配当都指挥使,却也不能不回应。 “萧大人,下官并非不愿受朝廷册封,只是朝廷如今已经不再册封建州三卫,我也无可奈何。 但建州女真一向强者为王,朝廷也不干涉。如今下官部族兵强马壮,女真人人钦服,何谈名不正言不顺呢?” 萧风淡淡的说:“强者为王是山林中野兽的法则。大明多年来不过是尊重地方部族的习俗,不愿过多干涉罢了。可不是不能干涉。” 王杲笑道:“既然不愿过多干涉,今日又何必要干涉呢?大明做个天可汗,受我们部族的朝拜不就行了?” 王杲的话软中带硬,显然是并不惧怕萧风。杨照暗暗皱眉,担心萧风会翻脸,那自己的总兵府今天只怕就要见血了。 萧风点点头:“这么一说,本官也觉得王大人言之有理啊!” 王杲一愣,萧风前倨后恭,倒让他一下蒙住了。 跟随他前来的贴身侍卫是个年轻俊秀的年轻人,本来一脸好奇的看着萧风,此时闻言不禁也露出轻蔑的神情。 只有俺答汗心下了然,萧风绝不会这么容易让步,这家伙肯定又打着什么坏主意了。 萧风微笑着站起身来:“本来老朋友见面,我该陪大汗喝一杯的。奈何军务在身,我还要去大同见仇鸾。 今日就失礼了,等俺答汗回到大同互市时,我们再一起痛饮几杯,告辞!” 这一下不禁俺答汗,所有人都愣住了,杨照赶紧站起来,不知所措,又不敢说什么。 俺答汗心中暗道不妙,赶紧起身:“天师如此行色匆匆,去见仇将军要干什么?也不急在一时嘛,先坐,先坐。” 萧风摇头道:“本官这次就是来传令的。今年早期天下大旱,虽然万岁祈雨成功,大明预计收成尚可,但总要未雨绸缪。 何况苗疆上表,请朝廷拆除隔墙,设置官员,开办学宫,朝廷嘉其忠义,自然是不能让苗疆人饿饭的。 因此朝廷让我到各处互市传令,大明今年一粒粮食也不能通过互市流出去,要先让大明子民吃饱! 杨照,你听清楚了吗?你这里传完令,我还要去仇鸾处传令。这是急务,片刻耽误不得的!” 杨照唯唯诺诺,心里暗暗叫苦。他知道今年女真人的日子很难过。本来耕种技术就不行,赶上大旱就更完蛋。 而且大旱导致平时打猎的猎场里猎物也大幅减少,否则蒙古人和女真人也不会一起到辽西道外和罗刹人狭路相逢了。 而且游牧民族的粮食本来就少,平时年景尚需用马匹牛羊和大明交换粮食,朝廷这一道命令,等于是在女真人的伤口上撒盐啊! 王杲呆住了,但比他更急的是俺答汗。 蒙古草原今年的牧草不行,大明祈雨,雨点也没落到草原上多少,就是关外之地,也不过是靠着山海关的宁锦一带下了雨。 牛羊繁殖比每年都少,原本就种得很少的粮食几乎颗粒无收。草原人虽然可以吃奶子和肉食,但不吃粮食也受不了啊! 原本俺答汗已经做好了预案,听说今年大明粮食没啥损失,但自己牛羊损失比较大,打算跟大明谈谈价格,把牛羊价格上调,争取多换点粮食。 万一大明不同意,俺答汗决定咬牙多卖点马来换粮食!他知道大明看见战马,就像色鬼看见美女一样,抵抗力等于零。 可没想到萧风忽然告诉他,这个色鬼决定挥刀自宫了!别说是美女,就是仙女咱也不动心了,不卖就是不卖! “萧天师,这……这是何故啊!蒙古今年确实需要粮食,天师身份尊贵,又是内阁次辅,还请天师代为斡旋啊!” 萧风无奈地苦笑道:“大汗,不是我不讲交情,实在是朝廷要从多方面考虑。 藏区的收成今年也不好,藏区今年不肯附逆白莲教,为此还死了个铁棒喇嘛,措钦活佛给我写信,也提到了粮食的事儿。” 就连朝鲜来朝贡的使臣都提到,希望能向大明购买粮食。朝鲜虽是大明属国,但关系一直亲近,朝廷也不能不照顾一二。 这一来二去的,再多的粮食也不够用啊。若不是大明今年种植了地瓜,只怕这些都照顾不过来呢。” 俺答汗连连点头:“地瓜也行,地瓜也行。我听互市的人说过,大明种了仙藤,产量很大,果实被你赐名为地瓜。没有粮食,地瓜换马也可以!” 萧风苦着脸,只是摇头,拱拱手,转身就要走。王杲急了,大声道。 “萧大人!人饿极了是要拼命的!如今蒙古和女真人都缺少粮食,大明却在此时要断绝粮食交易,难道真的不怕激起民变吗?” 俺答汗看了王杲一眼,他如此低声下气,就是为了这个效果。因为他知道,他越是软弱,王杲就会越强硬。 人的天性是很奇怪的,普通人在一起,都是一勇俱勇,一怂俱怂。但当惯了首领的人却不同。 几个大人物在一起,心中自然有争强好胜之心,心里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这时候有人往后缩,反而会激发其他人的野心和骄傲。 比如现在,王杲就有些瞧不起俺答汗了。你身为蒙古大汗,英雄气概都跑哪儿去了?看来蒙古人真是不行了,该轮到我们女真人了! 俺答汗见萧风油盐不进,知道只剩下出言威胁这一招了。但他还不愿意自己翻脸,最好能让别人代劳,王杲果然冲上来了。 萧风停住了脚步,目光冰冷的看着王杲:“王指挥使若有信心,不妨试一试!便是俺答汗想要联手,大明也不在乎!” 大厅中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刚才还笑呵呵,一脸为难的萧风,忽然就变成了铁血战士,王杲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被俺答汗当枪使了,他蒙古人更缺粮食,自己为啥要当这个出头鸟呢?傻啊! 俺答汗暗自庆幸,这话不是自己说的,这样自己还可以想办法转圜,他呵呵一笑,正要开口,一声清脆的怒喝声响起。 “试试就试试,若不是靠火枪和以多欺少,汉人打得过我们吗?” 萧风的目光落在了王杲身边的年轻侍卫身上,这才恍然发现,这是个扮成了男装的女子,此时手按刀柄,满脸通红,怒目圆睁。 王杲终于找到了台阶下,立刻怒斥道:“放肆,大人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然后弯腰给萧风行了个大礼:“萧大人不要见怪,这是我的女儿喜塔腊·额穆齐,年纪还小,不知深浅,王杲告罪了。” 萧风原本也没打算翻脸,见王杲找到了台阶,自己也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我岂会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不过王大人,令嫒的话我还是要回答的。 以众欺寡,是兵者之道。这不是街头打群架,也不是擂台上比武,没什么丢人的。战争中唯一丢人的,就是打输了! 火枪也是一样,火枪和弓箭有何不同?凭什么说用弓箭打仗就是光荣的,用火枪打仗就是丢人的? 人生来就有高大的,有矮小的,有强壮的,有羸弱的,所以战争本身就不公平。 姑娘,你记住,肯跟你讲公平的,那都是你的朋友。真把你当做敌人的,就绝不会讲公平!” 额穆齐瞪着眼睛还要争辩,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根深蒂固的勇士观念却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 但她被爹爹呵斥了,自然也不敢再说话,只在心里想着:果然汉人都会强词夺理,把胆小无能也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 俺答汗见气氛缓和了,赶紧上前拉住萧风的胳膊,哈哈大笑,一派毫无心机的直爽架势。 “卖不卖粮是朝廷的事儿,喝不喝酒是咱俩的事儿!你就是有再急的事儿,今天这顿酒也必须喝!否则真就是看不起我了!” 这就是枭雄的心机,任何事儿,只要有机会谈,就有机会成,如果放走了萧风,那就真是一点机会没有了。 而且俺答汗老谋深算,他总感觉萧风说的朝廷不卖粮的命令有些蹊跷。 大明今年下了雨,而且听说还从海外买了不少粮食,打了不少鱼。 而周围都干旱缺粮,粮食正是奇货可居抬高价的时候,这时候说不卖,感觉就像青楼女子忽然穿上了贞操宝甲,大概率是饥饿营销。 可俺答汗不敢赌,因为万一不给萧风台阶下,搞不好就弄假成真了,倒是大明无非是少了收入,自己这边可是要饿死人的! 果然,被俺答汗死死拉住的萧风,最后还是无奈的坐下来了。王杲松了口气,坐回桌子上,神色间极为恭谨,再也没有开始的气势了。 杨照也松了口气,立刻吩咐,准备酒菜,开席! 厨房里都是预备好的,片刻之间,酒菜如流水般的送了上来。俺答汗反客为主,频频举杯,大谈他这两年对大明的忠心。 什么萧芹找他一起造反,他指天指地地发誓,绝不会背叛大明,然后一口唾沫喷走了萧芹,还对着他的背影射了一箭。 什么有反叛的部落企图抢劫互市,他都没通知明军,自己带队就把叛军给灭了,坚决保卫了互市的安全。 什么他再三派人告诉藏区,千万不可受了萧芹的蛊惑,千万不可与大明为敌,否则自己就不信佛了…… 萧风微笑倾听,酒到杯干。他如今内力深厚,酒量与之前也不可同日而语,绝不再是三碗不过岗了。 当大家都喝得很嗨的时候,俺答汗才再次提出卖粮食的事儿。萧风沉吟许久,才叹了口气。 “大明的粮食,优先给让大明子民吃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谁也不会为了救邻居,而饿死自己的子女吧?” 俺答汗连连称是:“但大明的粮食应该尚有富余,不至于就饿着了。我今年愿意多卖战马给大明,以表诚意。 便是救邻居,也有个远近亲疏之分。朝鲜距离大明那么远,怎比得上我们蒙古和女真与大明关系亲近呢?” 萧风笑道:“远近亲疏,不光要看地域,还要看心情。朝鲜虽远,衣冠文化都与中原相通。蒙古和女真虽近,却对中原文化并不亲近。” 俺答汗沉默片刻,他知道萧风要亮底牌了,而且他也感觉得到,萧风这次的底牌一定是三个a,自己却不得不跟注。 “萧天师,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吧,只要本汗能做到的,一定尽力配合。” 萧风想了想:“按理说,朝廷已有决断,我是不该再逆势而为的。但刚才老兄你一番话,我感觉也有些过意不去。 这样吧,战马的事儿,我跟朝廷说说。另外老兄你也要做做姿态。你也说过,汉人就是好个面子。 就在互市之外,开设学堂,各部族的孩子都来上学。按照来上学的孩子数量,分配各部族的粮食交易份额。” 俺答汗皱皱眉,笑道:“这却是为何,难道部族少的孩子,就不能多买粮食了吗?” 萧风点点头:“这叫按需供给。如今粮食如此紧缺,自然是要保证不饿死人为主,人口多的多买,人口少的少买。 部族的孩子少,自然就说明人口少。岂有人口众多而孩子很少的道理?那一定是长生天惩罚他们,我也不敢帮忙,怕长生天降罪于我。” 俺答汗心里暗骂,你会怕长生天?长生天要是能弄死你,我现在就跪下发誓,自愿死一个儿子换你去死! 但他脸上却是笑容不减:“天师的办法果然简单有效,就是这样,可以可以。” 萧风就像刚想起了什么一样:“哎呀,差点忘了。汉人好面子,万岁前几天跟我聊天,说起他感觉最没面子的事儿,你猜是什么?” 俺答汗连连摇头:“这却难猜了。万岁富有天下,哪还有什么丢面子的事儿?” 萧风笑道:“当日大汗狂突猛进,从古北口一路杀到京城,兵临城下,大汗有多威风,朝廷就多没面子啊。” 俺答汗咧咧嘴,心说这事儿却难办了,打都打了,我总不能也修座京城,让嘉靖带兵打过来吧。 “天师,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本汗也上了谢罪奏折,万岁也斥责过本汗了。 你们汉人说,‘君子不念旧恶’,要是万岁还觉得没面子,本汗再上一封谢罪奏折,让万岁再骂一次?” 萧风笑了笑:“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说我与俺答汗交情不错,要不我跟他说说,让他再赔罪一次? 结果万岁说那倒不用,如果俺答汗想表示歉意,把河套地区还给大明,他的面子就很足了,也就不生气了。” 俺答汗一下子站起来,脸色铁青的看着萧风,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捏得粉碎。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一章 火枪守城 王杲也惊呆了,呆呆的看着萧风。杨照手里捏着筷子,都不知道自己夹了块什么,只顾送进嘴里,心里盘算着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要摔杯为号了。 萧风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微笑地看着俺答汗。 “我知道大汗肯定不愿意,不过我告诉大汗,河套地区,大汗给,大明会收回来;大汗不给,大明也会收回来。 今年大明就会去收复河套,我亲自带兵。大汗若是有兴趣,咱俩不妨再切磋一下。” 俺答汗缓缓坐下,将手中的酒杯碎片扔到桌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要切磋,也不是今天的事儿,给我换个杯子,继续喝酒! 天师这次来,应该不光是卖粮食的事儿吧。杨总兵给朝廷的折子,蒙古和女真想和大明联手对付罗刹人,朝廷是什么意思呢?” 萧风笑了笑:“朝廷没什么意思。辽西道外,虽然也是大明管辖,但那地方荒无人烟,也没有大明子民需要朝廷保护。 罗刹人过来打个猎,虽然说没打招呼,很不礼貌,但他们又不会常住。因为对方不礼貌就劳师远征,似乎不划算啊。” 俺答汗给王杲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老子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该你了! 王杲给萧风倒了杯酒,沉重地开口:“萧大人,辽西道外,还是有女真人居住的。何况这次打猎,各地女真人都去了,建州也去了不少人。 女真人一向以大明为主,大明不能置之不理吧,否则不但女真人寒心,只怕汉人以外的其他部族也都会寒心啊。” 萧风摇摇头:“这倒不会。刚才你女儿说了,女真人骁勇善战,区区罗刹人算得了什么。何况你们还有俺答汗帮忙呢! 蒙古人当年何等英雄,把金顶帐篷都支在莫斯科了,每天早上那些罗刹贵族都要到帐篷里行礼问好。 俺答汗刚好趁这个机会,恢复祖上的荣光,带着女真人一口气打到莫斯科去,打到彼得堡去!” 俺答汗并不知道彼得堡此时还没建呢,萧风纯属在瞎指路,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运气,太他妈的欺负人了! 老子要有祖宗那本事,还会坐在这里跟你磨牙?别说打到莫斯科去,老子第一件事就是先打到京城去,把嘉靖和你都变成奴隶! 然后老子再抢了你的老婆!你的特殊口味也阻止不了我,反正我为了当大汗,也娶过比我大得多的女人! 王杲的脸色很难看:“那就是说,没得谈了?这就是朝廷的意思?” 萧风点点头:“这就是朝廷的意思。而且朝廷知道,你们的族人在前方浴血奋战,你们是一定会去支援的。 只是你们去支援了,家里就空了。万一被匪盗之类的祸害了,那就不好了。你们可得当心啊。” 王杲猛地站了起来:“你!……你!” 萧风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杨照,咱们回总兵府吧。关于停止卖粮的事儿,我还得跟你细说呢。” 这次俺答汗没有再拉住萧风,目送着萧风和杨照离开,自己缓缓的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王指挥使,你看见了吧,我就说有萧风在,大明朝廷是不会那么痛快帮忙的。 汉人都好面子,所以通常情况下,只要我们一说罗刹人进犯大明,冒犯天威,多少总会出兵意思一下。 可萧风这个混蛋,向来是不要脸的,他只重视实惠。想让他帮忙,无异于与虎谋皮,代价很大的!” 王杲咬着牙:“不帮忙也就罢了,他竟然无耻地暗示,要趁咱们去打仗时偷咱们的家,无耻!” 俺答汗摇摇头:“兵者诡道也,这也谈不上无耻。他只是看到了咱们的死穴。 他只要掐住粮食不卖,咱们的食物就会严重短缺。饿死几个人倒不可怕,就怕会失去威信,被人赶下台。 你刚才的话说得没错,人饿极了,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你会成为饥荒的替罪羊,我的草原也会再次分崩离析。 所以我们就不得不去远方打猎,将猎物做成肉干带回来,为部族补充食物。所以我们就无法放弃辽西道外,只能和罗刹人死拼。 我们要派出去很多人,我们的地盘就会实力空虚。大明这两年国运昌盛,兵强马壮,真的趁机偷袭,咱们都顶不住啊!” 王杲深吸一口气:“大汗,所以你的意思是?” 俺答汗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大干一场,先灭了萧风,逼着明朝给粮食,这样咱们就可以把辽西道外的人马撤回来了!” 王杲一惊:“大汗,建州女真人数有限,攻打外围的明军没问题,可咱们打不进山海关的。山海关从没被攻破过!” 俺答汗冷笑道:“可辽东总兵府也不在山海关啊。他离山海关几百里,离咱们不过五十里,城墙不高,守军也不过两万人。” 王杲犹豫道:“我目前手中能用的兵力不过五千人,总兵府在城里,有城墙依仗,并不一定能赢啊。” 俺答汗笑道:“我来之时就已经预料到这次谈判不会太顺利。所以做了些准备。 我有一万蒙古骑兵从草原上绕路过来,等在外围听令。我这就让成格尔去通知他们来会合。 一万蒙古骑兵,加上五千女真骑兵,打不下一个一万多明军守着的小城,简直是笑话!” 王杲犹豫很久,他心里还是害怕的。俺答汗是草原大汗,他即使和大明朝廷撕破脸,大明也未必敢追到草原去。 可建州女真,离山海关毕竟太近了呀,万一再来一次“成化犁廷”的翻版,自己就得带着部族跑路了。 “大汗,萧风和皇帝的关系非同寻常,攻打总兵府,也是大罪,万一朝廷一怒发兵报复,如何是好?” 俺答汗拍了拍王杲的肩膀:“王指挥使,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反,而是萧风在逼着你反。 你放心吧,现在的大明朝堂中,真正对关外有兴趣的,只是萧风一个人而已。 只要他死了,皇帝再愤怒也是一时之气。而且嘉靖不比成化,他没人鼓动,他是不会出兵攻打你的。 你想想,河套地区丢了这么多年,不比你这地方重要吗?萧风没出现之前,嘉靖从来就没想过要收复河套! 咱们杀了萧风后,联名写一封谢罪奏折,说明萧风欺人太甚,我们是被逼反抗。 汉人好面子,只要面子到位了,人死不能复生,他们也就只能认了。到那时,大明会重新回到两年前的状态。 想想看,当时不管我们有什么要求,只要派兵一打,就可以谈下来,何其美哉!” 王杲咬咬牙:“妈的,干了!老子也让大明知道一下,女真人不是成化时候的女真人了! 只是萧风会呆在总兵府里吗?他不是说他要很快离开的吗?” 俺答汗冷笑道:“开始我还差点信了,后来我就明白,他是故作姿态。他一定会在总兵府等着我们上门的。 他以为捏住了我们的命脉,我们不得不上门低头,让出土地和战马,全盘接受他的条件。但他肯定想不到咱们会鱼死网破!” 萧风和杨照回到总兵府,杨照不等萧风下令,立刻命令加强防备,并命令探马严密监视女真人的动向。 萧风微笑着看着他忙活完,才点点头:“你这个总兵不白当,是个懂打仗的。” 杨照苦笑道:“大人啊,你就算有偷袭他们老窝的心思,也不该当面说出来啊。 女真人人数虽少,但骁勇善战,同等数量下,蒙古骑兵都占不了便宜啊。 我看大人还是先回山海关吧,免得出了意外,下官百死莫赎啊。” 萧风笑了笑:“我敢说这话,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打。 本来我还想再等两年,等大明的国力更强,火枪更多的时候打。可今天看到王杲的表现,我不想再等了。 女真人正在逐渐被王杲统一,如果等到真正统一之后,蒙古人和女真人联手,就很难对付了。 萧芹应该正在折腾日本呢,几年之后我还得对付他呢,我不想到时还要分心对付这一边。 杨照,这一战很重要,非打不可!也非赢不可!” 杨照咬咬牙:“既然如此,下官派兵去各处调兵求援。女真人的兵力估计在五千左右,我这城里有一万人。 山海关那边远一些,未必来得及。把各处保护农耕的兵马调回来,也有几千人。咱们是守方,对付五千女真骑兵,没问题!” 萧风摇摇头:“不止是五千女真人,还有估计一万的蒙古骑兵呢。俺答汗动身后,草原上的蒙古骑兵出现了调动。 根据戚继光传来的消息,至少一万左右的蒙古骑兵,沿着宣大线外面的草原,绕到了山海关外。” 杨照大惊:“那,那咱们肯定顶不住啊!大人你还是快走吧,去山海关求援,下官在此坚守!” 萧风笑了笑:“我就是要让他们觉得胜券在握,否则他们就不敢打了。俺答汗早就想杀我,只是和我一样,投鼠忌器罢了。 他每次有机会杀我时,都没有成功的把握;我每次有机会杀他时,都要顾忌他死了,萧芹会扶持草原的其他部族。 现在他有把握杀我,我没了萧芹这个顾忌,这一战,是不能再拖的时候了!” 这时,一队骑兵走到城门下叫门,他们个个高大彪悍,满脸杀气,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包袱。 守城门的不敢开门,大声问他们是哪里来的。领头的骑兵抬起头来。 “我是火枪队的队长李成梁,是奉萧大人之命回城的!” 李成梁进了总兵府,向萧风和杨照见礼。杨照愣了一下,十分意外。 “李成梁,我的传令兵刚出发,你就跑来了,现在马跑得这么快了吗?” 萧风笑了笑:“是我用钦差调令提前通知他的。抱歉,我刚让朝廷取消监军,就又越俎代庖了。 主要是这次的事要保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还请杨总兵见谅。” 杨照心说我有什么不见谅的,只要你别像那些太监一样,赢了归功自己,输了甩锅给我就行了。 萧风看着李成梁:“你手中的三百条火枪,可有损耗?还有多少能用的?” 李成梁略显惭愧:“大人,因为这段时间食物匮乏,袭击农耕区的小股匪徒较多,火枪使用频繁。 已经损坏了三十几把,有的是枪膛弯了,有的是装填弹药的拉杆断了。坏枪下官都仔细保留,不敢丢失一个零件!” 萧风点点头:“损耗还在我估计范围内。那一批枪赶得比较急,略有粗糙,有损耗也正常。 这次我又带来赶制的八百条枪,还有几车弹药。这是新式火枪第一次在大规模战争中登场,能不能打服骑兵,就看你的了! 我估计对方最快也要两天之后才能攻城。你带的人中,应该不会只有三百个打枪准的吧?” 李成梁咧嘴一笑:“不会!我虽然只有三百条枪,但平时让手下一千人轮流使用练习。 只是弹药补给有限,他们平时不敢放枪,只是练习瞄准,得有敌人来了才能开枪!” 萧风点点头:“火枪队回城,女真人的探马知道吗?” 李成梁想了想:“应该不会知道。末将是将手下的一千人提前分散到其他骑兵巡逻队中,每个巡逻队回来时,末将的人就留在城中待命了。 这样化整为零,并不显眼。而且这段时间发生冲突时,我有意让大家多放枪,他们肯定以为我们还在农耕地巡逻呢。” 杨照忽然道:“大人,你看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他们其实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勇敢,这两天会上门来赔礼讲和呢?” 萧风笑了笑:“如果那样也不是不行。不过以我对俺答汗的了解,他能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两天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很快过去了。这两天时间里,萧风成天在城墙上摆各种pose,甚至有时还骑马出城浪一圈。 一切都是为了让俺答汗的探马能看见,萧风没走,萧风正得意洋洋的等着他们上门来投降输一半呢。 深夜,一万五千骑兵已经悄悄逼近了。看着远处并不高厚的城墙,俺答汗和王杲心中涌起喜悦之情。 比起宣大防线,或是山海关来,眼前的城简直就是个厚一点的鸡蛋壳。 女真人虽然没有大炮,但他们有攻城槌、投石车和云梯,对付这样的城墙足够了! 成化犁庭之后,明军对女真人始终有一种心理上的优势,这种优势渐渐也就变成了轻视。 为了更好地管理和压制女真人,总兵府才会设在这么靠近女真人的地方,反正女真人也不敢造反。 今天,我们就让大明看看,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几辆被马匹拖曳的投石车开始向城墙偷偷靠近。同时远处开始出现了火光,那是农耕区被骑兵冲击发生的小规模交战。 这是王杲安排的。分出一部分骑兵,分别去攻击农耕区,一方面牵制那些保护农耕区的大明骑兵,另一方面还会诱骗他们向总兵府求援。 一旦总兵府派出人马去援救,那么城里的兵力就会更加紧缺。而且他们还有机会趁乱直接冲杀进城里去! 总兵府果然上当了,一个城门开了,大队骑兵冲出城门,分头冲向起火的农耕区。 俺答汗大喜,喝令一声,全部人马呼啸着扑向城下! 距离迅速缩短,城头守军发现了敌军,开始疯狂地敲锣示警。城墙上顿时燃起无数火把,照得城头亮如白昼。 萧风青衣白袍,站在城头,看着逼近的黑压压的军队,没有丝毫动作和表情,就像被吓傻了一样。 投石车、攻城槌、云梯开始轮番上阵,城墙上的砖石被砸得不断掉渣。云梯架起来又被推下去,反复争夺。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蒙古和女真人的联军人多势众,勇猛善战,很快就占了上风,破城只是时间问题了! “轰”的一声齐射,几百条火枪吐出的火舌,像死神的镰刀一样,一下割倒了一片攻城的士兵,高涨的气势也顿时被打掉了不少! 俺答汗一愣,看向王杲:“火枪队不是在外面保护农耕区的吗?怎么会在城里?” 王杲摇摇头:“我的探马确实没有探查到火枪队回城。不过无所谓了,他们只有三百条枪,这个我是有情报的!” 俺答汗点点头,三百条火枪,对于守城虽然帮助不小,但面对现在这种级别的对战,不足以影响大局。 城墙已经多处破损,再坚持片刻,就可以攻破了。只要城墙一破,火枪的守城威力就会大减! 因此两人大声传令,命令攻势继续加强,更加猛烈,争取更快的破城! “轰,轰,轰!”连续的齐射,攻城的人像寒风中的落叶一样,纷纷坠地。 俺答汗一把抓住了王杲的肩膀:“这不是三百条火枪!萧风一定带来了更多的火枪,他是有备而来,咱们上当了!” 王杲的手微微发抖:“那怎么办,撤兵吗?” 俺答汗惨笑一声:“退不得!咱们这次已经和萧风撕破了脸,要么杀了他,要么被他饿死! 拼了吧,看开枪的情况,他的火枪最多也超不过一千条。咱们的赢面依然大过他!” 喊杀声、火枪声,惨叫声,在夜空中混杂在一起,远处的小股骑兵,在各个农耕区也在拼命砍杀交锋。 鲜血和火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这是大明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新式火枪对抗游牧民族的战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二章 时代变了 一千条新式火枪,在守城战中发挥了惊人的威力。 如果是老式的火枪,守城时的杀伤力是极其有限的。因为装填弹药太慢,威力也小。攻城士兵举着盾牌,穿着皮甲的话,杀伤力会被大幅削弱。 但新式火枪的枪膛更长,带有原始的膛线结构,弹丸也创造性地从圆形变成了尖头,这让火枪的杀伤力大增。 而且弹药的整体化,让装填速度变得很快,能影响发射速度的,只有枪管的过热。 多轮齐射后,一部分火枪不得不物理降温,比如倒水冷却。 后来水往城墙上送已经来不及了,士兵们不得不互相帮助,到处都是呼喊声。 “谁他妈的还有尿,帮老子来一泡!老子尿不出来了!” “我也没有了,都尿了两次了!” “我还有,我来,靠,你怼什么呀,离得远点,毛儿都烤弯了!” “那你倒是尿准点啊,浪费!” 随着火枪的轮休,攻城的游牧民族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开始更加疯狂地进攻。弓箭和枪弹在空中交错飞舞,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城墙之下尸体层层叠叠,城墙上面也死伤不少。弓箭虽然比不上火枪,但造成的伤害同样很可怕,尤其是女真人的弓箭术甚至比蒙古人还强悍。 萧风顺手抄住一根飞来的羽箭,看着城下黑压压往墙上爬的敌人,深吸一口气。 “杨照!把弹药车里包裹得最严实的那一辆打开,把里面的霹雳弹拿出来,找准头好的,往城下面人最多的地方扔!” 一个个豆包大小的霹雳弹被扔到城下,轰然炸响,爆炸周围的士兵顿时被掀翻了。有的爬起来继续战斗,有的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云梯的根部是被招呼最多的地方。因为云梯要靠人扶着,所以是人集中的地方。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人群,高大的云梯渐渐倾斜,被城墙上的士兵奋力推下,砸在了地上。 霹雳弹的威力让攻城的士兵们一片混乱,也让火枪获得了充足的冷却时间,当霹雳弹消耗差不多的时候,火枪又重新冒出了火舌! 王杲脸色铁青:“大汗,咱们的人已经死伤近半,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先退兵吧!” 俺答汗咬着牙想了片刻:“咱们低估了他们守城的力量。是要退兵,但不是退走!重整队伍,全部骑兵去攻打农耕区!” 王杲一愣:“你是要佯攻,还是真打?” 俺答汗狞笑道:“两样都是!他若是敢派主力出城救援,我就回头和他决战。在这旷野上,他能打得过我们的铁骑? 他若是不派主力出城,我就把他所有的农耕区杀个鸡犬不留,烧个片瓦无存! 在关外开垦农耕区,是萧风力推的,我把农耕区杀光了,以后就没人敢再出关种地了,他怎么跟朝廷交代?” 王杲有些犹豫,因为这些日子里,农耕区里其实已经不单单是汉人了。 很多女真人,或是打仗被俘虏,或是奴隶逃跑主动投奔,也都在农耕区里混居生活。 平时打一下,抢点东西是没问题的,真要大屠杀,不分汉人女真人必然都得死,这事儿对他的名声并不好。 但此时俺答汗已经红了眼睛,王杲也不敢反对,毕竟两人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王杲咬咬牙,让人传令。攻城的蒙古女真联军开始后退,退到一定的距离,纷纷上马。 被打得灰头土脸的攻城士兵,立刻又挺直了腰杆,变成了威风八面的游牧铁骑。 马多出了很多,因为很多人再也没机会上马了,他们躺在了城墙之外,有的已经默不作声,有的还在翻滚着,挣扎着,但没人敢回头去救他们了。 俺答汗大吼道:“蒙古勇士们,女真勇士们!汉人狡猾,我们不和他们在城墙上硬拼! 我们去冲杀农耕区,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为死去的勇士们报仇!” 啃城墙啃得信心全无的骑兵们,立刻觉得自己又行了!他们举起长刀,嗷嗷叫着在两个带头大哥的率领下,直接向最近的农耕区扑去! 杨照看着敌人退去,松了口气:“萧大人,这次咱们以少胜多,重创敌军,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放肆了!” 萧风看着敌人撤退的方向,摇摇头:“他们还没退兵,他们是要去屠杀农耕区。集中火枪队,带足弹药,骑兵都准备跟我出城!” 杨照吓了一跳,赶紧阻止:“大人,农耕区里咱们也有骑兵巡逻队的,咱们刚才还派李成梁带了两千骑兵去支援。 虽说是为了诱敌攻城,可加上原有的巡逻队,农耕区加起来也有五千骑兵了,未必不能一战,下官以为大人不必冒险出城。” 萧风摇头道:“敌军还有八九千骑兵,他们集中攻打一个农耕区,骑兵巡逻队是顶不住的。 虽然我提前下令,让农耕区的人口都撤出了定居点,但离得还不够远,有被发现的可能。 放心吧,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有危险,我逃命还是没问题的。 你在城墙上等着,如果见到我放烟花,你就带着五千步兵冲出来参战。如果见不到我放烟花,就是外面全军覆没,你也不要出城。” 杨照阻拦不住,只能看着萧风带着城中仅剩的两千骑兵出城了。 现在城中剩下的都是步兵了,又没了火枪,万一敌人回头来攻城……杨照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萧风让一千骑兵拿着火枪,马鞍上挂着弹药口袋。另外一千骑兵并排而行,每人拿两面盾牌,一面保护自己,一面保护拿火枪的战友。 两千骑兵在城中以逸待劳,此时速度飞快,衔尾追击,死死咬住前面飞奔的蒙古和女真联军。 俺答汗大喜,他就怕城里的人死活不出来,那样自己就算烧杀多少农耕区,也只能算是败得好看一点。 此时见萧风中计,俺答汗立刻下令,骑兵改换方向,兜个大弯,回头迎击这区区的两千骑兵。 骑兵队伍和步兵队伍最大的区别就是调头。步兵调头很简单,一声令下,向后转,后队变前队即可完成原地调头。 而奔驰的骑兵的调头就像汽车一样,一定要拐个弧线,兜个弯子才能完成。若要强行原地调头,不但混乱危险,速度还不如这么来得快。 萧风拿着望远镜,夜色中看到对方的阵型方向开始改变,大声命令道。 “骑兵加速!别等他们完全掉过头来,趁他们在转弯的时候冲进射程之内,开枪齐射!” 两千骑兵猛然加速,像一个扇面一样,对着敌人转弯兜圈时形成的队伍猛冲上去,举枪就射! 俺答汗的战术原本是没错的,他对双方的距离也计算得很精确。 若是太早调头,那萧风的队伍有足够的时间也跟着调头回城,自己是追不上的。 所以他有意的压低了队伍的速度,等着萧风的骑兵冲到一定的距离时,才下令调头的。 这个距离精确就精确在,萧风若是也让骑兵调头,他本身的队伍前冲速度比俺答汗的队伍快,调头就需要兜更大的圈子,就需要更久的时间。 这也意味着,俺答汗的队伍完成调头的大弯后,萧风的队伍还没有完成调头。这种情况下,俺答汗就能率领骑兵咬住萧风队伍的尾巴。 一支骑兵队伍咬住另一只骑兵队伍的尾巴,战斗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被追击的骑兵,连转身应敌的机会都没有。 萧风只能一直跑回城里,能活多少算多少。而俺答汗就可以咬着尾巴冲破城门,到城中展开屠杀,到那时火枪也没用了。 如果萧风能考虑到这一点,不敢调头,而是拼命向前冲锋,那么双方的这个距离,也能保证萧风冲到一箭之地之前,俺答汗的队伍已经完成调头。 那样双方就是迎头对冲,这么近的距离下,数量有碾压优势的蒙古女真联队,一定能一下冲垮对方。对方即使拿着火枪,能放一次枪,也无关大局。 这是俺答汗无数次与对手对战中总结的经验,千锤百炼,绝无差错!可他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一箭之地,并不是一枪之地,这个小小的差别,让他精心计算的致胜距离,变成了一个死亡的陷阱。 入世观改进后的新式火枪,射程比普通弓箭距离至少远三倍!因此当联队的阵型还在拐大弯的时候,远在三箭之地以外的大明骑兵就开火了! 这一次齐射,几乎是对着人墙开枪,连瞄准都不需要。 正在转弯的骑兵队伍,就像一个人被狠狠一脚踹中了肋部一样,并不只是断几根肋骨的问题。 快速转弯的队伍中人仰马翻,阵型也顿时变得混乱了起来!萧风挥手让骑兵减速,同时快速地装填弹药。 俺答汗也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致命错误,他拼命地呼喊下令,命令队伍迅速重整队形,继续转弯! 但阵型的重整需要时间,当他们好不容易重建秩序,加速转弯时,第二枪又响了。 俺答汗知道再按原计划大队人马的调头已经来不及了,不得不铤而走险,大喝一声。 “成格尔,带着外围骑兵脱离大队,冲上去迎敌!” 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骑兵只有最外面的一层能迅速脱离大部队,但这部分人马不会太多,也就是一千左右。 这一千骑兵必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直面黑洞洞的枪口,为大部队的转弯赢得宝贵的时间! 成格尔毫不犹豫,挥着大刀,一拨马头,斜着从大部队里冲出来。 最外围的骑兵跟在他身后,就像是一片被新疆大哥一刀切下来的切糕一样,看着很薄,但因为长度足够,分量也不小。 这支敢死队一边前冲,一边拉弓放箭还击。奈何双方距离太远,弓箭根本够不着,火枪却又响了一次,一千骑兵掉落半数。 当火枪再次装好弹药时,剩下五百人的弓箭终于堪堪能够到了,但强弩之末,被拿着盾牌的僚机轻松挡了下来。 火枪再次齐射,敢死队纷纷落马,成格尔大吼一声,捂着半边脸,带着剩下的十几个骑兵斜刺里冲出去了。 用一千骑兵当做肉盾争取的宝贵时间,让联军的大部队终于绕过了大弯,和萧风的骑兵队形成了面对面的形势。 俺答汗命令大军用最快的冲锋,萧风则命令一千火枪兵马匹继续减速,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开枪。联军的人马不断倒下,但距离也越来越近。 俺答汗的心在滴血,这一万骑兵是以他的部族为主的,都是他最自己部族最精锐的战士。 因为这支救援部队行动要快,他根本没时间从其他部族征调更多战士。何况他也有私心在里面。 蒙古草原从来不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地方,各个部族都不是甘居人下的。 自己能统治草原,不仅因为自己实力最强,还因为自己积累了威信,各部族相信自己能保护他们。 但食物短缺带来冲击是巨大的,这时候如果自己束手无策,自然会有其他部族的领袖站出来。万一谁解决了食物问题,就能在草原上树立起更大的威信。 俺答汗不能让这种事儿发生。因此不管是和大明谈判买粮,还是到辽西道外打猎熏肉干,他都要把机会掌控在自己手里。 和萧风翻脸不完全在计划内,但俺答汗还是很欣慰自己暗中将救援部队留在外围当伏兵这一手儿。 只要他能杀了萧风,他相信大明就会退回到之前的状态,自己的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现在,自己的勇士在不断地倒下!王杲带领的女真人也损失惨重,现在冲锋的劲头也落后于蒙古人,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后面。 但俺答汗相信,这场战斗提前打响还是有必要的。因为萧风的准备时间也不多,这点从火枪数量上就能看出来。 如果再过两年,大明有几万条这样的火枪,那仗就真的没法打了!趁现在,灭了萧风,灭了大明的未来! 枪声如雷,马蹄如雨,这一场大明和游牧民族的生死对决,国运之战,竟然在一个双方都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打响了! 联军在不断的人仰马翻中逐渐逼近,萧风从己方骑兵脸上看到了惊恐。 两枪,最多还能放两枪,就必然接敌了,敌人的人数仍然超过己方。 大明的骑兵战力虽然这两年在提升,主要是因为军饷拖欠现象好转了很多,但同等数量的骑兵对冲,仍然是游牧民族更占优势。 何况现在,对方至少还剩四五千人!自己这两千人,混战到一起,败局已定! 就在这时,在联军的身后,忽然出现了火光,李成梁带着两千名骑兵,呼啸而至,对着联军的屁股狠狠冲击! 这两千名骑兵出城后,假装分散,到远处又重新汇合在一起,他们根本没有去救援那些被佯攻骚扰的农耕区,而是在黑暗中等待着。 如萧风所料,被火枪压制,围攻城墙久攻不下的俺答汗,使出了主力屠杀农耕区的流氓手段,逼明军出城。 萧风带着火枪队随后追赶,都不用放什么烟花,枪声一响,就是号令,远处的李成梁立刻带着两千骑兵向回冲锋。 战场混乱的嘈杂,掩盖了李成梁骑兵队的马蹄声,俺答汗和王杲都红了眼睛,一心要吃掉这支火枪骑兵队,谁也没料到李成梁会这么快就出现。 就在萧风的火枪队放出最后一枪的时候,李成梁的骑兵也追上了联军的屁股,狠狠的插了进去! 被前后夹击的俺答汗,知道如果回头应敌,必然更加混乱,因此他咬牙大吼。 “有进无退!杀了火枪队,一直往前冲,夺城!” 萧风的火枪队并没有前冲,那一千个拿着盾牌的骑兵扔下盾牌,拔出腰刀,呐喊着迎了上去。 这一千大明骑兵,就和成格尔那倒在枪口下的一千骑兵一样,同样是帮助战友争取时间的肉盾,不同的是,他们知道,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自己这一方。 萧风冷冷的看着被对冲的骑兵延阻,混战成一团的联军骑兵,刷地拔出绣春刀。 “火枪队!开枪!” 一千名拿着火枪的骑兵们略一犹豫,他们的面前,不只有敌人,还有被裹挟在其中,死战不退的战友啊! 但军令如山,而且他们很清楚,这种骑兵的高速对砍下,时机稍纵即逝,如果敌人冲到面前来,火枪就成了烧火棍了。 轰!火枪响了,虽然不像以往那么整齐,但威力仍然巨大。 本就混战成一团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加上李成梁从后面带人拼命地劈砍,联军冲锋被彻底打乱了。 骑兵一旦失去了速度,也就失去了威力。火枪一次又一次地开火,敌我双方的血肉横飞,抵死纠缠。 萧风将手举起来,一支烟花飞上半空,炸开,在夜空中格外醒目。 杨照咬咬牙,跳上自己的战马,领着早已准备好的五千步兵,从城门冲了出来。 战场离他们很远,步兵们一路飞奔,并且按照萧风的吩咐,他们高举火把,狂呼大喊。 这声势让苦战中的明军士气大振,让蒙古和女真的联军陷入了绝望。 在平时,哪怕只有一千骑兵,他们都不会把这区区五千步兵放在眼里。 但现在,双方都打到了强弩之末,这五千步兵就是砸在天平上的一颗重重的砝码! 俺答汗知道,如果再不快跑,被这五千步兵赶到面前,包围起来,光靠长枪就能把剩下这点骑兵捅死! 他顾不得王杲了,大喊一声:“突围!突围!往东边冲!” 联军拼死重开了一条口子,疯狂地向东北方向冲去,李成梁想追,被萧风叫住了。 “不用追了,让他跑吧。天快亮了,救治伤兵,关押俘虏。 派人去迎山海关过来的援军,用援军加强各个农耕区的巡逻队力量!”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三章 民族之论 在逃往草原的过程中,俺答汗反复思考,这一仗其实本来不应该输的。 自己的兵力占绝对优势,若是一开始就打野战,不攻城,即使对方有一千条新式火枪,自己也是绝不会输的。 是萧风这个混蛋,先用不卖粮扰乱了自己的心态,又扬言要趁着蒙古和女真人去辽西道外打仗时的空虚偷家,成功激怒了自己。 自己太想杀了萧风了,所以才猛烈攻城,先损耗了大量的士兵和士气。后面又中了李成梁的埋伏。 当然还有个重大的问题,就是蒙古人和女真人临时组成的联军,指挥起来不够顺畅,如果这一万五千人都是自己的,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儿了! 王杲没跑出来,不是被抓了就是死了,追随他的女真骑兵也四散而逃了。俺答汗身边现在只剩下一千多蒙古骑兵跟着他。 不管是援助辽西道也好,还是回头打明军报仇也好,这点兵力都远远不够。俺答汗决定先回自己的地盘,召集各部族,组成大军,再说别的。 王杲被俘了,他被带到萧风面前,倔强地瞪着萧风,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萧风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杀了你?” 王杲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萧风笑道:“放心吧,我不但会放了你,还要让你当官。” 王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萧大人要杀就杀,要放就放,何必戏耍在下呢。” 萧风微笑道:“我不是戏耍你,我是真的要让你当官。你原来的建州总指挥使虽然大,但名不正言不顺。 以后你虽然只是一个农耕区的区长,但这官却是朝廷封的,有官凭文书的,也能管两千人呢。” 王杲大怒:“你这是侮辱我!你就不怕我再起兵造反吗?” 萧风摇摇头:“我不怕。我告诉你,你别嫌这个官小。以后关外的官府建制中,除了三道总兵和知府之外,这就是最大的官了。” 王杲一愣:“什么意思?朝廷要在关外设知府?之前一直都是总兵府代管地方的?” 萧风点点头:“没错,不但会设知府,还会建学宫。关里有的,关外都会有。不同的是,府下不再设县,而是设农耕区。 每个农耕区两千人左右,区长直接对知府汇报。农耕区实行屯田制,全民皆兵。女真人和汉人混居杂处,通婚联姻。” 王杲沉默许久:“你这种做法,是担心女真人再次统一,就像蒙古草原上一样,对吗?” 萧风点点头:“不错,总会有你这样的强人,甚至比你更强的人,靠着十几副盔甲就能统一一个民族,统一一个区域。 然后,就会萌生更大的野心,问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出那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只有阻止这种兼并和统一,保持分散,才更安全。至于混居杂处,是一个道理,聚则乱,散则安。 不止关外如此,将来的草原上,也会变成这样。谁敢去攻打兼并别人的土地部族,朝廷就会先灭了谁!” 王杲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他直直的看着萧风。 “萧大人,今日我早已不在乎生死,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敢对着天地,摸着良心回答我吗?” 萧风点点头:“你说,我犯不上骗你。” “萧大人,凭什么这天下只能是汉人来坐?凭什么其他人就坐不得? 汉人把别人都称为蛮夷,自认正统。难道汉人坐天下,就是天命所归?其他民族坐天下,就是大逆不道?” 萧风淡然一笑:“这是谁跟你这么说?天底下便宜事没有那么多。你怎么不想想,汉人为什么称别人是蛮夷呢?” 王杲愤然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先入为主,就心安理得地把天下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看不起别人!” 萧风笑道:“先入为主确实是有的,但看不起别人却未必。汉人自己也分南北。南方人觉得北方人粗野,北方人觉得南方人柔弱。 所以并不存在汉人看不起其他民族,而是不同区域之人,不同习俗之人,互相都看不惯罢了。” 王杲大声道:“汉人之间互相看不惯,可也没骂对方是蛮夷,偏偏只骂汉族之外的人!” 萧风笑道:“汉族之外的民族张口闭口的骂汉人是汉狗,难道就是看得起汉人了吗?” 王杲愣了一下,这倒是事实,蛮夷们从来没有老老实实地骂不还口,严格来说,汉狗听起来,可比蛮夷更脏。 “可自汉朝开始,你们汉人就一直抢夺其他民族的地盘!这难道不该骂吗?” 萧风淡淡道说:“那你说自汉朝以来,哪一次汉人与其他民族的战争,是汉人为了抢夺地盘而主动挑起来的? 战争的起源往往是边界的摩擦,不容易判定谁先动手。但汉人自古以农耕为主,又讲究师出有名,在战争方面主动性并不强。 即如今日之战,我好好地呆在总兵府里,你们两家联合来打我,究竟是你们好战,还是我好战呢?” 王杲咬牙道:“我们打你,是因为你暗示要趁我们兵力空虚时攻打我们的老家!” 萧风困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攻打你们了?我好心提醒你们注意老家的兵力空虚,反而成了罪状? 这难道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你们仅凭误解别人的一句话,就悍然发动战争,还好意思说我?” 王杲想了想:“就算你没明说要攻打我们。可你不肯卖粮食给我们,根本就是要用这种手段饿死我们,挑起我们的内乱!” 萧风冷笑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因为大明不肯卖粮,你们就要攻打大明。 你们没有粮食,会饿死人,会发生内乱,威胁你们的统治,所以大明就理所应当地必须卖粮给你们! 凭什么?既然你们从心里就没把自己当成大明子民,凭什么大明必须满足你们的需要?” 王杲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仍然争辩道:“可你们明明有多余的粮食……” 萧风冷冷的说:“我们有多余的粮食,你们需要粮食,我们就必须得卖,我们不卖,你们就要抢,对吗?” 王杲不说话了,的确,长久以来,这就是游牧民族的思维方式。 凭心而乱,游牧民族也并不是嗜血好杀,他们也不是一天不打仗就浑身痒痒。 但他们需要的很多东西,在当时都是自己不能生产,或产量极低的。像谷物、茶叶、瓦罐、铁锅、纺织品,这些都是刚需。 所以他们要买,要换。但中原地区历来对游牧民族的警惕性,让这种交易始终不顺畅,双方都觉得对方不讲理,最后就会爆发战争。 王杲忽然灵光一闪,争辩道:“你们汉人一开始就生在中原,占据了中原最好的土地,所以你们才能有那么多东西。 而我们生于草原,长于旷野,我们没机会发展出你们那么多东西!你们就不该得了便宜还说嘴!” 萧风冷冷的说:“这种想法,还真是很多人都有啊。你知不知道,你脚下的这片所谓旷野,也是别人梦寐以求的福地呢?” 王杲哼了一声:“关东之地,遍地山林野草,苦寒之地也,比之中原远远不如,何谈福地?” 萧风叹了口气:“有一个民族,他们生在一个岛上。他们的岛很小,还没有关东之地的一半大。 而且这个岛上山多地少,也不适合放牧。在中原和关外几十年遇到一次的大地动,在那个岛上一年就有好几次。 一旦发作,浓烟遍地,房倒屋塌,风狂雨骤,海啸山崩。你说,这样的地方,比之关外如何?” 王杲愣了愣:“那自然是远远不如!” “所以,他们就想,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就出生在这个破岛上?你们女真人就可以生活在辽阔安稳的关东大地上? 于是他们就来打你们,抢你们的地,还觉得天经地义。你觉得这是合理的吗?” 王杲咬牙道:“谁敢来抢我们的家,我们就打,女真人从来不怕打仗!” 萧风淡淡的问:“可人家的环境那么差,你这得了便宜的,怎么也不大度一点呢?” 王杲知道萧风是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想了又想,知道汉人天生占便宜这个道理,是有点说不通了。 王杲惨笑道:“人天生就是不平等的,有高矮胖瘦,高低贵贱。 看来民族天生也是不平等的,有的生在好地方,有的生在坏地方。 可生在好地方的觉得天经地义,生在坏地方的怎么办?就认命了吗? 肯定不会吧,到最后,还不就是个打,胜者为王吗?” 萧风点点头:“在这天地之间的很多地方,的确都是如此的。只有靠战争才能最后解决这个问题。 胜利者将失败者变成奴隶,甚至灭绝,自己占据更好的地方,直到另一伙更强悍的人到来,打败他们。 然后曾经的胜利者变成了奴隶,甚至灭绝,好地方被占,不断地轮回。” 王杲深吸一口气:“所以如今我打输了,我认了。你是要把我变成奴隶,还是灭绝了我?” 萧风摇摇头:“我前面说过了,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把你当奴隶。我会放了你,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当个区长。” 王杲诧异的看着萧风:“你刚才说的那些道理,不是为了告诉我,我和女真人的结果吗?要么当奴隶,要么灭绝?” 萧风微笑看着王杲:“我说在这天地之间的很多地方,都只有那样两种结局。可唯独在中国,却有第三种结局。” 王杲不解的看着萧风,萧风平静的看着他:“你可知道,为何历史上有很多少数民族击败过汉族,占据了中原,但最终都没能长久地待下去?” 王杲现在能感觉到,萧风不是在戏弄自己,而是在认真的和自己讲道理,他的回答也认真了许多。 “我觉得,应该是汉人太多的缘故!” 萧风摇摇头:“五胡乱华的时候,汉人被大批屠杀,人口总数只剩四五百万,与其他民族相比,谈不上有多大的优势了。 但最后,汉人还是重新回到了中原主人的位置上。这能说只是汉人太多的缘故吗?” 王杲又想了想:“那就是那些成立政权的少数民族之间争斗不休,互相残杀,而汉人是同一民族,更团结!” 萧风摇摇头:“蒙古人依靠快马长刀,征服了大片的土地。他们的政权并不是几个民族组成的,而是统一的蒙古人,为何也失败了呢?” 王杲苦恼地想了半天:“那就是汉人聪明,武器更先进,兵法也更精通!” 萧风苦笑道:“今天我拿着火枪打败了你和俺答汗,你才说出这种话来吧。 汉人并不是个以打仗见长的民族,战力方面,大部分时间和其他民族,半斤八两罢了。” 王杲不服气地看着萧风:“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你说,怎么回事? 别跟我说什么天命所归,我就不信老天就是汉人的老天!” 萧风笑道:“这和老天没什么关系。汉人之所以能长久地占据着中原,其实就是因为他用第三种结局,解决了你所说的民族不平等的问题。 任何地方,任何国家,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长治久安,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杲连连摇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汉人生在中原,蒙古人生在草原,女真人生在白山黑水。 你说的那个什么民族,生在那个地狱一样的破岛上,如果这些人都想在中原生活,你怎么解决?” 萧风淡淡的说:“汉人从来没有不让哪个民族在中原生活。 你看现在的中原,你所见到的汉人,本身就是许多个民族组成的。只是不管他们之前叫什么,现在,他们都叫汉人。 就像蒙古人一样,他们其实也是很多民族组成的,现在都叫蒙古人。 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少数民族掌权的时候,他们从没想过把汉人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而是把汉人当成低一等的人。 而当汉人掌权的时候,他们有意无意做的事儿,就是把其他民族,都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王杲一愣:“这……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你有何凭据吗?” 萧风笑了笑:“五胡乱华时,他们把汉人叫两脚羊,杀人如杀牛羊。 女真人建立金朝的时候,他们把女真人以外的人都称为‘诸色人’,女真人杀‘诸色人’无死罪。 蒙古人建立了元朝,把人民分为四等,依旧是蒙古人作为统治民族,对其他民族享有大量特权。 唯一对汉人还算友好的,就是契丹人建立的辽国,在他们国内,至少在律法上,汉人和契丹人相对平等。 可你再看看汉人建立的王朝,可有哪个朝代的律法中,专门针对汉人做出过特权,而将其国内的其他民族视为下等人、奴隶甚至牲畜的吗?” 王杲冥思苦想了一阵,闷闷地说:“我读书少,或许有,或许没有。” 萧风正色道:“如果说这片土地上,汉人出现得早一些,就像是这片土地的长子。他们选择了最适合生活的地方盖了房子。 后面出现了新的民族,是这片土地的第二个、第三个儿子。这些儿子出生的地方没有那么好,他们也想要来长子的地方生活。 长子从来没有不同意过。他只是希望这些兄弟们,能遵守自己已经建立的文化和规矩,这过分吗? 可那些兄弟们是怎么做的?他们觉得长子迂腐,觉得长子软弱,于是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轮番来抢这块地方。 他们不想要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他们想要自己当家做主,希望用自己的规矩取代长子的规矩。 而他们的规矩,就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是最高贵的,其他兄弟都是下等人,都是奴隶,都是牲畜!” 王杲不说话了,他知道萧风说的,虽然未必绝对正确,但绝大部分情况下,确实是这样的。 他知道在中原,有很多过去的契丹人、党项人、匈奴人,现在都变成了汉人。 虽然他们的长相中还带着与原来汉人的不同,但他们自认是汉人,别人也都把他们当做汉人,毫无区别。 即使是苗人、蒙古人、女真人,这些还在和汉人争执不休的民族,也都有很多人在中原地区生活。 汉人从没有因为他们的民族身份而歧视他们,如果有歧视,一定也是因为其他原因。 例如官员们讨厌海瑞,也绝不是因为他是回民,单纯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太拉仇恨了。 “所以,汉人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是什么民族而看不起他,汉人看不起一个人,只会是因为这个人的品行。 汉人也从不会看不起一个民族,如果汉人看不起这个民族,只会是因为这个民族干出来的事儿! 如果一个民族不讲理,只讲弱肉强食,这样的民族凭什么不能被看不起? 如果一个民族不创造文明,只毁灭文明,这样的民族凭什么不能被看不起? 如果一个民族流落异地,被原住民救活,慷慨的分享给他们食物和土地。他们却把原住民屠杀殆尽,把剩下的幸存者圈养在隔离区中,这样的民族凭什么不能被看不起? 如果一个民族占领了其他民族的土地,一次屠杀几十万平民,把杀人当成比赛,把无耻当成光荣,把其他民族当成牲畜,这样的民族凭什么不能被看不起?” 王杲呆呆的看着萧风,无话可说。他知道,今天他彻底被打败了,无论是战场上,还是精神上。 甚至他一直以来最骄傲的理想,杀进关内,入主中原,也忽然从一个占据道德制高点的理想,变成了一个野心家的理想,失去了很多光彩。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四章 草原分裂 俺答汗终于回到了草原上,他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传令兵们立刻出发,让各部族首领前来开会! 等他喘了口气,他留在部落内的大管家上前行礼,告诉他在他走后,戚继光来过。 俺答汗一愣:“他来干什么?是来打仗的吗?本汗在家里留了人马,谅他也不敢!” 管家说戚继光不是来打仗的,虽然他带着骑兵,但他是来宣旨封赏俺答汗的。 俺答汗皱皱眉:“封赏?封赏我什么?” 管家心虚地看了俺答汗一眼:“嘉靖皇帝封赏大汗你为俺答汗。” 俺答汗一愣:“本汗本来就被称为俺答汗,这是我的名字,还用得着他来封吗?” 管家想了想,小声道:“大汗,戚继光不光带来了对你的封赏,他还带来了很多的诏书。 现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首领,都被嘉靖封为这个汗,那个汗的,大汗不值钱了呀!” 俺答汗大怒,随即忽然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明白了,这是萧风的毒计! 萧风是要分裂草原,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流了多少血,杀了多少人才统一的草原! “混账!他做梦!草原是老子用快马长刀打下来的,是他用一张擦屁股都嫌小的诏书,就能分裂的吗?” 几天之后,按理说最远的部族首领也该差不多赶到了。因为当时俺答汗主要的势力范围在漠南草原,往东北那旮沓的漠北草原,还相对比较独立。 可现在只来了平时的一多半部族首领,另外一小半只告诉传令兵,说自己部族的事儿比较忙,改天,改天有空一定聚聚。 俺答汗七窍生烟,妈的,什么屁话,老子召开的是军事会议,你他妈的当是同学聚会呢?一听女同学少就事多改天再聚? 俺答汗没敢告诉其他部族,自己刚在关外损失了一万骑兵,他只是告诉大家,大明朝廷不讲究,不肯卖咱们粮食了!咱们得和他们干! 来的一半部族首领面面相觑,半天才推举一个口齿伶俐,胆子够大的代表出来发言。 “大汗,戚继光来传旨时告诉我们,只要我们部族里的孩子到互市边上建立的学堂上学,就卖粮食的。” 俺答汗强硬的盯着这个代表:“放屁!你们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吗?他们是要教孩子们汉人的那一套东西! 我们能用这个来换粮食吗?成吉思汗的子孙,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代表畏缩了一下,但看看周围支持的目光,还是咽口唾沫,小声开口道。 “大汗,咱们的孩子学习汉人的文化有什么问题吗?即使是成吉思汗和薛禅汗(忽必烈)时期,我们也一直在学习汉人的文化啊? 现在汉人主动建学堂,请我们的孩子去学习,还同意卖给我们粮食,这对我们有什么损失吗?” 俺答汗怒道:“当然有损失!汉人的文化,软弱无能,鼓吹仁义,会让我们的子孙变得软弱,不想打仗!” 这个理由是很有代表性的,站在民族道德的制高点上,所以代表不敢公然反驳,只能隐晦地发问。 “大汗,其实如果能够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咱们也不是一定要跟他们打仗的吧。 咱们之前打仗,不是因为他们不肯好好互市吗?” 俺答汗噎了一下,之前打仗确实是如此,现在萧风这个混蛋用互市这个糖衣炮弹,腐蚀了草原各部族,让他们满足于买卖,而不是抢掠了,真是混账! 回头想想,当初萧风在躺棺材板之前,还坚持鼓动大明开通互市,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占了便宜,现在看来,未必谁占了谁的便宜啊! “各位,你们好好想想,这互市可是掌握在他们手上的!他们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我们不随时做好打仗的准备,他们万一关了互市,咱们怎么办?汉人很狡猾的,不要被他们骗了!” 代表看着俺答汗凶狠的眼神,不敢说话了。他知道,要是再敢说什么,搞不好俺答汗就要跟他讲讲硬道理了。 俺答汗知道这些人心里还在犹豫,现在不敢反驳只是因为自己的强硬压制,并非长久之计。 他看了一圈,发现这些部族都是离自己比较近的,或是比较弱小的。那些离得远点,又比较强大的,基本都没来。 看来,要想防止这种分裂趋势发展下去,自己必须杀鸡儆猴!俺答汗咬咬牙,声音冰冷。 “各位兄弟!你们能来,就是把我当作大汗,我自然也把你们当作兄弟! 那些没来的,心里没把我当成大汗,我自然也不把他们当兄弟了。带上你们的勇士,随本汗去征讨他们! 打下他们的草场来,我会赏赐给你们!抢来他们的牛羊,我会赏赐给你们!抓住他们的子女,我会赏赐给你们!” 草场,牛羊,奴隶,这历来是蒙古草原上动员军队最有效的老三样,但今天的效果却显得有些沉闷。 看各位部族首领的表情,就好像吃了一颗过期的小蓝药片一样,有点感觉,但确实没有平时那么兴奋。 发言代表犹豫片刻,还是觉得要对得起代表的身份,于是提醒俺答汗。 “大汗你可能有所不知,这次戚继光来宣旨封赏时,还特别声明:不管哪个部族被其他部族侵犯,都可以向大明求援。 大明既然给各位大汗封赏了称号,各位大汗就是大明朝廷的官员。不管谁被欺负了,大明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俺答汗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就凭他们?他们无非靠着城墙……和几把破枪,真到了草原上,他们拿什么跟我们打? 不用怕他们,聚集你们的勇士,跟我走。明天我就要先灭掉一个反叛的部族,我看看大明究竟敢不敢进入草原来狗拿耗子!” 大管家一愣,小声提醒俺答汗:“大汗,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啊……” 俺答汗怒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汉人的俗语,你读书少,你不懂!” 大管家苦笑着连连点头,心说我这也是狗拿耗子,你自己愿意当耗子,我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清晨,迎着朝阳,俺答汗聚起了自己部族的战士们。 关外被打散的骑兵有几百人陆续逃回了草原,俺答汗命令他们闭嘴,不许说被明军打败了,只说是执行任务才回来。 参会的各部族也不敢不派人,只是在派的人员素质方面偷偷做了点手脚。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在当时草原上,这就属于绝对老兵级别了。 俺答汗也心知肚明,这次大家都在观望,这一仗的主力必须是自己部族的人。现在对这些家伙逼得太紧,反而可能会叛乱。 如果打赢了,再打下一个,其他部族必然会派出精锐的。因为历来打胜仗后的利益分配,都是按出兵的比例和战功的。 俺答汗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底儿,聚起了两万骑兵。他原本有三万骑兵,是各部族中最强大的。 但这次关外之战,损失了八千左右,虽然仍是最强大的,可与其他强大的部族相比,已经不是完全碾压式的了。 所以他的第一战,并没有选择最强的那个,当然也没有选择最弱的,否则打赢了也不能说明问题。他选了一个距离较近,实力中等的部族。 其他部族帮他拼凑了两万骑兵,这四万骑兵,呼啸着扑向胆敢不来参会的渣男同学家,誓要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大同城里,五万骑兵整装待发。仇鸾正看着戚继光给其中的一千人发火枪。 枪是刚从新成立的国坊发过来的,几乎还带着打铁师傅的体温和汗臭味。 “元敬啊,这火枪看起来不怎么精细啊,你看这枪管外面都没打磨,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一点都不圆润。” 戚继光笑道:“这东西太难做了,入世观做了半年,才做出不到一千支来,都让萧兄带走了。 若不是国坊成立,能工巧匠汇聚,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一千支火枪来? 外面粗糙点怕什么,这又不是新娘子的金钗,老寿星的拐杖,只要好使就行了!知足吧!” 仇鸾心里仍然没底:“元敬啊,这五万骑兵,可有一半是从苗疆、山东各处调过来的。也不知道训练得怎么样,你能指挥得了吗?” 戚继光点点头:“萧兄说过,陈天宇虽然不算特别出色,但也是个合格的总兵官,他带出来的兵也不会太差。 若不是萧兄解了苗疆之危,苗疆不再需要放那么多兵力了,这仓猝之间想调这么多兵马来也不容易呢。” 仇鸾犹豫片刻道:“元敬啊,虽然你有五万骑兵,可俺答汗毕竟是草原霸主啊。 就算有一半部族追随他,他至少也能凑出四五万骑兵来。在草原上,咱们的骑兵只怕干不过蒙古人啊!” 戚继光深吸一口气:“我相信萧兄。他说只要封赏诏书下去,粮食补贴政策到位,那些部族都会陷入观望。 萧兄的飞鸽传书,告诉我俺答汗在关外大败,他仓促之间未必能凑出那么多兵马来。 何况就算他真的凑出五万骑兵,我也得必须得去跟他打这一仗!” 仇鸾苦着脸,他实在是不想让戚继光去冒险,毕竟当初萧风给他测字,他的总督之位能不能稳定平安,都在戚继光身上啊。 “为啥非打这一仗不可啊?不就是一个草原部族吗,跟咱们无亲无故的,犯得上为他们拼命吗?” 戚继光点点头:“为何萧兄让我给每个部族都留下一只鸽子?那就是让他们发现不对,向我们求救的。 萧兄说,这第一个求救的人,我们不惜代价,必须得救!哪怕我们打败了,都必须和他们死在一起。 只有这样,其他部族才会相信大明的承诺,才有底气面对俺答汗的威逼,才能保证草原各部族的独立!” 仇鸾叹口气:“我知道萧兄的意思,只有分散而独立的草原,才对大明没有威胁。以后还能慢慢勾引,纳入大明的国土。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咱们有了火枪,不怕他们了不就行了吗,干嘛非要变成一家人呢?” 戚继光想到萧风的书信,也叹了口气:“萧兄说的,大家既然生在同一片土地上,不是亲人,就是敌人。 这些民族中,只有汉人有能力把敌人变成亲人,其他民族都没有这个能力。这是文化和历史决定的。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汉人拥有这个能力,就肩负这个责任。” 仇鸾叹了口气:“有时我真想不明白,萧兄这些想法都是从何而来的,从没见过哪本书上这样写过啊。” 戚继光笑了笑:“总督大人,好好守住城,我这就带人出发了。我得赶在俺答汗之前,赶到求救的部落那里!” 仇鸾忽然一把拉住了戚继光:“元敬,你说,这个求救会不会是个陷阱啊?也许是蒙古人故意设下的圈套,演戏骗你的?” 戚继光一愣,眉头也皱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个简单,先派先锋队,把对方的老少妇孺接进城里来,一来解除对方的后顾之忧,二来若他敢使诈,就要冒着灭族的风险。” 仇鸾和戚继光大喜转身,看见风尘仆仆的萧风骑在马上,正看着自己微笑。 草原之上,部族首领,新被册封的呼和汗,带着部族中的八千骑兵,面色凝重的看着远方。 他身后,是在收拾帐篷装车的族人。老人、孩子和妇女,已经都坐在了车上,准备向大同方向开拔。 呼和汗希望,若是大明不能按照承诺来并肩作战,或是来不及赶到,他们至少可以收留部落里这些不能战斗的人。 以呼和汗的想法,大同城里的将军不能及时赶到是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因为朝廷既然下了旨,就不会说话不算数。 汉人是好面子的,直接背信弃义,压根不出兵,这事儿可能性不大。 但带兵的将军假装在路上耽误了时间,等到战争结束才赶到,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呼和汗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当时只是觉得,今年的草原上牛羊减少,让孩子去读书,向大明买粮食是正确的做法。 何况当年俺答汗统一草原时,呼和部族也是被打得最惨的部族之一,被武力征服,是无所谓忠诚的。 现在有大明的圣旨册封,有大明的保护承诺,很多部族都私下联络,决定不再帮俺答汗打仗了。 然后大家都知道,俺答汗一定会选择一个部族,杀鸡儆猴。但大家并没有被这个前景所吓倒。 因为大家都觉得,自己不会是倒霉的那一个。那么多部族呢,怎么倒霉的就会是自己呢? 呼和汗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的表哥派人给他送信,告诉他俺答汗已经做了决定,那个倒霉蛋儿就是他。 没错,他的表哥,是站在支持俺答汗的那一半部族中的首领,所以能最快地得知消息。 并且表哥安慰呼和汗,为了暗中帮助他,自己部族派出的骑兵平均年龄在五十岁左右,骑的马如果按人类年龄计算,甚至更老一些。 但这并不能让呼和汗有多欣慰,因为他知道,哪怕其余各部族派出的骑兵也都是这个德性的,也没用。 俺答汗自己的部落就至少有三万骑兵,他当初能横扫草原,统一各部族,靠的可不光是萧芹的脑子,主要还是硬道理。 太阳越升越高,部族的马车也已经走远,看不见踪影了。远处渐渐升起了烟尘,遮天蔽日。 俺答汗的探马也听说了大明骑兵出动的消息,但他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如果今天在半路折回,退兵,那么剩下的这一半追随者,也会立刻变成反叛者。 而且他相信,在这草原之上,哪怕这四万骑兵中有一些老弱病残,但那毕竟是蒙古的骑兵。 大同能有多少骑兵?两万?三万?最多了吧!就算加上他要讨伐的那个部族的兵马,也达不到四万。 四万蒙古铁骑对砍四万明军骑兵,结局还用说吗?俺答汗甚至暗自希望,最好是仇鸾能亲自带兵! 他前脚砍死仇鸾,后脚就立刻带领新凝聚起来的部族们,一鼓作气拿下大同,然后再次杀向京城! 这次,他不会再给嘉靖面子了,也不会再中入世观那种埋伏了。就算打不进皇宫,也要把京城杀个尸横遍野,遍地焦土! 当骑兵冲到目的地的时候,俺答汗看见了自己的对手。只有呼和汗带领自己部族的骑兵,并没有明军在。 俺答汗哈哈大笑:“看到了吧,明军永远是胆小鬼。呼和,你要让你的族人为汉人卖命吗? 赶紧投降吧,和我一起灭了明军,我不但不治罪于你,还会赏赐你汗位!” 呼和汗冷笑一声:“戚将军派了人来对我说,仇总督担心我的求救是与你合谋设下的圈套。 所以他们先派人在半路将我部族的老弱妇孺接到城里,随后再来增援。 此时我整个部族的家人都在明军城里了,就是为了他们,我也不可能在臣服于你了!” 俺答汗一愣,忍不住顿足,假装求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啊。想不到仇鸾居然能想到这一点,果然不是草包。 不过……明军这么快就得到了求救消息,还派人接走了老弱妇孺,呼和汗是如何求救的呢? “呼和汗,各部族之间盘根错节,都是亲戚,必有与你相厚的。你得知我要打你并不奇怪。 可你得知之后,能这么快向明军求救,倒是出乎我意料啊,你是如何求救的呢?” 呼和汗哈哈大笑,嘲讽地看着俺答汗:“俺答汗,你自以为是草原霸主,大家都臣服于你。 可你看看吧,戚将军给每一个朝廷册封的大汗都留下了能飞回大同城里的信鸽,他们都没告诉你吧!”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五章 部族大会 俺答汗一愣,转头看向身后各部族的士兵,那些脸上带着皱纹的士兵们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看我们干什么?我们只是被派来打仗的。部族首领有没有鸟,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这次出征,大部分部族首领并未随行,只是派出了士兵而已。只有两个与俺答汗最亲近的跟来了。 俺答汗看向这两个首领,两个首领脸红得像猴屁股,其中一个小声嘀咕着自己忘了,另外一个则灵机一动,想起了呼和汗刚才的话。 “大汗,我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到时用我的鸟帮你把明军调出来一网打尽!所以先没告诉你!” 俺答汗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帮混蛋都想留一手,就连跟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家伙,显然也在防备自己翻脸无情,好向明军求救。 他一代枭雄,迅速冷静了下来。此时纠结此事,有害无利。只要这一战自己血洗了呼和汗的部族,那些墙头草都会重新聚拢过来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废话,挥起长刀,大喝一声:“给我杀!” 两边的骑兵一起提速,呐喊着迅速缩短彼此的距离。不过呼和汗的骑兵更加整齐,而俺答汗这边的就分出了层次。 俺答汗自己的两万骑兵冲在前面,其他部族凑出来的两万骑兵微微落后。也说不上是有意的,还是人马都比较老的缘故。 当两边的骑兵撞在一起,开始抡刀互砍的时候。远处站在马背上偷偷看着战局的萧风放下了望远镜。 “如果是演戏,演不到这种程度的。通知后面的大队骑兵,快速前进!一炷香之内,必须赶到!” 草原上的骑兵对战,其惨烈程度远超过蒙古人和明军的对战。 双方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骑手,都有悍不畏死的野性,砍杀的时候格外凶狠残暴。 俺答汗人多势众,占尽上风,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但时间问题,就意味着时间上确实有问题。 就在双方交战一炷香的时间后,问题出现了,而且对俺答汗来说,是一个他必须解决的大问题。 密集如雨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声音越来越大,然后他们看见了一支无边无际的骑兵队伍。 盔明甲亮,长刀如雪,最前面的一排人手中拿着火枪,队伍中间飘着一面大旗——“戚”! 戚继光一挥手,骑兵队伍成扇形向混战中的蒙古骑兵直冲过去,被困在中间的呼和汗哈哈大笑。 “大明言而有信,援兵到了,勇士们,咱们赢了!” 俺答汗咬紧牙关:“做梦!留一个万人队继续消灭他们,剩下的骑兵,转向,迎上去! 今天我要让汉人的血,成为灌溉草原的雨水,让汉人的肉,成为肥沃草原的肥料!” 一万骑兵继续和呼和汗的部族缠斗并保持压制。三万骑兵转头冲向明军,几万骑兵的迎面奔袭,让整片草原都颤抖起来。 戚继光一马当先,举起长刀,大吼一声:“开枪!” 一千把火枪轰鸣,还隔着很远的距离,蒙古骑兵纷纷落马,中枪的马匹摔倒在地,将后面冲锋的骑兵绊倒一片。 但在这数万骑兵的冲锋中,几百人的损失丝毫阻挡不住后面的铁蹄。摔倒在地上的骑兵和马匹瞬间被踩成了肉泥,成了草原上的沃土。 片刻之后,火枪的轰鸣再次响起,又是几百人落马,但此时,双方的骑兵也已经到了一箭之地。 戚继光挥了挥长刀,他身边扛着旗的旗手,奋力挥舞大旗,发出信号。 冲在最前面的一千人火枪队,猛然向两边跑去,跑出一个大大的弧线,向后撤退。后面的骑兵快速冲锋,补上了火枪队的位置,顶在了最前面。 俺答汗早就料到这一手,火枪队如此珍贵,杀伤力如此凶猛,明军是绝不会让他们冲到面前,抡起火枪当棒子打的。 所以他也发出命令,让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也分出两支来,向外斜着冲锋,直接去追往回跑的火枪队! 俺答汗希望能凭借蒙古骑兵更快速的优势,将火枪队追上杀死,哪怕付出两千人的牺牲都可以! 但戚继光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大旗再次挥舞,两千骑兵继续向外扩散,变成张开的两条胳膊,将撤退的火枪队挡在身后,迎上了斜刺里追上来的蒙古骑兵。 明军和蒙古人的骑兵大队就像两个张开了双臂,热情拥抱对方的人一样,四条胳膊比身体更早接触,一瞬间,长刀挥舞,血光飞溅,杀声震天。 片刻之后,双方的主力阵型迎头相撞,战马高速撞在一起的沉闷声响,就像天地间敲响了一面巨大的战鼓! 双方的骑兵并不是方阵,而是一条条横着的冲锋线,像波浪一样一波又一波的相撞。 十几个千人队则像游龙一样,在波浪中前进,希望打乱对方的阵型,将对方分割成一块块的,形成局部以多打少的局面。 这种草原上骑兵对战的战术,蒙古骑兵远比明军更加娴熟,他们能把每个万人队分成十个千人队,把配合玩出花来。 大明骑兵虽然也有过演练,但毕竟在草原上实战的机会太少,总是显得生疏,在生死关头,吃亏不小。 因此大明的骑兵虽然在数量上占优,但在这场惨烈的厮杀中并不能占到上风,死伤也比对方要大。 然而俺答汗并不敢放松,因为他看见了,那支一千人的火枪队又无耻地从阵型的后面跑了回来,远远地瞄着蒙古人穿插的千人队,开始放枪。 蒙古骑兵不停地倒下,气急败坏的俺答汗,几次派出千人队去追杀火枪队。 但由于火枪队距离主战场比较远,蒙古骑兵没等追到,就会被明军的千人队拦住厮杀。 火枪队仗着自己的射程远,就像放风筝一样,不停地跑来跑去,对着战阵中的蒙古人开枪,帮大明骑兵减轻压力。 两个时辰过后,明军渐渐占了上风,双方数量都在减少,但明军的人数显然剩的更多。而且越往后面,火枪的优势就越明显。 俺答汗眼看要顶不住了,立刻命令围攻呼和汗的万人队分出一半人马来援助。其实那个万人队,此时也只剩五千人了。而呼和汗的八千骑兵,只剩了不到三千人。 敌军被分走一半后,呼和汗的人数反而比敌军多了一些,他大声呼喊,抖擞精神,带领部下开始反击。 这一战从中午打到黄昏,最终俺答汗终于顶不住了。他的四万骑兵,剩下了不到一万人,而且大部分是其他部族的。 他自己的两万精锐已经损失殆尽,大明的骑兵死得更多,但剩下的仍有两万人,加上呼和汗剩下的人马,占据绝对上风。 最要命的是,火枪队除了有两个靠得太近的,被蒙古骑兵放箭射死了之外,一千条火枪几乎完好无损。 这仗再打下去,自己和带来的人都得死在这里!俺答汗心中一片悲凉,他知道,今日之后,草原可能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仅仅是三年时间,自己千辛万苦统一的草原就要分崩离析了。大明变强了,不仅仅是因为火枪,还因为他们内部的隐患没有了。 没有了白莲教的威胁,没有了苗疆的威胁,倭寇的威胁也变得很小了,海盗不但不能威胁,反而还变成了大明的水师。 所以他们敢肆无忌惮地将这么多兵马放到大同来,敢如此嚣张的来干涉草原上的内战,敢如此强横的和曾经战无不胜的蒙古骑兵对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萧风那个混蛋!俺答汗忽然涌起一股极其强烈的悔意。 当年萧风被我抓住的时候,我为什么不一刀杀了他? 因为贪图火药秘方?因为什么《仓颉天书》?都怪萧芹那个混蛋,想法太多了! 想到萧芹,老子真应该在萧芹几次鼓动造反时积极参与的! 那时有白莲教,有倭寇,有海盗,有苗疆,加上蒙古人,即使不能成功,也能让大明掉半条命! 现在想这些都晚了!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来一次的话,我希望对萧芹说,干了! 如果一定要在这句话上加上一个时间的话,我希望是,马上干!别他妈墨迹了! 俺答汗退兵了,带着一万残兵败将,狼狈而逃。戚继光喘了口气,看向从后面骑着马悠闲跟上来的萧风。 “萧兄,接下来怎么办?” 萧风看着俺答汗败退的队伍,神色复杂:“留下一千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兵。剩下的都往俺答汗的地盘挺进。 通知那些没有去参加俺答汗会议的部族首领们来跟我们会合,最好能多带点兵,我来替俺答汗召开这次草原大会。” 戚继光犹豫了一下:“咱们也只有两万人了,俺答汗虽然大败,但回到他自己的地盘上,还是有战力的,是不是冒险了一些?” 萧风点点头:“是有点冒险。但俺答汗不是蠢人,这次是我借断粮的威胁,又以身做饵,才让他在关外冒险行事。 关外的失败,以及草原上分裂的可能,让他再次冒险,仓促进攻呼和汗。现在他连续两败,正是威信最低谷的时候。 只要他回过神来,谋定后动,他在草原上仍有很大的优势。那些部族首领其实也还没回过神来呢。 几封封汗的诏书,并不能真正分裂草原。只有实力的平衡,才是分裂的关键,咱们必须尽快让俺答汗泯然众人。” 俺答汗跑回自己的地盘,立刻开始行动,要求部族中所有能骑马,能拿刀的男人,迅速组成新的骑兵队伍。 而且他发出了最严厉的通知,要求所有部族必须出兵,组建联队。大明骑兵已经打到草原上来了,你们还不出力,等死吗? 可那些部族陷入了比之前更大的犹豫中。俺答汗曾经是草原上战无不胜的大汗,和明军的对战,除了互市的那次算是平手之外,其他时候也都占尽优势。 可现在,山海关外的战败已经渐渐瞒不住了,这次倾尽全力去打呼和汗部,也铩羽而归。草原上的霸主,雄风不在了吗? 在这种犹豫的配合下,俺答汗并没能快速地重建大军。当萧风带着那一半之前没来参会的部族首领到达时,俺答汗只凑出了不到三万人。 而萧风的身后,除了两万的明军骑兵外,其他各部族首领带来的人马,也有一万左右,双方旗鼓相当。 这些部族毕竟是少数,而且也不敢完全相信大明,并没有带出太多人马来。犹豫,是所有部族首领此刻共同的心情。 支持俺答汗的部族和倾向大明的部族在俺答汗的地盘上相遇了。俺答汗冷冷的看着萧风,脖子上青筋暴起。 “萧天师,你胆子真大,还敢来我的家里。在呼和汗的地盘上怎么没看见你?” 萧风笑了笑:“援助呼和汗的战斗,是戚继光指挥的。我不想干扰他,大明需要每一个大将都能指挥火枪队,与骑兵配合作战。” “萧天师,你来我这里,是要决一死战吗?你身后的那些部族,是决心要当汉人的狗,背叛这片草原,背叛长生天了吗?” 萧风身后的部族首领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说话,他们也在观望。 萧风代表的是大明,这个大明值不值得依靠,能不能说到做到,情况未明之前,少说话才是聪明之举。 萧风笑了笑:“怎么?不听你俺答汗的话,就是背叛了草原,背叛了长生天吗?长生天是何时把这片草原赐予你来管理了?” 俺答汗怒道:“这是我草原上的事,我并没有去管你大明谁当皇帝,大明为何要管我草原上谁当大汗呢?” 萧风诧异道:“你的意思,只要是长草的地方,就都是你的草原吗? 关外之地也有草场,中原之地也有草场,这些都是你的草原吗?” 俺答汗冷笑道:“你何必强词夺理?我又没说长草的地方就是我的草原。但我蒙古子民所在之地,自然就是我们的草原!” 萧风指了指西边:“大漠最北,也有蒙古人在,怎么他们也归你俺答汗调遣吗?他们也是你的子民吗?” 俺答汗语塞,他的势力范围,还没达到最北边,他若硬要说那些人是他的子民,眼前的部族自然也会觉得他在吹牛。 “草原之大,无边无际。我只管我的部族联盟下的子民之地。 当年蒙古鼎盛之时,也曾分过几个汗国,各有大汗,有什么奇怪的?” 萧风点点头:“也就是说,你的子民所在之地,就是你的草原,非你子民所在之地,例如漠北草原,虽然也是蒙古人居住,但那并非是你的草原。” 俺答汗点点头:“自然如此,所以你大明如今把手伸到我的草原上来,难道不是多管闲事吗?” 萧风摇摇头:“大明管的若是你的草原上的事儿,那自然是多管闲事。 可呼和汗请求了大明的册封,其部族想当大明的子民,想吃大明的粮食,想上大明的学堂,大明答应了。 大明富有四海,抚育万邦,岂有人家想学忠孝仁义而不允,想当子民而不纳之理呢? 既然答应了,这就是大明的事儿。俺答汗,你的草原,大明不管。但大明的草原,你也不能攻打,否则就是对大明宣战! 俺答汗大怒:“草原是蒙古人的,大明哪里来的草原?” 萧风耐心的帮他回忆:“刚才我说关外辽东之地也有草原,你说那不算你的草原,因为非蒙古人居住,对吧?” 俺答汗心里咯噔一下,怒视着萧风,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然后我说漠北草原,那是蒙古人住的,你说那也不算你的草原,因为非你的部族联盟子民居住,对吧?” 俺答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现在实力不够,他真不想和萧风废话,因为明显说不过他。 “所以也就是说,草原并不是谁的草原,要看是谁的子民居住。你的子民居住,就是你的,大明的子民居住,就是大明的。 如今呼和汗部愿意成为大明的子民,他们的部族所在之地,就是大明的草原,你攻打大明的草原,不是宣战是什么?” 俺答汗阴冷地说道:“他们都是蒙古人,是长生天的子孙,怎会当大明的子民?” 萧风笑道:“苗人是蚩尤的子孙,祖宗还跟炎黄二帝打得你死我活,一样能当大明的子民。 女真人成立金朝,杀过多少汉人,如今仍然能当大明的子民。 藏民、回民、包括已经与汉族融合的契丹、匈奴、党项,都能当大明的子民。 你身为蒙古人,为何如此歧视自己的同胞,觉得蒙古人不配当大明的子民呢?” 俺答汗怒道:“不是我们不配,是你们不配!蒙古人凭什么当汉人的子民?汉人比蒙古人强在哪里?” 萧风看着俺答汗:“你又比呼和汗强在哪里?你凭什么能当他的大汗?凭什么能当这些部族大汗的大汗?” 俺答汗一愣,这还真不太好说,难道说自己天纵英才,就是比他们都强?这话有自己说的吗? “是各部族兄弟佩服本汗的为人和勇气,共同推举我当的大汗,帮助大家团结一致,对抗外敌!” 这话说的比肾都虚,谁不知道草原上的霸主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但俺答汗此时又没法说他们都是被我打服了。 不光汉人好面子,是男人听这话都别扭啊,今天本就是随时会分崩离析的局面,俺答汗更不敢口出狂言。 萧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既然是各部族因为佩服大汗,共同推举的大汗来帮助各部族的。 那么现在有的部族忽然不佩服大汗了,也不想要接受大汗的帮助了,不知可不可以呢?”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六章 生死赌局 俺答汗顿时语塞,他刚才为了表示谦虚,不得不这么说,想不到萧风还真就打蛇随棍上了。 原来佩服你,现在允不允许人家不佩服了?原来请求你帮助,现在能不能不请你帮助了? 俺答汗看着各部族首领互相交流的眼神儿,知道这个话题越掰扯越不对劲,他干脆不跟萧风讲理了。 “萧天师,任你巧舌如簧,在草原上是行不通的。草原尊重勇者,尊重实力! 就算不是本汗,也会有其他强者被推举出来。草原不能没有大汗,就像你们大明不能没有皇帝一样。 本汗不过是恰逢其时,承担了这个责任而已。” 萧风笑了笑:“草原为什么不能没有大汗呢?这话是长生天说的吗?” 俺答汗冷笑道:“草原若没有了大汗,各部族一盘散沙,外敌来入侵,谁来保护他们?” 萧风大声道:“草原没有了大汗,各部族为何就会一盘散沙?他们成了大明的子民,大明自然就会保护他们!” 俺答汗阴冷的看着萧风身后的部族首领们:“你们真的相信大明能保护得了你们?” 各部族首领略有畏缩,忽然呼和汗挺身而出,大声喊道:“我相信!” 俺答汗咬着牙道:“你觉得大明的军队能在草原上永远驻扎吗?你觉得他们走后,你的部族在草原上还有立足之地吗?” 萧风拍了拍呼和汗的肩膀:“他的部族不但能立足,而且还会成为整个草原上最先富起来的部族。 他们会得到大明的粮食,大明的武器,大明的援助。任何敢进犯他地盘的部族,都会被大明歼灭! 他部族里的骑兵,就是大明常驻在草原的骑兵,大明的骑兵,就是他驻扎在外,随时可调的骑兵!” 各部族首领都在窃窃私语,这番话确实很让人动心啊。前几年大明说这种话,那是如同放屁,谁也不敢信的。 那时蒙古的骑兵打到城下,大明都不敢出兵对抗,那时就算大明承诺当保护伞,这伞也是千疮百孔。 外面小雨,伞下中雨,外面中雨,伞下大雨,外面大雨,就得到伞外面避雨去了。 可如今不同了啊,上次打京城就没占到多大便宜。现在大明骑兵更是直入草原深处,纵横来去,俺答汗竟然被打得连连后退。 萧风又添上一把火:“俺答汗,大明的国坊已经成立,像这样的火枪,以后大明每个月都能做出一两千条来。 明年这个时候再跟你对阵时,就不是这一千把火枪了,而是几万把火枪。你有多少骑兵,能扛得住呢?” 俺答汗默然许久,忽然仰天大笑:“萧风,你刚才说的这些,我都信,可我并非没有破解之道。 我在关外发动进攻,就是想杀了你。今天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今天,咱们就决一死战吧。 只要杀了你,大明的变化就会戛然而止,草原还是原来的草原,大明还是原来的大明!” 此言一出,原本就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两边的人马都把手按在了刀柄上。而且两边的部族首领都有些动摇。 站在俺答汗身后的部族首领们有些被萧风的话动摇了,在考虑要不要和大明为敌。 站在萧风身后的部族首领们,也有的被俺答汗的霸气压制,考虑一会儿打起来要不要反戈。 萧风和俺答汗死死的盯着对方,他们都发现了对方身后的阵营并不稳固,一会儿真的打起来,很可能会变成一团混战,结局谁都难以预料。 双方剑拔弩张片刻之后,萧风忽然道:“俺答汗,这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这几万人,估计都要死在这片草原上了,你真要这样做吗?” 俺答汗冷笑道:“你都打到我家门口了,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吗?草原上一向是靠快马长刀决胜负的,不是靠嘴皮子!” 萧风点点头:“刚才我说过,只要大明发展的势头不被打断,一两年后,你就不是大明的对手了。 所以今天不管谁输谁赢,其实重点是在于,我能不能逃走,对不对?” 俺答汗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不错。你若是逃回大同,哪怕今天我打赢了,大明的趋势不变。 虽然未必如你所说,一年后大明就稳赢,但对我确实是重大威胁。” 萧风笑了笑:“但你应该知道,以我此时的功夫,在混战开始就逃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俺答汗冷笑道:“你也应该知道,草原上一马平川,比的不光是马,还有骑手的技术。 你们汉人骑马,没有我们快。只要一开战,我就亲自率领一支骑兵追杀你,不死不休,一定能在你到大同之前杀了你。” 萧风叹口气:“可你若是只顾追杀我,这边的战场上失去了指挥,只怕你的赢面就变得小多了。 你身后的各部族为了自保,肯定会带兵离开的,到时候只怕你兵败如山倒啊。” 俺答汗默然片刻:“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我若带兵追杀你,我可能会败,你可能会死。 我若不带兵追杀你,任凭你逃回大同,就能重整旗鼓,一年后再来打我。但此处战场,我的赢面更大, 你先跑了,大明的骑兵士气会衰落,会全军覆没,反叛的部族见势不妙,自然会临阵倒戈,重新回到我的阵营中来。” 萧风默然片刻:“不错,不管怎么选择,我们俩都有两难的处境。所以我有个提议,可以让这几万人不用死。” 众人原本都带着拼死一战的心情在准备了,听萧风这么一说,顿时都产生了重大的期待。 这是两支势均力敌的骑兵对攻,不管谁输谁赢,能活下来的人,都要靠祖坟冒青烟。如果可以不用死,谁会愿意死呢? 俺答汗犹豫一下:“你说!” 萧风指着俺答汗:“这一战打响,你能带多少人来追我?” 俺答汗道:“一千人。再多了,这边的战场就危险了。我只带走一千人,杀了你之后再回来指挥,仍然有赢的机会。” 萧风点点头:“我的骑兵会阻截你,消耗你,你真正能最后追上我的,不会超过一百人。” 俺答汗也点头:“很合理。你的骑兵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追杀你,他们会拦截追击,等我甩开他们时,也就是剩这些人。但这些人就足够杀你了。” 萧风深吸一口气:“所以咱们两边的阵营都不用动手了,咱们模拟一次即可。 我现在开始跑,你带着二百骑兵追杀我。若是我跑进了大同城里,这一战你就输了。 若是你在大同城外追上了我,并且杀了我,你带着我的人头回来,这一战你就赢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戚继光大声道:“萧兄,不可如此!咱们势均力敌,又有火枪,虽然在他的地盘上,也不是不能赢!” 俺答汗定定的看着萧风,许久后才问:“你赢了如何,我赢了又如何?” 萧风淡淡的说:“我赢了,今天的部族大会,就是你俺答汗统治草原的终结。从此各部族之间没有联盟,也不许互相攻击。 你赢了,大明从此再也不干涉草原之事。反正我死了,大明愿意再出兵攻打草原的人也不多了。 今日之战真打假打,最后都是这样的结局,何必枉死几万条人命呢?” 俺答汗飞快的思索着,反复比量眼前的局势,最后不得不承认,萧风说的没错。 双方真的大战,战场上不管谁输谁赢,最后胜的一方也会遭受重创。 如果是萧风打赢了,以后也就没有俺答汗这个人,和这个部族了。如果是自己打赢了,自己仍然要带着人追杀萧风。 因为萧风如果逃回大同,只要嘉靖不因为败仗剥夺萧风的权利,双方的战斗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自己面对几万条火枪为止。 所以,萧风提出的赌局对俺答汗其实是有利的。一百骑兵,哪怕萧风武功非凡,毕竟不是神仙,就是萧芹也肯定跑不了。 “萧天师,我同意。只是,我们如何保证双方说话算话呢?你我是互不相信的,这个已经不用多说了。” 萧风大声道:“请各部族首领下马,今日大家要一起立下誓约。 若我输了,死而无悔,戚继光将誓约带回朝廷,朝廷自会遵守。 俺答汗,你要对长生天发誓,你若胜了,不可报复今日追随大明的部族,若有违背,所有部族当合力杀死你,另立大汗。 你若不守誓约,朝廷自然也无需守诺,到时大明出兵帮助其他部族灭了你,你也无需抱怨!” 俺答汗缓缓点头,他已经算计好了,若是能够杀死萧风,大明虽然一时震怒,但就算没有誓约,也未必就敢派兵来打。 没了萧风,大明很快会变成原来的大明,自己是坚信这一点的。 至于发誓不报复其他部族,这个就更没问题了。就是没有誓约,俺答汗其实也是不愿意去征讨屠杀其他部族的。 毕竟打仗就要死人,死的都是蒙古骑兵,徒然削弱自身实力。但对方公然背叛了,自己若不攻打,又会丢了威信,助长一些人生出野心来。 现在萧风让自己发誓,这简直是长生天给送来的台阶,自己赢了之后,那些部族自然会重新臣服。 自己以誓约为名,不加以报复,不但显得自己大度守信,还减少了内耗! “那若是你赢了呢,誓约如何说?” 萧风扫视着各部族首领:“若是我赢了,包括你在内,各部族共同盟誓,从此草原上没有大汗。 各部族划定区域,放牧牛羊,彼此相亲相爱,通商通婚。 若有天灾,大明自当救助,若有外敌,大明自当守护!若有部族生了野心,攻打吞并其他部族,大明自当惩戒!” 绝大多数部族首领纷纷点头。在草原上,真正想吞并其他部族称霸的部族,本就不多,大部分部族只是想好好过日子。 但因为没有强力政府的约束,草原上一直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导致各部族不得不时刻准备战斗。 你强大的时候不吞并别人,等别人强大了就会吞并你。所以必须趁强大的时候吞并别人,变得更强大才安全。 这种轮回让草原人变得骁勇善战,但也让每个部族都处于生死边缘。这种日子,只有极少数最强大最有野心的部族才愿意过,例如俺答汗的部族。 所以萧风知道大家一定会同意的,至少现在一定会同意。 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农民开会要斗地主,一般情况下,除了地主本人会反对之外,大家都会同意。 现在俺答汗就是那个唯一会反对的地主,但他同意了赌局,就不能反对,反而要带头发誓,愿赌服输。 所以俺答汗只能带头发誓,地主没意见,农民们自然纷纷表示加倍,一个大型的赌局+发誓就这样慷慨激昂地完成了。 赌局之后,两边阵营的骑兵默默下马,表示比赛暂停,等待单挑的结果——萧风一个人单挑俺答汗率领的一百骑兵。 萧风骑的是一匹嘉靖赏赐的白马,因为之前张天赐送给他的那匹拉车的黄骠马,在第一次出征古北口时就丢了。 当时萧风为了吸引敌军,帮戚继光突围,带着一百名骑兵守在山上,他们不愿意让马陪着一起死,都提前放走了。 萧风第一次死而复生后,嘉靖赏赐了他这匹白马,说白马骑着才有道门真人的风采。 萧风虽然没反对,但总觉得骑白马的不是王子就是唐僧,和道门真人好像扯不上啥关系。 这匹马自然是千里挑一的骏马,但俺答汗的心里却暗暗得意,中原人,果然不懂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马虽然高大帅气,但输在耐力。短途冲刺无敌,耐力却不如蒙古马。从这里跑到大同城,可绝不是短途冲刺。 但这种缺陷,平时是感觉不到的,因为人的耐力也有限。在不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不等马跑不动,人其实就已经骑不动了。 所以,萧风应该是从来没机会检验过这匹马的耐力问题,他这次终于要知道了。 可到那时已经太晚了,就像那个从房顶上掉下来的瓦匠一样,过了几十年才忽然明白女孩的话。 萧风骑上马,微笑着看着俺答汗:“我一个人被你们一百个人追,先跑三箭之地不过分吧?” 俺答汗点点头,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要是一上来就围住,那就不叫追杀了。 萧风拿起一把火枪,挂在马鞍的钩子上:“我一个人被你们一百个人打,带把火枪不过分吧?” 俺答汗再次点头,他知道就是反对也没用,反而会让各部族首领看不起。 一百个打一个,别说带把枪,就是带门炮有啥过分的? 萧风将绣春刀插进刀鞘,然后回头冲众人挥了挥手,一拍白马,向大同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俺答汗抽出手中的刀,举到空中,看着萧风远去的背影,约莫到了三箭之地,将刀向前一指。 “杀了萧风,升万夫长,赏赐草场千亩,牛羊千头,奴隶百人!追!” 一百个最精锐的蒙古骑兵像猎犬追兔子一样飞奔而出。 领头的是成格尔,他的样子和之前相比有点变化,少了一只耳朵,眼神也比平时更加凶悍。 俺答汗最后出发,有意和前面的一百人拉开一点距离,他并没有忘记,萧风拿了一把火枪。 一百个蒙古骑兵并非是一条线在追萧风,而是散开成三队。 一队当中衔尾追击,两队向两侧微微偏出,沿着这目测可及的最大距离,并排前行。 这不是为了防止萧风拐弯抹角,而是为了防止萧风迷路…… 在大草原上,一望无际,没有参照物,人和马都容易迷路,大方向虽然可以靠看太阳来确定,但路线却很可能跑着跑着就偏了。 大规模行军,领头的兵士都是最有经验的老兵,携带着指南针,所以大队人马反而不容易迷路。 但一人一马,即使有指南针,迷路的概率也很大。尤其碰上一片草原,下面有铁矿什么的。 一偏再偏之下,就不一定跑到哪里去了。俺答汗怕萧风迷路自然不是为了关心儿童,而是他需要拿到萧风的人头回去作证。 想象一下,假如萧风在茫茫草原上迷了路,和自己的追击队伍完全错过了。自己都追到大同城下了,萧风还在草原上瞎晃,最后饿死渴死在某个地方。 这时自己该如何证明自己赢了呢?自己总不能把所有部族首领领到大同城下,问仇鸾萧风是不是还没到家吧? 萧风的身影在前面隐隐约约,俺答汗用望远镜能够看见。蒙古军队的望远镜极其稀少,俺答汗这个还是当初通过萧芹弄到的。 不过再过片刻,可能就要看不见萧风了。因为他的白马跑得确实很快,开始阶段双方的距离会越拉越大。 但二百里之后,白马就会逐渐慢下来,并且如果不让它休息,它就会越来越慢,而追兵的蒙古骏马,则速度不会有太大变化。 最多三百里,追兵就会追上萧风,那里距离大同城还有很远的距离,萧风会陷入一百名蒙古骑兵的剑雨和长刀之下。 他靠火枪和功夫也许能打死一些追兵,但他最终一定会被干掉,这是必然的结局! 实际情况比俺答汗想的要更加乐观,只跑了一百多里,萧风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了望远镜里。 追兵的速度是很稳定的,这就说明,萧风那匹看似神俊的白马,已经开始跑不动了! 俺答汗大喜,命令士兵加快速度,冲上去,干掉萧风!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一代枭雄 成格尔带领的骑兵在中路冲得最快,他们渐渐逼近了萧风。 萧风显然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追上了,他慌乱的从马背上摘下火枪,回过头来冲着追兵开枪。 萧风的枪法很好,虽然距离很远,他未必能准确命中敌人,但他至少能打中敌人的马! 领头的三匹马中有两匹中枪了,马匹在高速冲击下直接滚倒在地,将来不及飞身下马的骑兵也压成了满级伤残。 成格尔凭借自己娴熟的骑术,控制着马跑了一个大s和一个小s,成功躲开了子弹。 但不管是大s还是小s,都会影响男人骑马的速度,萧风趁机又拉开了距离。过了一会儿成格尔带着的骑兵才渐渐追上来。 萧风再次回头开枪,连开数枪后,又打倒了几个追兵,再次拉开了一点距离。 反复数次后,萧风没有再开枪了,闷头向前跑。 成格尔一眼看见前面的草地上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他骑术高超,马背上单脚离开马镫,弯腰一个水中捞月,将那东西抄起来。 是包袱皮,上面还有火药的味道,成格尔大喜:“萧风没弹药了,跟我冲啊,杀了萧风,共享富贵!” 成格尔一马当先,带着中路骑兵猛追,距离萧风越来越近,成格尔尝试着弯弓搭箭,射了萧风一箭,差一点距离,落在了马后面。 萧风也听见了箭矢破风之声,情急之下,他举起火枪向后一瞄,成格尔吓了一跳,赶紧又召唤出大s来。 然而这次萧风并没有开枪,只是吓唬他而已,逼他减速后,附在马背上继续跑。 成格尔大怒,显然萧风只剩下一支空枪了,既然是空枪样子货,我还要这大小s有何用?耽误事儿! 成格尔再度逼近,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萧风头也不回,用火枪一拨,将弓箭拨掉。 成格尔大吼:“加速追,一起放箭!”自己也再次弯弓搭箭。 萧风急了,回头冲着成格尔举枪,成格尔不为所动,拉弓如满月,箭去如流星,帅! 砰!萧风的枪响了,同时成格尔的箭也飞到了萧风面前,被萧风一把抄住。 萧风随手将火枪往地上一扔,哈哈大笑,抄起鞭子猛打马屁股两下,白马长嘶一声,再次加速。 追兵被这一声枪响吓了一跳,再看成格尔在马背上摇摇晃晃,随即摔下马来。骑兵们都愣住了,一起停住了马。 拖在后面的俺答汗赶了上来,看着倒在地上死去的成格尔,和扔在草地上的火枪,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成格尔骑术精湛,为人机警,怎么会中枪的?” 离成格尔最近的几个骑兵说了刚才的经过,包括成格尔发现的包袱皮等等。 俺答汗又惊又怒又喜,惊的是萧风如此狡猾,怒的是自己心腹大将惨死,喜的是萧风这一手原本一定是给自己预备的,却因为自己的谨慎,让成格尔挡了灾。 俺答汗大吼一声:“给我追!他已经跑了两百里了,即使之前白马的减速是装的,现在他的马也一定跑不快了!” 不再装了的萧风开始全速逃命,后面的蒙古骑兵也继续全速追击。俺答汗依旧跟在队伍后面。 因为他知道,萧风虽然没了火枪,但他的功夫不可小视。 自己如果一马当先,万一萧风情急拼命,直冲自己,没准就能在被射成刺猬之前先伤了自己。 别说现在自己已经稳操胜券,根本没必要冒险,就是战场冲杀,自己也会尽量避开对方最勇猛的战士。 大汗当然应该是最勇敢的,但大汗也是最尊贵的。最危险的地方当然是要勇士们去冲锋的。 否则当了大汗之前要拼命,当上了大汗之后还他妈要拼命,那大汗不是他妈白当了吗? 草越来越高了,比起草原深处的矮草来,这里的草明显长得更好。这说明已经快到了大明的地界了。 因为大明祈雨成功,长城之外也下了雨,但超出的范围不算大,真正的草原深处都没有雨,所以才会有饥荒。 这里的草足够高,能达到歌谣里“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状态。俺答汗忽然很感慨。 如果整个草原的草都像大明边境的这样,草原也就不缺食物了,那么自己也就不用这么快和萧风翻脸了。 萧风虽然混蛋,但他还是个很有趣的人,至少比起萧芹来好得多。 如果不是他想分裂草原,想收服河套,想阻挡自己称霸的路,本来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高高的牧草,让马匹的奔跑受到了阻碍,但这对俺答汗却更有利。 因为蒙古马出生就在草原上奔驰,受牧草的影响更小。而萧风的白马虽然神俊,却是跑惯了官道的,在如此长草中显然受到的影响更大。 所以很快的,俺答汗在望远镜里再次看到了萧风的白马,跑得仍然算快,但已经和开始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俺答汗松了口气,这里虽然离大明的地盘越来越近了,但萧风再也没机会踏上大明的土地了,他注定要死在这片草原上。 又跑了三十多里后,白马越来越慢了,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萧风也不再直立着坐在马背上,而是紧紧贴着马背。 俺答汗放下望远镜,暗暗点头。萧风这种姿势,是让马最省力的方式,只有常年骑马的老司机,才知道这个道理。 人坐直的时候,人舒服,马不舒服。人趴在马背上,人不舒服,马舒服。 远路无轻担,这样超级长途的高速奔跑,任何一点让马不舒服的做法,都会浪费马的体力,让马速度变慢。 萧风把空枪扔掉,也是因为这一点,任何一点重量的减少,对疲惫到极限的马来说,都至关重要。 萧风啊,你生在中原,长在中原,又是个书生,却能这么快就掌握骑兵的诀窍,你果然是个天才。 难怪严世藩会败在你手上,难怪萧芹会败在你手上。假以时日,也许我也会败在你手上。 可惜,你太心急了,太想尽快为大明除掉威胁了,所以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在草原上挑战一个草原霸主,还是用骑马赛跑的方式。 你这相当于和关公比大刀,和刘备比哭鼻子,和吕布比干爹,和曹操比…… 还没想出来和曹操比什么,前面的白马,和马上趴着的白袍已经肉眼可见了,俺答汗有意放慢了自己的速度,喝令前面追击的骑兵。 “追上去,放箭!” 见到前面的白马越跑越慢了,左右两侧的追兵也开始向中间靠拢,三股追兵像三条贪吃蛇一样,冲向前方的萧风。 距离越来越近了,箭如飞蝗,向白马射去,白马屁股上中了一箭,痛嘶着向前窜去,但它实在太累了,速度已经到了极限。 很快更多的箭射中了它,和它背上趴着的白袍。白马身上流出鲜血,脚步歪斜着向前奔跑着。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俺答汗狐疑的举起望远镜,为什么萧风依旧趴在马背上,不出手替白马挡箭呢?有一支箭已经射在那白袍之上了啊…… 俺答汗心头猛然一惊,勒住马,然后他看见高高的草丛中站起来一个人。 他一身青衣,白袍已经不见了。手里提着一支枪,举起来对准了自己。 因为望远镜的关系,萧风手里的枪看起来几乎顶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俺答汗惊叫一声,扔下望远镜。 没有近到那么夸张,但确实很近,两人之间,最多只有二十步的距离,如果自己刚才不勒住马,现在那把枪应该就顶在自己的脑门上了。 前面的追兵还在追着白马射箭,巨额的悬赏让他们激动得全身发抖,两眼通红,一时还没发现后面发生的事儿。 时间就像停住了一样,俺答汗呆呆的看着萧风身上的马蹄印和泥土,忽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踩到了?” 萧风笑了笑:“虽然我尽量藏得靠边一点,但你的追兵队形一直在变,被一个急于抢功的家伙从旁边超车时纵马踩了一脚。 幸亏草场,他没注意到,否则低头看一眼,没准就发现我了。不过那么一大笔赏金在前面,他只会以为马是踩到了土包而已。” 俺答汗手中紧紧地握着缰绳,脚尖轻轻地蹭了蹭马匹。跟随他多年的战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极其隐蔽地向后倒退。 萧风叹了口气,端着枪瞄准,在齐腰深的牧草中大踏步的向前走去。此时前面三条贪吃蛇已经被血流满身的白马带出去很远了。 “你就别想了,这点距离,我闭着眼睛也能打中你,至少也能打中你的马。从我看到你跟在最后面,我就在一直等待草够长的地方了。” 俺答汗不敢再动了:“这把枪,你是一开始就藏在马肚子下面的吧?你另外拿一把是故意给我看的,免得我起疑心。” 萧风点点头:“我被一百个骑兵追杀,连把火枪都不拿,想来你也不信。 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拿一把,再扔掉,你会更容易相信我没枪了。” 俺答汗苦笑道:“你不惜用白马做诱饵,可你想没想过,你杀了我,你也跑不了。 你连马都没有了,那些追兵会把你射成刺猬的,你的功夫再高也没用。还不如咱俩做个交易。 你不杀我,我也不杀你,但你得认输,以后不要再管草原上的事儿,如何?” 萧风深深的叹了口气:“大汗啊,时至今日,咱两人谁也没法相信对方了。 我打赌,等你的追兵回来时,你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只有你死了,我还有活的机会。” 俺答汗看着萧风微微眯起的眼睛,知道他马上就要开枪了,当下大吼一声,用靴子狠狠一点马肋骨。 久经沙场,生死相托的战马一声不吭,用最快的速度斜刺里冲出,瞬间跑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路线! 这动作如此之快,跑动的路线如此诡异,转眼间就窜出去了十步的距离。 只要萧风第一枪打不中,再想装填第二枪,必然已经远远逃开,再也没机会了。 萧风的枪管随着俺答汗战马的跑动,缓缓的移动,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战马一个趔趄,翻滚着摔倒在地。 俺答汗的动作极其敏捷,他两脚早已脱开马镫,趁着战马歪而不倒的一瞬间,拼命跃起,滚翻在地。 枪声惊动了远处追击的骑兵,他们中比较警醒的,回头向后看去。 离得很远,看不清楚,但还是有一半忠心的骑兵放弃了前面浑身浴血的赏金,调头开始往回跑。 俺答汗在落地的时候摔伤了一条腿,但他并没有被火枪打中。 因为这匹战马太聪明了,跑的路线太好,萧风没有冒险打他,而是打中了马。 俺答汗翻身跃起,举起长刀时,萧风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左手将火枪扔在地上,右手拎着绣春刀,脸上带着怅然。 “大汗,如果你的功夫够好,能坚持到你的骑兵赶回来,你就赢了。” 俺答汗咬咬牙,高举长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声,扑向了萧风,萧风一弯腰,迅捷无伦的向俺答汗扑去。 当一部分骑兵先赶回来时,只看到了草丛中的血泊,和倒在血泊中的俺答汗的尸体,萧风不知所踪。 放眼望去,齐腰深的牧草在微风中摇摇晃晃,时高时低,一片青绿,直到天际,完全看不见哪里藏着人。 这些骑兵们怒发如狂,骑着战马四下猛冲,挥舞钢刀砍伐牧草。 一片片牧草被割断,但在这大片的草原中,想找一个藏在草里的人,实在如同大海捞针。 当剩下的骑兵终于射倒了白马,发现白马的背上只有一个绑在刀鞘上的白袍子时,顿时知道上当,也调头向回跑。 因为路上被萧风打死了几个,这不到一百个骑兵,在短暂的狂怒和悲痛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们,该怎么办?在这里继续搜寻萧风吗?还是……带着大汗的尸体回去?” “就算我们能找到萧风,他的功夫这么高,我们能杀得了他吗?这么短的时间,大汗就被杀了,大汗可是有名的勇士啊!” “就算我们杀了萧风,大汗已经死了,也不会有人赏赐我们了。那些部族首领,会不会翻脸,和明军一伙,反而杀了我们?” “我们如果带着大汗的尸体回去,那些部族首领们会怎么样?忠于大汗的部族首领是有的,可大汗死了,他们会不会变心?” “我觉得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场赌局,究竟是谁赢了。大家发过誓的,谁赢了就听谁的!” “可是萧风没有回到大同啊,他的马死了,大汗的马也死了,他肯定就藏在附近,跑不远的。 所以咱们没输!只要杀了萧风,咱们还是赢了!赌局可没说需要大汗亲手杀死萧风啊!” “可是赢了又如何呢?赌局赢了的结果是大明不再管草原上的事儿了。 大汗已经死了,新的大汗肯定会从其他强大的部落产生!之前咱们怎么攻打其他部落,他们就会怎么攻打我们!” “而且今年食物这么少,大明真的不再管草原的事儿了,新的大汗能带着我们打赢大明,抢到食物吗?”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忽然远处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长啸声。几个骑兵立刻跳了起来。 “狼群,是狼群啊。这片草场是狼群出没之地。否则这么好的草场,怎么会没人来放牧呢。” “没错,这片草场就是野狼圈,野狼最鼎盛的时候,好几个部族的牛羊群都被血洗过,咱们还派骑兵来打过狼呢。” “我记得,我阿爸就是死在那次打狼的战斗中,那些狼,太多了,太凶残了。 那次打完之后,狼群变小了,活动的范围也变小了,但这片草场轻易仍然没人敢来。” “天快黑了,在太阳落山之后,即使是骑兵队也不敢和野狼群硬碰硬啊,狼都是夜眼……” 骑兵们沉默了,其中一个威信最高的忽然大声道。 “不管怎么说,萧风是杀死大汗的仇人,咱们若是能碰上他,一定要杀了他为大汗报仇! 不过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大汗尸体带回部族,尽快让大汗的儿子继承汗位。 若是其他部族能继续拥戴最好,若是不能拥戴,咱们至少也有个大汗,不会被瓜分了!” 其他骑兵松了口气,纷纷响应。 “对,咱们这就回去,这片草原有狼群出没,萧风又没了马,咱们找不到他,狼能找到他!” “对,要不是狼群闹得那么凶,狼群吃了萧风,他就没能回到大同,那样的话,虽然大汗死了,赌局还是咱们赢了!” 于是一群人背着俺答汗的尸体,喊着“一定杀了萧风”的口号,心事重重的骑马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很远,几十步之外的草丛里,萧风站了起来,苦笑着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我不会真的需要从这里一路走回大同吧。还有几百里呢,要是真荒无人烟,不饿死也得渴死。 这帮家伙说这片草场上有野狼群?不会那么背,让我碰上吧……” 萧风拎着刀和枪,向前走了一段路,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白马,此时全身是血,被箭射成了刺猬,已经断了气。 萧风坐下来,摸了摸白马的头,轻轻将白马瞪得大大的眼睛抚合上。 “你是一匹好马,我也希望能带着你回大同去。可你跑不过它们,我也没办法了。 咱俩被追上都得死,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俺答汗除非死了,是不会放弃草原霸主之位的。我又不想让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长久厮杀,玉石俱焚。 大明要的是一个和平稳定的草原,不是一个荒无人烟,遍地尸山血海的草原。只有冒险,才能做到这一点。 将军难免沙场死,草原对一匹马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了吧,总比你老死在萧府的马厩里强。” 萧风叨咕了一会儿,见马的眼睛没有睁开,就默认它同意了自己的话,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天蓝云白,草长风缓,草原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大海,而他就像这片大海里的孤舟,却不知道岸在何方。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