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治大明》 章节目录 第一章 我竟是文臣眼里的明君 成化二十三年,太子府邸。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朱祐樘负手站在湖边看着眼前尽显诗情画意的荷塘月色,却生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由得喃喃自语地道。 一个浑身湿答答的小太监从荷塘中走上来,手里拿着一朵刚刚摘下的艳丽荷花献上道:“太子殿下,奴婢觉得此花最艳,不知可否?” “你以后便跟在孤身边侍候,先回去换衣物吧!”朱祐樘刚刚目睹这个小胖太监下塘摘荷花的全过程,便意识自己并非做梦地道。 黄盼暗自一喜,当即恭敬地拱手道:“奴婢遵命!” 旁边的贴身小太监覃从贵看着欢喜离开的黄盼,又扭头望向被捞起后的朱祐樘像多了一些主见,不由诧异地打量起这位遇事素来优柔寡断的太子爷。 朱祐樘低头看着手中刚刚摘下的鲜艳荷花,再抬头望向眼前浮起薄薄青雾的荷塘,还有刚刚被黄盼吓得闭嘴的夏虫已经重新鸣叫,无不证实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全新的真实世界。 今晚的空气明显透着一股清新,这里嫩艳的荷花如诗如画。 自己确实已经穿越了,新身份是大明王朝的当朝太子朱祐樘,即后世被文臣集团称颂的圣明君王——明孝宗。 明孝宗在位十八年间,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女色,勤于政事,重视司法,大开言路,任用正直大臣等,却是迎合文官集团对明君的人设,故而便有了文官集团沾沾自喜的“弘治中兴”。 只是作为一个网络文学的爱好者,如何还不知道建国一百多年的大明王朝宛如百病缠身的老人,弘治对文官集团的放权加剧了地主阶级的土地兼并。 正是这个时期开始,各地的官绅阶层宛如雨后春笋般涌起,像鼎鼎有名的徐阶在苏松地区便坐拥几十万亩良田。 若看不到这些深层次的王朝恶瘤还好,但自己作为现代人自然早已经看透地主阶级丑陋的嘴脸,自己还如何能做一个被文官集团忽悠的皇帝呢? 朱祐樘抬头望着眼前这轮圆月,想到几百年后无数还在为生计而忙碌的同胞,却是感到了一种使命感。 “太子殿下,太子妃还在那边等着,你再不送过去太子妃怕是要生气了呢!”贴身小太监覃从贵看朱祐樘还杵在原地赏月,当即着急地提醒道。 朱祐樘低头看着手中摘下来的荷花,再抬头望向呆在湖中凉亭赏月的兄妹四人,不由得哑然失笑。 今晚是中秋之夜,深受自己宠爱的太子妃张玉娇压根都没有过问自己,便邀请她两位弟弟和妹妹前来太子府一起中秋赏月。 跟后世很多虚荣的女子一般,不仅准备着大量吃好的招待自己弟弟妹妹,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彰显自己的家庭地位。 张玉娇对这两位弟弟可谓疼爱有加,刚刚她弟弟张延龄随口说一句想摘一朵荷花,她便直接支使朱祐樘摘荷。 朱祐樘根本没有半点太子爷的架子,对张玉娇的这个指令竟是喜上眉梢,可以说就是张玉娇的舔狗了。 他特意绕着荷塘转了一大圈,从中寻找开得最艳的荷花。 尽管朱祐樘仅仅将目标限定在池边的荷花上,但刚刚摘荷还是不慎落了水,从而给朱祐樘穿越过来的机会。 京城的八月,仍旧充斥着淡淡的热浪。 四个慵懒的身姿正躺在黄梨花木躺椅上闲聊,两边的宫女卖力地挥动着宫廷扇为四人纳凉,旁边的檀香作驱蚊虫之用。 “这个宫女好生可爱,不知叫什么名字呢?”张鹤龄已经是十五六岁的青春痘少年郎,带着几分醉意地打量前来送果盘的漂亮宫女道。 这个宫女年仅十五六岁的模样,中等身材,显得肉嘟嘟的,一张可爱的鹅蛋脸,肌肤胜雪,特别那双眼睛大而有神,穿着白色立领纱衫和兰色百褶裙。 作为太子府最卑微的宫女,特别今晚是由于人手不足才被允许到内宅送果盘,此刻显得十分的拘谨。 只是面对太子妃娘家弟弟突然询问姓名,偏偏对方语气带着几分挑逗的味道,让她既是紧张又感到气恼。 “你是哑巴了吗?我大弟问你话呢?”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张玉娇的眉头蹙起,当即便厉声呵斥这位不识抬举的宫女道。 面对着太子妃的呵斥,加上旁边年长的宫女使劲地递眼色,牛蒙蒙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奴婢叫牛蒙蒙!” “牛蒙蒙?好名字!”回到凉亭的朱祐樘听到这个宫女好听的声音和名字,便忍不住进行称赞道。 尽管太子妃张玉娇相貌和衣着都透着几分贵气,但跟眼前这位可爱的宫女相比,反倒是后者更显得赏心悦目。 特别这个宫女嘴角处有一颗淡淡的痣点,在俏皮的同时亦是透着几分美感,而这双眼睛清澈而充满着纯真。 牛蒙蒙侧身对着突然出现的太子爷,在听到对方对自己名字认可显得十分开心,但只能低着头盯着那双出现的脚。 “让你摘一朵荷花还如此磨磨蹭蹭,你是怎么做人姐夫的?”张玉娇对朱祐樘做事效率本就感到不满,此时更是怒火中烧地指责道。 咦?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不由得打量这个一度让这具身材原主人沦为舔狗的女人。 这个女人年约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确实是已经长开了,五官显得十分精致,特别修长的眉毛透着几分女王的气质。 尽管这个女人的容貌确实属于上上之选,但这个脾气根本不是自己的菜,而且这般指责自己这位太子爷真的可以吗? “太子妃,太子殿下刚刚很用心挑选荷花了,方才摘荷花还不小心落了水呢!”覃从贵见状,当即站出来帮忙解释道。 张玉娇并不领情,反倒捏着自己的琼鼻嫌弃地摆手道:“只不过让你做点小事,结果还能如此毛手毛腿!你们还愣着做甚,快将太子殿下带回去洗澡,身上都臭死了!” “是!”覃从贵等人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当即便尊敬地领命道。 朱祐樘发现这里说话算数的竟然是这位太子妃,而自己这位太子爷敢情已经沦为摆设,这还是自己印象中三从四德的封建社会吗? 只是自己终究刚刚穿越过来,现在还不宜做出太大的改变。 说到底,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事,权当任由家里的狗吠得凶一些便是。 朱祐樘并没有吭声,发现牛蒙蒙飞速瞟自己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顿时觉得这个宫女确实很可爱,便跟贴身太监覃从贵前去沐浴。 “大姐,太子姐夫刚刚看起来像不开心了呢!”张玉灵看着朱祐樘离开的背影,却是担忧地提醒道。 “下去!”张玉娇对牛蒙蒙呵斥一声,而后对自己的妹妹不以为然地道:“嬷嬷说得对,这男人就不能对他太好,你且看姐姐如何拿捏他便是了!”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她早已经将这位优柔寡断太子爷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更是知道如何能够让对方服服帖帖。 朱祐樘洗澡从浴室走出来,守在外面的覃从贵显得为难地道:“太子妃说了,不许你今晚到她屋里睡!” “那我睡哪?”朱祐樘隐隐记得那是自己房间才是,但还是脱口而出地询问道。 覃从贵显得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朱祐樘,当即便小心翼翼地道:“太子妃让你睡书房!” 朱祐樘并没有吭声,当即便举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敢情历史上的孝成敬皇后是这般强势又不讲理的女人,但历史上的弘治帝为何还要为这种骄横的女人守身如玉呢? 当夜,书房的灯火一片敞亮。 身穿皇家服饰的朱祐樘并没有急于到里间的房间休息,而是坐在书桌前挑灯夜读,认真地翻起了《资治通鉴》。 记得某位伟人说过: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章节目录 第二章 何以治国 次日上午,北京城迎来一个阴沉沉的糟糕天气,那座位于中央的金碧辉煌紫禁城亦失去了一些颜色。 鸟瞰整座紫禁城,从午门城楼而过,便是位于广场中央的五座金水桥,然后是气势恢宏的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和谨身殿。 乾清宫位于三大殿中轴线之后,这里是大明皇帝的指定居所。 “万妃!” 躺在龙床上的朱见深出神地望着屋做出过什么显赫的功绩,显得不动声色地表态道:“孤谨记之!” “太子殿下圣明!”刘健虽然早知道朱祐樘是听话的乖学生,但看到朱祐樘表现得如此乖巧,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大喜地拱手道。 刚刚皇宫已经传出一则十分确切的消息,老皇帝现在已经病重,此次很可能是真要驾崩,所以眼前这位虚心纳谏的太子即将登基。 只要事情进展顺利的话,那么朝堂必定迎来一场大洗牌。 以万安为首的媚党必定倒台,厂卫将不被陛下重用,那么整个天下将由他们这帮清流官员彻底掌握。 朱祐樘将沾沾自喜的刘分健看在眼里,却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文人和统治阶级的盛世,老百姓依旧是盛世之下无人问津的垫脚石。 只是随着两个灵魂的融合,他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做了一个梦的朱祐樘,自己如何还能让属于自家的天下任由这帮文臣引向深渊呢? 章节目录 第三章 文臣不同意啊 待到下午时分,天空仍旧还是阴沉沉的。 刘健显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在谢迁做了一个补充性教学后,便轮到左庶子张升前来充当日讲官了。 张升是成化五年状元,江西南城人士,历任翰林修撰、詹事府左赞善、詹事府左谕德,于去年进入太子府担任日讲官。 跟已经身居要职且强势的刘健不同,张升则是一个不算太过得志且低调的官员,教学上的态度明显要谦和许多。 “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同归乎胜而已矣。若攻不知守,守不知攻,不惟二其事,抑又二其官。” 张升并没有大讲治国之道,而是按部就班地向朱祐樘讲《武经七书》中的《李卫公问对》,正在讲解着军事中攻守关系。 相传《李卫公问对》是由唐初著名军事家李靖编写,是唐太宗李世民与李靖讨论军事问题的言论辑录,所以这一节算得是皇家的军事课程。 朱祐樘对兵事有些兴趣,特别对于古代的军事,固而听得十分的认真。 不论是要面对即将完成统一蒙古的达延汗,还是要应对全新的海战局面,这都需要他具备一定的军事才能。 朱祐樘听着听着突然感到不对劲,不知张升的军事水准不行,还是张升认为自己的军事水准拉胯,竟然一直在自己面前照本宣科。 “太子殿下,你觉得臣讲得可够详细乎?”张升敏锐地发现今日的太子有点不一样,当即便好奇地询问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这是担心自己理解不了,便索性直接询问道:“张师,你认为当今大明谁最擅于统军?” 虽然自己这个时期被定为弘治中兴,但军事其实很拉胯,亦是整个大明王朝遭受蒙古次数最多的时期之一。 仅以弘治元年为例,正月密云急报,四月辽东遭犯,五月永宁城被洗劫一空,同月鞑靼部小王子达延汗带领部众到达大同一带开始挑衅大明。 文官集团掌控的朝堂通常都是以和为贵,面对达延汗的威胁和洗劫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牺牲边地安定来换取江南的诗情画意。 朱祐樘自然不打算牺牲边地换太平,更不可能将具备重要军事价值的河套地区被蒙古占据,而是要让大明成为一个军事强国。 只是要打造一个军事强国,除了拥有足够的经济基础外,还需要培养相应的人才,特别是优秀的将领。 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今培养军事人才的黄埔军校可以往后推移,但现在便要着手物色一些拥有即战力的帅才。 “太子殿下,不知你意欲何为?”张升终究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状元郎,当即便十分警惕地道。 朱祐樘知道张升是一个有血性的官员,当即便坦然地道:“强国必须强军,军强才能国安!” “太子殿下,此话是谁跟你说的?”张升的眼睛一瞪,显得难以置信地道。 朱祐樘故意笑而不答,却是眉毛微挑地道:“张师以为不妥?” “此话精辟!若是殿下能重视强军,此乃大明百姓之福也!”张升的膀胱高涨,当即兴奋地表态道。 朱祐樘并不是要跟张升探讨强军之策,便是认真地打听道:“依张师之见,本朝何人可以委以重任?” “现在被贬谪安陆的王越是大明统军大才!只需重用此人,便可保大明边陲安定!”张升犹豫了一下,便一本正经地拱手道。 朱祐樘深深地打量了一眼张升,知道张升并没有固守文官集团的利益,显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王越出生于河南浚县一个普通农户家庭,虽然出身寒微,但很小便展现神童的属性,因而被县学重点培养。 年仅二十五岁便金榜题名,在他的仕途中,却是跟文官集团渐行渐远。先是公然反对内阁罢西厂,而后因交结宦官而受文官诟病和排挤。 成化十六年鞑靼部亦思马因犯边,成化帝命朱永为平虏将军、总兵官,由汪直监军,王越提督军务,前往征讨亦思马因。 到达大同后王越获得一条情报鞑靼部达延汗巴图蒙克的王庭设在威宁海,王越和汪直亲率两万精兵出关,昼伏夜行二十八日抵达威宁海兵掩杀获大胜,达延汗巴图蒙克仅以身逃。 威宁海一战后,王越获封威宁伯,世袭,岁禄千二百石。 只是王越和汪直都被针对了,而文官最擅于挑字眼,“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并非清朝才有。 成化十九年,王越因“作诗怨望”而被下诏夺爵除名,谪居安陆。 虽然王越上疏鸣冤,但满朝文官竟无一人站出来替他说话,致使现在已经在安陆呆了将近四年之久。 “太子殿下,属下曾拜读王越的诗作,王越的诗作其实颇多,但多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其中并没有怨望和影射陛下!”张升看着朱祐樘的反应,便选择站出来替王越说话道。 朱祐樘知道张升跟王越并没有什么交集,显得似笑非笑地询问道:“张师,你这是要向孤举荐王越吗?” “是!王越虽性情孤傲,但从不结党营私,对大明亦是忠诚,对社稷更是有功!若太子殿下将来登大宝,可起复此人,九边可保安定!”张升迎着朱祐樘的目光,当即便选择将心里话说出来道。 敢情不仅王守仁视王越为偶像,眼前这位张升对王越亦是十分钦佩,否则不会在自己面前如此推崇王越。 朱祐樘至今不清楚为何朱见深要弃用王越,但王越的军事才能已然是得到后世公认的,只要此人能为自己所用,确实是总制三边的最佳人选。 安陆,结屋山岩下。 这里原先有一个被竹林环抱的小村落,自从搬来一户人家后,前些年便明显多了一些慕名而来的士子。 欲问黄花借落英,老从篱下避虚名。 可怜世态如云变,安得人心似水平。 终日遣怀唯仗酒,几年绝口不谈兵。 溪山只在衡门外,嬴得清闲了此生。 …… 一个身材高大且俊郎的老头手捧一壶茶躺在竹椅上,望着一行大雁从秋高气爽的蓝天飞过,显得有感而发地作诗道。 此人正是曾经威名赫赫的威宁伯王越,只是因被弹劾“作诗怨望”,而今已经谪居这里已经四年。 “爷爷,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新君将你官复原职,还恢复了咱们家威宁伯的爵位!”王煜拍马过来,显得十分亢奋地道。 王越的脸色一沉,当即便认真地说教道:“你休要胡言乱语,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岂可枉论新君!” “这不是没有其他人,孙儿才敢跟你说的这个梦吗?”王煜再度确认周围没有人,便继续认真地道:“爷爷,你曾经跟孙儿说过:当年陛下并非是因为诗作而治罪于你,而是陛下担心太子殿下无法掌控你,所以才效仿太祖帮太孙除掉有威胁的军阀!若真是新君继位,新君会不会起复你呢?” “你爷爷起复不了!且不说太子殿下远远没有当今圣上的雄心壮志,朝中的文臣亦不会让你爷爷回去,顶多赦免你爷爷的罪责罢了!”王越喝了一口茶水,显得人间清醒地道。 王煜相信自己爷爷对时局的判断,便是失望地拍马离开了。 王越看着王煜拍马离开的身影,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不仅自己孙儿王煜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其实昨晚自己同样做了一个相似的梦,似乎真的预示着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将要发生。 章节目录 第四章 一帝落百官肥? 一连数日,京城的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紫禁城,乾清宫。 四个龙纹铜炉升起袅袅青烟,致使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宫女和太监进进出出,御医和大臣往往来来,这里显得好不热闹,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愁容。 随着一声声呕吐声音传出,宫女端着铜盆跪到床前,太监韦兴轻拍着龙背,而后御医刘文泰接过铜盆再度研究呕吐物。 身穿黄色亵衣的朱见深将喝进肚子里的汤药全部呕吐出来后,整个人无力地躺靠在床头上,却是知道自己恐怕时日不多了。 他的一生幸或不幸,虽然年仅三岁便被立为皇太子,但那时父皇已经成为了瓦剌的俘虏,次年便被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和叔叔掀起了皇位之争,自己身处于漩涡的中心地带而饱受煎熬,最终还落得了一个口吃的毛病。 自继任大统后,皇父留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王朝。 由于天灾不断,两广的瑶族大藤峡起义、四川湖南的苗族起义和荆襄地区流民起义等内乱层出不穷,而蒙古鞑靼进驻河套地区和不断侵扰九边,即便弱小的建州女真亦是开始滋生事端。 面对明朝内忧外患的局面,自己亦是兢兢业业地走强军路线,平定四方努力打造一个属于华夏的太平盛世。 只是文官集团不过是叶公好龙,亦或者他们想要的其实仅是士大夫的盛世,对自身的利益是锱铢必较。 虽然自己设立西厂有效地打击了官员的贪腐问题,但同时激化了自己跟文官集团的矛盾,此后便处处受到文官集团的掣肘,而自己亦开创了“视朝即退”的早朝模式。 自己为大明盛世努力过奋斗过,亦因为对文官集团感到无能为力而颓废过,二十三年宛如浮光掠影般从眼前一闪而过,一切都像是大梦一场。 虽然没能为大明开创盛世,但自己抵御蒙古外敌挺起了华夏的脊梁,对建州女真几近灭族,亦算是无愧于天下百姓。 罢了,就这样吧! 朱见深感到身体无比的难受,自己终究还是肉体凡胎,而失去毕生所爱更是成了孤家寡人,或许死亡亦算是一种解脱。 若说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大概便是自己朱家这个天下了,太子其实并非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 “皇儿,你真要这么去了,让娘亲如何是好啊?”周太后闻讯来到榻前,对床上的朱见深悲切地道。 周太后是明英宗朱祁镇的贵妃,北直隶顺天府昌平州人士,在朱见深登上皇位后,她母凭子贵跟原来的钱皇后并尊太后。 尽管现在眼看就要尊为太皇太后,但今年不过年仅五十七岁。由于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是五十岁的模样。 她有着北方人的体格,额头颇宽,眉毛修长,皮肤显得白皙,身上既显贵气又透着几分女强人的气息。 朱见深虽然知道皇家的亲情淡薄,但看到自己的生母如此悲切亦是于心不忍,便进行安慰道:“母后,朕已将宫中诸事安排妥当,即便朕去矣,你生活亦是无忧,无须如此难过!” “皇儿,你怎么能先母后而去啊?若是你真的去了,太子年幼,这大明的天下又当如何是好啊?”周太后的两行热泪挂在脸颊上,却是紧紧抓着朱见深的手埋怨道。 朱见深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心里所属意的继承人并非优柔寡断的太子,只是现在年纪最大的兴王才刚过十岁,还不如已经年满十八岁的太子朱祐樘。 至于母后所说的“太子年幼”,虽然朱祐樘现在确实还像是个孩子,但这话无疑透着别样的心思。 朱见深知道而今能信的人并不多了,为了让自己的娘亲更加安心,便做出一个决定道:“钱义,进来吧!” “奴婢在!”钱义从外面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跪下道。 朱见深轻叹一声,便对钱义进行交代道:“若此次朕去了,你今后便听从太后差遣,敬她如敬朕!” 守在旁边的御马监掌印太监梁芳见状,便知道陛下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对任何一个王朝而言,京军的掌握权无疑都是至关重要的,掌握京军不仅能够左右朝局,甚至还能自立为帝。 大明京军最主要的兵力便是五军营、神机营和三千营,俗称“三大营”。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本朝至今还保留着“三大营”的编制,但“三大营”早已经是名存实亡。 景泰元年,兵部尚书于谦对京营编制进行改革,从“三大营”中挑选精锐十万,设立十团营,每营设总兵官。 自此,被抽走全部青壮的“三大营”已经沦为空壳,即现在京军嘴里的“老家”。 朱见深登基后不久,先罢“十团营”,后设“十二团营”。由于跟文官集团关系逐渐恶化,他不再将十二团营交给兵部尚书或都察院左都御史提督,而是改由内宫太监来提督。 第一任十二团营的提督太监是汪直,在汪直受文官集团攻击被贬南京后,改由司礼监秉笔太监钱义接任。 朱见深现在让钱义今后听从周太后的指令,其实等同于将京营的兵权移交到周太后手里,由周太后来确保新老朝顺利交接。 周太后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虽然这是她此次想要的结果,但脸上仍旧保持着一副十分伤心的表情。 “遵命!”钱义抬头望了一眼周太后,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原以为陛下会让自己听令于太子,不想是要求自己对将太子一手带大的周太后唯命是从,但这已然不该是他考虑的事情。 傍晚时分,一个轿子从紫禁城的方向归来,在穿过长长的西长安街后,七拐八绕便来到槐树胡同前。 身穿一品官服的刘吉闭目养神地坐在轿中,虽然现在已经年过六旬,但皮肤保养得很好,留着漂亮的长胡须,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自成化十八年刘珝被他和万安联手挤走后,内阁便仅剩下他跟万安两人,而他毅然成为高高在上的内阁次辅。 跟很多年少不得志的官员不同,他年仅二十一岁便高中二甲进士,先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学习,而后历官翰林编修,于天顺四年进入太子府担任日讲官。 正是依仗这层师生关系,他在成化帝可谓如鱼得水,于成化十四年进为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 整整九年的时间,他从当初进入内阁的懵懂宰相,而今已经成为了整个大明王朝最为优秀的政客。 只是刚刚太医已经透露陛下活不过三日,这既是机会亦是挑战,这个像一潭死水的朝堂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恭迎老爷回府!” 轿子轻轻落在前院中,在管家掀开轿帘的时候,外面便传来全家人恭迎的声音。 刘吉并不好女色,而今仅是一妻两妾,生下四儿五女,对于每日都会在这里迎接自己归来的妻儿轻轻颔首。 正室吉氏迎上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汇报道:“老爷,家里刚刚来了贵客,妾身已经安排在后院等您了!” “好!”刘吉暗自一喜,当即朝着后院走去。 由于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后院的荷池被淡淡的暮色所笼罩,只是那盛花的荷花反倒显得更加的圣洁。 在那一座精致的湖亭中,一个年近五旬的高大男子正在石桌旁品茶,而旁边正是刘吉的儿子刘韦相陪。 刘吉远远见到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当即如沐春风地道:“朱指挥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卑职见过刘阁老!”朱骥看到过来的刘吉,亦是站起来恭敬地拱手道。 朱骥是锦衣卫指挥使,父亲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千户,只是有幸原兵部主事吴宁说谋,娶了原兵部尚书于谦的女儿。 虽然因为岳父于谦被杀而受到诛连贬谪地方,但成化帝即位便被赦免复职,而后一步步爬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上。 刘吉递给儿子刘韦一个眼色,刘韦心领神会地朝着自家的宝库而去。 管家送来茶盏,刘吉对站立的刘吉抬手道:“朱指挥,你跟我是同乡,无须如此拘谨,快请坐!” “刘阁老,您先请入坐!”朱骥并没有落座,而是理清主次地道。 刘吉对朱骥的姿态很是满意,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朱指挥,实不相瞒,今日将你邀请前来寒舍是想要你替我好好调查一个人!” “何人?”朱骥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但还是认真地询问道。 刘吉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便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随着朱见深病危,而当今太子朱祐樘是一个十分容易掌握的人,这个朝堂已然正在酿造着一场大风暴。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漩涡外的太子府 京城暗流涌动,只是太子府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身穿华服的漂亮女子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正是慵懒如妖地躺在塌上,用雪白的指间缠绕着黑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挑选呈在眼前的金银钗。 跟天下女子一般,对漂亮的首饰是情有独钟,而今她已经成为这间京城最大金铺百信斋的大主顾。 张玉娇从盘中拿起一款漂亮的金凤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地询问道:“太子睡在书房几天了呢?” “回禀太子妃,已经有五六天了!”包子脸宫女小紫知道太子妃这是要对太子开恩,当即欣喜地回答道。 张玉娇把玩着手中那支雕着金凤的钗子,显得漠不关心般地询问道:“太子这些天有没有对谁不老实?” “没有!太子殿下这些天都是很早起来晨练,然后跟往常一般到日讲堂上课,并没有对谁不老实!”小紫当即如同拨浪鼓般摇头,显得十分认真地回应道。 “这支不要,其余通通留下!”张玉娇将手中的珠宝金钗递给旁边的宫女,而后对宫女小紫吩咐道:“今晚就别让太子继续睡书房了,安排他回来睡吧!” “遵命!”小紫的眼睛顿时一亮,当即便是表态道。 太子府上空多日的阴云似乎要散去,被太子妃冷落的太子朱祐樘终于迎来恩典,今晚不需要再睡书房了。 朱祐樘已经慢慢适应这个新身份,每天都呆在太子府里,除了上课外,其他时间都是在书房中翻书,同时结合前世的记忆整理出一些有用的知识点。 在此期间,不仅徐溥时常过来给自己灌输治国理念,甚至翰林待读学士刘健亦是过来凑了热闹,更是在装作无意间提及了被贬的原司礼印掌太监怀恩。 按说文官和太监是天生敌对的群体,但其实并非绝对。 怀恩出身苏州大族戴氏,其族兄兵部侍郎戴纶被下令乱棍打死,其父戴希文时为太仆卿和叔父河南知府戴贤皆被抄家系狱,而他被阉割为宦官,赐名怀恩。 正是如此,虽然怀恩是太监没错,但其实还是属于文官集团的一员。 朱祐樘意识到有着一张无比庞大的关系网,自己所面对的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想要彻底掌握这个朝堂绝非易事。 “太子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用午膳!”覃从贵虽然不再是朱祐樘的贴身太监,但毅然已经成为太子府的膳食管事太监,正是恭敬地迎接朱祐樘道。 朱祐樘看着饭桌十分清淡的菜肴,当即困惑地询问道:“这一两天则罢,为何膳食天天如此寡淡?” 此话一出,在场的太监和宫女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当即便将目光落在负责膳食的覃从贵身上,只是覃从贵像便秘般不敢说一言。 其他太监和宫女纷纷低下头,毅然是不敢接这个话。 朱祐樘的脸色顿时更是凝重,倒不全是这没有多少油气的食物给闹的,而是感觉大家太不将自己这位太子当一回事了。 “太子殿下,我听说太子府库现在的银两已经所剩不多,所以我们所有人的膳食都要精打细算,你这个已经很好了!”牛蒙蒙看到大家都不敢说话,便忍不住站出来透露实情道。 只是此话一出,包括黄盼在内的太监和宫女都怜悯地望向牛蒙蒙。 朱祐樘看着这个宫女的眼神格外清澈,却是十分疑惑地道:“孤记得今年开府之初,父皇给太子府拨了足足一万两!” 覃从贵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只是发现牛蒙蒙竟然还敢继续说的样子,当即便猛地使眼色并摇头。 “太子,是这样没错!不过太子妃的花销太多了,她不仅买了很多的金银首饰,而且还给她娘家人很多……” 牛蒙蒙的脸色一正,当即便掰着手指宛如管家婆般计算起来,只是旁边覃从贵一声声的重咳,终于让她意识到这些话似乎不能乱说,这才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朱祐樘望向像得了肺痨的覃从贵,便是不满地道:“覃从贵,你真得了什么恶疾,今后就别再出现在孤眼前了?” “太……太子爷,没……没有的事!”覃从贵急忙停止咳嗽,便是连连摆手地道。 朱祐樘看着眼前八素一汤,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 自己这个太子府的财政紧张,并不是岁赐出了问题,而是迎娶进来一个挥霍无度的太子妃。偏偏地,这位太子妃还要接济娘家人。 有鉴于汉朝外戚干政的危害,太祖在打下江山后,便通过限定皇子婚娶对象为小门小户来防止外戚做大。 张玉娇的父亲张峦以乡贡进入国子监,其堂兄张岐是原辽东巡抚,但终究不属于世家士族,故而只算得上是中等之家。 张玉娇是张家长女,跟朱祐樘刚刚成亲半年,说两人有多深的感情自然不可能。在掌握太子府的财政大权后,虽然一万两看似不少,但这银子自然经不过她如此挥霍,而今自然是要捉襟见肘了。 朱祐樘不由得苦涩地摇了摇头,自己身体前主人太过纵容对方了。 且不说普通家庭都不能如此,更何况是帝王之家。在原先历史中正是由于过于宠溺张皇后,所以留下一个胡闹的正德,更是断送了自己这一脉的江山。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清汤寡水,满桌只有那一碟羊肉水晶饺才有点荤味,便是伸出筷子夹起了一个。 咕…… 站在旁边的牛蒙蒙看着朱祐樘筷子上的羊肉水晶饺,肚子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显得很不好意地低下了头。 朱祐樘听到这个动静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注意到一排宫女只有牛蒙蒙害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覃从贵亦是听到了动静,却是严厉地瞪了一眼牛蒙蒙。 朱祐樘知道这下面的宫女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便指着那盘羊肉水晶饺盘道:“牛蒙蒙,你对孤十分忠心,这盆羊肉水晶饺便赏给你了!” “啊?”牛蒙蒙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难以置信的模样。 覃从贵却是不太喜欢这个性格显得大大咧咧的宫女,当即便提醒道:“你还不谢太子爷的恩赏?” “谢太子爷的赏赐!”牛蒙蒙一度怀疑自己听错,这时便急忙进行谢礼道。 一盆羊肉水晶饺,对太子爷几乎是每日能吃到的菜肴,但对她却是许多没有吃过的油腥,却是她梦寐以求的食物之一。 牛蒙蒙在接过那盆羊肉水饺,当即便将一只羊肉水饺塞进嘴里,肉墩墩的脸蛋显得更肥了。却是突然发现覃从贵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便急忙端着那盘羊肉水饺闪出了门外。 在场的宫女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宫廷礼仪都是跟谁学的? 朱祐樘看到吃得如此开心的牛蒙蒙,直到这个时候才感受到自己是大明王朝的太子爷,是这个太子府说话有份量的主人,更是能给其他人创造幸福的储君。 哐! 饭厅所发生的事情自然逃不过太子妃的眼线,得知朱祐樘竟然不满伙食后,张玉娇当即便将手中把玩的瓷瓶摔得粉碎。 “太子妃,那个牛蒙蒙着实可恶,我看她就是想勾引太子爷!”一个年长的宫女打着小报告,当即便添油加醋地道。 只是话音刚落,旁边的宫女小紫当即训斥道:“休要乱说!有太子妃在,她丁点姿色怎么可能如此不自量力勾引太子爷!” “是,奴婢失言!”打小报告的年长宫女当即认错道。 张玉娇对这名打小报告的宫女大手一挥,等这名宫女离开,便对身旁的宫女小紫赌气地道:“你让太子殿下今晚继续呆在书房,老娘还不伺候他了,让他今后哪凉快上哪呆着去!” “是!”小紫深知张玉娇的强势,当即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道。 只是这个事情又能怪得了谁?若是太子爷今天没有问起库银的事情,且离那个叫牛蒙蒙的宫女远一些,那么今晚他就能跟太子妃重归于好了。 朱祐樘当夜杵立在院中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张望,按说此时应该将他这位太子召进宫里相伴了,但偏偏世人似乎已经将他这位太子遗忘了。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他这位太子是真的可有可无,亦或者是最理想的傀儡。 章节目录 第六章 太子入宫 次日天刚蒙蒙亮,乾清宫再度热闹起来。 以内阁首辅万安为首的重要朝臣被传召,隔着那一道厚厚的珠帘,他们对龙床上的朱见深行君臣之礼。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今陛下驾崩在即,很多官员亦是流下了眼泪,甚至还有捏着大腿不断抽泣。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面对这帮伤心欲绝般的大臣,便是轻声地传达圣意道:“陛下说了,以防天下动荡、京城突生变故,请各位大臣移步东暖阁跟太后相商防务之事!” 帝国权力的交接无疑是重中之重,而今最重要的无疑是京师的布防了,朱见深确实是一个十分清明的君主。 “臣等领命!”万安希望朱见深康愈的幻想破灭,显得十分悲切地叩首道。 此次被召进宫里的重臣是首辅万安、次辅刘吉、礼部尚书周洪谟、兵部尚书余子俊、礼部左侍郎李孜省和翰林学士徐溥等,已经代表着文官集团的中坚力量。 万安正要带着在场的官员前往东暖阁,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地道:“太子?对,太子殿下!即刻传召太子殿下入宫伴驾!” “刚刚太后已经派人前去太子府了!万阁老,请吧!”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陈准戏谑地望了一眼万安,却是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刘吉看到这个后知后觉的上司,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这位首辅还当真是已经老糊涂了。 年过七旬的万安意识到自己确实冷落了太子,不由得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显得垂头丧气地前往东暖阁。 此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么必定会惹恼新君,届时自己的位置恐怕是真的不保了。 圣意来到太子府,这座平静的太子府亦是泛起了小小的波涛。 虽然都知道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但除明太祖和明太宗外,明仁宗朱高炽的寿命是48岁,明宣宗朱瞻基的寿命是37岁,明英宗朱祁镇是37岁,明代宗朱祁钰是29岁,而当今圣上今年已经是40岁。 若按这个规律,那么当今圣上已经算得上是“高龄”了。 这里的太监和宫女都算得上是从龙之人,在意识到太子爷很可能继承大统后,终于明白谁才该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覃从贵是太子府主事太监覃吉的干儿子,得知宫里来人来,却是第一时间跑到内宅向朱祐樘通禀这则消息。 朱祐樘的脸上显得无忧无喜,便停下手中的毛笔,眼睛顿时变得坚定起来:终于来了! 自己的出现终究没有产生蝴蝶效应,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然是如期而至。 却不知是张玉娇还在睡梦中,还是府里的太监和宫女已经醒悟谁才该是这个宅子的主人,看待朱祐樘的眼神毅然变得不同了。 朱祐樘在接到圣意后,便乘轿前往紫禁城。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刻的京城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氛围。 虽然成化帝在文官集团的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对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而言,成化帝给他们带来了安定和人身保障。 除了边关的稳定外,由于成化帝重用宦官打击地方的贪官污吏和恶绅,从而让他们百姓有冤可伸。 若不是刘大夏一把火烧了郑和下西洋的材料和文档,致使成化帝修建宝船下西洋的计划破产,不然而今大明都可以跟西洋进行贸易了。 正是如此,得知成化帝即将驾崩,京城的百姓都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朱祐樘跟随传旨太监来到午门前,从午门的左腋门进入紫禁城。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广场和中央五座汉白玉制作的金水桥,还有前方那座沐浴在朝阳中的奉天殿,顿时感受到了属于这时代皇家庄严的肃杀之气。 尽管前世参观过故宫,但此刻站在这里却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特别这里显得更加崭新和时代气息。 朱祐樘跟着小黄人沿着宫道一路前行,很快穿过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而后来到了乾清门前。 “太子爷,请跟随奴婢进去吧!”梁芳亲自来乾清门前迎接,对等候在这里的朱祐樘恭敬地说道。 朱祐樘知道眼前这位便是掌管宫廷财权的御马监掌印太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跟随对方走进乾清门。 乾清门跟乾清宫有着一条笔直的甬道相连,甬道两侧设有汉白玉石雕栏杆,两边的露台陈放铜龟、铜鹤各二,日晷、嘉量各一,宝鼎四个,东西两侧文石台上置社稷江山金殿。 这里像是一个放大版的四合院,左边算是东厢房,右边算是西厢房,而甬道的那一头正是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的乾清宫殿。 由于乾清宫建在汉白玉石台基之上,走到甬道尽头的中央是一面丹陛,左右两侧是汉白玉台阶。 朱祐樘穿过长长的甬道,在踏上台阶后,便进入乾清宫的正门。前厅设宝座,宝座上方悬“敬天法祖”匾,是皇帝接见大臣的场所之一。 乾清宫面阔九间,进深五间,自台面至正脊高二十余米,建筑占地面积约一千四百平方米。乾清宫作为后三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中的第一座宫殿,其规模远超常人的想象。 朱祐樘跟着梁芳绕过前厅,不久便来到后面一间寝室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只是此时珠帘直垂,压根看不清龙床中人的容貌。 “长子樘敬问父皇陛下圣安!”朱祐樘面对着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亦是规规矩矩地跪礼道。 朱见深此时已经变得十分虚弱,却是由梁芳传话道:“圣躬安!太子殿下,陛下让你进来答话!” 朱祐樘走进里间,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成化帝。只是明明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但头上已经染了许多的白发,五官已经显得无比枯瘦。 朱见深已经多日没有进食,此刻嘴唇龟裂,只是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出现,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 尽管眼前的儿子不是自己理想的接班人,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以这种宽仁的性格想必能让文官集团安心帮着共治朱家的江山。 朱见深握着朱祐樘的手,显得言真意切地道:“朕疾不可为矣,今后诸事可跟皇太后相商,咱们朱家的江山便能交给你了!” 东暖阁,此时空气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太后,今勒令十二侯加强督军即可,临阵调将乃兵事大忌!” “非也!今京城人心浮沉,十二团营军心动荡,京城不安则天下乱!今更要调任可信之人,可保京师安稳!” “元辅大人,原十二团营提督汪直在军中威望甚高,传言他最近已潜回京师,谋逆之心不可不防也!” …… 由于周太后打算重新任命十二团营都指挥使,此举当即遭到以内阁首辅万安为首的官员反对,但这项决定却得到次辅刘吉为首官员的鼎力支持。 虽然万安和刘吉是正统十三年的同年好友,在内阁更是共事多年。只是两位权臣如今是渐行渐远,特别万安投靠万贵妃成为媚党,而爱惜羽毛的刘吉已经慢慢成为清流的领袖。 现在眼看着成化帝就要崩天,双方的矛盾自然而然地激化。 周太后借着汪直潜回京城的传闻,当即一锤定音地道:“今陛下病重,防有奸人作妖,十二团营理当重新调配都指挥使!钱公公刚刚提交一份调遣名单,哀家认为没有问题,若诸位臣工没有异议,便由兵部提交陛下定夺吧!” 兵部尚书余子俊听到周太后提及到自己掌管的兵部,于是明白自己为何被叫进皇宫,敢情这朝堂步步都是棋啊! 在十二团营的具体操练中,毅然是由各营的都指挥使完成。现在十二团营提督钱义听从周太后,若是周太后再掌控十二名都指挥使,那么便彻底操控这支京军了。 只是如此任命,历来精明的陛下会同意这项调令吗? “臣谨遵大后懿旨!”刘吉扭头望了一眼万安,当即便带领自己的人表示支持地道。 章节目录 第七章 帝崩 乾清宫里间寝室的炉壶升起袅袅的青烟,整个房间充斥着檀香味。 梁芳看到陛下和太子正在交谈,便轻轻地退到珠帘外面,同时将闲杂人等全部打发离开。 跟那些已经开始寻思后路的太监不同,他如今只是单纯地希望陛下能够好好跟太子道别,最好不要带着遗憾离开。 虽然这位皇帝不符合史书上的明君,但他却是知道成化帝并不是糟糕的君主,而是一个有着主见的好人皇帝。 或许正是这一个原因,哪怕成化帝明知道重用他们这些阉人会遭到史书的唾弃,但他还是坚持重用创建西厂整顿官场贪腐问题。 只是世间都是如此这般不公: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位好人皇帝壮志未酬身先死,而今将由这位单纯的太子爷掌舵,大明王朝的前景恐怕不能乐观。 朱祐樘的情绪终究受到身体原主人的影响,对着病床上的朱见深情真意切般地道:“孩儿望父皇康愈!” “父皇已经油尽灯枯,今后朱家的江山便靠你了!只是你心志不坚,性情过于纯真,天下何以致治?朱家江山何以永昌?”朱见深显得欣慰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却是忍不住担忧地道。 在现在这个时代,哪怕是贵为一国之君,但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着实是太难了。 即便自己想要彻底掌握朝局,结果还是被迫向文官集团妥协。不仅无法效仿成宗下西洋,而且还被迫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汪直贬到南京,自己更是落得一个心灰意冷的下场。 自己这个儿子如此的单纯,压根不懂人心险恶,甚至相信文官虚构垂拱而治的那一套,必定会被那帮文臣玩得团团转。 朱祐樘看到朱见深眼睛中的那份遗憾,当即便是认真地表态道:“父皇,孩儿不会让你失望,一定会掌控这个朝堂,为朱家王朝开创一个崭新的盛世!” “掌控朝堂?你打算如何掌控?”朱见深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带着震惊地询问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是在考核自己,便结合前世阅读权谋类书籍和自己的理解道:“帝王之道,在于制衡。文强武弱不可取,外强内弱亦不可取,独信不如众信也,独疑不如众疑也。只要内外都有绝对效忠儿臣的人,儿臣再给予他们要职,便可掌控这个朝堂!”顿了顿,又是认真地表态道:“儿臣会效仿父皇走强军之路,外防北元卷土重来,内防文臣武将乱我大明,必定让大明王朝繁荣昌盛,亦会完成父亲下西洋的愿景。” 尽管不清楚成化帝下西洋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开海是势在必行,这一点跟他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太子,你终于开窍了,但你……你行事要务必当心,刚登基之时更要懂得蛰伏!”朱见深的眼睛溢出幸福的泪花,但旋即认真地告诫道。 朱祐樘知道这是一句良言,当即便是郑重地点头道:“孩儿谨遵父皇教诲!” “好!好!朕,如此……便心安了!”朱见深拍着朱祐樘的手,便是轻声地欣慰道。 当夜,历史的轨迹并没有发生偏移。在位二十三年的成化帝朱见深没能熬过这一场疾病,崩于乾清宫,享年四十岁。 景阳钟响,向世人彰显大明皇帝驾崩。 朱见深静静地躺在棺椁中,经过这一场病痛的折磨,整个人明显消瘦了一大圈,死亡或许算得上是一种解脱。 朱祐樘自从进宫后,自然一直留在老皇帝身边。 随着朱见深离世,而今他已然成为了紫禁城的新主人,将会是大明王朝新一任皇帝。 或许很多太监和宫女都有这一层认识,所以他们不敢再忽视性情温和著称的朱祐樘,眼神间亦是平添了几分敬意。 乾清宫正殿的“敬天法祖”匾下,中央正停放着一个灵杦,四周挂满了灵幡,有宫女和太监在烛台前烧着金银纸钱哭丧。 朱祐樘已经换上一套孝服,百行孝为先,哪怕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亦是要先行操办完这一场丧事。 好在,事情早已经有预案,故而这场丧事正在有条不紊地操办着。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在朱祐樘来到东暖阁的时候,万安等官员纷纷进行跪拜道。 朱祐樘的心绪并不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臣,却是无法确实谁是忠是奸,亦或者全都是奸臣。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旁边的周太后当即提醒道:“樘儿,你忘记奶奶平日怎么教导你了?快让他们平身!” “平身!”朱祐樘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周太后,敢情仍旧将自己当三岁小孩,但还是选择照做道。 由于成化帝跟文官集团的冲突加剧,致使后宫沦为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自己被养在冷宫六年之久。 在自己生母莫名其妙离世后,自己的抚养权落到周太后手里,故而自己的人生一直受到这位奶奶掌控,哪怕自己的太子妃亦是由她来挑选。 只是自己终究不再是那位乖巧听话的朱祐樘,而今的自己懂得辨善恶,亦能够看穿一些人的龌龊心思。 “太后,明日便要举行国丧,当务之急是将先帝的庙号和谥号定下来!”刘吉从地上起来后,当即向周太后提醒道。 万安扭头望了一眼刘吉,发现刘吉是越来越不将自己这位首辅放在眼里了,这事理应由自己这位首辅来提议。 朱祐樘同样打量着刘吉,敢情自己这位新君的份量比不上周太后。 “甚好,那诸位臣工就议一议吧!”周太后显得并没有丧子之痛,当即主持朝局地道。 礼部尚书周洪谟看到刘吉已经先声夺人,便当仁不让地站出来表态道:“大行皇帝敏捷、聪颖,可为宪。执党执心决断曰肃,正己摄下曰肃,威德克就曰肃,故可定为:宪宗肃皇帝!” “周尚书,咱们臣子理应实事求情!你如此浮美,而无视如今朝政之弊,新朝还如何推行新政?”翰林学士徐溥的脸色一沉,当即针锋相对地道。 周洪谟的眉头微蹙,显得据理力争地道:“太行皇帝如何当不得浮美?在位之时,内平动乱,外御北元,为何当不起一个‘肃’字?” 双方各执一词,便是在这里展开唇枪舌剑,而后万安和刘吉纷纷加入。 朱祐樘默默地注视着这帮争执的大臣,却是发现内阁确实已经分化,毅然出现了万安和刘吉为首的两派。 若是抛开善恶而言,这种局面无疑是有利于自己,万安和刘吉是一对很理想相互制衡的文臣。 至于自己的便宜老师徐溥同样不甘寂寞,从他的言谈举止而来,已然是想要在新朝中大展拳脚了。 只是争执不休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式,特别他们要在天亮前敲定先帝的庙号和谥号。 “太后,您以为宪宗纯皇帝,如何?”刘吉似乎心里早已经有定策,当即便向周太后进行请求道。 周太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刘吉,却是直接表示支持道:“大家都别争了!此事便依刘阁老所言,就用宪宗纯皇帝吧!” “是!”万安看到刘吉和周太后再度联手,当即便选择妥协地道。 朱祐樘捕捉到周太后和刘吉已然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般,两个人简直像是一唱一和,显得若有所悟地扭头望向这两个人。 跟原来的历史一样,朱见深的庙号定为:明宪宗皇帝。当然,谥号“纯”是简称,真正的称呼是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 章节目录 第八章 国丧和新君 东方渐亮,整座紫禁城在晨曦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午门前广场,文武百官奔丧而来,按参加早朝的顺序在此列队。在礼部官员那里领取犀角带斩缞服后,当即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管是为了彰显自己忠君的人生理念,还是害怕虎视眈眈的科道言官逮到小辫子,这个时候都会努力挤出一滴眼泪,实在不行只好是挤大腿内肉了。 倒是有不少真哭的!像吏部尚书李裕已经得知清流派要推举王恕接替自己的位置,想到自己马上要卷被盖回家,心里像是塞了一团麻般。 尽管圣人教导“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但品尝到权力的味道后,哪可能还会有什么圣人。那些口口声声的清流,其实还不是千方百计往上爬,真正的圣人压根不会参加科举。 跪在地上的翰林院学士徐溥倒是想笑,但知道这个时候还不到开心的时候,故而是硬生生给憋住了。 啪!啪!啪! 两名身材高大的宫廷锦衣卫手持着一丈长的大长鞭出现在宫道两侧,站在文武百官前面的空地上,显得手法老练地挥舞着那根大长鞭。 这种皮鞭又粗又长,鞭梢儿用专门的软皮制作,上面还涂着一种特制的蜡,致使每一鞭抽出都能产生令人发皮发麻的响声。 在响鞭声中,那扇封尘多年的午门正门徐徐打开,一辆玉辇从御道中驶出。 坐在玉辇上面的自然是朱祐樘,朱祐樘仍旧身穿孝服,但脸色显得不苟言笑,整个人已经有了几分皇者之气。 虽然早些天便意识到自己将会独自面对满朝文武,只是独自面对三千余名官员,亦是感到了一丝压力。 若只想做一个糊涂皇帝,那么与世无争便能在这个位置衣食无忧,但想要独掌天下无疑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送出遗诏,内阁首辅万安宣读遗诏道:“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二十有三年矣,宵旰忧勤,图臻至治,惟恐有孤先帝付托。今忽遘疾弥留,殆弗能兴。夫死生常理,古今人所不免,所幸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吾虽弃世亦复奚憾焉!皇太子佑樘聪明仁孝,德器夙成,宜即皇帝位,中外文武群臣其协心辅理……钦此!” …… 这份遗诏并没有经由文官之手,而是朱见深在世的时候,由当朝首辅万安手书,朱见深亲口拟定的。 朱见深既没有夸大自己的功绩,亦没有检讨自己执政的错误,但十分明确将皇位传给太子朱祐樘。 “臣等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对于新帝的人选早已经明确,自古还没有皇帝驾崩而不能继位的太子,而今看到事情并没有变故,于是纷纷进行跪礼道。 礼部尚书周洪谟站在文武百官前面,又是高声唱道:“新君在此,还不行礼!” “臣等叩见新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面对玉辇上的朱祐樘,当即便再度行礼道。 朱祐樘看着黑压压跪在自己面前的文武百官,看着他们向自己称臣,亦是不由得感受到了权力的味道。 只是想要真正让这些人臣服,仅仅依靠这个身份自然远远不够,而是要有打一个巴掌赏一个甜枣的手腕。 朱祐樘并没有开口,跟旁边的御马司掌印太监梁芳交流了一个眼色,梁芳当即便安排玉辇返回紫禁城。 “臣等恭送新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万安为首的文武百官看到玉辇返回紫禁城,当即又是进行跪礼道。 朱祐樘不可能先帝刚过世便登基称帝,但他们作为臣子自然要第一时间表明立场,坚定要拥立朱祐樘为帝。 文官集团之所以能成为每个王朝中的中坚力量,正是他们对正统的那份绝对维护,从而换得正统继承人的肯定。 尽管朱见深已经成为过去式,但国丧的仪式却是一点都不会马虎。 咚咚咚…… 午楼的钟声不间断地响了起来,传遍了整个北京城。 城北柏林寺的钟响了,城东隆福寺的钟响了,城西崇玄观的钟响了,全城的钟在这个时候都响了起来。 按大明的国丧制度,京城内的寺观在此期间每日都要一起击钟三万杵,代刚刚驾崩的成化帝“造福冥中”。 自今日起,整个大明王朝正式进入国丧。 通政司八百里传邮将讣告和遗诏发布全国,将从省会、府城、州县、乡镇和村落,全国都要进入国丧。 各地的衙门要朝北而拜,包括各地的藩王每日都要如此。 京城的衙门全部停止运转,同时全城还要进行严格的斋戒。整个京城禁屠宰半个月左右,故而从今日开始,很难吃到新鲜的肉。 成化帝的茂陵早已经修建完毕,只是皇帝入葬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通常都要选一个黄道吉日,而这期间的间隔往往长达数月之久。 由于敲定了成化帝的庙号和谥号,朱见深经过小殓和大殓后,便可以入梓宫里了。尽管八月的天气转凉,但太久产生尸腐味便不美了。 民间停尸的地方叫灵堂,只是皇家这里则称为几筵殿。 明朝的几筵殿通常选在别称白虎殿的仁智殿,这里处于紫禁城的外朝区域,是位于武英殿北面的一处僻静的宫殿。 这座宫殿的匾额用白布盖住,门前的树挂上灵幡、白旗等,而殿中摆放的供案上放着酒馔等祭奠物,中间则是成化帝的灵位。 文武百官来到殿中,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此刻都要进行哭丧。除了文武百姓和勋贵外戚,在京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亦要前来。 朱祐樘尽管成为新君,但现在每日都要在灵堂中披麻守孝。 即便再如何心急,都不可能老皇帝刚死,他就要即刻登基。特别现在还属于和平时期,故而更要走一个流程。 太子府,这里同样挂起了白幔,连同院中的树木都没有落下。 虽然人人都身穿丧服,但眉宇间还是夹带着一丝兴奋。只要太子登基,那么太子府便成为历史,而他们回皇宫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正堂房的檀香袅袅而起,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正对着铜镜梳理头发。 一头黑色的青丝在两名宫女的巧手下,慢慢地盘成一个精致立体的高髻发式,前插一根百鸟朝凤金钗便是插步摇,耳垂挂着圆润的珍珠,毅然便是高贵的美人形象。 虽然是要披麻戴孝,但长裙紧身,腰间整着青带,一抹白色的锦缎缠绕着胸部,这女人的本钱亦是她的武器之一。 现在老皇帝已经过世,太子继位在即,整个太子府最欢喜的人自然是即便母仪天下的太子妃张玉娇。 张玉娇今天难得早起,心情还显得很好。在梳理好发型后,便亲自动手,对着铜镜开始给自己上妆容。 跟时下明朝所盛行的浓妆不同,她一直都是淡妆绘面,追求的是淡雅素净,这亦是为何能将朱祐樘一度迷得神魂颠倒的原因之一。 “太子妃,现在国丧不许上妆容的!”旁边一个年长的宫女看到张玉娇在画眉,当即便小心地提醒道。 张玉娇差点出错,脸色顿时一敛,目光却是透过铜镜落到宫女小紫身上。 小紫当即上前,还不等那个宫女反应过来,当即便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道:“当真放肆!来人,将她关起来饿三日!” “是!”侯在外间的两名太监当即进来,不由分地将这名哭哭啼啼的宫女拖走。 半柱香后,经过一番精巧的淡妆,张玉娇毅然已经是“肤若凝脂,皎若朝霞”。 她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相信此次进宫必大放异彩。至于那位多日未见的太子,必定会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章节目录 第九章 帝位未继,亲故上门 几筵殿的正殿停放着成化帝的梓宫,而供案上的灵位已经刻好庙号和谥号。 宫女和太监跪在这里哀嚎不绝,外面突然而来的一场秋雨平添几分萧索之感。 古人认为人死后三天内要回家探望,因此子女守候在灵堂内,等待死者的灵魂归来。 朱祐樘作为人子,自然每日都要呆在几筵殿守灵,而朝堂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亦要来到几筵殿前致奠。 这场国丧既要斋戒,还要每日一大早前来这里哭丧,加之期间各种丧礼,对于身体无疑是一种考验。 朱祐樘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一个皇位,现在面对这一点辛苦自然还能忍受,故而亦是老老实实跟兴王等弟弟轮番守灵堂。 跟很多人所误解的历史不同。朱见深并不是一个糊涂的皇帝,而万贵妃亦并非残暴的后宫贵妃,在朱祐樘的后面还有十个弟弟。 现年最大的弟弟是十一岁的兴王朱祐杬,最小的弟弟则是去年刚出生的申王朱祐楷,可谓是人丁兴旺。 得益于这些弟弟的存在,故而可以让其他弟弟帮着守灵,反倒分担了朱祐樘守灵堂的重担。 八月的雨透着丝丝的寒意,冷得外面的大臣瑟瑟发抖。 几筵殿的偏殿是休息之所,这里一应俱全。 朱祐樘回到这里暂作休息,这跪了一上午双腿亦是十分的困乏,黄盼显得忠心耿耿地替他捏腿和梳理血管, “新君,请用茶!”御马监掌印太监梁芳送来茶水,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接过热腾腾的茶盏吹了一大口气,正要将茶水往嘴里送,门口便有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太子殿下,节哀顺变!” 来人是周太后的弟弟庆云侯周寿,现在担任锦衣卫同知,只是脸上并不见多少悲痛,甚至眉目间带着一抹喜意。 朱祐樘将周寿的兴奋看在眼里,只是对方是自己的舅老爷,显得不动声色地抬手道:“庆云侯有心了,请坐!” “太子殿下,咱们不是外人,那本侯便直说了!宝坻有一片肥地是未税地,约莫五百顷,还请太子将那块地赐予本侯!”周寿的眼睛闪过一抹贪婪,便直接进行讨要地道。 所谓的未税地,并不是文官集团被朝廷免除赋税的田地,而是朝廷为刺激生产而给予复耕或开荒者“永不起科”的承诺。 以北直隶为例,在大明迁都之时,周围还显得十分的荒凉,但如今被开拓出来的肥田是越来越多。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水利系统的完善,这些田地的“产值”是越来越高,已然具备了相当高的经济价值。 到了如今,这些没有入册的田地毅然成为国亲国戚和勋贵所掠夺的对象,他们先向朝廷奏讨,而后将在那里耕种的百姓撵走即可。 朱祐樘知道周太后这个弟弟是以贪婪著称,只是不好直接拒绝,便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今以父皇丧期为重,孤尚末登大宝,此事后续再议!” “太子殿下,本侯并非让你即刻行赏!今跟你提及此事,待登上大宝之时,还请成全本侯!”周寿对那块地是势在必行,显得十分通情达理地道。 朱祐樘心里自然是抵触这种强抢民田的事情,便再度进行强调地道:“此事孤暂且记下,今国丧不宜行赏,到时再议!” 站在旁边的梁芳亦是看不惯这个贪婪的小老头,而今更不是讨赏的时候,不由得轻轻地咳嗽一声。 “我姐姐所言非虚,太子至孝!此事是本侯说早了,咱们不是外人,到时再议!”周寿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当即显得十分亲昵地道。 “新君,庆云侯暂时向先帝讨要那块地,但先帝不允!”梁芳看着周寿兴高采烈地离开,当即便透露道。 “嗯,孤知道了!” 朱祐樘重新端起茶盏,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茶水还没送到嘴里,门口又闪进了一道身影。 来人是鸿胪寺寺卿张峦,这鸿胪寺属于闲散衙门,不过在这场国丧扮演比较重要的职能,正是提供各种丧葬之物。 不过年仅四旬的张峦身份非同一般,正是朱祐樘的岳父。 守在外面的太监原本想要拦阻,只是看到是张峦,又是给退了回去。 “太子殿下,节哀顺变!” 张峦的眉目间亦是藏着一抹喜意,亦是装模作样地安慰道。 他是北直隶人士,祖父张迪曾任夔州府知事,堂兄张岐是原辽东巡抚,自己则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可以说得上是半个官宦之家。 原本以为科举无望,但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被选为太子妃,而自己因此而被朝廷任命为鸿胪寺寺卿。 现在朱祐樘登基在即,而自己很快便成为国丈爷,到时的身份自然是要水涨船高了,将成为大明王朝最耀眼的外戚。 朱祐樘将张峦的兴奋看在眼里,仍是不动声色地抬手指着旁边的座位道:“岳父有心了,请坐!” “太子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张峦刚刚坐下,当即便认真地道。 朱祐樘望着送到嘴边的茶,却是突然没有了喝茶的心思,便抬头望向张峦道:“请说!” “此事跟犬子,嗯,就是你的妻弟鹤龄有关!他很快便年满十六,所以臣想请你赐婚!”张峦故意将“妻弟”咬得很重,便是说明来意地道。 朱祐樘不知张峦看上哪一家的女子,想要跟谁家结为亲家,但自己并不想做包办婚礼的恶事,特别对张鹤龄的观感并不好。 只是对方终究是自己的岳父,现在还不好自己回绝。 朱祐樘却是连对象都懒得过问,又拿出刚刚的理由,便将这个请求给搪塞回去。 “此事是臣说早了,回头臣让娇儿再跟你细说,还请务必帮臣这一回!”张峦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当即便连连表态地道。 朱祐樘发现自己就像是一个中了五百万的幸运儿,而今这些亲戚都纷纷找上门来,待自己登基必定还会再来,甚至还会无休止地讨要。 原本还想着要重用自己的外戚来掌控朝堂,但看着现在这一张张贪婪的嘴脸,却是知道这些外戚只会坏事。 朱祐樘此时已经口渴难耐,决定不再理会进来的又是何人,又想要讨要一点什么,便坚定不移地将茶水送到嘴边。 “太子殿下,你安能如此坐态,有失嗣君之贤,忘臣昔日之教导乎?”从外面走进一个中气十足的小老头,却是当即指责道。 朱祐樘停下送到嘴边的茶水,却是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显得不可思议地望向直接说教的小老头。 来人的身份并不一般,正是朱祐樘资历最深的太子讲师徐溥。 徐溥是景泰五年的榜眼,初授翰林编修,于天顺元年充任东宫日讲官。成化帝即位,升任翰林侍讲,而后又充任朱祐樘的讲官。 由于双亲先后过世返乡守孝,从而失去了入阁拜相的最佳时期。只是终究是三朝元老,而今已经官至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更是成为朝堂最有声望的高官之一。 现在朱祐樘即位,徐溥的风头已经压过礼部尚书周洪谟,成为时下新朝呼声最高的入阁人选,甚至是将来的首辅。 朱祐樘愣神好几秒,只是亦是清楚跟自己一直以来的唯唯诺诺有关,便让黄盼停止替自己捏腿,挺直腰板对徐溥不动声色地道:“孤并没有忘记徐师教诲,刚刚确实有失体态,不知徐师突然进来所为何事呢?” 黄盼默默地退到一边,却是瞧了一眼这个不请自来的小老头,明明自家太子在这里歇息,而今闯进来还有理了。 “太子殿下,你可知先帝当年有废储之意?”徐溥看着这里只有梁芳和黄盼,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废储旧事,暗藏玄机 此话一出,整个偏殿顿时安静下来。 梁芳一直规规矩矩站在旁边,虽然知道徐溥素来自负,但万万没有想到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件往事,不由得认真地审视这位帝师。 且不说现在是新老交替的关键时期,而这种事情压根不该拿出来反复讨论,毕竟这是有损太子正统继位的事情。 朱祐樘知道自己早前确实给人营造一种好欺负的形象,便不动声色地道:“徐师,孤未尝听闻此事,却不知你是从何处得知呢?” “你竟是不知?”徐溥先是一愣,而后娓娓道来道:“倒亦是难怪,你一直受太后爱护,故不知其中曲折。当年先帝意欲废储,时任司礼掌印太监怀恩死谏,先帝方止,而贬怀恩于南京!” 梁芳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由得扭头望向朱祐樘。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意识到这位太子远没有大家所认为的那般愚钝,其实跟聪慧的先帝颇为相像。 虽然徐溥提及此事无法动摇帝位分毫,但如何处理却是考验太子的执政能力,甚至已经算得上是一场政治博弈了。 朱祐樘相信成化帝确实动过废储的念头,若是成化帝的寿命再长几年,等兴王那帮小儿子出现合适的继承人,很可能便会废长立能。 只是说怀恩站出来维护自己,倒不如说他跟文官集团是守礼派,只论立嫡立长立贤的继承制而不辨对错。 朱祐樘自然知道徐溥提及此事的用意,却故意装糊涂地道:“孤确实不知此事!待登基之后,孤会查实此事,如若属实定对怀恩进行褒赏!” “太子殿下,此事无须查证,臣岂会诓骗于你乎?先帝偏信僧道,沉湎方术,今身边内臣多是奸佞之徒,然内廷不可无贤士。臣恳求殿下即刻召回怀恩复职,以正内廷!”徐溥当即用自己的信誉作保证,便认真地提议道。 由于成化帝重用厂卫,内阁现在受制于司礼监。现在朱祐樘即将登基,当务之急是推举怀恩掌管司礼监,以防司礼监卷土重来。 凤阳离京城并不算太近,故而现在即刻下旨将怀恩召回,不仅能够防着司礼监生事,而自己亦能从中争取到更大的政治资本。 一旦事情进展顺利,万安和刘吉被驱逐,那么自己将会掌握内阁,从而将大明的朝政掌握在手中。 梁芳扭头望向徐溥很想骂人,这老货绕了半天竟然将矛头指向自己。 朱祐樘简直已经听到徐溥敲打算盘的啪啪声,便是采用拖字诀道:“徐师,今以父皇的丧事为重,召回怀恩一事,容后再议!” “太子殿下,你忘乎臣当年之教导乎?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内廷之弊不可再拖,请即刻召回怀恩!”徐溥看到朱祐樘推诿之意,当即便教导地道。 梁芳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朱祐樘,便站出来训斥道:“徐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今举国哀痛,新君守灵尽孝而心力交瘁,岂可以危言令新君神伤?” “算了,此事我找太后相商!”徐溥看到朱祐樘仍旧没有表态,加上自己确实不占理,当即便大手一挥地道。 朱祐樘看着徐溥转身离开,却是知道徐溥如此狂妄,既跟此人的性格有关,亦跟自己一直以来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印象相关。 在徐溥的眼里,恐怕自己还是一个傻白甜的太子。 黄盼看到朱祐樘望向自己,便心领神会地走到门口把守着偏殿。 “梁公公,废储之事实情如何,还请详尽告之!”朱祐樘隐隐觉得此事有不合理的地方,便进行询问道。 梁芳虽然是出身低微的太监,但深得成化帝器重,故而一直陪伴在成化帝身边,亦是亲眼见证了此事。 成化帝朱见深看到朱祐樘完全被文臣洗脑,已然是相信垂拱而治那一套,当即便是有感而发地道:“太子不像朕,非储君之选”。 怀恩恰好就跟在朱见深身边,当即摘下帽子跪地表态道:“陛下,若你要废太子,恳请先杀了老奴吧!” 成化帝当时彻底懵住了,哪怕他真要废,亦不可能将江山交给那些几岁的儿子,自己刚刚不过是感慨这么一句罢了。 至于怀恩被贬凤阳守陵,这自然更好理解了。 自己身边的太监如此公然跟自己叫板,却是想要跟文臣穿同一条裤子,成化帝还将怀恩留在身边嫌命长吗? 若是成化帝真要打定主意要废储,那么不可能如此草草了事,而扶正一个只有几岁的太子更像是一场儿戏。 由此可见,废储其实是怀恩借题发挥和文官有意夸大的结果,而这帮文臣借用此事拉拢蒙在鼓里的自己这个太子。 朱祐樘终于喝上凉掉的茶水,只是得知其中的前因后果,发现文官集团确实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想要破局确实是要谋而后动。 傍晚时分,紫禁城被淡淡的暮色所笼罩。 朱祐樘结束了一天的守灵,几筵殿处于外朝区域,而想要返回乾清宫有着不短的路程,故而乘坐龙辇返回乾清宫。 虽然现在还没有登基称帝,但按照历来的规定都是提前入住乾清宫,成为这一座紫禁城的“家长”。 乾清宫的本质是一个四合院,正殿自然是皇帝的居所,而两侧是处理政务和接见朝臣的东暖阁和西暖阁,这里自然亦设有膳房。 “太子殿下,膳食已经准备好了!”时间已经来到饭点,覃从贵献媚地迎上来道。 朱祐樘的肚子已经饿了,从龙辇下来,便径直走进了膳房。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在朱祐樘入主乾清宫的时候,很多太子府的旧人亦是被安排到这里,此时正将一盆盆精美的菜肴送到饭桌上。 “太子殿下,这是妾身特意给你准备的参汤,请品尝!”张玉娇从外面款款走进来,显得十分贤惠地微笑道。 朱祐樘一眼便看出这个女人上了淡妆,不过确实是有些姿色,却是并没有点破地道:“放下吧!” “臣妾告退!”张玉娇给旁边端着参汤的小紫递了一个眼色,于是盈盈施礼告辞道。 对于男人的心思,她有着极高的天赋,而最有效的方式无疑是让他们望而不得。 现在由于国丧,太子自然是要禁欲,而她偏偏每日送到参汤,又打扮得如此精致,这个男子定然是被自然迷得神魂颠倒。 裙带飘飘,妩媚多姿,她的嘴角噙着一丝自信的微笑,却是要继续吊足这个男人的胃口。 张玉娇正要优雅地迈过那道门槛的时候,结果眼前闪现一个冒失的身影,吓得她当即是花容失色。 “奴婢见过太子妃!”牛蒙蒙端着热汤冲过来,好在这个房门足够大,却是能够错开张玉娇便着热汤冲进去道。 张玉娇的银牙一咬,很想当场下令惩罚这不长眼的奴婢。 朱祐樘看到这个略带婴儿肥的宫女端来热汤冲进来,便是微微一笑地道:“孤今日心情不错,说吧,今天要孤赏哪一盘给你?” 牛蒙蒙正捏着自己的耳垂,闻言蛾眉微微舒张,眼睛绕了一圈后,一只手指怯怯地指向那盘腊肉炒竹笋。 斋戒是停止食用荤食和饮酒行为,但荤食并非指肉食,而是指带有重口味的香辛食料,如蒜、葱、韭菜、鱼等。 总而言之,反正你的嘴巴弄得臭烘烘前去参加祭祀,这是对神灵或死者的不敬。 跟大家所想的不一样,普通的肉食反倒不会受禁。只是现在全城禁止屠宰,所以肉食仅仅只能吃腊肉,新鲜的肉食已经无法供应了。 “拿去!”朱祐显得豪气地道。 牛蒙蒙得到朱祐樘的赏赐,看着覃从贵没有用眼睛瞪自己,便兴高采烈地端起那盆腊肉炒竹笋。 张玉娇站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那张脸要多难看便多难看。 成化帝的头七刚过,文武百官军民耆老等一起来到会极门前,向新君递上《劝进表》。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新旧之交,明暗之间。 这种登基即位的游戏,到现在早已经玩得明明白白,甚至出现有关劝进的游戏攻略——《劝进仪注》。 面对如期而至的这份《劝进表》,当即便按《劝进仪注》的内容以新君朱祐樘的名义进行谕答道:“皇考大行皇帝奄弃万邦,予兹茕茕在疚,即位之事,实不忍闻,所请不允。” 大体的意思是:我爹死了,我现在心里正在悲痛,所以不能同意你们继承皇位的请求。 次日,这帮人再次来到会极门前递上新的一份《劝进表》,朱祐樘便谕答道:“卿等再笺劝进,具见诚恳。但予终天之恨,方殷岂忍遽即大位,所请不允。” 又过一日,这帮人特意盛装来到会极门前,此次郑重地递上一份《劝进表》。 事情到了这一步,惺惺作态自然完成了,朱祐樘顺理成章地谕答道:“皇考大行皇帝上宾,予哀痛悲号王内摧裂,而文武群臣军民人等以祖宗基业之重皇考遗命之严,三上笺劝进,义正词恳,不得已勉从所请。” 劝进的游戏环节到此而止,成化帝的丧事已经慢慢淡化,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则是择日登基。 钦天监选出几个良辰吉日,内阁选择最近的一个日子交由朱祐樘裁决,朱祐樘敲定九月初六这个日子。 至于年号,朱祐樘无意于影响太多的历史走向,顺理成章地选用了“弘治”。 每一次改朝换代,整个官场都会暗流涌动。 十年寒窗不易,金榜题名很难,留在京城做官更难,想要身处高位是难上加难。 而今面对这一场变局,谁都不想让前面的努力付诸东流,京城的官员纷纷涌向了各位朝廷大佬的府邸。 由于成化帝不信文臣而信宦官,致使双方的关系并不好。而今新帝是一个贤君,以内阁首辅万安为首的媚党很可能会遭到清洗,致使很多官员都处在被清算的边缘上。 “下官光禄寺少卿杨谟前来拜会徐学士!” “下官工部员外郎李之清前来拜会徐学士!” “下官通政司右通政钟一鸣前来拜会徐学士!” …… 位于灵石胡同的徐府受到京城官员的重点光顾,这些追名逐利的官员纷纷携礼递上拜帖,却是要向投效徐溥。 若是媚党倒台,那么受益的必定是清流。 纵观整个朝堂,除了次辅刘吉外,那么最具声望的清流官员便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 徐溥不仅身居要职,而且还是两任帝师,更是主持成化十四年的会试,所以必定成为新朝的领袖人物之一。 且不说他们现在很可能面临清算,哪怕为了明年京察能顺利过关,如今都需要寻求徐溥这颗大树庇护。 时间已经来到九月,天气渐渐转凉。 徐溥身穿居家的程子衣,虽然两鬓发白,脸上多了许多皱纹,但双眼炯炯有神,整个人透着几分儒雅之气,亦是彰显出上位者的威严。 跟万安和刘吉不同,自己的荣宠不减反升,而今看到纷纷上门投效的官员,隐隐间感到至高权力唾手可得。 只要自己成功入阁拜相,等到傻白甜般的新君废掉厂卫,那么整个大明朝政都会重归内阁,将会由自己进行掌控。 “学生姜洪给老师请安!”姜洪跟着管家来到徐溥面前,当即恭恭敬敬地行跪礼道。 姜洪是成化十一年进士,初任卢氏知县,后任北直隶御史。之所以能够从知县变为御史,主要归功于他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 在官场最强的三种关系分别是师生、同乡和同年,其中又以师生的关系最为紧密,甚至可以说情同父子。 虽然文官集团没有世袭,但却是通过师生关系一代代传承。 像徐溥的仕途之所以能够如此顺畅,自然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当年主持景泰五年会试的主考官是前任首辅商辂,而今徐溥的得意门生之一便是担任左庶子的谢迁。 姜洪亦是如此,正是得益于位居吏部左侍郎的老师提拔,而今才能从地方知县成为地位非可小可的御史。 徐溥看到自己门生御史姜洪出现,便端起桌面上的茶盏温和地道:“希范,为师明年想让你到地方任职!” “一切听凭老师的安排!”姜洪的心里顿时一惊,但还是表现得十分恭顺地道。 徐溥满意地看着这个弟子的反应,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道:“湖广虽远离京城,但亦是一个能够出成绩的地方,你到湖广出任巡按吧!” “呃,啊?谢……谢老师栽培!”姜洪初时还觉得湖广过于偏远,但听到竟然是要出任湖广巡抚,顿时感觉天上掉馅饼地地跪谢道。 虽然从御史到巡按的品阶没有变化,但地位却是千差万别。 最有名便是戏文中的八府巡按包拯,这巡按是代天子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正是地方巡按拥有的权力如此之大,哪怕地方从四品的知府都是陪笑相迎,州县的官员则是要跪迎。 徐溥满意地轻呷了一口茶,便淡淡地开口道:“怀恩廉洁不贪,正直忠诚,当年更是庇护太子有功,你上疏请求陛下将其召回重掌司礼监吧!” “学生回去便即刻上疏请旨!”姜洪自然不可能推诿,当即便表态地道。 徐溥看到有关怀恩回归的事情安排妥当,便是微笑地道:“回去吧!” “学生告退!”姜洪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又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仅仅上疏向陛下举荐有功的怀恩复职,便换得湖广巡按一职,这可以说是天下最好的买卖,而自己亦是跟了一个好老师。 今后只要用力向自己这位厚道的老师效力,哪怕将来不能返回京城在六部担任要职,在地方上必定亦能够为所欲为。 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接踵而来,徐府毅然成为整个京城最风光的府邸。 徐溥看到纷纷前来投效的官员是甘之若饴,这些都是自己掌握朝堂的基石,只是终究已经是六十岁的人,故而后面便感到了一丝丝的疲倦。 好在,管家帮着梳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京官,终于在黄昏时分结束了会见。 徐府的门口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里面却是另有乾坤,特别后院的景致宜人,假山、奇石、湖亭……毅然像将江南某一处景致搬到了这里。 徐溥出身于官宦之家,祖父曾经担任琼州知府,故而从小对生活品质有着比较高的追求。早些年便花费巨资重修此院,湖中那块奇石是从江南运送而来。 虽然已是入秋时分,但这里栽种耐寒的花木。 徐溥每日放衙归来都会来到后院的湖亭中,在这里品着一壶好茶,欣赏着这个后院中春夏秋冬的景致。 刚刚结束一天的会客工作,整个人亦是感到了疲倦,而今来到这里无疑是最好的放松场所。 通常而言,这个时候通常不允许别人打搅。徐府管家经过通禀后,竟然领着一行人大步走了进来,其中为首的两人是身穿员外服饰的中年男子。 徐溥看到自己学生的装束,不由得十分疑惑地道:“子元,你不是在扬州吗?怎么突然跑到京城来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登基之日,美不胜收 “老师,此事容后再说!”两淮都转运盐使李之清先是拱手施礼,而后指着跟随而来的员外介绍道:“老师,这位是山西的张谊,他是做盐买卖的!” 徐溥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竟然带来一介商贾,心里当即生起了一丝不快。 张谊给随行的两名挑夫递了一个眼色,而后恭敬地拱手道:“徐学士,这是鄙人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两个挑夫先将箱子放到地上,接着将四个箱子一并打开,却见箱子里面竟然盛放满满的金银珠宝,顿时是宝光四射。 徐府管家看到这整整四箱金银,惊得嘴巴微微张了开来。 “张员外,无功不受禄!”徐溥看到这四箱金银珠宝亦是暗暗感到心惊,只是脸上显得镇定自若地道。 李之清知道自己这个老师没少拿自己的冰儆和炭儆,如今面对这么多金银竟然如此淡定,不由得暗暗佩服自己老师的定力。 张谊突然扑通跪在地上,便是哭诉地道:“徐学士,先帝滥赏盐引,山西盐商受盐引泛滥之困久矣,今难以继业!鄙人此次赶赴京城,恳请大人能救山西盐商于水火,让新君不再重蹈先帝滥赏之举!” 《资治通鉴》有云:盐之为利厚矣……汉武之世,斡之以佐军兴……其利居天下税入之半。 由于历史的原因,而今盐利为山西盐商所据。只是到了本朝,成化帝在意识到盐引的价值后,便采用盐引对外戚、勋贵和皇亲进行恩赏。 只是大量增加赏赐盐引,首当其冲无疑是每年通过运粮或直接用粮食换盐引的山西盐商,他们手中的盐引价值被稀释。 原本属于他们的大饼,结果被人抢掉了一口,任谁都会感到心痛。 张谊虽然没能通过科举入仕,但一直关注着大明朝堂。在得知成化帝病重后,他用钱搞定李之清,然后通过李之清敲开徐溥的大门。 只要这位一呼百应的太子帝师出手,那么朝廷滥发盐引便会得到根治,而整个大明的盐利便会落到他们这帮山西盐商的口袋中。 李之清发现张谊望向自己,想到自己扬州那座金屋藏娇的新宅,便帮着说话地道:“老师,此事关系山西盐商生计,还请师尊伸以援手!” “老夫知道了,回去吧!”徐溥心里有了决断,当即淡淡地道。 张谊看到徐溥如此含糊不清的表态,不由得一阵傻眼,却不知道自己此次是不是已经肉包子打狗了。 李之清拉了一下张谊的衣服,便是恭恭敬敬地道:“弟子告退!” 登基当日,谴英国公张懋告天地,庆云侯周寿告太庙、新宁伯谭祐告社稷等。 从成化帝驾崩到新帝登基,相隔的时间仅仅只有半个月。 其实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若不赶在九月初六举行登基仪式,那么下一个吉日便要等到十月份了。 虽然时间比较仓促,但各个衙门通力合作,倒是还能赶得及。 紫禁城沐浴在朝阳中,午门前是一个“凹”字形,城门上有城楼,城楼又有钟楼,由钟鼓司掌管。 三千余名文武百官早早来到这里等候,只侍吉时一到,他们便从左右两侧的掖门进入,前往奉天门前参加登基仪式。 新老交替,明暗之间。 有的官员将会迎来光明,有的官员则会面临黑夜,故而各种的表情不一。 由于成化帝跟文官集团闹僵,致使后期的内阁只有万安和刘吉两位阁臣,而这两人组建本朝实力最强的两个派系。 只是现在成化帝已经过世,万安和刘吉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而代表清流的徐溥注定要强势崛起。 万安身穿蟒袍,在这里格外的显眼,只是终究是七十岁的人,故而腰已经驼了,但眼睛还显得很锐利。 他跟刘吉明争暗斗多年,却是知道刘吉对自己首辅的位置觊觎已久,如今新帝登基,对方必定会扳倒自己。 万安知道徐溥掌握了新帝,便主动向徐溥示好道:“徐学士,听闻你懂相术,却不知可替老朽一观!” “公豆在面上!”徐溥看着主动凑过来的万安,便微微一笑地道。 万安先是一愣,以为自己的脸上沾了豆子,当即伸手往脸上一摸。只是压根摸不到豆子,注意到徐溥戏谑的表情,如何还不知对方是在挖苦自己。 自己今年已经七十,脸上多了很多的黑斑,看起来确实像是豆子。 万安原本还想跟对方共掌朝政,只是泥人都有三分火,面对如此的羞辱,自然不可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刘吉不由得暗暗为徐溥的狂妄拍掌叫好,便是凑过来微笑地询问道:“徐学士,老朽的面相如何?” “公面似棉花!”徐溥扭头望向凑过来的刘吉,却是眉毛轻扬地道。 身后的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忍俊不禁,所谓的“棉花”自然不是指刘吉脸白,而是刘吉虽然屡番遭到弹劾但仍旧死赖在次辅的位置上。 刘吉的脸色顿时一沉,亦是不再搭理徐溥,默默记下了这个仇。 徐溥其实知道官场要和光同尘的道理,只是现在自己的目标既然是首辅,那么自然不需要再跟这两人虚与委蛇。 终究而言,新朝是属于自己的时代,自己才是百官的领袖,这两个老家伙就该给自己乖乖让路。 紫禁城,乾清宫。 虽然文武百官早早聚集在午门前,但登基的吉时是临近中午时分,故而朱祐樘并不需要早早便起床。 朱祐樘在云板声中醒过来,虽然这座乾清宫很大,但房间却显得较小,不过倒比较适合一个人居住。 从床上坐起,候在门外的一帮宫女鱼贯而入,每个宫女的职责分明。 乾清宫的宫女和太监人数有好几十号人,这些宫女和太监负责朱祐樘方方面面的衣食住行,且实行的是轮班制。 朱祐樘发现除了昨晚给自己守夜的一名宫女长得很好看外,这里的宫女亦是不少有姿色的,却是不明白为何有皇帝会奉行一夫一妻制。 “陛下,请坐下!”一个漂亮的宫女看到朱祐樘用茶水漱完口,当即便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坐在床沿边上,几个宫女显得分工明确,一个宫女先捏好沾水的丝绸毛巾,漂亮的宫女替朱祐樘擦拭,擦拭一遍将毛巾交给另一名宫女。 使用毛巾显得十分的讲究,每一条丝绸毛巾只会在朱祐樘的脸上擦拭一遍,这些毛巾都是一次性的,直到将朱祐樘的脸洗得干干净净而止。 “快服侍陛下穿衣!”梁芳仍旧负责朱祐樘的起居,又对身后负责穿衣的宫女吩咐道。 朱祐樘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宫女,显得很配合地穿上一套孝衣,而后走到乾清殿门前乘坐龙辇前往奉先殿。 奉先殿是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位于紫禁城内廷的东侧,这里陈放着已故帝后牌位。 朱祐樘在这里拜祭完毕后,当即从奉先殿前往位于外朝的几筵殿。 几筵殿虽然还有宫人在这里守孝,但已经慢慢由盛而衰,甚至那几案上的香火都已经停了,不过今天重新隆重地布置。 礼部尚书周守谟在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份祭文,主要是向成化帝汇报今日登基一事,表达哀痛和接受托付之类的意思。 朱祐樘从几筵殿离开,算是完成了祭告先祖的仪式,便直接前往位于三大殿最北边的谨身殿。 朝阳已经从东边冉冉升起,正落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中。 朱祐樘脱去身上的孝服,换上一套刚刚赶制完工的黄色兖冕服。 兖冕服是最为繁杂的帝服,单是头上戴的冠就有二十疏玉藻,兖服上还绕着十二个图案,除内外衣外,还有蔽膝、裳大带等配件。 钦天监确实选了一个好日子,今天的晴空像是一张蓝色的纸,几片薄薄云朵点缀在天幕上。 身穿兖冕服的朱祐樘走进谨身殿,抬头看着如此湛蓝的天空,跟初见的荷塘月色般,没有受到大气污染的景致有一种美得不真实的感觉。 “陛下,时辰快到了!”梁芳看到站着不动的朱祐樘,显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朱祐樘轻轻点了点头,便坐上龙辇,眼睛亦是闪过一抹决然。 接下来,历史将不会是文官集团所憧憬的与士大夫共治的“弘治中兴”,而将由自己所书写一段属于华夏的大国史记。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 紫禁城,清宁宫。 “启禀太皇太后,陛下已经前往奉天殿了!”负责关注朱祐樘龙辇动向的太监回来禀告,显得十分兴奋的模样道。 端坐在正座的是周太后,不过现在已经荣升太皇太后。 虽然儿子朱见深已经去世,但孙子朱祐樘接位,自己的地位是不降反升,特别这个孙子还是自己亲自抚养成大。 “皇祖母,人家只不过是使了一点小性子,没想到陛下真的生气了!”张玉娇的眼睛泛着泪花,显得委屈地道。 周太皇太后扭头望向这个自己亲自挑选的孙儿媳,便温和地道:“小两口争争闹闹挺正常,不过这男人嘛,亦得多哄哄!” “我一直都让着陛下,这次是陛下不讲理,昨天对我已经是避而不见了!”张玉娇一直装着淑女的形象,此时显得可怜巴巴地道。 周太皇太后选太子妃的时候,便已经将张玉娇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却是选择戳破谎言地道:“哀家可是听说了,你让太子在书房睡了好几天呢!” “我……我月信来了!”张玉娇没想到周太皇太后在太子府有眼线,当即便随口撒谎道。 周太皇太后一直都是后宫争斗的主角,一眼便已经将张玉娇看穿,只是张玉娇能够压制朱祐樘无疑更符合自己的利益,便轻轻点头地道:“等会陛下过来,我帮你跟陛下说道说道,夫妻没有隔夜仇!” “多谢皇祖母!”张玉娇心里暗喜,当即便转悲为喜地道。 自从上次中秋后,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原本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朱祐樘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早前她还能送汤慰问,只是前两天开始便开始撤掉人手,将那几个向着自己的太监和宫女直接撵出了乾清宫。 不过她知道朱祐樘是周太后一手带大的,朱祐樘最听周太后的话,而今借助周太后向他进行施压,相信一切都会回归如初。 吉时来,紫禁城午楼的钟鼓声在这座红墙琉璃瓦的宫殿群中回响。 两扇厚实的掖门同时打开,两支手持画戟的御林军整齐地跑出宫门,身上散着肃杀之气伫立在宫道边。 “百官进!” 待到午楼的钟鼓声刚刚停下,一名太监当即大声地唱道。 内阁首辅万安带领文官从左掖门入,英国公张懋率领勋贵和武将从右掖门进,锦衣卫设卤簿大驾。 现在是平日上朝熟悉的流程!他们到了金水桥前,所有官员停下来整理仪容,接着走过金水桥,最后全都止步于奉天门前。 鸿胪寺执事官看到奉天殿前有了动静,当即便大声地道:“跪!”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纷纷行礼,显得山呼海啸般地喊道。 身穿兖冕服的朱祐樘来到放置酒肉的香案前,已经注意到跪在下面的三千余名文武百官,却是按照流程在这座最大的宫殿前行告天地之礼,行五拜三叩。 朱祐樘没有理会观礼的文武百官,在这里祭告天地后,便再赴奉天殿谒告先祖,免去几筵殿,接着要前去谒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了。 今天不断有太监通禀朱祐樘的行程,在朱祐樘刚刚进入院门的时候,里面的堂房便已经准备妥当了。 “孙儿拜见皇祖母!”朱祐樘知道眼前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女人颇有手腕,便保持着一贯温和的形象行礼道。 周太皇太后看着自己培养的孙儿顺利继位,显得如沐春风般地笑道:“快快起来,让皇祖母好好瞧瞧你,像你父皇一般有帝王英姿!” 朱祐樘从地上站了起来,便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张玉娇。 张玉娇今日同样精心打扮一番,在周太皇太后面前一直都是装着一副贤淑的形象,便盈盈一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周太皇太后的眼睛一扫,当即替张玉娇说和地道:“陛下,皇祖母你们两口子闹了别扭,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你们重修于好,如何?” 张玉娇闻言,当即便摆着一副颇为委屈的模样,似乎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受害者。 “好,那就向朕认个错吧!”朱祐樘知道不宜做得太绝情,当即便淡淡地表态道。 张玉娇的眼睛一瞪,显得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俏鼻,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男人竟然要求自己当众认错。 周太皇太后诧异地望了一眼朱祐樘,但还是站在自己孙子这边道:“娇儿,给陛下倒茶认个错吧!” “本太……我没有错!”张玉娇是心高气傲的人,更是自以为将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便是脾气上来地拒绝道。 “皇祖母,登基大典还没有完毕,孙儿先行告退,夜里再前来向皇祖母问安!”朱祐樘知道这个女人仍旧还是想要掌控自己,当即便向周太皇太后施礼道。 周太皇太后知道当务之急是顺利举行登基大典,便轻轻地点头同意道:“好,陛下,你先去忙!” “孙儿告辞!”朱祐樘已经给了张玉娇机会,便是不瞧一眼张玉娇便转身离开道。 张玉娇刚刚的委屈是伪装,只是看到这个一度给自己舔脚趾头的男人竟然要求自己认错,此时眼睛更多的是愤怒。 哪怕这个男人是当今陛下,心里却还是想狠狠地踩上这个男人踩到泥里,让他继续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周太皇太后看着离开的朱祐樘,却是更加清晰地感觉到朱祐樘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眉头不由得紧紧地蹙起。 这还是自己培养的那个傻白甜吗?还是那个言听计从的听话孙儿吗?亦或者真像梦里那般一直伪装,当上皇帝后便要找自己算账? 一只白头黄嘴的老鹰出现在紫禁城的上空,正鸟瞰着这一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只是随着展翅高飞,连同整个北京城都变得渺小,已然不受这片天地束缚。 朱祐樘现在宛如利刃出鞘,只是后宫还不是最紧要解决的问题,而今最棘手还是那帮有文化的流氓。 从清宁宫离开,当即马不停蹄地前往仁寿宫。 成化帝的王皇后不受宠,哪怕成化帝留下这么多子嗣,但竟然没有一个是王皇后所生。 虽然王太后已经捞得皇太后的名分,但现在后宫有周太皇太后坐镇,很快还会迎来一位执管后宫的皇后,她这位皇太后已经沦为边缘人物。 王太后年近四旬,由于没有生养加之保养得很好,故而至今还是一个美妇人形象。只是嫁在帝王家,她此生都是要守寡了。 “皇太后请安心在这里居住,儿臣今后一定会尽孝!”朱祐樘希望后宫能够和睦相处,当即便是表态道。 王太后屏退一些无关人员,便表达善意地道:“陛下,哀家有一个亲侄在北镇抚司任职,他说近期北镇抚司突然监视京城中的大臣,不知这是不是陛下的密命呢?” “朕记得太后在北镇抚司任职的亲侄叫王栏和王相,却不知是哪位呢?”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地道。 虽然锦衣卫是皇帝的侍卫亲军,但里面填入太多的外戚和文官子弟,像周太皇太后娘家在锦衣卫任要职的子弟有十余人之多。 锦衣卫更是不断被文官的子弟渗透,现在早已经变了质,不然成化帝亦不会重用东厂和成立西厂。 王太后意识到眼前的陛下并不愚钝,便微笑地点头道:“陛下好记性,此事是王栏相告,在北镇抚司担任锦衣百户。” “太后,若是王栏进宫的话,还请让他到乾清宫一趟,朕有事相询!”朱祐樘自然还是想要重新掌握锦衣卫,显得话中有话地道。 王太后已经别无所求,亦已经无法再争,现在仅仅只希望娘家人过得更好一些,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待朱祐樘刚刚离开,她当即便着手安排王栏以探望自己的名义进宫。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有帝弘治,昭告天下 临近中午的太阳普照大地,这座宫殿群显得更加的光彩夺目。 朱祐樘从仁寿宫离开,便直接乘坐龙辇来到华盖殿。这是位于三大殿中部的宫殿,规模要逊于奉天殿,正殿上方摆放一张被蟠龙缠柱的御座。 教坊司的宫廷礼乐奏起,正在演奏登基大典的曲目。 朱祐樘在华盖殿的御座坐下,只是眼前并无百官。若不是外面有礼乐传来,加上周围站着御林军和太监,这里无疑会显得过于冷清。 御马监掌印太监梁芳奏请朱祐樘后,便对外面大声喊道:“百官免贺!” 跪在外面的鸿胪寺官员得知旨意,当即便口口相传,奉天殿六前的鸿胪寺官员进行传旨道:“百官免贺!” “臣等奏请陛下升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内阁首辅万安为首的文武百官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即在奉天殿这边进行跪请道。 奉天殿是三大殿之首,故而从华盖殿到奉天殿曰:升殿。 朱祐樘不知道为何要玩这一出,但还是按着礼仪道:“准百官所请!” “起驾奉天殿!”在朱祐樘坐上龙辇后,梁芳当即便唱道。 今天的仪仗队格外隆重,不仅旁边的宫乐不断,一路更是吹吹打打。 朱祐樘扭头望向一直随行且默不作声的刘瑾,刘瑾看到朱祐樘朝自己伸出一只手,当即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即位诏》交给朱祐樘。 即位诏,这是一份新帝宣告天下的文书,亦算是每个新皇帝的执政纲领。 朱祐樘知道在原先的历史中,弘治帝正是被那些文臣忽悠得自缚手脚,亦或者弘治帝确实已经被文官集团同化了。 历史总是有惊人的一致,一份相同的《即位诏》由内阁呈上来。 朱祐樘翻开内阁所拟定的《即位诏》,便看到开头的内容是:“惟我祖宗,圣圣相承,膺天明命,为华夷主。其创业守成,神功圣德,诚度越往古矣。暨我皇考大行皇帝嗣统……” 嗣统,这已然是没有争议的继承资格,亦算是自己登基的底气所在。 明朝的即位诏有固定的格式,通常都是向天下百姓申明自己继位的合法性,接着会宣布大赦收扰民心,再之后是一些惠民的新政条款。 值得一提的是,大赦并不是将关押的罪犯全部释放,而重罪十条不在大赦之列,所以有一个成语叫“十恶不赦”。 朱祐樘手里《即位诏》的前两条,正是有关大赦的具体内容。 一、自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六日昧爽以前,官吏军民人等有犯,除谋反叛逆:子孙谋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杀故杀,蛊毒魇魅,杀人并强盗,党恶失机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二、武官吏、监生、知印、承差、旗军、匠校舍余人等,有为事问发立功,运甎、运灰、运炭、追罚马匹、做工、纳米、摆站、煎盐、炒铁、瞭哨、发充军伴仪从膳夫等项,悉皆放免,各还职役,宁家随住。其文职官吏、监生、知印、承差原犯贪淫者,发回原籍为民;武职原犯侵欺枉法并科歛害军者,仍于原卫差操,不许管军管事。 朱祐樘知道这两条大赦内容都是参照前朝,自然不好进行修改,亦不打算进行修改。 只是看到第三条例新政的时候,他一直板着的脸上不由得苦笑起来,心里感慨地道: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陛下,到了!”梁芳发现朱祐樘捧着《即位诏》看得入神,当即轻声地提醒道。 朱祐樘将手里的《即位诏》交给年仅二十岁出头的刘瑾,刘瑾现在并非后世赫赫有名的权监,不过是给自己倒马桶的一个小太监,难得的是出身于司礼监。 刘瑾知道自己抱上了最粗的大腿,显得恭敬地接回《即位诏》,宛如护着自己性命般护着这份《即位诏》。 朱祐樘来到奉天殿前,在那张金漆雕龙的宝座落座,便是居高临下地望向台阶下面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啪!啪!啪! 锦衣卫在奉天殿门前挥动大长鞭,这大长鞭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正在警示下面的所有文武百官。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文武百官纷纷行礼,显得山呼海啸般地行五拜三叩礼道。 朱祐樘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三千余名文武百官,在这一刻确确实实感到了地位已然不同,自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只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帮文官是什么德行。若自己唯唯诺诺做个贤君,这帮文臣是要多忠心就会有多忠心,但自己想要彻底掌握这个天下,特别做出侵犯到他们利益的事情,这些人必定是希望自己下地狱,甚至暗里地干出弑君的事情。 此时此刻,教坊司再度奏响宫廷乐曲。 “陛下,请颁《即位诏》!”鸿胪寺官员出列,向宝座上的朱祐樘奏请道。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而今的朱祐樘才算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朱祐樘看到捧着玉玺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便轻轻点头道:“用印吧!” 刘瑾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份《即位诏》,待到要用印的时候,这才将那份《即位诏》交给李荣,由李荣在上面落印。 随着玉玺落下,这份弘治帝的即位诏新鲜出炉。 翰林院学士徐溥是奉诏官,从司礼监太监李荣手里接过《即位诏》,只是不知为何李荣眼神复杂地望向自己。 午门城楼的钟声响起,这是传递给百官离开的信号。 文武百官告退,却是要前往承天门奉诏。 在锦衣卫指挥使朱冀的监督下,徐溥双手持着这一份重若泰山般的《即位诏》离开奉天殿,朝着午门方向稳步走去。 离开的时候却是有讲究,却是要走左道。 身兼翰林学士的吏部左侍郎徐溥拾阶而下,却是生怕手中的《即位诏》跌落而影响仕途,故而走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侍到午门,这里有锦衣卫在此侯诏,便将《即位诏》置于云舆中运送,然后一路去到奉天门。 负责读诏的礼部尚书周洪谟已经在这里等候,在接过即位诏后,当即面对所有文武百官沉声道:“有制!” “臣等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内阁首辅万安等官员面对这份即位诏,当即便进行跪迎道。 徐溥自然要进入文武百官队伍行跪礼,只是看到周洪谟要宣读《即位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内阁那两个老家伙这一次还算懂事,却是让他参与《即位诏》的草拟,甚至整份《即位诏》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只要这份《即位诏》昭告天下,且不说按着新政能不能打造一个“弘治中兴”,自己肯定能一举成为文官集团眼里的英雄人物。 在足足44条新例中,里面夹带了不少自己的私货。这份《即位诏》不仅通过条例来限制皇权,而且直接削掉太监的权力,更是对皇亲国戚进行了约束。 按着这一个执政思路,新朝必将是属于文官的天下,至于自己得意门生带来的大盐商张谊所请亦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周洪谟并不晓得跪在自己面前的徐溥有这么多心思,在宣读前面两条大赦的政令后,当即继续宣读道:“三,盐粮国用所资。近年以来,钦赏数多,及被内外势要之人奏讨、奏买存积常股并盘割私余盐斤,搀越支卖,夹带私贩,以致上损国课,下夺民利……”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盐法虫害,天子挥棍 盐税,一直都是最重要的财政收入,像宋朝时期的盐税每年能达到一千二百万贯,而晚清盐税收入竟与田赋国税相当。 大明建国初期,财政还比较薄弱。明洪武三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政府募商人输粮换取盐引,从而开创了“开中法”。 朝廷根据九边的军需,陆续实行纳钞中盐法、纳马中盐法、纳铁中盐法及纳米中茶法、中茶易马法等。 正是如此,大明现在的盐政可以说是服务于九边,不过这亦是稳固北方的国防和促进山西等地的繁荣。 只是如此丰厚的利润,自然遭到各方势力的觊觎。 正如内阁所指出的问题,由于陛下的赏赐,致使外戚、勋贵和皇亲都从中分得盐利,在一定程度破坏了盐政。 “盐政,确定是要好好治一治了!” 朱祐樘回到乾清宫准备着手于政务,预感到这个时候是要宣读《即位诏》,便是若有所感地喃喃道。 从古至今,各级官员最擅于的是欺下瞒上。 盐政就像是一个大蛋糕,现在之所以很多持盐引的小商人无法拿到食盐,本质原因是各方势力都将触手伸向了这块大蛋糕。 开中法施行至今已经将近一百多年,盐利早已经不在最初的山西和陕西的小盐商手里,而是落在山西大商人手里,亦落在盐政体系官员手里,甚至京城这些充当保护伞的官员同样分得一杯羹。 之所以很多老老实实的小盐商拿不到盐,并不是盐厂真的缺盐,而是这些地位低下的小盐商关系不到位。 正是如此,盐政败坏的根源并不在于皇帝的滥赏,而是官员贪墨致使盐引提盐不畅,另外官商勾结还促使食盐的销售环节出现区域垄断。 金灿灿的阳光正落在奉天门上,礼部尚书周洪谟面对这份超大的圣旨照本宣科。 跪在这里的三千余名文武官员洗耳恭听,对于新政第一条要着手于盐政,在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 毕竟盐政关乎大明的财政,这块蛋糕现在是各方争食。 若是忽悠陛下停止滥发盐引,让外戚、勋贵和皇亲都离开这块蛋糕,那么他们京官每年的炭儆和冰儆便只增不减。 只是这份功劳无疑是要归咎于徐溥手上,故而纷纷投去了赞许和拥挤的目光。 徐溥感受周围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投来,却是知道自己已经拢落了百官的心,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扬。 周洪谟似乎注意到跪在面前百官的异样,却是抬眼望了一眼,便是继续宣读道:“又闻山西、陕西大贾行官商勾结,持引远超规定三千,致小商无盐可提。今该巡盐、巡按御史即查盐商大贾,限三千之数,超额当予法办,亦不许盐官为难小商提盐。今后行盐各照地方,不许越境贩卖,违者巡按御史纠举。因今盐商滋恶,故本朝放宽经营限制,三代清白者可入。” “官商勾结?” 随着一个字一个字钻进耳中,不仅徐溥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在场的文武百官都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周洪谟。 陛下滥赏,这是文官集团为时下盐政乱象所编造的背祸侠,但最大的症结跟着他们官商勾结脱不了关系。 那些提引的盐贩之所以始终拿不到盐,正是盐引的利润过于丰厚,所以他们管盐的官员已经设置了人为障碍,甚至故意营造盐户不满压榨而逃亡的假象。 当然,仅仅是设置提盐的障碍还不够,只有跟那些大盐商联手,这样才能达成区域垄断盐业的目标。 只是现在新政的矛头指向了官商勾结,指向了为他们向百姓榨取好处的大盐商,无疑是一棍打在他们的七寸上了。 “不,我没有这样写!” 徐溥听着这一个条例,却是轻轻摇头地道。 他要的是陛下认识到滥赏的错误,要陛下限制住外戚、勋贵和皇亲那些贪婪的手,而不是要棍打他们官员和同流合污的大盐商。 周洪谟原本想要继续宣读,只是发现下面突然间变得骚动,当即便板着脸训斥道:“安静!” “周尚书,这份即位诏是不是拿错了?”徐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怀疑地询问道。 周洪谟是万安的乡党,刚刚可是亲眼看到徐溥在午门前戏弄万安,当即便呵斥道:“放肆,你这是不奉诏吗?” “本官没有不奉诏,只是本官所草拟的条例并非如此!”徐溥自然没有这个打算,却是说出自己怀疑的理由道。 在他一直以来的观念中,那位太子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 这份即位诏虽然说是他们这些重臣相商,但大部分都是出自他之手,上面不该出现如此大的改动,更没有道理将矛头指向盐政弊病最核心的官商勾结。 “徐学士,你亦知道我们臣子只是草拟,难不成让陛下全都听你的吗?”刘吉对徐溥同样感到了不满,这时便是出言警告道。 徐溥感受到周围人的敌意,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便是不再吭声了。 周洪谟其实已经知道朱祐樘对《即位诏》做了相当大的改动,只是想要昨天朱祐樘召见自己且说那些勉励的话,隐隐间察觉到一种机会。 而今修改徐溥草拟的《即位诏》,却是反映出朱祐樘并非对徐溥言听计从,这未尝不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周洪谟当即又是警告在场喧哗的官员一番,这才继续进行朗读。 朱祐樘对不少条例进行了改动,只是都没有进行大改。 文官的厉害之处并不是他们心多黑,而是明明背地里做了男盗女娼的无耻之事,但表面会塑造翩翩君子形象。 以刚刚的盐政条款为例,他们指出的陛下滥发盐引、私盐猖獗和异地买卖食盐等弊病其实是存在的,甚至确实要着手解决。 正是如此,对于文官所草拟的条例,确实不能一棍子全打死,甚至其中很多其实都是可以拿来用的。 第二十九条,近年以来,天下军民财力困竭。令减少造作,除城垣、墩台、关隘、仓廒、运河等外,其余内外衙门、修建寺塔庵观庙宇房屋墙垣等项一应不急之务,悉皆停止……在外军卫有司非奉朝廷明文,一夫不许擅役,一钱不许擅科。违者治以重罪。 朱祐樘对于这种条例,却是选择一字不改。 至于“令提督浙江市舶提举司,守珠池内官不许分守地方、兼理海道,已经颁发授权的敕书缴回”,这一条直接被删除了。 最后的五条,内容跟历朝即位诏书一样,为荐举人才、倡导礼仪之类,所以同样没有进行任何改动。 周洪诏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是继续念道:“以上恩典,诏书到日,有司即便奉行。如有延缓者,以违制论,许巡按御史察究问罪。” 整篇《即位诏》诵读完毕,在场所有官员都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盛传,本朝天子仁厚(好忽悠),但这位新君分明是人间清醒,比先帝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现在“新君到位,概不退换”,大明王朝迎来了在《即位诏》上便已经人间清醒的少年天子:弘治。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巧破朝局,新君新观 奉天门前,随着文武百官散去,这里又重归安静。 只是登基大典结束,但新朝拉开了序幕,而这份《即位诏》注定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即位诏》由礼部衙门分抄,经由通政司下发南、北直隶和十三省布政使司,相关衙门需要即刻执行。 这份即位诏颁布,对大明的其他方面还算温和,但对盐政无亚于一个重磅炸弹。 新君的聪慧,这已经远远超出大家的想象,更是颠覆了很多人对这位新君的观感。 除了《即位诏》中盐政的挥棍方向出乎意料外,有关内监根本没有按他们所设想的那般将太监的权力回收,而是有所选择地回收。 只是有心之人却是知道,这种手段其实很高明。 虽然撤销了一些提督大岳太和山的太监,但对各地市舶提举司的太监并没有召回,更没有收取他们辖海的权力。 正是如此,预想中宦官被新帝全面收权的时代并没有到来,这位新皇帝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好忽悠。 洗了这么多年的脑,却不知是陛下突然开窍,还是背后另有高手指点? 皇帝不受掌控,最为着急的还是文官集团。 随着成化帝的离世,万安的地位急促下降,底下很多官员早已经选择改换门庭转投徐溥门下,这亦是徐溥敢于嘲讽万安脸上黑斑像豆的原因。 只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帮身居要职的官员纷纷聚到了万府。 万安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而后一路升迁,于成化十三年接替商辂为内阁首辅,至今已经有十年之久,现在挂正一品少师衔。 “元辅,今日的即位诏如此改动,您怎么看待此事?”总督京储户部右侍郎李衍是万党的核心成员,便率先开口询问道。 周洪谟等人听到这话,亦是纷纷望向万安。 万安端起管家送来的茶盏,却是长叹一声地道:“或许咱们所有的朝臣都看走眼了,陛下其实一直都在蛰伏,他像先帝一般聪慧!” “元辅,何以见得?”李衍的眉头微蹙,当即便追问道。 万安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盏,便是抬头望向前院的蓝天道:“老夫在朝已经几十载,对盐政败破早已经了然于胸,此事《即位诏》亦是参与其中。只是若问及老夫该如何破局,老夫即便敢指出官商勾结,亦是不会想要可放宽盐商准入门槛来化解压力!” 说到这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于深奥,特别自己刚刚以翰林庶吉士入仕的孙儿万弘璧在场,便进行归纳道:“事关盐事,今即位诏已可破局,单此一点便已胜先帝!” “爷爷,此事不符常理!且不说陛下在东宫一直有贤名,然五经难通,今若爷爷都无法破解政弊,陛下何以破之?”万弘璧深受万安疼爱,亦是在这里发表看法地道。 “弘璧言之有理,此事不该是陛下所想,背后恐有高手指点!”周洪谟轻轻地点头,亦是表态赞同地道。 万安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便是轻轻地点头道:“璧儿的推理亦是合理!只是陛下确实跟早前咱们所观察得不同,老夫在陛下身上看到了先帝的身影,不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周洪谟听到这个结论,便是疑惑地望向万安道。 万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这才展颜微笑地道:“若陛下真如先帝那般,便不会轻信所谓的清流,所以他还会继续重用我们制衡清流,甚至还要依仗我们帮他实行抱负!” 都说人老成精,而今这位纵横官场十年的老首辅已然不容小窥,现在似乎已经将这时局看得十分的通透。 周洪谟等人一直都以为他们要遭到以徐溥为首清流清算,而今听到万安的推断,亦是纷纷暗松了一口气。 徐府,书房中。 徐溥的脸色显得十分的难看,只是并没有叫来自己的朋党相商,而是仅仅将自己的得意门生谢迁叫来。 他在官场纵横几十年,眼看就要成为百官领袖执掌朝政,结果事到临头却是突然间出现了重大的偏差。 现在细细想到,自从陛下即将要继位后,那位一度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太子确实变得有些不一样,特别眼睛和气度都不似当年唯唯诺诺的太子。 “老师,陛下倒没有什么举止古怪,只是突然跟张升倒变得密切,入主乾清宫后,前后召见张升三次之多!”谢迁亦是感到事情变得不受控,当即便透露道。 人都难免会有妒忌和攀比的心理,他跟张升同为太子府讲师,自己比张升还要更早进府,平日还显得更加亲近,但偏偏张升突然间受宠,而他竟然一次都没有被召进皇宫。 徐溥一直不将张升放在眼里,现在听着谢迁透露此事,当即若有所思地道:“若非这一切是张升所为,是他在背后为陛下出谋划策!” 只是话音刚落,当即便如同拨浪鼓般摇头否认道:“不对!张升没有这种才能,定然是另有高人!” “老师,张升是成化五年的状元郎,且此人确实聪慧!”谢迁一直都将张升视为假想敌,当即便认真地强调道。 徐溥却是断定不可能是张升,便是轻轻地抬手道:“你且先回去,此人定然是在皇宫之中,我会着人调查!” “遵命!”谢迁没有想到自己老师在皇宫竟然有眼线,显得不动声色地拱手道。 徐溥看着谢迁离开,却是想到《即位诏》的第三条例,不由得暗自头疼,当即便修书一封给那个位居两淮都转使运使的弟子李之清。 虽然自己历来都是以冰儆和炭儆的名义收钱,但保不准那位弟子咬上自己一口,而今还得让这个弟子小心行事。 不过倒亦不用太过紧张,毕竟这种政令出了京城便会失效,地方上的官员还没有谁不长眼到处咬人的。 夕阳下,紫禁城显得美轮美奂。 身穿便服的朱祐樘坐在东暖阁中,外面的阳光透着薄薄的纸窗映照进来。 这里既是处理政事的地方,亦是放着大量书籍的书房,还是一个可以直接面见朝臣的场所,甚至还能在这里传膳,却是一个多功能的办公室。 朱祐樘坐在书房前,只是已经登基就不能天天翻看《资治通鉴》,而是要翻阅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所幸,成化帝算是一个合适的父亲,早已经有意培养他处理政务的能力,故而对于如何处理政务已经有了心得。 现在结合着这一颗来自现代的脑袋,所遇到的问题便能够迎刃而解,亦是为何他此次能够巧妙修改《即位诏》。 “陛下,刚刚奴婢听到一个消息!”黄盼从外面走进来,显得神色复杂地汇报道。 朱祐樘伸了伸懒腰,便是抬头道:“何事?” “太后将怀恩召回,现在怀恩到了清宁宫!”黄盼知道一些事情的内情,便是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祐樘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当即闪过一抹厉色。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外朝内廷,忠奸难辩 原本只是觉得一个被文官称颂的太监多少有点问题,但现在看到徐溥真的不遗余力通过周太皇太后将人弄了回来,却是知道文官的手确实早已经伸进了皇宫里面来了。 皇宫理应是皇帝的自留地,只是现在最为重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竟然受人操控,那么自己的安危还要不要呢? 朱祐樘从太子府到皇宫,一直隐隐感觉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在盯着自己,而今无疑更加清晰地证实了这一点。 “陛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覃从贵匆匆走进来,显得讨好地拱手道。 朱祐樘的肚子确实有点饿了,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夕阳,便将手中的奏疏放下,起身前往膳房用餐。 乾清宫的太监宫女有好几十号人,而今还是白天,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经之处纷纷有人见礼。 朱祐樘不用搭理见礼的太监和宫女,只是刚走进膳房便是听到“咣”地一声,旁边摆放的一个瓷器应声而碎。 “这是谁干的?”刚刚上前迎接朱祐樘的覃吉回头看到这一幕,当即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站在碎瓷边上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此时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整个身子似乎还在颤抖的模样。 “奴婢刚刚不小心碰倒的,请陛下责罚!”牛蒙蒙看到旁边的小宫女向自己求助,便将心一横地跪下认罚道。 覃吉的脸色一沉,当即便下达指令道:“来人,将她押到慎刑司!” 两个小太监当即上前,牛蒙蒙虽然显得十分沮丧,但还是乖乖跟着两名太监离开。 “覃公公,通常会怎么样惩罚牛蒙蒙?”朱祐樘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覃吉是太子府的掌事太监,一向都是彰显着铁面无私的形象,当即便认真地道:“老奴对现在宫里慎刑司的刑法不熟!只是今日乃皇上的登基之日,这个贱婢犯下如此大错,慎刑司定会将那个贱婢扒下一层皮!” 朱祐樘原以为打碎东西不算什么大事,但意识到今天的日子确实特殊,显得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一个眼睛噙着泪花的小宫女。 刚刚他清楚地看到是这个瘦弱的小宫女不小心碰倒瓷器,只是那个牛蒙蒙自以为头铁,竟然站出来主动代人受罚。 朱祐樘夹起一块腊肉炒竹笋,最终还是心软地道:“黄盼,你到慎刑司一趟,让他们从轻发落!” 黄盼正要应承下来,朱祐樘却是制止道:“你还是别去了!” 覃吉正想要制止,结果看到朱祐樘并没有干涉宫里司法,便将吐出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朱祐樘完全没有理会覃吉的心思,却是对旁边的刘瑾道:“你对皇宫更熟悉,你到慎刑司传令,让他们从轻发落!” “奴婢遵旨!”刘瑾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庇护那个毛手毛脚的宫女,但很是珍惜这份荣宠,当即便恭恭敬敬地道。 “慢着!”覃吉看到朱祐樘竟然干涉宫廷司法,当即便叫住刘瑾道。 刘瑾仅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覃吉,脚步却是没有停下分毫,毅然已经快步走出了膳房,心里只有朱祐樘的旨意。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对的人了。 黄盼和覃从贵看到这一幕,特别看到朱祐樘的嘴角上扬,似乎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太监了。 尽管是大典之日,但今天的祭品仅仅只有果酒,仍旧不能宰杀牲畜,故而桌面上自然不会出现新肉。 在吃过晚膳后,朱祐樘直接前往清宁宫。 紫禁城是参照南京皇宫而建,只是朱元璋和朱棣都没有“太后宫”的需求,故而并没有营造属于太后宫的宫室。 直到明宣宗朱瞻基即位,紫禁城才迎来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皇太后,而朱瞻基的做法是将自己一座便殿“仁寿宫”让出给自己母亲张太后居住。 到了明英宗,这时升格为张太皇太后自然继续居住在仁寿宫,而升格孙太后再无居所,最终安排在皇宫外东路——清宁宫。 值得一提的是,紫禁城除了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分区域外,还有外东路和外西部两部分区域,正是处于内廷的东西两面。 周太皇太后虽然可以选择搬回内廷的仁寿宫,但似乎已经住习惯了,毅然还是选择继续呆在清宁宫。 在朱祐樘乘坐龙辇前往外东路清宁宫的时候,一个老太监来到了司礼监衙门前。 司礼监掌印李荣带领四位秉笔太监从里面迎出来,对出现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孩儿恭敬干爹荣归!” 虽然太监无后,但很多太监都养了不少干儿子,而这些干儿子又会养干儿子,故而宫里得势的老太监地位都很高。 “起来吧!”怀恩从夜幕中走出,显得颇有威严地道。 李荣能够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正是得益于怀恩这么多年的提拔,当即指着里面道:“干爹,孩子已经准备酒席替你接风,请!” “不急!”怀恩抬了抬手,却是望向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陈准道:“陈准,听闻你抓了户部郎中李弘海,可有此事?” 陈准在上个月就将人抓了,只是那时先皇刚巧病重,故而上报一直没有音讯,便十分老实地点头道:“确有此事,李弘海……” “不用解释!东厂罔顾朝廷法度而抓人,即便有理亦是乱政,你即刻将人放了!”怀恩当即打断他的话,却是直接命令道。 陈淮的眉头蹙起,其他官员或者很难分辨忠奸,但这个户部郎中贪墨的罪证已经铁证如山,怎么能将那个贪官给放了呢? “怎么?我离开皇宫两年,现在说的话都没人听了吗?”怀恩看到陈准犹豫的模样,当即板起脸道。 李荣自然是维护自己干爹的威严,何况他知道自己干爹并非是平白无故召回,便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遵命!”陈准深知不能跟怀恩叫板,当即便拱手道。 怀恩看到事情办妥,便迈步走进这个透着熟悉感的地方。 虽然到凤阳守了两年陵,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其实一点都不亏。 若不是自己当年的那个选择,又怎么可能得到足以名垂青史的护龙之功,又岂能受到世人的景仰呢? 至于权势,正是由于当年的护龙之功,而今不会面临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窘境,反而权势能够延续,而这个司礼监掌印的宝座仍旧属于自己。 “干爹,这是你喜欢喝的女儿红!”李荣拧开一个酒瓶,显得十分讨好地倒酒道。 怀恩闻到空气中那股诱人的酒香味,但还是忍着诱惑地摆手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将酒撤掉!” 虽然精明的先帝已经过世,而今继位的是傻白甜太子,即便犯一点小小的禁令压根不算事。只是自己能够伫立于内宫这么多年,靠的正是小心谨慎。 正是看穿当年先帝的心思,所以自己表现得比谁都忠诚,最终换得了先帝的信任。现在面对这位新皇帝,自然还是要小心行事。 “遵命!”李荣暗暗佩服怀恩的自律,当即便点头道。 同桌的四人看着酒瓶被拿走,眼睛都闪过一抹失落,只是知道怀恩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若想获得更高的权势,那么就要效仿怀恩严于律己。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帝有谋略,润物无声 外东路,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对前来请安的乖孙显得十分的热情,将朱祐樘拉到那张熟悉的食桌前,特意为朱祐樘准备了莲子羹。 在一番嘘寒问暖后,她主动谈及了怀恩道:“陛下,当年你父皇欲要废你立兴王,所幸怀恩……” “皇祖母,先帝当年果真要废朕?”朱祐樘不清楚为何周太皇太后要推荐怀恩,但当即停止进食认真地求证道。 周太皇太后先是一愣,旋即很肯定地点头道:“不错,你父皇听信那个妖妃之言,当年确实欲行废立之事?” “皇祖母,此事关系到咱们家皇位的继承权,却不知您是听何人说起万皇妃怂恿父皇废朕呢?”朱祐樘的心里有了主意,当即持汤匙严肃地询问道。 周太皇太后没想到朱祐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还是很肯定地道:“倒不晓得是谁先说!只是那个妖妃一直视你为眼中钉,当年所幸你生在冷宫才逃过一劫,此事定然不假!” “皇祖母,即便万皇妃惑言父皇,但朕记得父皇一直悉心栽培朕处理政务,却从未听闻父皇有废朕之意,废立之事究竟是从何处说起?”朱祐樘早已经意识到这里有蹊跷,便故意装傻充愣地继续深究道。 成化帝当年如此宠信万贵妃,自然会惹到一些忌恨,恐怕眼前这位皇祖母亦是视万贵妃为眼中钉。 只是说万贵妃蛊惑成化帝废掉自己,且不说万贵妃肯定知道自己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其实并不符合万贵妃的利益。 即便是将自己废掉了,万贵妃既不是皇后,当时还有周太后在世,而兴王的生母同样在世。哪怕真如她所愿换上兴王继位,那她亦不可能主宰后宫。 最符合利益的做法是她绝对不能插手国本之争。且不说自己继位便会让她万劫不复,哪怕真是兴王继位,对她自然不可能喊亲妈,同样会处置她来自证清白。 正是如此,所谓万贵妃蛊惑成化帝废太子一事,很可能是文官集团上演的一场阴谋,从而成为此次事件的赢家。 周太皇太后终究没有亲眼所见,且这件事情仅是一阵风就过了,便揉了揉额头坦言道:“陛下,此事已经过了几年,皇祖母亦是记得不太清楚了!”顿了顿,便是一本正经地道:“所幸当年怀恩力谏你父皇,所以你父皇才没有听信妖妃的谗言下旨废除,你的太子之位才得以保住!” “皇祖母,朕被册封太子以来,一直都是规矩行事,并无过错,此事你亦是知晓。即便父皇要下旨废朕,亦得有理有据,何况兴王年幼并没有贤德之说,又何以取朕代之?今废储之事,朕倒可以坦然处之,然落到兴王耳中,兴王难保自此有异心矣!”朱祐樘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即挥动汤匙危言耸听地道。 既然这帮文人要玩,那么自己亦好好陪他们玩上一把,看到时该如何收场才是,谁才是那个最先掀桌子的人。 阿啾…… 已经年满十一岁的兴王还要邵太妃喂饭,正乖巧地坐在板凳上饭来张口,却突然身体一哆嗦,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十一岁的皇子,因为某处产生一个小小的蝴蝶效应,被门外吹进来的风打了一个寒颤,承受着他年纪不能承受的诬蔑。 周太皇太后发现还真得防着这一点,但很快反应过来道:“陛下,你怕是多虑了,兴王是你亲弟弟,又怎么会觊觎你的皇位呢?” “皇祖母,咱们朱家这种事情还少吗?同胞兄弟、亲侄尚且如此,何况我跟兴王是异母兄弟!若兴王真以为父皇欲废朕而立他,以为这个皇位本该属于他的,免不得又得同室操戈。依朕所见,此事要么自此不提,要么则要查清父皇当年的真实心意,好让兴王打消异心!”朱祐樘自然是揪着兴王这个威胁不放,便是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既然怀恩要揽护龙之功,那么就要好好还原当年的事情真相,好给兴王朱祐杬一个“交代”,从而避免同室操戈。 周太皇太后发现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孙子看似依旧孝顺,但确实不再像以前那般糊涂,便只好改口道:“陛下,咱们暂且不论当年你父皇是否有废储之意,然怀恩确实是因你顶撞你父皇而被贬凤阳守陵。今祖母已将他召回,怀恩有忠直之名,可重为司礼监掌印!” “司礼监掌印一职兹事体大,怀恩此人忠奸难辩,何况朕对当年废储之说有所生疑!”朱祐樘没想到周太皇太后还是执意要推怀恩,便有意拒绝地道。 周太皇太后发现这个孙子是真的变了,当即做出让步地道:“陛下,祖母知道你今长大,想要自己做主了!只是怀恩担任司礼监掌印已有十余年,然从未出现差错,今只要让他重返司礼监掌印,祖母可不在插手内廷之事!” “皇祖母,司礼监李荣如何处理呢?”朱祐樘不想跟周太皇太后闹翻,何况自己亦有自己的计划,当即便松口地道。 周太皇太后的心里一喜,当即便说出自己的计划道:“御马监掌印梁芳风评不佳,听闻当年为讨好先帝从广东老家费民力送来花草,可由李荣代替御马监掌印一职!” 这才刚说不插手了,打脸不? “皇祖母,此事恕孙子不能答应!”朱祐樘自然不会同意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出去,当即便编造理由道:“父皇临忠前交代,今尚未出孝期,朕岂可失信,朕又有何脸面到几筵殿拜祭呢?”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泛起泪花,作为一个立志成为优秀皇帝的人自然要有一点演技在身。 周太皇太后看着熟悉的孝顺朱祐樘便信以为真,当即妥协地道:“既然如此,李荣降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吧!” “既然皇祖母发话,那么便如此安排吧!”朱祐樘现在其实还不想对内廷大动干戈,当即便放下汤匙点头道。 事情很快传开,怀恩重回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司礼监掌印李荣降为司笔监秉笔太监,而御马监掌印梁芳仍旧兼任乾清宫掌事不变,太子府管事覃吉仅仅捞得一个尚膳监掌印太监。 在此次的调整中,损失最大的反倒是原司礼监掌印李荣,原本他的预期是御马监掌印兼乾清宫掌事,但现在却是降职为司笔监秉笔太监。 只是不管如何,有关内廷重要职员的调整率先完成,新朝并没有大刀阔斧,一切都显得是润物细无声。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宵小刘瑾,帝临考验 稍晚时分,一场秋雨如期而至,冰冷的雨水在夜色的掩护下清洗着这座皇宫中。 厚实的黄色琉璃瓦和高墙将雨水挡在外面,只有落在屋顶的雨水顺着瓦道聚拢起来,形成一道道水线从屋檐落下。 时至九月,冰冷的雨水带来了丝丝的寒气,致使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好几度,站在宫廊的太监和宫女都忍不住蜷缩着身子。 乾清宫,此时灯光通明。 朱祐樘从清宁宫归来,便回到东暖阁处理政务。 登基的喜悦已经是明日黄花,现在则是要专注于振兴大明,将大明王朝带上一个华夏从未有过的高度。 在《即位诏》中,他着重指出的是盐弊问题,故而解决盐弊将会是他执政生涯的第一炮。 虽然自己已经看到盐政问题的症结,而且还指出了盐法中官商勾结的顽疾,但离真正解决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只要皇帝英明神勇,颁布一道能够切中要害的圣旨,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只是这种想法无疑是十分天真的!皇帝固然是一言九鼎,但能够将政令真正贯彻下去,则需要文官集团去执行。 以禁海为例,这是太祖时期便颁布的海禁条款。按说,没有人胆敢从事海上贸易,但实则上早已经成为东南官绅的重要财源。 陛下的政令再如何高瞻远瞩,但文官集团不去贯彻执行的话,其实就是一纸白文。 只是“天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文官集团自然不例外,这世道根本没有什么不计回报的忠诚。 若是皇帝命令地方官员向百姓加征税银,那么这些官员比谁都要忠心。只是如果让他们派钱给百姓,他们要么变成聋子,要么趁机从中克扣银两。 虽然现在盐法明显存在官商勾结问题,但地方官员早已经沆瀣一气,他们没道理将自己的饭碗砸烂。 正是如此,朱祐樘知道不能依赖地方官员替自己打击官商勾结,便盯着自己最近整理出来的正四品以上京官名单,不由得眉头紧锁。 若能找到一个肯办事的人选,自然能将那些官商勾结的贪官和奸商掀出来,从而狠狠地当头一棒。但如果任人不当,亦不过是给这个官员提供捞钱的机会,亦或者成为他们朋党交易的筹码。 别看大明朝堂的党争十分严重,但他们争的是权,却是很少会真的斗得你死我活。哪怕分属两派的首辅万安和次辅刘吉,其实两人亦是同年好友。 哪怕选出敌对势力的官员前去整顿盐政,但这很可能成为另一边的政治筹码,却不太可能真正替自己解决官商勾结的顽疾。 正是如此,他需要从中找到一个有能力且不跟文官集团同流合污的官员,只是这个朝廷真的存在这号人吗? 灯火被外面窜进来的风摇曳舞动,淡黄色的暖阁里充斥着一抹淡淡的愁。 朱祐樘并不信任时时刻刻将黎民百姓挂在嘴边文官,只是偏偏一些事情上却不得不重用他们,这朝堂的博弈远比想象中要复杂。 “主子,要是你不喜欢这种檀香的味道,奴婢知道库房还有一种清淡的檀香,那种檀香或者更适合您!”刘瑾给朱祐樘送来热茶,当即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朱祐樘这才意识到现在燃烧的檀香味道确实过浓,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刘瑾道:“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嘛!” “主子,你就是奴婢的天,能服侍主子是奴婢修来八辈子的福分,这种小事自然是奴婢该考虑周全的!”刘瑾将茶盏轻轻放下,显得言真意切地表态道。 朱祐樘意识到刘瑾能成功确实是有过人之处,便端起茶盏发出感叹道:“若是所有官员都能像你这么想,那么朕便无须如此头疼了!” “主子,虽然现在朝堂确实很多官员都追逐名利,但奴婢相信朝中还是有官员会像奴婢这般忠诚,像王忠毅便是奴婢的楷模!”刘瑾是真心将朱祐樘视为主子,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的脑海当即闪过一道亮光,发现自己前段时间还提起的人竟然给忘了,整顿盐法的人选已然是非此人莫属。 刘瑾退了出去,而后急忙前去翻找另一种清淡的檀香。 其实这个责任要归咎于梁芳,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成化帝久年檀香自然是越闻越浓才好,但新君无疑会青睐于清淡一些的檀香。 当然,如此微小的细节很容易让人忽视,只有刘瑾这种擅于钻营且带着真心的人才能快速地找到这里的破绽。 “主子,今晚天气转冷了,要不要给您暖床?”刘瑾在换过其他清淡些的檀香后,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朱祐樘嫌弃地瞥了一眼刘瑾,却不知这货哪来的底气要给自己暖床,便淡淡地反问道:“你说呢!” 刘瑾抬眼望向朱祐樘的时候,朱祐樘却已经聚精会神地持和正殿外,后面的区域全都是皇帝的居室。 只是后面的区域着实是太大了,而且宫殿的屋顶明显过高,故而将里面的区域修成了两层,其中四间大寝室在上层,五间大寝室在下层。 周礼有曰:天子居六寝。根据四时不同,皇帝分居不同寝,春处东北、夏处东南、秋处西南、冬处西北。 只是到朱元璋这里,则是六寝合为一宫,而一宫又分成九室,反倒比“天子居六寝”还要多“三寝”。 朱祐樘第一天晚上睡的是最上层的那一间,只是没想到现在天空冷得这么快,故而选择下层居住。 朱祐樘走在居中的寝室,面对上前替自己更衣的宫女,显得十分配合地将手张开,而身上的部件一点点减少。 “陛下,今日离先帝驾崩是十四日!”梁芳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提醒道。 朱祐樘微微地点头,却是无奈地道:“我知道至今不足二十七日,不宜处理政务!只是礼部明日恐怕便上疏请朝,如今朝政积事繁重,怕还得破此戒!” “陛下,除了不宜处理政务,还有一事你忘了吗?”梁芳看着朱祐樘装糊涂,不由得硬着头皮提醒道。 朱祐樘的眼睛眨了眨,却是不知梁芳说啥,只是突然闻到空气中的一股幽香,便好奇扭头望向自己的龙床。 却见两名宫女已经上前挽起蚊帐,一条白皙的大长腿从床上的锦被中伸出,而后一个美人儿宛如大变活人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名宫女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身上仅穿着一件红色肚兜,但身体显得十分的傲人,特别肚兜的侧边春光乍泄,正是迅速在那里重铺床单。 她的五官精致,肌肤胜雪,黑丝凌乱而规整,一双眼睛显得妩媚而多情,身上有着一种高冷的气质。 借着淡淡的灯光看着眼前的美人儿,既然是阅片无数的过来人,朱祐樘的眼珠子竟然不会转动了,这无疑才是他心目中的古装顶级美女。 冯公公在旁边看到朱祐樘的反应,突然发现自己老了,还得刘瑾这种精明的年轻人才能揣测明白这位新帝的心意。 尔雅发现朱祐樘一直盯着自己的身子,在整理好床铺下,却是有意退开两步道:“万岁爷,奴婢已经暖好床被了,请入寝!” 朱祐樘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最终理性战胜了欲望,便轻轻地摆了摆手,这分明是要逼着自己犯错啊!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晨起乾清,天心难测 一夜无话,次日金灿灿的朝阳洒在乾清宫上。 朱祐樘的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的云板声,隐隐间听到一个太监唱着“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声音宛转悠扬。 “陛下,该起床了!”梁芳跪在床前,显得小心翼翼地叫唤道。 朱祐樘知道已经到了自己要求的辰时四刻,只是昨晚不知为何怀念起动物世界的春季,显得无精打采地揪开被子起床。 梁芳对于服侍陛下起居的工作早已经得心应手,看到朱祐樘起床,当即招呼侯在外面的宫女进来服侍陛下洗漱。 终究是礼仪之邦,作为一国之主的穿戴讲究,而且还显得十分的繁琐。只是这些事都不用朱祐樘操心,这些宫女早已经记得清清楚楚,只剩下他伸胳膊伸腿即可。 穿戴整齐后,便是洗漱了。 朱祐樘看着用晨露冲泡的上等好茶,想着水之净和茶之韵,漱口两遍后,顿时觉得并不比自己前世所有的牙膏差。 特别自己这一世的牙齿很规整,没有受到甜食和尼古丁的侵害,只要能够坚持每日“冲龙沟”,这口牙起码能坚持到自己那场莫名其妙的暴毙。 “打帘子!”黄盼看到朱祐樘洗涮完毕,当即便命令道。 先是侯在这里的两个太监将帘子挂起,而侯在乾清宫门外的太监则纷纷将乾清宫的宫门打开,迎接新的一天。 朱祐樘来到东暖阁,当即便感觉到一股热意。 作为皇帝的寝宫,这里的地下自然是建造了良好的供热系统。由于天气已经有所转凉,故而外面的供暖口已经生火,正源源不断地为这座宫殿提供地热。 “万岁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覃从贵按时出现,显得讨好地道。 自从朱祐樘疏远覃从贵后,覃从贵做了一个深刻的反思,发现自己思想上确实出现了严重偏差。他竟然一度以为太子妃才是天,最后竟是设法去讨好太子妃而轻慢了太子。 现在细细想来,太子那时对太子妃言听计从其实是故意为之,此举是对太子府里所有奴才的一个考验。 正是如此,而今登基的朱祐樘并没有重用他们这帮从龙的旧人,已然是对他们这些人的忠诚度产生了怀疑。 朱祐樘的胃口并不太好,但还是淡淡地道:“传膳吧!” 由于早膳比较简单,加上自己的胃口并不是很好,通常都不会前往膳房,而是让人将饭菜送了过来。 “万岁爷,这是礼部一大早传来的奏疏,让您说务必要御阅!”司礼监太监郭鏞出现在这里,将一份奏疏恭敬地上呈道。 朱祐樘接过礼部这份奏疏,翻开便看到上面写道:“大行皇帝大丧礼,成服已毕。恭惟陛下初嗣大宝,万几攸系。伏望以宗庙、社稷为重,少节哀情,请御西角门视事。” 古代的规矩是很多的,虽然朱祐樘已经登基,但现在还处在二十七日的孝期,不仅要继续斋戒,而且还不能处理政务,从而塑造一个专心守孝的孝子形象。 不过很多事情,陛下只需要摆出一个姿态,下面的人便会送来台阶。 就像有着成化帝的遗诏,朱祐樘择日登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下面的人通常都会安排人员递上《劝进表》。 现在朱祐樘已经登基完毕,但确实没有超出二十七日的孝期。现在由礼部以“宗庙、社稷为重”劝说,那么朱祐樘只需要顺水推舟,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择日开启自己的执政生涯。 朱祐樘对这个事情倒不显得着急,考虑是要早些还是要晚些,便将手中的奏疏递给站在旁边的黄盼。 “万岁爷,这份奏疏该放在哪里呢?”黄盼接过奏疏,却不知这份奏疏是归为哪类,却是显得没有主意地道。 朱祐樘发现黄盼或者是忠诚,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秘书,便喝了一口豆汤无奈地交代道:“你将奏疏放到书桌上,待会朕再进行处理!” “遵命!”黄盼知道该怎么做,当即恭敬地点头道。 朱祐樘发现眼前豆汤的油渍过重,却是不明白早膳搞着一桌肉菜则罢,连同这豆汤都放着这么多油。 “主子,您要用茶吗?”刘瑾将茶水送来,显得恭敬地道。 朱祐樘接过茶水漱口,面对这个机灵的太监,心里不免产生了几分好感。 “奴婢不察,求主子责罚!”覃从贵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当即便跪下来道。 朱祐樘将茶水交给刘瑾,亦是选择交代道:“以后早膳别将汤搞得这么油腥,菜肴以清淡为主!” “万岁爷,这是祖……”覃从贵听到这个命令,当即便要解释,但被旁边的刘瑾粗暴地打断道:“主子是天,你作为奴婢,岂能如此!” “奴婢遵旨!”覃从贵亦是反应过来,当即便恭敬地道。 朱祐樘其实宫里很多规矩,甚至有着不可更改的祖制,只是他想要的是灵活变通,更要让这些人明白谁才是这个皇宫的主人。 由于禁宰牲畜的关系,而今仍旧吃不到新鲜的肉食,而这皇宫的饭菜虽然讲究而卫生,但味道远没有大家所想象的那般美味。 朱祐樘在放下手中的碗筷后,又抬头望了一眼前来送早膻的宫女们,心里总感觉像是少了一点什么。 虽然不断有重臣和勋贵求见,只是通通都被朱祐樘守孝为由给打发了回去,直到仁寿宫那边派人过来。 仁寿宫,正堂房。 王太后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浑身亦是有几分韵味,而今身穿孝服仍旧彰显着几分母仪天下的威严。 她终究已经沦为边缘人,眉目间明显平和许多,对到来的朱祐樘带着歉意地道:“哀家只是偶感风感,竟劳烦陛下过来一趟,还请陛下恕罪!” “太后身体不适,朕自当前来探望,请太后保重凤体!”朱祐樘看着脸色红润的太后,显得关切地道。 王太后自然是装病,指着已经跪在地上的侄子道:“陛下,这位便是内侄王栏!” “卑职锦衣百户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栏是一个身材结实的年轻人,当即便叩头道。 朱祐樘没想到王太后的动作这么快,不过亦是反映王家确实是想进行一场政治投机,而这位王栏是他们王家重点扶持的人。 在将闲杂人等打发离开后,王栏便将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秘密调查朝中大臣的事情向朱祐樘进行汇报。 朱祐樘端起茶盏打量这个充满着干劲的锦衣百户,却是淡淡地说道:“你如今只是一面之词,即便朕想要处置朱骥,亦是空口无凭!” “卑职断无虚言,此事陛下可以纠查!”王栏抬头望向朱祐樘,显得十分诚恳地道。 朱祐樘将刚刚端起的茶盏又放了下去,对着王太后道:“太后,你今无大恙,朕便安心了!只是朕刚刚继任大统,朝中诸多大员要做调整,先行告退了!” “陛下今日理万机,亦要当心身体,你去忙吧!”王太后并没有因为朱祐樘刚来就要走而生气,显得十分体贴地道。 王栏看到朱祐樘茶都不喝一口就直接离开,当即傻眼地道:“姑妈,万岁爷这是不信我?”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忠路难行,后宫暗涌 王太后之所以能够被选为皇后,自然不会是一个蠢女人,端起茶盏瞥了一眼自己的亲侄道:“你悟不出陛下的意思吗?” “请姑妈指点!”王栏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朱祐樘离去的方向,却是向自己的姑妈请教道。 王太后已经意识到这位皇帝已经开窍,便捏着茶盖子轻泼滚烫的茶水道:“陛下的意思很明显,若是你想要上进的话,那么你就要拿朱骥的罪证过来!” “姑妈,朱骥是锦衣卫指挥使!”王栏的脸上当即露出难色,显得心存畏惧地强调道。 王太后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下,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呵呵……那就要看你是要效忠陛下还是要效忠朱骥了!若是连朱骥都不敢得罪,陛下凭什么要信任你,又凭什么要重用你?” 在目睹这么多年的后宫争斗后,她早已经不再是政治小白,而是早已经将如今的朝局看得一清二楚。 刚刚朱祐樘连茶都没有喝一口便离开,她心里却是一点都不介意,相反对这位性格转变很大的皇帝透着几分欣赏。 “侄儿自然是要效忠陛下,但……但陛下刚刚也没有明说让我去调查朱骥啊!”王栏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便是苦恼地说道。 朱骥并不是普通的指挥使,背后有着文官集团支持。且不说自己能否成功,哪怕他真将朱骥扳倒,亦得面临整个文官集团的反扑。 他们王家跟周太皇太后的周家还不同,人家周太皇太后是陛下的亲生奶奶,而自己这个姑母仅是嫡母,故而受到的庇护力定然要小上很多。 王太后端起茶盏,显得一本正经地说教道:“若陛下表明态度的话,那是他作为陛下命令你办差!若是在没有他命令的前提下,你将能扳倒锦衣卫指挥使的罪证带来,这才是对他的投名状!陛下刚刚没有接你的话,便已经表现了他的态度!” “姑妈,陛下真有这么多心眼吗?”王栏发现跟自己所了解到的万岁爷形象完全不相符,不由产生怀疑地道。 王太后已经没了喝茶的心思,便索性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虽然咱们王家不会显贵,但只要哀家在,你们一辈子吃喝不愁!至于要不要搜罗朱骥的罪证,你回去好好考虑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亦是不愿意解释太多,更不想替王家做出这个选择。现在自己已经牵桥搭线,至于何去何从便看自己娘家了。 朝阳渐渐高起,金灿灿的阳光落在承禧宫上。 张玉娇先是打了一个哈欠,显得慵懒地伸了伸手,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娘娘醒了,快进来服侍娘娘起居!”侯在床前的宫女小紫急忙跪在床前,同时招呼侯在外面的宫女道。 由于张玉娇没有设置叫起床服务,故而这里的宫女只能一直侯着,而今听到张玉娇已经醒过来,当即便得有些慌乱。 张玉娇坐到床前,享受着朱祐樘一般的起床服务,对这一些显得理所当然般。想到刚刚自己母仪天下的美梦,她的脸上不由得洋溢着一抹骄傲劲。 天下的女子以千万计,只有自己从小便被算命先生断言是金凤,而今离那个皇后的位置仅是一步之遥。 按说,太子继位,那么她这位太子妃自然要升格为皇后。只是按照大明的礼法,先帝皇后和太后是即刻册封,但皇后则要次年改元才能册封。 张玉娇在洗漱后,便配合着宫女替自己穿衣,却是进行询问道:“乾清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禀主子,万岁爷今日除了前去几筵殿祭奠先帝和探望王太后外,便一直呆在乾清宫!”一位尚仪局女官站在旁边,显得老老实实地汇报道。 张玉娇对朱祐樘前往几筵殿并不感到意外,却是微微蹙起眉头道:“陛下为何要到仁寿宫?” “听说王太后感染风寒,所以万岁爷才过去探望!”尚仪局的女官显得不太确定地道。 张玉娇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坐到铜镜面前又是询问道:“陛下可有盯上乾清宫哪个宫女没有?” 朱祐樘恐怕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仅是因为他那天对那位守夜的漂亮宫女多瞧了一眼,结果便已经被这边悄悄撤换了。 哪有什么乾清宫无美人,这有人替他负重前行罢了。 虽然张玉娇的身份仍旧是太子妃,但周太皇太后居在外东路,而今内廷的张太后并不管事,故而内宫掌管六局的大权已经落到她的手里。 “倒是没有多瞧乾清宫哪个宫女,只是昨晚天气转凉,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冯公公从尚寝局调了一名漂亮的宫女过去暖床!”尚仪局的女官已经摸清张玉娇的性子,便是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张玉娇正要给自己亲自上淡妆,闻言当即浮起怒容地道:“陛下是什么反应?” “万岁爷确实是多瞧了两眼那个宫女,但直接将那个宫女打发离开,并没有留下来侍寝!”尚仪局女官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显得认真地汇报道。 张玉娇心生警惕,便认真地描着眉毛追问道:“那名暖床宫女什么来头?” “那个尚寝局的宫女叫尔雅,乃犯官之女,听说性情孤傲,不过生得着实挺……挺耐看的!”尚仪局女官当即将了解到的情况进行汇报道。 张玉娇继续描着柳眉,显得漫不经心地道:“你亲自去警告她两句,若是不懂事的话,便找个借口将她带到慎戒司!” “遵命!”尚仪司女官当即恭敬地道。 新老交替之际,其实动荡的不仅仅是朝堂,还有这个暗潮汹涌的后宫。 午时,日居乾清宫正中,阳光正暖。 朱祐樘从仁寿宫归来后,面对前来求见的徐溥仍旧没有搭理,只是对礼部的奏请进行谕答道:“朕哀疚弥深,视朝岂忍,但政务繁重,不宜久旷。以十四日视朝,其具仪以闻。” 虽然知道整个文官集团都憋着坏心思,但自己既然已经要挑起这副担子,自然还是要召开早朝进行较量。 午膳,仍旧还是寻常的菜肴,但明显变得清淡不少。 覃从贵无疑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年轻太监,在看到朱祐樘动筷的时候,便是默默地开始观察着朱祐樘的喜好。 朱祐樘对吃的其实并不是十分的挑剔,只是终究是没有新鲜的肉食,加上昨晚睡得并不好,便是伸筷子夹起一块腊肉放在嘴里。 朱祐樘认真咀嚼,发现味道着实是很好,却是打量侯在旁边的宫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地道:“牛蒙蒙呢?” 覃从贵听到这个问话,亦是望向那边并排的宫女,发现那个大大咧咧的宫女牛蒙蒙确实并不在这里。 “万岁爷,牛蒙蒙被慎戒司打了五十仗,要关小黑屋绝食三日,还请开恩!”那个真正犯错的小宫女再也忍不住,当即跪下来哭诉道。 朱祐樘的脸色当即一正,便是瞥向旁边的刘瑾。 刘瑾吓得腿软跪在地,显得十分惊慌地解释道:“主子,奴婢已经将话传到慎戒司,奴婢不知道他们会处罚如此之重!” “你当真将朕的话带到慎戒司了?”朱祐樘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显得认真地求证道。 刘瑾十分珍惜现在的荣辱,连忙进行叩头并解释道:“主子,您是奴婢的天,我岂敢阳奉阴违!此事确确实实已经带到,当时慎戒司的管事还说知道怎么做了,奴婢这才放心地回来的。若是知道他如此胆大包天,对牛蒙蒙竟敢动用重罚,奴婢怎么都不会让他们这样做,就算不要命亦会护住牛蒙蒙!” “摆驾慎戒司!”朱祐樘看着正在猛叩头的刘瑾不像是撒谎,当即便沉声地吩咐道。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却已经不仅仅是牛蒙蒙一个宫女的事情,而是关系到自己作为皇帝的威望。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糊涂有福,帝王不庸 覃吉看到朱祐樘竟然要为一个宫女要停止用膳,不由得着急地劝阻道:“陛下,现在用午膳要紧,这种小事交给下面的人传令便可!” “覃吉,你这是在教朕做事吗?”朱祐樘看到覃吉至今还没有摆正好位置,不由得厉声呵斥道。 覃从贵看到朱祐樘已经动了肝火,不由得担忧地望向自己这个干爹。 尽管不知道万岁爷的性情为何产生如此大的转变,但万岁爷本就是他们的主子,自己和干爹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这层关系。 覃吉感受到朱祐樘犀利的目光,终于意识到眼前不再是那位温顺和宽仁的太子,却是吓得摇头道:“奴婢不敢!” 朱祐樘没有跟覃吉计较,发现这个皇宫的风气当真要好好整治一番。 虽然昨天自己的指令不够明确,但从现在对牛蒙蒙惩罚的反馈来看,简直是对自己皇帝威望的赤裸裸挑衅。 一片乌云被正午的阳光遮挡,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都丧失了一些色彩。 慎刑司,这是一个专职于惩罚宫人的衙门。 皇宫最多的便是规矩,哪怕是野虎进到这里,这里的人亦能够将野虎训成小狗。 只是皇宫内的这种近乎灭绝人性的折磨,致使很多宫女无法忍受而选择投井自尽,致使现在紫禁城内的井口都很狭小。 在各种处罚中,肉体受到的折磨还算是小事,像关在小黑屋里面对人的精神无疑是一种很严重的摧残。 一个肉墩墩脸蛋的宫女趴在小黑屋的草堆中,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迷离,正盯着屋话道:“陛下岂会骗你!刚刚陛下正在用午膳,得知这里的狗奴才竟然对你动了重刑,陛下是连饭都不吃就赶过来了!” 牛蒙蒙得知朱祐樘丢下饭菜特意跑来,心里头不由得感到一暖。 朱祐樘听到刘瑾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算账的,便愤怒地转身离开小黑屋,直接来到慎刑司的庭院中。 慎刑司是一个奇特的机构,虽然这里最高管事的人是太监,但亦设置着女官编制,此时跪在这里的太监和女官人数有十几号人之多。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慎刑司掌事太监张忠身上,当即便质问道:“你是将朕带过来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张忠瞥了一眼旁边年长的女官,当即进行解释道:“陛下,奴婢不敢!只是牛蒙蒙所犯之罪太大,小人已经按着您的指令,已经对她从轻发落了!” 刘瑾看到跪在地上的张忠竟然如此狡辩,想到自己差点失去荣宠,当即上前狠狠地踹了一脚,对着张忠怒骂道:“你休要胡扯!老子昨日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陛下要慎刑司对牛蒙蒙从轻发落,你竟敢施行如此重罚,分明就是无视陛下。” 哎呀…… 慎刑司掌事太监张忠不敢反抗,便结实地挨下了这一踢,但还是进行辩解道:“陛下明察!奴婢真的是按章程办差!昨日乃登基大典的日子,牛蒙蒙竟出现如此大的过错,奴婢确实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咦? 朱祐樘虽然知道对方其实是在推诿,只是这“从轻发落”还真的没有标准,而张忠毅然是要钻这个空子。 不得不承认,这时代没有谁比谁的智商高多少,能够在皇宫爬到高位的人已然都是十分精明的人。 “你还敢在陛下面前胡编乱造!五十大板和绝食三日,十个有五个都挺不过,你这种刑罚分明想要牛蒙蒙的命,从何而来的从轻发落?”刘瑾又朝张忠的身上踹上一脚,恶狠狠地指出破绽道。 朱祐樘发现刘瑾还真是一个能做事的人,亦无怪能得到正德的重用。 张忠没想到糊弄不过去,当即朝朱祐樘重重地叩头道:“陛下,奴婢知道错了,这是奴婢疏忽,请陛下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你还不打算向朕说出全部实事吗?”朱祐樘初时觉得是这位太监无视皇威所致,但现在已经察觉背后很可能有人指使。 张忠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咬着牙继续叩头道:“陛下,此事是奴婢没能领会圣意所致,还请陛下开恩啊!” “你此次违背朕的旨意当真跟别人无关?”朱祐樘给最后一个机会道。 张忠犹豫了一下,然后狠心地点头道:“是!” “既然如此!杖打五十大板,绝食三日,发配浣衣局!”朱祐樘看到张忠要扛下罪名,当即便进行处罚地道。 虽然这个事情亦可能是自己多想,确实跟其他人无关,而是张忠狂妄的结果。只是自己现在要的是威望,不论对方是背锅还是罪有应得,自己都有理由进行惩治。 张忠听到这个严厉的处罚,整个人不由得傻眼了,这还是那位宽仁的太子爷吗?还是那个喜欢派好人卡的太子吗?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将从高高在上的慎刑司掌事太监跌到浣衣局,成为每天搓衣服的太监。 事情亦算是巧合,在朱祐樘处理完事情返回乾清宫的时候,藏在乌云中的太阳重新出现,致使金碧辉煌的乾清宫显得光彩夺目。 以黑脸阎罗著称的慎刑司掌事太监张忠被新皇帝处置,对整个内廷而言,算得上是一件轰动性大事了。 在这一刻,宫外的人或许还会一如既往地忽视乾清宫里的大明皇帝,但宫里的人却意识到住在乾清宫里的是有魄力和手腕的大明帝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怀恩似忠,礼部求恩 早朝的日期定在九月十四日,只是那天算得君臣正式交锋的日子,但双方预热工作已经悄然展开了。 最先出招的还是文官集团,在内阁首辅万安和次辅刘吉递上辞呈后,六部等重要官员当即纷纷跟进。 此举自然不是真要集体辞官,他们寒窗苦读十年加上多年苦心钻营才得到现在的高位,又岂能轻易放弃呢? 文官集团的厉害之处是他们足够的团结,明明都是一帮贪图权势的人,却是总能够摆出一副为国为民的高姿态。 按惯例,每当新帝登基,朝中的重臣和地方督抚都会纷纷找个自己能力不足等借口递上辞呈,向世人表明自己并非贪婪权势的人,亦算是将自己去留的决定权交给陛下。 当然,这其实是文官集团自导自演的游戏。 且不说刚刚继位的皇帝不可能接受所有官员的辞呈,那样做会导致朝廷无法运转,损害的还是自家王朝的利益。 若是新君同意文官集团某位领袖人物的辞呈,那么这位领袖人物的无数小弟就会疯狂上疏挽留,甚至会对新君直接开喷。 正是如此,虽然满朝的重臣都是以自身能力不足等原因上疏请辞,但你真可以对他们生死予夺,那么你就真的输了。 朱祐樘看到吏部尚书李裕、户部尚书李敏、礼部尚书周洪谟、兵部尚书余子俊、刑部尚书杜铭和工部尚书贾俊、都察院右都御史刘敷等官员,这些正二品的官员是一个都不差,全都向自己递交了辞呈。 只是自己是清清楚楚知道这些官员的德行,其实可以趁机拿下几个官员,但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朱祐樘对清洗六部官员还没有具体的执行方案,更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固而进行谕答道:“朕初嗣位,方用人分理庶务,不允所辞”。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成了,但户部尚书李敏、礼部尚书周洪谟、兵部尚书余子俊和都察院右都御史刘敷竟然进行第二轮上疏请辞,似乎真的料定自己这个皇帝不敢同意一般。 朱祐樘面对第二次上疏请辞的几位重臣,亦是选择进行忍让,当即便再次进行挽留道:“尔乃国之栋梁,所请不允”。 若第三轮上疏的话,那么便证明这个官员的去意很强烈,这个时候倒是可以准其所请,而其他官员亦不好上疏挽留了。 只是这些朝廷官员都是老油条,自然不可能再上第三道奏疏了。 朱祐樘其实是希望有朝廷大员连续上三轮请辞疏“送死”,但到第三轮全都变成了缩头乌龟,亦是不由暗骂一声:“一帮伪君子!” 眨眼间,已经到了十三日,而明天便是第一次早朝了。 “陛下,这是明日早朝各衙门议事的奏疏,还请过目!”司礼监怀恩亲自将奏疏送过来,显得恭敬地道。 明朝的早朝并不像电视剧上演的那般,金銮殿上有一个官员突然出列抛出一个议题,然后殿中所有官员纷纷各抒己见,最后达成一个定论。 真正的早朝远比大家所想的要“无趣”,自年仅八岁的英宗即位,大明的早期便已经转为了“案牍主义”。 当时阁臣杨荣等“虑圣体易倦”,简化早朝程序,规定“每早朝,止许言事八件,前一日先以副封诣阁下,豫以各事处分陈上”。 各个衙门的官员提前一日将明日要议的奏疏副本送到内阁,由内阁进行票拟,再由陛下令司礼监批红,而早朝时进行“应答”即可。 正是如此,早朝实际上已经丧失了处理政事意义,都是前一日已经将事情处理完毕,然后在早朝上进行宣读罢了。 “先放在一边吧!”朱祐樘对这个出任司礼监掌印的怀恩是眼不见心为净,却是头亦不抬地吩咐道。 怀恩看到朱祐樘正在纸上画着井田一类的怪画,正想要上前看个究竟,结果一个年轻的太监挡在自己面前。 “怀公公,主子让放在一边,你将奏疏给我就行了!”刘瑾知道怀恩是宫里的权监,但还是坚定地站在朱祐樘这边道。 怀恩对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太监十分不喜,却是轻咳一声道:“陛下,若是你当下想要练习丹青无暇御览,先由司礼监批红再送过来,如何?” 朱祐樘的脸色骤然一变,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死太监竟然胆敢如此造次,这是要自己做傀儡皇帝不成? 怀恩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说辞,显得替朱祐樘着想道:“陛下,今朝中都是忠直老臣,奴婢亦是替你把关,定然不会出现差错!今初登大宝,不宜过早做表态,免被科道纠错滋事,便不美矣!” 刘瑾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听着这番话确实像是替陛下着想,但其实是想要陛下不管事,这个老太监当真不是好人。 “朕知道该怎么做,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即可,将奏疏放在一边,下去吧!”朱祐樘不好现在就强行将怀恩罢官免职,便强忍心中的怒火道。 怀恩打量仍旧不瞧自己的朱祐樘,隐隐觉得这个看着长大的太子确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便微微拱手道:“遵命!” 刘瑾从怀恩手里接过奏疏,看到怀恩离开便忍不住吐糟道:“主子,这个老太监明明长得一张尖嘴猴腮的嘴脸,偏偏整天知乎者也,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丢尽了我们宦官的脸面!” 朱祐樘发现被文官集团捧上天的怀恩确实长得尖嘴猴腮,却是并不接话,正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盐法的规划。 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那么就先要打造一个健康的财政系统,这样才能拥有足够的银子去解决王朝所遇到的问题。 现在一时半会想要从官绅阶层那里拿到更多的粮税并不现实,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是乾清宫失火亦或者自己落水,故而解决盐弊才是上上之策。 有人做过推测,清朝最高食盐产量达到20亿公斤,而明朝万历末年的产量是3亿公斤,故而这里有着很大的产量空间可以挖掘。 在这些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渐渐完善自己整顿政盐的计划。即便盐税收入不能达到宣统三年的四千九百万两,那亦不能像停留在一百万两的规模,这盐税收入将成为自己打造大明盛世重要的一环。 “主子,请御阅!”在朱祐樘瞟向这边的时候,刘瑾当即将奏疏送到朱祐樘的面前道。 朱祐樘看到仅仅只有十余份奏疏,最先翻开的是礼部送上来的奏疏,但看到竟然是要自己向文武群臣及军民颁赏,便不由得笑了。 “公、候、驸马、伯,人赐银二十两;文官一品、二品,银十五两;三品,银十两;四品,银八两……军官一品、二品,银六两;三品,银四两;四品、五品,银三两;六品至九品,银二两;杂职、纪录幼军,银一两……故侯、伯子孙未承袭者,及无子孙承袭而有母或妻存者,人各五两优餋。办事官、监生及天文生、乐舞生、医士、顺天府学生,各绢一匹;在京吏典、知印、承差、坊厢里老及民匠、厨子、乐工,各布一匹。此曰:即位恩,遂为永制!” 朱祐樘看着这帮文官是真打得如意算盘,且不说文官和武官的恩赏差距甚大,现在从自己这里掏银子还不满足,竟然还想要“遂为永制”,要自己子子孙孙继位都要给他们派钱。 “主子,张庶子到了!”梁芳走了过来,向朱祐樘恭敬地禀告道。 朱祐樘将礼部的奏疏轻轻放下,却是好奇地询问道:“梁芳,我父皇登基之时,可有即位恩赐银?” “奴婢记得先帝继位并无即位恩,大明一朝仅太宗登基之时向军民赐即位恩,只是那时赏的是宝钞!”梁芳若作思索,便认真地解答道。 朱祐樘让刘瑾前去将张升领进来,却是发现这帮文官集团是真以为自己好欺负,不仅要从自己身上搜刮银子,而且还要制定有利于文官集团的“祖制”。 不得不说,大明的灭亡可能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最大的弊病是这种日益壮大的文官集团吸光了大明的运数。 张升从外面进来,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却是苦涩地道:“陛下,即位恩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若是陛下现在不同意礼部所请的话,很多底层的官员恐生怨念,此举怕是对陛下的声名不利!” “呵呵……礼部这是要逼着朕行赏啊!”朱祐樘得知事情竟然已经在京城传开,不由得怒极反笑地道。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文有徐溥,弘治可兴 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太祖朱元璋对贪官污吏可谓是深恶痛绝。 只是架不住朱家子孙不争气,皇权是一代不如一代,不管外戚集团还是勋贵集团统统都败给了精于算计的文官集团。 明太祖规定了官员们的工资标准:“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从一品月俸米七十四石,正二品月俸米六十一石,从二品月俸米四十八石,正三品月俸米三十五石,从三品月俸米二十六石……正九品月俸米五石五斗,从九品月俸米五石。”,所以文官借此像模像样地抱怨“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 据估算,一石米能供一个成年男子吃一个月,所以明朝这种傣禄确实无法让官员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是精于算计的文官集团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早已经拥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特别土木堡之变后,文官集团从勋贵集团手里抢过了京营的兵权,此后便完全压制住了勋贵集团。 由于朱元璋对明朝的官俸定为永制,文官集团不好废掉这个祖制给自己涨工资,加之涨薪不符合他们所营造的清廉忠直的人设。 不过文官集团在争夺文官集团话语权的同时,亦是不断给自己捞取好处,努力弥补自己在收入上跟往朝的差距。 像以“直堂银”的名义从自家衙门公然掏钱,亦可以打着“自皂隶、马夫等折银”的方式向朝廷要银,甚至京官吃盐亦会派人到扬州调回等。 除此之外,对举人以上功名的读书人和官员制定数量不等的免税田,致使官绅群体冠冕堂皇地逃役和窃取国家的粮税收入。 至此,工资还是洪武年间所制定的工资,但各种补贴已经是应有尽有,而最重要的收入还是“炭儆、冰儆和别儆”。 在灰色收入这一块,明朝早已经是冠绝往朝,文官集团已然成为一个贪婪的团体。 现在看到刚刚登基的朱祐樘老实好欺负,毅然增设“即位恩”,还特意增加“遂为永制”,当真是想要将国家的财政都变成文官集团的私库。 身穿着五品官服的张升感觉到朱祐樘的气愤,亦觉得礼部此事做得着实不地道,但偏偏又显得比较棘手。 他的老师刘珝是被万安和刘吉联手逼走,加上他性情孤傲,故而一直不属于任何阵营。在看到朱祐樘竟然是一直蛰伏的英主后,亦是决定好好辅助朱祐堂。 经过一番思考后,张升提出自己的见解道:“陛下,今太仓丰盈,臣以为可采纳礼部的建议赐即位恩,但要删除遂为永制!” “张师,这不是你的银两当心不心疼啊?”朱祐樘抬头望了一眼沐浴在阳光中的门堂,显得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张升错以为朱祐樘不满这个提议,只是思索无果,最后还是轻轻地摇头道:“陛下,恕臣愚钝!若是陛下以为赏赐的数额太多,可进行削减,但事到如今已是不得不赐矣!” “张师,赐钞如何?”朱祐樘并不想让那帮文官集团太过愉快,便认真地询问道。 张升不由得苦涩一笑,便轻轻地摇头地道:“不妥!今宝钞越来越贱,若陛下用宝钞恩赐,满朝文武难免还是背后说陛下的不是,倒还不如不赏了!” “宝钞不行的话!咦?朕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朱祐樘亦是在认真地思索,脑海突然闪过一抹灵机道。 张升看到朱祐樘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早前修改《即位诏》的情形,当即意识到这个皇帝学生又有了鬼点子。 夜幕降临,北京城亮起万家灯火。 坐落在槐树胡同的徐府书房敞亮,书房前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徐溥坐在主座之上招待一个身材魁梧的访客。 自从成化帝过世后,登门造访的官员明显与日俱增,而今徐溥即便位居三品亦已经要盖过了首辅万安和次辅刘吉。 “呵呵……徐学士,今日有幸得知宫里的一则消息,陛下已经同意添增阁臣!”礼部左侍郎倪岳的腰杆挺直,却是主动透露道。 他跟徐溥是南直隶的同乡,不过徐溥比他早上九年进入官场,仕途走得比他要顺畅,故而亦是主动加入了徐溥的派系中 徐溥端起管家刚刚送过来的热茶,两根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道:“舜咨兄,不知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张升!”倪岳望了一眼门口,显得高深莫测地给出答案道。 徐溥这个消息源头十分可靠,当即便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得意地道:“万安媚上欺下,刘吉乃棉絮也。若老夫此次顺利入阁,定要推动朝廷革新,方不枉老夫的毕生所学!” “朝廷有徐学士,明之幸矣,弘治中兴可成!”倪岳知道徐溥是一个十分自骄的人,便进行恭维地道。 徐溥倒没有被这则消息冲昏头脑,轻呷一口茶水道:“陛下下旨对内阁填补,接着便会举行廷推,如此老夫要提前部署了!” 廷推原本一直是由皇帝主持,但自从英宗开始,由于皇帝深居简出,若遇到大臣出缺,便由九卿举行会推。 亦是如此,徐溥想要拿到内阁的入场券,那么便要拉拢到足够的票数,届时才能顺利以廷推的方式入阁。 “以公今之声望,满朝百官又有谁能比肩?入阁非公莫属!”倪岳认定徐溥入阁没有丝毫的悬念,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徐溥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发现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声望,满朝大臣无一人能跟他比肩,而进入内阁可以说是板上钉板的事情。 在入阁后,若是他要将万安和刘吉踢出朝堂,那么他便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内阁首辅宝座,届时才能名正言顺地统领百官。 “徐学士,此次将即位恩遂为永制,此事是否不太妥当呢?”倪岳想到自己正在推动的事情,不由得有所担忧地劝阻道。 徐溥才是即位恩的幕后推动者,显得不动声色地轻呷一口茶水道:“有何不妥?” “除太宗赐即位恩外,本朝历代皇帝都没有此规,今厚赏且倡为永制恐引陛下不满!”倪岳犹豫了一下,便将自己的顾忌说出来道。 徐溥十分了解自己那个学生,却是不以为然地放下茶盏道:“此事木已成舟!不说陛下同不同意,今已将消息散布出去,满朝文臣没有反对之理,陛下定是采纳此策!” 倪岳不由得苦涩一笑,敢情徐溥是将自己推出去挡枪,亦不管陛下会不会怨恨自己。 徐溥注意到倪岳的反应,便进行安慰道:“老夫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素来仁厚,亦是能够听得进我们大臣的建言!赐即位恩有利于陛下收扰人心,此乃忠君之策,而今定为永制,不仅本朝称颂于你,后人亦会念你之功!” “但愿如此吧!”倪岳亦是知道这确实是件能够吹上一辈子的事情,脸色当即缓和下来道。 徐溥刚将同乡倪岳送走,结果自己的同年好友户部尚书李敏和户部左侍郎李嗣纷纷登门,当即便热情地进行招待。 尽管他的地位无法跟万安和刘吉相提并论,但自己这么多年通过同乡和同年早已经编织出一张牢靠的关系网,更是主持了成化十一年和成化十七年的会试。 以他现如今在大明朝堂的地位和影响力,已经算得上是百官领袖,将会在新朝的早朝上大放异彩。 由于明日便是新君的第一次早朝,今晚的京城显得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纷纷聚到一起密谋着一些事情。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大奸似忠,早朝西角 九月十四日,新帝的第一次早朝。 这是一个星月渐沉的卯时天,九月里天光较晚,随着那一星一月消失在苍穹之上,天空变成一片漆黑。 都说大明皇帝懒政罢朝,殊不知想要偷懒不上朝的官员比比皆是,打着“睡过头”、“堵路上”和“患病”等旗号失朝。 据史料记载,成化九年五月的某天,竟然有将近一千人失朝。本来失朝是要受到责罚,但法不责众,成化帝最后选择没有追究。 只是今天是弘治帝第一次早朝,倒是没有哪个官员敢于缺席。 新朝新气象,都知道这位新君仁厚,这让很多官员对新朝充满着期待,致使他们大清早起床完全没负担。 午楼的第一通钟鼓已经响了,半个京城的灯火都逐渐亮了起来。 槐树胡同,徐府。 徐溥在鸡人的叫唤声中醒过来,脚丫觉得不舍地离开那片温润,两个暖床丫环像接收到信号服侍徐溥起床。 虽然整天教导君主“文王卑服”,但作为这个时代的话,认真地打量着这个草包首辅。 “元辅大人说笑了,你老诚持重,今新君刚登大宝,朝中诸事还得依仗您呢!”刘吉却是恭维着道。 万安便摆着手,却是长叹一声道:“不了,不了,干不动喽!只是陛下至今没召回镇守太监,老夫得看陛下拨乱反正才得以安心!” “徐学士,老夫认为元辅大人言之有理!”刘吉心里微微一动,便扭头望向一边的徐溥道。 徐溥心里亦是有了计较,当即进行表态道:“新朝若得中兴,自当要重贤任能,岂容阉坚继续祸乱朝政!” 从寒窗苦读到身居高位,自然都是聪慧之人!现在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三位朝廷重臣仅是相视一眼,便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东方的天空已经破晓,气势宏伟的紫禁城已经显露出来。 “上朝喽!” 时辰刚到,城楼上的太监便大声地唱道。 随着城门打开,里面的御林军整齐地跑了出来,显得虎视眈眈地望着在场的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手持牙牌从左右掖门鱼贯而入,穿过幽深的门洞,便窥得晨曦中的气势恢宏的奉天门,此时的奉天门楼宛如一头孤傲的巨兽。 在来到金水桥前的时候,所有官员都停下整理衣冠,而后踏过金水桥朝着奉天门右侧的西角门而去。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千官听政,新帝敕谕 西角门,面阔三间,进深二间,单檐歇山道:“平身!” “臣等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等官员又行谢恩礼道。 由于这里的官员实在太多了,低品阶的官员只能远远望向御榻上的朱祐樘,正所谓“顶着芝麻绿豆大的官衔今日得以远窥圣颜”。 只是隔的距离过远,他们已经看不清这位大明天子的脸,一些眼神不好的官员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今日是朱祐樘第一次朝会,故而流程还有所不同。 梁芳抬头望了一眼宝座上的朱祐樘,在得到反驳后,便高举手中的圣旨道:“陛下敕谕文武群臣,请听旨!” “臣等听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带领文武百官迎旨道。 梁芳打开手中那一道明黄的圣旨,当即用太监特有的声线宣读道:“朕惟君国莫大于奉天,守成莫重于法祖;为臣之道,莫切于忠君而爱民。朕嗣承鸿业,惟天惟祖宗付畀,夙夜祇敬……今朕亲政,与朝堂一新,尔文武群臣,皆先帝所简任,以遗朕者,其必有以副朕之望……仰惟皇考大行皇帝,聦明冠古,圣智自天,纯诚格于高厚,临终赠朕以治国良策一卷,朕读之受益良多……弗是之率,而倍德慢礼,纵欲徇私,祖宗赏罚之典具在,朕不敢私!钦哉毋忽,故谕!” 朱祐樘听着自己炮制的敕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既然这些文武百官喜欢动用祖制,那么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自己现在先趁机给他们先上点眼药,这样便于自己接下来借题发挥。 “治国良策一卷?” 万安等官员对朱祐樘前面的说辞并不感冒,只是在听到成化帝竟然给朱祐樘留下治国策,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如此!呵呵……我说呢,这个太子不可能变得如此至圣至明!”徐溥看着明显变得不太一样的学生,显得恍然大悟地道。 自从先帝驾崩后,这个历来性情乖巧的太子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不仅疏远他们这帮东宫旧人,而且还修改了自己草拟的《即位诏》。 特别是在盐法的修改上,并没有采纳自己整治盐引滥发的主张,反而将矛头指向了最核心的官商勾结。 出于对这位太子爷能力的了解,所以他认定是背后有高人指导,但几番调查无果,而今这个谜团终于解开了。 并不是这位愚钝的太子爷开了窍,而是已经驾崩的成化帝指点,恐怕只有成化帝才可能拥有如此毒辣的眼力。 东方的天空已经大白,整个西角门都变得十分敞亮,坐在宝座上的弘治帝已经显得不是那般神秘了。 受人指导和自己领悟完全是两码事,只要这位新君信奉“垂拱而治”那一套,那么弘治帝将由他们文官主导。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梁芳将圣旨收起来,对广场中的文武百官唱道。 千官议政,早已经有着固定的奏事排序。 宗人府有事最先启奏,其次礼、户、兵、工四部轮流启奏,刑部及三法司随后,翰林院、詹事府、科、道及九卿跟上,吏部排在最尾。 宗人府的官员出列奏事道:“求赐楚王府镇国将军朱均錎嫡第四子名曰:朱荣涎;晋王府永和王朱奇淯第五子曰:朱表梅;靖江王府辅国中尉朱规侗嫡长子曰:朱约荟。” “准奏!”朱祐樘对着这种小事显得无力吐槽,但还是按着昨天内阁票拟进行答复道。 宗人府奏事完毕,礼部左侍郎倪岳出列上前道:“臣礼部左侍郎倪岳有本启奏!” 来了,当倪岳出列的时候,已经提前知道奏事内容的官员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经由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推动的即位恩,现在要当面向陛下奏报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臣有野望,君芒初现 朝阳初升,整个广场被染上一层淡金。 朱祐樘坐在御榻是风雨不侵,手里拿着今日各部早朝奏事的副本,看到礼部左侍郎倪岳出列便知道此人要说什么了。 倪岳身材魁梧,表情冷峻严肃,给人一种忠臣良相的模样。 其实大明官场存在着“以貌取人”的陋习,且不论你个人才能如何,往往都是面相越好越容易得到提拔,故而不太可能出现“宰相刘罗锅”。 倪岳现在正值壮年,毅然是大明官场的未来领袖之一,预先咳嗽一声,从班末行至御前,然后跪奏道:“臣礼部左侍郎倪岳与礼部同僚共奏:陛下初登大宝,大赦行恩于天下,即位恩赐可与京师朝堂一心。今请赐于在京文武群臣及军民人等:公、候、驸马、伯,人赐银二十两;文官一品、二品,银十五两;三品,银十两;四品,银八两……军官一品、二品,银六两;三品,银四两;四品、五品,银三两;六品至九品,银二两;杂职、纪录幼军,银一两……” 虽然君臣早已经知道奏疏的内容,但该有的流程却是一点都不马虎,何况明朝早朝的本质是“千官听政”。 参加早朝的官员不仅不能发出声音,而且不能吐痰,上茅房更是别想了。为了避免失仪,朝臣通常都不会吃早餐前来,而是嘴里含着一片人参。 除了到御前奏事的官员,绝大多数的官员只需要带着耳朵过来即可,甚至一些离得远且听力差的官员其实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明朝早朝的意义是“听政”,而非“议政”,所以当舒服的阳光从东边晒过来的时候,很多底层官员都不愿意听倪岳念经,已经开始开小差了。 岁月静好,那个老货竟如此唠叨。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大概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高级官员,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他知道想要成为真正的文官领袖,仅是地位和声望其实还是远远不够,还需要拥有一定的“政绩”。 成化朝的万安、刘珝和刘吉为何被称为“纸糊三阁老”,正是这三个人简直就是尸位素餐,面对厂卫的倾轧竟然毫无作为,压根没有替文官集团“谋利”。 既然你都不为大家着想,那么大家又凭什么拥护于你呢? 倪岳照着奏疏读了一大串后,便向朱祐樘请旨道:“请陛下效太宗之举,准行即位恩,以开创中兴之局也!” “请陛下效太宗之举,准行即位恩,以开创中兴之局也!”礼部尚书周洪谟当即率领礼部所有官员附和道。 万安和刘吉作为阁臣能够在云台之上,此时看到倪岳和礼部官员一起请愿,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朱祐樘。 只要朱祐樘采纳他们昨天的票拟意见,那么即位恩便会颁行。 其实他们两人亦是后知后觉,若是能够想到即位恩替文官集团谋利,他们两人必定加分不少。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溥,而陛下都不会轻松让满朝文武空欢喜,他们两位阁臣更不可能阻止即位恩。 “倪爱卿,可有统计,礼部这个方案费银几何?”朱祐樘望向奏事完毕的倪岳,便淡淡地询问道。 倪岳似乎是没有想到朱祐樘关心钱的事,便含糊地给出一个数额道:“臣粗略所计,所耗不会超过三十万两!” 在场的官员听到竟然是要动用国帑三十万两赐即位恩,而且还是遂为永制,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现在成化帝治下的国帑充盈,但银子恐怕还得精打细算,如此没有节制花销定然持续不了多年便捉襟见肘了。 当然,他们心里是希望朱祐樘同意招待礼部的即位恩方案,毕竟哪怕八九品不入流的官员都能拿到四两银子,而四亩银子都能够买上一亩上等好田了。 “朕惟君国莫大于奉天,守成莫重于法祖。太祖在世,兴宝钞而禁金银,故而今日金银行赏乃有违祖法!”朱祐樘面对在场所有官员希冀的目光,便是淡淡地指出其中的弊病道。 大明王朝目前所存在的问题并不少,而今的官方货币虽然仍是大明宝钞,但大明宝钞早已经是名存实亡,民间主要的流通货币是金银,甚至铜钱都已经被碎银所取代。 只是朱祐樘打算好好整治好这个国家,自然不能如此草率承认金银的地位,甚至将来还要推出新的官方纸钞。 咦? 众官员这才后知后觉地望向朱祐樘,敢情刚刚的敕谕早已经埋下了伏笔,如今打着祖宗之法的话茬直接冠冕堂皇地否决了金银行赏。 万安和刘吉则是暗暗震惊,若是这两件事情不是巧合的话,那么这位新君的心思着实是太过深沉,比先帝恐怕都是有过之而犹无不及。 徐溥震惊地望向门楼中央的弟子,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朱祐樘会用这个理由便直接否决自己蓄谋已久的举措。 “陛下,宝钞今早已经泛滥,二百贯都值不得一两,还请收回成命!”户部尚书李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徐溥,当即站出来反对道。 “李尚书,朕可没说要以宝钞行赏!”朱祐樘看到户部尚书这么快便跳出来公然反对,心里有几分不喜地道。 咦? 李敏对宝钞的情况是了如指掌,正想要申明滥发宝钞的危害,结果发现竟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在看到梁芳严厉的目光后,便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朱祐樘面对着众官员疑惑的目光,便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梁芳。 梁芳对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拿出一份圣旨宣读道:“今朕初登大宝,颁赐在京文武群臣及军民人等:公、候、驸马、伯,人赐引盐三引;在职文臣武将,赐盐引二引;幼官及鳏寡老疾、监生、医士、在京吏典、知印、承差、坊厢里老及民匠、厨子、乐工,赐盐引一引;另特赐,天下在册灶户一引!恩引不受三千引所限,可转卖盐商,亦可官价转售皇店,钦此!” 既然无法否决即位恩这项提案,那么朱祐樘亦不打算被文官集团牵着鼻子走,而是决定借用这个机会整治盐政。 都说现在盐政是由盐引滥发所引起的,而今便让所有京官都拿着盐引,且看他们手中的盐引是一文不值还是遭人哄抢? “陛下,今盐引已经泛滥成灾,以致盐法不畅,现盐商不肯再往边仓运粮,请陛下收回成命!”户部尚书李敏得知朱祐樘要以盐引行赏,便再次站了出来请愿道。 “请陛下收回成命!”户部的一众官员纷纷以李敏马首是瞻,当即便进行附和道。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下面的徐溥,便是选择了隔岸观火。 “盐引一事,乃先帝之所遗愿!先帝临终有言,非其滥赏,乃地方官商勾结窃取盐利!今朕既已亲政,当敬先帝遗愿,此事无须再议!今当选派能臣前往淮北总理盐政,诸位爱卿以为王越如何?”朱祐樘当即搬出成化帝否决这些反对的声音,然后直接抛出自己的计划道。 纵观满朝上下,只有被成化帝谪居安陆的王越最为合适。 王越跟太监交好而自绝于文官集团,身上早已经泛上军人刚直的脾气。一旦重新启用王越,那么他很大可能会替自己切中盐政的要害,将那帮官商勾引的蛆清进行清理。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狼人君主,以退为进 “此事无须再议!”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朱祐樘便给这个事情定了性。 只是朱祐樘这番话落在众官员的耳里,大家的反应显得十分的微妙。 在他们的构想中,这位性情宽厚的新君是要听从他们的。新朝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这位新君都会擅于纳谏,从而成为一位贤明的好君主。 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大家所预想的模样,这位新君显得颇具主见。 若如今就已经这么刚了,再等上几年的话,这位新君岂不是得上天?恐怕又会变成第二位成化帝? 偏偏地,朱祐樘声称这个事情是先帝的临终遗言,还真不好强硬反对,起码现在不好跟朱祐樘直接产生正面冲突。 正是如此,大家都意识到这位新君变得不一样,甚至可能会脱离他们的掌控。 刘吉和万安是正统十三年的二甲进士,当年一起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而后一路从翰林院到礼部再入阁,在京城共事时间已经长达四十年之久。 两个人敏锐地察觉到朱祐樘很可能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君主,显得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便扭头望向台下广场中的徐溥。 “陛下,王越当年作诗怨望被先帝谪居安陆,今乃戴罪之身,此人不宜重用!若陛下执意要派人总理盐政,可交九卿廷推!”徐溥深知王越的性情,当即亲自站出来阻止道。 一旦由王越那个老匹夫前去整理盐政,不说自己弟子李之清难以保全,整个盐政体系的官员恐怕都要被斩尽杀绝。 正是如此,哪怕是让万安或刘吉的派系官员前去总理盐政,亦不能让王越这种不懂和光同尘的官员前往。 “徐师,你怕是有所不知!先帝说王越乃大明第一军事奇才,然越性情孤傲,故而当年以作诗怨望之罪进行惩治,好消其锐气。然王越在早前的陈情疏中说得明白,其本意并无怨望,先帝并无怪罪之意。今刑部可平反王越之罪,然诗句终有不妥,暂改免爵降职,可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前往淮北总理盐政!”朱祐樘知道想要解决盐弊非用王越不可,当即再度搬出成化帝道。 梁芳忍不住扭头望向满脸认真的朱祐樘,若不是自己一直侍奉在成化帝榻前,自己恐怕是真要信了这番鬼话。 万安想到王越做事从来不讲人情世故,心里不免生起几分顾虑,当即递向吏部尚书李裕一个眼神。 李裕心领神会地出列,对朱祐樘行礼道:“陛下,平反王越一事关乎大明法度,请下旨廷议。任王越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事关朝廷重臣去留,请行廷推!” 尽管朱元璋将文官集团视为打工人,但大明王朝迎来一个年仅八岁皇帝的时候,文官集团终于夺得了梦寐以求的人事任命权——廷推制度。 廷推,又称会推,由三品以上京官和九卿一起推选官员填补出缺的文武大臣,候选人名额不等,由陛下最终定夺。 自明英宗开始,廷推便走上了历史舞台,成为时下大明任命大臣最重要的方式。虽然决定权仍旧在陛下手里,但他们已经牢牢地掌握了推荐权。 “那就这么办吧!” 朱祐樘通过历史网络小说的权术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加之自己性情确实十分沉稳,故而并不打算操之过急。 即便这帮文臣最终不同意廷推王越,那亦得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王越的罪名已经被自己巧妙地抹除了,任用此人无疑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万安等官员看到朱祐樘并不是独断专行的君主,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此事。 终究而言,盐政系统是他们最重要的经济来源,若是盐政系统真被清理了,那么他们冰儆和炭儆恐怕要打上五折。 朝阳慢慢升起,金灿灿的阳光落在文武百官的身上,此时让人显得十分的舒服。 张升作为不入流的左庶子,而今前来早朝自然只能是个听众,但看到朱祐樘今日的表现,发现这位简直是天生的帝王。 早朝有着固定的汇报顺序,各个衙门轮流启奏。 户部尚书李敏汇报的是山东灾情,向朱祐樘请旨派十万石太仓粮赈灾。 “准奏!”朱祐樘面对区区十万石的赈灾,便眼睛都不眨地大手一挥道。 今通州粮仓的储粮超过二千万石,谁能想到后世很多人眼里的昏君成化帝,竟然能给儿子留下这么一个充盈的国库。 正所谓“家有存粮,心里不慌”,面对这种小额度的赈灾,压根都不算事。 在刑部汇报完后,便轮到翰林院和詹事府,而后到了六科。 明太祖朱元璋按六部建制,设立吏、户、礼、兵、刑、工六大科,分别置左右给事中等官,其中共五十余人,专门负责监督六部,在运作的过程中相对独立,是明朝独立于都察院之外的相对独立的监察系统。 虽然六科都给事中是正七品,而六科左右给事中和给事中均为从七品,但是大明职轻言重的典范。 吏科左给事中王质被推举出来,代表六科上疏道:“臣吏科左给事中王质上陈四事!一曰:斥异端。欲将僧道衙门额外官员,并真人禅师之类,尽黜罢之……。二曰:罢进献。欲将近年以来,进献宝石玩器诸物之徒通行,察究追夺……。三曰:汰冗官。欲将近年传奉官员,文职不由铨选;武职不由军功者,通行裁革……。四曰:礼大臣。欲乞朝参之后,不时召见文武大臣,咨询治道……五曰:告老疾。年老有疾恋职不去者,许令自陈休致,不尔许科道官,指名劾奏。” 这…… 万安一直秉承着隔岸观火的态度看戏,只是突然注意到王质在说到第五条的时候瞧了自己一眼,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着这个后辈眼神的意思,这是分明是要剑指自己这位老首辅啊,你礼貌吗? 只是这些年轻人就喜欢做白日梦,自己怎么可能会主动请辞,这首辅位置占着不香吗? “异端、进献、冗官,着令各衙门查处,但不可一而概之!年老无为者,许令自陈。召见文武大臣,朕自有决断!”朱祐樘已经摸清这个早朝的流程,便将昨晚已经敲定的答案进行回复道。 按说,朱祐樘对他的奏疏进行了回复,那么王质便可以回班了,但王质仍旧跪着道:“陛下,臣有补充!” 咦?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大家都纷纷望向了王质和朱祐樘。 按着一贯早朝的传统,都是按着昨天呈交的奏疏副本进行汇报,而今这种行为无疑是要进行加戏了。 当然,能不能进行加奏完全取决于朱祐樘了。 “准奏!”朱祐樘倒没有多想,便直接允许道。 终究还是低估了世道人心,王质显得正义凛然地道:“六曰:慎政令。陛下初登大宝,政务多有不通,今贤臣在朝,遇事可交廷议,用人当由廷推,若是独断专行,防隋朝之训也!” 以史为鉴,这是历朝历代的习惯。 明朝正是吸取了汉朝外戚乱政的教训,所以一直提防外戚做大。又吸取隋朝君王独断专行二代而亡的教训,故而明朝亦提倡君王纳谏,朝中大事要跟大臣相商。 王质现在补充这一条,无疑是针对朱祐樘早前在盐政和王越事情上的一个指责,强调了本朝廷推和廷议的地位。 徐溥对刚刚的事情一直心存芥蒂,此时不由得默默地向王质竖起了大拇指,还真是科道言官的榜样,就是应该让陛下摆正好自己的位置。 “此事朕自有决断,退下吧!”朱祐樘没想到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吏科左给事中警告,但还是忍着脾气挥手道。 倒不是他不想快意泯恩仇,只是自己既然在这个位置上,而且所面对的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一帮人,自然亦是要进退有度。 人家勾践都能卧薪尝胆十年,自己现在最聪明的做法是适当的蛰伏,而不是早早地亮出自己狼人底牌。 王质原本计划是挑衅朱祐樘博得好声名,甚至已经准备好据理力争,只是看到朱祐樘朝自己挥手便只能乖乖退下。 随着六科代表吏科左给事中王质奏事完毕,便轮到最后的吏部启奏,今天的早朝似乎即将画上圆满的句号。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君君臣臣,好梦易醒 吏部尚书李裕是景泰五年的进士,虽然跟徐溥是同年,但并没有跟徐溥结党,而是早已经投到万安的麾下。 其实在吏部尚书这个人选上,但凡有能耐的首辅都会力求推荐自己人,而万安跟李裕则是“同年、同乡和师生”外的志同道合之人。 现在轮到吏部奏事,李裕并没有推让给徐溥,而是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跪奏道:“陛下,工部尚书谢一夔于本月得痰疾随先帝而去,户部左侍郎孙仁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敷已经告老还乡,请陛下准许廷推三职填补空缺!” 由于没有完善的退休制度,很多官员都愿意为大明发光发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以致明朝不少官员都是病逝于任上。 另外,在新老交替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朝廷大员选择离开。 倒不是他们不想留下,而是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在这个位置上呆久了,谁的手脚能保证干干净净,即便是清流官员亦远没有表面那般清廉。 若是吃得太胖的官员,这个时候能够主动请辞,再花得银两打点一下,通常都是人走罪销。文官集团内部没有那么多的打打杀杀,有的是人情世故。 随着工部尚书谢一夔病逝和户部左侍郎孙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敷告老还乡,自然就要通过廷推填补空缺了。 “准奏!” 朱祐樘知道这些官员基本都是一丘之貉,除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属意的人选是王越外,其他位置受谁坐便由谁坐,故而十分痛快地道。 早朝已经临近结束,阳光已经渐渐高起。 虽然阳光让人感到很暖和,但站在这里晒久亦会感到难受,特别一些穿得厚实的官员已经开始抹汗了。 在这个时候,地位的好处便已经体现出来。 阁臣能够在西角门的屋檐下遮阳,陛下更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宝座上,三面的屏风还能挡风,而他们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只能在这里风吹日晒。 现在看到吏部尚书李裕奏事完毕,大家都准备恭迎陛下退朝,然后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陛下,臣还有补充!”吏部尚书李裕并没有退下去,而是仍旧跪在地上道。 此言一出,很多官员不免大失所望,但亦有官员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便纷纷扭头望向了宝座上的朱祐樘。 “准奏!”朱祐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加奏道。 虽然有吏科左给事中王质的前车之鉴,但越是高位的官员反而越爱惜自己的羽毛,所以李裕这种高级官员更加不敢乱来才对。 李裕组织好语言,便进行奏事道:“陛下,内阁缺员已久,朝中诸事一直劳烦万阁老和刘阁老,想必两位阁臣亦是心力交瘁。今新朝新气象,请下令增补阁员,一则凭两位阁老分担事务,二则好辅助陛下开创盛世。” 增加阁员? 大家听到吏部尚书李裕的奏事,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了徐溥。 徐溥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闪着一抹野心。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大家所拥护的新领袖,只是终究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能够早一日入阁,那么他早能早一日以内阁阁臣的身份统率百官,从而成为真正的文官领袖。 万安的脸上仍旧是皱巴巴的,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事情。 刘吉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万安,敢情万安这个小弟是要造反啊! “万阁老、刘阁老,你们两人真的已经心力交瘁无法履行内阁的职责了吗?”朱祐樘并不急于答复,而是望向左边的两老阁老询问道。 “没有!廉颇八十尚能上阵杀敌,臣今不及七旬,愿为陛下再效力十年!”万安当即一激灵,急忙进行表态地道。 刘吉听到万安的如意算盘,真的想捶死这个死货,但还是急忙表态道:“臣跟万阁老能履行内阁的职责!” 朱祐樘对两人的表态并不感到意外,当即便是拒绝道:“王给事中刚刚说得对!朕初登大宝,于政务多有不通,而阁臣人选事关重大,故不宜过早表态!今内阁二位阁臣老诚持重,可保内阁平稳,所请不允,退朝!” “退朝……百官跪送!”梁芳手持佛尘,当即便唱起道。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等官员顾不得心中的惊讶,当即纷纷进行跪礼道。 想要入阁?没门啊! 朱祐樘特意瞧了一眼下面愣在当场的徐溥,便从宝座上离开,然后从西角门走向已经等候在后面的龙辇。 文官集团自然不是铁板一块,虽然自己现在还没有培养出心腹官员,但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徐溥的势力壮大。 徐溥的脑袋嗡嗡作响,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离开的朱祐樘,对这个曾经言听计从的学生是越来越陌生了。 一直以为,自己入阁的最大障碍是万安和刘吉的联手排挤,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来自自己的乖学生。 今日在出门外还志得意满,本该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早朝,结果简直像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自己所力推的即位恩被改得面目全非,而今入阁之路更是被斩了一刀。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了眼色,一直以为徐溥作为帝师定能凭此而贵,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场的官员都不是傻子,隐隐嗅到了一丝风向的变化。 若是徐溥真如想象中那般得到荣宠,此次定然是允许廷推阁臣,好让自己的老师徐溥能够入阁辅政。 现在如此态度,虽然陛下并没有指名道姓不允许徐溥入阁,但徐溥入阁之路已经蒙上一层阴影,甚至已经跟入阁无缘了。 “先帝留下的《治国良策》真的这么厉害?”翰林检讨杨廷和站在原处,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已经离开的新君喃喃自语道。 对他们底层翰林官而言,自然最为关心君王的性情和喜好。毕竟自己能否受到重用,能否在新朝发光发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君的信任。 经过他此次早朝的认真观察,发现新君确确实实不像传言那般愚钝,反而更像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 “介夫,过来一下!”刘吉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台下面,对着站在原地的杨廷和招手道。 杨廷和顿时一激灵,当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道:“弟子给师相请安!” “跟为师过来,为师有些事想要跟你说!”刘吉很满意地望着自己这个得意门生,便朝着东边迈步道。 “遵命!”杨廷和虽然不知道老师要跟他说什么,但在这个师者如父的时代,当即应了一声便急忙跟上。 他是成化十四年的进士,而当年会试的主考官正是刘吉,所以打进入官场第一天起,身上便被烙上刘吉党的印记。 文武百官如潮水般退去,但这里亦出现一些特殊的情况,而刘瑾主动找上了张升。 张升听到刘瑾的传话后,先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前往翰林院。 “张谕德,恭喜了!”谢迁刚刚瞧见刘瑾找上张升,对经过自己身旁的张升祝贺道。 张升不由得愣了一下,显得困惑地询问道:“谢大人,不知喜从何来呢?” 虽然自己是成化五年的状元,对方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但谢迁的老师是徐溥,致使现在官职处于谢迁之下。 “张谕德,你今荣辱有加,高升在即啊!”谢迁的眼睛闪过一抹妒忌,显得话里有话地道。 张升的脸色顿时一沉,显得有些生气地反问道:“谢大人,你我二人寒窗苦读到翰林院继续学治国之道,莫不是仅是谋取高位?” “张大人,高风亮节!”谢迁顿时是哑口无言,只好拱手应付道。 张升并没有搭理阴阳怪气的谢迁,当即转身离开。 现在他只想好好地辅助朱祐樘,至于其他人怎么看和怎么想,他并不打算理会。跟升迁相比,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帮到这位有改革魄力的新君,特别能在盐政上有所突破。 由于一直作为京官,每年内阁都会安排衙门前往扬州带回最好的淮盐回京分派,故而并不需要理会盐价高低。 只是经过近期对京城盐价的了解,他才发现现行的盐法确实是国失盐税而民不得利。 谢迁看着远去的张升,心里的嫉妒之火更浓了。 他比张升更年轻,比张升的官职更高,比张升更早进入太子府讲学,比寒门出身的张升不知富贵多少倍,但现在陛下频频将这个人召进宫里,对同是太子府旧人的自己竟然不闻不问。 徐溥远远地望了一眼自己同样失意的门生谢迁,却不知哪怕出了差错,犹豫了一下,便大步朝文渊阁的方向而去。 这一个跟预期不一样的早朝,注定是要掀起一场波澜。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人生如棋,掌局者赢 乾清宫,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中。 第一次视朝的结果不好不坏,只是除掉吏科左给事中王质和吏部尚书李裕的加奏,这种早朝其实是流于形式。 现在已经要求控制奏疏数量还好,一旦早朝要上奏几十份,那么自己坐在那里辛苦,而站在广场上的文武百官同样难受。 以这种早朝的形式,千官听政的意义并不大,所以罢朝才是双赢。 铜炉中已经生起檀香,一缕缕清淡的青烟袅袅而起。 一个鹅蛋脸的宫女正在研墨,跟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手法不同,她的动作显得粗犷而平稳,甚至嘴里还吃着一个蜜饯。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 朱祐樘闻着空气飘散的墨香,用毛和六科廊!” “我让你盯着内阁,内阁那边可有什么异常?”朱祐樘发现事情真如自己所料,便认真地询问道。 刘瑾翻开一本自己的小本本,当即便汇报道:“万阁老让人将前阵子带回家里的古董椅又搬了回来,这个算不算?” “呵呵……这是要搞联盟了啊!”朱祐樘拿起牛蒙蒙递过来的毛巾擦手,眼睛闪过一抹无奈地道。 刘瑾将小本本放回袖口,却是认真地道:“主子,徐溥肯定又是憋着坏水,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将这个条幅挂到朕的房间里!”朱祐樘不愿意多说,便指着刚刚写好的字道。 黄盼进来通禀,而后将邵太妃领了进来。 邵太妃是普通的宫女出身,因家贫卖给了杭州镇守太监,于天顺四年被采选入宫。在朱见深继位后,所幸被朱见深看上,后因生下兴王朱祐杬被封为宸妃。 现在一共生得三子分别是:兴王朱祐杬、岐王朱祐棆和雍王朱祐枟,最大的兴王朱祐杬已经十一周岁,最小的雍王朱祐枟年仅六岁。 邵太妃比王皇后还要年轻一些,不过她的一生注定是要在紫禁城终老,这便是作为妃子的一种悲哀。 朱祐樘发现邵太妃确实有几分姿色,亦难怪能从这么多宫女中脱颖而出,显得不动声色地将这位太妃招呼入座。 “陛下,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我送给你的那双绣花鞋吗?”邵太妃刚刚落座,便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朱祐樘没想到邵太妃刚上来便打感情牌,但还是配合地虚情假意道:“朕记得此事!那时刚到清宁宫不久,你便给朕送来了一双绣花鞋,还说是你亲手缝制的!” 过来送茶的牛蒙蒙没想到邵太妃会亲自给朱祐樘缝制绣花鞋,当即便觉得这个邵太妃是好人。 “陛下,那双绣花鞋其实并非哀家所绣!当年你在昭德宫住的日子短,万贵妃还没来得及绣好鞋,你便已经被送到清宁宫了!”邵太妃并没有碰茶,而是望向朱祐樘认真地道。 “邵太妃,朕分明记得皇祖母说那双绣花鞋是你所赠!”朱祐樘将送到嘴边的茶停下,不由得蹙起眉头道。 在自己五岁的那年,从西冷宫中被接出来。最初自己的抚养权其实是落在万贵妃那里,但仅仅一个月,万贵妃的父亲万贵过世。 由于万贵妃要替自己父亲守孝,故而算是一个不吉之人,自然就不能继续抚养自己这位大明太子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自己年仅二十四岁的生母纪氏病逝,故而自己不能回到生母身边,而是被带到了清宁宫。 在清宁宫住了几天,邵太妃便送过来一双由她亲手所绣的绣花鞋,为此邵太妃还得到周太皇太后的夸赞。 邵太妃不由得惨然一笑,显得十分认真地望着朱祐樘的眼睛道:“若当年不是说是哀家所绣,那双绣花鞋到不了陛下的手里,您可知道其中的缘由?” 朱祐樘不是蠢人,否则前世小学二年级不可能拿到数字满分的成绩。 一双明明是万贵妃新手缝制的绣花鞋,结果要打着邵太妃的旗号才能送达,可想而知昭德宫和清宁宫的关系是多么和睦了。 “陛下,哀家跟万贵妃都是宫女出身,所以对规矩都是格外重视。后宫干预政事已是犯天条,何况妄议国本乎?虽然万贵妃当年得先帝独宠,但她并没有向先帝建言废储,亦没有缘由向陛下提出废储,还请陛下明察!”邵太妃不再绕弯子,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朱祐樘终于知晓邵太妃的来意,便轻呷一口茶水道:“邵太妃,你当真觉得万贵妃当年没有提及废储之事?可有实据?” “陛下,当年废储一说同样没有实据!哀家乃朱祐杬的生母,若是先帝真有此心思,哀家亦能看出来,但先帝从来没有提及如此想法!万贵妃对杬儿都没有怎么搭理,唯有给您亲手裁制绣花鞋,所以妖言废储乃有人故意抹黑万贵妃!”邵太妃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如此说来,此事确有蹊跷!” 朱祐樘捏着茶盏子轻泼着茶水,想到万贵妃当年亲手给自己绣鞋,加上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邵太妃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心里亦是偏向邵太妃的说法道。 邵太妃犹豫了一下,便认真地发出请求道:“杬儿他们三个还小,从小便跟在哀家身边,还望陛下能再让他们陪伴我几年再让他们前往封国!” “好,朕答应你!”朱祐樘从邵太妃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光辉,便爽快地点头道。 早前在周太皇太后那里故意危言耸听,自然不是真认为兴王朱祐杬会造反,当时只是想要阻止怀恩重返司礼监罢了。 现在邵太妃站出来直接推翻万贵妃谗言废储的说法,这更加证实自己早前的猜测,废储要么是被编造要么则是有人夸大其词。 哪怕是后世的史书,只是一些充斥猜测成分的记录,史书上根本没有护礼派和成化帝冲突的任何记录。 “哀家谢陛下成全,哀家先行告退了!”邵太妃看到事情已经算是得到解决,当即便进行告退道。 刘瑾看到邵太妃离开,当即说出自己的看法道:“陛下,我觉得邵太妃说的是真的,当年废储一事定然是有人在无中生有!” “别乱说话!皇祖母跟朕说的便是万贵妃谗言废储,而且大家都说怀恩是冒死劝阻才被父皇贬回凤阳守陵的!”朱祐樘蹙着眉头喝了一口茶水,显得有几分头疼地道。 刘瑾听到涉及周太皇太后亦是不敢多嘴,但对怀恩再度吐槽道:“怀恩重掌司礼监后,现在勒令东厂查我们宦官的贪墨问题,搞得现在宫里都是人心惶惶!” “你之前不过是给朕倒尿壶的,有钱贪亦轮不着你,你有啥好怕的呢?”朱祐樘将茶盏放下,却是带着几分嘲笑道。 刘瑾连忙否认,显得十分认真地道:“奴婢自然不用害怕,只是觉得怀恩这个人很虚伪!我都怀疑他是向着文官了,听说他回来当晚还勒令东厂释放了一个户部郎中,而今对咱们宦官反倒是逐一严查!” “朕现在还不想动他,你给朕好好盯着便是!”朱祐樘知道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却是认真地交代道。 刘瑾现在正是最有干劲的年纪,自然对朱祐樘是言听计从,争取早日成为朱祐樘的第一爪牙。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王越在野,知晓苍生 安陆,结屋山岩下。 时至金秋九月,稻谷已经熟了。 一个俊郎高大的老头正弯着腰争分夺秒地收割稻谷,割稻的手法显得十分利落,毅然像是一个勤劳的老农夫。 只是这个老头的双手虽然满是老茧,亦是穿着一套寻常的灰色布衣,但皮肤白皙,身上透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 即便是体验农夫劳作的艰难,但割稻能有如此表现,亦是不多见,更体现出这个老汉的不同凡响。 另一边,同样是一个老头子。 这个老汉的脸比黄土地还要沧桑还要深沉,常年风吹雨打的皮肤早已经失去光润,只是割稻的手法简直让人无法捕捉到他完整的一套动作。 “时间到了,爷爷你输了!” 站在田梗上的华服少年王煜看到手中的香已经燃尽,再看着两人的战果,当即对自己的爷爷宣布胜负道。 王越抬头看到对方的稻谷数量确实越过自己一截,却是激发好胜心道:“咱们再来,老夫偏不信赢不得你了!” “来便来!别的比不上,但这干农活,我胡大牛是十里八乡的第一把好手!”胡大牛有着自己的要捍卫的东西,便爽快地接下这个来自大人物的挑战道。 “要不咱们劝一劝吧?”胡军扭头望向这个新交的朋友,显得为难地提议道。 “没事!”王煜知道自己爷爷是一个有赌品的人,当即重新燃起一炷香,然后宣布比试重新开始。 王越终究是这一带的名人,而今来到胡军帮忙收割稻谷,亦是吸引不少村民过来,甚至张里正都是闻讯而来。 重新开始比试没多久,原本一路领选的胡大牛突然想要直起腰,结果整个人一头栽进脚下的泥地里。 这个意外,当即吓得周围的人尖叫连连。 胡老汉在树荫中醒过来,看着周围关切的脸孔,最后对救治自己的张里正道:“老了,身体已经不如当年了!” “你脖子都这么粗了,干活还像头牛,你这次算是命大了!”张里正看到胡老汉已经没事,当即没好气地告诫道。 王越原本猜测是胡大牛得了病,而今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便好奇地打听道:“张里正,这终究是怎么回事?” “王公,他……他们都是缺盐了!”张里正原本只是想说胡老汉,但瞥见围观的人群,便是苦涩地说道。 王越经张里正这般提醒,发现围过来的数十名村民的脸色确实不对劲,特别有几个已经出现大脖子病,可谓是触目惊人。 一些村民被王越这么观察,想到自己现在家里的窘境,不由得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看着脚下这片自己生长的黄土地。 他们确实病了——穷病。 王越知道自己迁居的这一带很贫穷,但一直都没有太深的概念,而今看到这些村民终于意识到他们生活的不易,只是十分困惑地询问道:“张里正,为何他们会缺盐这么厉害呢?” “咱们安陆吃的是淮盐,只是此地离扬州几千里,所以盐价比其他地方要贵些,但亦能勉强还能负担得起。只是这些年的盐价被一个来自山西的商人垄断,一斤盐日常的要价便已经是四百文了!”张里正比出三个手指头,显得满腹委屈地道。 王煜看着张里正煞费其事地比着三根手指,再看着手里的蜜饯,便十分疑惑地道:“张里正,四百文钱一斤盐亦不算贵吧?我的蜜饯!” 只是话音未落,结果遭到自己爷爷一道凌厉的目光,吓得他直接将嘴里的果核吞进了肚子里。 “王公子,这四百文够我们买多少粮食、吃多少个肉包子了?且不说咱们没有现在手里没钱,哪怕有钱亦是舍不得,都是买一些便宜的盐布反复使用,但一块盐布上面能多少盐呢?”张里正眼睛复杂地望着这个贵公子,便苦涩地解释道。 王越是知道民间疾苦的人,当即便板起脸道:“太祖开中法让利于民,盐价一引才二贯,淮盐一引亦不过二贯五钱,而如今淮盐到了安陆竟然卖到了四百文一斤,当真是该杀!” “王公,一斤四百文钱如此天价,哪怕放到京城亦让人心疼,怕只有你们当官的才能天天吃得起了吧!”张里正想到那个没天理的盐价,亦是忍不住进行假设道。 王煜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便体恤民意地道:“京城的官收入五花八门的,自然是吃得起的,只是盐价如此之高,你们这里的衙门不管一管吗?”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州衙里的老爷有钱孝敬,哪怕吏员都有人送盐,这高价盐苦的只有咱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张里正想到州衙的情况,显得十分无奈地道。 王越得知了其中的缘由,抬头看着一个个因为无法食盐而低头羞愧的百姓,心里却宛如刀割一般。 自己当年带着弟兄在北边浴血奋战抵御外敌入侵,结果国内的百姓仍旧无法过上平稳的日子,反而处处要遭受官员的盘剥。 若是有得选择,他当真想要将这些官商通通抓起来,然后将他们推到断头台上挨个砍下脑袋。 圆月高悬于空,这里的贫穷似乎无人知晓。 虽然村庄已经沉沉睡去,但整个天地都被洁净的月光轻轻地抚摸着心灵,安抚叫声充斥着悲凉的秋虫。 王越想到白天的一幕,转辗难以入眠,最后忍不住来到了窗外的书桌前,然后拿出仅剩的一份空白奏疏。 这份奏疏原本打算用于自陈疏,向陛下自辩“作诗怨望”一罪,但现在先帝都已经驾崩了,留着这份空白奏疏亦是没有什么作用了。 他出身于农家,由于从小做事专注和头脑灵活,故而很顺利便考取功名,成为了大明王朝的一名官员。 由于自己并没有官场资源,所以并不能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而是被吏部外派地方出任监察御史一职。 尽管受到官场的排挤,一度遭到都御史弹劾,但最终还是熬到大同巡抚,然后在鞑靼入侵的战事中崭露头角。 由于自己秉行不结党的理念,故而并没有加入任何一个文官集团的阵营,而是勤勤恳恳地替陛下镇守边关,最终因战功被封为“威宁伯”。 只是奈何,这朝堂净是一帮酒囊饭袋。 却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看到自己统率的大同军屡建军功,突然廷议将自己从大同调到延绥,而由延缓的总兵官许宁调到大同镇守。 结果呢?镇守大同的许宁因轻敌冒进被鞑子大败,那帮人知道是他们换防惹的祸,而许宁更不是领军之才,竟然跟科道一起瞒下此次兵败。 自己当时确实是“作诗怨望”,但并非是怨恨陛下,而是这朝堂的酒囊饭袋,那帮只懂得瞎指挥还包庇罪人的高官们。 至于兵部尚书的位置,自己确实认为比余子俊更有军事才能,但这个祸分明就是一帮朝臣廷推余子俊的结果,怎么又能让陛下来背? 终究是百口莫辩,朝堂的高官给自己扣下这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却是要将自己逐离由他们所掌握的朝堂。 “备陈安陆盐事疏!” 王越的脸色刚毅,捻袖泼墨挥毫在奏疏写下了这个名字。 经过白天的事情,他决定向新天子弘治帝讲述这底层百姓生活的不易,亦算是对《即位诏》中提及盐弊的响应。 不得不承认,新天子弘治帝并不像传闻中性情温和,起码《即位诏》中透着一种深谋远虑。 “罪臣王越谨奏:盐价贵如金,安陆如此,大府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洋洋洒洒几百字,王越秉承心中那一份为民请命的心愿,这份奏疏可谓是一气呵成。 次日清晨,王煜刚推开房门便见到站在房门前的爷爷,当看到爷爷郑重地递过来奏疏,便带着奏疏即刻拍马前往安陆州城。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文臣一心,杀器终现 紫禁城,乾清宫。 有太监在坑口处不断添加柴木供暖,有漂亮宫女往东暖阁奉茶,亦有太监按时更换檀香等,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围绕着一个人运转。 按说受到几十名太监和宫女轮番无微不至照顾的人,他应该是快乐而幸福的,但此刻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 在第一次视朝后,属于他的执政时代已经正式到来。 只是作为大明皇帝不仅要面对每天的早朝,而且还要处理来自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管理着这辽阔的大明疆土。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仅朝堂的派系间相互轧压,地方上的官员亦已经展开了十分激烈的厮杀。 成化朝能够维持原状的地方势力,随着自己正式登基执政,仿佛成为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现在地方官员相互弹劾,有关贪墨、党附、鱼肉百姓和草菅人命等问题都纷纷暴露出来,这里竟然涉事的官员竟然高达几十号人。 朱祐樘此时此刻并不感到快乐,甚至还感到了烦躁,仿佛看到地方上一张张丑陋且贪婪的官员嘴脸。 偏偏地,大明王朝想要牢牢地掌握这辽阔的疆土,却不得不是将地方上的管理职能交给这些官员。 朱祐樘参考内阁递交上来的票拟意见,仿佛都忘记大祖“只要贪污超过八十贯,或者监守自盗达到四十贯,统统绞刑处死”,对贪墨的官员最高的处罚仅是削职为民。 尽管心里很想痛痛快快砍这些贪官的脑袋,但现在的形势还不能让他如此强硬,不然很容易激起“官变”。 所幸,万安和刘吉现在都还知道收敛,并没有向自己提出“纳银赎罪”的荒唐票拟。 “陛下,出事了!”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郭镛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汇报道。 朱祐樘抬头望了一眼这位经梁芳举荐的司礼秉笔太监郭镛,显得十分平静地端起茶盏道:“什么事?” “陛下,前几天颁发的即位恩诏书并没有分发到礼部和户部,刚刚已经被户科都给事中陈寿正式封驳了!”郭镛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为了防止皇权没有受到丝毫的约制,故而大明沿用前朝的制度,同样设置了封驳制度。 诏旨必由六科,诸司始得奉行,若有未当,许封还执奏。 皇宫发往六部的政令都必须经过六科廊的审核,若是没有问题的政令才会存档交转达相关的衙门,但六科廊面对失宜政令或诰书机有权封存驳回。 朱祐樘吹了吹浮在热茶上面的茶梗子,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一般道:“陈寿给出的封驳理由呢?” “陈寿给出的封驳理由是此举破坏盐法。据他所说,户部声称滥发盐引是今盐法不畅的主因,所以他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采纳礼部‘以银代引’之策!”郭镛注意到朱祐樘并没有勃然大怒,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祐樘喝了一口热茶,仍旧十分平静地推理道:“如此说来,问题的症结其实是在户部身上了!” “确是如此!”郭镛先是微微一愣,但旋即后知后觉般点头道。 朱祐樘将茶盏放下,便做出决定地道:“你马上派人前往户部衙门,让所有主事以上的户部官员即刻前来华盖殿面圣!” “遵旨!”郭镛不明白朱祐樘的用意,但还是无条件服从命令道。 朱祐樘看着领命而去的郭镛,虽然对今天这个结果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没有料到这帮文臣这么早动用封驳权这个大杀器。 只是从文官的反应来看,他们无疑不会轻易放弃盐政这一块大蛋糕,却是不打算向自己这位新君妥协。 时至中午,京城的天空仍旧灰蒙蒙的。 户部衙门坐落在东江米巷的一条巷道中,右边是掌握百官升迁的吏部衙门,而左边则是培育储相的礼部衙门。 “传陛下口谕!户部上至尚书、下至主事,一干官员即刻前往华盖殿面圣,不得延误,钦此!”宣旨太监刘公公面对跪在院中的众官员,便传达旨意地道。 “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户部尚书李敏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率领众属官进行领旨谢恩道。 面对刘公公的催促,户部左侍郎李嗣上前给刘公公塞银两道:“刘公公,您辛苦了,还请先到里厅用茶,我们等等便随你入宫面圣!” “好说!”刘公公掂了掂手中的银两,便进行通容地道。 户部衙门刚刚进行人员填补,原户部右侍郎李嗣升任户部左侍郎,而空出来的位置则由叶淇进行填补。 事情倒亦算是十分的凑巧,如今户部三位长官都是景泰五年的进士。 他们的老师是原首辅商輅,跟同年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关系都很好。特别叶淇,此次能够顺利升任户部右侍郎,正是徐溥在背后运作的结果。 户部三位长官正好出自同一科,这件看似巧合的事情,里面其实暗藏玄机。 文官集团不仅存在着“亲兄弟”般的关系,亦有着“师生间的传承”,万安和刘吉的老师是原首辅高谷。 正是这一条来自高谷的纽带,不仅将他们三人串连在一起,而且还牵扯到朝堂大佬徐溥身上,以致有人调侃现在的户部衙门姓徐。 叶淇跟着李敏走到一边,当即认真地推测道:“正堂大人,陛下突然召我们户部官员入宫,恐怕是要问讯封驳之事了!” “除了封驳之事,陛下何须如此大动干戈,此次定是要对我们户部兴师问罪了!”李嗣安排一位郎中照料刘公公,走回来便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李敏是三人中最为年长的,伸手轻捋着胡须道:“此次封驳,咱们户部占理!等会见到陛下,咱们所有人必须统一口径,同进退!” “同进退!”李嗣和叶淇相视一眼,当即便坚定地表明立场道。 且不说他们三人是同一阵营,哪怕身处于不同阵营,面对“陛下乱政”亦有义务团结起来。 他们文官集团之所以能够在锦衣卫和太监的轧压下伫立不倒,更是将一度显耀的勋贵集团踩在脚下,正是因为他们内部足够的团结。 既然现在的陛下似乎不打算老老实实垂拱而治,那么他们自然是要团结起来,看这位新君是否拥有成化帝那样的手腕了。 李敏跟李嗣和叶淇达成统一战线,接着在户部衙门的正院做了一个简短的演讲,然后跟随刘公公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紫禁城。 “发生什么事了?” “看这个情况事情不小啊!” “这有什么难猜的,户科封驳之举引陛下不满了!” “不满又能如何?今盐法败坏皆因滥发盐引之过也!” …… 由于户部是全员出动,当即引起同处一个巷道衙门的广泛关注,很多官员纷纷跑出衙门门口热烈地议论起来道。 李敏等三人乘坐轿子来到午门前广场,在小黄人的带领下,便从午门进入紫禁城,然后一起前往华盖殿。 虽然周礼有脱鞋上殿以示敬重的说法,但朱元璋并不喜欢这种既不华丽又遭罪的行为,故而特意下旨要求所有官员都要穿靴上殿。 华盖殿内,铜炉中飘起袅袅的檀香。 自第一次视朝后,朱祐樘便不需要再穿孝服,而今日常都是龙袍加身,毅然是一个充满干劲的少年天子。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户部尚书李敏看到朱祐樘出现,当即率领户部官员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有司十三,帝曰赏罚 殿中宝座,帝威降临。 朱祐樘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三十余多号人,脸色透着几分冷峻地道:“汝等可知朕因何将你们召入宫中?” “臣惶恐,臣等不知!”户部尚书李敏的嘴角微微上扬,但表面装出十分忐忑不安的模样道。 哪怕用脚趾头去想,亦知道朱祐樘此次大动干戈将他们召进宫里,正是因为他们户部以滥发盐引为由支持封驳,从而招惹这位新君兴师问罪了。 只是这又能如何,而今的户部可谓是万众一心。即便你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亦不过是在这里无能狂怒,压根拿户部无可奈何。 朱祐樘感受到李敏等人的圆滑,所幸自己一直对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没有多少期望值,便淡淡地道:“朕一直以为:六部的官员当数户部的官最难得,既要做到为官清廉,亦得拥有算术专业,汝等乃大明之栋梁!” “此乃臣等本分,愿为陛下效死!”李敏的嘴角咧到耳根处般,当即进行表忠道。 既然这位皇帝知道他们户部尚书专业的重要性,只要户部上下官员同进退,那么这位皇帝便会投鼠忌器。 毕竟户部这一大摊子的事,若是没有足够数量的理财方面能手,还真的很难让户部平稳运转,故而他们其实是不可或缺的。 朱祐樘没有理会沾沾自喜的李敏,目光落到新任的户部右侍郎叶淇身上道:“叶爱卿!” “臣在!”叶淇微微一愣,当即进行响应道。 朱祐樘打量着这个养尊处优的白净小老子,显得袒露心扉地道:“户部右侍郎廷推二人,朕虽不喜孙嘉谟年迈,但亦不属意于你!户部掌管大明的钱袋子,理当兼备术算专业,而汝之履历并不涉户部!”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能够揣摩到天子的喜好,这无疑有利于自己的仕途。 现在听到朱祐樘的这一番说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而今的新天子分明是对他们理财技能的一种肯定。 “陛下,臣虽未尝在户部任事,然平日喜好读书,对算术、理财多有涉及,臣的术业并不比同僚差,臣定能胜任此职!”叶淇深知这个位置的油水,当即便自卖自夸道。 在场的郎中、员外郎和主事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陛下如此抬举他们户部官员,结果这个新来的老货又将他们贬了下来,当真是令人感到不爽。 户部的事务涉及术算方面的知识,更是蕴含着理财大道,这是你这个老货翻几本破书就能弥补的吗?当真是笑话! 朱祐樘并不想现在就四处撸人,显得通情达理地道:“既然九卿廷推举荐于你,想必你确实能胜任此职!只是户部掌管大明的钱袋子,今后廷推户部侍郎,便不再由外官票选,当由十三位郎中超迁选任。自今日试制,汝等户部十三司郎中莫令朕失望!” “臣等愿为陛下效死!”户部十三司官员膀胱高涨,已然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便激动地表忠道。 此次户部十三司官员,除了一部分离京办事的官员,全都奉旨前来这里,一共有着三十二人之多。 跟下辖四司的六部衙门不同,户部下辖足足有十三司之多,很多户部郎中外放都捞不到正四品的知府。 现在陛下打开从正五品郎中一举超迁正三品户部侍郎的机会,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让他们如何不感到激动呢? 本以为此次进来是要遭到陛下的训话,但谁都没有想到陛下对他们户部如此抬举,更是打通从郎中到侍郎的升迁通道,简直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陛下,从十三司郎中选取户部侍郎不符本朝常规,此事当以旧制为上!”李敏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站出来劝谏道。 这…… 在场的十三司官员纷纷抬头望向前面的户部尚书李敏,虽然对方位高权重,但这一刻很想上前将这老货锤死。 梁芳一直默默站在龙椅旁边,很敏锐地观察到这帮户部官员的微妙变化,不由得眼神复杂地望向朱祐樘。 或许是被皇祖母带大的缘故,朱祐樘一直都缺乏帝王的那份果决和霸道,反而沾上女人的优柔寡断。 正是这么一个原因,哪怕一度十分疼爱朱祐樘的成化帝,亦是不由得发出太子并非是上上之选之类的感慨。 原本他亦是这般认为,但自从朱祐樘继承大统后,这位少年天子的表现远超想象。在亲自执政后,并没有急于大刀阔斧,而是采用进退有度的方式,正在一步步地掌控着朝局。 刚刚还像铁板一块的户部,仅是几句话的工夫,现在便已经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朱祐樘的智慧自然是来自于前世,虽然前世受到出身的压制,整个人生并不算成功,但作为中考全校第一的选手,其中的聪慧已经足可以碾压很多人。 咳…… 户部右侍郎叶淇意识到李敏这番言论会失去“群众基础”,便是轻咳一声,对自己这位同年好友进行善意提醒。 朱祐樘没想到这位户部尚书似乎仍旧不将自己这个陛下当一回事,当即不容置疑地道:“此乃试制,李尚书无须多言!今日将汝等全部召集此处,想必大家都已经有心中有数,朕要对你们业术进行考试!” “我们早就猜到了,啊……考试?” 在场所有户部官员都自以为已经看透朱祐樘,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考试,致使所有人始料不及地傻眼了。 朱祐樘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是继续宣布道:“朕今日在华盖殿特设户部殿试,你们户部一干官员皆在此处作答,不可舞弊,成绩末尾者免官!” 免官? 听到这场考试竟然还要淘汰成绩最差一人,大家不由得惊恐地四目相对,这个事情着实是太过突然了。 李敏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当即便给自己的心腹递了一个眼色。 江浙司郎中陈桧第一个跳出来劝谏道:“陛下,此等做法不合常规,考试乃是从未有过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要的是替大明管好钱袋子的人才,而不是尸位素餐之人!朕不管你们此前如何,又是通过什么关系进的户部,但现在朕的户部必须由有才之人担任要职!”朱祐樘知道户部十三司不可能一条心,当即便抛出自己的用人理念道。 有才之人担任要职? 云南司郎中高魁听到这话,眼睛当即便泛起了泪光。 “陛下,臣愿考!” “陛下,臣亦愿考!” “陛下,臣愿考,请出题!” …… 十三司自视甚高的官员看到了人生的希望,亦看到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当即便是纷纷站出来表态道。 跟户部尚书李敏这种不靠谱的大腿相比,他们更愿意选择相信眼前的天子,何况李敏亦不可能给得了他们户部侍郎的人生。 一时之间,刚刚想要一起对抗皇权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今只想要好好地把握这一个难得的机会。 这…… 李敏看到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不由得傻眼了。 朱祐樘在这些人的眼里看到了野心,当即淡淡地道:“很好!树木易得良才难求,朕希望你们全力以赴面对本场考试,而此次成绩对你们今后升迁将至关重要!” “臣等定全力以赴,以报君恩!”十三司的官员现在反倒担心朱祐樘能不能出一些有水准的题目,当即便齐声表态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考场多汗,良材两棵 “主子,考场已经布置妥当好了!”刘瑾来到宝座边上,显得恭恭敬敬地汇报道。 朱祐樘看着已经跪了许久的户部官员,这才抬手让他们通通起来,接着对户部三位首脑道:“李尚书、李侍郎和叶侍郎,你们免试!” “臣谢主隆恩!”李敏发现朱祐樘还是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当即便谢礼道。 华盖殿外的天空仍旧灰蒙蒙的,但没有丝毫下雨的征兆。 这里的广场已经摆放三十一张桌椅,桌面上放着纸笔墨砚,而桌椅间拉出足够的距离,已然是一个临时考场。 “本场户部十三司考试最长一个时辰,开考!”梁芳看到准备就绪的十三司官员,显得面无表情地宣布道。 在场十三司的官员都不敢马虎,除了本场考试采用末位淘汰外,考试成绩亦将关系到他们的仕途。 若是能够从郎中超迁至侍郎,那么人生便算是完美了。 主事想着升迁员外郎,员外郎又想升迁郎中,而十三位郎中亦是想要努力表现,从而完成最疯狂的一个跳跃。 “起驾!” 朱祐樘并不想在这里监考浪费自己富贵的时间,在安排刘瑾在这里监考后,便直接摆驾返回乾清宫。 事态的发展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既然自己的即位恩都能被封驳,那么王越的任命恐怕很可能不顺畅了。 原本自己已经交代将都察院副都御史的位置留给王越,但王越终究是戴罪之身,而今重新启起便要通过刑部平反。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不知王越的事情是要卡在刑部,还是最终被九卿廷推摆上一道。 朱祐樘不由得暗叹一声,自己将王越推出来总理盐政,可能是有些操之过急,以致他们三方很可能合力应付自己。 “正堂大人,咱们回去吧!”叶淇恭送着陛下离开,便对李敏提议道。 李敏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位少年天子,但还是轻轻点头道:“好,咱们走!” 在经过考场边上的时候,他忍不住瞧了一眼,只是所站的地方比较远,故而看不清上面的试题内容。 李嗣亦是朝那边望了一眼,但心里感到惋惜。 跟旁边两位不同,他有着户部担任主事的经历,故而算术方面远超这两位。若是自己此次参加考试的话,恐怕陛下便知道谁才是最合适的户部话事人了。 华盖殿前的广场很大,考场仅占一小块地方。 由于这里是皇权之地,故而只有“皇土”,并不见树木,而他们所有人的举动都暴露在监考官的视线中。 在考试开始之时,一股竞争的气息弥漫全场。 十三司官员原本还能勉强聚拢在李敏的麾下,只是陛下画的饼太大了,所有人都想要赢得这份荣宠。 十三位郎中是最有机会得到荣宠的人,一种竞争的情绪悄然展开。 其实朱祐樘说得很对,户部确实需要一定的专业技能,故而户部侍郎一般都是从户部主事升迁上来的。 现在的十三位郎中,在排除二名关系户外,其余十一位郎中都是实打实的干吏,都是有能力管理好一省财政。 “一个古董商以五贯的价钱购入一件古玩,后以十贯的价格卖给顾客,顾客拿出一张百贯宝钞,古董商到隔壁米行换得十张十贯宝钞,找零九十贯,事后米行掌柜上门言百贯假钞,古董商损失几何?” 本来很多人都担心陛下的题目过于简单反映不出水平,但看到第一道算术题目的时候,顿时不由得傻眼了。 这都是哪跟哪,世间竟然有如此要人命的题目,还让不让人活了? 刘瑾站在前面观察,发现陛下出的题目似乎真的难倒这帮自视甚高的户部官员,心里不免是沾沾自喜。 跟自己的主子相比,这些菜鸡简直就是弱爆了,竟然还胆敢跟自己主子作对。 广东司郎中陈坤在几经计算后,便是得出了答案,顿时笑得跟弥勒佛般。虽然不知道这般精妙的题目出自何处,但已然足够淘汰一批人。 在将正确的答案写下后,他得意地吹干笔迹,只是突然瞥见左侧的死对头司广西司员外郎刘忠动笔,心里顿时便不美了。 刘忠人如其名,奉行一个“忠”字,却是唯一不参加户部小动作的五品官,面对着这道刁钻的题目,亦是按部就班地作答。 只是在看到接下来题目的时候,亦是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意识到此次的考试比想象中要复杂。 “北宋神宗时期盐税年收入多少贯?本朝盐税全部折银几何?论两朝盐税的利弊!” 陈坤同样开始翻看第二道题目,脸上同样露出凝重的神色,但很快转为释然,当即动笔进行作答。 有关宋朝的盐税情况,只需要翻开相关的记载,便能看到准确的数据,而最高记录是6000万贯,神宗时期保持在1200贯。 本朝的盐税收入在早前或许很难计算,毕竟朝廷“开中法”并不用银两结算,但自从朝廷允许余盐折银后,便已经可以进行计算了。 由于朝廷定下的余盐折银价格是“正盐一引折银七钱”,故而用这个价格乘以产量,便得到大明盐税收入的数额。 “约一百二十万两?” 刘忠通过计算得出了结果,看到仅是宋朝的十分之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所幸,这仅仅只是一个假设,大祖制定的开中法不至于这么愚蠢。 开中法的本质是以运力换盐引,即盐商将十石米粮等物运到九边的粮仓,大明朝廷便给予一张盐引。 只是现在的事实上,你花七钱银根本无法让商人帮你将十石粮运到九边的粮仓,但你用一张盐引便可以。 究其原因,一张盐引的价值是在七钱银之上,而今开中法下的盐税收到的“运力”远超一百二十万两。 虽然不知道为钱将正盐的盐引价格定得这么低,但从大明朝廷的利益出发,自然还得沿用太祖所制定的开中法,以盐引折银只会便宜那帮奸商。 陈坤每答完一道题,脸上都会洋溢弥勒佛般的笑容,只是抬头看到刘忠作答完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很快地,考试来到了最后一道题目:“京城的盐价今几何?” 这无疑是此次考试最简单的题目,并不需要复杂的计算,亦不需要丰富的知识储备,仅仅只要了解时下生活中食盐的价格即可。 只是面对这么一道如此简单的题目,刚刚势如破竹的几个人,但现在都是纷纷抓耳挠腮起来,一个个显得满头大汗。 若是到外面随便逮住一个贩夫走卒,必定能够知道盐价多少,但现在却已经难倒在场学富五车的官老爷们。 大明官员俸禄低,主要是指在洪武年间,但经过文官集团的不懈努力,他们的收入早已经是水涨船高。 由于太祖朱元璋对官俸加上“遂为永制”,所以历代的皇帝和官员都不敢动基本工资,但他们在津贴和福利上大做文章。 以柴薪银皂隶银为例,每名月办柴薪银一两,皂隶人数的名额从两名到十二名不等,即高级官员可以每个月拿到十二两白银,闰年加一两,不经户部而由兵部和地方布政司筹集。 除了津贴外,还有来自地方的“冰儆”、“炭儆”和“别儆”,更是封妻荫子不绝,可谓是好处多多。 至于盐和茶,早已经由京城的衙门发放,很多官员更是趁机从中大捞好处。“自古百官俸禄之薄,未有如此者”,此话已经不适用当下的大明了。 且不说他们压根不需要为食盐担忧,哪怕真要花钱去买盐,以他们现在的收入压根不需要当一回事。 “交卷!” 正当其他户部官员还在抓耳挠腮的时候,广东司郎中陈坤和广西司员外郎刘忠几乎在同一时刻举手示意交卷。 刘瑾很是意外地望向刘忠和陈坤,便走上前查看,发现两人果然已经完成答卷。 他先将刘忠的试卷收下,只是在他收取陈坤试卷的时候,一锭银子像变戏法般跑到了他的袖口中。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忽明忽暗,静候杀机 密云下的北京城充斥着千年沧桑,秋季的青砖街道透着几分萧索,被风吹落的枯叶仿佛诉说着故事。 随着新帝执政,致使权力的争斗越发激烈,而今的北京城仍旧暗流涌动。 一顶官轿子从东江米巷方向归来,轿里坐着一位身穿二品官服的小老头,整个人透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只是轿子突然受阻,随行的人员正要对拦路之人呵斥,结果来人镇定自若地道:“杜大人,我家主人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杜铭隐隐感觉对方并不是普通的门客,当即便睁开眼睛询问道。 来人望了一下左右,便稍稍压低声音地道:“人言可畏!既是犯臣,岂容轻易洗之,当以国法为重!唯有直臣,方可伫立朝堂而不倒!”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老夫还不至于糊涂到不知吃哪家的饭!”杜铭当即冷哼一声,便示意开道离开。 他是正统十年的进士,由于没有官场资源,所以只能一步步往上爬。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官员爬到六部尚书的高位,除了需要拥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外,便是要跟到对的人。 由于同乡的关系,他抱上了万安的粗大腿,在成化八年重返京城,而后坐上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如今转任刑部尚书。 虽然不太清楚是谁派人给他传话,但无疑是想让自己咬定王越“作诗怨望”的罪名,从而阻止王越起复。 只是他并不打算这样做,虽然他确实能够以直臣的形象来阻止陛下起复王越,但此举无疑会得罪于陛下。 既然自己选择留下,还想在这个弘治朝继续发火发热,若是现在得罪了陛下,那么自己如何还混得下去呢? 来人似乎仅仅只是一个传话筒,先是保证将杜铭的话带到,而后便将道路让开了。 杜府坐落在小时雍坊的黄金地段,虽然这里的门庭显得中规中矩,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甚至后宅还建了两座阁楼。 “爹,这是今天有人放到孩儿值房书桌上的东西,还请您过目!”身穿七品官服的杜晓等候多时,拿着一个册子递给杜铭道。 杜铭疑惑地接过册子,只是仅仅翻开两页,整个人当即便愣住。 “爹,怎么了?难道上面是真的?”杜晓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震惊地道。 杜铭在翻到一半的时候,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显得追悔莫及地道:“我该坚持请辞的,不该留恋这个位置!” 就在本月,他亦是跟众多朝廷高官一般,上疏向陛下提出辞呈。 这可以说是他们文官集团的固有把戏,既借机向天下万民表明自己不贪婪权势,同时还捞得史书浓重的一笔“以年至乞休,优诏不允”,最妙自然是官职无恙了。 只是他终究是媚党的一员,不仅曾经官拜户部侍郎,而且担任过工部尚书,身上哪里还可能干净呢? 此时此刻,杜铭的心情像极后世的炒房客。在高位的时候不舍得套现离场,而现在面临大跌又追悔莫及。 若他真能做到急流勇退,像工部尚书谢一夔那般挂靴离京,那么今天这个事情便不会找上他了。 杜晓深知自己老爹屁股不干净,当即便提议道:“爹,要不你上疏请辞?” “晚了!现在只有改易门庭放手一博,这样才能保下这顶乌纱帽,才能保下咱们家的富贵!”杜铭终于明白拦轿人话中的深意,显得喜忧参半地道。 傍晚时分,一场秋雨如期而至。 冰冷的雨水从漆黑的天空洒在灯火通明的乾清宫中,这座寝宫的门墙已经紧闭,东暖阁只有一个处理着奏疏的身影。 朱祐樘已经融入皇帝这个角色,除了每日查看次日早朝的内容外,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这些奏疏涉及到王朝的方方面面,所幸朱祐樘的前世是一个信息大爆炸时代,又是一个天天喜欢看新闻联播的爱国青年,所以处理这些奏疏并没有多大的压力。 由于有内阁票拟,很多奏疏只需要转交给司礼监批红即可,真正要他这位皇帝重新拿主意的奏疏其实并不多。 “陛下,奴婢已经将人从慎戒司带回来了!”梁芳拍掉肩上不小心落下的水珠,向朱祐樘恭恭敬敬地复命道。 朱祐樘不由得黯然一叹,便停下手中的笔关切地道:“她没事吧?” “没事,慎戒司一直在奴婢的掌握中,有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前来汇报!虽然此次是太子妃的女官下令,但奴婢早已经打过招呼,所以慎戒司并不敢对尔雅毁容!”梁芳答道。 朱祐樘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能做出这种举动,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道:“梁公公,以前万皇妃是不是亦是这样的女人呢?” “万皇妃脾气亦是不好,只是终究是宫女出身,做事倒还算有分寸,不然先帝亦不会如此宠爱!”梁芳思索一下,便认真地说道。 朱祐樘对万贵妃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心里突然又生起一些兴趣地道:“先帝当年是因何废后来着?” “当年明面上是因吴氏跟万皇妃发生争端,但实质是先帝不相信跟宫外势力牵涉过多的吴氏,故而改任万皇妃来执管后宫!”梁芳宛如百事通般地答道。 朱祐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发现这后宫同样处处都是学问,而成化帝的“废后”可能是要斩断后宫跟宫外势力的联系。 “陛下,今太子妃虽跟宫外势力有瓜葛,但终究没有诞下皇子,事情不宜操之过急!”梁芳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劝道。 朱祐樘知道现在还不是考虑动太子妃的时候,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进行询问道:“怀恩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陛下,今天怀恩又出宫秘密见了一些人,具体的人员名单都记录在上面,还有他的所有言行!”梁芳从袖中掏出秘本,当即恭敬地递过来道。 朱祐樘接过秘本打开一瞧,只是上面仍旧没有大鱼,便放到书桌暗格道:“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如今倒是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只是怀恩今天准备鼓动官员上疏为他请建生祠,此事当如何应付?”梁芳道。 朱祐樘听到怀恩竟然打这个主意,不由得哑然失笑地道:“朕近期是不是太低调了?他是认为朕仍是当年的蠢太子,还是至今都看不出朕疏远于他?” “怀恩应该是不知道天变了,现在他同样没有将奴婢放在眼里,竟然以为奴婢还得像当年那般对他言听计从。殊不知奴婢蒙先帝宠信,今又得陛下让奴婢荣宠不断,又岂会不如他呢?”梁芳推测道。 朱祐樘知道怀恩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仍是选择按兵不动地道:“欲令其毁灭,必先让其疯狂!除了他跟宫外联络的官员名单外,朕其实还有一事不明,为何皇祖母会执意出面保举于他?” “陛下,奴婢认为现在不可深究此事,而今不宜节外生枝。且事涉周太皇太后,真要揪出来的话,恐怕亦不会是小事!”梁芳认真劝阻道。 朱祐樘知道梁芳更懂得宫廷,便轻轻地点头道:“此事是朕思虑不周,怀恩的事情便辛苦你了!” “奴婢一切听凭陛下指令,先行告退了!”梁芳道。 刘瑾刚刚前去将户部十三司的试卷带过来,跟打照面的梁芳点了点头,只是到朱祐樘这边却打起小报告道:“主子,梁公公为何至今还称呼您为陛下,这样多生份啊?” “你不懂!”朱祐樘接过今天户部十三司的试卷,却是淡淡瞥刘瑾了一眼道。 刘瑾对称呼一事显得很上心,当即便认真地道:“主子,奴婢天天嘴里称你是主子,心里亦叫你是主子,这样奴婢对主子才会死心塌地效忠!哪像梁公公现在还称呼你为陛下,总感觉是怪怪的!” “少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要你们对朕忠心,朕不会亏待你们!等皇宫里的事情处理完毕,梁公公就会离开紫禁城了,你现在抓紧机会多向他学习,给朕做一个忠心的奴婢!”朱祐樘并不以为然,而是认真地告诫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床暖有香,尔雅事君 “主子,梁公公为什么要离开……奴婢多嘴,奴婢一定多向梁公公学习!”刘瑾对梁芳离宫的事情感到十分震惊,但很快双手捂住嘴巴表忠道。 朱祐樘自然没必要向刘瑾透露太多东西,而今想要掌控一切,既要信任这些忠诚于自己的人,但亦需要有所提防。 自己之所以能够很轻易得到忠诚,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有多强,而是自己这位皇帝能够给予他们梦寐以求的利益。 财富、权力和女人,自己随便能赋予于人。 文官集团之所以拥立自己为帝,正是他们的利益跟自己已经绑定,只有大明王朝不倒才有他们保住铁饭碗。 只是如果自己无法保障到他们根本利益的时候,他们很可能即刻打开城门迎接新君了。 朱祐樘是经过社会毒打的人,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所有的忠诚都是无条件的,哪怕刘瑾未尝不是用忠诚来换明天。 所幸,从目前所反馈的情况来看,刘瑾和黄盼对自己都算是绝对的忠诚,更是全力以赴凭自己办差。 “主子,没有其他事的话,奴婢先行告辞了!”刘瑾看着朱祐樘已经开始翻阅户部十三司的考卷,便选择离开道。 外面的雨势明显变小,隐隐有停歇的征兆。 身穿宫廷服饰的牛蒙蒙哼着小调从外面走进来,先是眯起包子脸望向坐在书桌前的朱祐樘,旋即挺直腰板恢复端庄的模样。 自从升任东暖阁管事宫女后,她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现在已经算得上是整个紫禁城的大宫女了。 牛蒙蒙的漂亮大眼睛观察朱祐樘的反应,当看到朱祐樘似乎是要写字,当即急忙冲上前帮着研墨。 朱祐樘此时正全神贯注地阅卷,原以为没有人能够回答自己的全部题目,但竟然还是出现了几个,而户部广东司员外郎刘忠和户部广东司郎中陈坤直接进入视线之中。 此次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其实还是想要推动大明的盐政改革,亦是想要趁机从户部中找出一些人才。 朱祐樘仿佛在沙子中找到金子般,便拿起毛笔沾了点墨汁,却是头亦不抬地询问道:“刚刚跑哪去了?” “没跑哪呀,奴婢只是到处逛了逛,还有去喂了我的小花!不过尔雅姐姐只是不小心撞翻承禧宫宫女端着的甜点,但慎戒司竟然要划破尔雅姐姐的脸,这也太不讲理了。”牛蒙蒙对自己的行踪显得轻松带过,而后满脸认真地控诉道。 她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还带着一点小鼻音,肉墩墩脸蛋像是写着“诚恳”两个字。由于性格的缘故,她对紫禁城里面的动静很是关注。 朱祐樘用笔写下户部几个官员的名字道:“现在不是人没事吗?你可当心点,别整天到处乱跑,真被人抓到慎戒司,朕可没工夫理你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陛下身边的小红人,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将我抓到慎刑司呢?太子妃今天下午请我到承禧宫,她还说以后谁若欺负奴婢,她帮替奴婢撑腰!”牛蒙蒙继续研磨着墨,下巴微微上扬地得意道。 朱祐樘盯了一会刘忠的名字,便翻出广西郎中宋朝伟的答卷道:“你们都说啥了?” “聊了还多呀!问我家里和村里的一些情况,还有问陛下是不是喜欢尔雅姐姐!”牛蒙蒙看到朱祐樘似乎不需要再写字,便将墨条放下脆声道。 朱祐樘看到宋朝伟的答卷显得一塌糊涂,便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你怎么说!” “奴婢自然不敢欺骗太子妃,肯定是要照实说呀!尔雅姐姐这么漂亮,陛下指定只要她给你暖床,所以你肯定喜欢尔雅姐姐对不对?等今晚过了孝期,陛下定然是要宠幸她了,以后尔雅姐姐也是我们的主子!”牛蒙蒙是直肠子的人,当即理所当然地仰着脸道。 朱祐樘已经顾不得考虑该如何处理户部广西司郎中宋朝伟,当即抬起头进行求证道:“你真这么说了?” “陛下,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你不喜欢尔雅姐姐?”牛蒙蒙漂亮的大眼睛一瞪,便试探性地询问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少女天真无邪的脸庞,若不是对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的性情有所了解,定然会认为这是她故意将尔雅往火坑里推了。 自己是否要宠幸尔雅并不重要,重要是这个推论落到张玉娇耳中,亦难怪张玉娇要慎戒司对尔雅毁容了。 朱祐樘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尔雅今日的祸事竟然是因为这个没心机的少女引起,而这个罪魁祸首的少女似乎到现在还不自知。 “陛下,我做错啥了吗?”牛蒙蒙被朱祐樘盯着,心里一阵发毛地询问道。 朱祐樘深吸一口气,当即直接挑明道:“你今天才跟太子妃说朕要宠幸尔雅的推测,尔雅便因为一点小错被抓到慎戒司毁容,你认为这两个事情没有任何关联吗?” 牛蒙蒙的嘴巴当即张得大大的,亦是想通了这两个事情的因果关系,只是这张肉墩墩的脸蛋似乎是要哭的模样。 “你亦无须自责!今天的事情并没有酿出大错,而今尔雅的脸蛋好好的,但你从今以后说话要三思了!”朱祐樘知道这个少女确实是无心之举,便认真地教导道。 牛蒙蒙的眼睛涌起了泪花,便是扁着嘴认真地点头。 今天下午被太子妃叫过去,她那时心里很是兴奋,特别当时太子妃还给了她一大把瓜子。她便一边嗑瓜子,一边回答太子妃的所有问题,有关尔雅的猜测却是跟其他姐妹的观点一致。 外面的雨停了,被雨水洗过的空气格外清新。 朱祐樘处理完手里的事务,抬头望向窗外已经跑了来的一轮圆月,发现这个时代当真处处都是美景。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朱祐樘结束一天的工作,看着服侍自己起居的宫女将珠帘放下,不由得想到了出自李白的《玉阶怨》。 由于今晚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再度骤然转凉,而刚停歇几日的暖床宫女尔雅重新营业,那一对洁白的大长腿从被窝中伸了出来。 朱祐樘即便是阅片无数之人,但看着这个五官精致且身体顶级的白肌美人,眼睛还是忍不住停留在她的身上。 单论美貌和身材跟后世的修图技术艺术品难分伯仲,但论到古装风美女比试的话,这个女人可以甩后世那帮伪古风美女几条街。 两名宫女上前,显得很熟练地帮着朱祐樘更衣。由于朱祐樘在临睡前有漱口的习惯,宫女亦是送来了茶水。 咳! 冯公公一直观察着朱祐樘,注意到朱祐樘的目光重新落到尔雅身上,便很有眼色地领着其他宫女和小太监退出外厅。 随着所有人退出外厅,里间的男女便多了一丝暧昧。 “你今天没被吓到吧?”朱祐樘眼前看着衣着单薄的美人,终究还是进行关心地道。 尔雅的娇躯微颤,但很快调整情绪低头答道:“谢陛下关心,奴婢没事!” “没事便好!今后再遇到这样事情,你直接说你是乾清宫的,犯不着跟她们客气!”朱祐樘发现这个女人确实远比牛蒙蒙要成熟和镇定,但还是认真地叮嘱道。 尔雅的贝齿一咬,却是突然鼓起勇气地询问道:“陛下,你……你是想要奴婢侍寝对吗?” 宫女的命运便是如此!一旦被陛下看上的话,她们都要乖乖地侍寝,这亦是她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 朱祐樘虽然是热血年轻人,但还是拥有一定的自制力,却是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道:“不对,只是关心一下你而已!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真被刮花岂不惜哉?” “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妾不敢奢望妃嫔,愿以乾清宫管事宫女事君!”尔雅终究不是不谙世事的宫女,显得大胆地迎着朱祐樘道。 朱祐樘看着她这双充满妩媚的眼睛,最终选择信任道:“朕允了!” “谢陛下隆恩!”尔雅心里暗自一喜,当即便施礼感谢道。 朱祐樘看到施礼的尔雅春光乍现,显得无奈地摆手将这个女人打发离开,便钻进已经暖好的被窝中,准备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战事。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早朝奉天,君臣陌路 天刚蒙蒙亮,紫禁城便已经热闹了起来。 一千多名文武百官按时来到奉天门广场,只是不再前往西边的西角门,而是来到了气势如虹的奉天门前。 奉天门居于汉白石基座之上,这是一座“阔九进五”的重檐歇山!布政使陈选致被捕乃先帝下旨,押解途中病故乃事故,所请不允,钦此!” “陛下,如此处置实乃有失公……”徐溥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是要包庇广东市舶司提举太监韦眷,当即发生质疑地道。 郭镛面对着这位清流领袖,却是捍卫皇权地道:“徐侍郎,今奏事完毕,请回列班!” 徐溥气得咬牙切齿,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郭镛,而后望向龙座上陌生的学生,最后忍着怒火退了回去。 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这个学生是越来越陌生,却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成化帝会给朱祐樘留下《治国策》。 在场的官员看到吏部奏事完毕,终于不需要在这里挨冻,便纷纷抬头望向龙座上的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自己不想一直被这帮群臣牵着鼻子走,当即便淡淡地道:“户部全体出列!” “臣在!”户部尚书李敏带着二位郎中和十三司官员出列,来到下方跪礼道。 朱祐樘拿起宝案上的试卷,显得有所不满地道:“昨日十三司官员考试成绩已经出来,诸位想必已经十分清楚!” 十三司的官员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唾沫,昨天或许还能保持从容淡定,但经过一夜的胡思乱想后,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 由于不知道其他人的考试情况,加上他们都答错京城盐价那道题目,以致很多官员误以为自己是成绩最后一位。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都怀疑自己要丢官了,此时自然是十分的害怕,只希望陛下对他们法外开恩。 “朕昨晚于东暖阁挑灯,亲自御览汝等试卷,甚是失望!”朱祐樘知道拿捏的好处,便是上眼药地道。 十三司官员心里一阵紧张,当即进行表态道:“臣惶恐,臣愿听凭陛下处置!” “此次末位淘汰二人,广西司郎中宋朝伟免职,福建司员外郎李彬免职!”朱祐樘不再绕圈子,当即进行公布道。 广西司郎中宋朝伟和福建司员外郎李彬听到这话,顿时是面如死灰。 呼…… 十三司的官员听到这个答案,当即便是暗吐一口浊气。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外,但亦是情理之中,虽然广西司郎中宋朝伟和福建司员外郎李彬都是有后台的官员,但确确实实是大草包。 “带走!” 由于朱祐樘已经亲口要免两个人的官,锦衣卫头领牟斌当即下去收走这两个官员的牙牌和戴了乌纱帽,当场便将这两人拖出午门。 “吏部听令!”朱祐樘扭头望向吏部的队伍,当即便沉声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暗暗咽了咽唾沫,当即出列道:“臣等听旨!” “广西司员外郎刘忠晋升广西司郎中,广西司主事海文亮晋升广西司主事,补缺一广西司主事……”朱祐樘对此次的人事权并没有含糊,当即进行人事任命道。 在场十三司的官员听到这个调令,眼睛纷纷闪过一抹亮光。 从此次的调职来看,陛下并不是仅仅说说而已,而是真的重用他们户部的官员,刚刚出缺的官职都是从户部底层官员提拔上去的。 李裕面对这个调令,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遵旨!” “户科都给事中陈寿出列!”朱祐樘的目光落到科道的队伍中,当即便沉声命令道。 此话一出,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臣非良臣,君拒恩君 “臣在!”户科都给事中陈寿是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当即从队伍中走到御道前面道。 朱祐樘打量着这个派系的狗腿子,当即沉声质问道:“你因何要封驳朕的《即位恩》,给朕讲明缘由?” 此话一出,大家当即面面相觑起来。 朱祐樘终究不是传言中仁厚的太子,而是一个有着锋芒的少年天子。李寿的封驳触怒了这位少年天子,而今朱祐樘要在这场朝会深究封驳的缘由,注定是要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了。 时下盐政其实出现极大的分歧,清流派一直以为盐政败破是因泛发盐引而起的,但陛下抛出的观点则是官商勾结。 在一定程度上来看,户科都给事中陈寿阻止陛下用盐引代银行赏即位恩,正是清流派在挑战皇威。 奉天门广场本就冷飒飒的,顿时只感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回禀陛下,臣从户部得知:大明每年常例大小引不足二百万引,先帝今年已滥发超过近百万引之多,致使今盐法败破,地方多引而少盐,恐毁大明盐政基业。今陛下即位恩再滥发三十万引,势必让大明盐法不再通畅,臣以为户部言之在理,固臣行封驳之权!”陈寿似乎并不害怕朱祐樘兴师问罪,而是有理有据地回应道。 当然,这个事情可以说全都推给了户部,。 朱祐樘的目光重新落在户部官员身上,当即便淡淡地询问道:“户部?不知是哪位户部官员这般认为的,现在便站出来说一说吧!” 十三司的官员自然没有这个胆,故而目光复杂地望向前面的三巨头。 由于这三位巨头是同年好友关系,所以他们深知三个人是同一山头,故而一直都是充满着敬畏之情。 只是经过陛下这般兴师问罪,加之陛下对户部官员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他们不由得考虑重新站队的问题。 “臣等皆如此认为,故请陛下收回成命!”户部尚书李敏望了一眼李嗣和叶淇,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只能逼使陛下对泛赏盐引的事情做出退让,公开承认盐政的病症是在滥发,这样才能确保盐政不偏离原来的方向。 不说滥发盐引会侵害到他们的利害,一旦陛下真的对“官商勾结”下手,这其中的损伤确实太大了。 别说他们的收入锐减,恐怕还要面临人头滚滚,毕竟他们很多官员都是通过盐政体系捞钱的。 朱祐樘望向户部这个铁三角,当即寒着脸接连发问道:“北宋神宗时期盐税年收入多少贯?本朝盐税全部折银几何?京城现今一斤盐多少文钱?你们今日便跟朕和满朝文武说个清楚!” 在场的文武百官看到陛下并不打算退让,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纷纷扭头望向站在中央的户部铁三角。 由于触碰不到盐政核心利益的缘故,很多官员并不清楚其中的玄机,更多还是站在这里看个热闹。 李嗣和叶淇意识到这个少年天子并非糊涂君王,户部尚书李敏则圆滑地道:“陛下,如今咱们论的是滥发盐引一事,你怎么论至宋朝乎?今本朝引多盐少,此乃天下共知之事,还请停止滥发盐引!” “你少在朕面前耍小聪明,若别动不动便天下,天下乃朕之天下!大明盐弊并非朝廷拿多了,若停止加发盐引能让盐政畅通,朕和先帝都不会揪着盐事不放!”朱祐樘决心要推动盐政改革,故而不再含糊心意地道。 李嗣和叶淇感受到了朱祐樘的决心,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李敏意识到朱祐樘根本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若朝廷能停止滥发盐引,臣保证盐事畅通,百姓亦不会为无盐而困!” 十三司的官员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如果没有经历昨天的考试或许会相信这番鬼话,但现在对于这种说法已经是有所怀疑了。 刘忠犹豫了一下,突然目光坚定地道:“李尚书,停止加发盐引并非解决盐弊良方!按时下盐引折色,宋时盐税一千二百贯,本朝折银不过一百余万两,竟不及宋时十一,国损利甚巨也!” “浅薄!本朝盐政奉行轻赋于民,岂可与恶宋比肩!”李敏没想到刘忠敢挑战自己的权威,当即寒着脸反驳道。 陈坤的小眼珠子一转,便是跳出来挖苦道:“太祖确实是想轻赋于民,然官商勾结,民深受其命!宋朝盐价一斤五十文,本朝京城之地便已经一斤三百文,今盐政是国不得利而民受盐困也!” 十三司的官员看到刘忠和陈坤先后跳出来,心里不由得蠢蠢欲动,这似乎真是一个不错的政治投机良机。 “你们二个给本官闭嘴!不说大明盐政事涉极广,尔等引用数据可信几何,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叶淇看到户部出了叛徒,当即便以势压人地道。 陈坤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便针锋相对地道:“下官在户部履职十年有余,所用的数据自是有文献可查,倒是叶侍郎初来乍到,对盐事不宜发表见解!” 叶淇被这么一通挖苦,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朕那日便已经说过,先帝以为盐政罪非滥发,而是地方上的官商勾结!只是朕想不到堂堂的户部尚书认知竟如此浅薄,你既负先帝恩泽,亦非朕之良臣!李尚书带冠闲住,户部诸事暂由户部左侍郎李嗣代理!”朱祐樘看到内部已经松动,当即便将李敏直接拿下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当即便震惊了。 所谓的“带冠闲住”,其实就是停职反省。 李嗣确实一直都是跟李敏同一战线,哪怕在上一秒都是如此。只是现在听到陛下如此贬低李敏,却是要由自己代理户部事务,心脏当即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从侍郎到尚书,看似只有一小步,但迈过这一步便已经是非翰林官的天花板了,成为人人敬仰的户部尚书。 这…… 万安和刘吉等高级官员顿时惊到了,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天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堂堂的户部尚书竟然直接拿下了。 徐溥先是惊得张大了嘴唇,而后疯狂地给李嗣和叶淇使眼色。 李嗣和叶淇知道现在是要孤注一掷来拯救李敏了,当即便跪下来准备跟李敏同进退道:“陛下,今新老朝交替,户部诸事离不开李尚书……” “你们别逼朕将你们都撤了!即便你们三位不干,朕手里还有十三位能干的户部郎中,十三位郎中不干,朕还有十三位户部员外郎和二十六名户部主事!”朱祐樘知道此刻不能退让分毫,当即便打断他们的话道。 十三司的官员听到一番话,却是纷纷希冀地望向前面的铁三角,此时此刻很想鼓动他们三个同进退,好将三个让人梦寐以求的位置空出来。 户部左侍郎李嗣面对态度坚定的朱祐樘,便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户部右侍郎叶淇好不容易爬到这一步,亦是选择了沉默。若是户部尚书李敏最终被罢官免职,按朱祐樘现在的用人章程,自己很可能趁机更进一步。 “陛下,李尚书老成谋国,乃大明不可多得的理财大家,还请收回成命!”徐溥看到前面两个同科竟然退缩了,当即站出来求情地道。 朱祐樘看到站出来的徐溥,却是当场宣布道:“今朕始登大宝,本欲以盐引普恩官民,然朝中户部尚书令朕失望万分,汝等竟还要替他求情,朕甚是心寒!即位恩一事无须再议,官不替君忧,故恩泽不允,退朝!”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顿时彻底傻眼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徐溥迷途,谢迁转身 虽然最好的结果是按礼部方案拿出三十万两真金白银和丝绢分给他们,但如果派盐引亦不算太差,但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取消即位恩不给了。 这眼看到嘴的肥肉就这样没有了,这搁谁心里都不好受,而今这种事情偏偏就发生在他们身上。 只是这事又不能全怨陛下,毕竟即位恩并非本朝定例,陛下此前同意是陛下仁厚。只是现在清流派竟然玩起了封驳,对陛下和先帝都已经有所不敬,亦不怪陛下突然掀桌子了。 不过他们很无辜啊! 他们由此至终都是隔岸观火,在旁边嗑瓜子看戏,结果即位恩的赏赐就这样没有了,当真是无妄之灾。 “陛下,此举不妥,即位恩乃明君之仁政,不可不行也!”徐溥的脸色骤然一变,当即便指明利害关系道。 仁政? 朱祐樘心里十分的不屑,这些人恐怕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好忽悠的傻瓜,压根不搭理徐溥等人的请求,便面无表情地离开宝座朝后面的龙辇而去。 原本还想好好跟你们玩一玩,哪怕损公肥私的即位恩都可以有条件通过,毕竟自己执政的首要目标是清理盐弊。 只是这些人都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是傻子好欺负,既然妄想将盐政的大蛋糕护着,那么便休怪自己这个皇帝挥棍打人和掀桌子了。 郭镛手持佛尘蔑视徐溥等人,便对奉天门前的文武百官唱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内阁首辅万安等官员纷纷跪礼,恭送着这位大明皇帝离开。 此时此刻,很多官员都不敢再轻视这位少年天子,谁都不想步户部尚书李敏的后尘。 “完了!” 李敏跌坐在地,双目无神地望向奉天门。 带冠闲住,虽然是保着官位停职,但朱祐樘对他的定义却是“你既负先帝恩泽,亦非朕之良臣”,又怎么可能还会允许自己重回户部呢? 朱祐樘之所以让自己“带冠”,恐怕是这位少年帝王的权术,仅仅是免官的一个过渡方式,从而避免他们清流势力的强烈反弹。 一念至此,他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高位,结果现在通通变成了泡影。 “元辅大人,陛下此次怕是当真不颁行即位恩了,现在该怎么办?”刘吉从地上起来,对身旁的万安询问道。 万安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徐溥那边道:“有人玩砸了,此事与我们两人有何干系?” 即位恩无疑是一步很高明的棋,若是徐溥真将此事办成了,那么满朝文武都会念徐溥的好,自然顺理成章成为文官集团当之无愧的领袖。 只是现在却玩砸了,陛下原本都已经点头同意颁布即位恩,结果徐溥为达目标竟然敢于封驳旨意,亦不怪新君掀桌子了。 虽然徐溥确实成功阻止陛下超发三十万盐引,但到头来却一点好处都没替文官集团捞到,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早前即位恩能给徐溥带来多少文臣的拥戴,那么现在便遭到双倍数量文臣的记恨,甚至已经有人在背后骂祖宗了。 刘吉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此事终究是陛下跟徐溥的纷争,他们压根不需要掺和到里面。不论是哪一方败阵,对他们都是利大于弊。 “咱们回去吧!”万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广场中的刑部尚书杜铭,便对刘吉邀请地道。 刘吉敏锐地捕抓到这一点,终于知道万安对徐溥是有怨念的,显得不动声色地拱手道:“遵命!” 或许是徐溥步步紧逼的缘故,内阁的两位阁臣的关系似乎有所修复。 礼部左侍郎倪岳看到事态已经完全不受控,不由得对徐溥担忧地道:“徐学士,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即刻前往乾清宫面圣!”徐溥的脸色一沉,当即便做出决定道。 到了这一刻,若是想要事情得到平息,那么只有让朱祐樘改变立场。除了让朱祐樘继续推行即位恩外,亦要朱祐樘取消对李敏的带冠闲住。 礼部左侍郎倪岳显得目光复杂地望向徐溥,原以为这位太子旧师是恩宠有加,但此次恐怕亦乾清宫的门都进不去。 新君登基其实已经有些时日了,但能够被召到乾清宫的官员却是屈指可数,而徐溥从未有幸踏足,此次更是不可能被陛下接见。 北京城的天空仍旧阴沉沉的,只是这片天地明显更加的敞亮。 眼前这座奉天门更显金碧辉煌,门前的石狮表情更显狰狞,而居住在这座皇宫的主人更让人生畏。 由于早朝已经结束,一千多名文武官员慢慢散场,正三五成群地朝着午门走去,而今天朝会给他们提供了不少谈资。 户部十三司看到陛下竟然将户部尚书李敏拿下,而接任者必定是户部左侍郎李嗣,致使他们隐隐间看到了一条光彩夺目的升迁之路。 若说以前还可能对户部的铁三角马首是瞻,但从现在的朝局来看,他们最符合利益的做法却是在背后捅刀子。 至于盐政的争端,他们自然不会再信奉停止滥发盐引便可以解决一切,而是深刻地意识到地方官商勾结的危害。 “司直兄,恭喜高升广西司郎中!”陈坤主动凑了过来,对着冷若冰霜般的刘忠进行祝贺道。 刘忠一直不喜欢这个左右逢源的同科陈坤,却是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便大步朝着午门方向走了过去。 陈坤倒亦不生气,脸上仍旧是一张弥勒佛般的笑脸。 他知道整个户部仅仅只有刘忠最为清廉,而今陛下明显排挤结党的文臣,而刘忠这种忠心又能干事的孤臣很容易受到陛下的重用。 “这便是天威吧!” 谢迁看着那把宝座,不由得喃喃自语地道。 他目睹今日朝会的全过程,对那个唯唯诺诺且优柔寡断的太子记忆越来越模糊,而一个英明果敢的帝王形象越来越鲜明。 不论以前他是怎么想的,若是现在仍旧将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当傻子,那么他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若想要在新朝中出人头地,仅仅依靠自己的东宫旧人身份和官场资源已经不够了,最重要的却是圣眷。 今天的风有点冰凉,他的心情很是失落。 谢迁知道自己昔日在太子府的表现恐怕不能让陛下满意,加上自己还是徐溥的门生,自然更不可能受到重用了。 正准备离开之时,却是看到刘瑾再度匆匆走向张升,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五味杂陈。同样是东宫旧人,但待遇已经是差若天壤了。 谢迁心中的嫉妒宛如疯狂滋长的野草,却是眼不见心不烦,正想要迈步离开之时,结果张升对着刘瑾点了点头后,竟然带着刘瑾朝着他这边走来。 搞什么飞机啊?现在得到陛下的荣宠就不能低调些吗?还带着人过来向自己摆显,你张升还是人吗? 张升并不知道谢迁此时的内心所想,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谢兄,我记得你精通诗作,可是如此?” “这个自然!”谢迁鄙视地望了一眼张升,显得十分骄傲地道。 跟着出身贫寒只懂得埋头苦读圣贤书的张升不同,自己从小家境优渥,在十四岁的那年便知道青楼朝哪面开,更是用一首诗俘获了老鸨的身子。 张升的眼睛微亮,当即便邀请道:“谢兄,可愿随我一起面圣?” 谢迁捕抓到对方是有事求自己的模样,当即便准备拒绝,只是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般。 张升以为谢迁是在犹豫不决,当即便有所不满地道:“谢兄,你我都是大明的臣子,莫是不愿替君分忧?” “我愿意!”谢迁的喉咙干涩,却是好不容易吐出三个字道。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美人迎归,君问何人 他如何不愿意呢? 寒窗苦读十几年,入仕为官又过十余载,为的不正是得到陛下的重用吗?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张升不仅没有借机排挤自己,反而要将自己引荐给陛下,着实让人不得不怀疑此人的动机。 张升看到谢迁答应下来,像是解决了一个问题般,便转身对刘瑾道:“刘公公,请带我们两人前去面圣吧!” “两位大人,这边请!”刘瑾知道陛下十分看重张升,当即指向西角门那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这一幕暴露在很多官员的眼里,只是恩宠从来都属于少数人的,他们除了羡慕还能怎么样?只能是羡慕再羡慕。 荣宠轮流获,何时到我家! 乾清宫,此时早已经忙碌起来,里里外外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朱祐樘乘坐龙辇慢悠悠地归来,想到临走前那些官员脸上失望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舒畅。 这些官员真以为自己这位帝王就得任由他们摆布,为一个贤君头衔就会对他们言听计从,却不知何时才能清醒一些。 若帝王十分理性而清醒的人,底下的臣子都是一帮做白日梦的蠢猪,那么同样是一个让人头痛的事。 “陛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是在东暖阁传膳吗?”一袭蓝裙的高挑女子突然迎上来,对朱祐樘盈盈见礼道。 这个女子的骤然出现,宛如乾清宫多了一位女主人般,致使整个乾清宫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女人为何如何面熟?”朱祐樘上下审视这位突然出现的绝世美人,却是不由得暗暗困惑地道。 事情便是如此的古怪,一个自己明明见过的人,但愣是想不起对方姓甚名谁,甚至都已经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对此人的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 牛蒙蒙从里面匆匆走出,正是大声地询问道:“尔雅姐姐,陛下是不是快要……”在说到这话的时候,她突然见到龙辇上的朱祐樘,当即便匆匆见礼道:“奴婢恭迎陛下!” “尔雅?”朱祐樘听到牛蒙蒙这么一嚷嚷,顿时是如梦初醒。 早前他所见到的尔雅都是半光着身子,给自己印象最深的则是她雪白的好身段,而今突然穿得如此整齐的尔雅反倒显得十分的陌生。 按说,少穿衣服更诱人才对,只是这个女人似乎恰恰相反。 原本就已经长得花容月貌,现在穿着一套简单得体的蓝色长裙,却是彰显出一种女王般的气质,似乎都足以冠绝后宫。 尔雅今日算是第一天正式就任乾清宫管事宫女,面对突然沉默的朱祐樘不免忐忑不安,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十分镇定地抛出第二套方案道:“陛下,若是食欲不振,奴婢建言请太医号诊,龙体不容差池!” “朕无恙!传膳东暖阁,让人到内阁将王越的卷宗给朕取来!”朱祐樘很快便恢复过来,同时下达指令道。 “奴婢遵旨!”尔雅施予一礼,当即便进行安排道。 尔雅现在不再是衣不蔽体的暖床丫环,而今一跃成为乾清宫的管事宫女,身份和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现在自然能够指挥乾清宫里的宫女。 一些人确实是天生的领导者,尔雅不论是身材和气质都透着一种主母的气质,而安排起事情更是得心应手。 在她的操办之下,不仅东暖阁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做事的效率明显有所提升,起码上菜的速度和安排明显更合理了。 朱祐樘看到终于出现在桌面上的鲜肉,即便早上不宜吃过于油腥的食物,但还是将筷子伸向了羊肉盘,便开始大块地朵颐起来了。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凭借自己不错的洞察力,当即便发现了一些异样。原本负责给东暖阁维护白天檀香的一名宫女,毅然是换了人。 “主子,负责檀香的那名宫女跟外面往来过密,奴婢已经擅作主张将她暂时看管起来了,不知陛下是要审问还是直接调查即可呢?”尔雅注意到朱祐樘的目光,当即便站出来解释道。 朱祐樘夹起一块孜然羊肉放进嘴里,知道自己身边很难避免眼线,当即便做出决定地道:“既然忠诚度不够,亦无须为难于她,将她调出乾清宫即可!” “奴婢这便去操办!”尔雅得到朱祐樘的同意,当即便转身离开道。 朱祐樘看到尔雅雷厉风行的模样,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不错的帮手,清理眼线却是连梁芳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牛蒙蒙拿着最后的汤过来,却是忍不住对朱祐樘道:“陛下,我问过尔雅姐姐了,她并不怪我!” “啥?呃……人家那是大度!”朱祐樘被这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搞糊涂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道。 牛蒙蒙当即摇头,而后认真地辩解道:“才不是!尔雅姐姐说陛下本就应该三宫六院,想要纳谁就纳谁!太子妃想要害她,那是太子妃的心胸不够宽广,所以她并不怪我!” “好了,昨天的事算你没做错!只是说话要小心点,像今天这话传到承禧宫,当心人家给你穿小鞋!”朱祐樘很欣赏牛蒙蒙直爽的性子,但还是认真地告诫道。 牛蒙蒙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又是望向左右的宫女和太监,却是警告地道:“你们不许将这话传出去!” 覃吉看着这里有着十余号人,顿时感觉有些困难。 “奴婢知道了,保证不会再乱说这种话了!”牛蒙蒙看到事情算是解决了,便向朱祐樘认真地保证道。 “你的小花是一只狗对吧?”朱祐樘喝了一口粥,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才不是,小花是一只猫!”牛蒙蒙的眼睛一瞪,当即宛如拨浪鼓般地纠正道。 “猫?这样吧,你将那只猫带到朕这里喂养,省得今后你天天往外跑!”朱祐樘发现自己猜错了,当即便善意地准备收容那只流氓猫道。 牛蒙蒙的眼睛当即微微一亮,便认真地求证道:“陛下,真的可以吗?” “君无戏言!”朱祐樘当即便是表态道。 “好,我去将小花带回来!”牛蒙蒙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当即便急匆匆地离开道。 在早膳刚刚吃到一半的时候,刘瑾从外面进来复命了。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升和谢迁一起来到这里,当即恭恭敬敬地进行跪礼道。 朱祐樘没想到张升竟然将谢迁都带了过来,显得不动声色地抬手道:“平身!” “谢陛下!”张升和谢迁便是谢礼道。 朱祐樘递给覃吉一个眼色,便是进行吩咐道:“赐食!” 谢迁原本想要推辞,但看到丰盛的桌面,特别上面摆放着一道道新鲜的肉食,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张升倒是不客气,在接过覃吉送来的碗筷后,便是站在旁边,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谢迁看到张升吃饭的模样便认定张升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看到送过来的饭菜,心里却是诚惶诚恐。 饭罢,两人又得到了赐了茶。 朱祐樘喝过一口茶后,便开门见山地道:“张师、谢师,刑部尚书杜铭已经表明态度认定王越有罪,朕想要从案情着手替王越解罪,却不知两位有何见解呢?” 虽然今天的早朝出了一口恶气,但却是生了波澜,刑部成为了自己起用王越的拦路虎。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诗中带桃,庭中半苔 这…… 谢迁在听到朱祐樘这番话的时候,终于知道张升为何要找上自己了。 王越“作诗怨望”的罪名无疑涉及到一场文字游戏,而自己对诗作最为精通,确实是可以提供一些参考性意见。 只是……这潭水很深啊! 王越,那个文官集团的叛徒,满朝重臣都想要弄死的人啊! “谢大人,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呢?”张升并不急于表态,而是扭头望向谢迁道。 谢迁心里不由得一阵泛苦,却是知道现在是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若是没能提供帮助的话,这里必定不会再有自己站立的位置了。 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知道谢迁是一个有才能的人物,但就看此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其实能够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都不是泛泛之辈,而自己只要找出最忠心可靠之人,而不需要过度看重能力。 “陛下,恕臣直言,王越的诗确实有怨望,很难替他抹除罪名!”谢迁犹豫了一下,却是十分认真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看着飘浮在茶水上的茶梗,这可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亦不是他所需要的臣子。 “陛下,不知你可还记得臣跟你提及的唐代诗人刘禹锡?”谢迁感受到了朱祐樘的冷漠,却是又抛出一个问题道。 张升的眼睛复杂地望向谢迁,这货办事如此敷衍,莫不是以为当年在东宫的旧情能换得重用,那就太过天真了吧? 朱祐樘知道谢迁上课确实喜欢夹带一些私货,显得不动声色地准备品茶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的诗确实是好!” “陛下,因诗获罪的官员并非仅此王越,刘禹锡的经历其实更加波折,甚至更加冤屈!”谢迁自然不是打感情牌,显得煞费苦心地道。 张升顿时来了一些兴趣,而朱祐樘停下喝茶的动作道:“谢师,朕愿为其详!” “陛下,‘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此诗乃刘禹锡游玩长安玄都观之作,可有不敬乎?”谢迁问道。 朱祐樘跟张升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认真地摇头道:“并无不敬!”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此诗可有不敬乎?”谢迁再问。 张升是一个急性子,当即便埋怨道:“谢大人,这两首诗皆是游园的兴致之作,你扯这两首诗做甚?” 朱祐樘知道谢迁不可能平白无故抛出这两首诗,只是无论怎么看,这两首诗都跟不敬都扯不上丝毫关系。 “刘禹锡十九岁游学洛阳、长安,在士林中获得很高声誉,于贞元九年中进士得以进入仕途,贞元二十一年出任屯田员外郎,成为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然而永贞革新失败,刘禹锡等八人被贬远州司马。十年后,刘禹锡奉召回京,只是受到武元衡等人的仇视,第一首诗正是此时之作,而诗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因桃花有谄媚取宠的小人之意,故而认为刘易锡在暗讽现在新上位的朝臣都是谄媚取宠的小人,故而又被贬至地方!”谢迁侃侃而谈地道。 朱祐樘的嘴巴微微张开,还真是无处不是学问,这个解读也……太厉害了吧? 张升咽了咽唾沫,却是好奇地询问道:“第二首诗已无桃花,又怎么跟不敬扯上关系呢?” “刘禹锡被贬十四年后归来长安,那时已是唐文宗大和二年三月,他重游玄都观写下第二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陛下,若将玄都观比作朝堂,陛下以为百亩庭中半是苔,此诗可敬?”谢迁的目光落到朱祐樘身上,显得苦涩地询问道。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抽搐,亦是不得不苦笑道:“若是如此解读的话,刘禹锡确实是大大的不敬!” “王越的罪首有两首,分别是《过红石山》:冬来正气正严凝,红石山高策马登;风向眼中吹出泪,霜沾须上冻成冰。平胡岂止如擒虎,用将何须似养鹰;记得去年经此地,铁衣流汗苦炎蒸。《次韵答马大理天禄》:几经破虏战场中,回首微劳总是空。乐水我常惭智者,移山谁不笑愚公。闲来爱饮三分酒,老去羞谈两石弓。虚负圣恩无以报,葛衣何敢怨凄风。第一首的不妥之处是‘用将何须似养鹰’,这是对先帝的不敬;第二首则是更加不敬,怨念显得更直白!”谢迁言归正转道。 张升不由得黯然一叹,刘禹锡的两首游园诗都能被当时的朝廷贬谪,王越被定罪似乎亦算是不冤了。 “陛下,据臣所知,当年王越被定罪,真正的原因并非此两首诗!”谢迁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便透露道。 朱祐樘不由得一愣,当即便困惑地道:“不知是哪一首?” “真正激怒先帝的的诗是《骊山怀古》:寂寂骊山锁夕辉,我来不觉泪沾衣。幽王烽火娱褒姒,唐帝温泉浴贵妃。芳草有恨空自老,落花无语为谁飞。春来绣岭多啼鸟,似对行人说是非。”谢迁道。 张升听到这首诗,显得若有所悟地道:“此诗引用了周幽王和褒姒、唐玄宗跟杨贵妃,所以这是暗喻成化帝和万贵妃,可是如此?” “不错,正是因为这首诗借古讽今的诗作触怒了先帝,加上当时旁人煽风点火,先帝一怒之下便将王越谪居安陆!”谢迁还原当年的真相道。 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发现这些读书人真的太会玩文字游戏了。 张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愁眉不展地道:“虽然咱们知道当年王越获罪的真相,但这诗作太能牵强附会了,刑部那边必定不会同意免除王越的罪名!” “凡是诗作,真要挑的话,总能挑出一些毛病!王越的诗作怨念过重,所以他的诗作的毛病更加突显,固而此罪更加难以洗除!若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谢迁点到而止,显得若有深意地望向朱祐樘,有一些话却是犹豫着要不要全部说出来。 朱祐樘的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谢师,你的意思是彻底将水搅浑对吧?朕即刻下令北镇抚司收集所有在朝官员的诗作,由你帮他们都找一找毛病,刑部尚书杜铭可为重点照顾!” “啊?”张升听到朱祐樘已经着手解决问题,这才后知后觉地张开了嘴巴。 谢迁发现自己早前真的是大大轻视朱祐樘的智慧了,都不需要自己建言便已经洞悉其中的玄机,当即便恭敬地拱手道:“臣领旨!” “事情便这么定了,你们先退下吧!”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亦是暗松一口气道。 此事之所以闹到这一步,王越被刑部咬着不放,实质跟自己操之过急有关。 文官集团跟王越未必真的不死不休,只是得知自己要起用王越总理盐政,这些人才咬着王越的罪名不放,只肯让王越赦罪而不是除罪。 若是自己事先不动声色帮王越除罪,再起用王越总理盐政,那么第一步便不会有这么大的阻力,而第二步便是水到渠成。 只是事情便是如此,不可能推倒重新来过,终究是低估了文官集团的斗争智慧。 吃一堑,长一智。 哪怕是来自于后世,智商和眼界都有天生的压制,但亦得事事谋而后动,同时要加紧招揽更多有智谋的人为自己所用。 下午时分,尔雅显得担忧地走进来道:“陛下,太皇太后让你到清宁宫一趟,听闻庆云侯在那里!”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皇家外戚,虎饱鸱咽 朱祐樘听到庆云侯在清宁宫,当即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在几筵殿守孝的时候,庆云侯就已经向自己公然索要赐地,此人的贪婪可见一斑。 只是这倒亦算是明朝外戚的一大特色,这些出身普通的外戚压根不是文官集团的对手,所以他们通常都不卷入朝堂的斗争,但对土地和财富是情有独钟。 庆云侯作为周太皇太后的弟弟,即成化帝的亲舅舅,亦是自己的亲舅公,可以说是血缘关系最近的外戚了。 现在看着自己年纪小好说话,自然是想借机狮子大开口,好填满他那充满食欲的财富沟壑,只是五百顷地着实有点疯狂。 “主子,奴婢认为太皇太后此次传召跟庆云侯有关!”尔雅看到陷入沉思的朱祐樘,便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朱祐樘没有想到这个暖床的宫女还是挺聪慧的,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在父皇刚驾崩之时,庆云侯便已经请求要朕赐给他一块地,想必现在是为此事而来!” “既然主子已经猜到,此次是奴婢多嘴了!”尔雅看到朱祐樘早已经心知肚明,当即便认错地道。 朱祐樘知道旁边人不能全都是忠仆,打量这个穿衣让人心猿意马的女人鼓励道:“下次接着多加警示,你现在可比给朕暖床有用多了!” 尔雅的脸色微微羞红,不过心里亦是暗自窃喜。 即便是底层宫女,她亦不想仅仅以色娱人,亦是想要自己发挥其他价值。何况她自认智慧和办事能力强,故而亦是想要让朱祐樘能看到她身上的其他闪光点。 外东路,清宁宫。 自从这里升格为太皇太后宫邸,这座寝宫的热闹是有增无减,特别今日庆云侯家眷前来,致使这里更显热闹。 周太皇太后虽然年近六十,但皮肤保持得很好,加上浓密的秀发很少白丝,故而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 她不仅有很多的孙子,娘家人那边同样是开枝散叶。由于皇家的情分比较薄,特别她并不受英宗所喜,故而对娘家人更显亲切。 周太皇太后看到周家嫡子周瑛生了小孩被带了过来,显得十分开心地伸手道:“来,让姑奶奶抱一抱!” 周瑛的媳妇李氏显得比较拘谨,看到周太皇太后要抱自己的儿子,亦是小心翼翼地将儿子递了过去。 哇…… 小婴孩遇到陌生人,当即便是嚎啕大哭起来。 周太皇太后朝着门口一瞥,当即便哄着小婴孩道:“乖,别哭,姑婆婆疼你!”说着,又对旁边的一众人感慨地道:“哀家将先帝带大,陛下亦是哀家带大的,但最听话还是陛下,真的一点都不会哭闹!” “所幸您护着,不然怕是给那个妖妃给害了!”周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当即附和着大声地道。 朱祐樘从外面走进来自然听到这个对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发苦。 且不说万贵妃有没有史书所写的那般歹毒和善妒,这番话无疑是说给自己听的,彰显着她们的功劳。 只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当年自己从冷宫被接出来后,有关自己的抚养权亦生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 成化帝无疑是宠爱万贵妃的,所以自己最初便被迫离开生母,被安排住进德昭宫。 由于自己的生母纪氏突然患病,内阁当即便有阁臣站出来提议自己到清宁宫居住,这才能离生母近一些,但遭到了成化帝的拒绝。 事情原本到此为止了,但没多久万贵妃的生父万贵身死,加上自己的生母亦是患病过世,故而自己的抚养权仅到了周太皇太后这里。 周太皇太后在争夺抚养权中胜出,对自己倒是有抚养之恩,但说庇护自己脱离万贵妃的魔爪却言过其实了。 作为皇贵妃要千方百计谋害当朝太子,特别还是一位颇得成化帝宠爱的皇贵妃,这事怎么听着都不太靠谱。 当然,现在亦不能去争辩这些事情,毕竟万贵妃已经是死无对证,但自己如今活着并坐上皇位就得对他们感激涕零,只能说周太皇太后和怀恩都打着好算盘。 “奴婢拜见陛下!”站在这里的太监和宫女看到朱祐樘进来,当即纷纷见礼道。 庆云侯一家亦是急忙起身见礼,庆云侯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快地道:“小侯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朱祐樘来到周太皇太后的面前,亦是带着自己的随行太监和宫女见礼道。 周太皇太后看到朱祐樘出现,显得十分亲切地道:“陛下免礼!你快上前瞧一瞧,跟你小时候还有几分相似呢!” 朱祐樘便是凑上前瞧了一眼,只是发现这个小婴孩还没有长开,又怎么可能跟自己相像呢?这无疑是在打感情牌。 “臣妾给陛下请安!”张玉娇今日亦是受邀来到了这里,此时亦是上前施礼道。 在施礼的同时,她亦是打量了一眼这个男人,事情已经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自从继承大统后,眼前的皇帝都像换个人一般,别说对自己言听计从了,现在连自己的承禧宫都未尝踏足一步。 “咱们都不是外人,大家都起来吧!”朱祐樘知道没有必要跟周太皇太后闹僵,便装着亲近地抬手道。 周寿听“咱们都不是外人”来形容彼此间的关系,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下来,这个皇帝总算还有一些人情味,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周太皇太后将怀中的婴孩还了回去,指着旁边的座位道:“陛下,请坐吧!” 由于清宁宫不需要接见臣子,加上受邀通常都是女眷,故而这个客厅并不太,但椅子倒显得挺多的。 朱祐樘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跟着周太皇太后寒暄几句,端起宫女送上来的热茶。虽然他已经知道这帮人打什么主意,但自己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陛下,宝坻有一片肥地可以开拓成农田,约莫五百顷,今荒之惜哉,还请陛下将那块地赐予本侯!”周寿显得有些心急,当即开门见山地道。 周太皇太后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不喜欢这个弟弟做事如此心急,但脸上还是如沐春风般望向旁边的朱祐樘。 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只是天下都是朱家的,而今自己娘家讨要五百顷地,自己自然是要全力支持了。 “据朕所知,迁都至今已经超过一百年,京畿之地的肥地早已经被流民开拓完毕,那里恐怕已经有很多流民在耕种了吧?”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直接戳穿谎言地道。 周寿倒亦不尴尬,显得不以为然地摆手道:“陛下,那块肥地确实已经开拓出十几亩地,上面有几家百姓在耕种,但几家人占着那片地岂不惜哉?只要你将那块地划归小侯,小侯自会将那几家人撵走,然后好好将那里开拓成农田!” “你将那块地给朕标注出来,朕今日便派人调查!若真的如你所说,上面只有几家百姓耕作,朕划拨给你亦是无妨!”朱祐樘轻呷一口茶水,便做出让步地道。 周寿顿时感到一阵心虚,却是直接打起感情牌地道:“陛下,咱们都是自家人,你难道还不信任本侯吗?” “不错,咱们都是自家人,此事想必庆云侯亦不会说谎,陛下将那块田赐给庆云侯便是!”周大皇太后的心向着娘家人,便是帮着讨要地道。 “皇祖母,正是因为自家人,所以朕才要调查清楚,不然庆云侯可是犯下欺君的大罪!”朱祐樘根本不想做强夺民田的事,便是一本正经地道。 成化帝将蒙古那边打得哭爹喊娘,而今京畿之地十分太平,哪里还有什么肥地。按着华夏勤劳的光荣传统,肥地必定早已经开拓成为农田。 若自己同意将那块田划归庆云侯,那里的百姓必定会遭到驱逐,其实等同于允许庆云侯强夺百姓的田产。 “陛下,你如此言辞当真令人心寒,不过是区区五百顷之地,因何不允本侯?”周寿看到遭到拒绝,当即怒恼成怒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却是没有想到周寿竟然敢跟自己撕破脸。 “庆云侯你放肆,你怎么能如此跟陛下说话,这是大不敬!”守在朱祐樘身旁的牛蒙蒙瞪起眼睛,当即站出来维护陛下的威严道。 周太皇太后心里亦是憋着火气,对跳出来指责自己弟弟的牛蒙蒙进行教训道:“哪来的小宫女如此不懂规矩,竟敢在哀家这里大呼小叫、搬弄是非?来人,拖出来,掌嘴三十!”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小我蒙蒙,大我帝王 朱祐樘的心里不由得一沉,默默地品着手中的茶水。 牛蒙蒙看到走向自己的女官,眉头微微一蹙,但并不反抗,对庆云侯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乖乖跟着出去受罚。 “哪来的奴婢,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庆云侯看着这个宫女宛如小老虎般,又是一阵生气地指责道。 自从成化帝继承大统,他们周氏便是第一国戚。由于当今陛下的生母已经不可考,所以他们周氏仍旧是第一国戚。 谁曾想到,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宫女竟然如此此句即可!”朱祐樘看到夺取军权的时机,当即便进行索要道。 撤换十二营提督太监自然是一件动动嘴皮的事,但现在手上并没有适合的太监,而自己又不想将军权交给文官集团,所以保留钱义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钱义确实过于忠诚,对自己倒不是说不忠,但很多事情像是在敷衍,接触几次都没有摸不清十二团营的真正情况。 不过他亦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钱义一直不肯为自己所用,那么他自然不会将钱义留在十二团营提督的位置上。 周太皇太后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朱祐樘,亦是爽快地点头道:“好,哀家答应你,会跟他这般说!” “朕想到皇祖母发懿旨召汪直回清宁宫!”朱祐樘看到周太皇太后同意,便是抛出第二个条件道。 现在自己并不打算采用牺牲边地来换取内陆太平的军事策略,而是继续向北边投入人力和物力,所以需要像成化帝那般培养军事人才。 汪直无疑是一个已经证明过自己军事才能的人选,以其在太监堆中刮彩票,还不如先用一个现成的。 有鉴于王越的教训,若是自己直接将汪直召回,无疑会受到文官集团的阻挠。只是通过周太皇太后召回,那么事情会简单很多。 周太皇太后隐隐猜到朱祐樘是要重用汪直,但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亦是十分爽快地同意道:“这个可以!” “庆云侯,一个月后,朕会将那块地赐给你!”朱祐樘得知了满意的答案,便扭头对周寿许诺道。 周寿心里一阵狂笑,却是咽了咽唾沫道:“陛下,那块地上其实有几千百姓耕作,陛下可不许反悔!” 周太皇太后眉头微微蹙起,只是她知道能让自己弟弟看中的土地,自然不可能真是什么贫瘠无人耕种之地。 “君无戏言!”朱祐樘发现人数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多,这无疑是一个难题,但还是选择答应下来道。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帝有雄志,但求安眠 灰蒙蒙的天空下,清宁宫庭院中的行刑终于结束。 “快,快将牛蒙蒙带回去上药!”黄盼看到牛蒙蒙肉墩墩的脸被打肿,当即急忙支使一名宫女和小太监道。 牛蒙蒙的屁股刚好不久,如今嘴巴又遭了罪,对一名要好的小宫女询问道:“我咀巴四……四不四肿……哎呀!” 在说话的时候,由于扯到了脸部神经,痛得她当即止住了说话,但眼泪还是从那漂亮的大眼睛飙了出来。 “蒙蒙姐,你别再说话了,你嘴巴是肿了,我们赶紧回乾清宫上药吧!”小娟看着吃痛的牛蒙蒙,伸手拉着牛蒙蒙朝乾清宫的方向走去道。 牛蒙蒙还想要说话,结果疼得她的脸部不敢动,只是眼睛充满担忧地望向清宁宫。 哪怕庆云侯是陛下的舅老爷,但陛下可是真命天子,他庆云侯怎么敢跟陛下这般说话,也不怕自家祖坟被雷劈。 清宁宫的正堂房,此时紧张的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庆云侯刚刚的不敬吓坏了不少周家人,只是终究有太皇太后在这里,倒不至于真会遭到灭门之灾。 只是从陛下和太皇太后的交谈来看,陛下并没有他们所想象那般事事听从于太皇太后,而他们周家的荣宠恐怕是不如成化朝了。 不过得到足足五百顷的土地,这个喜讯还是冲淡了很多人的担心,毕竟那是一笔可以传承子孙万代的财富啊! “对,君无戏言!”周寿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便连连点头称是道。 “陛下,娇儿说你变了,哀家一直还不太相信,只是你如今确实不像是哀家一手带大的樘儿了啊!”周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平息心情,却是认真地审量道。 从六岁她便开始负责抚养朱祐樘,所有的举动基本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哪怕朱祐樘一个眼神都能猜测他是想要吃还是想要玩。 只是现在的朱祐樘在自己的面前,却已经变得像是一团迷雾一般,已经是彻彻底底看不穿朱祐樘的心思。 让她最是感到生寒的是,自己弟弟冒失说了一句不敬,对自己处置那位宫女忍而不发,最后才开始给事情定情,致使自己亦是不得不同意这一场交易。 “父皇在临终前要朕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撑起朱家的江山,守护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朕不愿辜负父皇心愿,亦不敢愧对列祖列宗,朕如今只是成长了一些,但离一个合格的陛下还远呢?”朱祐樘知道身旁人定然有所怀疑,显得动了真情般地道。 张玉娇听到这个解释,心里顿时是有了明悟,只是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却是知道朱祐樘现在压根只是努力疏远自己罢了。 “陛下能有此想法乃朱家之幸也!”周太皇太后自然不可能全信,但亦是挑不出毛病,只好违心地道。 一个人的性情可以发生很大的变化,但头脑哪可能说变就变的,而今坐在自己面前的简直就像一头狡猾的狐狸,这事还是透着不合理。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解决,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准备离开。 “陛下,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大弟张鹤龄已经是婚娶的年纪,想求陛下赐婚驸马都尉王增的女儿!”张玉娇看到周寿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当即便说出自己的请求道。 “赐婚一事不允,无须再言!”朱祐樘不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道。 张玉娇的父亲张峦与堂兄张岐同求学于时任交城教谕的伯父张缙,后张峦和张岐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只是张峦屡试不第。 反观张岐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于景泰五年高中进士,累官至辽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师从原首辅商辂,儿子张邦祥娶了徐溥女儿徐元秀,可以说是妥妥的文官集团中人。 张峦的张家跟文官集团可以说已经走得很近,现在如果张峦的长子张鹤龄迎娶原兵部尚书王骥之孙王增的女儿,无疑会大大加深张家跟文官集团的联系。 张家怎么搞自己可以视而不见,但想要自己给他们这些官宦世家穿针引线,这个要求本身就已经过分了。 张玉娇看到朱祐樘竟然如此无情地拒绝,当即咬着下唇妥协地道:“若是陛下非要臣妾当众道歉才肯同意,臣妾现在便向陛下道歉!” “你不必再道歉!你家想要迎娶王增的女儿,正常三书六聘即可。只是祖训有云,天子慎选庶民良家女而聘焉,你家过于显贵会影响到你的位置!”朱祐樘淡淡地制止,而后认真地告诫道。 为何成化帝会独宠万贵妃,虽然受文官集团所阻无法册封万贵妃为皇后,但亦没有碰年轻貌美的王皇后。 这是因为万贵妃是普通的宫女出身,而王皇后所在有王家跟文官集团有着比较深的瓜葛,成化帝将自己的后宫交给万贵妃能够睡安稳觉,但交给王皇后却未必了。 现在自己登位要推动改革,单是盐政便跟文官集团就已经出现了很大的矛盾,接下来的改革势必会触碰到文官集团更大的蛋糕。 一旦自己后宫跟文官集团牵扯过深,文官很可能通过后宫乱政,甚至自己儿子出生之日便是自己入殡之时。 虽然张玉娇不见得是坏女人,历史上还被文官唱了贤名,但自己理想的后宫还是得交给跟自己一条心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蠢一些亦不重要。 从自己现在的角度来看,即便张玉娇在历史上并没有恶名,但如果张家跟文官集团那边越走越近,自己还是得选择提防。 “既然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家明天便下聘择良日,无须你赐婚亦能风风光光!”张玉娇自然是听不进去,当即愤愤地说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傲骄的女人,亦是暗暗地叹息一声,敢情亦是一个蠢女人,便向周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朕需要返回乾清宫处理政务,先行告辞了!” “陛下日理万机,当以身体为重,晚上我让人给你送一碗参汤!”周太皇太后是真正经历后宫斗争的女人,显得十分和蔼地道。 “有劳皇祖母了,孙儿告辞!”朱祐樘总感觉周太皇太后送过来的参汤味道怪怪的,亦是显得孝顺地拱手道。 周寿看着朱祐樘要离开,却是还掂记着那块地道:“陛下,可不要忘了小侯的事!” “奴婢恭送陛下!”在场的宫女和太监看到朱祐樘要离开,当即便是纷纷跪礼道。 朱祐樘走出清宁宫,却是不由得暗叹一声。 虽然京军兵权的事情有了进展,但足足五百顷的良田关乎着几千人的生计,这个事情无疑还得想办法妥善处置。 其实自己完全可以装糊涂,只要将那块地赐给周寿,周寿带着自家的恶奴便可以将那里的百姓打跑,再不济便动用顺天府衙的力量将人驱逐离开。 只是自己在前世亦是普通底层的一员,虽然看到社会太多的不公,但哪怕自家地被看上了,人家亦是…… 朱祐樘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个主意。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尔雅训人,忠坤受教 夕阳西下,乾清宫宛如一头金色的巨兽。 刘忠和陈坤被传召到这里,作为小小的正五品户部郎中能够面圣,无疑已经算是一种天大的殊荣。 两人一路低着头跟随小黄人来到乾清门外,经乾清门前的太监通禀,然后跟随从里面出来的刘瑾一道朝着乾清宫而去。 乾清门到乾清宫的宫道干净且笔直,只是两个人走得小心翼翼,但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这位皇帝的寝宫。 啪!啪!啪! 乾清宫的庭院中,几个宫女和太监正遭受被抽打嘴巴的刑罚。 一袭蓝裙的尔雅精致的脸蛋透着寒霜,对正在被抽打的太监和宫女训话道:“此次只是让你们长长记性,若是有下次,这乾清宫便容不得你!皇城太监宫女超过两万,你们的位置大把人盯着,若是你们只是嘴里忠于陛下而不懂得行动,陛下要你们留在身边有何用?” 这…… 刘忠和陈坤听到这个美艳管事宫女的训话,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怎么听着这番话好像是说给他们听的呢? 都说宋朝冗官,但殊不知明朝的官员比宋朝要多得多。别说数量恐怖的地方官员,单是京官就早已经超过一千,而能够踏入乾清宫的官员是屈指可数。 若是他们不珍惜现在的效忠机会,如果他们不是比其他官员更加忠诚,陛下又有什么理由重用他们呢? 陈坤看到那些被打得脸肿起来的宫女和太监,却是知道陛下不可能用身边宫女和太监遭罪来警告他们这两个芝麻小官,便对刘忠安慰道:“别多想,肯定不是说我们两个!” “本官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此番话本就言之在理!”刘忠白了一眼这个奸诈小人,显得十分傲然地道。 陈坤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不用过于紧张。 凭他对陛下的观察,陛下确实是一个厚道的人。若是自己真的忠心办事,而不是有其他心思的话,必定能够得到重用。 至于会不会因此遭到朝堂的排挤,这根本不需要考虑的问题。若自己没有圣恩眷顾,那么他必定会被那些关系户挤到偏远的地方做一个小知府,此生对户部侍郎宛如水中月、镜中花。 只是刚刚那个管事宫女训得很对,若仅仅只是嘴里忠于陛下,而没有实际行动的话,那么陛下凭什么还要将自己召到乾清宫呢? 既然想要赢得圣眷,那么就要拿出实际行动,仅仅靠一张嘴巴喊着忠心有个屁用,陛下又怎么可能重用这样的人。 “这是庆云侯指要朕赏赐的一块地,你们先看看吧!”朱祐樘正在批阅奏疏,对进来的两个人淡淡地道。 刘瑾早已经有所准备,便将已经做出标记的地图送到两人的面前。 陈坤看到地图的时候,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却是习惯性地斟酌要不要开口,亦或者该如何开口。 机会可谓是稍纵即逝,刘忠当即站出来道:“陛下,此地不可恩赐!此处最初由百姓开垦,后又有天津卫军民加入,乃是军民和百姓安家之所也!” “天津卫的军民?此事你是如何得知?”朱祐樘停下手中的笔,显得惊讶地询问道。 陈坤知道不能再有其他杂念,当即便抢答道:“陛下,由于朝廷在宝坻开挖新河,此处刚好能引来水源灌溉,故而能够用于耕作之扩增。天津卫前年请求朝廷将此处划为军屯,但那片地是朝廷早些年特设的免税地,早已经已有百姓在上面耕种,天津卫的部分军民是后来者,故而朝廷不允所求,而我跟刘大人因此得以知晓此处!” “朕可以相信你们吗?”朱祐樘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棘手一些,便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刘忠和陈坤当即再度跪地,向朱祐樘表态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起来吧!”朱祐樘知道这种表态没有太多的意义,但无疑还是能加强他们对自己的忠心,便是轻轻抬手道。 刘忠和陈坤意识到眼前的陛下看重忠诚,又进行谢礼站了起来。 “朕已经同意将此地赏赐给庆云侯,所以打算以市价对耕民进行补偿,但朕担心有人冒领,亦害补偿不能到田主手里,你们可能替朕解忧?”朱祐樘看着这两位户部真正的骨干,便是说出自己难题道。 有鉴于前世的拆迁政策,他亦打算对在那块地上耕作的百姓进行经济补偿。 只是那里的田产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若自己拿银子进行补偿的消息传出去,那么补偿银必定落不到弱势群体手中。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银子白白花了出去,结果还遭到了百姓的怨言,而天津卫的怨言更会动摇军心。 刘忠没想到朱祐樘竟然能如此替百姓着想,当即便朗声表态道:“陛下能如此替百姓着想,乃百姓之神也!臣不才,愿前去统计,定然不会给奸诈之人得逞,势必将朝廷的补偿银发到苦主的手里!” 朱祐樘观察着刘忠的言行举止,隐隐觉得此人的忠诚是没有任何问题,但这种做法其实太过莽撞。 “陛下,臣有一策!”陈坤的眼珠子一转,当即便表态道。 朱祐樘看着满脸喜相的陈坤,却是没抱多大希望道:“何策?” “今工部正在清理三岔河道,朝廷可以着令工部以加派人员挖渠为名,在当地再招徭役。今天下视徭役如洪水猛兽,那些奸狡之人定是避之不及,此举便可将苦主登记在册,由……由刘郎中负责发放补偿银,如此可防奸人作祟!”陈坤进行献策道。 刘忠微微蹙起眉头,却是提出破绽道:“据我所知,今京畿多佃户,若朝廷招徭役用工必是佃户来领,又当如何是好?” “那里本是无主之地,朕的补偿银是给在上面耕作的百姓,而不是占田夺利之人!”朱祐樘知道事情不可能尽善尽美,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刘忠发现眼前的皇帝比自己想象还要英明,当即便是拱手道:“陛下贤明!” “陈郎中、刘郎中听旨!”朱祐樘心里有了决断,当即沉声地道。 陈坤和刘忠急忙下跪道:“臣在!” “朕着令你们两人即刻前往天津督办三岔河道!”朱祐樘当即任命道。 陈坤和刘忠知道这道旨意的真正意图,亦是郑重地道:“臣遵旨!” “此事关系几千名百姓的生计,朕希望你们莫让朕失望,退下吧!”朱祐樘知道只能寄托这两个人能将事情办妥,便做最后的叮嘱道。 陈坤和刘忠再度表态,亦是更深切地感受到这位帝王心存百姓,不然完全可以将那里的百姓赶走便是,而不是需要如此的面面俱到。 朱祐樘看着两个人离开,却是不由得暗叹一声,发现真不容小窥古人的智慧。 自己固然有着前世的眼光,亦知道用补偿银的方式来解决这种迁离问题,但补偿银如何才能到底层百姓手里才是一个大学问。 自己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既要手腕亦得靠智慧,想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想要做最杰出的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亮起盏盏灯火。 一个身材丰满的美妇人领着丫环来到书房门前,伸手轻轻敲响房门道:“相公,该用晚膳了!” “放在门口,不许打搅!”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 美妇人低头看到午膳还留在地上,不由得轻叹一声,便让丫环将午膳取走,然后将晚膳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谢迁从翰林院回来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书房中,当晚的灯火一直亮着,只见纸窗时不时映现一道人影。 次日美妇人再度前来敲门通知他上早朝,这才见谢迁从里面推门而出,不小心踢翻昨晚放下的晚膳,便急匆匆乘坐官轿出门。 只是他并没有前去上早朝,而是一头扎进了翰林院。 待到中午时分,谢迁这才从翰林院出来,而后直接前往乾清宫。 “谢师,咱们似乎只隔一日未见吧?”朱祐樘正在为经筵一事头疼,结果抬头看到谢迁不由得惊讶地道。 谢迁的眼睛夹带着泪光,显得十分兴奋地道:“陛下,幸不辱使命!”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满朝滑臣,治之不易 西江米巷,刑部衙门。 跟坐东朝西的吏部、礼部和户部等六部衙门不同,居于紫禁城中轴线西侧的刑部衙门坐西朝东,跟都察院和大理寺相邻。 京城官员是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彼此间的走动十分的频繁。 由于工部侍郎又要廷推填补,所以接下来又得进行九卿廷推。 虽然九卿廷推说是要大家一起投票推选,但文官集团内部一直都是由几个首脑话事,几乎每次廷推都是私底下便解决了。 当然,他们都会遵循着大明的权力游戏规则,很多时候都会交给皇帝两个名单以上,让皇帝做出最后的裁决。 若皇帝没有选用他们的首选而是选用备选,那么他们各派都不会出现纷争,亦是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束,他们文官集团总归还得给陛下一点人事权。 礼部左侍郎倪岳传达工部侍郎人选后,又是认真地道:“大司寇,今妖人李孜省已被朝廷定罪,科道言官已是纷纷上疏弹劾由李孜省所推荐的李裕。一旦吏部尚书出缺,当有德者居高位,咱们便一起力推王恕。” “此事自当如此,王恕乃我大明第一谏臣,可当此重任!”杜铭知道清流需要树立一个不畏皇权的榜样人物,便轻轻地点头道。 倪岳看到正事已经谈完,显得神秘兮兮地道:“下官刚刚听到宫里传出的消息,虽匪夷所思,但怕是八九不离十!” “愿闻其详!”杜铭知道倪岳跟怀恩有交情,加之南直隶的乡党确实有皇宫方面的人脉,便端起茶盏感兴趣地道。 倪岳摆手让自己的仆人到外面望风,这才一本正经地透露道:“昨日在清宁宫,陛下已经答应将宝坻那块宝地赐给庆云侯,那可是一片沃土啊!” “呵呵……陛下的性子太软了,竟然真的应允庆云侯的请赏!”杜铭喝了一口茶水,不由得对朱祐樘看轻几分道。 倪岳因朱祐樘取消即位恩一事耿耿于怀,便是添油加醋地贬低道:“何止是软,简直就是糊涂!谁人不知那是一块肥地,连英国公和定国公都已经掂记上了,只是没想到给庆云侯捷足先登。今陛下将那块地赐给庆云侯,百姓定是怨声载道,即便他们嘴里不敢说,心里还能认为他是个明君吗?” “早前听闻庆云侯是要以无税地的名义请赐,恐怕陛下亦是蒙在鼓里,并不晓得那是一片肥地!”杜铭想到生在长在皇宫的少年帝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地道。 何不食肉糜,这可不仅仅是晋惠帝才有的笑话。 朱祐樘生在皇宫之中,而将他养育长大之人又是有心计的周太皇太后,即便成婚入住太子府亦不敢踏出太子府到外面游玩。 倒是礼和孝学得十足,对周太皇太后十分尊重,对成化帝亦是孝顺,对几位老师同样是听话的好学生。 虽然朱祐樘登上大宝暴露了专权的本性,但眼界已经摆在这里,定然是折腾不出多大的风浪,还得被他们这帮饱读圣贤书且经历官场斗争的老油条随意拿捏。 倪岳作为词臣没少接触朱祐樘,仍是进行贬低地道:“大司寇说得亦是在理,陛下自小生活在皇宫,又如何得知人心险恶和贪婪。只是此等事情若由先帝处置,定然不会如此糊涂!” “倒亦是如此,先帝遇事有明断!”杜铭想到成化帝在位时的种种作为,特别通过宦官将眼睛和耳朵都伸出皇宫,亦是放下茶盏点头认同道。 倪岳看到杜铭频频认可自己,像是找到知音般道:“此事其实还得怪陛下自己!若是他们重视我们重臣,遇事多跟我们大臣商议,而不是天天呆在乾清宫不见重臣,又岂能被应云侯如此糊弄呢?现在倒好了,庆云侯得了好处,陛下得了百姓骂名,这天下非我们士大夫不可治!” “今贤臣满朝,陛下非要重用一罪臣,竟还妄图替王越除罪,着实让人看不懂,亦是不可理喻!”杜铭想到王越案子上的纷争,亦是愤愤地表态道。 倪岳闻弦知雅,当即便恭维地道:“所幸大司寇执管刑宪,方止奸人复起!今大明守得正法,京城官民莫不称大司寇刚直,青史亦要留杜公贤名!” “本官非重名利之人!只要本官还执管刑部,定不容许陛下替那个罪臣除罪,只是陛下如今恐怕是要视本官为眼中钉了吧!”杜铭自然知道自己的好评正在直线飙升,但还是有所担忧地道。 倪岳如何不知杜铭所想,便微微一笑地道:“今满朝重臣都不同意陛下起复王越,即便陛下想要裁撤大司寇,那亦得有个缘由,不然群臣必上疏纠诏!退一万步说,即便真不顾满朝大臣所阻执意大司寇,大司寇便是我大明继王恕之后的直臣,退回地方受乡绅拥戴,而他日还朝亦当以天官礼之!” 杜铭听到“天官”两个字,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指染的高位,但此刻天门的大门似乎正向自己敞开。 “呵呵……下官还得上疏请陛下重开经筵,便先行告退了!”倪岳望向外面已是午后,便是微笑着告辞道。 “好,本官送你!”杜铭知道接下来定然是接周洪谟的位置,亦是起身亲自相送地道。 倪岳的身材高大,站起来比杜铭足足高出一个头,很是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不过在二门的时候谢绝杜铭相送。 杜铭想到自己舍弃万安而抱上徐溥的大腿,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当初真的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正是这时,外面的庭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某人似乎跟自己的护卫产生了冲突,当即不满地走了出去。 身穿二品官服的杜铭居高临下看到来势汹汹的番子,当即厉声呵斥道:“你们东厂的人想要做甚?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谁给你的胆闯刑部衙门的?” “杜尚书,别在这里大喊大叫了,请跟杂家走一趟吧!”郭镛手持佛尘出现在这里,显得细声细语地道。 杜铭的眉头微微一蹙,当即便不屑地道:“你们的厂督李荣呢?你们如此无法无天,我得问问你们厂督管还是不管了!” “刚刚陛下降旨让李荣去凤阳守陵了,现在应该出了正阳门吧!”郭镛回想李荣刚刚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嘴角噙着一丝不屑地道。 杜铭没想到李荣竟然被皇帝撤了,当即想到内廷的头领道:“怀恩公公呢?此事若是怀恩公公知晓,定不许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怀公公是司礼监的掌印,他现在可管不着东厂的事情!”郭镛知道怀恩跟这帮官员关系匪浅,却是淡淡地道。 或许李荣还能听从怀恩的指令,但自己这阵子一直跟在朱祐樘身旁,如何还不知那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 杜铭意识到内廷出现了重大变化,却是仍旧硬气地道:“你们想要做甚,本官做事历来光明磊落,何罪之有?” “这一首诗可是你所作?”郭镛从怀中亮出一张纸,便淡淡地询问道。 杜铭看到眼前不过是当年自己为显孝名替亡母所作的诗,当即冷哼一声地道:“呵呵……今满朝谁人不知陛下要复起王越,只是王越作诗怨望天下皆知,今陛下如此构陷忠臣,岂不会令天下有识之士寒心乎?” “那你拿着好好瞧上一瞧,这上面的诗句罪名可不轻,免得最后落得抄家灭族而不自知了!”郭镛将诗递过去,显得善意地提醒道。 杜铭经郭镛这么一说,便是接过诗作认真重读,当念到“元月北楼杯交欢”,但下一句却念不下去了,整个人感到一阵透心凉。 “带走!”郭镛的脸色一正,便大手一挥地道。 杜铭已经吓得跌坐在地,在被两名番子拖走的时候,便慌忙进行哀求道:“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诗起诗终,臣子如棋 北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东厂抓捕刑部尚书杜铭的消息很快传开,宛如落在平静湖中的石子般,当即在官场荡起一道道涟漪。 任谁都知道,陛下此时拿人其实是一个报复之举。 由于杜铭抓着王越的罪名不除,此举触怒了那位少年天子,致使那位少年天子愤而下令东厂拿人。 只是此等做法,代表正义的文官如何岂能坐视不管,这分明就是皇权挑衅官权。 “天子岂能如此挟私报复!” “吾辈当以公义为先,一齐上疏营救!” “不错,咱们不能让直臣遭难,当一齐上疏营救!” …… 在得知朱祐樘通过东厂抓拿刑部尚书杜铭的消息后,京城衙门的官员便站到了刑部尚书杜铭这边,纷纷表示要上疏进行营救道。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惯例,只要是为公义挺身而出的官员,那么他们都会一起上疏,从而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施压。 终究而言,天下的治理离不开他们这帮官员,而陛下做了出格的事情,那么他们便会团结一起对抗皇权。 这场风波并不算小,此事很快便传到了内阁。 虽然明太祖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但自出任二十一年首辅的杨士奇起,内阁已经成为文官集团的首脑。 “元辅、次辅,咱们三人一起到乾清宫面圣,此次不能让陛下如此咨意妄为!”徐溥找上万安和刘吉,当即便说明来意道。 刘吉看到冲动的徐溥,显得十分冷静地道:“我们三人前去亦没用,陛下以哀父为由谢门闭客,因此事更不会见我们三人!” “不错,陛下跟先帝一般,乃很少召见大臣,还说这是先帝对他的教导!”万安最近身体不佳,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徐溥没想到自己的乖学生变得如此模样,当即便生起主意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起上疏,要求陛下释放杜铭!” “好,那便这样办吧!”万安望了一眼刘吉,亦是做出决定地道。 文官集团虽然经常分成若干个团体,但在涉及到大义面前,特别事关文官集团整体利益时,他们都会联合起来进行捍卫。 紫禁城,乾清宫。 朱祐樘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数十份奏疏,发现最近的党争似乎来到高潮,此次竟然将矛头指向了吏部尚书李裕。 李裕原本已经在南京都察院养老,但得到同乡李孜省帮助成功留京出任工部尚书,后抱上万安的大腿,加上跟徐溥和刘吉是旧交,故而顺利担任吏部尚书。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科道言官纠着李裕这一件不光荣的往事,却是要借此将李裕从吏部尚书宝座踹下来。 有意思的是,这科道言官弹劾的奏疏是上午刚送到自己这里,结果李裕下午便已经送来了《辩诬录》。 朱祐樘一直是坐山观虎斗,对这个朝堂的势力发布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满朝文臣当真没有几个不站队的。 “陛下,这是臣为家母所作,断没有通北元之心啊!”杜铭被带到了这里,当即便扑通在地解释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老泪纵横的刑部尚书,显得云淡风轻地道:“通与不通,自有朝廷法度裁决,朕会将你的案子交由大理寺裁决!若大理寺那边认为你是无罪,跟朕作保你所写的那句诗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朕亦不会追究!” “大理寺?作保?”杜铭意识到这位少年天子似乎知晓他们官场的恩怨情仇,当即便是惊讶地喃喃道。 朱祐樘将杜铭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只是王越的诗都能定作诗怨望,若是判你一个悖逆之罪似乎很合理吧?” “陛下,臣为王越除罪,臣回去便替王越除罪,还请陛下开恩啊!”杜铭浑身一阵发凉,当即进行叩头道。 王越作诗怨望可以削爵罢官,但他如果被扣上悖逆之罪,那么他的人头不保,妻女进教坊司,儿子则要充军了。 虽然纠着王越的罪不放可以赢得声名,更是提升自己在文官集团的影响力,但这里的风险着实是太大了。 刘瑾看到杜铭已经松口,不由得佩服地望向朱祐樘,这复起王越的门槛终于迈过去了。 朱祐樘面对杜铭的表态,却是不为所动地道:“现在已经不是谈论王越,而是在谈你,谈论你这一首反诗!杜尚书,你自己好好再念一念,此诗能让朕宽恕吗?” “陛下,臣断没有思北元之诗,更没有在影射大明衰败啊!”杜铭想着自己诗句的另一重解读,当即便满脸泪水叫屈道。 朱祐樘自然不会同情此人,显得十分冷漠地道:“王越的诗都能够解为对先帝的怨恨,你这诗为何就得听你的解释,仅仅只是哀母之作呢?” “陛下,臣……臣知错了,王越之罪确是当年有小人强行冠之,臣此次阻止王越除罪,实受奸人挟迫!”杜铭终于体会到王越那种冤屈,当即便是决定袒露一切地道。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便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何人?” “臣以为是徐溥!”杜铭看到已经勾起朱祐樘的兴致,当即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显得失望地道:“无凭无证?” “朝廷大员都是修行百年的老狐狸,哪能轻易给人落下把柄?臣居工部尚书有不当之举,他便以此事相要挟,逼臣咬王越的罪名不放,还请陛下明察!”杜铭脸带苦色,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朱祐樘自然不是非要置杜铭于死地,便是表明立场道:“你们谁忠谁奸,其实在朕眼里都差不了多少,不过是图名还是图利,亦或者胃口大还胃口小罢了!今朕初登大宝,需要的是能替朕分忧的臣子,而不是像你这等逆臣!” “陛下,请再给臣一次机会,一定全力报答圣恩!”杜铭看到绝境求生的希望,当即便再次叩头地道。 朱祐樘看着正在叩头的杜铭并没有见到忠诚,只是看到他对权力的执念,便是淡淡地道:“朕可以再给你机会,但有且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你工部的旧事被捅了出来,除开人命大案,朕许你退还赃银赎命,但能抵多少罪便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什么忠臣和奸臣,不过全都是伪君子。即便自己将内阁和六部尚书的人选全换了,必定还是一样的德行,倒还不如留下这些知根知底的人。 自己只需要平衡各方势力,而不是让任何一方一家独大。至于忠诚,只要背叛的利益最够诱人,哪怕儿子都可以将自己卖掉。 “臣愿为陛下效死!”杜铭抹掉脸上的眼泪,再度向眼前这位英主叩头道。 朱祐樘望了一眼刘瑛,而后进行安排道:“你会被朕收监一日,只是你明日出去后,你该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臣知道了,一定不负圣恩!”杜铭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即便表态地道。 时隔一日,经过文官集团的纷纷上疏营救,朱祐樘顶不住压力下令东厂新任厂督郭镛将杜铭给放了。 只是看到这位少年天子竟然这么软蛋,很多老油条不由得兴奋起来,更是有科道言官趁热打铁上疏教天子如何做贤君。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西苑初驾,有监二十 紫禁城,右顺门。 坐落在西南方向有一排垣舍,正是六科廊的所有地,而相邻的千步廓用于储存大量朝廷文书和奏章。 这里跟对面左顺门文渊阁阁臣职低权高的情况相类似,虽然最高的品阶仅仅只是正七品,但可以剑指六部尚书,甚至可以上疏弹劾首辅。 像最近李孜省已经定罪,因吏部尚书李裕由李孜省所荐,故而遭到了他们纷纷上疏弹劾,势必扳倒这位“不干净”的吏部尚书。 “杜公得保,幸得吾辈同心齐力!” “天子初登大宝,科道当直谏君上行贤!” “东厂祸我大明久矣,今日当建言行裁撤之事!” …… 大明的官员都是懂得见风使舵的变色龙,现在看到朱祐樘只是一头纸老虎,当即纷纷打着正义的旗号上疏直谏,更是想要趁机裁撤东厂。 虽然锦衣卫已经被他们文官集团的子弟渗透进去了,但东厂从锦衣卫调过去充当番子的人员都是出身卑微的锦衣卫,那是一块他们文官集团无法指染的特务机构。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倒不是十分痛恨锦衣卫,而是痛恨充当陛下爪牙的东厂,更痛恨曾经由汪直统领的西厂。 所幸,而今的新君远没有成化帝那种大刀阔斧的魄力,却是连一个刑部尚书都不敢轻易拿下,如同传言那般的孝顺而贤明。 秋高气爽,不染纤尘。 太祖朱元璋分拆中书省总揽收受奏疏的职能,允许官员的奏疏不经通政司,可以通过左顺门值房的宦官送到司礼监的文书房。 六科廊的官员纷纷走出右顺门,来到对面的左顺门,将自己直谏君主行为规范的奏谏和裁撤东厂的奏疏上交。 吏科都给事中宋琮同样来到左顺门前,只是并没有找宦官,而是找上负责通禀和传达的阁吏,将六科明日早朝奏章的副本交上。 现在早朝规定每个衙门只能奏一事,虽然他很想直奏裁撤东厂,但最终选择将矛头直指吏部尚书李裕。 当满朝官员都想着如何教朱祐樘做人的时候,朱祐樘很罕见地离开了紫禁城,来到了位于紫禁城西边的西苑。 西苑,这是一座皇家园林,是帝王游玩狩猎的场所。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有一种才出紫禁城便已经到了郊外的错觉,眼前的山林、湖泊和鸟兽充斥着大自然的味道。 “先帝身体康健的时候,时常会到这里骑马!”钱义小心翼翼地扶着朱祐樘上马,显得追忆美好时光般地泪目道。 得知朱祐樘要骑马,这里的太监显得十分重视,不仅找来一匹性情最温顺的宝马,而且仔仔细细检查马鞍是否合适、马镫是否稳固,缰绳、缰头、以及其他装备是否齐全等。 驾! 朱祐樘轻轻挥动马鞭,宝马便朝着前面而去,而那种熟悉的感觉当即便回来了。 他六岁便被册封为太子,骑射是一项基本功,虽然早前显露出来的天赋平平,但现在自然已经得心应手。 当骑在马上起伏不定地奔驰时,一种属于男人的快乐直涌心头,此刻更是生起一种仗剑走天涯的冲动。 “主子,慢点,慢点!”刘瑾跟在后面,显得十分担心地劝道。 朱祐樘看到这货竟然要追上自己,由于脸上使然,当即便挥下马鞭加快了速度,骑着马朝前面狂奔。 这里其实就是一个遛马的地方,一道道护栏挡着根本进不了北边的山林驰骋,便只好又拐着原地返回。 在回到隆福宫前,朱祐樘勒紧马僵翻身下马,结束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初驾体验。 呕…… 刘瑾其实是一个骑马初学者,刚刚从马上下来,便忍不住趴在地上呕吐起来,将今天吃的全吐了出来。 “万岁爷,人员都已经召集过来了!”钱义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朱祐樘下马,当即便认真地提醒道。 “奴婢郑国忠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郑国忠上前,当即便跪拜道。 “奴婢叩见主子,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近二十名年轻的太监单膝跪地,向朱祐樘齐声道。 朱祐樘看着这帮太监所表露出来的精气神,若不是从他们的声线判断,还真的会错以为是军旅出身的军人。 纵观整个大明朝历史,成化帝算是最重用太监的皇帝了。 其实远不止西厂,在地方上更是任命大量的太监,甚至让汪直曾经亲自带兵打仗,这是大明王朝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是大量的工作依仗于太监,那么必然需要提升太监的数量,而忠心又有能力的太监变得尤为重要。 正是如此,成化帝对西苑的太监有着更高的要求,而后世鼎鼎大名的汪直便是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郑国忠向朱祐樘谢礼,转身便对身后的二十名年轻的太监大手一挥。 这些太监很快便走进了马场,在朱祐樘的眼皮底下进行操纵起来,虽然不能说骑射精湛,但绝对是太监群体的佼佼者了。 “万岁爷恐是有所不知,在先帝驾崩当日,太皇太后已经将周家人及姻亲勋贵安排进入十二营担任都指挥使!”钱义知道朱祐樘是想要拿回京军的掌控权,却是显得眼睛复杂地道。 朱祐樘其实是知道的,不然自己不会大费周章要回钱义,却是望向旁边的郑国忠道:“他们够忠诚吗?” “他们都是出身清白且从小带进宫里,近十年来每日朝乾清宫跪安,每年都要经过筛选,忠诚肯定没有问题!”郑国忠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骑射演艺,发现确实是要费一番心思才有些成效。 二十名太监在箭无虚发射在靶上的时候,在前面的空地进行一场徒手博斗,最终由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太监获胜。 朱祐樘将获胜者叫到眼前,打量这个身材结实的太监道:“你叫十分名字?” “奴婢叫张永?”张永面对朱祐樘显得有点激动,眼睛带着泪光地回应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张永这个名字并不是很好,你可想得到朕赐姓!” “奴婢求之不得!”张永的眼睛微亮,当即便表态道。 朱祐樘知道有些殊荣是太监梦寐以求的,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进行鼓励道:“那你就得好好表现了!” 当天下午,刑部的判决文书上呈内阁。 “王越的诗作虽有不妥之处,但作诗怨望乃恶意臆测,不可定下此罪!先帝惩治王越是磨其心志,今王越谪居安陆多年,而新朝当是用人之际,故于国于情可除其罪……” 万安和刘吉看到这份结案文书的时候,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当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其中的曲折无须猜测,今刑部既然已经认定无罪,那么便上呈陛下吧!”万安失神良久,便拿出老大哥的口吻道。 刘吉虽然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但现在木已成舟,他们内阁并没有理由出面阻止,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内阁不敢进行阻拦,亦没有理由进行阻拦,所以刑部的判决文官即刻送进了乾清宫。 “假的,绝对是假的,不可能是这样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外界,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而大多数官员都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六宫粉黛多姿色 京城今天是一片艳阳天,只是眨眼间被一团乌云所笼罩,预示着一场雷雨随时降临。 在杜铭上午被东厂放出来的时候,他们结合对陛下性情的判断,都一致认定陛下此次向他们服软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杜铭忍受不了东厂的酷刑和贪恋权势,最终向陛下进行妥协了。 从胜利到完败,这是一场巨大的心理落差。 从六科廊到六部再到京城的各个衙门,很多官员都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事实,都认为是有人在造谣。 当消息来源的渠道越来越多,特别一条是由刑部左侍郎程宗亲口证实,大家仅存的那一丝幻想破灭。 “如此贪恋权势之人,简直是我们读书人之耻!” “今跟杜铭同朝为官,实乃吾辈毕生之污点也!” “大丈夫岂能为高位而折腰,杜铭此人当劾之、诛之!” …… 很多官员纷纷恼羞成怒,早前为杜铭叫好的声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纷纷将矛头直指杜铭这个“叛徒”。 若杜铭是敢于抗争皇权的勇士,那么他们不介意去舔对方的脚趾头,甚至还会为他们青史留名。但面对这种屈服于皇权的“叛徒”,他们自然是要对方下地狱了。 正是如此,大明朝廷出现了一道奇观:昨天还在为杜铭歌功颂德的官员,今天则已经对杜铭进行上疏弹劾了。 “当真该死!”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在得知消息后,亦是气得咬牙切齿,却是知道刑部衙门阻止王越起复失败了。 一旦王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真到扬州清查盐政官商勾结一事,加上那个人必定积怨已久,当真是要人头滚滚了。 夜幕降临,一场冰冷的秋雨如期而至。 乾清宫东暖阁的灯火通明,外面的雨水像是一首交响曲,丝毫影响不到这里的人。 朱祐樘特意加了一件衣服,只是看到有关弹劾杜铭的奏本,嘴角不由地噙着一丝嘲讽。 敢情官员要跟自己这位皇帝唱反调才算得上是好官,而跟自己同心的官员通通都是奸佞,当真是将皇帝不当爷啊。 只是这便是大明的官场,明明是一帮替自家打工的人,但却一心想要反客为主,恨不得将自己给绑起来。 身穿一袭蓝裙的尔雅款款走来,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紫禁城,单凭着这张脸便已经冠绝后宫,何况还拥有傲人的身段和孤傲的气息。 由于现在已经成为乾清宫的管事宫女,负责照顾朱祐樘的生活起居,在举手投足间有着更浓的女强人气息。 尔雅很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好日子,一双纤纤玉手从食箱中取出鸡汤,眼睛闪着一丝温柔和爱慕。 灯光之下,女的妩媚,男的俊朗。 朱祐樘虽然仅是十七岁的年纪,但行事越发的稳重,眼睛亦是深邃而坚定,毅然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帝王。 结合早前作为太子时期学到处理奏本的章程,加上自己从前世带来的知识储备,而今已经得心应手地处理两京十三省的事务。 两京十三省的奏本有实有务,实的像今天御史弹劾歙县知县通过找人诬告富户从而逼迫富户花钱消灾一事,虚的则是一些祭祀活动和所谓的祥瑞。 朱祐樘正想要翻阅下一份奏本,眼前便多了一个汤匙,而尔雅含情脉脉地道:“主子,汤容易凉,我喂你吧!” 朱祐樘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鸡汤,便微微张开了嘴巴,汤匙中的汤便送了过来,还夹带着女人似兰似麝的体香。 万恶的封建社会,终究还是让人深陷进去了。 朱祐樘很享受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今晚的鸡汤味道不错,下次胡椒少放一点,味道就更好了!” “主子,奴婢会跟御厨那边打招呼的!”尔雅跪在矮凳上,显得温柔而可人地继续送来汤匙地道。 朱祐樘张嘴又喝了一口,便是关心地道:“牛蒙蒙的嘴巴好了没,现在可以正常用餐了吧?” “她其实就消停一天,这些天都已经没有将自己当伤者了,看样子现在是没事了!刚刚听说西暖阁那边出现了耗子,她抱着她的小花说要去抓耗子了!”尔雅想到牛蒙蒙活泼的性子,显得无奈地浅笑道。 朱祐樘知道牛蒙蒙并不是大众喜欢的典型,但想到当天为自己挺身而出,还是格外关照地道:“今后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都可以由着她性子来,你没必要对她制定条条框框!” “奴婢记下了!那天那么多人在场,亦是只有她才知道忠心护主,奴婢一定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出现,定然替主子好好调教乾清宫这帮太监和宫女!”尔雅轻轻地点头,而后认真地保证道。 朱祐樘已经见识到尔雅女强人的一面,便是进行奖励道:“今天到西苑那边骑马,感觉风景不错,下回跟朕一起到那里走走吧!” “奴婢不会骑马!”尔雅心里微微一动,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朱祐樘看着正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就像匹马,却是体贴地道:“倒亦不用非得骑马,像那个湖这么大,里面的鱼定然不少,你亦可以在那里钓鱼。朕其实挺喜欢钓鱼,若不是现在天冷,湖里的鱼很难开口,朕今天都想试一试了!” “若是主子不弃,奴婢愿意陪你过去,为你挂蚓!”尔雅看到朱祐樘的兴致很浓,亦是认真地表态道。 朱祐樘发现在烛光下的尔雅显得格外的迷人,嘴里的汤不经觉用力地咽了下去,而汤似乎仍旧不解渴。 尔雅看到自己手中的汤匙被拦住了,面对这一双炽热的目光,如何还不知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意,便含羞地将剩下的汤送到嘴里。 却是这时,郭镛从外面走进来汇报道:“万岁爷,宫外刚刚送来一份情报,徐溥拜会了万阁老和刘阁老!” “如此说来,明天廷推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还是不顺利啊!”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不由得苦涩地道。 其实想要解决好京城的事情十分容易,毕竟自己是大明王朝的皇帝,随时都能将万安、刘吉和徐溥直接拿下。 哪怕真闹到最后无法收拾,亦可以像嘉靖那般,直接动用锦衣卫掀起左顺门血案,这底下的官员都会变得老实起来,甚至都会成为自己的应声虫。 但,然后呢? 大明王朝有超过1100个县,徐溥、万安和刘吉这些人不过是文官集团推举出来的领军人,将这些头领揍一顿很容易,但下面的地方官员全都要收拾一遍吗? 终究而言,他朱祐樘不是仅仅做北京城的主人,而是整个大明王朝真正的帝王,从而实现国强民富的目标。 想要真正掌控这个王朝,单单通过太监的控制还是不够的,其实还是需要这个庞大的文官集团为自己驱使。 得益于后世所接触的网络小说和电视剧等媒体,加上自己处事确实足够冷静,所以还是决定走上一条不同的帝王治理之路。 “万岁爷,现在该如何处理呢?”郭镛深知三人联手所产生很大的阻力,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朱祐樘自然是意识到这一点,但现在并不想谈论这些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去吧!” 咕! 尔雅终于忍不住伸手捂嘴,将含在嘴里半天的汤吞进肚子里。 “遵命!”郭镛发现这个管事宫女竟然趁他跟万岁爷谈话偷喝了汤,显得有所不满地瞥了一眼那边,而后恭敬地拱手道。 尔雅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拿着空汤碗急匆匆地逃离。 朱祐樘看着这个显得有几分狼狈的倩影,显得猥琐地舔了舔下唇。 不论是为了打破原来历史轨迹,还是为了避免自己这一脉绝嗣,他都断然不可能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座森林,要让六宫粉黛多姿色。 夜渐深,美人已经宽衣解带爬进龙榻中的被窝里,致使被子弥漫着一丝淡淡的体香,而外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官场的世态炎凉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 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 一夜无尽的梦乡过后,北京城在盏盏灯火中醒过来。 虽然天气已经转冷,昨晚的秋雨让寒意更甚。只是今天的早朝并没有终止,所以官员还得踢开被子,从暖洋洋的被窝中钻出来。 在这一刻无疑是痛苦的,只是他们知道最难受还在后面,待他们上早朝还得规规矩矩地站在奉天门广场前忍受寒风肆虐。 人的惰性使然,所以很多官员都不愿意遭这份罪。特别那帮勋贵仗自己是世袭闲职,故而时常缺朝,到了冬天这种情况尤为普遍。 “别喊了,今早太冷不早朝了!”英国公张懋感受到被子外面寒意逼人,便翻了一个身子继续进入梦乡。 这并非特例,而是一种比较普遍的情况。 新君的性情宽仁,东宫时期对自己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不加约束,所以新朝前几天大家还有所收敛,但如今已经有人开始戏称早朝为“鸦朝”——“鸦朝早朝晨钟一响,午门广场前万余乌鸦飞起”。 倒亦有例外的情况,吏部尚书李裕今天早早醒过来,竟然自己一件件穿上官服,正坐在灯下微微发呆。 一个美妇人带着侍女推门进来,结果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李裕,亦是捂着波涛胸前吓一跳道:“老爷,你……” 李裕对同样显得十分吃惊的侍女招了招手,便自己动手开始洗涮,显得云淡风轻地道:“云娘,你今天带大家收拾收拾吧,咱们不日就得回江西老家了!” 朝堂的斗争从未停歇,自己屁股上的吏部尚书宝座更是让人垂涎不已。 就在近期,那些蓄谋已久的人终于行动了。他们先是悄然声息地将李孜省定罪,接着以自己经李孜省举荐为由,以此将自己从吏部尚书的宝座拉下。 前些天还只是个别官员在行动,昨日科道言官发起总攻,刘吉的门生吏部都给事中刘琮代表六科廊在今天早朝请奏此事。 早朝的票拟意见并不算什么秘密,在早朝奏疏票拟意见转送乾清宫的过程中,经手的太监都可以趁机偷瞧一两份。 怀恩虽然不贪财物,但却是极度贪名,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老太监。为了彰显他的地位非凡,在成化帝时期便时常故意向外面泄露情报。 昨天内阁的票拟经由怀恩传到了自己的耳中,万安和刘吉都没有替自己说情,而是证实弹劾的内容为真。 现在自己的命运已经掌握在天子的手中,只是自己跟当今天子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还在起复王越的事上产生的摩擦,此次自己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特别有小道消息传来,怀恩在昨晚关宫门前向徐溥递了一张纸条,上面仅仅只有三个字:拟旨了。 景泰五年入仕,至今已经三十三载,有过春风得意马疾蹄的意气风华,亦有过夕贬潮州路八千的黯然神伤,宛如是做了一场大梦,而今日终于到了曲终人散之时。 “老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云娘看着垂头丧气的夫君,显得十分关切地道。 “人没事!”李裕不愿跟自己的妾室说这些朝堂斗争的事情,将手里的毛巾丢回铜盘中,拿起桌面上的牙牌便出门了。 “老爷,早餐已经准备妥当了!” “没胃口!” 李裕并没有半点食欲,借着刚刚亮起的灯火,穿过长廊来到前院,直接乘坐轿子便朝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午门前广场,此时已经来了很多官员。 虽然不少官员缺朝,但身居高位的官员通常都不会缺席,除了爱惜自己的前程外,则因为他们是朝堂党争的重要参与者。 不论是决策还是用人,他们都需要随时发出自己的声音,既可以防止自己丢城失地,亦有机会夺城掠地。 权力游戏是这个时代最有趣的游戏,一旦享受到其中的快乐,那么就不是区区寒风所能阻挡了。 “听说了吗?简直是胡闹,户部郎中陈坤竟到宝坻征徭役!” “这不是要清查三岔口河道的淤泥吗?在宝坻征徭役有何不妥?” “呵呵……本来确实并无不妥,但宝坻那块地不是已经赐给庆云侯了吗?” “呃……夺人田产还要人帮着清理淤泥,此举……当真是,咳,史书是要记下了!” …… 先一步到来的官员都会聚到一起闲聊,由兵部左侍郎何琮最先挑的头,这帮官员正在议论宝坻征徭役一事。 “李大人,早啊!”工部右侍郎刘璋扭头看到李裕出现,当即便打了一声招呼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似乎才注意到李裕出现,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后向眼前这位吏部尚书打招呼道:“李大人,早安!” 李裕敏捷地感觉到这帮人正在疏远自己,虽然仍旧向自己主动打招呼,但无论人数和热情都已经降了一大截。 特别在跟自己见过礼后,这帮官员直接将自己晾到一边,显得十分热情地继续议论起户部郎中陈珅在宝坻征徭役一事。 李裕虽然同样不理解户部这种伤口撒盐的做法,但看着这些官员的表情,尽管他们嘴里啥都没有说,但无疑是在幸灾乐祸了。 自从陛下执意要整顿盐政,加上陛下并没有如预期那般重用清流,致使这些伪廉伪直的官员都等看陛下闹出大笑话。 李裕突然理解陛下坚持复起王越的做法,如此圆滑的官员真派到了地方,不过是给他们借机敛财的契机罢了。 这帮都是和光同尘的官员,又怎么可能跟送上来的钱财过不去,而选择得罪同僚和开罪朝堂大佬的愚蠢做法呢? “下官拜见徐学士!” “下官敬请徐学士勋安!” “下官恭请徐学士钧安!” …… 刚刚还在激烈讨论的众官员,当看到一个还落在数丈外的官员出现,却是纷纷主动迎上前见礼道。 李裕扭头看到来人正是徐溥,亦是知晓这些人刚刚并不是没有看到自己出现,而是认为自己这位即将被免官的吏部尚书已经不值得他们恭迎了。 至于徐溥受到如此热情的礼侍,除了他作为清流的领军人外,便是徐溥作为吏部左侍郎很大可能接任自己吏部尚书的位置。 清流领袖加吏部尚书一职,其实可以跟当朝首辅万安真正平起平坐了。 随着钟鼓声响起,午门的左右两掖门同时打开。 由于里面的地方更开阔,反倒晨风更猛,让衣着单薄的官员不由得冷得瑟瑟发抖。 今天前往奉天门参加早朝的人数明显差了一大截,除了那些懒散的勋贵外,其实更多还是那些锦衣玉食的官荫子弟,即便扣掉俸禄亦是没几个钱。 在响鞭和宫廷乐声中,身穿龙袍的朱祐樘从奉天门后面出现。 李裕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却是不由得认真地审视这位少年天子,发现这位少年天子并不像传闻那般愚钝和天真胆怯,那双眼睛反而显得坚韧而睿智。 在这一刻,虽然仍旧不明白为何被庆云侯讹骗六百顷肥地,但从这面相怎么说都不像是好糊弄的君主。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万安和刘吉为首的文武百官纷纷跪礼道。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希望看这位新君的笑话,但这位终究是大明的天子,掌握着他们在场所有人的仕途。 你可以不替他卖命,亦可以不真心实意替他做事,甚至可以一昧地设想从中捞取好处,但却不得不跪拜于他。 朱祐樘知道今天又是一场新的斗争,看着这一帮心怀鬼胎的文武百官,便是淡淡地道:“平身!” 千官听政,其实是枯燥而无聊的。 各个衙门的官员轮番奏事,偏偏每一个都喜欢长篇大论,而且河南口音、陕西口音和广东口音是应有尽有。 早朝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朗诵奏疏,基本上是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出现,让大家听着不由得昏昏欲睡。 所幸,今天难得出了朝阳,或者是经历昨晚风雨的缘故,朝阳显得格外的娇艳,让李敏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只是朝堂的斗争终究是残酷的,梁芳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圣旨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李裕受李孜省举荐,方得先帝任天官,此事已得内阁证实,确不利再掌铨法。今科道言官共计三十二人上疏请免,朕知裕有识人之能、任职期间有伟绩,然上位终亏,故准众科道言官所奏,勒令吏部尚书李裕闲住,钦此!”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意料之中的廷推 “臣李裕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裕虽然已经猜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但真从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宝座摔下来的时候,大脑还是变得一片空白,显得行尸走肉般进行接旨道。 跟户部尚书李敏带冠闲住不同,现在的圣旨仅仅只是闲住的话,其实是直接免去吏部尚书的官职。 至于是不是还能复起,那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便体现出抱团的好处,像王越遭到整个官场所厌恶,而王恕赢到满朝清流的一致举荐。 “终归是一个妄念,自己在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呆得太久呢?”李裕看着交到自己手里的圣旨,嘴角不由得一阵泛苦地暗道。 他出身于寒门,虽然有幸走上科举一途,但在官场中并无人脉。却不像徐溥这般进入翰林院,自己老师原首辅商辂压根都没有正眼瞧自己。 既然是苦熬了三十三年,四年前才升至正二品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即便是都察院的第二把手,但还是遭到了排挤,不到一年便被踢到南京都察院养老了。 或许是心中那份不甘作祟,或许是自己人生的一次机遇,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原礼部左侍郎李孜省才得以返京出任工部尚书,最后更是侥幸出任吏部尚书。 只是自己并非万安真正心仪之人,而徐溥亦是看在同年的交情上并没有反对,上任还不足一年,而今再度遭到这个朝堂的排挤。 终究而言,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融入这个高端圈层,自己不过是足够听话才被他们临时推到这个高位罢了。 “退下吧!”梁芳看着眼前这个失神落魄的吏部尚书,便是淡淡地开口道。 “是!”李裕嘴里挤出一个字,便捧着圣旨回班。 朱祐樘发现跟自己所料的一般,昨晚的那场雨致使气温再降,人数果然又比昨天少了一截,便对出列吏部右侍郎刘宣道:“暂停奏事,清点今日早朝到朝官员名单!” 啊? 在场的官员纷纷难以置信地望向朱祐樘,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玩了这么一手,在他们放松警惕之时挥下这一棒。 吏部右侍郎刘宣愣了一下,但只能硬着头皮领命道:“臣遵旨!” 由于没有到场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这么清点起来亦是让人暗自头疼,只是好在身居高位的官员基本上都在场。 肉眼可见的最高勋贵是英国公张懋没有来,而正三品的文官是鸿胪寺的张峦,后者却让人耐人寻味了。 朝阳渐渐高起,只是这个广场仍旧是寒风不绝。 朱祐樘在拿到吏部右侍郎刘定呈上来的缺席官员名单后,便不动声色地交由郭镛让人核对,便是让早朝重新进行奏事。 他乡之路谁悲失路之人。 李裕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好不容易熬到散朝,显得失魂落魄地朝着午门的方向走去。 “李大人,一路保重了,回江西的路不好走啊!” “李大人,若当初帮我安排我家子侄,咱们便该多些香火情,可惜啊!” “可不是吗?自己怎么上来没点逼数,求你安排是给你脸面,你摆官架子给谁看呢?” …… 工部右侍郎刘璋等官员看到李裕真倒台了,想到早前这位吏部尚书拒绝自己走后门的往事,当即纷纷进行挖苦道。 李裕看着这些嘲笑的声音,亦是感受到官场的世态炎凉。 以前无论走在哪里都会有一堆官员簇拥自己,结果现在才刚刚倒台,这些昔日跪舔自己的官员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其实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并没有亏待他们任何一人,反而尽心尽力地满足他们的请求。只是吏部衙门从来都不是他说得算,且不说自己得听从万安的安排,却是连徐溥都不敢忤逆。 只是现在呢?自己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帮,但亦是帮了一两次,结果换来的都是嘲讽和落井下石。 李裕看着这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孔,当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哪怕不能弄死这些人,亦要将他们那些眼高手低的关系户通通处理掉。 “李大人,请留步!” 李裕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只是根本不需要回头,便已经知道是刑部尚书杜铭。 想到刑部尚书杜铭的日子并不好过,却是知道对方并非要落井下石,反倒有一种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被排挤出文官集团确实不好受。 “都别乱走,咱们到东阁廷推啰!” 在李裕和杜铭组成难兄难弟的时候,一众高级官员正簇拥着徐溥朝着午门而去,便是要举行决定都察院左都御史归属的廷推。 位于午门和奉天门间,还在一座奉天门一般规模的端门,端门左侧是东阁,而廷推和廷议都在此处举行。 按惯例,廷推由吏部尚书主持,但李裕刚刚已经被弘治帝勒令闲住,所以现在由吏部左侍郎徐溥主持。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看着面前九卿等一众官员,显得志得意满地坐在头把交椅上。 尽管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被拒在内阁门外,但此次若能够成功升任吏部尚书,无疑亦是一个十分不错的结果。 吏部尚书虽然比不上首辅,但终究是掌握百官升迁的天官,加上自己门生故吏已经遍布朝堂。若是能够将这些忠于自己的人安排到要职中,不仅可以掌控朝堂,而且还要掌控天下。 远的不说,像应天巡抚是自己的人,而常州知府更是自己的门生,故而自己家里人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徐学士,刑部尚书杜铭还没有到!”礼部左侍郎倪岳清点到场的官员后,便向徐溥进行汇报道。 “羞与之同伍!” 礼部尚书周洪谟得知杜铭没有到场,当即便纷纷冷言冷语地道。 若不是杜铭的突然倒戈,他们此次完全可以将王越给钉死在羞辱柱上,而不是现在有机会重返朝堂。 徐溥的面沉似水,对杜铭同样是恨之入骨。 若王越真成功到扬州整治盐政,那么自己的门生故吏必定要被扒皮,甚至自己都会受到这件事情的波及。 只是终究是堂堂的正二品刑部尚书,徐溥端起茶盏道:“咱们等他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不来的话,视作他缺席处置!” 在场的官员自然没有意见,虽然杜铭来不来都是一个样,但杜铭没有来自然是更让人舒服。 一盏茶工夫过后,徐博便淡淡地开口道:“咱们开推吧!” “今北边鞑子有卷土重来之势,朝事当以国防为重。虽陛下欲任王越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然北疆安定才是今大明头等大事,越乃是军旅奇才,当以兵部侍郎出任九边督巡,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当别择他人!”兵部尚书余子俊望了一眼徐溥,当即便打下基调地道。 礼部左侍郎倪岳等官员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当即便纷纷表示赞同。 “若是如此的话,本官推举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巡抚徐廷章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由王越接替徐廷章的职位!”礼部尚书周洪谟的嘴边微微上扬,当即便提出自己的方案道。 “此举甚妙,下官赞同!若是如此的话,下官提议备选可填选宣府巡抚张锦!”户部右侍郎叶淇当即附和地道。 随着这三个人的一唱一和,廷推的事情便得到大场所有人一致赞同。 徐溥早已经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便是一锤定音般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那么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由徐廷章充当主选,而张锦充当备选!” 所谓的廷推,其实还是少数人的权利。 这些事情早在昨日便已经敲定了,现在之所以煞费其事拿出来说,不过是演戏给乾清宫那一位看罢了。 正是这时,一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正准备散场,只是扭头望向走进来的人,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讶然。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黑化就会变强? “李尚书,你怎么来了?”礼部左侍郎倪岳看到李裕出现在这里,不由得困惑地询问道。 官场历来都是人走茶凉,而李裕打一开始便不是文官集团核心圈层的人,在场的朝廷高官现在自然不将此人当一盘菜。 即便李裕还在吏部尚书任上,其实很多人都不将这位吏部尚书当一回事。毕竟李裕在京城任职的时间太短,根基过于薄弱,而他之所以能出任吏部尚书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在场的官员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不明白一个已经被勒令闲住的吏部尚书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难道是过来自取其辱? 东阁坐东朝西,此刻的朝阳没能照进来,致使这里显得阴森森的。 李裕入仕三十三载,今已是年满六旬,生得一张十分和善的脸,平日行事亦是一副老好人形象,但此刻敛着脸扫过在场的人。 虽然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但这些人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甚至有的人目光透着鄙夷。 李裕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便淡淡地表态道:“廷推徐廷章和张锦可以入推,但本官另外要举荐一人!” “呵呵……你已经被免职,莫不是忘了?” “李大人,现在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份了!” “闲住,这是让你乖乖回家呆着,而不是让你到这里捣乱的!” …… 听到李裕竟然要在这场廷推上推荐人选,特别很多人隐隐猜测到所推荐的那个人会是谁,兵部右侍郎何琮等人纷纷出言嘲讽道。 徐溥和周洪谟交换了一个眼色,却不明白这个已经被他们联手撸下来的原吏部尚书跑到这里自取其辱,难道这个老好人吏部尚书得了失心疯不成? “传陛下旨意!”刑部尚书杜铭手持一道圣旨从外面走进来,显得面无表情地高举着圣旨朗声道。 “臣等接旨!” 刚刚还在嘲讽的官员不由得暗自一惊,一些官员当即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纷纷来到阁中跪下迎旨道。 圣旨在前,所有高官莫敢不跪。 刑部尚书杜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九卿等官员心里十分舒坦,展开圣旨便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李裕虽由奸人李孜省举荐,然先帝裁决授印,实乃先帝所选才也。李裕在职期间,选才用人有度,并无徇私之举,乃本朝掌铨法不二之选。今朝臣对李孜省举荐微词颇多,朕从官意裁之,然朕惜其才,故今再任之。李裕由奸人举荐一事,今后诸臣不得再议,李裕改由朕举荐任命,望李裕秉持公心用贤任能不负朕望,钦此!” 啊?又任李裕为吏部尚书,玩呢? 跪在地上的徐溥等人彻底傻眼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杜铭手中的圣旨。 虽然朝堂有过被罢官后复原职的情况,但都是经历一段争斗和时间的结果,哪有早朝刚将人罢官,结果太阳都没上三竿便复职的道理? 刑部尚书杜铭的眉头微蹙,对愣神的众官员沉声道:“还不谢恩?”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周洪谟等官员心里黯然一叹,只能规规矩矩地谢恩道。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们所有人都给陛下耍了。在他们文官集团内部展开内斗之时,这才刚将李裕踢出局,结果却给陛下捞了回来。 此次他们的弹劾的举动无疑遭到了李裕的记恨,而给予李裕新生的陛下自然是大恩人,今后李裕如何还会跟他们狼狈为奸呢? 这……这还真是传闻愚钝且天真的太子爷吗?确定不是老狐狸转世?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这种事情又不像是陛下所为。毕竟庆云侯那种猪脑袋都能从陛下那里骗得五百顷肥地,他们可都是最精明的读书人,自然是能够将陛下玩得团团转才合理。 “承蒙陛下隆恩浩荡,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裕想到刚刚在乾清宫的境遇,亦是由衷地朝乾清宫方向表忠道。 本以为此次是真要返回江西老家,但所幸当今陛下并非迂腐之人,而今对自己寄以厚望,自然是要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了。 李裕却是走向了阁中央,径直来到了徐溥面前。 徐溥的目光呆滞,原以为自己离掌控天下仅差一步,但还不等他有所行动,李裕竟然已经官复原职了。 入阁梦断,而吏部尚书又无望,自己这位帝师别说在新朝发光发热,如今的情况竟然比成化朝还不如。 徐溥看到李裕朝着自己走过来,其实他跟李裕是同年关系,只是此刻发现这个历来对自己恭敬有加的李裕变了。 此人每每见到自己都是笑脸相迎,以致自己心里其实十分瞧不起这个老好人,但眼前的李裕竟然敛着脸居高临下打量自己。 咳! 坐在旁边的礼部尚书周洪谟望向徐溥,却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什么啊? 徐溥不由得困惑地蹙起眉头,突然发现不仅仅周洪谟对自己咳嗽,周围的官员同样纷纷欲言而止地望向自己。 “徐大人,该让座了!”刑部尚书杜铭看到徐溥向来是霸道惯了,便是淡淡地提醒道。 礼部尚书周洪谟等官员亦是暗叹一声,显得目光复杂地望向坐在主座位上的徐溥,这个事情竟然还需要其他人出言提醒。 若吏部尚书缺失,自然是由吏部左侍郎徐溥主持廷推,只是现在吏部尚书已经归位,那么徐溥这位副手自然要乖乖让座了。 徐溥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坐了不该坐的位置,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李裕让座,心里当即感到十分的不爽。 他跟李裕是同榜进士,只是他是清贵的词臣,而今更是清流的领袖。反观李裕,不过是从地方爬上来的土鳖,依靠攀附奸人才得以在京城出任要职。 徐溥尽管心里十分的不甘,但官场的规矩容不得他胡来,便默默地忍受这一口恶气,便板着脸让出了座位。 李裕看到黑着脸的徐溥反倒感到一阵畅快,当仁不让地坐在首座上,对刚刚奚落自己的兵部右侍郎何琮等人道:“何侍郎、贾侍郎还有诸位,今承蒙隆恩,本官已经官复原职,却不知可有在这里说话的份呢?” “李大人自然可以,刚刚是下官失言了!”兵部右侍郎何琮是一个油滑的官员,当即像是换了一眼嘴脸地道。 李裕已经看穿了这般同僚的嘴脸,便直接表态道:“陛下早前便已经说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可由王越出任!今新朝重启廷推,咱们不可辜负陛下的信任,当替陛下物色可担重任之人,故而本官推举王越!” 在场的官员看到李裕如此表态,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隐隐感觉到他们今天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李大人,今北边鞑子有卷土重来之势,朝事当以国防为重。虽陛下欲任王越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然北疆安定才是今大明头等大事,越乃是军旅奇才,当以兵部侍郎出任九边督巡为上!”兵部尚书余子俊抛出刚刚的理由,当即站出来阻止道。 刑部尚书杜铭却是冷笑一声,便进行质问道:“余大人,不知今天是议边患之事呢?还是在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人选呢?” “自然是议廷推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事,但北边的安定亦得进行考量!”余子俊心里暗自不喜,却是大义凛然地答道。 杜铭自然知道这是这些人想阻止这个任命而找出来的理由,便是淡淡地道:“余大人,若非要王越才能安定北边,那么本官现在便跑一趟皇宫,向陛下禀明这个紧急的情况,如此可好? 李裕领会到杜铭的心思,当即再添一把柴火道:“不错!若九边已是无人可用,边防岌岌可危,那么咱们现在便向陛下汇报!” 这…… 兵部右侍郎何琮深知若是如此上报的话,定然会招致整个兵部的人员动荡,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余子俊。 在这里打着国防的旗号阻止王越的任命可以,但如果真向陛下进行汇报的话,那么就是上纲上线的军国大事,陛下恐怕需要考虑更换兵部尚书的人选了。 “这两个人怎么都变聪明了?难道黑化真会变强?” 工部尚书贾俊一直在旁边坐山观虎斗,而今看到李裕和杜铭两个叛徒明显变得不同,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两个人暗道。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这块地不好拿啊(求月票) 余子俊面对杜铭和李裕的联手进攻,便做出让步地道:“此事是本官考虑不周,今日只议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但本官始终认为王越调任北边任职最为合适!” 工部尚书贾俊不由得暗叹一声,虽然余子俊后面还补充了一句,但明显是虚张声势了。 李裕看到余子俊已经松口,便对在场的所有官员道:“若是没有异议的话,本次廷推由徐廷章充当主选,而张锦、王越充当备选!” 众官员听到这个廷推的人员名单,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徐溥,此次廷推的结果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虽然只添加一个人,但结果必定是要差若天壤了。 徐溥面沉似水地盯着李裕手里的那份圣旨,却是一声不吭。 事情至此,其实已经木已成舟。吏部尚书李裕已经沦为皇党,内阁选择拟旨重新任命李裕无疑仍旧选择逢迎圣意,自己一个清流领袖根本是独木难支。 李裕看徐溥没有跳出来阻止,便一锤定音地道:“好,此次廷推到此为止,本官即刻将此次廷推的结果上呈陛下!” 众官员不由得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无法逆帝意而行。 若没有意外的话,陛下恐怕是坚持选用王越,而以王越的性情总理盐政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些官商恐怕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随着廷推人员名单敲定,大家便纷纷散去。 李敏和杜铭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拿着名单一起朝着午门而去。 户部左侍郎叶淇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却是将矛头指向文渊阁方向道:“徐学士,那两个纸糊阁老又不干人事了!” 文官集团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因成化朝内阁三阁老刘珝、万安和刘吉都没有表现出跟皇权抗争的勇气,故而被文官集团戏称“纸糊三阁老”。 本以为万安和刘吉到了新朝会变得有文臣魄力,结果现在依旧成为了皇帝的应声虫,此次还是选择帮皇帝草拟圣旨。 若不是此次情况确实有点特殊,加上如今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人选仍旧通过廷推,他们当真怀疑传奉官又要重出江湖了。 “若是他们硬气一点,何至于先帝用传奉官命官一百多人!”礼部右侍郎倪岳对着两位纸糊阁老进行嘲讽道。 兵部尚书余子俊犹豫了一下,却是认真地透露道:“据本官所知,刘阁老早朝便回了家,此事恐怕是万安一人所为!” “这个老匹夫,当真是咱们文臣之耻!”户部左侍郎叶淇得知是万安一人所为,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地骂道。 兵部尚书余子俊显得成熟而稳重,便扭头望向徐溥询问道:“徐学士,事已至此,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是好呢?” “徐学士,万安不可再留,咱们得……”户部左侍郎叶淇看着四下无人,当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道。 徐溥知道自己晋升吏部尚书的路断,而今确实是时候对万安出手,便是摆了摆手制止继续议论道:“此事老夫自有安排,大家都散了吧!” 余子俊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徐溥还有什么样的后手,但还是纷纷选择返回各自的衙门。 “阿福,准备一辆马车,我要秘密前往城北!”徐溥钻进轿子便闭目养神,思索良久便是淡淡地吩咐道。 正当徐溥秘密前往城北之时,刚刚参加廷推归来的众官员走入西江米巷,却是看到照壁贴着一张新公示。 叶淇排开人群走了进来,当看到是有名宝坻那块土的公告之时,脸上不由得浮起幸灾乐祸的笑容,但看清内容便彻底傻眼了。 时值正午,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对着铜镜看到自己日渐色衰,亦是不由得暗自神伤,正想要询问有关乾清宫的情况,结果刚吐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原本太子府的宫女和太监大多数都是她安排的人,甚至覃贵本是她清宁宫最忠心的太监,所以一直以来对朱祐樘的一举一动可谓是一清二楚。 只是不知因何缘故,朱祐樘在继承帝位后,不仅没有像以往帝王那般重用东宫旧人,而且摒弃太子府绝大多数的宫女和太监。 自从乾清宫换了一个掌事宫女后,自己安插在乾清宫最后的眼线亦被摘除了,自然亦是失去对朱祐樘的监视。 现在的乾清宫就像一团雾,宛如她如今观望朱祐樘一般。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结果现在却变得如此的陌生,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太皇太后,庆云伯求见!”一个宫女从外面轻步走进来,对正在梳理头发的周太皇太后汇报道。 周太皇太后却是黯然一叹,但还是让人安排他前来。 按说,自己弟弟过来该高兴才是,但这个弟弟眼里压根没有多少亲情,一心只想着如何变着法子讨要赏赐。 当看到满脸堆笑的亲弟弟之时,她便是知道对方是因何而来。 来到前殿入座的周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显得云淡风轻地道:“你放心好了,君无戏言,那块地肯定是跑不掉,你无须日日过来催促!” “姐,那块地好像出了点麻烦,陛下刚刚已经下了旨意!”周寿听到提及那块地的事情,当即变得愁容满面地道。 周太皇太后停下喝茶的动作,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什么旨意?” “陛下已经着令户部对宝坻那块地的田产进行丈量,说是要以市价对苦主进行经济补偿!”周寿眼神复杂地透露道。 周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水,却是不以为然地道:“虽然这般便宜了那些百姓,但亦能让百姓不闹事,这样做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按说是这样的,但那里的百姓不闹,京城的百姓对我开始指指点点了。早前大家都说陛下被我欺骗而嘲笑陛下,只是陛下现在这么一搞,大家反倒开始指责我太贪了!”周寿当即大倒苦水道。 若是朱祐樘悄无声息赐地的话,六百顷地并不会招人注意,毕竟很多山林压根不值钱。像是一些海岛,哪怕给大明都瞧不上,在这个时代只有耕种才有经济价值。 只是现在朱祐樘突然对宝坻那块地的耕田进行清丈,而且还高价对苦主进行经济补偿,如此一来那块地便有了经济数据。 你讨要六百顷地,即便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块肥地,但终究是一笔糊涂账。只是大家知道你讨要的六百顷地有一万亩良田,那么此次讨赏的性质就变了。 “怎么会这样?”周太皇太后端着茶盏,显得十分困惑地道。 在讲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后,周寿宛如吃着黄连地道:“姐,陛下给的这块地真不好拿啊!” 随着有关宝坻那块地的告示张贴出来,京城的舆论彻底发生了改变。 “造孽啊,宝坻那可是一片肥地,不知有多少百姓靠着那里的地过活呢!” “可不是吗?大家都说新君贤明,但根本不问民间疾苦,我看就是一个糊涂皇帝!” “现在都还没有正式改元,新君便已经做出夺人田役人清道河道之事,天理何在啊?” …… 这是大家得知皇帝要将宝坻那一块六百顷的地赐给庆云侯的反应,那时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朱祐樘,已然对这位新君的好感降到了冰点。 “赐地的事哪是陛下糊涂,庆云侯终究是舅老爷、太皇太后的亲弟弟,这事无法拒绝啊!” “要说这事只能怪庆云侯太贪了,这都敢开得了口,老夫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陛下仁德,奈何外戚如此之贪,现行的补偿方案亦是权宜之策,这证明陛下装着我们百姓啊!” …… 随着公告张贴而出,在得知事情的处理方案后,大家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庆云侯周寿,很多老者更是为朱祐樘的做法感动得老泪纵横。 北京城的天很蓝很低,以致很多百姓觉得天子正在亲切地注视着他们,而一行秋雁正往南飞。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京山风波1 京山县,由汉初云杜县而来,于隋大业三年始称“京山”,因城东京源山而得此名。 京山城虽然是垒土城墙,但高一丈有余,城中青石砖道贯穿四门,主街道的商铺颇为兴盛,而城南更是热闹非凡。 “都别挤,一个个好好排队!” “大家别急,咱家的盐还多着呢?” “放心好了,只要咱家的店门还开着,绝不胡乱涨价!” …… 一间位于城南的盐行门前聚满前来买盐的百姓,两个长相机灵的店小二正在售盐,同时对迫切的人群吆喝着道。 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衣衫破旧,虽然显得心急但亦是规规矩矩地排队,正眼巴巴地瞧着店里面堆着的白盐。 此时的白盐落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就像是散着金光的黄金。 食盐,这是他们很多人所面临的窘迫局面,而今秋收换得钱银后,便都想要买上盐好过上安稳的日子。 一个老汉买到盐后,显得十分激动地道:“安陆州城一斤盐都要奔五百文钱去了,今京山县的盐价一斤才二百五十文钱,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这个自然,我们家掌柜心善,哪怕赚得少,亦要让大伙吃上低价盐!”正在干活的小二望着排队的百姓,便替自己的掌柜邀名道。 躺在竹椅悠哉悠哉喝着茶的赵掌柜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八字胡,整个人显得十分得意的模样。 两个店小二干活很是利落,在将盐装进布袋后,还特意绑了一个好看的绳结,这样便能让顾客不容易出现撒盐的情况。 时下的盐,可谓是堪比黄金。 虽然京山县位于湖广的偏远处,只是因为这里的盐价比周边要低,从而吸引不少外县之人前来购盐,亦是帮着整个京山城增加了不少的人气。 李四看到眼前一个气度不凡的布衣老头子前来买盐,显得十分热情地招呼道:“这位爷,你是要多少斤盐呢?” “你可还记得此人,他可曾到你们这里买盐?”布衣老头身材高大而俊朗,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进行询问道。 李四看着画像中人,不由得啧啧称奇地道:“奇了怪,虽然你用墨很少,但你比官府的画师画得还要传神!小人记得这个老头,他是前些天来咱家店里买的盐,当时拿着二百四十文钱想要买一斤来着!” “你卖给他了吗?”布衣老头不动声色地收回画像,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李四显得心虚地扭头望了一眼掌柜,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咳,掌柜心善,让我卖给他了!” “这位爷,你是不是来买盐的,不买便请离开,别拦着后面的人!”正在喝茶的掌柜注意到这边,当即便沉着脸道。 现在他卖的盐价低,别说整个京山县,哪怕整个安陆州都没有对手,所以手里的盐压根不用担心卖不掉,故而对这个布衣老头亦不需要好脸色。 “买!”布衣老头掏出银子,当即便痛快地道。 李四本以为遇上了阔客,但看到递过来仅是二百五十文钱,不由得露出一阵苦笑,便收起银钱开始称盐。 时间已经降临十月,虽然头顶是一轮烈日,但气温仍旧很低。 “爷爷,我们现在要不要前去面见京山知县?”王煜看到自己的爷爷拿着盐走过来,便从茶馆迎上前道。 胡军亦是在这里,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的模样。 王越将刚刚买到的盐交给同来的胡军保管,抬头望向前面的县衙道:“咱们先不要惊动肖知县,到大牢探望胡大牛吧!” 一行人来到京山县衙,王煜给衙役塞了几枚铜钱,便很顺利地进到县狱见到被关在牢房里面的胡大牛。 胡大牛此时已经不再是十里八乡的割稻第一能手,额头处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整个人显得病恹恹的模样,这些时日显得吃了不少苦头。 “爷爷!”胡军看到胡大牛的模样,顿时便十分心疼地泪流满面地道。 胡大牛看到胡军亦是老泪纵横,只是看到前来的王越,顿时羞愧万分地道:“老汉何德何能竟劳烦王公至此,只是王公无须为老汉费心,老汉此次乃咎由自取!” 一个在安陆州老实本分的村民按说是不会跑到京山县来的,只是这件事情还得从盐价说起。 在安陆州的盐价仍旧居高不下的时候,京山县的盐价仅仅只需要二百五十文钱,少了足足一百五十文钱。 胡大牛和村民都是吃过苦的人,在收了稻子换了一些银钱后,几个人便结伴风餐露宿前来京山县城买盐。 虽然路途只能吃干粮充饥,渴了只能喝路边不干净的水,甚至还得睡在野外,但一行人经过两日的跋涉终于顺利来到了京山县城。 胡大牛在买到盐后,便到旁边的茶馆讨了一碗粗茶,准备喝完茶便踏上回程。 只是就在喝茶的工夫,他刚刚放在桌面上的那包盐竟然不翼而飞,周围只见一个拿着盐袋准备离开的读书人。 胡大牛坐在牢房中,显得满脸后悔地道:“老汉当时亦是猪肉蒙了心,只认为是那个读书人拿了老汉的盐,竟是不听对方的解释,气得当场打伤了人!如果当时再冷静一点,便是知晓是个误会,这读书人怎么会偷老汉的盐呢?” 王煜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这个事情很棘手的样子,不由得扭头望向自己这个十分聪明的爷爷。 王越并没有多说,从县狱出来后,便见了京山知县。 京山知县叫肖璋,成化二十年的进士,初任便是京山知县,而今已经年近五旬,仕途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指望了。 “年叔,此案我刚刚已经查实,那个读书人叫刘家谟,乃本县的童生。他那日到盐行买了盐,然后到旁边的茶馆喝茶,此事皆有人证。当日正要离开茶馆之时,结果被胡大牛公然抢盐,更遭到胡大牛的拳殴。本县没有想到这个外乡人竟如此的目无王法,明日升堂自当严惩!”肖知县见到王越的时候,便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道。 官场的关系网远超想象,动不动便能“沾亲带故”。 王越是景泰五年的进士,而肖知县是成化二十年的进士,看似两个人毫无交集,但主持成化二十年会试的主考官彭华是景泰五年的会试第一。 即便彭华跟其他朝廷高官同样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其族兄彭时是正统十三年的状元郎,故而彭时跟万安、刘吉是同年好友。 文官集团内部不管斗得再怎么死去活来,但有着“师生、同乡和同年”这些血脉交汇线,始终是一个割舍不掉的整体。 王越喝了一口茶,显得快言快语地询问道:“老夫有一事不解,因何这里的盐要比安陆州便宜这么多?” “年叔,你可知安陆知州是谁的人吗?”肖知县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十分认真地反问道。 王越虽然不屑于同流合污,但亦是知道官场的派系林立,而万安得势亦是安排着大量的党羽主政地方。 面对这个问题,他亦是若有所悟地点头道:“万知州是当朝首辅万安族中子侄,他自然是万安的人了。” “万安只懂溜须拍马、逢迎上意,身居高位而不谋其事,对下更是贪婪无度,每年通过底下的人不知捞了多少民脂民膏。万知州到任,收取盐商的好处,故而任由盐商坐地起价。非我京山盐贱,实为安陆州盐贵,本县今只是尽自己本分矣!”肖知县痛批万知州道。 王越知道万知州的风评确实不好,便端着茶盏开门见山地道:“不瞒肖知县!胡大牛跟老夫有点交情,今断其抢盐伤人言之过早,你又如何断定此事并非刘家谟诬妄不实呢?” “王公,别来无恙!” 正是这时,一个华服老者从外面走进来,对着王越主动打招呼道。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京山风波2(求月票) 肖知县看到来人,当即急忙站起来行礼道:“下官见过黎大人!” 王越看到出现黎光明,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在大明的地方上,真正话事的已经不再是百里侯,地方上的知县终究是刚进入官场的三甲进士或者是熬资历上去的举人,压根很难真正掌控一县之地。 黎光明是景泰五年的进士,前些年以顺德知府致仕,享受朝廷四品官员的退休待遇。虽然他的仕途并不亮眼,但终究在官场打拼了三十载,已经编织了一张人脉关系网。 现在回到京山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整个京山县乡绅的带头人,自然能够拿捏住没有背影的肖知县了。 肖知县看着黎光明一声不吭的模样,又是堆着笑脸道:“黎大人,请坐!”说着,对旁边师爷催促道:“上茶,快上好茶!” “王公,你刚刚便不该发此一问!刘家谟乃本县的童生,亦是老夫的门生,虽说今功名不显,但亦学得礼孝仁义,又岂会做出此等蝇营狗苟之事,分明是那奸民目无王法!”黎光明瞥了一眼王越,便给这个案件定调道。 王越对案子经过了调查,自然不会认同这个说法道:“据胡大牛所说,仅是喝了一碗茶的工夫,放在桌面上的盐便已经不翼而飞。当时周围只有刘家谟拿着一包盐离开,不是他偷窃还能是何人所为呢?” “王公,你此次是错信了人!”黎光明心里并没有将这个被朝廷谪居安陆之人放在眼里,便十分肯定地道。 黎光明看着王越板着脸不答话,便陪着笑脸讨好地道:“黎大人,此话怎讲?” “不瞒王公,那间盐行乃老夫家里的产业!老夫亲自询问掌柜得知,那日掌柜并没有见到胡大牛前来买盐,倒是看到刘家谟买盐后到了隔壁的茶馆,随后便发生了刘家谟遭恶民抢盐伤人之事!” “呵呵……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这个案情便明了,胡大牛抢盐伤人明日本县便可定其罪!”肖知县当即附和地道。 王越深深地望了一眼颠倒是非的黎光明,便压着火气进行询问道:“胡大牛若不是前来京山县购盐,因何至此?” 这…… 肖知县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人家风餐露宿跑来京山县自然不是为了观光,而胡大牛买盐的动机显得十分充足。 反倒是刘家谟的买盐行为更值得商榷,且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买盐,而且亦是这么巧只买上一斤。 黎光明接过侍女送来的茶盏,嘴角微微上扬地道:“王公恐怕有所不知,近期京山县多有山贼出没,胡大牛所携的钱财被人劫夺亦是不足为奇!” “王公,此事本县可以作证,近期京山境内确实有山贼出没!”肖知县当即连忙进行表态地道。 黎光明轻呷一口茶水,又是进行推敲地道:“或者胡大牛见利忘义,看到刘家谟身子单薄,便行了抢夺的贪念!” 王越发现这地方的事情还真是有理都说不通,便望向眼前这位颠倒是非的退休官员质问道:“黎大人,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你已经心知肚明,当真要如此冤枉于人吗?” “王公,那你认为老夫教出的学生能是盗贼不成?”黎光明一拍桌面,当即针锋相对地望向王越道。 肖知县看到两尊大佛此刻隔空对视,两个人目光交集处似乎激发电光火花,不由得缩了缩自己的脑袋。 现在明显已经不是胡大牛和刘家谟的事情了,而是王越和黎光明的一场角力。前者是想要替胡大牛讨要公道,而后者则是捍卫个人的声誉,他教的学生都是道德君子。 次日,天空显得灰蒙蒙的。 京山县衙公堂,身穿七品官服的肖知县坐在堂上主审,身穿华服的黎光明和身穿布衣的王越旁听。 黎光明手里捧着茶盏,坐在左边的大师椅旁听,脸上的笑容渐浓。 “县尊大人,小人是盐行的掌柜,并没有见过胡大牛到店里买盐!” “错了,错了,我去你们店里买盐,你还给我便宜了十文钱呢!” “县尊大人,或许可能是有来过,但店里来来往往的人着实太多,小人记不得了。只是刘家谟那日确实到小人店里来买盐,他是咱们县的生员,小人记得真真切切!” …… “县尊大人,小人是茶馆的掌柜,当时胡大牛进店里讨要免费的粗茶水,但当时并没有见到他携带盐包!” “错了,错了,你当时还指着我拿的盐袋,说这盐袋绳结一看便知道是李四绑的!” “县尊大人,此事小人当真没有印象,倒是见到刘家谟带着盐包进来喝茶,喝完茶付了银钱便带着盐包离开,后面便是他跟这个外乡人起争执了!” …… “老父母,学生刘家谟乃本县童生,那日购盐之时便被此人尾随,喝完茶见他在店中,所以便匆匆离开!” “错了,错了,童生老爷,老汉没有尾随你,我只是听人说有免费粗茶,所以才过去讨茶解渴!” “老父母,学生乃读圣人书、行圣人道之人,今竟遭如此污蔑,学生名节受损,还望严惩这个刁民!” …… 肖知县在传召证人和当事人刘家谟上堂后,又是望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黎光明,当即重重地一拍惊堂木宣判道:“经本县查明,本县童生刘家谟购盐到茶馆离开之时,遭胡大牛抢盐伤人,依大明律当处徒期三年,特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退堂!” “冤枉啊!老汉真的是来京山县买盐的,此次真是误会啊!”胡大牛听到这个判决,当即跌坐在地道。 王越一直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旁听,当看到胡大牛被打完板子拖下去的时候,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即便是在军旅之中,那亦得将对与错讲得清清楚楚,哪像现在如此颠倒是非黑白。 一个辛辛苦苦耕作一年用粮食换点银钱风餐露宿过来买盐,结果买的盐被人偷了不说,而今还要遭受此等冤枉。 “徐大人,王公,下官刚刚让下人备了薄席,还请两位赏脸到后宅用餐?”肖知县从堂上走下来,显得十分讨好地道。 黎光明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端着胜利者的姿态望向王越。 跟王越光彩的履历相比,自己的仕途简直不值一提,只是能笑到最后才是最开心的。 尽管自己因参与党争而一度被治罪,但最终还是以顺德知府致仕,反观王越现在谪居安陆,而且在朝野上下都没有半点人脉资源。 作诗怨望,这种罪名原本就很牵强,结果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替他说话,而今新君登基亦没有对他进行赦免。 虽然自己的境遇远远不如王越,但若是论到做官的话,自己比王越要强上一百倍。 “不必了,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王越自然不可能跟这种人坐到一起,当即起身告辞道。 黎光明看到王越如此不识抬举,便是冷哼一声道:“咱们两人同朝为官,为了区区一草民而伤了咱们两人的和气,这般当真值得吗?” “老夫为的是公义!”王越有着自己的原则,当即便表明立场道。 肖知县看到两人又产生了摩擦,不由得又缩了缩自己的脑袋。 黎光明的心里同样不愤,便为自己鸣不平地道:“公义?若这个世道当真有这么多公义的话,为何老夫才情明明不弱于你,结果你封爵拜将军,而老夫最后才捞得区区一知府?” “老夫心中有朝廷有百姓,你今如此戕害百姓,可真不怕报应吗?”王越自然不认同黎光明的逻辑,便是进行质问道。 黎光明望着被自己激怒的王越,显得十分轻蔑地道:“报应?就凭你吗?你而今不过一白身,拿什么来负责公义!” 正是这时,一个牢头急匆匆地跑过来汇报道:“不好了,胡……胡大牛!” “胡大牛怎么了?”王越看到牢头慌张的模样,不由得紧张地询问道。 牢头咽了咽吐沫,指着县狱的方向道:“他……他刚刚不愿意接受输粟赎罪,结果一头撞死了!” 撞死了? 肖知县听到这个结果,当即便是傻眼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京山风波3 县狱外立着一块石碑,却见上面写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而刚刚还在公堂上替为自己辩解的胡大牛已经撞死在石碑前。 胡大牛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那张脸比黄土还要深沉,双手满是老茧,头发已经花白,只是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 王越看到死在石柱下的胡大牛,看到这个以干活快而洋洋自得的老实庄稼人,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喷涌而出。 明明大家都身处在一个太平时期,结果一个如此纯朴的人竟然就这般死了,带着满腹的冤屈离世。 这并不是他所追求的世道,亦不是他率领北边将士想要守护的世道,华夏的世道不该是这般模样。 黎光明跟肖知县一起过来,只是看到王越竟然为一介草民痛哭,对这个叛离文官集团的人更是鄙夷。 “死……死了?这……这该如何是好?”肖知县看到胡大牛果真撞死在石碑下,亦是慌了神地喃喃道。 黎光明对这种事情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对着肖知县淡淡地道:“你此案是据实而判,这个刁民羞愤难当,又不愿输粟赎罪,故而自寻短见,与你又有何干系?咱们湖广新任的臬台跟老夫有交情,你如实上奏按察司,老夫保你无恙!” “对……对,下官如实上报!”肖知县回过神来,当即连忙点头地道。 天空显得越发的阴沉,似乎就要下雨一般。 王越跪在胡大牛的尸体边上,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如实?这是哪门子的实情,你们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那些旁听的百姓或许通通都被蒙在鼓里,但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甚至盐行和茶馆掌柜的伪证正是黎光明所为。 现在逼得胡大牛撞石而死,这两个人竟然一点自责之心都没有,竟然在这里迅速制定推卸责任的方案。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简直不知所谓!肖知县,今日撞了晦气,你的酒席撤了,咱们两人改日再聚!”黎光明发现王越活该被文官集团排挤,当即袖手离开道。 肖知县原本想要送黎光明,但看到尸体还在这里需要处理,便是谄媚地拱手道:“黎大人,请慢走!” 一县之地没有进士官还好些,但如果有了在官场吃得开的退休官员,他们这些知县当真只能是夹着尾巴做人。 黎光明大步走出县衙大门,门前已经有一顶轿子在等候,对匆匆迎面走来的两个年轻人蹙了蹙眉头。 管家迎上前来,同时汇报一个好消息道:“老爷,城东的曹公子昨晚在赌坊输了精光,刚刚表示愿意将家中的百亩田产卖给我们!” “这些事情不需要跟老夫说,省得别人错以为老夫钟爱兼并田产!”黎光明瞥了一眼管家,显得有所不满地告诫道。 “是,是,老仆失言!”管家上前掀开轿帘,便连连认错地道。 黎光明正准备上轿回宅,突然听到街道的南边有动静,不由得扭头望过去,便是见到了滚滚烟灰。 一帮人策马而来,行人莫不是纷纷避让。 虽然京山县由于卖低价盐,所以周围地区的百姓纷纷涌来这一座城,但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阵仗。 黎光明不认为肖知县能吸引来什么贵人,故而心里便多了一份期盼,当看到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官员之时,脸上当即浮现了灿烂的笑容。 吁! 领头的三品官员注意到站在轿子前的黎光明,待到近处便勒紧了缰绳,两个前蹄随即轻轻地扬起。 “臬台大人,你若不先修书一封知会,要是得知您前来京山视察,下官必让人洒水十里相迎!”黎光明看到来人正是新任的按察使杨继宗,当即热情地迎上前道。 杨继宗看到黎光明亦是松了一口气,亦是十分开心地道:“光亨贤弟,你今在京山城,为兄便可心安矣!” “此话怎讲?”黎光明对杨继宗的突然造访原本就有所不解,而今更是困惑地道。 杨继宗知道黎光明善于逢迎,而今又是在黎光明的地盘,像是看破一切般地道:“王公至此,汝定已盛情款待,不知可是安顿家中?” “你来找王越?”黎光明的眼睛一瞪道。 杨继宗亦是愣了一下,便反问道:“不然呢?” 每个官员都有不同的故事,而杨继宗的故事同样十分精彩。 杨继宗出生于山西阳城,只是此时的杨氏一族还不是阳城四大望族之一,仅仅是一个因贩盐而摆脱农耕的普通小宗族。 天顺元年进士,嘉兴府担任知府期间为官清廉,后因两件事而声名大躁。 第一件是御史孔儒突然闯进嘉兴府衙后宅,打开杨继宗的箱筐察看,结果里面仅仅只有几件旧衣服。 第二件是杨继察进京叙职,成化帝问汪直:“朝觐官中谁廉洁?”,汪直回签说:“天下不爱钱的,只有杨继宗一人”。 正是汪直的这一句话,杨继宗得到了“成化年间明朝天下第一清官”的称号,毅然成为了清流的重要成员。 嘉兴知府九年任满,杨继宗被破格升为浙江按察使,后巡抚顺天期间矛头直指宦官诸多弊病,更是上疏请求成化帝召回出镇太监,故而被成化帝贬云南副使。 朱祐樘继位,杨继宗当即便得到吏部的提拔,从偏远的云南升回湖广,而今出任正三品的湖广按察使。 “王公在县衙里面!”黎光明得知这位前程似锦的官员并非是来京山跟自己叙旧,便失望地指着县衙大门道。 杨继宗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身后的随员,显得意气风发地走进了京山县衙。 咦? 黎光明正要跟着进去,结果看到杨继宗后面跟着一众身穿斗鱼服的锦衣卫,不由得困惑地打量着这一行人。 “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臬台大人治罪!”肖知县得知杨继宗前来,便是急匆匆地迎了出来跪礼道。 “王公,本官寻你好苦啊!”杨继宗看到那边的王越,当即便热情地打招呼道。 原本他已经到了结屋山岩下寻找王越,得知王越竟然来到京山县,当即带着从京城下来的锦衣卫一起前来,而今终于是见到了王越本人。 王煜和胡军已经办事归来,王煜将一个如铜虎钮镇纸递给了王越,而胡军则是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爷爷痛哭。 王越接过那方镇纸,心中的悲意更甚,只是看到身穿三品官服的杨继宗出现在这里,便是不由得困惑地打量这个大明第一清官。 “王公,这是按察司使日前接到朝廷颁下来的除罪文书,因本官刚刚到任差点误了您的要事,还请恕罪!”杨继宗将免除公函拿出来递给王越,便是郑重地道歉道。 啊?除罪? 黎光明听到王越毅然得到朝廷除罪,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既然朝廷已经将王越除罪,那么王越不仅不需要再谪居安陆,而且还有可能得到朝廷的重新任命。 当然,这其实仅仅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可能,但王越早已经被排挤到文官集团之外,而今天子又是一个善于纳谏的好君王。 “王大人,听旨!”锦衣卫头领陆松走上前,举起手中的圣旨道。 杨继宗并不晓得这份圣旨的内容。此次说是给王越传送除罪文书,但其实是替这帮从京城下来的锦衣卫引路的,同时想知道王越会被朝廷如何任命。 “罪臣王越恭请圣安!”王越隐隐猜测自己要被重用,便跪在地上道。 陆松答了一句,而后展开圣旨念道:“圣躬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在东宫之时,便听先帝曰:越在大同则大同安,越在延绥则延绥安,越在宁夏则宁夏安……今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特命尔督同两淮巡盐御史并运司官亲历各场,查盘清理……赐王命旗牌,除三品奏请,其余就便拏问如律,钦此!”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总理盐政? 不说黎光明和肖知县,哪怕湖广按察司杨继宗都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王越竟然被新君委以如此重任。 且不说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货真价实的正三品京官,而整治盐政关系着大明第二大的税种收入,王越比被贬之前还要显赫了。 “臣王越领旨谢恩!”王越早前做个自己会被新君重起的梦,不想真的成为了现实,便饱含热泪地领旨道。 原本他对政势的欲望越来越淡,但经历此间的种种,他意识到华夏最可怕的敌人或许不在北边,而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官绅阶层中。 “王大人,恭贺高升!”杨继宗原本对升回湖广按察使还十分满意,但看到王越一步便重返朝堂之上,亦是带着嫉妒的心理恭贺道。 肖知县发现王越望向自己,当即是满脸的谄笑。 只恨自己此次是有眼无珠,竟然不懂得巴结这个谪居之人。 若是能抱上这根粗大腿,再不济亦能捞个同知、知府,而不是要在京山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熬到退休。 “笔来!”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机灵的书吏匆匆送上随身携带的笔。 王越现在已经得到了皇恩,摇身一变成为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对这世间的不公不再是力不从心,更不会有公义而不能伸张了。 此刻他的气血上涌,胸中的意气宛如喷涌的泉水般,持笔来到旁边的那面白墙上,当即刷刷地写下一首诗。 《赠胡大牛诗》 谪居古郢两年多,往事伤心无奈何。 正是秋收欢乐事,不知盐政已成虎。 可怜贫家欲食盐,百里之地信作闲。 今日皇恩突然至,老迈持刀再少年。 …… 诗成,掷笔,升堂。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京山风波4 京山县城并不大,县衙所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胡大牛撞石死了?怎么会这样?” “你们摸摸良心说,你们当真猜不到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吗?” “读书人又怎么样?这些人咱们京山县有多少恶事便是读书人干的!” …… 城中的百姓得知胡大牛撞死亦是唏嘘不已,尽管案子是肖知县老爷按照章程进行判处,但大家心里却早有了答案。 盐行掌柜和茶馆掌柜的证词看似天衣无缝,但京山城只是一个屁大点的地方,很多事情根本无法逃过群众的眼睛。 且不说大家早已经清楚刘家谟是什么样的人,单从胡大牛的言行举止来看,人家怎么可能风餐露宿前来京山城众目睽睽之下抢盐伤人呢? 只是这便是如今的世道,即便他们真的亲眼看到了真相,亦得乖乖地闭上嘴巴,只能看着黎光明和肖知县如何上演一出颠倒是非黑白的荒唐大戏。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陛下降旨了,陛下降旨了!” 正当京山城的百姓还在为胡大牛的死亡伤感之时,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突然像得了失心疯般地大喊大叫地道。 “陛下刚刚下旨复起王公了!” “王公被陛下任命为钦差,说是要王公治盐!” “老天有眼,陛下圣明,王公这种好官终于得到重用了!” …… 初时大家还一头雾水,但得知王越被陛下任命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总理盐政之时,顿时觉得天空的阴云都像是要消散开来一般。 虽然对王越都十分陌生,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位替大明守护边疆的大将军,单是这个功绩便足以让他们敬重。 此次王越为胡大牛前来京山城,虽然最终未能替胡大牛争取到公道,但这个有情有义的举动赢得大家的更大好感。 现在得知王越被朝廷重用,而且还是要处理这害人匪浅的盐政,当即纷纷叫好起来。 “王公要升堂重审胡大牛的案子,咱们快过去听审吧!” 消息是接踵而至,当得知王越要开堂重审胡大牛的案子,大家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纷纷赶往京山县衙。 “这里的人真多!” “县衙大院中容不下了,都回去吧!” “咱们不走,哪怕在这里听着也好,我要看王公还胡大牛公道!” …… 京山城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很多稍微落后的百姓压根进不了县衙,只是他们并不愿意离开,而是选择留在县衙门前广场探听里面的消息。 天空的阴云正在变薄,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片乳白。 京山县衙如期升堂,重审胡大牛的案子。 事情发生了一点小插曲,王越原本想要亲审此案,但按察使杨继宗表态道:“钦差大人,要不将此案交由下官来审吧?” 王越考虑到自己身份有逾越的嫌疑,加上自己替胡大牛平冤的说服力确实要差一些,便同意交由杨继宗来审。 倒亦不需要担心杨继宗徇私,且不说自己就在旁边看着,杨继宗的官声亦算是响彻大明,这一点官员操守还是有的。 黎光明听到是由杨继宗来主审,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同时给慌慌张张的肖知县递去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原以为王越永远都没有机会复起,但没想到竟然给陛下如此重用。 现在得到皇恩的王越毅然像是一座高山,即便他是京山县的地头蛇,亦得乖乖地向王越匍匐在地。 “升堂!” 身穿三品官服的杨继宗端坐在公堂上,整个人彰显着官员的那份威严,握起惊堂木便重重一拍道。 “威——武” 公堂两排手持水火长棍的皂班衙差用棍的一末端捣向面前的青砖,嘴里配合地一起喊着威武之声。 刚刚胡大牛案子的人证再度被传唤到公堂之上,但现在形势已经不太相同。 王越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旁听,后面站着四名威风凛凛的锦衣卫,看到出现的两个证人眼睛难掩那一份杀意。 虽然胡大牛的死不能全归咎于这两个人证,但正是他们的伪证才让胡大牛蒙罪,进而胡大牛被迫以撞石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 杨继宗按照审案的流程再次询问了一遍,只是发现肖知县的判法似乎并无不妥,便带着几分困惑地扭头望向旁边坐着的王越。 王越自然知道不能指望杨继宗审出案件真相,便递向自己孙子一个眼色。 王煜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当即对跪在堂中的八字胡掌柜询问道:“赵掌柜,你的店里明明只有两个小二,但为何有四把秤呢?” “王公子,你不通商贾之道,所以才有此疑惑!这做买卖要考虑方方面面,万一其中一把秤坏了,那么就要关门停业了吗?再说了,若到了年关之时,买盐之人势必增多,那时我亦好亲自上阵,所以备着多两把秤便可防患于未然!”赵掌柜显得像模像样地解释道。 堂下的百姓初时亦觉得多备两把秤有些古怪,但听着赵掌柜如此解释,又觉得这种做是合情合理。 “本公子确实不通商贾之道,但却能看出你并非良善!”王煜的目光落在赵掌柜身上,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旁听的黎光明当即表示不满地道:“王公子,你虽是钦差大人的嫡孙,但无凭无据岂可如此冤枉我家盐行的掌柜呢?” “王公子,你岂可如此冤枉小人!”赵掌柜得到黎光明的庇护,亦是显得满腔委屈地道。 王越的眉头微微蹙起,发现这个案子比想象中要棘手。 尽管自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钦差,但若是无凭无据处置这些人的话,必定会被整个文官集团趁机收拾。 或许黎光明早已经看破这一点,知道只要不落下把柄的话,自己即便是高高在上的钦差亦是拿他无可奈何。 “本公子是不是冤枉于他,差人将店里的秤带来一验便知!”王煜自然不会进行道歉认错,当即表明态度地道。 杨继宗不明白王煜在唱哪一出,但看到王越并没有哼声,当即对手下大手一挥道:“速去将盐行的四把秤通通带来!” 两地离得并不远,仅是片刻,那个随行人员便气吁喘喘地将四把秤带回了公堂之上。 杨继宗当堂让人对四把秤进行查检,结果发现事情果真如王煜所说,其中两把秤确实是被赵掌柜做了手脚。 “我说早前怎么盐少了,敢情是克扣了啊!” “这个赵扒皮,我就说他不会这般好心便宜卖给我!” “我倒从来没有跟他讨价还价,买的盐确实是足称的!” …… 堂下围观的百姓看到果然有两把秤动了手脚,想到自己吃了暗亏,当即纷纷对堂中的赵掌柜进行指责道。 “即便盐行的秤有了问题,那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商人自古图利,故太祖以商居末,此事跟案情毫无关系!”黎光明亦是没有想到赵掌柜中饱私囊,但仍旧进行庇护地道。 王煜并没有搭理黎光明,走到赵掌柜的面前进行询问道:“赵掌柜,不知你跟刘家谟可有私怨?” “没有!”赵掌柜当即很肯定地摇头道。 刘家谟已经被叫到公堂之上,面对王煜的问题,同样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 王煜向肖知县讨要那包产生纷争的盐,便指着跪在地上的赵掌柜道:“商人图利不假,这个赵掌柜更是奸商之典范。据本公子走访得知,凡是给足银两或有身份之人前来买盐,他都会让店小二用正常的秤售卖。只是遇上讲价之人,他便会从中使诈,用另一称短斤少两的秤售卖!”顿了顿,他扬起手中的盐对黎光明道:“黎大人,刘家谟是京山县的童生,又是你的学生!若刘家谟拿的是足银前去你家盐行交易,敢问赵掌柜会不会克扣于他,又敢不敢克扣呢?” 黎光明面沉似水并不吭声,飘忽的目光意识到问题摆离自己的控制,便是思索着如何做到全身而退。 “按着刚刚的供状,胡大牛当时给的是二百四十文钱,所以当时是不给足额!若是此盐当真不足称,便证明刘家谟撒谎,此盐并非是他所买!”杨继宗重新梳理胡大牛的案件,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王煜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扬起手中的盐袋道:“臬台大人,你只需要差人查验这盐是否足称,便可以此盐究竟是何人所买,又是何人在这公堂之上公然作伪证冤屈好人!” 听到这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跪在堂中的刘家谟和赵掌柜顿时是瑟瑟发抖,连同旁边的肖知县都大汗淋漓。 王煜看到赵掌柜想要开口,便是淡淡地询问道:“赵掌柜,莫非你又想要翻供?你跟刘家谟有私怨,所以出售给刘家谟的盐是经扣克的吗?” 赵掌柜感受到周围凌厉的目光,当即吓得连连摇头否认。 “且慢,即便证明这袋盐缺斤少两,又如何能证实胡大牛拿着二百四十文钱买盐而遭到克扣,他早前可是声称自己携带二百五十文钱前来京山县!”黎光明是深谙审讯之道,当即便进行制止道。 一直不哼声的王越轻叹一声,显得语出惊人地道:“因为那十文钱在老夫这里!”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京山风波5 堂中的人听到王越的话后,纷纷不解地望向这位钦差大人,不明白胡大牛的十文钱怎么就到了王越手里。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王越将一个铜虎纽般的镇纸拿出来苦涩地道:“老夫平生好作诗!那日胡大牛问老夫因何不作诗,老夫戏言今天下之风大,家中已无镇纸可用,而新作又恐吹落至奸人之手。不承想,胡大牛竟然将此事当真,故而给老夫花十文钱买了这个镇纸!” 明明他对胡大牛并没有什么恩惠,而胡大牛家中贫寒,结果胡大牛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山县竟然还想着买一方镇纸给他。 “臬台大人,我已经询问过京山城文房店的掌柜,他已经证明了此事,今已在堂下等待传唤!”王煜心里亦是暗叹一声,便对杨继宗施礼道。 杨继宗打量着这位相貌堂堂、能说会道的王公子,便轻轻地点头道:“传文房店掌柜上堂!” “小人乃京山文房店掌柜江诚,小人刚刚已经过去辨认过尸身,那人确实来到店中购得一方镇纸!”江掌柜来到堂上,当即说明事情的原委道。 刘家谟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指出破绽道:“臬台大人,他撒谎,定然是受人指使作伪证!这种镇纸在京山岂能值得十文钱之多,这番话的用意,更不明白怎么就扯上陛下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京山风波6 轰隆! 灰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当即将在场的众人惊得一哆嗦。 “若无他事,小吏先行告退了!”老吏看到自己的事情已经完毕,当即拱手告退道。 陆松突然走向堂中,一把揪住老吏的袖子道:“这个老吏的手脚不干净,刚刚他对秤动了手脚!”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放手!你放手!”老吏被陆松突然一抓,当即便慌忙进行挣扎地道。 咦? 众人原本还觉得陆松的举动过于粗暴,只是突然看到老吏的袖口落下一物,这才让大家察觉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吏果真有问题。 杨继宗的随行师爷上前捡起,脸色顿时大变地道:“东翁,这个老吏果真动了手脚,请看这个!” 王煜看到竟然是一小块慈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不是陛下派下来护卫自己爷爷的锦衣卫眼睛毒辣,即便爷爷跟杨继宗在堂上,亦是给这个奸狡的老吏给戏耍了。 黎光明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今日当真是犯“天命”。 “小吏糊涂,这……这都是知县老爷指使小的这么干的!”老吏看到事情败露,当即跪在地上供出肖知县道。 肖知县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梁,那个模样要多冤枉便有多冤枉。 “来人,将他们两个给本官先拿下,待会再行清算!”杨继宗接过师爷递上来的慈石,显得恼羞成怒地道。 虽然肖知县是大喊冤枉,但仍是被按察司的随行人员直接抓了起来。 王越看到那块磁石,亦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一直听说“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但今日一见,才明白这话是半点不掺假,亦是对揪出老吏的陆松感激地道:“陆百户,幸得你窥得此中破绽,本官谢过了!” “卑职刚刚已经说了,此乃幸得陛下临行前的提点!”陆松并不领功,而是朝着北京城的方向郑重拱手道。 王越不由得望向北边,亦是想要见一见这位重新重用自己的新君,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处事不可自决。 堂下的百姓看到竟然是老吏使诈,当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些世代盘踞京山县的吏员比肖知县还要可恶一百倍。 杨继宗同样感受到地方上人员上的错踪复杂,自然不敢再用京山县衙的人,便让自己的随行师爷亲自称盐。 果然如大家所猜测的那般,这包盐跟着问题秤是分毫不差,证明这把盐确确实实是属于胡大牛所购之盐。 杨继宗望向跪在堂中的刘家谟,当即一拍惊堂木沉声质问道:“刘家谟,你还不给本官如实交代吗?” “学生认罪,请臬台大人念在学生初犯,从轻发落!”刘家谟的身子已经是抖如筛糠,当即选择认罪求饶道。 “初犯?那是以前无人敢治!” “此次将人逼死了,如何还能轻饶!” “真是给咱们京山丢脸,竟然出了如此的斯文败类!” …… 堂下的百姓看到刘家谟终于招供,却是没有谁同情这个京山县的童生,便纷纷进行指责道。 “小人是被猪油蒙了心,此次是收了刘家谟的银子,所以才帮他做了伪证!”盐行的赵掌柜看到杨继宗望向自己,亦是进行求饶地道。 “小的亦是收了刘家谟的银子,所以才帮他做了伪证,还请大人法外开恩啊!”茶馆的掌柜看到同伙已经招认,当即亦是进行认罪求饶道。 杨继宗看到案情已经真相大白,便重重拍下惊堂木道:“你们可知!正是由于你们两人的伪证,正是因为你刘家谟的贪念,却是将胡大牛给逼死了?” 堂下百姓听到这话,亦是唏嘘不已。 “小人只是贪财,还请按察使大人法外开恩啊!”两位掌柜不想担上人命案,当即连连叩头求饶地道。 王煜看到这两位掌柜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刘家谟身上,而一声不吭的刘家谟已然是要独自扛下罪名,不由得蹙起眉头望向黎光明。 虽然手里没有实据,但他十分断定黎光明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偏偏地,从目前所掌握到的证据来看,压根无法将罪名扣到黎光明的头上。 杨继宗看到三人都已经招认,心里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便让三人分别签字画押。 至此,案情已经变得十分明朗。胡大牛前来京山县买盐,结果在茶馆喝茶之时被京山县童生刘家谟顺手牵羊偷盐,结果被发现盗盐的胡大牛打伤。 刘家谟为防担责,故而收买了盐行和茶馆两名掌柜,在肖知县开审之时颠倒是非黑白,进而诬蔑胡大牛抢盐伤人,导致胡大牛最后不愿输粟赎罪撞死。 杨继宗看到三张供词无误,当即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道:“将此三人收监!此中案情复杂,明日再升堂宣判,退堂!” 刘家谟三人垂头丧气地被带走,只是在离开之时,都是忍不住望一眼黎光明。 黎光明一直敛着脸坐在椅子上,直到刘家谟等三人离开,脸上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三人真是罪有应得!” “我怎么觉得还有一个呢?” “嘘!小声点,能有现在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 堂下的百姓看到杨继宗宣布退堂,亦是只能乖乖地被县衙的恶吏驱离,尽管有些人对没有惩处黎光明感到失望,但一些有年纪的人知道这个结果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钦差大人,胡大牛的事情着实令人惋惜,而今亦算是替胡大牛讨回公道了!”杨继宗走下堂来,显得十分惋惜地道。 王越看着手中的镇纸,心里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且不说这一份正义掺着水分,哪怕真是迟来的正义终究是迟到了,而胡大牛已经是人死不能复生。 这个世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到真正的公正无私呢? “既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下官刚刚已经让手下在府上备了一桌酒席,还请钦差大人和臬台大人赏脸前往!”黎光明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当即热情地邀请道。 杨继宗是一个念旧情之人,何况黎光明的同年徐溥对自己有提携之恩,便对王越发出邀请地道:“钦差大人,咱们要不要先坐下来叙一叙!” “臬台大人,你的案子既然已经处理完了,那么便轮到本钦差办案了!”王越自然不可能前往黎光明家中作客,却是对杨继宗语出惊人地道。 杨继宗显得十分的不解地望向王越,却是不明白这里还能有什么样的案子。 王煜同样是愣了一下,亦是不明白自己爷爷要唱哪一出。 “钦差大人,莫非以为胡大牛的案子跟下官有关不成?下官跟胡大牛无冤无仇,此次皆是受恶徒诓骗,否则下官都不会来此旁听,还在两位大人面前当真是失了脸面!”黎光明对早已经给自己留了后路,当即摘清自己道。 王越知道很难通过胡大牛的案子追究到黎光明这种老狐狸身上,都说“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其实官员未尝又不是“官滑如油”呢? 噼里啪啦…… 阴暗的天空终究还是迎来了一场秋雨,这场秋雨的雨势并不小,似乎想要将这座充满罪恶的京山城冲洗干净一般。 王越望着外面的雨幕,显得有感而发地道:“本钦差初来之时,便问过肖知县一个问题,为何京山的盐要比安陆便宜这么多?肖知县当时的答复是他治理有方,但今观肖知县不过是一个糊涂知县罢了,又怎么可能掌握得了京山这个藏龙卧虎之地。相似的问题,盐行的赵掌柜一直声称自己是一个心善之人,但经过胡大牛的案子,分明就是一个贪婪奸诈的商人,至于黎大人嘛,呵呵!” “钦差大人,你这‘呵呵’是何意?”黎光明的眉头微蹙,完全不明白这位钦差大人唱哪一出地道。 王越扭头望向黎光明,突然眼睛一凛地道:“黎大人,本钦差亦想听一听你的回答,为何京山县的盐要比安陆州的盐便宜一百五十文钱?” 轰隆! 天际闪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后,一个轰彻整个京山县的惊雷传来。 黎光明吓得瞬间变了脸色,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王越仿佛直击人心的两道目光。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血灾降临 京城的阳光明媚,整座紫禁城正沐浴在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中。 “松下问童生,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朝堂如此,内廷亦是如此,争来争去求的无非功名利禄,他们都做不到杂家这般淡泊名利!” 身穿御赐蟒袍的怀恩躺在庭院中的竹椅晒太阳,经过几天风寒的折磨已然是对人生有新的感悟,正在文绉绉地发出感慨道。 只是此时他是司礼监掌印,内廷的徒子徒孙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而今更是有着小太监和宫女伺候。 “老祖宗,这是刚刚从淮南送来的橘子,您尝尝!大家都说老祖宗您智比孔明、贤若谢安,若是年轻人参加科举定是状元之才!”魏彬将剥好的橘子送到怀恩的嘴边,接着油嘴滑舌地讨好道。 怀恩的嘴巴微微一张,便品尝一块清甜的橘子道:“状元倒是说不准,但若杂家入朝,必是能成为一代贤臣!不过现在倒亦不算太差,自古宦官被朝野视为毒瘤,但如今满朝大臣提到杂家,谁人不晓杂家是明辩是非之人,当得起大明朝以来第一贤监!” “老祖宗的名声响彻朝野,可以说是当朝第一,乃吾辈之楷模也!”魏彬继续剥着橘子,继续进行恭敬地道。 怀恩将嘴里的橘核吐到旁边宫女手持的碟子上,显得谈兴正浓地道:“就拿这橘子来说,为何南边的橘到北边便成了枳呢?这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你们小一辈都要跟梁芳、郭镛之流离得远些,他们是读书少,所以只懂得如何讨好陛下。只是咱们内廷得向外朝学习,忠言逆耳方是良药,陛下不对咱们要劝谏,治理的事情还得依仗熟读圣贤书的清流文官!” “老祖宗,这治理天下不是理应由陛下主政的吗?”魏彬不由得愣了一下,便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怀恩的脑海浮现起那个遇事优柔寡断的少年郎,嘴角微微上扬地道:“陛下垂拱而治即可!这天下事当任贤臣治理,万安之流当除之!” “老祖宗,听说皇上不同意增加阁臣,恐怕还是要一直沿用万安担任首辅!”魏彬将一块橘子送到怀恩的嘴边,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怀恩吃到这一块酸橘,顿时整张脸扭曲起来,当即便全吐了出来。只是宫女刚刚走神,结果酸橘落到了地上。 “公公饶命!”宫女深知怀恩是阴狠之人,便是急忙跪下求饶道。 身后的两个太监望了一眼脸无表情的怀恩,却是知道怀恩是要惩治这出了差错的宫女,便是上前将宫女拖走。 魏彬呆在怀恩已经有些时日,却是知道这个圣贤书不离嘴的读书人,对握着史笔的文官确实很亲和,但对手底下的宫女和太监是心狠手辣。 怀恩让人叫另一名宫女过来侍候,旋即显得胸有成竹地道:“你们永远只能看到台面上的事情,但台下发生什么事情,你们这些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魏彬,你等着瞧便是,这朝堂很快便会变天了!” 此时此刻,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团阴云,似乎正在印记怀恩的话。 一个小太监正好从外面进来,传召怀恩即刻前往乾清宫面圣。 “魏彬,快,快扶杂家前往乾清宫!”怀恩知道自己的布局已经成功,当即便兴奋地伸出一只手道。 魏彬放下橘子急忙上前搀扶,看到陛下破天荒般地主动召见怀恩,隐隐间觉察到这个事情确实是大有文章。 乾清宫东暖阁,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便服的朱祐樘正在处理政务,只是看到六部的回函和一些京城官员的奏疏,那张稚嫩的脸敛着,心中已经燃起熊熊怒火。 跟新婚夫妻相似,君与臣同样存在蜜月期。 好梦易醒,而今自己登基即将满月,双方的毛病都慢慢显露出来。 由于他并没有如清流所幻想那般除掉以万安为首的媚党,而且还执意重用刑部尚书杜铭和吏部尚书李裕,加上至今都没有恢复日讲和经筵,致使现在君臣关系走向破裂。 郭镛提出要选秀填充后宫,结果这个提议即刻遭到以礼部尚书周谟洪为首的官员强烈反对,主要是以先帝没有下葬为由阻止此事。 朱祐樘主动提出要开恩科,亦是遭到徐溥为首官员的反对,此次的理由有“大明冗官已久,不宜再设恩科”、“三年为优,三百再择滥竽充数”、“大祖恩科之训犹在眼前,恩科多事端不利于朝”等,纷纷上疏阻止此提案。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蠢人,而今看到这些官员论调渐渐趋于一致,便知道这帮官员已经开始抱团对付皇权了。 虽然皇权是要凌驾在一切之上,但历朝历代的官权都不容轻视,不然从古至今亦不会出现这么多变革失败的案例,甚至都没有真正变革成功的好样本。 “陛下,这是从湖广刚刚送上来的奏疏!”郭镛领着两个小太监过来,将一摞奏疏放到书桌恭敬地道。 朱祐樘看着又是厚厚的一叠奏疏,不由得暗叹一声。 世人都羡慕皇帝好,但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你才会知道皇帝的工作真的是没完没了。 “陛下,不知因何事传召老奴呢?”怀恩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双小眼睛正在暗暗窥探朱祐樘地道。 朱祐樘的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这个满脸奸相的老太监,跟着那帮文官真的是一丘之貉,便是拿起旁边的一本书道:“朕在书室发现万阁老献给先帝的一个小篓,你可知此事?可曾记得里面装着何物?” “奴婢离开先帝已有数年,并不知晓万安赠小篓一事,但万安确实有向皇上献书的习惯,这书可是从小篓中所得?”怀恩的心里一阵暗喜,却是乔装不知地道。 朱祐樘看着书的封面念出书名,显得十分鄙夷地道:“京城秘事!如此不堪入目之物,朕亦不忍再提,不愿多瞧,不想万安并非君子!”。 怀恩正想要明知故问地提及是否是房中术,结果朱祐樘率先开口道:“怀恩,今朝臣纷纷上疏弹劾万阁老,你深知朝中的形势,却不知对万阁老此人如何看待呢?” “万阁老投先帝所好,方得重用!只是其才能不及刘吉,贤名不足徐溥十一,故奴婢认为万阁老实非良相!”怀恩突然被这么一问,当即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其实现在不需要他再添油加醋了,这位新君终究从小接受儒学,又是一个极为崇尚君子之风的人。现在万安被自己如此栽赃,万安注定是要被这位新君踢出朝堂。 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像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道:“朕并非能言善道之君,只是万安献给先帝的书册非君子所为!你将这些弹劾万阁老的奏疏送过去读给他听,同时跟他说向先帝献书之事朕已知晓,问他此事一经公开可敢留于朝堂乎?” “奴婢遵旨!”怀恩看到事情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便暗自得意地拱手领命道。 朱祐樘看着怀恩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小篓,心里不由得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但随着一团乌云从东边飘来,这团乌云像是给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泼了一盆水般,瞬间便失了一些颜色。 文渊阁,整座紫禁城唯一采用黑色琉璃瓦的建筑物,原本作为藏书阁楼的功效已经淡化,而今毅然成为大明王朝的中枢机构。 一个身穿蟒袍的老头正伏身在案前,满脸已经是老年斑,雪白的眉毛很长,那双眼睛亦是变得浑浊起来。 不论你是高高在上的帝国首辅,还是田间劳作的贫苦农民,岁月都在公平地摧残所有人,不曾遗忘任何一人。 万安面对着来自两京十三省的奏疏,正是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意见写在一张纸条上,而后将纸条粘在奏疏上面,这便是内阁的票拟工作。 “老爷,您要不要先歇一歇呢?”一个仆人送来茶水,显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当今圣上不好糊弄,要歇亦得等下衙再回家歇了!”万安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便继续票拟奏疏道。 尽管他一直被世人戏称草包阁老,但这不过是政敌攻击自己的手段罢了。 这些人亦不想想,自己可是地地道道的词臣出身,成化五年便开始接触阁事,担任首辅已经十年之久。 自己或许不是政治斗争的好手,但论到处理大明王朝的政务,纵观满朝文臣无一人能在自己之上。 其实他知道皇上之所以没有撤掉他,除了需要自己跟朝堂其他势力处于平衡状态外,正是看中他处理地方政务的这一份经验和能力。 仆人正要离开,结果看到进来的怀恩便热情相迎道:“怀公公,您怎么来了?” “皇上口谕!”怀恩压根不正眼瞧万安的仆人,显得趾高气昂地道。 万安顿时一激灵,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急忙向怀恩行礼道:“恭请圣安!” “圣躬安!陛下已知你献书给先帝之事,若此事一经公开,汝可敢留于朝堂乎?”怀恩的嘴角微微上扬,便直接传达旨意道。 万安的眉头不由得蹙起,心道:为何不敢,同时缓缓地点头道:“臣给先帝献过几次书,不知指的是哪一次呢?” “万阁老,自然是最不堪的那一次,你真要进行挑破不成?”怀恩知道这位媚臣的黑历史不少,便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万安不由得一阵心虚,毕竟有些书的内容确实不宜公开,当即便主动认错道:“臣知错矣,请陛下宽恕!” 怀恩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发现这个老家伙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只是好在事情已经由不由万安装糊涂了。 魏彬跟着怀恩过来,当即心领神会地取出一份弹劾的奏疏念道:“吏科都给事中宋琮谨奏:为感天恩,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专权贼臣以清朝政,以绝贪赎之患事……” “臣知错矣,请陛下宽恕!”万安没有想到徐溥的人竟然还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便诚惶诚恐地道。 怀恩发现这个人还不打算辞官离开,便咬牙地命令道:“再读!” 魏彬又抽出一份奏疏,便是进行念道:“臣兵科都给事中张善吉谨奏:臣观大学士万安窃权乱政,误国殃民,乃新朝第一祸害也……” “臣知错矣,请陛下宽恕!”万安没有想到刘吉的人都要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便是暗暗咬牙地表态道。 外面的天空越来越昏暗,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文渊阁的首辅值房内,一直不断传出朗诵奏疏的声音。 次辅刘吉同样呆在自己值房处理票拟工作,只是听着隔壁迟迟没有结果,最终忍不住走出自己值房蹲起隔壁的墙角。 若是如同计划一般顺利的话,今天便是万安离朝之日,而他苦苦等待十年之久的首辅宝座就在眼前了。 只是,事情真如自己所愿吗? “臣知错矣,请陛下宽恕!”万安发现这些人的弹劾越来越没新意,故而还是选择认错地道。 怀恩看到事情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握,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脸皮如此之厚,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道:“再读”。 “没了!”魏彬的两手一摊,声音显得沙哑地道。 怀恩知道其实有再多的弹劾奏疏恐怕都没有用处,便上前质问道:“你向先帝上献房中术书,此大臣所为耶?” 万安的脸色微变,却是震惊地望向怀恩。 怀恩再也忍不了这个老不肯辞官的老首辅,看到他腰间的牙牌,当即便一把扯下来道:“可出矣!” “请吧!”身后的两名小太监看到万安的牙牌被夺,亦是上前准备逐离万安道。 万安不由得长叹一声,眼睛复杂地望了一眼怀恩,便是抱起放在桌面上的玉件离开,离开这个自己呆了十几年的地方。 “老祖宗,这样做……似乎不好吧?”魏彬看到怀恩抢夺万安的牙牌并逼其离开,不由得担忧地道。 怀恩是看着朱祐樘成大的,便是十分自信地道:“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要的便是这个老家伙离开,杂家现在替陛下做了恶人,陛下感激还来不及呢!” 正是说话间,外面下起了一场秋雨,夹带风声的雨像是秋之哀鸣,这座巍峨的北京城似乎已经预感到血灾临世。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臣为刀殂,君为鱼肉。 虽然是一个已经临近黄昏的雨天,但万安被陛下撵出紫禁城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个纸糊阁老终于被撵了,大明当兴!” “如此媚臣实属咱们文官之耻,当漂一大白!” “不说了,今晚我要跟我的两个小妾打马吊到天亮!” …… 在得知高高在上的首辅万安被陛下撵出紫禁城,很多文官的反应并不是上疏向陛下求情,而是纷纷拍手称快道。 尽管万安在首辅的位置上已经有十年之久,只是作为先帝的应声虫,这让很多官员对此十分的不屑。 且不说他们文官集团是以限制皇权为己任,万安这种靠献媚上位的首辅注定要受到主流文官的批判,他们理想的领军人要像徐溥这种道德君子,秉行圣人贤者宜居高位的教导。 现在内阁首辅万安倒台,跟随万安的媚臣自然是树倒猢狲散,而这个朝堂将会迎来万象更新的新时代。 夜幕降临,京城的雨停了。 徐府的灯火通明,门庭若市。 京城的官员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纷纷携礼从四面八方涌向徐府,毅然是想要抱上这根粗大腿。 现在作为媚党党魁的万安倒台,且不论刘吉的处境如何,而今内阁已经处于严重缺员状态,那么增加阁臣便是势在必行。 虽然礼部尚书周洪谟是站在内阁门槛最近的人,而后才轮到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但徐溥无论能力还是声望都远在周洪谟之上。 最为重要的是,礼部尚书周洪谟跟万安是同乡,而他之所以能够到达这个位置是得益于万安的提携。 正是如此,礼部尚书周洪谟将会受到万安事件的连累,而徐溥将会毫无悬念地入阁拜相,成为当之无愧的清流旗帜。 徐府是一个奢靡的宅子,在后宅专门修建一座暖阁,而今晚这里备了一顿丰盛的酒席,众宾客依序而坐。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居主座而坐,跟众宾客在这里吃菜喝酒,心里亦是生起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 自从新君继位接连碰壁之后,而今一切终于是回到正轨之上,那个最碍事的老家伙离开,自己的前途重新变得璀璨夺目。 “若不是这个老家伙,李裕现在已经滚回到江西了。”礼部右侍郎倪岳喝了一口酒,当即恨恨地道。 户部右侍郎叶淇放下筷子,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好在,今万安去矣,大明将得大治!” “来,咱们同饮此杯,共谋盛世!”兵部尚书余子俊举起手中的酒杯,显得豪气万丈地劝酒道。 余子俊是四川人士,跟万安是乡党,只是新朝之后,他跟着徐溥是渐行渐近,今晚更是直接来到徐溥的府上共谋大事,毅然已经成为徐党的核心人员。 水无常势,人无常态,这便是大明的官场。 虽然早前余子俊追随万安,但除了情如父子的师生关系外,同年和同乡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忠诚可言,很多官员历来都是谁能扛起文官集团领袖的大旗便跟谁混。 徐溥今晚可谓是春风得意,此刻的心情显得十分舒畅,便举起手中的酒杯进行响应道:“来,同饮,共谋盛世!” 在交杯错盏间,几杯酒纷纷下肚,众人的关系悄然上升。 徐溥望着到场的兵部尚书余子俊、户部右侍郎叶淇、礼部右侍郎倪岳和翰林侍读学士刘健等人,知道这都是自己接下来掌控朝堂的重要成员。 若说此时心中有什么遗憾,便是明明自己一手调教的宽仁太子,结果登上帝位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徐溥原本想要用刚硬的方式吓破朱祐樘本性怯弱、没主见的纸老虎,但其中的政治风险过大,突然对同是帝师的刘健举杯道:“刘学士,咱们共饮一杯!” “徐学士,不敢,下官敬您!”刘健看到徐溥向自己隔空举杯,显得受宠若惊地道。 今天他的心情同样很好,其实内阁没有增补成员阻的何止是徐溥的道。若是徐溥顺利入阁,那么便空出翰林学士的位置,将会由他进行递补。 只是徐溥入阁失败,连带他这位翰林侍读学士不能更进一步,望着翰林院学士的位置是求而不得。 至于后面的词臣同样如此,若他将翰林侍读学士的位置空出来,后面的翰林官都能层层递进皆大欢喜。 所幸,现在内阁首辅万安终于倒台,徐溥谋得内阁首辅的位置,而自己将成为新任翰林学士,自己身后的词臣亦能层层递进。 “咱们两人都是东宫旧人,今同朝为官当共进退!”徐溥知道刘健是一个有野心的官员,亦是有意加深关系地道。 虽然太祖朱元璋废除了宰相,导致文官集团失去天然的领袖。只是在这么多年的摸索中,他们其实已经找到合适的领袖人物,便是拥有“帝师”身份的清流词臣。 以后面的历史来看,不管是隆庆朝的帝师高拱,还是万历朝的帝师张居正,都是具备这一种属性。 户部右侍郎叶淇看着这两位帝师共饮,心里亦是十分的羡慕。 “徐学士,今万安已去,接下来咱们当如何是好?”礼部右侍郎倪岳喝得微醺,便进行打听地道。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纷纷停下筷子,便好奇地扭头望向徐溥。 现在万安已经被他们成功扳倒,接下来的朝堂将会面临一场大洗牌,而他们的下一场同样显得十分重要。 徐溥早已经有了谋算,夹起一个蚕豆放进嘴里咀嚼道:“今陛下登基已近满月,然不开日讲,不举经筵,非明君之举也!尔等皆为人臣,自当上疏劝谏陛下举经筵开日讲!” 日讲和经筵制度并非起于太祖朱元璋,而是那位八岁登基的皇帝,三杨柄政时期,始制定日讲、经筵仪注。每日一小讲,每旬一大讲,为帝王接受儒家教育的主要方式,《四书》、《五经》及《帝鉴图说》为主要的教材。 其实日讲还是其次,主要是经筵制度,即便是天子亦要受到经筵上的礼法约束,让天子像经历着一场又一场严格的军训般。 只是朱祐樘登基眼看就要满月,但日讲和经筵都一直拖着。而今要求朱祐樘重开日讲和经筵,哪怕不能对朱祐樘进行二次洗脑,在经筵上训一训这个孙子亦好。 “不错!咱们臣子不可对陛下的不当行径视而不见,明日早朝便一起上疏请奏!”礼部右侍郎倪岳当即响应道。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知道徐溥是不想加大文官集团的内耗,而是将矛头指向新君,当即便是纷纷点头赞同这个方案。 其实这个做法显得更加的高明,万党是树倒猢狲散,若是他们竖起文官集团反帝的旗帜,自然会让其他官员纷纷加入进来,从而成为新朝当之无愧的第一势力。 “咱们明日一起奏请陛下重设起居注,如何?”户部右侍郎叶淇心里微微一动,便认真地提议道。 起居注是一个史官类的官职,记录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可以说是跟随着皇帝的记录仪。 明太祖初期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重视,但很快意识到起居注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遂而决定废除。 “这不太好吧?”翰林侍读学士刘健知道这是要合理合法地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显得眼神复杂地道。 “有何不好,陛下本就该以身作则、言行典范,做一个名留青史的贤君!”户部右侍郎叶淇坚持己见地道。 徐溥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终于还是站出来劝阻道:“叶侍郎,此事当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徐学士深谋远虑!”户部侍郎叶淇看到徐溥发话,便是暂时放弃这个念头道。 接下来,大家围绕明日早朝的行动开始进行布置,针对可能出现的变数进行交流,以期达到一蹴而就的战略目标。 今晚的徐府暖阁的灯很亮,杯中的酒很醇,大家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已经有人开始憧憬将由他们开创的太平盛世。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朕的首辅呢? 夜渐深,乾清宫东暖阁灯火璀璨。 跟外面官员府邸的欢声笑语相比,这座雄伟的宫殿显得十分安静,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人正在灯下处理政务。 任命王越总理盐政的圣旨已经下发,盐政的冰算是破了一道小口,但最终清除盐弊的成效只能看王越了。 即便他是大明的皇帝,但中枢跟地方终究有着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掌控地方的力量处于天然的劣势。 现在盐政的事情只能暂且放到一边,毕竟这个王朝存在的弊政着实不少,而他最新的目光落到漕运之上。 朝廷每年都要从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河南和山东六省征得几百万石漕粮运至京师,但漕粮每年的人力和物力的成本已经去到八成。 如此之大的损耗,致使这一条被当朝津津乐道的京杭大运河成为大明最高昂的玩具,而改海运无疑才是最有效的出路。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天真的人,在前世亦算是经历了社会的毒打,每年几百万石漕粮八成的开支额度,这里滋生的蛆虫比盐政只多不少。 现在自己若是贸然动手,且不说现在京军的军权还没进行掌控,哪怕掌控京军亦得找个由头先杀人才好办事。 “陛下,你最近怎么老去西苑那边呀?今天不是下雨了吗?你过去也不能骑马射箭吧?”在旁边认真研墨的牛蒙蒙终究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听地道。 朱祐樘正在思索着该如此切入漕弊,闻言便是淡淡地道:“怎么?朕做什么事情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奴婢哪可能如此没有规矩,只是好奇你去西苑做了什么嘛!今天你离开乾清宫没多会,怀公公来乾清门说要复命,奴婢说您不在,他竟然想要进来看一看,这个怀公公太不懂规矩了,奴婢都不知他怎么能坐上来的!”牛蒙蒙当即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道。 朱祐樘知道很多人不喜欢牛蒙蒙这个小话唠,但心里反倒十分轻松地道:“朕以前住在清宁宫的时候,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衣柜里面,他是打心里没有将朕这个衣柜太子放在眼里吧!” “啊?这事竟然是真的啊?”牛蒙蒙瞪直了眼睛,显得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朱祐樘道。 朱祐樘看到牛蒙蒙如此吃惊的表情,亦是不由得暗叹一声,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漆黑的天空,却是知道想要改变一些人的固有认知恐怕是要见血才行了。 衣柜太子杀了人后,这些人会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皇帝呢? 天刚蒙蒙亮,午门前的文武百官越来越多。 由于昨天下雨的缘故,今天的天气明显变得更冷,但很多官员的眼睛都放着光,毅然是期待着今日的早朝。 “徐学士,早安!”身穿一品官服的刘吉看到姗姗来迟的徐溥,当即便主动打招呼地道。 徐溥有着北方的人好酒量,而昨晚还做了一个好梦,此刻嘴里还噙着笑意,走起路来都带风,便是进行回应道:“刘阁老,早安!” “徐学士,既然你提议要奏请陛下重开经筵,老夫自当跟随!”刘吉看了看周围,便稍微压下声音道。 徐溥不由得暗自一惊,没想到自己昨晚在酒席的谈话竟然能传到刘吉的耳中,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今幸得刘阁老相助,事可成矣”。 在扳倒万安后,挡在自己前面的人便是刘吉。 只是现在还不到对刘吉动手的时候,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扳倒刘吉,若费了半天的劲最后自己仍旧被挡在内阁外,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正是如此,现在选择跟刘吉和平相处,一起联手向陛下施压才是上上之选。 双方在达到默契,听到晨钟响起和午门打开,便率领文武百官穿过午门的城洞,朝着前面气势如虹的奉天门走去。 工部尚书杜铭和吏部尚书李裕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现今天文官的队伍更整齐,隐隐间觉得他们已经汇聚成一个强有力的整体。 晨曦之中,奉天门前,千官观政开始。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已经不在这里,而今是在刘吉和徐溥的带领下,向着这位少年天子跪礼道。 朱祐樘扭头望了一眼左侧,发现果然只有刘吉一个阁臣孤零零跪在这里。 熟悉的流程,相似的配方,由宗人府开始奏事。今日宗人府倒不再是让朱祐樘给宗藩成员敲定名字,而是周王请出城拜祭先祖。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在轮到礼部之时,广场中的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 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亦是感到了异样,便是警惕地望向礼部的队伍。 朱祐樘看到手中的副本,礼部昨日所呈交的是遣驸马都尉周景祭景皇帝陵寝,这无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对。 礼部右侍郎倪岳出列,显得自信满满地慷慨激昂地道:“陛下,英宗制经筵仪注,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三次进讲,帝御文华殿,遇寒暑则暂免。经筵一日不废,则圣学圣德加一日之进;一月不废,则圣学圣德加一月之进。盖人之心思精神有所繁属,则自然强敏。经筵讲学,正人主开广心思,耸励精神之所也。今皇上登大宝已满月,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请陛下莫违祖制,请开经筵、举日讲!” “臣等附议!”礼部尚书周洪谟等一众官员在听完倪岳所请后,当即便纷纷跪下附和道。 此时参加早朝的官员竟然绝大多数的官员都跪下,声势浩大直击九霄般,毅然是要一起联手逼迫朱祐樘重开经筵和日讲。 坐在宝座上的朱祐樘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在地上的官员,听着这比高呼万岁还要洪亮的声音,终于感受到文官集团的真正力量。 若是这帮官员真的做到共进退,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掌控整个文官集团无疑是一件极度艰难的事情。 大明的科举制度已经奠定文官为基石,自己这位皇帝可以控制得了内阁,亦可以控制六部,但却根本无法掌握整个天下。 在这一刻,他知道想要打散这股力量,那么就要拆除这个科举选官体制,不然文官集团终有一日会吞噬皇权。 朱祐樘自然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显得脸色如常地望向刘吉道:“刘阁老,内阁究竟是如何办事的?昨日内阁所呈交的礼部奏疏,所拟并非此事,不知是谁出了差错?” “陛下,兴许是万阁老搞错了!只是帝王大节莫先于讲学,讲学莫要于经筵,臣亦请圣上重开经筵!”刘吉并不打算做朱祐樘的媚臣,先是将责任直接推给已经回家的万安,同时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道。 “陛下,臣等请圣上重开经筵,向天下读书人以身作则!”徐溥的嘴角微微上扬,带领剩下的官员向朱祐樘进行施压道。 此时广场上绝大多数的官员已经表明立场,毅然是要逼得朱祐樘低头,乖乖重启经筵,好好进行一场思想上的大改造。 朱祐樘并没有搭理刘溥等人的请奏,却是继续盯着刘阁老质问道:“万阁老搞错了?呵呵……朕记得早前便三令五申,朝廷要员不得以任何理由缺朝,他万安今日早朝因何不至?他这个首辅难道是不想干了吗?” 啊? 此话一出,广场中跪着的千官顿时傻眼了。 万安那个老匹夫不是因为向先帝献房中术书被你发现,你昨天已经夺人牙牌将人撵出紫禁城,人家还能来得了吗?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这顶帽子臣顶不住啊! “陛下,万阁老昨日不是被您勒令致仕了吗?”礼部右侍郎倪岳犹豫了一下,便打破沉默地道。 在场跪着的官员纷纷不解地抬头望向朱祐樘,却是不明白朱祐樘这是唱哪一出,明明是他将人撵走,现在怎么还找起人来了呢? 再说了,万安那个纸糊阁老有啥好找的,丢了就丢了呗,我其实也可以胜任。 朱祐樘的脸色一沉,当即对倪岳训斥道:“放肆,倪侍郎莫要在此妖言惑众,朕何时说过要勒令万阁老致仕了?” 这……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纷纷傻眼,却是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陛下,万阁老当年进房中术给先帝已被你知悉,你勒令他致仕乃理所应当!”户部右侍郎叶淇看到情况不对劲,但还是进行来声援道。 朱祐樘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显得更加生气地道:“为何满朝只有朕一人蒙在鼓里?万阁老何时向先帝进房中术,朕又何时要勒令万阁老致仕了?” “陛下,你当真不知情?”刘吉意识自己刚刚到手的首辅宝座就要飞走,亦是捂着隐隐作疼的胸口求证道。 其实不说刘吉等人,哪怕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同样充满困惑地望向朱祐樘,这个事情突然就变得诡异起来。 朱祐樘深吸一口气,毅然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道:“朕昨日在一小篓中确实发现一本由万安向先帝进献的书,然此书实为一本册子,里面记录朝臣的风月之事,上面有诸位朝臣前往教坊司的次数和喜好的女子姓名。此事虽可柄证朝臣谁是真伪君子,便于先帝任用贤臣,然终非正道,故朕遣怀恩前往文渊阁训导,同时转交昨日科道言官弹劾的奏疏,警示万阁老专于政务!” 啊? 在场的官员听到其中的原委,敢情不是昨天盛会的房中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陛下,怀恩矫诏,昨日已夺万阁老牙牌将万阁老驱出宫门,那时可是下雨天啊!”礼部尚书周洪谟见状,当即便站出来哭诉实情道。 矫诏?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可是要砍脑袋的大罪,甚至怀恩的家族还得面临第二次株连。 “怀恩竟敢矫诏?当斩之!”朱祐樘看到火候已经到了,当即便沉着脸下达决定道。 徐溥暗自一惊,急忙给礼部右侍郎倪岳使眼色。 礼部右侍郎倪岳知道怀恩是他们最重要的盟友,当即便站出来阻止道:“陛下,不可!” “倪侍郎,因何不可?”朱祐樘看到怀恩果然跟这帮文臣早已经勾搭在一起,便是压着火气反问道。 礼部右侍郎倪岳咽了咽唾沫,当即抛出营救的理由道:“陛下,矫诏之事可能仅仅是一个误会!何况先帝当年欲废储改立兴王,幸得怀恩阻止,先帝这才打消废储之念。若陛下今日斩了怀恩,天下人定说陛下忘恩负义,乃无义之君也!” 徐溥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怀恩此次又得前往凤阳守陵,但总算是能够借此事保下一命,自己算还了怀恩这么多年的人情。 “先帝欲废储改立兴王之事,又是谁在此造谣?”朱祐樘刚刚因为千官逼宫的事情积着怒火,此时便是宣泄而出地怒声道。 不是吧…… 在场的官员再度傻眼,这个事情不早已经传遍了吗? “如此荒谬之事究竟是谁在造谣?你们百官竟无一质疑,莫是以为朕无德兴王当立吗?”朱祐樘看着傻眼的百官,又是进行发问道。 如他所料,事情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争议点上。 在场的很多官员原本是相信的,毕竟相信这个废储之事有好处,但听着朱祐樘如此发问,亦是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传闻。 废储从来都不是一件儿戏的事情,英明的成化帝真要将一个孝顺的太子废掉而改立当时还不足十岁的兴王吗? 礼部右侍郎倪岳的眉头微蹙,急忙进行解释道:“陛下,当年废储之事殊为复杂,然确是真事!所幸怀恩庇护,陛下才得以保住太子之位,故怀恩不可杀也!” 咦? 吏部尚书李裕扭头望向倪岳,虽然知道倪岳是想要借当年废储的事情保下怀恩的性命,但这个说法未必过于夸大其辞了。 且不说当年的事情是真是假,哪怕陛下真的已经动了废储这个念头,他们满朝大臣亦会站出来护礼。 若是硬说怀恩保住了朱祐樘的太子之位,这分明就是想要往怀恩脸上疯狂贴金,何况怀恩本质上是成化帝身边一条狗而已。 “朕敬先帝君父,先帝对朕关怀备至,六岁便册封朕为东宫,此后悉心教导朕帝王之术,这废储之事究竟从何而来?今日不再早朝议事,先将这个废储之事论个明白!”朱祐樘看到破绽已现,便揪着此事准备借题发挥地道。 跪在地上的千官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好不容易达成的默契一起逼宫,结果竟然给这位少年天子轻松化解了。 都说新君在储君之时,性情胆小懦弱,一度躲在柜中不敢示人,且头脑愚钝,但这分明就是一头有心计的小狐狸啊! 徐溥和刘吉不由得暗自一叹,发现都早早轻视了这位少年天子的手腕,主导权一下子便被朱祐樘夺了过去。 倪岳早前抛出的即位恩被取消,而今好不容易再出风头又遭到朱祐樘轻松化解,不由得心里一急地道:“陛下,方才所议开经筵之事尚无定论,当先行定论再议其他!” 叶淇等人看到倪岳想要纠着经筵的事情不放,不由得暗暗观察朱祐樘的反应。 虽然怀恩的事情出了意外,但如果此次能逼得朱祐樘重开经筵和日讲,亦算得上是他们文官集团的一场大胜利。 “倪侍郎,若朕现在不给定论,不同意开经筵,你又当如何?”朱祐樘竟然还敢逼自己,当即便沉声质问道。 倪岳知道自己退让便真的输了,当即硬气地回应道:“若是如此,臣等皆错矣,陛下并非贤君!” “来人,摘了倪侍郎的乌纱帽,他不敬朕这位君,朕亦不需要他这样的臣子!”朱祐樘不再客气,当即露出自己的獠牙道。 一直以来的隐忍,倒不是他没有半点脾气,而是他知道动不动就大开杀戒那是小学生的做法,真正成熟的政客要追求目的而非单纯的爽感。 现在已经确定倪岳这种人一心求名求利,还想着处处跟自己这位皇帝作对,自己还留着他做什么呢?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看到朱祐樘对倪岳直接免官,终于意识到这位传闻喜欢躲在衣柜里面的太子并非那般人畜无害,而是一个手段果决的狠厉少年帝王。 晨雾已经不经觉间散去,上方的少年帝王的形象显得更加的清晰。 倪岳看着带着两名锦衣卫走向自己的郭镛,心里终于感到了害怕。 功名利禄谁人能不喜,而他走了二十余年才到达礼部右侍郎的位置,只是如今眼看着就要化成泡影。 虽然他今日之举能够换得在士林上很大的声名,但跟居于朝堂上的权势相比,无疑是要损失得太多太多。 徐溥不由得暗叹一声,发现倪岳做事还是过于冲动,毕竟朱祐樘确实有理由优先论当年立储的旧事。 倪岳看到自己的乌纱帽被摘,像是最钟爱的玩具被抢了般,终于对朱祐樘暴怒道:“陛下,你对怀恩不知感恩,对臣子不懂礼侍,今罢日讲黜经筵,大明有你如此天子,焉有不衰之理!” 这…… 在场千官听到倪岳如此公然指责朱祐樘,虽然心里感到很爽,但亦是觉得倪岳这番话骂得太过了。 大明有你如此天子,焉有不衰之理,这罪名重一点便是目无君父了。 “朕明白了,并非是先帝要废储,而是你们今是欲立兴王啊!朕今日便坐在奉天门,你们怕已经内外勾结了吧?现在上来夺门便是!”朱祐樘的身子往后一靠,便是语出惊人地道。 此话一出,群臣震惧,这“夺门”可不是能够随便说的,而且这个罪名千官都扛不住啊!即便你再贪玩,也不能玩这么大吧?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果真有刁臣要谋害朕 夺门,这自然是指当年朝臣助英宗复辟的夺门之变,而夺的正是眼前这座奉天门。 朝臣趁代宗病倒之时,由都察院副都御史徐有贞出面,在太监曹吉祥和石亨的协助后,最终完成了一场没有流血的政变。 现在朱祐樘公然抛出来,自然是指朝臣要效仿当年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等人的里应外合,将他朱祐樘这位皇帝给幽禁起来,改而拥立兴王朱祐杬。 虽然兴王朱祐杬不具备英宗的皇位合法性,但确确实实是朱祐樘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结合怀恩等人所鼓吹的废储之事,这里还真的存在可操作的空间。 朱祐樘现在对群臣抛出“夺门”指控,可以说直接亮出了王炸,给自己这个皇帝直接上了黄色四级警报。 都说衣柜太子没有政治头脑,但此刻朝臣的大脑是嗡嗡作响。 “陛下,臣等断无夺门之念,还请陛下明察!”刘吉看到事情已经彻底失控,当即急忙跪下来道。 倪岳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场政治演出,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肚子里所积的怨气,仍是不肯服软地道:“兴王天资聪慧、谦恭好学,陛下今初登帝位便罢日讲黜经筵,不及兴王远矣!” 这个时候,你就别再说话了吧! 正准备要劝住朱祐樘别乱扣帽子的朝臣们听到倪岳还在指责,偏偏又提及兴王,顿时眼睛复杂地望向这个二百五。 “兴王贤明,朕乃昏君,你们有些文臣大概都是喜欢兴王这般的皇帝吧?只是你们操之过急了,朕还没有病倒,今日朕还坐在奉天门,朕的忠臣良将何在?”朱祐樘想的便是将事情闹起来,当即便借题发挥地道。 “臣在此!” 话音刚落,在场的文武百官纷纷有人进行回应道。 “谁人敢夺门,先过本国公这一关!” “对!谁里外勾结行谋逆之事,过了本侯这关再说!” “你们文臣通通当诛,兴王再如何贤明,今陛下乃天子也!” …… 刚刚不久被罚俸的英国公张懋最先跳出来,其他的勋贵们看到政治投机的希望,当即便纷纷进行响应道。 虽然他们不太相信文臣敢夺门,但如果文臣的气焰能够被打压下去,那么便是他们武勋的出头之日。 至于真相,这个重要吗? 这帮文臣一直都在玩阴谋诡计,他们要皇上防外戚防勋贵和皇亲,甚至一直推崇内官不得干政,无非是想要自己把柄朝政罢了。 “有人意图夺门,护驾!”刘瑾亦是丢下倪岳,显得惊慌地跑回奉天门这边下令道。 一众锦衣卫和力士宦官纷纷登场,亦是如临大敌般护在朱祐樘身前,毅然将场下的文武百官视为假想敌了。 这…… 倪岳看到这个架势,终于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但这分明就是朱祐樘在小题大做,更是想要借机化解他们文臣联手逼宫。 “臣等并断无夺门之念,还请陛下明察!” 徐溥对倪岳的言论十分的头脑,而今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经筵,而是要解释清楚夺门的指控,便是向朱祐樘服软地道。 “倪岳,谁是你的同党?”朱祐樘自然是要趁机闹大,当即质问倪岳道。 倪岳已经被两名锦衣卫抓住,闻言便理所当然地道:“若是开经筵一事,满朝文武都是臣的同党!” “陛下,臣非倪岳同党!” “陛下,倪岳含血喷人,臣并非其同党!” “陛下,经筵之事乃臣独念,跟倪岳绝非同谋,请陛下明察!” …… 在场的文武百官即便“经筵同党”都不敢接,而今的倪岳简直是一个得了瘟疫的人般,却是纷纷划清界限地道。 “满朝同党吗?若朕今日不同意重开经筵,朕便是德不配位的君王,这张龙椅该由兴王来坐,对吧?”朱祐樘将这帮官员的明哲保身看在眼里,显得戏谑地询问道。 刘吉知道重开经筵是不可以再进行逼迫了,当即明确地表态道:“臣等绝无此念!” “当真没有吗?你们以先帝废储为由,而朕今日不同意重开经筵是昏庸无道,汝等便能名正言顺地拥立兴王,行夺门之举!”朱祐樘像是已经看破他们的阴谋,便将夺门的谋划过程说出来道。 一些官员听着朱祐樘这么一说,发现“先帝废储”和“拥立兴王”真的能够联系到一起,不由得暗道:莫非真有人想要夺门? “陛下,废储之事定有奸人作崇,臣当年从来听闻先帝有此念!” “陛下,臣亦不曾听闻,陛下当年至孝宽仁,先帝又岂会动此心思!” “陛下,废储之事定是小人胡编乱造,臣恳求交由刑部查明,以碎奸人之阴谋!” …… 在场的文官有人发现问题的症结是在“先帝废储”上,若能澄清这笔糊涂帐便能消除朱祐樘扣下夺门的帽子,故而纷纷站出来表态道。 终究而言,他们并不能从“护储”中捞得好处,而当年的“废储”确确实实只闻其声不见其豹,甚至有可能真是有人造谣。 英国公张懋等勋贵知道火烧不到自己身上,便默默站在一旁看好戏。 “此事倒奇哉怪也。既然废储之事是空穴来风,为何倪岳还言之凿凿?倪岳,你说先帝当年欲要废储,幸得庇护怀恩方保诸君之位,当年你可亲眼所见?”朱祐樘看到事情绕了回来,便是望向倪岳询问道。 求你别再乱说话了啊! 在场的官员刚刚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波折,而这夺门指挥皆拜这个二百五所赐,便纷纷扭头望向这个猪队友哀求道。 倪岳此次倒没有乱说话,却是昂首挺胸地回答道:“臣并非亲眼所见!” “那此事便是听闻了,不知你又是听谁说起?别跟朕说是坊间听闻,若敢如此糊弄于朕,朕现在便斩了你!”朱祐樘自然知道倪岳不可能亲眼所见,便进行警告道。 在场的官员亦是开始进行回忆,很多官员发现这废储的事情竟然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整个事情根本没有真正的出处。 倪岳思索片刻,便吐露实情道:“此事臣听礼部左侍郎黄景说起!”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话,不由得纷纷怜悯地望向历来行事十分低调的礼部左侍郎黄景,不想被卷进了这场风波中。 “黄侍郎,你说先帝要废朕,可是亲眼所见?”朱祐樘自然要继续追根溯源,便望向礼部官员的队伍询问道。 黄景的心里对倪岳的娘亲进行问候,当即出列奏事道:“陛下,臣并非亲眼所见,亦是听他人说起,所以当日才顺嘴跟倪岳提了这么一句!” “此人是谁?”朱祐樘发现百官都显得十分惊恐,便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在场跟黄景没有交集的官员知道礼部左侍郎黄景已经要完蛋了,却是纷纷好奇下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礼部尚书周洪谟发现黄景望向自己,心里对黄景的娘亲强烈问候,便主动出列地道:“陛下,臣并非亲眼所见,只是那日喝酒之时跟黄景说了一句,不承想他竟然会将此话当真?” 在场的官员发现不愧是礼部尚书,说话的水准比黄景明显要高上一筹,但似乎改变不了要倒霉的命运。 徐溥暗暗地望向周洪谟,却是给了一个严厉的眼神。 周洪谟面对朱祐樘的追问,却是硬着头皮回应道:“回禀陛下,此人是工部尚书谢一夔!” 众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工部的队伍,只是看到领头的人并不是谢一夔而是贾俊,这才想起谢一夔已经致仕。 一个致仕的人自然不可能在这里进行回答,而今传播的链条已经中断,这场狗咬狗的游戏到此而止。 只是夺门一说已经被抛出,而当年先帝废储的谣言被定性为政治错误,这一场政治大清算将如期而至。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武勋点火,帝防夺门 真的这么巧吗? 在看到周洪谟将责任推给已经致仕的谢一夔,大家不由得暗自怀疑地道。 只是现在谢一夔人都不在这里,哪怕他们对此有所怀疑,亦是无法进行对质。真要想查清这个谣言的源头,却是要派人前往江西进行核对,无疑要花费一番工夫了。 “工部尚书、礼部三堂官,你们都是先帝和朕所依重的重臣,但你们竟然散播先帝要废朕,当真是兴王的好臣子啊?”朱祐樘对现在的战果已经感到满意,便锁定战果地道。 “陛下,臣等断无此念!”礼部尚书周洪谟和礼部左侍郎黄景知道这是逆臣的帽子,当即便急忙否认道。 礼部右侍郎倪岳发现朱祐樘望向自己,便是进行表态道:“若是陛下今日不同意重开经筵,臣便以为陛下确是不及兴王!” 求你别说了啊! 在场的文臣看到倪岳竟然还要继续拱火,却是很想将这个人塞回娘胎里面,这不是又得被陛下借题发挥吗? 只是所有人都猜错了,英国公张懋跳出来语出惊人地道:“陛下,臣请罢经筵!老夫倒想要瞧一瞧,谁敢因这种事便行夺门之举,本国公第一个斩了他!” 说着,他将所有文官都当成了假想敌,对东边的文臣怒目而视。 由于在木土堡之变中,张辅阵亡,张懋年仅十岁便继承了爵位,而今数十年过去了,而他被成化帝授掌中军都督府事,更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政客。 “不错,陛下,臣愿护陛下周全!” “若是不开经筵便要夺门,本侯愿披甲为陛下守得此门!” “本侯先祖当年随太宗杀尽南京奸佞,今愿效仿先祖替陛下诛逆臣!” …… 在看到英国公跳出来表态后,抚宁侯朱永等勋贵当即心领神会,便纷纷跳出来跟文官集团唱对台戏道。 身处于朝堂之中,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文臣的专利。 虽然武勋在政治斗争上确实有所欠缺,不然英宗之后武勋亦不会被文官一度夺去了京军的兵权,但见得多自然亦知道怎么玩了。 大明开国至今,得到封爵的人数不算少,虽然有像王越和石亨被削爵的勋贵,但很多勋贵的爵位都顺利地世袭下来了。 虽然有一部分勋贵的世袭之地在南京和云贵等偏远之地,但京城的勋贵亦有三十多人,世袭的勋贵超过二十多人。 现在京城公爵只有英国公、成国公和定国公三家。只是定国公徐永宁已经疯掉了,你并没有看错,堂堂的国公竟然疯掉了,至于成国公朱仪到南京出任南京守备,故而仅有英国公张懋坐镇北京城。 侯爵有抚宁侯朱永等十二家世袭,伯爵有武进伯、保定伯、宁晋伯等世袭,这些勋贵都还是处在当打之年,正是热血刚方之时。 重开经筵对文臣或许很重要,但跟他们武勋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现在文臣既然要做逆臣,那么他们自然是要扮演忠臣,成为皇帝最忠诚的一把刀。 “陛下,此乃倪岳一人之言,臣等断无此念!”刘溥看到事态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掌控,当即进行表态道。 英国公张懋并不想鸣金收兵,便是进行扣帽子道:“刘学士,我看你们文臣就是这般打算!刚刚本国公便觉得你们文臣如此逼迫陛下甚是不妥,而今你们的人露出了狐狸尾巴,以为还能收回去不成?” 此话一出,当即得到一众武勋的附和,纷纷将尿盆子往文臣的头上扣过去。 “英国公,休要带头在此挑事生非,我等文臣并没有此念,此次请陛下重开经筵是按祖制而行!”刘溥一眼便看穿这帮武勋的心思,便是进行反驳道。 朱祐樘本以为夺门的帽子威力很快被会被削减下来,但看到武勋跳出来政治投机,便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争端。 虽然武勋亦存在着问题,但若是能够利用好他们制衡文臣,对自己掌握这个大明王朝无疑是极大的益处。 英国公张懋冷哼一声道:“经筵是祖制,这是英宗八岁之时所制,你们文臣的心思当真认为要瞒得了天下人不成?” “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本官不与你做无谓争辩!”刘溥深知在此事上有所理亏,当即想要结束争端地道。 刘吉将下面的争议看到眼里,便向朱祐樘表态道:“陛下,重开经筵一事暂且不议,当务之急是处置怀恩矫诏,对扰乱朝纲之人严惩不贻!” 在场的文官知道不能被武勋牵着鼻子走,便发挥人数优势齐声请命道:“处置怀恩矫诏,对扰乱朝纲之人严惩不贻!” 礼部右侍郎倪岳目睹文武双方的激烈争执,再看到文臣这边一致将矛头指向怀恩,终于意识到自己亦很可能沦为弃子。 英国公张懋看到刘吉将话题引向了怀恩,当即选择偃旗息鼓,但“意图夺门”的帽子一定是要不停地扣到文臣的头上。 朱祐樘知道这帮文臣是打算抛弃怀恩平息争端,便对百官进行询问道:“你们可有谁见到先帝扬言要废储,亦或者你们从何处听何人提及先帝废储之事,这个事情还得先论个明白!” “陛下,臣并没有所见所闻!” “陛下,臣不仅没有所见所闻,听之必不信此等荒诞之说!” “陛下,臣当年倒是在坊间听闻,但已骂之,今悔当年未能撕碎其口!” …… 在场的文官都是官场的老油条,现在自然不可能再惹祸上身,当即纷纷进行否认,亦有官员趁机进行表忠心道。 事情至此,可以说是盖棺定论。虽然暂时查不清楚最初的谣言从谁人最开始散播,但怀恩矫诏已经是盖棺定论了,一个小小的太监摘掉首辅的牙牌无疑是自寻死路。 “陛下,夺门之事虽是猜测,但不得不防石亨之流。臣于上月被革去敢字营提督一职,今请许臣重掌敢字营,定如祖辈那般忠心庇护陛下周全!”武进伯朱霖看准时机,亦是进行政治投机道。 在周太皇太后掌控十二京营后,他被抢去了位置,而原本属于他的敢字营提督一职,故而现在想要趁机索要回来。 兵部尚书余子俊一眼便看穿朱霖的心思,当即站出来指责道:“武进伯,今断然没有夺门之危,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余尚书,你是担心本伯重掌敢字营妨着你们夺门计划了吗?”武进伯朱霖看到余子俊要挡自己的路,当即便针锋相对地道。 余子俊的脸色一沉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从未策划夺门之事!” “我看你们便是怀揣如此心思,当年的夺门之变便是你们文臣策划的!”武进伯朱霖当即提及旧事道。 余子俊的脸色更难看地道:“你休要在这此胡言乱语,当年明明便是石亨、曹吉祥和奸人徐有贞三人联手所为,与我们文臣何干?”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有贞是你们推出来承担恶名的,你们的心思骗不了英明神勇的陛下,你们文臣就是想要夺门!”武进伯朱霖寸步不让地指责道。 余子俊意识到这个伯爵就是一头疯狗,当即便服软地道:“本官懒得与你做无谓争辩!” 朱祐樘自然看穿武进伯的心思,却是对一旁的刘吉淡淡地命令道:“内阁拟旨,遣内监十二人分往十二团营督军,接管营中一切军务!” 此言一出,群臣俱震。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陛下,臣没教啊! 朱祐樘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一些人的敏感神经,只是夺取军权的事情就是得快刀砍乱麻,便进行补充道:“十二名指挥使归家闲住,营中人员一律由督军裁撤,违令者格杀毋论!” “陛下,请收回成命!”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原本就抵触朱祐樘指染十二营,而今听到后面的决定,当即纷纷进行阻拦道。 虽然成化帝同样派遣过太监监军,只是监军和掌军是完全两码事。 前者仅仅只是到十二营中监督,虽然亦能够指手画脚,但很应该便应付过去。只是现在派遣督军,还将指挥使撤下来,简直就是要由太监直接掌军了。 若说成化帝是掏了掏他们的口袋,那么朱祐樘这一手简直就是触碰到他们灵魂深处。 咳! 刘吉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要独掌军权,当即便递给英国公一个严厉的眼色。 英国公张懋稍作犹豫,亦是带领勋贵表态道:“陛下,请收回成命!” 这…… 张升等官员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微微一愣,刚刚一副水火不容的文臣和武勋此刻竟然迅速组成同盟。 虽说“水无定形,人无定势”,但这个变化着实让人目瞪口呆,敢情他们原本便是一伙的啊? 一些早已经看清实情的官员却是不以为异,这一切都是利益给闹的。 在明初,军营确实是由武勋掌控。只是自从文官集团出了一个于谦后,加上土木堡葬送了一帮有勇有谋的勋贵,文官集团对京营的渗透便悄然开始了。 不论是官场还是军队,底层的人最看重的是个人升迁和封妻荫子,而这些东西早已经脱离武勋的掌控。 以英国公张懋为例,虽然年仅十岁便袭爵,但直到三十三岁才被廷推任职,担任掌中军都督府事兼管五军营。 堂堂的国公是到三十三岁才经文臣廷推出任掌中军都督府事兼管五军营,掌中军都督府事已经沦为兵部附属衙门,而五军营早已经成为京兵嘴里的“老家”。 试想一下,堂堂英国公的命运都由文臣掌控,底层的将领还可能跟英国公混吗? 石亨原是宽河卫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累积军功升任大同参将,伙同西宁侯宋瑛和武进伯朱冕跟也先部队大战于阳和口,宋瑛和朱冕阵亡,而石亨单骑逃回。 虽然石亨被降了职,但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人生的大贵人于谦,得到时任兵部侍郎的于谦赏识。 正是在于谦的动作下,石亨到京城掌五军大营,晋升为右都督。因守德胜门有功,被封为武清伯。 景泰元年,于谦在建团营之时,命石亨任提督,充总兵。 从英国公张懋和石亨的履历不难看出,前者连自己的前途都决定不了,后者抱上文臣的大腿便官路亨通。 正是如此,朱祐樘撤掉军营的十二指挥使,简直就是在裁撤文官集团的人,亦会损害到他们近几十年所树立起的威信。 英国公张懋为何还要站出来反对呢? 虽然英国公本人并不在十二营中担任提督,但提督的位置历来都是交由武勋担任,所以他们武勋同样会丧失军权。 朱祐樘自然知道会遇到文臣和武勋的阻力,便沉着脸责问道:“你们是不是要朕重用你们才做忠臣良将,朕现在想要防夺门收兵权了,你们便想要做乱臣贼子了吗?” “臣等不敢!”兵部尚书余子俊自然不敢接下这文武百官不可能同样,如此重用宦官已经被科道官员的口水淹了,甚至圣旨根本发不出去。 只是呢?夺门啊?陛下怕了,要抓军权防止有人夺门篡位,谁敢跳出来阻拦呢? 若说推动王越总理政盐只能说朱祐樘擅于利用好皇帝的身份,那么朱祐樘此次利用夺门猜想来巩固皇权,无疑已经算是一个懂得帝王心术的君主了。 朱祐樘自然不需要再顾及这帮文臣的反应和阻拦,对还愣在原地的刘吉沉声道:“刘阁老,朕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刘吉,很希望刘吉能拿出文臣的骨气拒绝,毕竟他算是文官集团的领袖之一。 喂,拿点文人的风骨出来嘛! “臣领旨!”刘吉犹豫了一下,便是十分干脆地表态道。 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肯拟旨,等会被请回来的万安那个老东西定然屁颠颠地拟旨,甚至下面翰林院的一帮词臣眼巴巴想要拟旨。 尽管而言,他是纸糊三阁老之一,既然这根本不是好欺负的明君,自然只能为了权势像当初向成化帝那般低头了。 朱祐樘看到刘吉没有违抗自己,但还有些不放心地道:“周师、张师,刘阁老身体不太好,你们二人陪他到拟旨吧!”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臣遵旨!”周经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跟张升一起出列施礼道。 周经是山西太原人士,天顺四年二甲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历任侍读、中允等官职,侍奉东宫太子朱祐樘,现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兼翰林侍讲学士。 现在礼部三堂官已经是前途堪忧,加上徐溥明显并不受陛下重用,顿时感到自己现在的前程一片光明。 刘吉看着两个帝师一起走上来,却是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上来监视自己的,心里显得无奈地叹息一声。 只是他清楚自己确确实实并非无法取代,今后一旦惹恼了陛下,那么他这位次辅就会被下面的人所取代。 刘吉消除了所有的杂念,在找来空白的圣旨后,借助这么多年的文学功底,便窒息凝神开始进行拟旨。 周经和张升看到刘吉的字体和用词,毅然像是一个学生一般,不由得佩服这位伫立在朝堂十年的纸糊阁老。 朱祐樘并没有急于退朝,先派郭镛领人去将怀恩抓到北镇抚司,同时派人前去将自己的老首辅请回来。 对文官集团而言,“纸糊”和“泥塑”自然是贬义词,但偏偏这些纸糊官员才能让自己政通令达,故而并不打算辜负宪宗留下的政治财产。 风已经起了,而文官集团内阁亦是开始乱了。 礼科都给事中韩重在一番权衡后,便是选择站出来弹劾礼部右侍郎倪岳。 礼部右侍郎倪岳看到礼科都给事中韩重站出来弹劾自己“大不敬”等罪名,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即便选择求饶道:“臣刚刚是无心之失,经筵之事乃关乎社稷才言语失当,请陛下恕罪啊!” “王越的诗都能削爵谪居,你刚刚那番话还能恕罪,罪名怎么都该比王越要重?将他押到刑部大牢,交由三法司审理!”朱祐樘对这个跟自己唱反调的清流急先锋心存厌恶,当即大手一挥地道。 徐溥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只是发现朱祐樘正朝着自己望过来,顿时预感到自己恐怕是自身难保,哪还有能耐救下犯了大不敬的倪岳。 “陛下,你竟如此昏庸无道,三年内必被夺门!”倪岳意识到自己难逃此劫,愤而破罐子破摔地道。 这…… 在场的官员的嘴巴不由得张开,显得无比震惊地扭头望向被拖走的倪岳,这是嫌陛下还不够独裁啊? “诸位臣工都听到了吧!三年,朕便要看一看,你们中会是谁站出来夺门!”朱祐樘望向眼前黑压压的官员,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 徐溥等官员暗叹一声,当即便再度跪下道:“臣等忠于陛下,为陛下赴汤蹈火,并无不臣之念!” 此时,刘吉等三人已经草拟圣旨完毕,便将圣旨送了过来。 “用印吧!”朱祐樘看到刘吉所拟的圣旨内容,不愧是几十年的词臣,跟自己的意图是分毫不差,便淡淡地下达指令道。 由内阁草拟,交由朱祐樘过目后,便由司礼监用印,这个圣旨很快便发往西苑。 驾! 十二监单骑出西苑,策马奔走在街道上,京城的百姓见状纷纷避让,隐隐感觉到今天朝廷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京城茶馆的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到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吞吴的高潮部分,结果看到一个年轻太监拍马匆匆而过,显得若有所感地望向那个年轻太监离开的方向。 今日的天空并没有出太阳,只是天地间早已经敞亮起来了。 怀恩的病原本眼看着康愈,只是昨天临近黄昏那场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湿了身子,偏偏还在乾清门顶着风等了一阵子,以致回来后身体突然变得不适起来。 或许是今天早晨的被子太暖和,亦或者今天的气温确实降低了不少,怀恩仍旧还躺在床上大气进小气出,显得有规律地发出梦呓声。 小太监魏彬来到床前,先是敲了敲床板,而后压低声音由小到大地道:“老祖宗,老祖宗,该……该起床了,该起床了!” “你叫这么大声做甚,杂家还没有耳聋!”怀恩从梦中醒过来,看着魏彬讨好的脸孔当即怒目道。 魏彬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便是陪着笑脸又是轻声道:“老祖宗,该起床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怀恩发现自己的脑袋还有些肿疼,便扶着自己的额头询问道。 魏彬对此早有准备,便认真地回答道:“老祖宗,已经巳时正刻了!” “时辰倒是刚刚好!陛下快下朝了,叫人进来给杂家更衣!”怀恩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便进行吩咐道。 昨日在文渊阁办完事后,按说是该回乾清宫复命,特别自己擅自夺了万安的牙牌。只是事不凑巧,陛下竟然到了西苑。 对陛下近期喜欢到西苑骑马的事情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他知道文臣很快就会逼陛下开日读和经筵,到时陛下再贪玩亦没有什么时间了。 魏彬正要解释叫他起床的原因,而手持拂尘的郭镛已经走了进来道:“怀公公,现在都已经不会自己穿衣了吗?” “郭镛?你倒是好本事,竟然抱上了陛下的大腿,不过杂家有一句话要送给你!”怀恩定睛一瞧,当即皮笑脸不笑地道。 郭镛知道此人早已经染上文人的通病,仍是将双手藏在袖管中道:“洗耳恭听!” “即便咱们是阉人,亦该知晓大义,做到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义士不食嗟来之食,好汉不受无义之财,咱们亦有替陛下纠正之责!”怀恩躺在被窝中,当即文邹邹地说教道。 郭镛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淡淡地道:“怀公公,这便是你对陛下不忠的理由吗?” “杂家不是不忠,杂家是以朝廷为重,你有空多翻翻书,别整个只懂得逢迎夺别人的位置!”怀恩的脸色顿时一沉,便进行指责道。 郭镛听到怀恩的这番说辞,亦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杂家跟你不同,你是生在官宦之家,从小根本没有饿过!只是杂家家境贫寒,上面有两个哥哥早早饿死,当年杂家亦是饿得命悬一线。所幸,同村的人将我带进了宫里,这才得到了一条活路!你的文人气节,杂家确实不懂,只是你亦别以为文官那一套有多高尚。”顿了顿,便继续侃侃而谈地道:“杂家的村子有水源有肥田,离北京城并不算太远,但仍是没有百姓的活路,盐价高粮税高,前几天又有一个同村的人为了活路将孩子送到了宫里。义士不食嗟来之食,那是义士干的事,但杂家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绅是个大贪官。今天下若真要大治,只须将那帮文臣通通杀干净,将你们这种不知民间疾苦之人的嘴巴通通缝起来,天下必定会慢慢好起来!” “不知何谓,满口污言,有辱斯文,粗陋至极!”怀恩下意识地护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旋即意识到自己地位比他高一级,便愤而指责地道。 郭镛早前在司礼监还佩服这个人的学识,但慢慢便穿这其实是一个伪君子,便对着还躲在被窝中的怀恩道:“下雨天有屋顶避雨,天寒有舒服的蚕丝被盖着,哪怕起床都有宫女伺候你穿衣,只是你怕已经忘记这些是谁给你的了吧?” “这是冤家应得的,你该不会不知道杂家直谏先帝护储之事吧?”怀恩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洋洋自得地道。 郭镛将他的得意劲看在眼里,显得戏谑地道:“护储?怀公公,你莫不是真的贵人多忘事,杂家当时可是在场,只能说你是好演技真好!”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当心祸从口出!”怀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掀开身上的蚕丝被愤怒地威胁道。 郭镛便是主动退了一步,而身后的两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当即上前准备抓人。 “郭镛,你这是要做甚?我乃司礼监掌印,你难道是疯了吗?”怀恩看到郭镛竟然指使两名锦衣卫抓自己,当即愤怒地指责道。 郭镛正色地道:“怀恩,你当真好胆!不经皇上允许,竟敢行矫诏之事,将堂堂的首辅夺牙牌驱出宫门,将人投入北镇抚司大牢!” “放开,我要面见陛下,他不能这般对杂家!”怀恩看到两个锦衣卫抓住自己的胳膊,便是奋力挣扎地道。 郭镛看到怀恩仍旧还在大喊大叫,不由得蹙起眉头道:“怀恩,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怀恩恶恨恨地质问道。 郭镛盯着怀恩的眼睛,显得无比认真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跟文臣勾连则罢,昨日还敢擅自主张将帝王首辅驱离,你不死谁死呢?” 怀恩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当即瘫软下去,终于意识到自己跟文臣的勾连早已经被陛下察觉,而昨日甚至都是一个圈套。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君相和,门党生。 在怀恩被解押前往北镇抚司和倪岳被解押前往刑部大牢的时候,万安终于重新走进紫禁城,那双眼睛充满眷恋。 虽然仅仅时隔半日,但穿过这个幽深的午门城洞,抬头看到金水桥对面那座雄伟的奉天门,顿时有种宛若隔世的感觉。 若不是弘治帝朱祐樘判定怀恩昨日的是一道矫诏,那么他此生将再无机会进得此门,更是不可能再重返内阁首辅的宝座之上。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是谁都想要成为帝国高高在上的首辅,而不是做一个被贬回家中养老的乡野村夫。 整个上午不见踪迹的太阳终于出现,随着东边天空的阴云散去,一道道光芒万丈的秋光落在那条笔直的宫道之上。 “陛下,陛下,老臣在此!老臣在此!” 万安已是七旬老人,脸上已经长满老人斑,头上的青丝“暮成雪”,但此刻像是焕发第二春般,提起官袍的蔽膝沿着宫道奔跑并大声喊道。 朱祐樘原本已经准备宣布退朝,只是听着这个急切中带着悲切和欣喜的声音,原本挪动的屁股便坐了回来。 虽然历史上的万安臭名昭著,但从其所做所行来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罪孽,主要还是这位首辅贯彻忠君的思想和行为,故而得到了“纸糊阁老”的名头。 朱祐樘知道这个首辅并非纸糊草包,反而是一个能勤勤勉勉协助自己处理政务的能臣,便饶有兴致地看着朝自己奔来的这道身影。 七十岁的老人在狂奔,这是一幅很罕见的画面,亦是在彰显着一种体育精神。 一千余名文武官员分居两侧,听到万安的声音亦是纷纷扭头张望,但总觉得万安的献媚行径丢他们清流的脸面,故而很多清流官员纷纷翻起了大白眼。 刘吉此时仍是呆在奉天门的左侧高台上,扭头看到朝着这边狂奔而来的万安,心里不免感到怅然若失。 昨天看到万安被撵走后,自己这位次辅自然是毫无争议地成为内阁首辅,而昨晚便有大量的官员携礼上门道贺。 即便是今天早上,他都是从美梦中醒来,早朝前更是毫无争议地站在了千官的最前列,毅然已经是统领千官的内阁首辅。 只是好梦易醒,原本一切都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而今万安重返首辅宝座,自己仍旧是别人眼里的“千年老二”。 “陛下,陛下,陛下圣安!!”万安来到圣前,显得十分激动地跪礼道。 或许是经历失去才更懂得珍惜,自从昨日传出他因曾经向先帝进献房中术书被革职,便体会到了官场上的世态炎凉。 原本昨天是自己新正室夫人的寿辰,本已经准备热闹地操办一场,但随着自己被革职的消息传开,那些原本前来献礼的官员扭头便去了徐溥和刘吉家里。 他跟徐溥的家里离得并不远,听到徐家那头的鞭炮不断响起,心里有种被刀割的感觉。而今来到御前,他此刻的心里确实是激动万分,只希望眼前的皇帝永远不要抛弃他。 朱祐樘并不清楚万安短短半天时间所经历的遭遇,但明显感觉到这种老阁老表现出来的忠诚:“圣躬安!” “陛下安好,老臣虽死无憾,请陛下降罪老臣!”万安当即便老泪纵横起来,而后更是主动请罪道。 朱祐樘看着这老货的眼泪是说来便来,亦是暗暗佩服他的演技,显得十分疑惑地道:“万阁老何罪之有?”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纷纷疑惑地望向万安,亦是不知道这个老首辅究竟唱哪一出,莫非这个老货真要向陛下坦白偷鸡摸狗的罪行不成? “老臣昨日不该被怀恩矫诏所蒙骗,若……若是今日真有奸人夺了门,老……老臣纵是殉国,亦无以报君恩,泉下无脸再见先帝啊!”万安悲恸地道。 这……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面面相觑,这夺门的事情连影都没有,怎么到万安这里像是真有其事一般呢? 朱祐樘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环视在场的文武百官故意放高音调道:“夺门!国还在,只是朕不在而已,老首辅倒亦无需殉国!” “老臣自知忠臣不事二主,岂能因荣华富贵而再事兴王,老臣不殉国便殉君!”万安当即表忠道。 朱祐樘自然不会认为万安能忠心到这个程度,但亦是进行褒奖道:“纵观满朝,亦得万阁老忠于朕,朕甚慰!” “陛下,只要老臣在一日,纵是粉身碎骨亦不许奸人夺门!”万安大受鼓舞,当即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臣等纵是粉身碎骨,亦不许奸人夺门!”一帮政治投机客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便一起跪下来道。 户部郎中陈坤的眼睛亦是突然一亮,当即便是跪了下来,同时伸手扯了一下旁边刘忠的官袍。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夺门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但陛下无疑是需要这么一个由头,从而借助这个由头理所应当地巩固皇权。 现在什么是忠臣,自然是要跟万安这般替皇上“守门”才是忠臣。至于今后有没有人来夺门,有没有人敢夺门,这事重要吗?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刘忠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骨子里便是弥漫着忠君的思想,若是有人夺门定然不事二主,亦是会誓死反抗,故而亦是选择跟着跪下来表态。 这…… 徐溥等官员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官员跪下,而今再站着明显是格格不入,犹豫了一下,最后竟然是不得不跪下去。 朱祐樘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官员,却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打造“护门派”,对卖力卖忠的万安进行嘉奖道:“万阁老在位,朕可安矣!万阁老忠心有加,故加封少师,赐金五十两!” 明朝阁臣的官职其实都是华盖殿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和文渊阁大学士,仅仅只有正五品,但为何能穿一品官服?正是因为加了“三孤”和“三师”的虚衔。 万安现在是华盖殿大学士,而本朝并没有设置奉天殿大学士,故而只能从虚衔做文章,所以将万安从少傅兼太子太师晋升少师是最优选择。 其实虚衔还有另一个妙处,大家都知道大明的俸禄不高,阁臣拿正五品官员的俸禄是不合适的,故而阁臣配置虚衔是标配。 “陛下,臣不敢领赏!”万安的眼珠子一转,当即便拒绝道。 此话一出,连刘吉地诧异地望向这个老家伙,他可是知道这个老家伙最在意的便是这种三孤三师虚衔。 哪怕明朝开国以来没有活着的三公,但陛下若真将三公衔赐给这个老家伙的话,这个老家伙必定会不要脸地接受下来。 朱祐樘知道万安已经是人老成精,便饶有兴致地询问道:“因何?” “对陛下尽忠乃臣之本分,亦是臣之所幸,故而并非图恩赏!”万安义正词严地道。 这…… 户部广西司郎中陈坤远远地看着万安的这番表演,感觉自己被万安上了精彩的一课。 “有万阁老在朝,朕便可安寝,行赏!”朱祐樘自然不会吝啬这种赏赐,当即便给旁边的梁芳一个眼色道。 梁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亦是安排行赏之事。 “臣谢主隆恩!”万安自是不会再推辞,便恭恭敬敬地谢恩道。 在场的官员看到万安已经晋升为少师,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很多官员纷纷将目光落到徐溥身上。 随着成化帝驾崩,所有人都预期新朝的文武百官将由徐溥统领,而万安所统领的媚党必将是树倒猢狲散。 只是谁能想到,明明已经七老八十的纸糊阁老万安,在新朝不仅没有被弘治收拾,反而迎来了仕途的第二春。 此时此刻,最后悔的莫过于原属于媚党的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原本他们是站在对的队伍上,结果傻傻地跑到徐溥这边。 “退朝!” 随着梁芳的一个唱音,加上鞭声响起,文武百官当即纷纷跪送朱祐樘离开。 这一场早朝终于结束了,只是乾清宫在金灿灿的阳光中显得光彩夺目,而十二骑此刻已经闯进了十二营,原本死气沉沉的帝国仿佛突然间焕发了生机。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余波1 内廷外西路,咸熙宫。 邵太妃正是急着给两个儿子整理衣服,虽然自己的孩子还小,但每日都会将他们送到文华殿那边读书。 明太祖朱元璋有训“亲王受封,未之国者,当出阁读书”,成化帝很注重皇儿教育这块,所以早早便安排邵太妃所生的两个儿子出阁读书。 “母妃,皇儿不想去上课!” “对,到那里上课一点都不好玩!” 兴王朱祐杬和岐王朱祐棆都已经换好衣服,只是暴露出小孩贪玩的性子,显现出厌学的情绪哀求道。 邵太妃是贤淑中带着泼辣的性子,却是希望两个儿子能读书成才,当即沉着脸催促道:“你们两个快点出门,再继续磨磨蹭蹭的,当心娘亲打你们的屁股!” 兴王朱祐杬和岐王朱祐棆当即伸手护住自己的屁股,似乎对此记忆犹新,便只好乖乖地转身准备出门。 “不好了!不好了!”太监李芳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显得十分慌张地道。 邵太妃正嫌两个儿子走路太慢要推一把,对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李芳不满地道:“何事要如此惊慌?” “奴婢方才得知怀恩公公被抓,便过去打听具体的消息!谁知竟是群臣逼陛下退位让给兴王,现在陛下和朝臣一直在那里吵着夺门的事,陛下刚下早朝便朝着咸熙宫过来了!太妃娘娘,要不你带着兴王和岐王快逃吧?”李芳刚刚探听到的情况汇报,显得十分惊慌地提议道。 逃?这里可是皇宫,还能逃去哪? 邵太妃的嘴巴一哆嗦,当即吓得瘫软在地,整个人已是六神无主。 她对皇位并不是完全没有念想,毕竟她的儿子仅仅是第二顺位继承人。 一旦朱祐樘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么皇位便由自己大儿子继承,自己不仅不需要经历母子分离的痛苦,而且还能像周太皇太后那般执掌后宫。 只是自从朱祐樘登上大宝后,她看到朱祐樘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小伙子,却是慢慢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虽然已经没有了这个想法,但那帮群臣竟然还不肯放过自己的儿子。 尽管不清楚群臣为什么要拥立自己的大儿子,但现在朱祐樘下早朝便朝自己这边过来,这无疑是要兴师问罪,甚至可能杀掉自己的儿子以绝后患。 “儿啊,你的命好苦啊!”邵太妃一时间悲从中来,便是抱住兴王朱祐杬痛哭地道。 呜! 岐王朱祐棆的年纪最小,原本便因为被撵去读书而伤心,而今看到自己娘亲痛哭,便不明所以地跟着痛哭起来。 哇…… 兴王朱祐杬一直觉得朱祐樘是一个和善的哥哥,只是看到母妃仅仅是听到朱祐樘要来便吓哭,亦是不由得害怕地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间,母子三人已是哭作一团,旁边看着的李芳亦是受到感染而不断抹眼泪。 啊啾…… 坐在龙辇上的朱祐樘正在前往内廷外西路的路上,却是想要亲自过来安慰一下明事理的邵太妃,毕竟这个事情其实是自己利用了兴王,但突然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陛下,王太后想请你到仁寿宫!”一个宫女突然挡在宫道前,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朱祐樘不明白王太后因何找自己,现在不用急于前往咸熙宫,便让龙辇改道前往离得更近的仁寿宫。 承禧宫,正堂房。 张玉娇坐在铜镜前,正在轻描着自己的妆容,却是打算等朱祐樘下早朝后,自己亲自前去拜访朱祐樘。 虽然她仍旧不想主动向朱祐樘服软,只是现在的情况有所变化,自己的大弟张鹤龄要迎娶原兵部尚书王骥之孙王增的女儿。 这桩婚事没能得到朱祐樘的赐婚倒是有些可惜,但朱祐樘作为人家的姐夫,自己大弟结婚怎么都要随几万两的礼钱。 她知道内库不比太子府,太子府只能眼巴巴等着岁赐,但内库有着御马监管理的皇庄、皇店等产业,拿几万两给自己大弟不过是九牛一毛,实在不行赐一万张盐引亦可。 “太子妃,陛下下朝后到了外西路那边,可能是到王太后那里了!”一个宫女气喘吁吁地进来汇报道。 张玉娇刚刚描好自己的秀眉,对旁边侍候的宫女道:“好看吗?” “太子妃画得真好看,呆会到了乾清宫,陛下一定被迷得神魂颠倒!”小紫深知张玉娇的性子,便是进行恭维地道。 张玉娇的下巴微微扬起,鼻间似乎还带着哼音,只是看到进来汇报的宫女还站在,整张俏脸顿时布满寒霜。 “你还愣着在这里做甚,还不再去盯着!”小紫注意到张玉娇的异样,便对着坐立不安的小宫女训斥道。 小宫女如蒙大赦,当即便急匆匆跑去再探。 “太子妃,张寺卿求见!”那个小宫女刚刚离开,一个小太监便进行汇报道。 张玉娇不明白自己的老爹为何会突然造访,但自然没有拒之门外之理,便让人将自己老爹领过来。 “女儿啊!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张峦见到张玉娇后,便对这个最聪慧的女儿愤愤地叫屈道。 张玉娇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镇定,却是捏着茶盖子慢悠悠地轻泼茶水道:“爹爹,今咱们张家马上就要替大弟操办大喜事,待会女儿便亲自到陛下那里讨要赏赐,你何须为一些小事置气呢?” “女儿啊,这门喜事办不了了,刚……刚刚王增那孙子要跟咱们张家退婚了!”张峦显得更是委屈,当即大吐苦水地道。 张玉娇顿时怒火中烧,便是停下泼茶的动作道:“他王增为何要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你!”张峦犹豫了一下,眼神显得十分复杂地道。 张玉娇顿时一愣,显得不解地抬头道:“我?” “虽然这里是皇宫大内,但一些事情其实瞒不了外面的眼睛,人家对这里已经是一清二楚!自从陛下登基后,可有一晚临幸于你?”张蛮犹豫了一下,顿时便决定挑破窗户纸道。 张玉娇没想到外面的人如此神通,却是强压怒火地道:“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便认为陛下不再宠爱于我,甚至是要废后对吧?”说到这里,她突然轻轻地摇头道:“此事亦是不对,虽说王增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受各家公子哥追捧,但这门亲家可是徐家牵线做的媒,他王增不敢得罪徐溥吧?” “王增那个孙子正是看到徐溥失了势,所以才说要跟我们张家退婚!何况,给这门亲事牵线的是你堂哥的老婆徐元秀,她是徐溥最疼爱的女儿不假,但还谈不上代表徐家!”张峦的脑子还是够用,便指出事情的原委道。 在刚刚的早朝上,他是亲眼见证了一场围绕着夺门的闹剧。 大家之前一直十分看好的徐溥,且不说明显遭到陛下的排挤,而今内阁首辅万安顺利归来,徐溥焉能有好日子。 或许其他人不清楚,但徐溥跟怀恩的密切关系是他们都清楚的事情,万安受怀恩驱逐定然是受徐溥指使。 且不说怀恩在北镇抚司大牢会不会咬出徐溥,单是万安的报复必是狂风暴雨,而徐溥倒台完全是可以预见的。 张玉娇再度一愣,更是不明所以地道:“徐溥因何失势?他不是清流的领袖吗?陛下前些天想要选秀还是他带头阻止的!” “女儿,听爹一句劝,别再耍你的小聪明了。你好好向陛下认错,不然不要说废后的事,皇后的位置都坐不上去的!”张峦眼睛复杂地望向这个聪慧的女儿,显得语重心长地道。 张玉娇的脸色顿时一变,却是当即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本宫乏了,送张寺卿出宫!”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余波2 外东路,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养尊处优生活,由于闲暇的时间着实太多,故而将心思花在这饮食之上。 御膳房按时送来一份份精致的早点,而每一道都极为讲究。 周太皇太后正在慢条斯理地品尝一道御膳房送来的春山雪莲,看着便已经显得十分诱人,放进嘴里更是鲜香四溢。 只是还没等她咽下去,便看到自己的心腹女官何尚宫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相处久了,自然知道何尚官这般着急,定然是发生了一些紧要的事情。只是这大早上的,而今自己掌握着后宫,还能出什么事呢? 至于外朝,虽然自己的弟弟确实贪婪了一些,但宝坻那块地已经划了过去,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意思过来再向自己讨赏了。 “太皇太后,怀恩因矫诏刚刚被抓到北镇抚司大牢了!”何尚宫忍着心中的慌张,来到身前努力压低声音道。 周太皇太后顿时感到嘴里的食物不香了,脸上显得不快地道:“此事可真?怀恩因何竟敢行矫诏之举?” “昨日陛下派怀恩前去文渊阁责备万阁老,岂知怀恩竟将万安的牙牌夺了,还将万安撵出了皇宫。陛下因此事刚刚在早朝龙颜大怒,还跟群臣吵了起来!”何尚宫将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汇报道。 周太皇太后虽然知道怀恩越老越猖狂,但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不由得愤怒地道:“这个狗东西,死不足惜!” “怀恩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他知道的东西着实太多,会不会在北镇抚司说了不该说的话?”何尚宫自然不关心怀恩的死活,显得十分担忧地道。 周太皇太后喝了一口汤,却是十分自信地道:“怀恩固然猖狂,但他肯定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个倒可以放心!” “太皇太后,还有一事!下官不清楚陛下因何跟群臣吵得如何激烈,但陛下刚刚已经在早朝上颁旨,派遣十二个太监前往十二营总理军务!”何尚宫看到怀恩的事情似乎并不需要过度重视,便吐露出另一个消息地道。 周太皇正想要喝一口鲜汤,突然震惊地抬头道:“若是陛下想要总理军务,还要派十二个太监直接接手十二营,文武百官岂能不阻止?” 终究是历经三朝,却是知道而今十二营其实是由三方共管。 若朱祐樘通过太监直管,且不说朱祐樘并不是宠信太监的人,此举必定会遭到文武百官的阻拦,而朱祐樘根本没有魄力做成这个事情。 别看皇帝高高在上,但很多事情其实是身不由己。远的不说,像自己的儿子朱见深对那个妖妃疼爱得无以复加,但根本谋不得皇后之位。 “下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此事确实已经发生了,十二道圣旨现在已经发了出去!”何尚宫不明白周太皇太后因何如此紧张,便如实汇报道。 周太皇太后手中的汤匙落回汤碗中,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嘴角一阵哆嗦着道:“快,快派人到早朝那边截住庆云侯!” “庆云侯怕是不来上早朝,下官这便派人过去!”何尚宫知道庆云侯自从俸禄被扣已经多日没有参加早朝,但还是听从命令派人去寻找道。 周太皇太后意识到自己的弟弟确实不太可能前来上早朝,当即喃喃地道:“完了,要出祸事了!” 皇宫大内,这里的宫殿固然是富丽堂皇,但外西路和外东路明显少了生活的光。 自从英宗废除殉葬制度后,英宗和宪宗的后宫妃嫔都安排到这里居住,很多年轻貌美的妃嫔提前进入养老模式。 像邵太妃这种诞下三个皇子的妃嫔处境会好很多,但如果连公主都没有的妃嫔,生活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了念头。 王太后是幸与不幸,不幸自然是得不到成化帝的宠爱,亦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幸运自然她是当朝太后。 仁寿宫,正堂房。 朱祐樘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王太后一副母仪天下的贤后形象,只是看到站在王太后身旁的王栏不由得微微一愣。 王栏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右臂明显负伤,眼睛还瞎了一只,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各自见礼后,朱祐樘在王太后的左侧落座,对王栏好奇地询问道:“王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前几天卑职前往宝坻执行公务,在回途被盗贼伏击!”王栏的眼神飘忽,显得心有余悸地道。 “京畿之地哪会有如此猖狂的盗贼,定是朱骥派人干的!”站在一旁的年轻人当即插话,而后对朱祐樘施礼道:“陛下,此次卑职恰好有事去寻我二哥撞上那伙刺客,只是可惜没能留下一个活口,但定然是朱骥想除掉我二哥或警告我二哥!” “王相,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休要在此胡言!”王太后对年轻人训斥了一句,而后向朱祐樘解释道:“陛下,这是我最小的侄子,他便是王相!王相从小就十分顽劣,又不懂得说话,还请陛下恕罪!” 王相跟王栏的年纪相仿,五官有几分相似,只是眉梢有一颗肉痣,但眉宇间多了一抹英气,身材显得更加的高大,而性子显得十分直率和坚毅。 “太后,你这是哪里的话,朕岂会因此生气呢!只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即便咱们是自家人,亦是不好处置朱骥!”朱祐樘看得出王相比王栏更有锐气,但仍旧打算置身事外地道。 虽然不明白王太后为何又将自己叫到仁寿宫,但自己由始至终的态度都十分明确,自己需要朱驥的犯罪证据,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而处置朱骥。 王太后看到朱祐樘如此的态度,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特别“自家人”让她倍感暖心。 王相刚刚已经知道朱祐樘下令抓拿怀恩的事,更是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并非从不苛责下人的衣柜太子,便一本正经地道:“陛下,卑职有一策,可以利用怀恩一事做文章,或可替陛下名正言顺除掉朱骥!” “除掉?”朱祐樘的眉头一挑,顿时生起兴致地道。 王相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坚定地道:“先帝在位之时,一些文官到北镇抚司必定受到好生优待,只是此举让先帝担了恶名,而他朱骥反倒做了好人,简直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朱骥跟大臣往来密切,哪怕免职都是便宜他,自然是要将他除掉!” “何策?”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亦是生起兴趣地询问道。 王太后好奇地扭头望向这个最顽劣的子侄,只是心里并不认为他能想出多好的计谋,王相有时做事确实过于冲动。 王相意识到自己的话戳到了皇帝的心坎,显得大胆地道:“请陛下现在便将卑职升任锦衣卫千户,卑职必将此事办妥!” “王相,休得如此放肆,你岂能跟陛下谈条件!”王大后顿时一惊,便严厉地指责道。 王相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解释道:“卑职现在只是小小的百户,在北镇抚司受到的肘制,所以需要升任千户才好办事!再说了,卑职如此卖力替陛下办事,陛下当赏罚分明!” “太后,说起来朕登基之后,倒还未曾对瑞安伯一家有所赏赐,今日便让王栏和王相同升锦衣卫千户吧!”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扭头望向王太后微笑地道。 所谓的忠心,无非是想要从自己得到利益罢了。 满朝文臣想的是权势,武勋想图的是军权,而外戚想要的是赏赐,即便自己身边的太监不过是想要借助自己的恩宠骑在其他人头上罢了。 不过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自己要的是能够替自己做事的人,想要能受自己控制协助自己完全治理大业的人才。 万安亦好,徐溥也罢,甘当自己的棋子可以得到恩赏,但想要拿自己不该拿的,亦或者图谋不该图谋的,那么通通都得出局。 王太后知道朱祐樘是同意了王相的条件,甚至还多赠送了一份,便扭头望向王栏和王相道:“还不谢过陛下!” “卑职谢陛下隆恩!”王相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便是野心勃勃地道。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王相,发现这种人更符合自己的胃口,甚至可以成为自己清理锦衣卫的一把刀。 只是事情永远都不可能顺风顺水,一个随行小太监从军营方向骑马归来,而后显得十分惊慌地跑进了午门喊道:“反了,反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余波3 宪宗将十团营扩充为十二营,其名为奋、耀、练、显四武营,敢、果、效、鼓四勇营,立、伸、扬、振四威营。 十二团营分由十二武勋提督,佐以都指挥使,兵源全部来自京军三大营,总兵力达到十四万。 奋武营坐落在北京城外,营地四周立栅栏,每两百米建有哨塔,哨塔上有床弩,只是上面并没有见到哨兵。 由于京军军备废驰,即便是拱卫帝都的京军亦敌不过时间的腐蚀,而今天天气寒冷,偌大的校武场只有寥寥几人在操练。 虽然奋武营的提督是永康侯徐錡,但武勋子弟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一旦到了冬天,压根不会到军营中来。 尽管武勋亦有能战的将才,只是在比例上来讲占比并不高,更多还是英国公张懋这种挂着名继续在北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草包勋贵。 正是如此,而今十二团营真正掌军的反倒是背后有大人物撑腰的指挥使,他们每日都会呆在军营中处理事务。 中军帐中,肉香扑鼻而来。 陈叔林坐在一张虎皮坐椅上,前面矮桌放着铜炉,正在这里愉快地涮着羊肉,旁边还有小兵帮着温酒。 自从升任奋武营指挥使后,他的日子便是过得十分滋润,现在每日都能喝酒吃肉,对底下的将士随便进行打骂。 陈叔林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吃着小酒,突然听到外面响起军号,对进来的亲兵便是训斥道:“谁在乱吹军号扰了本将军的雅兴?” 自己在这里吃着肉哼着小曲,竟然想要自己到外面挨冻,这不是打揍吗? “指挥使大人,宫里刚刚来人说陛下已经任命督军太监总揽奋武营的军务!”从外面进来的亲兵鼻子冻得通红,显得着急地指着外面道。 “督军太监?这不是要骑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了吗?走,老子得瞧瞧去!”陈叔林当即丢下手中筷子,显得十分抗拒地起身道。 北京城的郊外已经是天寒地冻,此时校武场高台刮起阵阵寒风。 张永扶刀站在高台中央,看着慢吞吞集结过来的将士,看到如此散漫的军纪,终于知道为何陛下要亲自教他们治军了。 若是再不好好治军的话,这些人不仅没能完成保家卫国的使命,而且还会成为一条条吸附在大明王朝身上的吸血虫。 “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过太监统军的,我等不服!” “对,我等不服,凭什么咱们奋武营的精锐要听一个没卵的死太监!” “不错!我等热血男儿岂能听从阉人,请朝廷收回成命,当继续沿用旧制!” …… 面对朝廷突然降下来的这道旨意,在场的高级军官在看到从大帐中走出的陈叔林使了一个眼色后,当即纷纷进行反对道。 倒不全都是因为陈叔林的原因,很多将士对太监领军确实感到脸上无光,故而亦是跟大家一起表示反对。 张永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将士,却是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更准备是陛下早已经预料到这样情况,眼里却是充满着鄙夷。 若这些将士真是精锐之师则罢,自己确实少了一些阳刚之气,不宜成为精锐之师的统领。只是从这散漫的军营来看,简直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既然陛下已经将奋武营交给了他,那么他就不会让陛下失望,一定要将这支军纪散漫打造成铁血之师。 狗吠得再太声又如何,终究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这位公公好面生啊!”陈叔林领着自己的亲兵走上高台,原本心里就不满皇帝派太监接管军营,而今看到这个如此年轻的太监更是不屑地道。 嘘! 在感受到陈叔林的火气味后,下面将士口哨声顿时四起,却是纷纷替陈叔林打气助威,同时用这种方式宣泄着他们的不满。 若朝廷派汪直那种大太监下来,他们或许还可能会接受,但让一个毛都没有长的小太监来统领他们,确实是一件什么丢面子的事。 现在有陈叔林出头,那么他们自然是要助威,最好是将这个年轻人太监撵回皇宫。 “陈指挥使,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陈指挥使,咱们奋武营可不能屈从于一个阉人!” “陈指挥使,咱们兄弟都是你的兵,你可不能软啊!” …… 台下的众将士都知道陈叔林是个刚烈的性子,现在看到陈叔林已经上台,便是纷纷进行起哄地道。 陈叔林对着台下的近万将士抬了一下手,下面当即变得鸦雀无声,心里不由得一阵暗自得意,便用充满挑衅的目光望向张永。 这里是他陈叔林的地盘,你个小太监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张永自然感受到对方的傲慢和轻视,便是淡淡地道:“奋武营指挥使陈叔林?” “正是本将军,不知公公有何吩咐呢?”陈叔林不屑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年轻太监,显得玩世不恭地道。 张永并没有搭理陈叔林,微微侧目对随行太监道:“宣!” “奋武营指挥使陈叔林,今奋武营诸多事务交由张永公公接管,你暂归家闲住!”随行太监当即便宣布圣谕道。 “你这肯定是矫诏!”陈叔林跪着听完圣谕,却是突然愤愤地质疑道。 张永的眉头微蹙,便是望向陈叔林道:“你是要不从吗?” “呵呵……如此荒谬的圣谕定然是伪诏,即便本将军同意,本将军底下的上万兄弟……!”陈叔林知道闲住是等同于革职,便指着台下的部下威胁道。 只是一道寒光闪过,陈叔林的话是戛然而止,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却见陈叔林的脑袋已经被斩下,头颅从台上滚了下来,而陈叔林那双眼睛显得死不瞑目。 “死了?” “他……他杀了陈扒皮?” “怎么可能,这个太监也太凶悍了吧?” …… 台下的将士看到张永竟然当众斩杀陈叔林,从拔刀到挥出竟然没有一丁点的拖泥带水,不由得纷纷目瞪口呆地喃喃道。 张永将带血的刀归鞘,傲然地望着下方的将士道:“杂家乃奉旨督军,凡是违令者,格杀勿论!尔等谁敢不从,便是抗旨不遵,必杀之!” “末将拜见督军大人!” 众将士纷纷交换眼色,很快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太监是一个敢于不要命的狠角色,当即选择进行屈服地跪下道。 张永知道已经杀人立威的目的达到,当即便宣布第一条命令道:“陛下要的是能护家卫国的铁血之师,而不是一帮酒囊饭袋,自今日起改为五日一操!” “末将遵命!”众将士顿时感到菊花一紧,却是知道这次朝廷是动了真格,便是纷纷选择屈从地道。 虽然在张永的铁腕手段之下,顺利地接手了奋武营,但其他十一营的接管难免会出现一些状况,毕竟不可能个个太监都能像张永这般杀伐果断。 练武营中,太监谷开源被指挥使罗立反制;果勇营中,太监高进被指挥使吓得落荒而逃;扬威营中,太监马全被指挥使周烈反杀。 “周指挥威武!” 扬威营的将士看到周烈将前来统领他们的太监马全斩杀,先是微微错愕,而后爆发山呼般的声音道。 朱祐樘接管十二团营的做法无疑是激进的,毕竟在现行十二团营的体制中,文臣、武勋和皇家是形成了三方共管的模式。 他可以像成化帝那般先派十二名太监监军,跟文臣和武勋分管十二团营,而后再叙叙图谋。只是朱祐樘现在却是直接让武勋和文官集团出局,却是想要太监来替自己掌军。 登基的时候压根不管十二团营,而今突然要十二位实质掌控军队的指挥使出局,特别这些指挥使在军队中作威作福惯了,必定会让一些指挥使接受不了。 毕竟现在都是大明都是文帝,他们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皇帝给的,而是抱着武勋或文臣的大腿得来的,凭什么皇帝说撤便撤了呢? “传朕口谕,全城戒备,清查叛党!”朱祐樘要的便是用这种急火来找出滑将,当即便下达指令道。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余波4 东江米巷,各个衙门已经乱成一锅粥般。 历朝历代,文官最害怕的便是兵变。如果遇到文官策划兵变还好,自己人终归是讲道理的,但遇上那么一根筋的军头或农民,那很可能就要被下锅煮了。 “谁带头造反的?” “听说是奋武营,反正营中已经见了血!” “本官得到的最新消息是练武营,他们好像是要助兴王夺门!” “这帮孙子脑子被门夹了不成?当年先帝真要废储,一个奴才就能阻止?” “这消息不对,兴王哪有资格夺门,听说是敢勇营造反,现在已经在街上杀人了!” …… 由于消息来源多种多样,自然难免有夸大其词和臆想的谣言出现,致使原本听到“反了”便面无血色的官员吓得瑟瑟发抖。 造反,杀人,兵祸,烧杀抢掠,屠城…… 一个个不好的词不断闪过,正在折磨着这些想象力丰富的文臣。 别看他们平日耀武扬威,因读过几本兵书便常常以兵家自居,但得知北京城出了兵祸,第一时间便想着如何跑路了。 “别听风就是雨,给本部堂都回衙署呆着!”好在各个衙门的部堂高官还算镇定,却是纷纷站出来主持大局道。 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故而亲自站出来约束自己衙门的官吏,毅然是要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是面对出来阻止谣言的部堂高官,一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官员嘀咕道:“礼部已经跑光了!” 礼部右侍郎倪岳被打入刑部大牢,而礼部左侍郎黄景和礼部尚书周洪谟由于参与散布废储谣言已经归家闲住,失去约束的礼部的官员纷纷逃回了家里避祸。 随着北京城和皇城纷纷关闭城门,加上确确实实没有见到叛兵当街杀人的情况,反倒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在西长安街上维持秩序,很多官员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然叛军十分可怕,但这里终究是帝都。即便有人真要领兵造反,这里北京城和皇城都算得上是铜墙铁壁,而京军将士的忠诚度又是最高的。 只要处理得当,就像当年曹钦兵变一般,根本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谣言止于智者,此次是三座京营的指挥使不服陛下派太监接管而闹事罢了!” “闹事?据本官所知,有人已经将派去掌军的太监斩了,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若圣旨都不遵了,我看军中有人早已经生了反意,这京军是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若要整治的话,本官认为当整治那十二个酒囊饭袋,他们十二个下早朝竟然全都回家补觉了!” …… 很多官员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在确定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兵锅后,当即便纷纷将矛头指向闹事的京营指挥使和十二名武勋提督。 紫禁城,乾清宫。 “卑职恭请圣安!”朱骥和牟斌一起进来面圣,向朱祐樘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祐樘很少跟锦衣卫接触,便开门见山地道:“圣躬安!今练武营、果敢营和扬威营抗旨,小小的指挥使不至于如此猖狂,你们北镇抚司即刻清查跟这三位指挥使密切往来之人,定然要将幕后黑手给朕通通揪出来!” 这…… 朱骥和牟斌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知道若是从这三位指挥使身上着手的话,那么这把火很可能会烧到文官集团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纵观大明,只有得罪文臣而被降职或砍头的总兵,还从来没有听过哪位总兵因得罪武勋而因此丧命的。 现在京军的将领都不傻,自然是要抱最粗的大腿,而自身难保的武勋压根不可能给他们带来升官封爵。 朱骥已经年过五旬,终究是经历过多年的风风雨雨,这些打头阵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年轻人来办了,便递给牟斌一个眼色。 牟斌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亦是窥得朱祐樘的小心思,便进行劝阻道:“陛下,依卑职拙见,十二团营一直都是亲卫军,对陛下有着绝对的忠诚!此次应该是个别营中高级将领因心里抗拒太监统军而闹情绪,此事恐怕并无幕后黑手!” 梁芳的眉头蹙起,却是默默地打量起这个面生的锦衣卫佥事。 “牟佥事,你是何时入的锦衣卫?”朱祐樘看着这张像是正派的浓眉大眼脸,显得十分平静地询问道。 牟斌的眼睛闪过一抹得意,便如实回应道:“回禀陛下,卑职是成化二十一年加入锦衣卫,世袭百户!” “三年的时间便从锦衣百户升迁到正四品的佥事,这到御前的路太顺、走得太急,反倒已经不懂得跪人了!你回到百户的位置上,再好好地走一遍,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你的头再低些,朕不喜!”朱祐樘并没有感到生气,而是认真地忠告道。 梁芳扭头望向朱祐樘,眼睛不由得涌起了泪花,发现而今的新君正在慢慢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 到御前的路太顺? 再好好地走一遍? 记得你的头再低些,朕不喜? 朱骥的额头渗出冷汗,显得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吐沫,同时默默地将自己的头再低一些。 在早前的情报中,这位衣柜太子是一个十分宽容的人,不仅从不责罚身边的人,反而会认真听取他人的建议。 只是早前的情报在这一刻通通失效,即便早前独断专行的成化帝亦有着宽容的一面,但这位新君仅仅因为牟斌的一句话便毁了牟斌的钻营和背后人物的努力。 堂堂正四品的锦衣卫佥事,大家公认接班自己的最有实力人选,而今被新君的一句话便打回了原形。 若刚刚自己开口会是什么结果呢? 一念至此,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知道那同样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后果,而眼前的新君简直就是一头猛禽。 牟斌的嘴角微微张开,但很快鼓足勇气地道:“陛下,微臣不服,微臣这一路是……是累积军功晋升,并非是偷奸耍滑所得,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他刚刚升任锦衣卫佥事确实是因功晋升,怀恩亲自为他请功!”梁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当即便微笑着提醒道。 牟斌的眼睛顿时一亮,当即便急忙点头道:“不错,微臣清查怀公公宅子失……窃!” 朱骥的头更低,这次不是因为朱祐樘刚刚的话,而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身旁跪着的是一头猪,亏那帮人一直还力推此人接班自己。 “朱指挥,你的头太低了!”朱祐樘对牟斌怎么上来的并没有兴趣,对将头都快贴到地面的朱骥提醒道。 朱骥想到这位新君昔日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感情那些轻慢新君的官员都是给自己的情报害了,便是不免汗毛炸立地道:“臣惶恐,臣在!” “朕对你的考察耐性是有限的!若是这种小事都办不好,锦衣卫有数十万人,朕不信找不到一个能办事的!”朱祐樘虽然还不打算撤掉朱骥,但选择进行敲打地道。 朱骥知道这位新君恐怕要比先帝要难伺候十倍,便硬着头皮表态地道:“臣遵命,这便去查此次叛乱的幕后主使!” “退下吧!”朱祐樘不想在这两个人身上浪费太多时候,当即便连连地挥手道。 紫禁城已经处于警戒状态,故而出入宫门显得十分的复杂。 牟斌身上的意气风华消失不见了,刚刚朱祐樘的话不停在脑海中回荡。当回首望向自己走过的宫首,明明刚刚还走过的,但这条宫道变得那般的遥远。 “走吧!”朱骥看到宫门已经打开,对着已经被贬回锦衣百户的牟斌提醒道。 牟斌充满眷恋地回首望了一眼通往奉天门的宫道,明明这条宫道离自己已经那般的遥远,但自己心里很想再走一遍——因为这条宫道确实是世间最漂亮的宫道。 正是响午,整个午门广场被阳光所笼罩。 “尚德兄,陛下刚刚怎么说?”兵部尚书余子俊一直守在这里等消息,看到面圣出来的朱骥便拉到一旁打听道。 朱骥深知一位兵部尚书的价值,当即便选择拯救道:“陛下要调查跟三营指挥使有密切往来的官员,你最好注意一些,别再跟这三人有任何牵扯!” “此事我即刻处理,大恩不言谢!”余子俊的心里当即有了决断,便感激地拍了拍朱骥的胳膊以示亲昵地道。 朱骥知道余子俊定然可以完成自救,便微笑地邀约道:“现在陛下盯着,等此事过后,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届时我在家里作东,定会让兄弟尽欢!”余子俊知道自己能够逃过这一劫,又是拍了拍朱驥的肩膀开心地道。 正是这时,一匹快马远来,马上的人显得十分欣喜地道:“徐大人,救我!” 徐子俊正为自己找到成功躲过这场劫数的方法而兴奋,结果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心里顿时有一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余波5 朱骥知道余子俊是一个做事有魄力的人,要不然不会如此果决地弃万安而转投徐溥,所以定然能迅速斩断跟京营方面的关系网。 正为自己通过此举加深跟余子俊关系而洋洋自得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喊余子俊,便好奇地扭头望过来。 朱骥初时只觉得这个来人有些面善,侍记起这个人具体身份的时候,不由得脱口而出地道:“喔靠!”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城头有御林军统领严守午门,对突然出现的单骑当即进行呵止道。 “本将军乃练武营指挥使罗立!余大人,请替卑职主持公道!”罗立对城头自报家门,而后翻身下马并走向余子俊道。 罗立? 垂头丧气的牟斌初时还觉得此人面善,在听到罗立自报家门后,当即震惊地望向朝余子俊跑过去的罗立。 这货不就是“造反”的三位指挥使之一,他这哪是过来求余子俊主持公道,分明是要拉余子俊一起死啊! 别过来啊! 余子俊自然清楚罗立的身份,刚刚还盘算该如何迅速撇清跟罗立的关系,不承想正主竟然找上了门。 “余大人,是那个阉竖先拔刀,卑职只是被迫反制,还请大人替卑职主持公道!”罗立来到余子俊面前,当即单膝跪地恳求道。 他所遇到的情况跟奋武营相似,由于心里十分抵抗朝廷派下来的太监掌军,加上对方还想要自己闲住,故而并不打算屈从。 面对太监谷开源拔刀的时候,他却是早有提防,当即便反制。若不是顾及对方的身份,他是真想当场斩杀这个不知死活的太监。 在台下将士的起哄中,他便将谷开源给绑在高台上,打算给谷开源扣上一项试图行刺指挥使的罪名。 为了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他还特意割伤了自己的脸。当他做完这一切刚刚进入城门,便得知北京城和皇城要戒严,更是打听到自己竟然成了反贼。 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他避过层层的排查,终于找上了自己背后的大靠山,想要这位靠山还自己一个“公道”。 牟斌看着罗立果然是来寻余子俊,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后便对随行的锦衣卫挥了挥手。 “你们锦衣卫想要做甚?”罗立看到两名锦衣卫已经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当即愤愤地询问道。 朱骥苦涩地望向余子俊,找的人倒是知道谁是主人,但无疑是害了自己。 余子俊的嘴角动了动,虽然很想撇清跟罗立的关系,但这个关系如何能说得清,又怎么还可能说得清呢? 牟斌意识到余子俊和朱骥关系密切,特意望了一眼朱骥的反应,而后显得公事公办地道:“罗立,你竟敢抗旨不遵,跟我们回北镇抚司吧!带走!” “末将不服!凭什么朝廷派一个太监掌军,而且是那个死太监先拔的刀!”罗立倒是一条血性汉子,当即恨恨地自我辩解道。 两个锦衣卫自然不听罗立解释,便是一把将他擒住,一个锦衣卫上前缴了械,却是知道这个人已经是在劫难逃。 牟斌知道事情还没有完,便扭头望了一眼朱骥。 即便朱骥想要庇护余子俊,但刚刚罗立这么一吼,上面皇城上的御林军都瞧得清清楚楚。若是朱骥还想要包庇的话,恐怕真的说不过去,且乾清宫那一位恐怕是要换新的锦衣卫指挥使了。 咳! 朱骥抬头望了一望站在午门城楼上瞧着这里的太监,便是轻轻地咳嗽一声,同时递给了牟斌一个眼色。 牟斌知道这种得罪人的活终究还是要落在自己身上,刚刚在乾清宫其实是做了相同的事情,这便是他晋升的代价。 只是现在继续替朱骥做着这种得罪人的活,真的还有机会往上爬,真的还能重新走上那一条宫道吗? 牟斌知道自己的前途迷茫,但如果不屈从朱骥的指令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当即便上前道:“余大人,请跟卑职回北镇抚司吧!” 余子俊的眼睛复杂地望向朱骥,刚刚明明一起称兄道弟,还约着一起喝酒玩女人来着,怎么眨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余大人,这是陛下的旨意!”朱骥心里暗叹一声,便是无奈地表态道。 他亦是有苦难言,虽然想要给这位兵部尚书开个小门,但叛贼之一的罗立都主动找上你余子俊,若是自己还不动手便真的不要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了。 要怪只能怪你余子俊养的狗太听话了,这闯了大祸便跑回来找主人,你这主人又怎么可能还脱得了干系呢? 牟斌看到朱骥已经明确表态,当即便上前拿人,只是在远离午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瞧了一眼。 在这边轻松将“叛贼”之一罗立擒下的时候,扬威营出现了严重的流血事件。 虽然三个团营都抗旨不遵,但练武营是将掌军太监绑了,而果勇营则将掌军太监高进被吓跑,只有扬威营周烈将掌军太监马全斩杀,故而扬威营的情节是最为恶劣的叛营。 “凡是胆敢反抗者,杀无赦!”钱义亲自带禁卫军前往扬威营平叛,对聚在周烈周围的将士警告道。 面对提督十二营多年的钱义,很多将士终究是心存畏惧,便纷纷丢下自己手中的武器,并不敢向钱义开战。 “放屁!凭什么只有你们阉人可以杀人,老子就不能反抗了?这事闹到陛下和太皇太后那里,亦是老子占理!你们都别做怂包,给老子狠狠教训这帮阉竖,有什么后果老子一力全担!”周烈面对领军前来问罪的钱义,显得底气十足地回击道。 “杀!”钱义的脸色顿时一沉,当即便下达指令道。 他知道现在压根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如果违抗圣旨都要先辩个对错,那么皇威何在?何况这一场“平叛”,本就需要鲜血来渲染。 噗!噗!噗! 禁卫军有着极高的军事素养,何况现在明显是以多欺少,面对仅仅只有上百号围在周烈身边的将士,当即进行无情地挥刀收割。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鲜血了,在听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战友死在禁卫军的刀下,一些人吓得尿了裤子。 哐!哐!哐! 一些将士看到钱义动了真格,而且自己死了还得累及家人,却是不敢再围在周烈身旁,当即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周烈对着投降的部下恨得咬牙切齿,只是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现在明知道是一条错路亦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便是咬着牙发狠地道:“别给老子做怂包,抓下这个阉竖!” 周烈养的家丁倒是忠心护主,即便明知道不敌,仍旧护卫在周烈的身边,更是紧紧地跟随周烈冲锋馅阵。 钱义看到周烈冲着自己而来,当即便提刀迎了上去,不仅是为了捍卫皇威,而且是要让世人知晓他们太监同样可以上阵杀敌。 若是这帮将士腐败无能,那么他们不介意挑起保家卫国的重担。 噗!噗!噗! 亲卫军没有想到这扬威营竟然有人敢于反叛,只是他们牢牢地占据着上风,而今这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便是收割着这些不自量力的生命。 周烈看到自己的亲兵或死或降,心里终于是慌了,便是大喝一声道:“我仍庆云……” 噗! 钱义拍马冲了过来,狠狠地挥下自己手上的刀,一道鲜血当即高高溅起,而周烈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滚落在地。 偌大的校武场围着上万的营兵,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余波6 “反贼已诛,百户及百户以上军官到北镇抚司受审!”钱义瞥了一眼周烈的无头尸体,对扬威营的将士淡淡地宣布道。 扬威营的将士知道此次确实是闯了大祸,由于此次受审的是百户以上的将领,在场的兵卒自然不可能有异议。 何况,他们早已经看这些关系户不顺眼,若是朝廷能够将这些酒囊饭袋通通革职,那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至于扬威营的高级将领看到周烈的遭遇后,且不说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胆子,而反抗无疑是步周烈后尘罢了。 或许他们背后都有各位大人物做靠山,但如果真以为可以挑战皇权,只能说是不将自己全家性命当回事了。 由于练武营和果勇营的两位指挥使都跑去找他们的靠山,随着扬威营这场叛乱被钱义带领禁卫军平定,三营混乱的局面便被控制住了。 这一场叛乱其实谈不上真正的叛乱,毕竟牵涉的人员并不算多,而且没有哪个叛贼是以推翻明王朝为目标。 只是朝堂的斗争永远都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单是三位营指挥使抗旨一事,便注定会有不少人要掉脑袋。 不仅是锦衣卫在办差,东厂亦是纷纷出动,对“乱党”进行紧急逮捕。 朱祐樘在得知三营的叛乱被平定后,却是再度发出了十二道旨意,对十二营的武勋提督勒令闲住。 在最初的军事改革中,他只是想要将文官集团踢出局,而十二位武勋仍旧提督京营,甚至有可能获得重用。 只是在这一场风波中,除了三位武勋提督受到牵连外,其余九位武勋提督明显严重失职,根本没能有效地约束好团营。 朱祐樘对武勋谈不上恶意,但并没有好感。 大明从立国之初,便一直推行户籍制度,对将门虎子更是寄以厚望,但早已经证明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从基数上来讲,从十四万将士中选出最优秀的一个人领兵,怎么都要比原本优秀将领生下的儿子要强。 朱允炆之所以丢掉帝位的原因有很多,但无疑是迷信血统论的最大牺牲品,他将大军交给曹国公李景隆,结果手握王炸牌的李景隆最终输了。 土木堡之变的武勋固然是败于天时地利人和,但从他们被团灭来看,这足可以说明武勋制的问题。 历史早已经证明,能够拯大厦于将倾的英雄从来不是这些拿着世券的武勋,反而是那些刺着精忠报国的草根将领。 以李景隆一脉为例,先是帮着朱棣打开了南京城的城门,而后又帮建奴打开南京城的城门,这些武勋其实不过是蛆虫罢了。 或许这么多武勋中,确实有几个勉强能用的,但相较于京营的十四万人,他更想要从中挑选,而且这些人会更加珍惜来到御前的路。 北镇抚司,大牢中。 怀恩早上起床还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便被押到了这里,呆在这潮湿阴暗的地牢中,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 即便已经落到这恶名昭著的大牢中,但心里还是充满着出去的希望。 哪怕他真不小心行了矫诏,凭他这么多年在官场的人脉,那些官员必定会帮自己说话,定然会助自己从这里走出去。 只是慢慢地,看着这间地牢的人数越来越多,顿时感到了事态的不对劲,看到兵部尚书余子俊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请吧!”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牢头对着兵部尚书余子俊道。 余子俊发现自己跟怀恩做邻居,只是跟这个太监并没有什么瓜葛,便是选择在牢房那张干净的床板坐下。 这个牢房被朱骥派人特意进行收拾,虽然空气中的臭味无法清除,但胜在这个牢房有个干净的地方可坐可躺。 像罗立等人便没有这般好处了,不说是要住进多人牢房,而且显得又脏又臭,甚至连个立脚的干净地方都没有。 “泰宁侯陈桓?” “镇远侯顾溥?” “崇安侯谭裕?” …… 怀恩还没有从余子俊被关进来的震惊中回过神,又看到三位侯爷被关了进来,不由得震惊地瞪直了眼睛。 虽然他隐隐猜到朝堂出现了重大变故,但看着进来的是高官和武勋,加上自己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简直像是一场来自皇帝的“斩首行动”。 朱骥突然间出现,领着一个人进来,打开怀恩的牢房微笑着说道:“怀公公,劳烦这间牢房得挤一挤了!” 怀恩此次被关进来占了一个先机,却是得到了整个北镇抚司大狱最好的牢房,只是看清楚进来的人后,显得无比震惊地道:“英……英国公?” 堂堂国公被押进北镇抚司的大牢,这是有明一朝从未有过之事,但现在竟然发生在眼前。 英国公张懋像是霜打的茄子,此次可谓是无妄之灾。 在事发后,英国公府压根不清楚外界所发生的事情,而他下早朝回家便跟往常一般在后宅听三国剧。 得知果勇营指挥使林国栋求见,他想都没想便热情地招待这位主动登门的指挥使一起看戏剧,还一度关心起果勇营的操练情况。 直到东厂的人找上门,他这才知道林国栋是违旨的叛贼,而他窝藏朝廷叛贼亦是被扭送到北镇抚司大狱。 “余尚书,你怎么也进来了?”张懋自然早知道怀恩被关在这里,显得十分意外地望向隔壁的余子俊道。 徐子俊不想将自己的事情放大,故而选择撒谎道:“受奸人诬告,但本官无罪,陛下必定还下官清白!英国公,你怎么也进来了?” “本国公亦是受奸人诬告,但本国公无罪,陛下必定还本国公清白!”张懋想着林国栋的行径,亦很肯定地道。 怀恩看着这两个人竟然指望那位皇帝,便是阴阳怪气地道:“凡事还得多靠自己!你们真是受奸人所累,揪出那个人暴打一顿,那人自然便老实了!” “闭嘴!”张懋的心情正是不好,便是直接呵斥道。 怀恩打心里瞧不上张懋这个草包国公,便进行挖苦道:“堂堂国公混成你这般模样,有明以来怕是独一份了!” “你个阉竖,若不是因你矫诏,我等何以至此!”张懋瞧不上这个生得尖嘴猴腮的太监,当即便怒声指责道。 咦? 隔壁牢房的泰宁侯陈桓等人后知后觉地望过来,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当即便咬牙切齿地怒视怀恩。 若是要究本溯源的话,事情的起因便是这个死太监。 若不是怀恩行了矫诏,那么便不会有礼部右侍郎倪岳重提废储之事,便不会在后面的夺门一说,陛下自然就不会无缘无故下旨由太监掌军了。 如果没有掌军这档子的事,自然就不会有三营闹事,而自己现在不该呆在这里,而是在侯府继续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崇安侯谭裕看准机会,一下子伸手揪住了怀恩的衣领,便狠狠地将怀恩拽到牢房的边沿。 “你们做什么?” “住手,别打脸!” “救命!救命啊!” …… 这些武勋虽然不是统兵的好材料,但终究是从小习武的武勋,对付起一个老太监自然是绰绰有余,便是陪着牢房对怀恩进行拳打脚踢。 事情还没有完,就在当夜,怀恩发现自己被绳子死死地勒住,只是压根无法攻击到后面的握绳之人,双手和双脚的力量越来越小……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余波7 次日,罢朝。 近期出现的纷争确实很多,而今天子亦是身心疲倦另外没有安全感,自然有足够的理由叫停这种其实是流于形式的早朝。 各个衙门的奏疏已经提前上呈,皇帝这边早已经批复,若是能够绕过早朝这个千官听政的仪式,不仅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所有官员都能以良好精神面貌处理接下来一天的工作。 正是如此,如果能够取消早朝,对整个王朝的运转无损反有益。 朱祐樘已经养成早起的习惯,倒不需要鸡人刻意在外面唱剧,到了时点便准时醒过来,面对新一天的政务和斗争。 或许是昨日处置了怀恩及怀恩的一帮亲密之人的缘故,侍候的宫女和太监显得更加的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正眼瞧朱祐樘。 畏惧,很多时候都不是某人所身处的位置,而是那个位置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 “打帘子!”黄盼看到朱祐樘洗涮完毕,当即便对外面的太监喊道。 朱祐樘穿戴整齐便前往东暖阁,打算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陛下,庆云侯和长宁伯一大早便在宫门外面求见!”刘瑾看到朱祐樘来到东暖阁,当即便恭敬地汇报道。 此时檀香已经生好,由于乾清宫的供暖系统已经开始动作,故而这里并不需要刻意添衣便已经很暖和。 朱祐樘对于庆云侯和长宁伯兄弟想要见自己并不意外,便淡淡地询问道:“还有谁想要见朕的?” 隐忍了足足一个月,这一波可谓是连杀,各方都必定再也坐不住,甚至有人想要过来抱自己的大腿。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徐溥、侍读学士刘健、侍讲学士程敏政、户部左侍郎李嗣、……”刘谨当即掏出一个小册子,便挨个开始念道。 “停!”朱祐樘当即便是制止道。 刘谨是闻声而止,一副恭候差遣的模样道。 “这些人通通不见!着令内阁拟旨,擢升户部左侍郎李嗣为户部尚书,擢升户部右侍郎叶淇为户部左侍郎,超升户部广东司郎中陈坤为户部右侍郎。着令工部所有人员辰午时三刻到华盖殿前,让他们准备考加部考!”朱祐樘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淡淡地吩咐道。 户部尚书李敏在得知昨日的朝廷风波后,便放弃了复起的最后一丝幻想,便主动向朱祐樘递交了辞呈。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挽留这位敢跟自己唱对台戏的户部尚书,当即便同意了李敏的辞呈。 既然户部尚书的位置已经彻底空出来,那么便不适合继续空着,故而选择层层递进的方式进行填补,同时超升办事稳妥的广东司陈坤为户部右侍郎。 户部右侍郎这个位置看起来很普通,但这个官职历来兼任通州粮仓总督,所以含金量可以说是六部右侍郎一列最高的。 现在将这个位置给予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这既是对陈坤个人用心办事的奖赏,亦算是一次千金买骨的举动。 刘谨的忠心已经融入了骸骨般,先是恭敬施予一礼,这才急匆匆赶往内阁传达圣意。 内阁的万安在重新归来后,亦是迅速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毅然像成化朝那般继续做一个令文官集团咬牙切齿的“纸糊阁老”。 天气渐寒,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阴天。 虽然有些人被拒之门外,但随着周太皇太后亲自前来,这乾清宫的大门终究还得为这位皇祖母敞开。 “陛下,请法外开恩啊!”跟随周太皇太后一起前来的周寿和周彧见到朱祐樘,当即便跪下来哀求地道。 在昨天的风波中,受波及最大的并不是兵部尚书余子俊和英国公张懋,而是本朝第一外戚庆外侯府。 由于大明皇帝的寿命通常都不长,虽然外戚没能进入政坛跟文官集团抢饭碗,但早已经慢慢指染军政。 像孙太后的兄长孙继宗,在英宗重归帝位以会昌侯的爵位提督五军营,而明宪宗即位后,兼督十二团营。 周寿作为周太皇太后的弟弟,所得到的荣宠并不弱,封庆云侯,今已位列三公,被授虚衔太保,掌右军都督府事。 跟着孙家人一般,加上周寿本就是北直隶人士,同样将自己的子弟塞进军政体系中,甚至表现得更加的贪婪。 单是某一日,周寿将七名族中子弟塞进锦衣卫,而其弟长宁伯周彧更是出任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在周太后通过钱义执掌十二团营的时候,周寿同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便将族中子弟周烈等人送到十二团营的高位。 这原本是加强掌控十二团营的妙棋,特别周烈是公认最有血性的周家男儿,但而今却是要葬送他们整个周氏一族。 逆反,这在任何朝代都是头等大罪。 庆云侯府现在之所以没有被抓进去,主要还是他的身份超然,但留给他们死里逃生的时候并不多了。 朱祐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寿和周彧兄弟,却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便是板着脸道:“周烈抗旨不尊则罢,竟然还当众斩杀朕派去的掌军太监,更是聚众造反。朕若是如此都法外开恩的话,那么皇家的威严何在,我朱家的江山还要不要了?” 且不说他对周家并无好感,哪怕真有什么好感,那亦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网开一面。即便势力再大的文官集团亦不敢公然对抗皇家,而今周烈拿着刀能跟他对抗,周烈不灭族谁灭族? 周寿得受到朱祐樘的坚定态度,此刻吓得脸都白了,便向自己的姐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周太皇太后自然是心向周家,便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周烈的性情鲁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周烈昨日抗旨不遵,他亦是已经被当场诛杀,但说周烈谋反怕是您都不信吧?” “太皇太后,周烈是不是谋反,朕可以交由群臣定夺!”朱祐樘知道周太皇太后是想要大事化小,当即便淡淡地回应道。 这…… 周寿和周彧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所有人都清楚周烈不可能是冲着皇位去的,但所作所为完全对得住造反这个罪名。 若是单单抗旨不遵,这个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将朝廷派去的掌军太监斩了,而且还公然武装对抗朝廷的平叛军,周烈不死便得凌迟。 周太皇太后自然知道交给群臣定罪,周烈所犯仍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便是语重心长地道:“陛下,那些臣子自然是想要陛下失去臂力,定然借着这个由头置我周家于死地。但你是大明天子,咱们是一家子人,你要护我周家周全才是啊!” “若是自家人言语不敬,朕可以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上次便是如此!皇祖母,周烈此次是造反,想必您对此已经是心知肚明,若这般都不用重典震慑天下万民,朕当真可以将朱家江山交给兴王来打理了!”朱祐樘并不为所动,而是态度坚定地道。 “陛下,臣错了,臣早前不敬对你不敬,臣今后一定为你做牛做马,还请恕过我们周氏一族吧!”周寿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轻慢了这位帝王,当即便连连求饶地道。 周太皇太后知道不可能忽悠得了这位帝王,便是打起感情牌地道:“陛下,若是真要如此处置哀家的娘家人,你当真忍心看到哀家今后再无一亲眷吗?你便看在哀家将你一手带大的份上,算哀家求你,你便饶恕周氏一族吧?” 朱祐樘看着老泪纵横的周太皇太后,却是深知确实不宜赶尽杀绝。 正是这时,刘瑾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只是看到此情此景,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朱祐樘一时间还不知该如此决断,便对刘瑾道:“什么事?” “怀恩说昨晚有人要对他灭口,他现在想要即刻见您,说有极为隐秘的事情向陛下揭发,但陛下得保他平安!”刘瑾显得认真地汇报道。 此话一出,周太皇太后的脸色瞬间变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绳套颈时,终是鼠辈 “我要面圣!我要面圣!” 怀恩摸着至今还隐隐作痛的脖子勒痕,对牢房外不断地喊道。 昨晚在夜里,他差点便被人勒死在这牢房中。若不是最终的时刻,那一根绳子被勒断,现在他已经成为孤魂野鬼了。 每每想到昨晚的惊险,仅是差一点自己便彻底断气,他至今都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虽然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即便看清恐怕亦是杀手所为,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定然是那个人要对他杀人灭口了。 只有真正面临过死亡的人才能体会到生之可贵,才能领悟这人世间的美好,所以他是真的不想死。 “吵什么吵,都督已经派人到宫里禀告了,你老实等着!别说是你,今天不知多少大官前去面圣,结果陛下谁都不见!”一个锦衣百户闻声而来,显得十分不耐烦地训斥道。 怀恩像是溺在水中的人抓到一根稻草般,急忙进行强调道:“杂家知晓一桩天大的宫闱秘事,还可以供出指使杂家设法逐走万安的人,请陛下务必相见!” “等着,我再替你上报,别再喊了!”锦衣百户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极重大的事件,便丢下一句话道。 英国公张懋一直盯着怀恩,这时伸手揉了揉自己肿痛的额头,便想要好好地补个觉。 昨晚由于不适应这个牢房固而辗转反侧,在下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结果被这个人的鬼哭狼嚎所惊醒。 今天的怀恩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却是一直在这里大呼小叫,毅然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印象中的怀恩是个有原则的人,但现在看来其实就是一个怕死鬼。 “这个死太监总算消停了!”泰宁侯陈桓看到吵了一早上的怀恩终于安静下来,不由得发出感慨地道。 镇远侯顾溥伸手揉了揉耳朵,显得十分无奈地道:“可不是吗?我的耳朵都要起茧了,出去定要好好掏一掏才行!” “出去?你的扬威营搞出这么大动静,你的指挥使连掌军太监都敢杀了,你丫还想出去?”泰宁侯陈桓听到镇远侯如此乐观,不由得讥笑道。 镇远侯顾溥的年纪比张懋还要老,显得倚老卖老地道:“谁人不知本侯现在马都骑不得,这扬威营提督不过是挂个名,他周烈造反跟老夫有何干系,陛下总得公正处置此事!” “这世道哪有公正可言!”崇安侯谭裕忍不住插嘴道。 镇远侯顾溥听出崇安侯是话里有话,便继续用小拇指挖着耳屎道:“此话怎么说?” “周烈什么来历,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但咱们跟英国公都被关在这里快一天了,你们在这里可见着庆云侯?”崇安侯谭裕灵魂发问道。 此话一出,镇远侯顾溥和泰宁侯陈桓像是后知后觉般,环视了一圈这座大牢,发现还真没有庆云侯的身影。 “依我看,庆云侯凭着太皇太后的关系,人家连牢都不用坐便已经被陛下免罪了!”崇安侯谭裕直击王朝痛点道。 外人都羡慕他们武勋,但殊不知被文官集团欺负则罢,而今却是连外戚都不如,当真是活得比狗贱。 镇远侯顾溥和泰宁侯陈桓面面相觑,顿时感到了一种不公。 庆云侯即便不被抄家灭族,但叛贼周烈终归是他们的周氏子弟,他庆云侯怎么都要进来呆上一呆。 “若真是如此的话,对咱们没准是好事!若庆云侯都能够免罪,那么你们三位提督到了伤心处。 张懋舔了舔嘴唇,便是眼巴巴地看着怀恩,很希望怀恩能够透露一点八卦事来满足自己这一份好奇心。 怀恩喝得直呼过瘾,便用袖子一抹嘴角,只是整个人突然停滞了一下,而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倒是一头栽倒在地不停抽搐。 “死……死人了!”英国公张懋吓得跳了起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怀恩已经七窍流血,当即便哆嗦着大声喊道。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案情扑朔,工部择才 乱了! 都乱了! 全都乱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被毒杀在北镇抚司大牢,承担重大责任的自然是掌管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朱骥,而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是英国公张懋。 若是从动机来讲,跟怀恩关系密切的徐溥拥有重大的作案动机。 至此,文官、内监、武勋和锦衣卫都牵涉其中,这将会成为一起轰动全国的大案。 朱骥看到怀恩的死状,顿时亦是面如土色,当即望着那一桌丰盛的饭菜愤怒地道:“这些饭菜从何而来?” “这……这桌饭菜是程百户安排小人派人到四季酒楼要过来的!”牢头深知自己在劫难逃,便如实汇报道。 朱骥的眉头微微蹙起,便进行确认道:“程壎?” “卑职失职,请都督责罚!”程壎知道是藏不住了,便硬着头皮站出来承认错误道。 朱骥看着这个官二代闯出如此大的祸事,很想上前狠狠地踹一脚,但想到自己位置都可能要不保,便压着胸中的火气道:“牟斌,你即刻带人前去查封四季酒楼!” “朱骥,四季酒楼怕是不好查封啊!”泰宁侯陈桓一直在隔壁瞧着,这时用小拇指挖着耳屎开口道。 朱骥知道这些土生土长的武勋消息灵通,便疑惑地道:“为何?” “那是张家的产业!”镇远侯顾溥抢着回答道。 朱骥从内阁到六部迅速筛查了一遍姓张的官员,当即困惑地道:“哪个张家?” “张寺卿!”泰宁侯陈桓吹掉指甲缝中的耳屎,便是直接给出答案道。 朱骥显得十分不屑地轻哼一声,但很快后知后觉般地惊讶道:“哼!一个小小的寺卿,本指挥使有何不敢……张峦?” “正是!”泰宁侯陈桓的笑容很灿烂。 鸿胪寺寺卿自然是不值一提,但这位张寺卿是太子妃的父亲,明年正式改元便会被册封为皇后,即将成为大明的国丈爷。 旁边围观的人看着事态的发展,不由得暗暗吐槽起来道:这都叫什么事嘛,一起案件将当时的权贵通通都绕进来了。 牟斌现在已经被降为锦衣百户,却是扭头望向朱骥询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自然要查封四季酒楼,不过你们对人客气一些!”朱骥略一沉思,便是做出决定道。 他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虽然此案是程敏政的儿子失职所引发,但真正要担责任还是自己,而这起案件必须要尽快揪出幕后的凶徒。 特别昨晚怀恩差点被人勒死在牢房还没有查清,而今又被人设计毒杀,这事怎么都要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朱大人,请将怀恩移交给杂家,陛下要见怀恩!”一个东厂的太监前来寻到朱骥,显得十分倨傲地道。 朱骥原本想着先瞒上一瞒,侍掀出凶手再向上汇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派人过来要人,顿时是一个头两个大。 “朱大人,莫名你也学周烈那般抗旨不成?”东厂太监看到朱骥无动于衷,当即便是不满地质问道。 朱骥看到事情已经无法瞒下去,只能是据实上奏。 怀恩没有死在昨晚凶徒的绞绳上,而是遭到奸人下毒,而嫌疑最大的人员是英国公张懋和鸿胪寺卿张峦。 紫禁城,华盖殿前广场。 自从上次通过考试选才取得显著成效后,朱祐樘便将这种选才方式推广到其他五部,而工部是最后的一个衙门。 倒不是工部衙门不重要,事实恰恰相反,而是工部被朱祐樘所看重,故而出题是慎之又慎,拖到今日才开始考试。 工部设尚书一人,侍郎两人,下设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每司置郎中、员外郎各一人,主事二人。 尚书掌天下百官、山泽之政令。营缮司掌经营兴作之事;虞衡司掌山泽采捕、陶冶之事;都水司掌川泽、波池、桥道、舟车、织造、券契、量衡之事;屯田司掌屯种、抽分、薪炭、夫役、坟墓之事。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工部尚书贾俊领一众工部官员进殿,显得毕恭毕敬地跪礼道。 若说早前由于听到新君在储君时的种种传闻,心里可能对这位有恩无威的新君有轻慢之心,只是经过夺门风波后,对这种雷厉风行的新君只有打心底的敬畏。 特别昨日的那漂亮的一波连杀,现在京营的军权已经被这位新君牢牢掌握,所有的牛鬼蛇神恐怕都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坐在宝座上的朱祐樘很满意地望着这帮恭恭敬敬的工部官员,对为首的工部尚书贾俊淡淡地询问道:“贾大人,你可曾治河?” “臣虽未曾治河,但若陛下有令,臣必将赴汤蹈火!”贾俊的老脸一正,当即显得正气凛然地表态道。 虽然他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但他就是大明王朝的一块老砖。只要这位帝王有需要,那么他亦是不得不挑起这项工作,负责起治河的工作。 工部右侍郎陈政等官员不由得纷纷翻起白眼,这个老货天天咳嗽不停,像是得了痨病一般。刚刚好像是偷偷吃了百年人参才没有在这里咳嗽,亏他还有脸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 朱祐樘自然不会用一个没有治河经验的老头去负责治河,便望向在场的官员询问道:“诸位爱卿,汝等可有如贾大人明此般,愿替朕治河而赴汤蹈火之人!” “臣等愿为陛下治河赴汤蹈火!”工部右侍郎陈政等官员眼睛微微亮起,当即便急忙表忠心地道。 朱祐樘知道自然不缺为了职位而效忠于自己的人,便扭头望向贾俊道:“贾大人,你本是举人出身,可知在九卿廷推两人之中,朕仍是选你为工部尚书吗?” 众官员先是微微一愣,而后震惊地抬头望向弘治帝。 原以为贾俊能够出任工部尚书,这是因为抱上次辅刘吉大腿的缘故,但没有想到竟然是陛下选了贾俊。 上次九卿廷推工部尚书交上去两个名单,首推自然便是举人出身的贾俊,但次辅京工部尚书胡拱辰虽然是正统四年的进士,但年纪都已经七十二了。 虽然陛下看似没有太多的选择,但从现在陛下所表现出来的魄力来看,陛下在用人上并不可能完全受九卿廷推主导,而是一直都有自己的用人思路。 现在贾俊能够坐在这个工部尚书位置上,固然是在次辅刘吉在背后运作,加之贾俊在国子监跟张峦一起读书结下了交情,但最重要还是幸得陛下钦点。 贾俊一直以为全都是刘吉的功劳,不由得暗暗害怕地道:“臣不知,但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朕之所以钦点你为工部尚书,这是朕想要告诉工部和天下人:朕用人一不看出身,二不看职微,只看此人的德行和能力!”朱祐樘自然不需要收扰贾俊,却是对在场的工部官员画饼道。 他对贾俊为何能够成为工部尚书的第一人选并不关心,由于对这个人并不熟悉,自然不会轻易去否则一个人。 只是他接下来需要力推改革。不论贾俊是因为德行还是钻营上位,由于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用过功绩证明过自己,更是没有治河的经验,那么自然不可能被自己真正重用。 不过贾俊终究是大明以举人功名问鼎六部尚书的第一人,既然九卿廷推将贾俊推了上来,那么他便索性用这个人来千金买骨。 每个王朝的末期,下面的官员突然集体“烂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官场的上升通道已经堵塞所致。 打个比方,一旦一个清廉的知县知道自己干几十年仍旧还是一个知县,那么他就不可能再克己奉公,而是用手里的权力寻法寻租了。 工部右侍郎陈政等官员像是吃了兴奋剂,当即便纷纷表态道:“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今日考核你们工部官员,朕需要从你们中找出一个真正懂治水的官员担任工部侍郎。此人不论功名出身、官职高低贵贱,但朕需要他能替大明治河。只是朕的话放在这里,朕的工部不会养庸才,若是你们考核的成绩让朕失望,那么休怪朕摘了你们的顶上乌纱!”朱祐樘已经不需要再“扮猪”,显得铿锵有力地发表言论道。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治水求禹,风起南湘 “臣等任凭陛下处置!”工部众官员当即一起表达地道。 工部侍郎的位置无疑是诱人的,毕竟那可是实打实的三品京官,九年考满便能封妻荫子。只是一旦考得不好或才学不济的话,那么便丢掉好不容易得到的官职。 这事无疑造成两极分化,一些有才能的工部官员看到的是机会,而一些草包工部尚书此刻是瑟瑟发抖了。 终究而言,这个事情是怨不得朱祐樘,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毕竟在其位谋其政是最基本的官员操守。 华盖殿外的天空仍旧阴沉沉的,但并没有下雨的征兆。 跟早前户部的考试一般,虽然人员远远没有户部十三司那么多,但工部四司的官员满员,故而摆放着十六张桌椅。 由于朱祐樘亲自监考,故而所有工部官员连大气都不敢粗喘,显得端端正正地坐在考桌前并不敢有什么不合礼仪的举止。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特别还是在陛下的眼皮底下,自然是不敢做作弊的事情,何况此刻亦无法作弊。 工部尚书贾俊和工部右侍郎陈政看到朱祐樘亲自坐镇临考,自然是不敢离开,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监考。 经过了夺门风波,而今所有官员都意识到他们早前所探知的天子是错误的,故而都是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少年天子。 工部右侍郎陈政是军户子弟,得益于从小勤苦好学,而今亦是跻身到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上,忍不住暗暗地观察这位跟传闻大相径庭的少年帝王。 所有朝臣都以为这位新君缺少魄力,压根斗不过上面的那个老油条,但谁想要竟然来了一手王炸。 现在十二团营不仅被这位少年天子握在手里,而今以万安为首的门党迅速成型,反观早前被看好的清流已经溃不成军,甚至外戚和勋贵深陷牢笼之中。 仅仅一个月的隐忍,在怀恩逼走万安的事情上突然发难,利用废储谣言打得清流抱头鼠窜,而今庆云侯府的生死都已经被这位少年天子握在手里。 都说这位少年天子是得到了老皇帝的临终授计,但如此的隐忍和计谋,怕是老皇帝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是教导这位少年天子的老师呢? “陈政!”朱祐樘注意到陈政似乎观察自己,却是突然沉着脸道。 陈政知道自己已经惹了天怒,想到原户部尚书李敏等人的遭遇,吓得抖如筛糠上前道:“臣在!” “你的工部右侍郎的位置得空出来,晋升工部左侍郎吧!”朱祐樘不明白这人怎么怕成这样,当即便做出决定地道。 陈政并不是自己理想的工部左侍郎人选,但能够爬在这个位置都有一定的过人之处,而出身于广州对自己将来的布局没准有大用。 陈政听到前面半句心已经凉了半截,但听到后面半句当即心花怒放,而后饱含热泪地表态道:“陛下大恩,臣愿为陛下效死!” “朕不需要死人,用心替朕办事即可!”朱祐樘明显感受到面前的忠臣突然多了,便淡淡地表态道。 贾俊扭头望着陈政,记得这货早前还口口声声要一起逼迫陛下以廷推择官,怎么到了自己头上便不懂得拒绝了呢? 在这边进行提拔的时候,十六份试卷已经下发完毕,众工部官员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翻开了考试。 “第一题:论修建都江堰的经济效益及飞沙堰在水利中的作用?” “第二题:论修建灵渠的意义及大天平和小天平设计的高度较低是出于何种目的?” “第三题:论修建郑国渠的原因及水流不能入渠迫使不断改变河水入渠处的真正原因?” …… 十六位工部官员看着这上面题目,除了那些懂得水利知识的官员外,其他官员都不由得纷纷傻眼了。 且不说这些题目是闻所未闻,而且显得那般的刁钻,甚至一些官员压根都不知道题中的灵渠在哪里。 只是这个事情又怪得了谁?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还是跟他们自己勤于应酬而疏于学习有关,此刻不少官员压根不知从何处下笔。 虽然有人欲哭无泪,但亦有人心花怒放,一些有才学的官员压根不害怕这种题目,当即便捻袖泼墨挥毫。 此次考试就像是一场大浪淘沙,一些真正具备治水才能的官员会浮现,而弘治王朝将会迎来治水能臣。 “刘柊禹,你做甚?”陈政看到屯田司主事刘柊禹突然猛地夹着屁股站起身,当即便厉声呵斥道。 刘柊禹操着一口河南口音,仍是紧紧地夹着股屁道:“陛下,臣只剩下最后一道,但臣实在……实在憋不住,恐在此唐突陛下,请许臣出恭!” “领他前去!”朱祐樘知道对方并不是有意不敬,便轻轻地摆手道。 刘柊禹如蒙大赦,当即便是夹着屁股跟随太监离开。 “陛下,此人是屯田司主事刘柊禹,这个年轻人历来没有规矩,臣定会严加惩处!”工部尚书贾俊不喜欢刘柊禹这种缺少礼处的年轻官员,当即便站出来表态道。 朱祐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得知此人竟然只剩下最后一道,便让人去将此人的试卷送了上来。 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答案,虽然没有后世那般系统的理论结构知识,但每一道都已经抓到了题目的核心。 为何一个小小的沛县能出刘邦、萧何、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王陵、周昌等一大帮人才,其实华夏从来都不缺少人才,而是人才缺少一个舞台罢了。 朱祐樘虽然不知道其他工部官员的答案会是怎么样,但从此人的行文和逻辑上,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懂得治水的人才。 “臣昨日吃的鱼不新鲜,故昨夜已坏腹,方才确是不能忍,请陛下治罪!”刘柊禹归来,主动向朱祐樘请罪道。 朱祐樘已经将试卷看完,便是淡淡地询问道:“你是河南哪里的?” “臣是河南开封府人士,家中以打鱼为业!”刘柊禹当即如实答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人的黝黑且粗糙的皮肤便断定确实是来自于底层,便是淡淡地道:“若想朕不追责倒亦是可以。朕这里有一问,若是你能想出令朕满意的答案,朕可以饶你这一回!” “请陛下出题!”刘柊宇的眼睛微亮,当即便自信地表态道。 朱祐樘看着还在考试上抓耳挠腮的十五人,便出题道:“黄河自古多少,致开封之北的黄河已成天上河,故早前便有官员提议迁城。今朕有此一问,黄河当如何治沙?” 这…… 贾俊和陈政不由得面面相觑,这道题目如此之刁钻,简直就是在强人所难。 朱祐樘看着刘柊禹要勉强开口作答,便是制止道:“你无须即刻答朕!若是三日内有了答案,那么便到皇宫求见,若不然便到午门领二十廷杖吧!” “臣遵旨!”刘柊禹的额头冒汗,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表态道。 一炷香后,工部的考试已经结束。 朱祐樘乘坐龙辇回到乾清宫,只是从郭镛的口中得知怀恩竟然被毒杀在大牢之中,不由得微微感到一阵寒意。 怀恩昨晚被人“勒死”牢房中可以说是在计划之内的事情,但自己刚刚同意跟怀恩相见,结果怀恩便被毒害,这事恐怕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巧合了。 当初自己之所以同意怀恩归来,正是因为怀恩的“能量太大”,加上对废储的疑云,所以才想着让他回来好破局,但没有想到给人抢先灭口了。 “陛下,不知可还有什么吩咐呢?”郭镛将事情汇报完毕后,显得恭敬地询问道。 朱祐樘知道怀恩和庆云侯都要处置,便是淡淡地吩咐道:“传召刑部尚书杜铭!” “遵旨!”郭镛当即便是表态道。 尔雅亲自送来茶水,那双羊脂玉般的手将茶盏放到桌面上,像做了错事一般,却是不敢正眼瞧朱祐樘。 牛蒙蒙还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看到朱祐樘要处理奏疏,当即便将自己的小花猫丢到一边,然后乖巧地站在书桌前替朱祐樘研墨。 朱祐樘正要将精力放回到两京十三省的政务上,这才刚刚翻起湖广方面的奏疏,结果不由得傻眼道:“王越欲反?”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盐事邻私,官却无恐 湖广行省,京山县衙公堂。 堂下大量百姓围观,身穿囚服的黎光明被衙役带上公堂,公堂上端坐的是身穿三品官服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 王越戎马半生,虽沾着文人的儒气,但身上亦不乏军人的铁血,而今已经六旬但双眼仍旧炯炯有神。 经过安陆的谪居生活和重新复起,他宛如宝剑出鞘般一拍惊堂木沉声道:“犯官黎文光,你可知罪?” “钦差大人,你不是都已经查到了吗?”黎光明虽然被收监但消息仍旧灵通,显得十分不屑地反问道。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京山县的盐价之所以比安陆州还要便宜一百五十文钱,自然不是黎光明这种贪婪之徒大发慈悲所致。 在王越的追查之下,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黎光明所售的并不是淮官盐,而是粤官盐,由于“盐与引离,即以私盐论”,故而亦算是私盐的一类。 在这个时期,私盐可分为五大类:场私、商私、官私、枭私和邻私。 场私,指灶户绕过官府管控私行买卖的行为。 商私,指商人凭借官方承包食盐销售的身份进行一种走私行为,是规模最大、数量最多的走私模式。 官私,指官方人员借助职务之便的走私食盐行为,这是缉私官役压根不敢管的走私行为。 枭私,指民间的团伙走私,通常有自己的武装小部队。 邻私,是指相邻引地的食盐违法跨境销售。 由于朝廷划分固定的食盐销售区域,即便你从广州拿到廉价的官盐,若是想要销往京城,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广东盐只能在广东境内及广西邻近的两三个府出售。 反观淮盐,盐商从扬州拿到官盐后,则可以运送到京山县销售,毅然垄断了全国的大部分经济重镇。 虽然淮盐的销售区域广,但腐败十分的严重,早已经成为蛆虫的聚集地。 淮盐商架不住盐官的狮子大开口,加之销往京山县还要承担高昂的运输成本,均摊下来每斤盐的成本便上去了。 反观广东有广州盐课提举司和海北盐课提举司,这里的官盐成本低廉,而运输费用更是少了一大截,故而广东官盐拥有绝对的价格优势。 别说是一斤盐售价二百五十文,哪怕二百文都能够赚上一笔,而黎光明名下的盐行所售正是广东盐,亦是他低价售盐的奥秘所在。 “我一直以为盐行是赵掌柜的,没想到只是替黎光明打理!” “此事大家早已经心知肚明了,不过黎光明怎么突然承认盐行是他的呢?” “还不是因为早前胡大牛的案子?只是黎光明亦是倒霉,偏巧广东那边送私盐过来给钦差当场抓了!” “对啊!现在哪怕黎光明想要狡辩都不成了,这贩卖私盐已经是人赃并获的事,听说是要砍头对吧?” …… 堂下的百姓看到审讯的进展,却是知道黎光明贩卖私盐的事情已经无法抵赖,不由得窃窃私语地道。 王越看到黎光明满脸嚣张,却是没想到完全没有一丝悔改之心,当即一拍惊堂木道:“传盐枭黄霸天!” “小人从广东将盐送过来,赚的无非是一点辛苦钱。以前京山的交易人叫陈老六,有一次来到京山便被肖知县抓了,而后黎光明亲自出面将我们从县狱中带了出来,所以小人一直知道新的合作对象是黎光明,所以此次……”黄霸天被押上公堂,便进行招供道。 “所以此次你才大摇大摆进城,正好给钦差大人人赃并获,对吧?”旁边听审的湖广按察使杨继宗轻捋着胡须,帮着进行补充道。 “正是如此!”黄霸天十分懊悔地道。 王越望向跪在堂上的肖知县,显得气不打一处地道:“肖知县,本钦差从你后宅查抄三万多两白银,这些年你是没少拿从中分得好处啊!” “犯官知罪!”肖知县知道已经无法辩解,当即便认罪地道。 王越并不同情这个跟黎光明沆瀣一气的肖知县,扭头望向另一边的黎光明道:“黎光明,你可认罪?” “一名相师说老夫今年有一劫,还真是所言不虚!即是上天定数,老夫便没有什么好辩的,拿供状过来便是!”黎光明自然无法抵赖,显得十分洒脱地道。 “他说的算命先生是谁,我也想去算一卦!” “应该是京源村那个瞎眼婆,不过听说已经被调到安陆州开铺子了!” “倒亦是可惜!不过此次黎光明是真倒霉,他不说谁知道盐行是他开的呢?” …… 堂下的百姓对玄学之事十分的感兴趣,结合着黎光明的此次遭遇,都是认为黎光明确实是走了霉运,不由得纷纷议论起那位神婆道。 王越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书吏,书吏已经将三份供状准备妥当,便起身将供状送到三个人的面前。 黎光明和肖知县都是识字之人,自然知道自己要供状上面的内容是什么,而黄霸天则是赌王越不要坑自己了。 黄霸天是地地道道的广府人士,由于出身贫苦,家里早已经没了田地,这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条路。 其实他早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便是他所选的路,亦是痛快地签字画押,承认了这一桩罪行。 王越确认三份供状无误,对黄霸天进行宣判道:“按大明律法:夹带越境者,判充军。今犯人黄霸天及所属从广东夹带粤盐到湖广属实,且所夹私盐数量甚巨,故判处充军广西象州,押下去!” 随着宣判完毕,两个衙差当即上前,一把将犯人黄霸天带了下去。 “咦?怎么才判流放?” “对呀,不应该是砍头吗?” “砍头是有人故意危言耸听,一般情节不严重都是流放!” “如果这个黄霸天只是被判流放,那么黎光明是不会被砍头,对吧?” …… 堂下的百姓看到第一份判决出炉,只是情况跟很多人所想的不太一样,当即便是纷纷望向堂上跪着的黎光明道。 “钦差大人,不知要怎么样判下官呢?”黎光明抬头望着王越,却是主动开口询问道。 王越对于这个有恃无恐的黎光明十分的不爽,便压着火气反问道:“黎光明,你觉得本钦差该如何判你呢?” “按大明律!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拒捕者斩。下官确确实实参与贩私盐,但一无军器,二无拒捕,自然便是杖一百、徒三年。”黎光明的嘴角微微一扬,显得理由应当地道。 “大人,大明律确实是如此!”杨继宗的刑名师爷便站在旁边,看到王越的眉头紧锁,便好意地提醒道。 “下官不才,这些年倒是积了一点家资,下官愿输粟赎罪!”黎光明为自己熟读大明律而自鸣得意,又是进行补充道。 “这样就没事了?” “不然呢?这都是大明律法所规定的!” “哀仔,让你好好读书,你偏偏不信!” …… 堂下的百姓原以为黎光明是在劫难逃,结果发现人家压根不会有事,而一个老父亲更是气得扇自己儿子的后脑勺道。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轻捋着胡须,发现黎光明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当即便扭头望向堂上端坐的王越。 王越的脸色阴沉,想到这输粟赎罪的制度,想到胡大牛便是因此而死,而这人竟然是要因此而“生”,不由得一阵咬牙切齿。 “钦差大人,还请快些宣判,下官还得回去洗澡换衫去去晦气呢!”黎光明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进行催促地道。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光明有底,王越难斩 这…… 堂下的百姓看到黎光明如此嚣张,不由得面面相觑。 嚣张的人见多了,但在钦差面前还敢如此嚣张的,还真是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今天当真是开了眼界。 王越自信谪居这些年已经养好了脾气,但看着堂中黎光明的嘴脸,发现此人比那些鞑子还要面目可憎。 直至如今,此人不仅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反而想仗着自己钱多要借大明律的赎罪制度来逃脱罪罚。 “黎光明,即便你想要输粟赎罪,但今天下并无灾祸,故而不能输粟赎罪!”站在旁边的王煜忍不住开口道。 黎光明轻轻地瞥了一眼王煜,显得得意地开口道:“且不说今秋山东洪灾,除输粟赎罪外,朝廷不是还有纳马赎罪吗?老夫跟马贩子往来甚密,弄来一百几十匹马并不在话下,以此足可赎罪矣!” 王煜的眉头紧蹙,发现自己确实不如黎光明对律法理解通透,甚至并不晓得山东是否真有灾害。只是想到如此奸狡之人最后一点事都没有,不由得焦急地扭头望向自己爷爷。 王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堂下嚣张的黎光明道:“你可知陛下让本钦差总理盐政,理的是什么吗?” “朝廷无非是想要增加税收,理的不过是财罢了,其实亦是人知常情!”黎光明知道朝廷同样是一张贪婪的嘴,当即显得不屑地道。 王越将黎光明嘴脸看在眼里,却是无比认真地道:“错了!陛下传话:治盐当治官商,盐贵当除弊结,仅此而已!” 咦?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隐隐觉得这话有深意,便是疑惑地望向公堂端坐的王越。 “治官商?除弊结?此话何意?”黎光明始终认为朝廷终究还是想要搞钱,当即便是十分不解地道。 堂下的百姓更是理解不透其中的意思,但隐隐觉得陛下传给王越的话似乎别有深意,而王越却是能够理解这一份深意。 啪! 正是这时,王越握起桌面上的惊堂木,往案上重重一拍。 威——武! 公堂两侧的皂班衙役握着手中的水火木长棍往身前的青砖重重地捣去,嘴里整齐地发出了威武之声。 公堂上下的人被这种人为噪音所影响,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犯官原顺德知府黎光明、京山知县肖璋勾连,由京山知县庇护,黎光明开店售盐,于京山县境内贩卖私盐谋利,一犯贩卖私盐,二犯官商勾连,三犯知法犯法,四犯垄断盐事,今判两人斩立决!”王越朗声宣判道。 斩立决?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判决,不由得彻底愣住了。 黎光明原以为王越只是给自己加大量刑,从而迫使自己缴纳更多的财物赎罪,但听到判决亦是傻眼了。 赎罪制度是针对死刑以下的罪罚,但如果判了死刑便不许输粟赎罪,何况王越现在判的还是斩立决。 黎光明不知道王越为何要如此置自己于死地,当即便是暴怒道:“王世昌,你休要滥用法典,本官罪不至死!” “钦差大人,请饶命啊!本县……本县不想死啊!”肖知县此时已经害怕到极点,当即便求饶道。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觉得黎光明是要处置,但亦不明白怎么会判了一个斩立决。 “若普通的商贩出售私盐,杖一百、徒三年,确实是罪责应当,输粟赎罪并无不可!只是你跟肖知县联手垄断京山县盐市,上损盐课,下侵民利,本钦差因何不能斩你?”王越自然知道量刑确实重,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地解释道。 黎光明算是上是官场上的滑头,当即为自己辩解道:“下官不服!且不说明律并无此规定,你说上损盐课则罢,但这下侵民利从何说起?若不是下官出售广东盐,京山的盐价必跟安陆持平,京山百姓焉有便宜盐可食?” 堂下的百姓不由得面面相觑,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按淮官盐这些年的涨势,若不食广东盐的话,他们还真的只能天天吃高价盐,接受那些官商的联手压榨。 “休要在这里混淆视听!若不是下侵民利,你黎光明焉能天天大鱼大肉,还有钱想要款待于本钦差?你贩卖广东盐所图无非是盐利,至于京山百姓食高价盐,此事本钦差自会设法解决!”王越早已经看穿黎光明贪婪的嘴角,便实事求是地反驳道。 黎光明感受到王越身上的杀意,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道:“钦差大人,咱们本是同朝为官,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瞒你说,我跟当朝徐学士是同年旧交,官场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你当真还要像以前那般,将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得罪光才罢休吗?” 杨继宗知道黎光明听说的徐学士便是帝师徐溥,而今恐怕已经是入阁拜相,甚至成为当朝的次辅,不由得扭头望向王越。 这官场确实不是打打杀杀,讲究的还是人情世故。若王越还是像以前那般,恐怕被人再用诗作文章,整个朝堂仍旧无人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本钦差不管你的靠山是谁,但本钦差的后台是英明的陛下,哪怕徐学士犯了罪,本钦差照斩不误,为何今日不敢斩你!”王越自然知道自己这般行事仍是孤臣,但还是坚定信念地道。 黎光明发现眼前这个简直是官场疯子,只是自己终究还是有底牌,当即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钦差大人,你似乎忘记一件事!” “何事?”王越的眉头微蹙起道。 咦?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觉察到黎光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疑惑地扭头望向黎光明。 黎光明迎着周围人困惑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地道:“下官在职顺德知府虽是四品官,但却是九年考满致仕,无过,故递升一等。若是下官记得无误的话,即便你是要斩下官,你王命旗牌亦得奏请,而不能行斩立决!”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先混一个秋后处斩,到时再借用京城的关系为自己脱罪了。 咦? 堂下的百姓没有想到王命旗牌还有这般讲究,不由得面面相觑。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发现王越望向自己,当即便轻轻地点头道:“钦差大人,确是如此,黎光明是从三品官致仕官员!” “既然如此!来人,将两人押赴刑场,本钦差亲自监斩!”王越掏出令签往地面一丢,便下达指令地道。 “王世昌,你这是乱命,本官乃朝廷的三品官员!”黎光明看到落在自己面前的令签,当即便惊恐地咆哮道。 “啊?还斩?钦差大人饶命啊!”肖知县吓得小便失禁,当即又是求饶地道。 四个锦衣卫当即上前,便将堂上的两位犯官一并押下去,而有人已经前去准备囚车了。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的眉头蹙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钦差大人,你没有上奏朝廷便立斩一位三品至仕官员,此举怕是不妥吧?” “杨大人,既然如此,请随本钦差一起请王命吧!”王越自然知道自己不经奏请便斩一个退休的三品官确实不妥,但还是坚定立场地道。 “钦差大人要问斩黎黑心了!” “走,快去瞧一瞧,咱们京山终于有指望了!” “陈老六死得蹊跷,黎光明还占了人家的老婆,这种人不死天理难容!” …… 京山县城并不大,得知钦差大人要问斩黎光明后,百姓当即从四面八方纷纷赶赴刑场,都想要目睹黎光明被斩的情景。 砍头原来就是一件大事,何况还是有名的狗官肖知县和黎光明,故而引来了整个县城的百姓前来刑场围观。 东市,这里已经搭好刑台。 黎光明和肖知县站在囚车中被押过来,毅然从风光的官员沦为了死囚。 “老天总算是开眼了!” “若不是你这个狗官,我父亲并不会死,报应来了!” “黎黑心,你作恶多端,以为当真不知你做了多少恶事!” …… 京山县城的百姓以前是敢怒不敢言,而今看到这两个京山害虫伏法,当即便纷纷朝两人砸去烂菜叶和臭鸡蛋并骂道。 黎光明原本还一直骂骂咧咧为自己叫屈,只是一个臭鸡蛋恰好砸在他的脸上糊了一脸,难闻的气味和恶心的流体总算让他消停了下来。 陆松带领一顶轿子排开围观人群来到法场中央,显得十分威严地唱道:“王命至,官民跪!” 现在不经奏请便要斩一个退休的三品官员,即便王越是钦差都无法直斩,故而需要将王命请出来。 旗牌象征皇命,请用时有一定的仪式,故称恭请王命。 “臣等恭请王命!”王越带领杨继宗等官员来到轿子前面,当即便恭恭敬敬地跪迎道。 “王世昌,既然你请出王命旗牌亦无权直斩本官,你这是乱……”黎光明被押上刑台仍旧叫嚣着,只是眼睛瞥向轿中突然愣住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王越承重,内臣有害 两边的锦衣卫将轿帘两面同时掀开,便露出轿内的真容。 陆松站在轿前,对跪礼的官民传达圣意道:“治盐如治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赐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宝剑尚方,可上斩王侯,下斩黎庶。凡有碍盐事者,便宜行事、先斩后奏,钦此!” 啊?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一直以为王越要请的是王命旗牌,但听到竟然是传闻中的尚方斩马剑,不由得愣住了。 只是定睛一瞧,放在轿中的哪里是王命旗牌,而是一把造工精巧的宝剑。 宝剑长约三尺有余,剑身花纹细凿,图纹清晰,剑身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剑身上还纹饰着北斗七星,毅然是一种造工精致的宝剑。 尚方宝剑? 跪在周围的数万百姓听到竟然是戏文中包拯的尚方宝剑,宛如遇上了大明星般,当即便纷纷抬头望向轿中。 尚方,这是皇室专门监管御用刀剑等器物的地方。 尚书宝剑最早的记载是《前汉书-朱云传》,朱云上书:“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只是汉成帝得知是要斩安昌侯张禹,便差点斩了朱云,而这把尚方斩马剑并没有授出。 到宋朝,大将率军出征时,为强调其权威和皇家的信任,皇帝都会赏赐给他尚方宝剑,给他们“如朕亲临”的权力,但对宝剑的权限都有明确定义,像宋太宗赐手下大将曹彬尚方宝剑便特意吩咐:“副将以下,不听命者可斩”。 明朝的尚方宝剑仍是停留在军事领域,而今朱祐樘将尚书剑赐给王越总理盐政,这无疑是给予尚书宝剑新的职能,具有划时代意义。 陆松手持密旨来到王越面前,又是郑重地问了一句道:“王大人,你可想好了?” 王命旗牌是明棋,而尚方宝剑才是朱祐樘的一步暗棋。 只是这一步暗棋是有条件的,若是王越想要动用这把大杀器,那么明面上便要跟整个文官集团为敌,更要肩负起朱祐樘的这份信任。 总不能你拿了这么一件大杀器痛痛快快杀了人,结果啥事都没有办成,你将堂堂的大明天子弘治置于何地? 正如朱祐樘所言“欲取尚方,先承其重。宝剑一出,血流盐河。虫不过百,休言还朝”,这便是王越选择尚方宝剑的责任。 “臣既要尚方宝剑,便是要跟盐虫不共戴天!”王越知道陆松其实代陛下询问的,便决然地回应道。 早在边关之时,他便已经数次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而今竟然是要接下这个军令,那么他同样有死的觉悟,亦是知道只有杀戮才能解决现在的盐弊。 胡松看到王越已经有了觉悟,便不再阻拦王越取剑。 王越手持尚方宝剑,对台上的黎光明质问道:“陛下御赐尚方宝剑,上斩王侯,下斩黎庶!黎光明,你贩卖私盐,勾连肖知县垄断盐事,祸及京山百姓,本钦差今日可斩汝否?” 台下的百姓想到早前黎光明的那份嚣张,这时便纷纷望向刑台上的黎光明。 “不,钦差大人,请饶命,请饶命,下官愿献万金,请饶命!”黎光明顿时慌了,当即便是求饶地道。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看着黎光明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而裤裆明显是湿了,知道这个终究是一个怕死鬼。 只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若对这位被贬谪的王越恭敬一些,对经营盐行的事情保密一些,大概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当然,陛下打破常规给王越赐予尚方宝剑,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只是这跟传闻中的衣柜太子形象有些不相符。 王越从来都不是一个贪财之人,平生所追求的便是公义两字,想到胡大牛之死,想到黎光明在职期间必定是恶行累累,当即便厉声命令道:“斩!” 噗! 噗! 两名刽子手的大刀狠狠地挥下,两道鲜血当即飞溅而起,而黎光明和肖知县的脑袋落到刑台上,毅然双双殒命。 “死了!” “狗官真的死了!” “哈哈……善恶到头终有报!爹,你看到了吗?” …… 台下的几万百姓看到黎光明和肖知县伏法,看到这两个作恶多端的两大害虫被斩,初时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但很快便是欢呼而起。 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随着黎光明官运亨通后,黎家子弟便开始鱼肉乡里,特别这个肖知县更是黎家的应声虫,致使京山百姓饱受欺凌。 现在看到两大害虫双双伏法,焉能不让他们感到高兴呢? 京山的天空,仍旧阴沉沉的。 胡家人原本是想要将胡大牛的尸体就近掩埋,但得到王越的支助后,还是选择用马车将尸体运回去安葬。 杨继宗负责对黎光明和肖知县进行抄家,肖知县前后抄得五万两白银及一些珠宝字画,而黎光明的几座宅子抄得十五万两白银及一箱珠宝字画。 王越并没有在京山县久留,在将黎光明和肖知县的罪行上奏后,便率领钦差卫队离开这里前往安陆州,那里的盐价每斤盐足足四百文钱呢。 仅是三日后,安陆州搭了一座刑台。 安州知州及奸商钱掌柜被推到上面,随着两道刀光闪过,又是两道鲜血飞溅而起,两大害虫再度双双殒命。 在看到王越的行径后,百姓纷纷称颂,不少好事之徒给予王越“王青天”的美誉,亦是有人称之为“尚方清天”。 虽然王越的行径得到百姓的称颂,但自然不受文官集团的待见。 在得知王越要前往长沙府的时候,整个湖广体系的官员都慌了,在湖广按察使姜洪的带领下纷纷上疏弹劾王越。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端坐在桌前,看到从湖广递上来弹劾王越的奏疏越来越多,明显感觉到有一些官员是真的慌了。 “今日皇恩突然至,老迈持刀再少年?” 朱祐樘看到有官员再度炮轰王越的诗,初时并不觉得有问题,但架不住底下这么多官员反复强调,以致自己都觉得王越似乎有了反意。 “陛下,这是刚刚内阁送来的票拟疏!”郭镛抱着一大叠奏疏进来,轻轻地放在旁边的书桌上道。 梁芳已经功成身退离开了乾清宫,而今新任的乾清宫掌事太监是郭镛。 郭镛四岁便入宫,而今已经在紫禁城生活了三十多年。原宪宗时期乾清宫的一名普通太监,后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而今又重掌乾清宫。 跟其他有智谋的太监不同,郭镛做事谨小慎微,几乎从不犯错,永远都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上,又要干些什么事。 朱祐樘对这位新任乾清宫掌事十分满意,突然疑惑地询问道:“湖广按察使姜洪?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回禀陛下,这是徐溥的高徒,早前上疏请怀恩回朝的那位御史!”郭镛稍作回忆,当即便汇报道。 朱祐樘这才恍然大悟,旋即带着几分戏谑地道:“他这是替徐溥办事有功,所以升任湖广按察使了?” “徐溥主持两届会试,又担任吏部左侍郎多年,地方上的故生故吏其实并不少!”郭镛对朝廷的情况十分了解,当即便说明情况道。 话下之意,其实还是徐溥完全不差这么一个担任地方要职的门生。 朱祐樘知道掌握这眼皮底下的朝堂容易,但地方仍是鞭长莫及,不由得苦涩地道:“地方官员怕是只知他徐溥而不知天子了!” 郭镛不好接这个话,其实成化帝同样有着相似的困扰,所以才派遣大量的总镇太监。只是此举无疑加大陛下跟文官集团的矛盾,而且不好由他这位太监提出这个举措。 朱祐樘看到刚刚送来的一份奏疏,不由得感慨地道:“现在出有明以来内臣第一贪陈准,文臣今借题发挥让朕不可再重用汝等内臣,早知朕还不如不抄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明现首贪,破局不易 随着怀恩倒台,一场大清算悄然在内廷中展开。 由于梁芳早已经派人盯上怀恩,怀恩归来后跟哪些人接触,又得到哪些人的贿赂,这些事情早已经记录在册。 其实在怀恩被关进北镇抚司之时,梁芳便已经下令将怀恩的同党尽数收监。 虽然怀恩图名很是克服自己那双贪婪的手,但他手底下并不乏贪婪之徒,尤其是受怀恩所倚重的干儿子陈准。 成化帝在位之时,派遣大量太监到地方负责督造工事和出任苏杭织造司等要职,以致京城有权的太监拥有很大的寻租空间。 这些太监并不需要自己动手,派遣到地方的徒子徒孙便已经替他们捞取钱南街,故而养肥了不少大太监。 陈准便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他先依着怀恩的宠信,而后又位居司礼监秉笔兼东厂厂督多年,毅然是内廷中的佼佼者。 朱祐樘得知陈准在这么多年敛财甚巨,当即便下令对陈准在京城置办的宅子进行查抄,结果从陈准的家中抄得足足五十万两金银和玉盘、珍玩无数。 在陈准之前,大明的第一大贪太监是王振。 王振被查抄之时,从其宅中抄得六十库金银,每库达六千多两,共计金银有四十余万两,高六七尺的珊瑚树二十余株,玉盘过百,而珍玩不计其数。 要知道,现在成化朝九边重镇一年的军费开支仅是四十万两,结果这一个太监的贪污金额便已经超过了九边重镇的军费开支。 “内宦之害亘古未闻,陛下若重用内宦,则国帑不厚矣!” “内宦取一分,则民损一分,民损一分便无以生计,国将祸乱无穷也!” “太祖有训,内宦不可干政!今天子重内宦而轻文臣,此乃寒天下士子而壮奸佞小人之悲哉!” …… 随着陈准被查抄五十万两金银刷新大明太监的贪污新纪录后,这些文官像是集体打了鸡血般,纷纷拿着这个事情大做文章直谏道。 面对着宛如雪片般飞来的奏疏,即便朱祐樘亦是吃不消了。 虽然谁都知道这些文臣是什么心思,不过是想要朱祐樘疏远内官,从而重用他们这帮“廉洁”的文臣。 偏偏地,朱祐樘还不能说他们错了。 毕竟太监贪墨还是要防,一旦过于放纵的话,哪怕眼皮子底下的太监十分清廉,但放出去的太监难免会继续横行无忌。 朱祐樘看到奏疏已经从京城传到周围的府县官员,即便心里早已经做了准备,但亦是感到一阵头大如麻。 “陛下,若是不查抄陈准等太监,内帑何以进账五十万两和如此多珍玩呢?”郭镛知道朱祐樘定然不会跟足足五十万两过不去,便是微笑地道。 朱祐樘想到五十万两进账不由得好受一些,但还是惆怅地道:“陈准的事情一出,这帮文臣今后怕是反反复复拿此事做文章,当如何是好?” 在他的计划之中,重用太监仍旧是重要的一环。 毕竟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太多,而文官集团又拥有天然的结党属性,若是不通过太监来监督和制约,那么地方上的贪腐定然是斩之不尽。 “陛下智谋冠绝天下,奴婢认为定能难不倒陛下!”郭镛想到朱祐樘早前的精妙布局,当即便是恭维地道。 外面的北风吹得很厉害,以致有呜咽之声传来。 朱祐樘抬头望了一眼轻轻摇晃的檀香烟气,便认真地询问道:“郭镛,你以为是你们内监贪还是文臣更贪呢?” “陛下,奴婢不好回答,恐有偏袒之嫌!”郭镛抓了一下自己的裤裆,显得苦涩地道。 朱祐樘瞥了他一眼,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朕不见得能全信你,真真假假朕自会辨别,你且说便是了!” “王振掌权之时,每次收取地方大员和京官的孝敬都是几百两,后来有人送了他三千两欲谋尚书一职,他便问‘先生何厚我?’,只是那时地方大员给杨学士的冰儆炭儆银便早已经在这个数了。咱们太监都是贫苦出身,哪怕奴婢都像是没见过钱之人,以前几百两便已经足可以养老,但殊不知根本不值一提。咱们太监即便再贪财,那亦不见得便要金山银山,这金山银山到最后除了招祸又能传给谁?奴婢不知文臣如何,但依奴婢拙见,他们怎么都要比太监等要更贪,听闻李敏正在千金求马和招展懂武艺的好手!”郭镛侃侃而谈地道。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当即认真地询问道:“朕记得李敏好像是从漕运总督直升至户部尚书,他是如何挤掉原户部左侍郎潘荣的呢?” “此事倒是不知,但潘荣担任户部侍郎多年,确实是他更合适接任户部尚书,但却被挤到了南京!”郭镛显得若有所思地道。 朱祐樘不好判断李敏是走了徐溥的门路,还是私底下使了银子,但隐隐觉得李敏有问题,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李敏离京了吗?” “应该今日还没有起身,昨日还到万阁老的府上道贺,似乎是要跟大家一一作别才会启程返回河河南!”郭镛轻轻地摇头道。 朱祐樘心里有了想法,当即便吩咐道:“其他人办事朕不放心,你亲自再摸摸李敏的底,特别是他任职漕运总督期间的情况!” “奴婢遵旨!”郭镛意识到朱祐樘是要拿李敏破题,当即便是恭敬地道。 朱祐樘看着郭镛离开,不由得轻轻地叹息一声。 原本他不愿意从抄家着手,毕竟这种做法会打击天下臣民对财产保障权的信心,但现在事急从权,亦是顾不得这么多了。 陈准的贪墨偏偏超过了王振,而今这个事情被文官集团揪着不放,若是不设法进行破局的话,那么自己继续重用太监便会受到更大的阻力。 尽管自己作为大明天子可以独断专行,但真让徐溥这些大臣丧失了希望,那么他们很可能便不会再替自己节制地方了。 正是如此,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将文官集团的底裤扯下来,从而击碎他们引以为豪的“廉洁奉公”。 只是官滑如油,哪怕自己对李敏有所怀疑,但想要掀出李敏的贪墨证据仍旧很难,偏偏自己又不能无凭无据查抄李敏的家。 刘瑾从外面进来,显得恭敬地禀告道:“陛下,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求见,他说已经破解陛下刚刚下发刑部的案题了!” “好像才刚到刑部吧!既然如此,那么让他进来吧!”朱祐樘微微感到意外,当即便让人进来道。 由于北镇抚司调查怀恩死因多日仍旧没有线索,故而今日他用案题来考核刑部官员,想要让有能耐的官员来查这个案子。 案题是:洪武十六年,苏州一李姓商人打算到外地做买卖,雇好船夫的小船,约定次日在城外寒山寺上船出行。次日天未亮,李员外便离家,然至日光照在东窗,李妻听到船夫敲门喊道:“李大嫂,李大嫂,快开门!”李妻开门后,船夫便焦急询问:“李大嫂,天已不早,李员外因何未至?”李妻顿慌,一路寻人未果。问:此案报至县衙,汝为县官,当如何处置? “臣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恭敬请圣安!”宋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显得恭敬地跪礼道。 “圣躬安!你已破题?”朱祐樘在早前的刑部考核中对这个宋澄倒有几分印象,便认真地询问道。 刘瑾虽然亦是看过那道题目,而李员外失踪的时间不算长,真要调查起来恐怕不会太难,主要还是要有一个逻辑严谨的章程,不由得好奇地望向宋澄想知晓答案。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帝指怀恩,臣有异心 乾清宫温暖如春,空气充斥着淡淡的檀香。 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青年男子身上还残余着些许的寒意,面对圣上问话,显得目光如炬地点头道:“回禀陛下,臣确实已经破解!问题出在船夫身上!若遇东家失约,船夫到家中寻找李员外合情合理,但他既是寻李员外而来,为何喊门叫的是李大嫂?由此可断定,船夫已经知悉李员外并不在家中,而且不可能在家中,故而船夫要么将李员外囚禁要么已经杀害,故当将船夫即刻缉拿!” 声音洪亮,但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毅然是令人信服的分析。 啊? 刘瑾听到宋澄的分析后,不由得一阵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简单到让人失望的答案。 “不错,这正是朕想要的答案,那你应该知晓朕找你来的用意了吧?”朱祐樘倒没有轻视眼前的人,便决定将怀恩的案子交给眼前这个黑脸青年道。 宋澄的目光坚定,显得十分肯定地道:“陛下是要臣查出一起贪污大案!今陛下查抄司礼监秉首辅宝座长达十年之久。 而今面对新君,他亦是发挥着这项技能,毅然隐隐猜到了陛下的下一步举措。 宋澄发现不能再透露相关的信息,但撒谎并不是他的风格,当即便急忙拱手道:“下官有皇命在身,先行告辞了!” 猜中了啊! 万安看着宋潜匆匆离开的背影,顿时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刚刚焕发的第二春像是瞬间凋谢般,身子骨当即感到腰酸背疼,一种寒意直袭心头。 虽然他知道文官那般闹腾,陛下定然不会就范,但没有想到屠刀来得如此迅猛,这很可能是要斩到自己的头上啊! 贪污,抄家,自己真能跑得了吗? 宫墙内是一个隐秘的大世界,但宫墙外有着无数双眼睛盯着紫禁城的大门。 宋澄入宫面圣,这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只是宋澄属于不合群却业务能力极强的官员,即便想要接触他都比较难,何况还是要从他嘴里套东西呢? 刑部尚书杜铭将宋澄叫到了值房中,或许是跟万安的交谈中意识到自己的答案不妥,宋澄这次的嘴巴更加的严,只是答了一个“无可奉告”。 “既然你接了皇差,那么你在浙江司的公务暂时放一放,今后亦不需要到刑部报到,专心办好皇差即可!”刑部尚书杜铭看问不出个所以然,当即便显得通情达理地道。 宋澄在点头的时候,终究意识到自己还是着了这头老狐狸的道,但似乎自己办皇差确实无法瞒住杜铭。 由于得到杜铭的许可,他到刑部档案室翻阅一些资料,而后便直接离开刑部,却是选择前往户部和工部。 虽然宋澄的举动引人注目,但近期频频召见六部中底层官员是常有的时候,像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和工部屯田司新任员外郎刘柊禹都时常入宫,而宋潜之后亦是有几个刑部官员前去面圣。 傍晚时分,寒风萧索。 位于城西城墙边上有一所宅子,这里有一座自元代留下来的破旧四合院,而今已经被分租出去了。 宋澄跟着往日那般,从东江米巷那边步行归来,进到四合院便走向了西厢。这是他从进入仕途便租下的房子,一直延租到现在。 “夫君,你回来了,饭菜已经做好了!”一个美妇人从房间里面迎出来,对进来的宋澄微笑着说道。 宋澄的脸上明显多了一抹暖意,只是仍一本正经地道:“陛下派了皇恩,所以今日回来晚了一些!” “陛下是让你查案?”美妇人略一沉思,便是猜测道。 宋澄坐到饭桌前,却是板着脸道:“不可打听!” 美妇人可爱地吐了吐舌头,从里面端菜出来的丫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告状道:“姑爷,那个徐公子今天又来骚扰小姐了!” 正是说话之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道:“宋大人,我家老爷有请,说是跟你已是许久没聚了!” 宋澄看到是自己的老师的管家亲至,犹豫了一下,当即便放下碗筷决定受邀前去。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群臣如鱼,帝起色念 小时雍坊,万府。 这原是门庭若市的首辅之家,但今晚却是大门紧闭,谢绝了一切的访客。 在院墙里面,一大帮仆人正在不停地搬运着物件,毅然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情形,里面的呵斥声音不断。 “这个谁送的,马上还回去!” “明日?现在即刻还,一个时辰都耽搁不得!” “人不在京师?看有没有亲眷在,不然给老夫砸了!” …… 万安坐在院中看着从库房里面搬出的物件,毅然一副通通处理掉的架势,对自己的仆人不断地指挥道。 万弘璧在旁边看着亦是一阵心疼,但知道现在不处理掉的话,很可能会给自己万家带来一场天大的祸事。 虽然他爷爷在朝堂伫立十多年,但早已经被清流官员站到对立面,一旦被这些人抓到把握,那么他们万家将会万劫不复。 管家在物件贴上名称,而后让人送到停在后门的马车,便是将一个个原本视若珍贵的东西运上去,而后马车便消失在夜幕中。 正当万府忙得鸡飞狗跳之时,徐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徐溥虽然在新朝中失意,但这么多年的经营让他拥有很强的资本,而这份资本便是遍布朝野的门生故吏。 在得知自己的门生宋澄被陛下召见的时候,特别他从其他渠道得知宋澄是被叫进了乾清宫,故而今晚特意设宴款侍这个进入陛下眼线的门生。 徐溥对这个黑脸门生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便抓起酒壶准备倒酒道:“玄安,为师记得你是庐州人士,对吧?” 这自然不是他记忆力强,而是他对自己的六百多名门生的资料早已经存档,而宋澄的相关资料刚刚从档案库中调了出来。 “正是!老师,学生从不饮酒!”宋澄先是点头回应,而后一本正经地拒绝道。 徐溥看到拦住的手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微笑地吟一句劝酒诗道:“劝君金屈卮,满酌不须辞!” “老师,学生真不饮酒!”宋澄并不为所动,而是面无表情地拒绝道。 旁边侍候的管家见状,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上道的门生。 要知道,多少门生来到徐府都是千方百计要巴结他老爷,而今自己老爷亲自倒酒竟然还不肯饮酒。 徐溥终究是一个有城府的政客,便将酒壶放下聊及正事道:“为师听闻你替陛下办皇恩,可是要查朝中大臣贪污的案子?” “老师,此事无可奉告!”宋澄面对自己的老师,显得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徐溥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与众不同的弟子,但还是压下心中的火气道:“陛下的心思并不难猜!陈准贪墨五十万两骇人听闻,今群臣以此直谏,陛下此番寻你自是要你查文臣的贪污案子来堵朝臣的悠悠众口!只是有明以来,郭桓案后便无人敢贪,可有过贪墨数目超过十万两的贪污案子?” “未有!”宋澄犹豫了一下,便一本正经地摇头道。 徐溥看到效果已经达到,便继续上眼药地道:“陛下让你查贪污案子不过是泄愤,且不说本朝并不用有如此大的贪墨大案,你如此做法可知会有何种后果?” “学生不管朝争,只管事实!”宋澄的腰板挺直,望着徐溥一本正经地道。 徐溥的眉头微蹙,便端起酒杯询问道:“你的事实是什么?” “若是学生找到朝臣贪污证据或嫌疑便会奏报陛下,若是没有亦会如实奏报陛下!”宋澄的目光如炬,显得理所当然地答道。 徐溥看着这个宛如一根筋般的门生,便是饮下一口酒道:“如实?陛下恐怕是要你不许查万阁老吧?” “陛下并无此要求!”宋澄的眼睛定定望着徐溥,仍是面无表情地道。 徐溥将酒杯放下,当即便困惑地道:“当真没有?” “确实没有!学生今负皇恩,恐言多有失,若老师再无他事,学生便先行告退,云娘还在家等学生回去共餐!”宋澄由始至终都没有动筷子,对徐溥施予一礼道。 徐溥发现自己原本有一个如此另类的学生,便是轻轻地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为师便不留你了!” “学生告退!”宋澄起身,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管家看到宋澄离开,便是上前给徐溥倒酒道:“老爷,要不要将陛下找宋澄调查官员贪污的事情传出去?” “都是官场老狐狸,如何不猜到陛下那点小心思?原本我还以为陛下要找东厂调查,再不济也找锦衣卫,却是没有想到竟然妄想一个小小的浙江司员外郎来帮他破案,当真是异想天开!”徐溥倒起酒杯,显得满脸不屑地道。 管家将酒壶放下,当即便是满脸讨好地道:“这个倒是!即便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想要动堂堂的当朝大员,那亦得有证据才能抄家!” “只是该防还得防,将相关的东西通通处理掉!”徐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当即又进行叮嘱道。 这一夜人人自危,像是提前得知上面派人检查般,都纷纷开始粉刷自己的墙面,毅然都成了清官之家。 夜深人静,乾清宫的灯光通明。 朱祐樘看到湖广方面又有奏疏送过来,此次是弹劾王越擅滥杀。 他已经懒得看王越此次又杀了谁,心里早已经清楚地方官员的嘴脸,而只有杀戮才能震慑住这些贪婪的官员。 若说朝堂的京官还可能会顾及一些脸面,那么地方官员早已经是没脸没皮的老油条,要么图权要么图财罢了。 “陛下,该歇息了!”一股幽香钻入鼻间,身穿一袭蓝裙的尔雅来到近前施礼道。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在这个时代或许算是老了,但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却是刚刚好,特别臀和胸显得丰腴而弹性。 虽然是宫女出身,但身上毅然是有着后世女强人的气质,特别那双媚眼多情,而五官是罕见的花容月貌。 朱祐樘并不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看着这个性感高挑的美人每日在眼前走动,心里不免有点蠢蠢欲动。 寝室狭窄而透着一丝暧昧,被子已经暖好,里面幽香尚存。 在宫女除去衣物之时,朱祐樘显得心血来潮地道:“你去将万阁老献的那本书给朕拿过来!” “陛下,要不要奴婢安排太子妃过来侍寝呢?”尔雅将那本书送了过来后,显得俏脸微红地询问道。 “不用,你先别离开!”朱祐樘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心里已然是有一个决定地道。 尔雅显得满脸羞红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却是知道即将会面临着什么。 刘瑾很懂得营造气氛,当即帮着吹熄一个烛台,同时让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退到外间。 朱祐樘很享受这种帝王的权势,打开饶有兴趣地欣赏里面不堪入目的插图,同时欣赏床前这个女人傲人的身材,只是翻到最后一页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 十月中旬的京城已经寒意袭人,早朝改为两日一次。 “哈哈……听说了吗?陛下要派那个黑木头来查贪污案!” “咱们文臣清廉如水,陛下此举当真是寒了天下士子的报国之心!” “重用阉竖和奸佞小人则罢,历朝历代只有贤臣相辅才能开盛世,陛下是舍本逐末也!” …… 今日早朝散去,宋澄被弘治委以查朝廷重臣贪腐案子的事情已经传来,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有意拉开跟宋澄的距离,显得指指点点地道。 待到中午时分,郭镛将自己的调查所得汇报道:“陛下,简直都是一帮狐狸,连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都是连夜处理库房的物件!” “李敏那边可是什么异动?”朱祐樘知道想要查贪污案确实是操之过急,便是抱起最后一丝希望道。 郭镛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苦涩地道:“李敏似乎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连夜便出城避祸了!” 朱祐樘发现自己是下了一步臭棋,原本仅仅是想将错就错由一个刑部员外郎办理贪污案,结果反倒是一个打草惊蛇之举。 只是这其实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毕竟现在各方都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手里能用的人才着实是少了一些。 说曹操曹操到,刘瑾从外面进来汇报道:“陛下,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求见!” 朱祐樘不明白这个黑脸青年为何这么快便来找自己,隐隐间觉得是这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已经顶不住文官集团的压力,便是将人叫了进来。 郭镛却是第一次见到脸这么黑的官员,不免上下打量一番。 朱祐樘端起手中的茶盏,显得通情达理地道:“此事是朕强人所难,你将令牌交回来便是!” “陛下,臣前来复旨!”宋澄的眼睛直直望着朱祐樘,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章节目录 三江感言和上架感言! 通告一下,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在此求个首订! 在开书之初,我便已经意识到这本书的成绩不会太好。因为弘治中兴的声名太响亮了,弘治为张皇后守身如玉的爱情让人太向往了,所以我在书写弘治并不算是真正的明君,说他们夫妻关系并不是相敬如宾的爱情故事,这注定是不会被很多读者所接受的。 关于这点,我已经预料到,所以开篇便被大家狂喷,让很多读者都是在直接扬言弃书。只是我为什么还要写这样的故事呢? 历史的是是非非总得从多个维度去观察,像很多人都喜欢将明亡归于崇祯,归于魏忠贤,归于万历、嘉靖,却是始终坚持东林党是爱国爱民,其实我亦想要去相信美好的事情。相信朱祐樘是给天下百姓带来生活质量的明君,相信有帝王对一个女子一见倾心相守一人的爱情,相信张皇后是一个母仪天下的贤后,相信朱祐樘在张皇后三次怀胎都能守身如玉。 只是我所看到确确实实并不是这样的,朱祐樘的所做所为配不上明君,而张皇后的史书记载都用活泼一词,说他们夫妇患难之交奠定感情基础但一个即将登基的太子带来的是富贵荣华又何来磨难? 虽然明知道被很多读者不理解,不明白被史书吹捧的弘治中兴为什么不是想象中的模样,为什么被史书认定昏君成化并不昏庸,但我还是想要从另一个维度来讲好这个故事。 所幸,这本书固然不能被一部分读者所理解,但亦是得到了一部分读者的肯定。正是在后面这部分读者的努力下,使这本书顺利上了三江。 在此十分感谢众书友的支持,亦感谢四组编辑青舟大大的关照。 既然上了三江,那么本书的立意和质量都已经得到验证,亦算是有一点读者基础,所以会好好地讲好这个故事。 只是写这本书自然还是要回归到书的成绩上,亦还需要订阅来证明这本书的价值,所以在此恳求大家支持一波订阅。 上架后还会两更,但每章的更新字数会努力往三四五千提升。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科道营救,王相独支 小时雍坊,人心惶惶。正当大家都认为陛下要查的贪墨案将会毫无进展之时,谁承想竟然出现了大动静,锦衣卫新任千户王相带着一大帮随从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王相现在已经升任锦衣卫千户,背后有太后和皇帝撑腰,走起路显得是虎虎生威,压根不将这里居住的大臣放在眼里。 到了如今,他发现自己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便是抱上陛下的大腿,这一根一度被人瞧不起的大腿着实是太粗了。 “快!快关门!”万府管家守胡同口,在看到王相领着人朝着这边过来的时候,吓得当即便往家里跑,刚跑进大门便急忙吩咐道。 虽然他一度十分镇定,每一笔银两都是仔仔细细的,再怎么都不该轮到他们的头上,但架上不住心虚。 作为堂堂十年首辅之家,哪怕他们万府清廉如水,下面的冰儆、炭儆和别儆都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即便他们万府没有任何贪墨行为,但想到库房里面那一箱箱金银珠宝压根讲不清,毕竟没有哪个清官能有这么多家财。 陈准那五十万两,真的只能拿来糊弄天下人,那个阉竖配不上大明第一贪的称号。 “呜呜……” “怎么办?该怎么办?” “早让老爷别拿太多,现在抄家了,呜呜……”……锦衣卫朝着这边而来的消息传到万府的后宅,一大帮女眷预感到要大难临头,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 万家今年亦算是一个多事之秋,由于老夫人过世,长媳跟随长子万翼扶灵柩回了四川老家,而今后宅可谓是群龙无首。 现在祸难降临,整个后宅显得乱成一锅粥般,在那里不断地相互埋怨起来。 “难道不是我们家?”管家看到外面久久没有动静,透过门缝看到外面并没有来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小门溜出去查看究竟。 事实上,他确实是想多了,王相虽然经过这里的胡同口,但并没有带着人马拐进来,而是继续朝西而去。 “呜呜……” “早知不嫁你们李家了!” “造孽啊!老娘都四十了,还要到教坊司!”……相似的情况陆续传来,只要是锦衣卫所经之处,前面宅子的后宅无不是一场场女眷的哭声传出来。 由于这里离午门的距离最近,故而这是一个寸金寸土之地,而这一带府邸几乎都是属于当朝大员之家。 现在都不清楚陛下是要抄谁的家,王相带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路向西,结果女人的哭声不绝于耳。 只是路终究有尽头,而王相带人拐进了鲤鱼胡同。 “不,不可能,陛下不可能有罪证!”原户部尚书李敏得知锦衣卫从胡同口拐了进来,顿时面如死灰般地道。 自从上次来你是当真有所获,不知你查到谁身上了?”朱佑樘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 纵观整个朝堂,万安的贪墨嫌疑无疑是最大的,但自己并未打算朝万安动刀子。 郭镛虽然仍旧感到难以置信,但看宋澄这般模样并不像是无的放矢,故而亦是投去了关注的目光。 宋澄的回答出乎所料,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臣并未查到谁!” “大胆,你竟敢戏弄君上,可知该当何罪?”郭镛正是好奇宋澄咬到了谁,结果听到这个答案便气愤地道。 宋澄并没有受到郭镛的影响,眼睛直直地望着朱佑樘补充道:“臣查到白鹤河堤工程造假!那道河堤至今都并没有修,但工部已向户部报支完毕,这是一起由下到上的贪污窝案!” “此事你是从何处得知,可不许胡乱造谣!”朱佑樘知道工程贪污是最常见的贪污方式,但知道这种地方上的事情很难取证,当即便认真地告诫道。 宋澄的眼睛坚定,便是掏出一份卷宗道:“回禀陛下,臣并没有造谣!这是臣早前经手的一个案子,杭州府白鹤村和下里村争水斗殴致死案。这份卷宗的事因讲得十分清楚,因白鹤河堤溃堤致使村中良田被淹,村民在溃坝上耕种,今秋收之时再起纷争致李四被殴打致死。其实臣已经清查,不止白鹤河堤工程谎报,还有白鹤水闸同样进行虚报!” “即便你所说的是真的,那亦是河道官员谎报和欺瞒,跟朝廷大员又有何干系?”郭镛相信地方的谎报工程来骗款,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朱佑樘接过那份卷宗简单地看了一眼,但眉头微微蹙起。虽然他对眼前这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现在交出这么一份答卷,却不能让自己感到满意。 “陛下昨日委派臣查贪污案,从各个大员的反映便可知,他们已是人人作贼心虚,而臣在京任职多年,早知官场贪腐甚重。京官贪墨是积小成多为主,一取地方官员进京孝敬银,二取盐事、漕事银。然朝臣在京中任职,既不经钱财,亦不经事务,都是底下官员跑腿办差。此次白鹤河堤被谎报冒领,工部有失察之过,户部有失职之错,两个衙门的主官都难逃其咎。不管是原户部尚书李敏,还是原工部尚书谢一夔,此二人近年都是乔迁新居买宅于京师,此二人定是陛下想要的贪墨大虫。至于他们这些年具体贪墨多少数额,一抄便可知!”宋澄显得侃侃而谈地道。 郭镛看到这个简直是榆木脑袋,当即便进行怪责道:“你是真的异想天开,当朝大员的家是说抄就能抄的吗?”qqxsnew “等等!”朱佑樘举起一根手指,显得认真地思索道。郭镛虽然很想抄家,但不得不认真地提醒道:“陛下,若是抄不出大额财物的话,此事恐怕不好收场!”虽然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一些事情其实不能为所欲为。 查抄一个太监的家,这自然不会有什么阻力,毕竟太监只是陛下的家奴。 但如果要强行查抄某个大臣,那么势必会遭到整个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对。 “拟旨!”朱佑樘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当即便微笑地道。小时雍坊,谢府。 兵科都给事中张吉善和吏科都给事中宋琮带领着其他衙门共计几十号人过来,这些人的到来给这位的重臣家眷和家奴壮了胆,万家管家等人都来到了鲤鱼胡同外。 王相看着迎面而来的张吉善和宋琮等一大帮官员,当即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张科长、宋科长,你们这是做甚呢?” “你还问我们做甚?王相,你若敢乱命行事,吾等今日便让你血溅当场!”兵科都给事中张吉善是个身材高大的北方汉子,当即便是威胁地道。 “对,让这个狗腿子血溅当场!” “为替阉竖掩罪而查抄重臣之家,亘古未闻!” “前有直臣于左顺门殴杀马顺,今有吾辈鲤鱼胡同效之!”……站在后面的官员似乎并不嫌事大,有人似乎是故意在背后煽风点火,众官员纷纷激愤地进行威胁道。 谢家的门终于被打开,刚刚因守孝停职在家的中书舍人谢轲十分愤怒地站出来道:“王相,你眼里还有什么王法?即便你们锦衣卫想要查抄我谢家,那亦得有个罪名,而不是强盗进家!” “咳,王相,你虽得恩宠,但我们重臣乃国之栋才,若是你这般助陛下胡闹,你这是在祸乱大明,人人得而诛之!”李敏看到科道官员已经前来救场,当即亦是打开门走过来道。 王相面对众官员的声讨,便从袖间取出圣旨并高高举起道:“既然如此,那么便一起跪听旨意吧!”李敏等官员不由得微微一愣,只是面对突然亮出来的圣旨,虽然断定谢一夔不可能犯下要抄家的贪墨重案,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库房大开,官清似水?(求首订) 小时雍坊,鲤鱼胡同。 刚刚还群情激愤的官员看到王相亮出那一道明黄的圣旨,顿时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般,便纷纷主动上前迎跪圣旨。 其实一些事情彼此早已经是心知肚明,陛下是想要抄查一个重臣树立典型,而他们无非是要求陛下做事要合规矩。 即便他们官员真的贪墨,那么陛下亦得拿出罪证,而不能将他们当 《独治大明》第八十七章 库房大开,官清似水?(求首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惴惴不安,眼疾玄机 秋日的黄昏下,人心惶惶不安。事实证明,他们所依仗的科道在皇权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谢宅被锦衣卫查抄,这是他们文官集团的又一次失利,此次很可能真的被扯掉他们遮羞的底裤。 谢一夔是地地道道的词臣出身,自然算是清流的一员,而他的名声自然亦是极好的。 只是谁都不敢轻易去低估人性的贪婪,即便是南宋名将吕文焕,最终还是选择投降了北元。 现在谢一夔是不是清廉如水,同朝为官的官员自然早已经是心知肚明,而今只能寄望于谢一夔能够将事情做得漂亮。 随着下衙时分来临,京城的官员三三两两从自己的衙门离开,甚至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和工部新任屯田司员外郎都在议论着这个事情。 按说,遇上皇帝抄家这种事情最该害怕的媚党,但此刻惴惴不安的反倒是那般自谬清廉如水的清流官员。 在萧索的秋风中,一顶轿子从吏部衙门方向归来。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正襟危坐在轿中,眼睛微微闭着,听着外面时隐时现的交谈声,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烦躁。 自己当年明明将年纪尚幼的衣柜太子教得 “知书达礼”,远小人亲贤臣、除奸佞清吏治、轻税赋施仁政等都教得明明白白,结果登基后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十年的悉心教导,结果教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此次面对群臣借陈准的贪墨大案发难,不承想并没有让这位皇帝退让,这位皇帝反而将反贪的大棒狠狠地砸向他们这帮清廉的文臣。 在走街穿巷后,轿子回到了徐宅前院。轿子刚刚落后,管家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掀起轿帘道:“老爷,到家了!”徐溥看着眼前的雕花青砖,不由得暗自一叹。 原本他一直觉得自己所建的豪宅是明智之举,毕竟一处还得住上十余年的地方,自然是越舒服越好。 只是想要这座宅子的花费,想到谢一夔的遭遇,心里头不由得涌起不安,亦是不由得暗自头疼起来。 按说,他现在是时候急流勇退了,但自己辛辛苦苦才达到如今的地位,真要放弃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不为自己的前途,下面有多少人依仗着自己这座靠山,自己终究是六百多号人的老师和上千官员的领袖。 “妾身恭迎老爷归来!”徐夫人带领着家眷已经先一步等在这里,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徐溥看到儿子徐元概竟然还没有归来,对这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儿子十分无奈,宛如往常般问了一句:“家中可安好!” “家中一切安妥,有劳夫君挂心!”徐夫人如往常般答道。管家将徐溥扶出轿子,便向徐溥汇报道:“老爷,李裕刚刚从后门造访,老奴已经将他安排在暖阁中等您了!”徐溥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若李裕早前便离开京城对谁都好,而今简直就是一坨牛粪,偏偏还往自己家里凑。 “时用兄,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李敏看到徐溥进来后,当即上前紧紧地抱着徐溥冰冷的双手道。 徐溥其实比李敏还要小上三岁,但性子显得十分沉稳。先是安慰李敏在位置坐下,而后吩咐仆人送来茶水,这才在主座落座。 “时用兄,这是存在城北信义钱肆的存票,已经打过招呼无需本人认领,请您笑纳!”李敏从袖中掏出存票,当即讨好地递给徐溥道。 徐溥的眉头微蹙,却是板起脸道:“李大人,你这是何意?今陛下正在盯着咱们,你这不是自乱阵脚吗?” “时用兄,今天锦衣卫从谢府足足搬走了五大车东西,事情定是瞒不住了啊!”李敏看到徐溥不肯收自己的钱,当即苦着脸道。 虽然搬走的东西都是要黑布盖得严严实实,但这么大的动静即使没有五十万两,那亦是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要知道,他们二品官员的年薪才732石,即便谢一夔加了太子太师领了双薪,那亦不过是1462石。 哪怕加上各种各样的隐性福利,谢家压根无法解释那么一大笔钱的来历,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清廉如水贞节坊是要轰然倒下了。 “那又能如何,陛下亦不能平白无故乱抄家,你的钱财怕是不在库房吧?”徐溥意识到谢一夔是真的栽了,却是端起茶盏淡定地道。 李敏看到徐溥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临近,当即便压低声音道:“谢一夔有眼疾!” “这个事情谁人不晓?”徐溥喝了一口茶,显得没好气地望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李敏道。 李敏知道徐溥还是没能领悟自己的意思,便索性直接挑明道:“谢一夔的眼疾越来越严重后,他便有了记账的习惯,这个并不算多么隐秘之事!”此话一出,徐溥的眼睛瞪得滚圆,显得惊恐地望向谢宅的方向。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朱佑樘正在翻阅今日查抄的成果,尽管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更加确信这帮清廉如水的清流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 或许在初入官场之时,他们很多人都是抱着大抱负,但数十年的官场生涯后,就像是放久的鸡蛋早已经变了质。 “回禀陛下,臣已经仔仔细细搜查谢宅,并没有找到可疑的账本!”王相现在是全心全意替朱佑樘办差,显得沮丧地汇报道。 “陛下,若是消息属实的话,那么账本理当在谢宅!据臣所知,谢一夔离京之时已经不能视物,如此紧要的东西恐是留给谢柯或其他人来保管,亦或许是暂时藏在谢宅某处不为人所知!”宋澄的脸上仍旧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显得一本正经地推理道。 王相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十分肯定地说道:“只是我今天已经仔细搜遍整个宅子,且对谢家人经过仔细搜查才放行,并没有见到账册之类的物品!”没有? 朱佑樘将手中的册子放下,心里不免失望地道。他今日亦是听到谢迁的提醒,这才知道有账册的存在。 只是账册的变数太大,不论是谢一夔带回江西,还是早已经烧毁,都会让他再追查下去是做无用功。 既然现在仔仔细细搜过谢宅没有找到账册,那么这一份账册便大概率不在宅子中,甚至早已经被毁掉了。 “陛下,此次抄家事先并没有征兆,且谢柯并没有大难来临时销毁账册的道理,所以臣以为账册藏在谢宅的可能性最高,只是我们并没有发现而已!”宋澄却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当即很肯定地道。 王相扭头望向宋澄,却是微微蹙起眉头道:“谢宅书房的书并不多,我带着我的弟兄已经仔仔细细找上三遍,若真账册真在谢宅里,定然已经找出来了!” “陛下,请给臣三日时间,臣定能找到账册的踪迹!”宋澄选择自信自己的直觉和判定,显得干劲十足地道。 王相知道现在的事情已经惊扰到李敏,却是不乐意地道:“三日?李敏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好,朕便给你三日时间!”朱佑樘犹豫了一下,当即便答应下来道。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尽快抓住李敏那条真正的大鱼,只是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只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才能将李敏等人一网打尽。 虽然有了白鹤河堤的案子,但这些事情李敏完全可以推给下面的官员,而下面的官员原本就是干顶锅的活。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有人干脏活和累活,有人则是扮演着向阳而生的参天大树。 “臣领旨!”宋澄很享受现在真真切切做事的为官状态,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佑樘翻了一下谢宅的查抄清单,便对王相吩咐道:“谢宅的石头多的话,你便再运几车到东厂,得让他们先乱起来!对了,你再派人时刻盯着谢柯,没准他会知道账册的下落!” “遵命!”王相亦是施礼地道。朱佑樘看着宋澄和王相离开,却是注意到那个正在拨弄檀香的宫女似乎有意偷听他们的谈话,显得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背影。 终究而言,自己真正在这个紫禁城当家作主也就一个余月的时候,但有的人已经指染这里数十年之久。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改制乾清,瞪退瑾众 晚霞灿灿,整个乾清宫显得金光闪耀。扎着一个可爱双尾发髻的牛蒙蒙抱着小花猫沿着甬道从乾清门方向慢吞吞走来,突然间停在原地,若有所觉地眯着包子脸望向晚霞,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身穿常服的朱佑樘从东暖阁出来准备用膳,看到傻站在甬道上的牛蒙蒙,顿时发现自己是真养了一个傻宫女在身边。 “陛下,你快过来瞧瞧晚霞,今天真的很好看哦!”牛蒙蒙突然注意到出现的朱佑樘,当即便是兴奋地指着西边道。 郭镛看到牛蒙蒙这个模样,当即便沉声训斥道:“牛蒙蒙,你岂可如此没有规矩,快向陛下跪礼!” “奴婢向陛下跪安!”牛蒙蒙知道郭镛远要比梁芳严厉,当即速速跪礼道。 仟仟尛哾朱佑樘知道对宫女和太监确实要严厉一些,却是没有理会一惊一乍的牛蒙蒙,甚至都没有往西边晚霞瞧一眼,径直从牛蒙蒙的身旁走过。 “陛下,将乾清宫划区倒是好办。这寝房和东暖阁自然是重中之重,其次则是膳房和浴室,再之则是这外面的区域,但该如何赏罚呢?”郭镛认真地记下朱佑樘的话,便又是提问道。 朱佑樘看着周围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显得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懂规矩的赏多一些,不懂规矩的赏少一些,有功的加赏,朕得给他们实惠才能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主人!” “陛下,如此一来,乾清宫的开支便要增加不少!”郭镛知道这是朱佑樘这是施恩给身边人,却是认真提醒道。 朱佑樘想到查抄的陈准和谢一夔的赃银,以及还有路上的李敏等人的赃银,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道:“咱们乾清宫才几个人,增加点赏钱不碍事!只是朕得要给他们压力,若连续两个月都不合格,便上报给朕来定夺去留!” “好,奴婢今晚便将章程拿出来!若她们如此都不懂珍惜,那么便让她们到其他地方受罪去!”郭镛认真记下,显得雷厉风行地表态道。 朱佑樘看着周围宫女和太监都将头低下去,却是知道引用前世更科学的管理章程确实是更有效果。 原本他不想将精力浪费在管理乾清宫的人员事务上,只是谢一夔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即便天生效忠自己的宫女和太监都可能受物质所诱。 为了防止宫内或宫外势力渗透到乾清宫中,那么他最好的做法是加大金钱资历,同时进行恩威并施。 很多宫女或太监叛变的最大动因是明廷给的薪水太低,只有自己给予的金钱能满足人家的养老需求,这样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忠诚。 朱佑樘在想通这一点后,除了打造乾清宫人事上的金字塔制度,同时亦是决定打造工薪上的金字塔。 夜幕降临,东暖阁的灯火亮起。生活在乾清宫的几十号人通通都是围绕朱佑樘而转,随着乾清宫试行倍薪制度,当即大大激发了宫女和太监干活的积极性。 即便是以圣人自居的清流官员都贪财,何况还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宫女和太监,自然对于涨薪的事情十分的兴奋和期待。 牛蒙蒙已经成为研墨小能手,已经能够一边说话一边研墨,却是忍不住打听道:“陛下,奴婢今天跑到外面找小花是不是要被扣分了呀?” “扣分制度是今晚才刚刚安排,但要明天才开始施行!对了,今天进来送檀香的宫女好像未曾见过?”朱佑樘处理手里的奏疏,旋即想到那个负责檀香的宫女道。 牛蒙蒙认真地想了一下,当即便回答道:“尔雅姐姐安排的,好像是从其他宫刚刚调过来,她叫秋香!” “秋香?”朱佑樘不由得想到唐伯虎道。牛蒙蒙扭头望向朱佑樘,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对呀,奴婢记得就是这个名字,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倒没怎么注意,不过朕今天在这里谈要事,她进来得并不是时候!”朱佑樘阅览下一份奏疏,显得十分随意地说道。 牛蒙蒙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十分惊讶地道:“啊?她怎么比奴婢还不懂规矩呀?” “朕看你也好不到哪去!”朱佑樘瞥了她一眼,当即便贬低道。牛蒙蒙的眉头蹙起,显得十分认真地辩解道:“若是陛下召见臣子,奴婢都是退下去的,这一点奴婢便比她要强!” “那你帮朕盯着这个秋香,朕觉得她有点问题!”朱佑樘看着又是地方官员弹劾王越杀人的奏疏,便直接放到一边道。 牛蒙蒙拥有着绝对的忠心,当即痛快地点头道:“好,奴婢最讨厌吃里扒外的坏人!奴婢听说乾清宫以前就有其他人的眼线,先帝为此还龙颜大怒,但最后找不到是谁!” “你是不是其他人安插进来的?”朱佑樘心里微微一动,却是突然发问道。 牛蒙蒙指着自己的鼻子,显得无比震惊地道:“我?” “说笑的!以后帮我看好东暖阁,闲杂人等不许进入!”朱佑樘将这个少女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便微笑地道。 牛蒙蒙这才放下指着鼻子的手,显得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嗯,上次尔雅姐姐进来奴婢都说她了,奴婢要帮陛下守在这里!” “好好干,这个月的五薪是你的了?”朱佑樘知道牛蒙蒙虽然缺心眼但胜在有极高的忠诚度,当即便许诺道。 牛蒙蒙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开始掰手指头。 “别掰了,你的手指头不够用!”朱佑樘知道这个女人的算术并不好,便直接进行打击地道。 夜渐深,东暖阁的蜡台换了一个又一个。朱佑樘是一个生活自律的人,面对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亦是勤勤恳恳地处理,争取让这个王朝能够更高效地运转起来。 “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您该歇息了!”刘瑾轻步走过来,显得轻声提醒道。 朱佑樘伸了伸懒腰,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由于明天不用上早朝,所以可以起得晚一些。 只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心里对早朝亦是越来越抗拒,而缺勤的官员明显越来越多。 其实千官听政的早朝真的是流于形式,明明已经敲定下来的事情直接执行便是,结果非要起个大早走个仪式,除了消耗掉自己的精力一点用处都没有。 由于天色渐寒,而今住的房间反而是最狭窄的一间。尔雅仍旧负责着暖床的工作,只是今晚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默,那张绝美的天使脸孔散着一丝我见犹怜的愁容。 朱佑樘张开双手让宫女将自己的衣服除去,得益于这里房间的布局和地暖,在这里倒不会感觉到冷意,反倒觉得现在的天气是刚刚好。 刘瑾看着朱佑樘走向龙床,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准备退下去休息。 “你明日回尚膳局做领事宫女吧!”朱佑樘看着准备离开的尔雅,便是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地道。 尔雅的娇躯一颤,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朱佑樘乞求地道:“奴婢想留在陛下身边!” “呵,你让朕如何再信你?”朱佑樘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精明已经不复存在,便迎着她这双水汪汪的眼睛反问道。 尔雅伸手将胸前的绳索一拉,套在外面的紫纱衣从双臂两边滑落下去,顿时是春光乍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朱佑樘。 刘瑾见状,当即便是赶紧挥手让想要看热闹的宫女和太监离开,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里间的动静。 却见尔雅被推倒在床上,而陛下朝着他这边望过来,吓得他连忙招呼负责记录陛下起居的女官一同离开。 负责记录陛下起居的女官奋笔疾书:“亥时三刻,夜微凉,尔雅暖床欲退,帝窥其衣薄,推雅于龙床,瞪退太监刘瑾及众,下龙帷,于帷内行幸宠之事,姿体不详!”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礼部人事,廷推之争 恍恍惚惚间,像做了一个美梦。朦朦胧胧间,朱佑樘只觉得身边多了一个温润的人儿。 外面似乎是下雨了,隐隐间像听到雨滴打在黄色琉璃瓦的声响,还有狂风中的呜咽声。 仟仟尛哾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这一夜显得很是漫长,他不知多少回。 终究,十七岁的少年郎,一具精力旺盛的少年躯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时间停滞或拉长终究是一种人为错觉,黎明终将到来,不同的是今天的秋日宛如红彤彤的大苹果般。 朱佑樘像往常一般起床,跟往日无异。持笔女官记录着朱佑樘的内宫生活,大胆地端详朱佑樘片刻,而后写下:帝容如常,神有不悦。 尔雅已经先一步穿衣离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诺大的皇宫,宫女有一千多号人,只有一个带把的在这里,宠幸对绝大多数宫女都算得上是一份恩赐。 对尔雅这种都快要离宫的宫女,更是一种天大的福分,当然亦包含朱佑樘对尔雅身体上的一种惩罚。 昨晚有雨或无雨都已经不重要,今日的朝阳显得璀璨夺目。王相一大早便前来,跟随刘瑾进来禀告道:“陛下,方才吏部左侍郎徐溥在上衙途中遭谢柯拦轿欲刺,今已被微臣的手下抓回北镇抚司,当如何处置?” “谢柯因何要行刺徐溥,徐溥可有伤到要害?”朱佑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当即便进行询问道。 王相抬头望了一眼朱佑樘,便如实回答道:“据微臣所知,谢柯似乎认为谢家被抄家是徐博的过错,徐溥只是伤到手臂并无大碍!” “既然已经将谢柯收监,且谢柯行刺大臣不宜释放,那你便好好审一审账册的事吧!”朱佑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当即做出决定地道。 虽然自己可以强行除掉徐溥,但徐溥的影响力太大,强行撤掉徐溥会造成地方有所失控。 若徐溥此次被行刺致死或致伤残,反倒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但运气明显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不仅徐溥没有伤到要害,而今谢柯亦是不得不选择将他收监审讯。 “微臣这便去办!”王相看到陛下已经有了决断,当即便领命而去道。 朱佑樘看着王相匆匆离开的背影,却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其实他对审讯谢柯并不敢抱什么希望,谢柯恐怕不会自绝于文官集团,而且亦不太可能给谢一夔主动再添污名。 现在想到揪出这朝堂上的蛀虫,其实还得寄望于宋澄,希望宋澄能找到账册从而砍掉一批蛀虫的脑袋。 秋日渐渐高起,乾清宫的汉白玉甬道沐浴在金灿灿的朝阳中。乾清宫最近明显要热闹不少,特别人事权已经被朱佑樘牢牢地攥在手里,致使吏部尚书李裕前来的次数明显有所增加。 “回禀陛下,礼部尚书的人选有两位!”李裕而今是紧紧地抱上朱佑樘的大腿,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每个衙门缺少的人员都要进行调整,而礼部这块明显要复杂不少。词臣原本是一个最熬资历的地方,故而每个位置都有着相应的备选,像张升明明是成化五年的状元,结果现在仍是停留在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修撰。 只是朱佑樘早前一下子便撸掉足足三位部堂,特别是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给人一种 “后继无人”的感觉。朱佑樘翻看李裕草拟礼部尚书名单,便是淡淡地道:“刑部尚书杜铭和吏部左侍郎徐溥?你是觉得朕不喜徐溥,所以才将他放到后面,可是如此?” “陛下圣明烛照,臣确实是这么想!若要论出身、资历和声望,首选其实还是徐溥!”李裕当即苦涩地道。 徐溥是景泰五年的进士,成化十一年便已经主持会试,而后历职礼部右侍郎、礼部左侍郎和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 现在礼部尚书出缺,可以说是本朝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若不是因为不被朱佑樘所喜,而今徐溥恐怕早已经是入阁拜相,甚至都已经将媚党万安和刘吉都双双挤走自己成为首辅了。 只是时也,命也,现在礼部尚书空缺,而他竟然被迫成为备选。朱佑樘犹豫了一下,便做出决定道:“既然如此,那么便由徐溥出任礼部尚书,杜铭还是留在刑部比较好!” “遵命!”李裕现在捉摸不透朱佑樘对徐溥的态度,但还是认真地拱手道。 朱佑樘并不想打破词臣层层递进的熬资历晋升模式,便直接进行选择地道:“由南京祭酒陈琼太常寺卿兼南京祭酒陈琼出任礼部右侍郎,翰林侍读学士刘健接任礼部历侍郎,翰林侍读学士程敏政接任翰林学士!”在这里中,不论是刘健还是程敏政都不被自己所喜,但自己并没有心仪的人选。 至于陈琼,权当是一个小白鼠,一个被排挤到南京的词臣孝忠度通常都会高一些,没准还是接班万安的好人选。 “陛下,不知翰林侍读学士和翰林侍讲学士可有属意的人选?”李裕轻轻地点头,便又是继续询问道。 朱佑樘对这两个位置已经有属意的人选,便直接进行安排道:“由张升出任翰林院侍讲学士、谢迁出任翰林院侍读学士!” “陛下圣明!”李裕知道这两个都是门党中人,当即会心一笑地道。朱佑樘看到人员调整得差不多,又是进行安排道:“廷推不宜彻底废掉,朕心里并没有吏部左侍郎的属意人选,这个位置便交由九卿廷推吧!” “陛下圣明!”李裕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是折服地施礼道。这一收一放,简直已经将权术玩得炉火纯青,既牢牢地掌握了人事大权,又能让那些九卿品尝到一点甜头。 随着人员名单敲定,便是由于吏部递交内阁,内阁交给翰林院草拟圣旨,而后便由司礼监用印下发。 朱佑樘对这次人员变故显得十分的平静,这些词臣的调查看似很重要,但亦可以说是一点都不重要。 他知道这里有不少赫赫有名的名人,像回乡守制的翰林院侍讲学士李东阳和时任正八品的翰林检讨杨廷和等,只是终究离得有些远。 词臣最大的作用是行使相权,用他们的智慧来管理这个王朝。只是现在自己当政,这些词臣若不能服从自己,而是想要玩他们和光同尘那一套,十个杨廷和都不如一个万安。 “臣叩感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翰林侍读学士刘健接出旨意并没有显得多开兴奋,原本一度企望是由自己接任礼部左侍郎,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谢礼道。 “臣叩感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升算是一次超迁提拔,在得到这个任命的时候,当即便十分兴奋地接旨道。 只是事情终究还是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是让人始料不及。由于徐溥告假在家养伤,圣旨直接降至徐宅,结果徐溥一番权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显得正义凛然地回绝道:“廷推乃祖宗成例,贤士众望所归。今陛下轻众议重专独,以中旨指定微臣,实乃与君臣相恃,非圣君所为,故不受!” “拒旨不接,吾辈楷模也!” “徐学士无个人荣辱,真大夫也!” “吾辈当效仿徐学士,祖宗成例岂可改之!”……在得知徐溥拒绝陛下的升迁中旨后,唯恐天下不乱的清流官员纷纷称赞徐溥的做法,甚至有官员呼吁大家联合起来逼迫陛下将人事权还给九卿,廷用英宗朝定下的廷推人事制度。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终是陌途,波云诡谲 乾清宫,檀香袅袅而起。李裕在徐宅碰到软钉子后,便第一时间回来复命。 或许是担心朱佑樘会暴怒,原本是打算前来谢恩的张升亦跟随一起进来。 事情倒是凑巧,锦衣卫千户王相在审讯完谢柯过来汇报,亦跟着李裕和张升规规矩矩地跪到这里。 自从昨日秋香事件后,今天呆在东暖阁的宫女明显更加懂规矩了,在三个官员进来的时候,都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刘瑾现在被重点培养,正手持佛尘规规矩矩地站在朱佑樘身旁,从窗户映射进来的光线落在他华丽的太监服饰上。 在这里的四人显得大气不敢粗喘,明显已经感受到帝王的怒意。手握京军十二营,大明正统皇帝,拥有智谋和手腕的少年天子,而今竟然还有臣子敢公然唱起反调触怒这位帝王。 “拒恩?很好,当真是好极了!”朱佑樘原本正要翻看湖广巡按御史姜洪弹劾王越的奏疏,此时听到李裕的回报,亦是气得青筋直冒地道。 或许是感受到了帝王的怒气,李裕和张升将头埋得更低。 “你们都起来议一议吧!徐溥拒绝皇恩授职,此事该如何应对?”朱佑樘压下熊熊燃烧的怒火,便淡淡地开口询问道。 李裕和张升发现弘治比想象中要稳重,不由得暗暗吐了一口浊气,便起身谢恩。 王相是典型的年轻人心态,当即忍不住表态道:“陛下,既然徐溥如此不识抬举,这简直公然跟陛下作对,微臣以为当将其撤职处置!” “李大人、张师,你们觉得当如何呢?”朱佑樘其实并不是要问王相的建议,便直接锁定李裕和张升道。 刚刚升任翰林侍讲学士的张升看着李裕似乎没有想好,便率先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宜动静过大,可由刑部尚书杜铭接任礼部尚书,迅速平息由此事所引起的非议!杜铭承蒙隆恩,定不敢行拒旨之事!” “若是不处置徐溥,朝臣怕是以为朕怕他徐时用了!”朱佑樘将手中的奏疏重重放下,显得咽不下这口气道。 其实现在不仅仅是生了恶气,徐溥现在摆明是要求他废掉 “皇命提拔”,而是改为英宗时期的九卿廷推制。这帮文臣口口声声都在说忠君,结果千方百计从朱家这里偷钱偷权,如今还有脸亮出一个八岁皇帝时期立下的九卿廷推制度。 在这一刻,他发现周烈造反的案子还真得尽快落实,没有人头滚滚来震慑这些宵小,还真以为自己是善男信女。 王相对朱佑樘的反应是感同身受,当即便再度表态道:“陛下,徐溥这种忤逆的臣子用不得,微臣以为当勒令致仕,微臣亦请求清查徐溥查其贪墨之举!” “陛下,臣以为现今不宜即刻处置徐溥!徐溥此次挑起的是皇命授职和九卿廷推之争,然皇命授职在前,九卿廷推在后。若陛下即刻处置徐溥,反倒会让世人认为陛下心虚,倒不如辩上一辩,如此才好重归大祖定制!”李裕深吸了一口气,当即便站出来表态道。 朱佑樘自然意识到其中的玄机,但心里始终还有着一口恶气道:“朕要的是反制手断!” “陛下,臣以为可暂让礼部尚书位置空悬,一则自然是留白用于皇命授职和九卿廷推之争,二则臣以为陛下其实早已挖好坑了!”李裕瞟了一眼朱佑樘,显得话中有话地道。 咦?张升和王相都不明白李裕打什么哑迷,不由得纷纷疑惑地望向弘治。 “朕挖了什么坑?”朱佑樘显得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若徐溥今日接受皇恩受职,那么翰林侍读学士程敏政接任翰林学士、谢迁超迁翰林院侍读学士、吏部左侍郎举行廷推。然徐溥今日不受职,后面两人的授职则无法进行,徐溥已经挡了这两个人的道!官场有云:挡人升迁者,宛如杀人父母!”李裕进行剖析道。 王相的眼睛微微一亮,不由得脱口而出地道:“果真是如此!若让礼部尚书位置空悬,程敏政和谢迁等人岂不是恨透徐溥了!” “若是进行廷推吏部左侍郎的话,现任吏部右侍郎刘宣是景泰二年的庶吉士,定然是可以递进。今徐溥不肯受职,同样挡了刘宣的道!陛下,现在即刻下旨勒令徐溥致仕,反倒成就徐溥史名,亦有损皇命授职之正法,故请曾时忍让,让礼部尚书一职空悬!”李裕观察着朱佑樘的反应,当即便趁热打铁地提议道。 这……张升突然意识到由自己接了刘健的翰林侍讲学士而由谢迁接程敏政的翰林侍读学士确实有点反常,似乎真像是早就算好的一般,不由得震惊地望向这个深不可测的学生。 “李大人,你以为徐溥拒受皇恩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朱佑樘的脸色微缓,却是想要听取李裕的看法道。 李裕略作沉思,便缓缓地摇头道:“臣亦说不准!只是徐溥现在的处境,一个礼部尚书确实比不上吏部左侍郎!” “朕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今徐溥既然以一己私心拒皇恩,朕为大局可以不惩治,然朕望三位今后助朕除奸佞,还大明以大治!”朱佑樘不再深究徐溥的真正动机,当即进行决断道。 李裕、张升和王相当即一起表态道:“臣誓死为陛下效忠!”刘瑾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朱佑樘,隐隐感觉这位帝王已经生了杀心。 徐溥此次恐怕是真的犯了糊涂,即便贪恋权势想要留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那么选择婉拒便是,偏偏还整这么一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王相,你怎么走了?”朱佑樘看到李裕等人告退,对转身准备跟着离开的王相忍不住出言道。 “啊?瞧微臣这个记性!”王相显得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当即进行汇报道:“微臣方才亲审谢柯,谢柯并未透露账本的下落!只是他说陛下如果能停止查抄他们谢家老宅,便愿意将账本默写出来,其中便有徐溥的贪墨罪证!” “默写?这能有可信度吗?徐溥亦不可能行贿谢一夔,更不可能行事如此不小心!”朱佑樘发现这位谢公子蠢得有些可爱,当即便讥笑地道。 “臣亦是这般觉得!”王相其实亦是看出这点,不过如实汇报是他的职责,却是认真地道:“臣今日已经用了刑,但不知谢柯是嘴巴硬还是确不知情,却是始终不肯开口,只是……” “只是什么?”朱佑樘已经重新拿起奏疏,显得不动声色地道。王相稍作犹豫,便如实汇报道:“他倒是招了一事:他说谢一夔让他记下一个数字,说是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 “这是什么意思?”朱佑樘显得一头雾水地道。王相看着聪慧的朱佑樘都不知晓,便是苦涩地摇头道:“微臣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微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谢柯大概亦不是知情人,你替朕再办一件事!”朱佑樘顺手写下这个数字,却是突然生起一个念头道。 王相的脸色顿时一正,当即便拱手道:“请陛下明示!” “听闻徐家四公子徐元概深得徐溥宠爱,时常流连于烟花之地,查一查他银两的来处!”朱佑樘心里有了一个决断,便淡淡地命令道。 王相知道朱佑樘是在泄愤亦是考察于他,当即便是拱手道:“遵命!”北镇抚司,大狱之中。 “开饭了!”谢柯迷迷糊糊醒过来,此时肚子已经是饥肠辘辘,看到原先不屑一顾的狗食就在栅栏边上,当即便两眼放光地扑上去,然后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只是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践行共谋,宋澄负恩 夜幕降临,小时雍坊的灯火璀璨。 随着近期朝堂的人事变动和纷争越来越多,官员间的往来频频,而作为清流领袖的徐溥成为了众官员串门的对象。 今晚的主角却是属于原户部尚书李敏,这位户部的原尚书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心结,此时眉头已经舒展开来。 这里整整三个大圆桌,除了户部尚书李嗣等部堂级高官外, 《独治大明》第九十二章 践行共谋,宋澄负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崇文清官,刑牢有请 秋高气爽,崇文门。 虽然这座并非北京城的正南门,但这座偏东的南门却是普通百姓和士子入城的首选,故而历来都是熙熙攘攘显得十分热闹。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是这座城门往来最热闹的时段。 一个身穿布衣、皮肤白净的老者头戴一顶斗笠,手里牵着一头毛驴出城,正随着人流朝城外走去。 每个人都在 《独治大明》第九十三章 崇文清官,刑牢有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天意冥冥,谁生谁死? 京城,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早前周烈造反的案子还没有彻底落实下来,结果现在贪墨案子又起。 初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准被查抄五十万两,一举刷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贪墨记录,从而成为文官集团攻击宦官的有力武器。 只是接下来的事态越演越烈,原工部尚书谢一夔被朝廷抄家,据说从谢宅里面足足运出十几车财 《独治大明》第九十四章 天意冥冥,谁生谁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荆楚美人,兵不厌诈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 湖广的省会武昌城坐拥着诗仙笔下的黄鹤楼等人文古迹,这里是全国性水陆交通枢纽,享有“九省通衢”的美誉。 明洪武四年,江夏侯周德兴因城旧增筑武昌府城,城周围三千九十八丈,城垣东南高一丈阔二丈五尺,西北高三丈 《独治大明》第九十五章 荆楚美人,兵不厌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天命楚王,硬刚尚方? 次日中午,一支运盐船队从长江西来,经汉水口来到武昌城外码头。 由于事先已经打过招呼,此时偌大的码头停止作业,空荡荡的码头迎接着这一支从扬州归来满载而归的盐船。 楚王府左长史沈元祯是成化八年的进士,从踏入仕途那一刻便像是终止了般,却是一直呆在这座王府中。 今年已经将近五旬的他,对前途 《独治大明》第九十六章 天命楚王,硬刚尚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神盾遇阻,叶淇献计 十月底的京城,比往年更冷,上早朝无疑是一种遭罪的活。 朱祐樘躺在舒服的被窝中,在听到外面的云板声和太监所唱的《鸡鸣歌》后,便无奈地踢开被子。 即便心里再如何不情愿,他亦得顶着空气中的寒意起床,让已经在外间候着的宫女服侍自己起居。 原本他不想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意义不大的早朝上,只是现在 《独治大明》第九十七章 神盾遇阻,叶淇献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开中有弊,群臣保廉 在行军打仗中,后勤人数往往是作战人数的五倍以上,这样才能保障军粮供应,故而保障军需历来都是费人费力的事情。 洪武三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朝廷财政捉襟见肘,便决定让商人到大同仓交米一石或太原仓交米一石三斗,则给淮盐一小引,然后凭盐引换盐运销获利。 由于此次成效显著,故而大明全面推行开中 《独治大明》第九十八章 开中有弊,群臣保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滑臣难缠,知县有愚 刑部,大牢。 自弘治登基后,不论是北镇抚司大狱还是这座代表国家最高规格的监狱,明显都变得更加热闹。 原礼部右侍郎倪岳已经没有早前的跋扈,此时被关在死囚大牢中,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般,显得无精打采地唉声叹气。 一个全身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的人从牢房前经过,倪岳的眼睛微微睁开少许,而后继续 《独治大明》第九十九章 滑臣难缠,知县有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文臣真容,王越杀王 “下官真知道,但找不到!”苟知县迎着刘忠震惊的目光,显得无比认真地道。 刘忠原本就不相信苟知县知道李家的藏银地点,现在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当即被绕得晕头转向。 知道,还找不到,这都是什么鬼嘛? 正当刘忠和苟知县还在为李家所藏匿的窑银而犯愁的时候,京城宛如是正在经受暴风雨洗礼的巨 《独治大明》第一百章 文臣真容,王越杀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旧事西厂,助越惩贪 湖广,武昌城。 王越策马持剑入城,前面则是身穿王服的楚王拍马奔逃,正在上演着老当益壮的老将军追杀楚王的戏码。 楚王朱均鈋的骑术很是一般,面对尾随而来的持剑王越,此时已经吓得惊慌失色地喊道:“钦差乱杀人,快护本王!” “逆贼休走!今天无恩出城,欲刺钦差藐视皇威、贩运私盐无视朝廷法度, 《独治大明》第一百零一章 旧事西厂,助越惩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万民送行,王越再诗 随着姜洪三人被问斩,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至于楚王及相关人员的罪行,只需要按正常程序上报于朝廷,朝廷自然会对这些有罪之人进行处罚。 楚王贩运私盐、私自出城和意图谋害钦差三大罪,即便弘治不进行严惩,楚王朱均鈋的封号必定是要被剥夺了。 次日上午,前往扬州的官船已经准备妥当。 《独治大明》第一百零二章 万民送行,王越再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文升扛旗,上四事疏 东暖阁,檀香从铜炉中袅袅而起。朱佑樘看着湖广巡按姜洪的奏疏,不知道为何有这么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他知道这盐政就像已经爬满苍蝇和小老鼠的蛋糕,已经到了不得不见血的时候。 大明盐弊根本不是张敏那种改革就能解决掉的,只有将这些苍蝇和小老鼠打怕了、打死了,这种才能够保住朝廷该有的蛋糕。 其实任何时代都是如此,一旦哪里能够产生源源不断的金钱或利益,那么那里必定会滋生出利益集团。 即便是后世文明的时代,一些领域同样不乏蛀虫的存在,他们通过种种手段蚕食着该领域的糖分。 文官集团所向往的周朝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童话故事,故事的背景离现在已经达两千年之久,而且任何时代的官员都必定存在私心。 至于朱熹 “顾天理,灭人欲”的理念,或许是治理天下的一个方法,但有几个官员能够 “成圣”?大明所辖的土地是两京十三省,底下有超过一千四百个县,而这里有多少个京山县存在,又有多少个像黎光明这样的人呢? 朱佑樘看到这些从地方递上来弹劾王越的奏疏,不仅没有动摇自己重用王越的念头,而且还恨不得将这些官员杀之而后快。 “陛下,这是会极门那边刚刚送上来的奏疏!”郭镛抱着一堆奏疏进来,又是进行汇报道。 朱佑樘不由得伸手揉了一下额头,这两京十三省的奏疏已经够多了,偏偏底下这帮京官一些都不安分。 由于这些天都罢早朝,致使奏疏是迅猛增长,数量都已经超过了地方送上来的奏疏。 若这帮京官老老实实上奏政务还好,但偏偏都是一些递给自己的奏疏,说好听些是直谏,说难听其实就是在教自己做人。 朱佑樘翻开一本,当即便是苦涩地道:“又是马文升?” “陛下,这三份都是马文升的奏疏!”刘瑾知道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已经成为头号刺头,拿起另外两本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佑樘直接将手中的奏疏丢到一边,却已经懒得再看一眼。刚从南京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像是吃了药一般,每天都是几份奏疏递上来,言词间透着浓浓的不敬之意。 朱佑樘知道马文升和王恕都是喜欢 “直谏”的臣子,在后世有着很大的声誉,跟大夏并称弘治三君子。相对于这些侃侃而谈的官员,他倒是更喜欢王越这种实干家,前者只有那么一张巧嘴,后面却是实打实做事。 不论是翻还是看史书,朱佑樘一直都在考虑这个官员究竟在那个背景下做了什么事,而不是人云亦云就轻易判定谁好谁坏。 朱佑樘不愿意将精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突然想到宋澄已经几天没见着人,当即便下旨单独召见。 “此番新君如此胡来,吾等贵为臣子当谏之,岂可任由新君一错再错!”马文华不仅每日递上几封奏疏,而且还公然放话道。 马文华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初授御史,后巡按山西、湖广两地,原是南京兵部尚书,而今被推举进京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虽然现在已经年满六十,但身体还很健朗,即便少了几颗牙,但声音洪亮而有力,仍旧是大明的一张名嘴。 跟王恕一样,平时没事还喜欢找事,而今有事更是要找事。不管有理还是无理,反正先要闹上一通。 此时回来北京城,他得知自己同乡好友李敏被捕入狱,当时就气炸了。 他跟刘敏的关系亲近,甚至一度想要结成儿女亲家,只是他儿子犯了一些事,最终那桩亲事才作罢。 现在朱佑樘并没有实据就将李敏下狱抄家,在他看来朱佑樘连暴君都不如,故而直接扛起反帝大旗。 只是可惜,不管他递上多少封奏疏,仍旧是石沉大海。时间巧然来到了十一月,北京城的天气越发寒冷。 朔望朝,这是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在奉天殿中举行的朝会,由正四品以上京官入殿参与,只朝贺并不讨论政事。 朱佑樘并没有罢掉朔望朝,一大早先到宫内的奉先殿拜祭先祖。不管他承不承认,而今他身上流的是朱家皇亲的血脉,而眼前的灵牌都是他名义上的先祖,居正的自然是太祖朱元璋。 朱佑樘在这皇位呆久了,反倒最敬佩的人是太祖朱元璋。若是太祖时期所制定的制度不走形的话,而今的大明定然可以更加的强盛,甚至已经实现了国强民富。 当然,这其实是一种充满童话的幻想,盐政被利益集团蚕食其实是一种必然,而开中法被毁掉是早晚是淮官壮大后的必然结果。 “百官入殿朝拜!”随着朱佑樘来到奉天殿的龙椅上,郭镛当即唱道。 此时,鸿胪寺赞排班,乐作。 “圣躬万福!”新任礼部左侍郎陈琼已经到任,由于是被朱佑樘从南京养老院捞回来,在望向朱佑樘的眼神明显多了一抹感激,显得规规矩矩地唱礼道。 “圣躬万福!”万安和刘吉率领所有四品以上的京官听着钟鸣声进殿,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一拜三叩礼道。 按周礼,原本官员都要脱靴进殿以示尊敬,但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喜欢这种繁文缛节的人,故而特意下旨规定所有进殿的官员都别耍那一套虚节,给老子通通将靴子都穿好了。 朱佑樘知道这个朝会其实只是走一个流程,他来到这里接受四品以上京官的朝拜,礼部官员念一堆,而后便各自散去。 “圣躬万福!”外面的四品以下官员立于丹墀之下,亦是向殿中的弘治行一拜三叩礼道。 新任礼部左侍郎陈琼履行礼部尚书之职,又是唱道:“归班!”到了这个时候,朱佑樘便是可以退去,但百官出殿还得行礼。 “臣有本奏!”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看到朱佑樘就要离开,突然出列道。 内阁次辅刘吉看到马文升如此不懂规矩,当即站出来呵斥道:“马总宪,今日是朔望朝!” “陛下罢朝已有五六日之多,臣到京城赴任还未曾见得陛下圣容,今朔望朝相见,特呈时政十五事疏,另有要事上奏,还请陛下恩允!”马文升自然知道不符合规定,但还是强硬表态道。 朱佑樘其实是第一次见到马文升,发现脸比较瘦长、深深的眼窝、鼻尖、眼睛较小,留着下巴胡,一副回族人的形象。 只是迎着对方的目光,毅然是一副缠上自己的架势。朱佑樘知道这种事情恐怕真的 “躲得了今天初一,躲不过十五”,当即便压着心中的火气道:“奏吧!”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朱佑樘这个回答,当即嗅到了一股火药味,而后隐隐地扭头望向旁边的回族小老头。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马文升此次从南京而来,一则是要营救他的同乡好友李敏,二则是要打响他马文升的名号。 现在朝廷仍是万阁和刘吉两位纸糊阁老在阁,被寄予厚望的翰林学士徐溥已经丢盔弃甲,而马文升想要借此扛起清流的大旗。 纵观现在的六部尚书,李裕和杜铭已经完全倒戈,户部尚书李嗣并没有号令力,工部尚书贾俊一个举人尚书,兵部尚书贾子俊还在牢中,礼部尚书空缺。 马文升作为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可以说是现在是最有地位的清流,自然是要当仁不让地扛起清流大旗。 “陛下,臣此次要奏四事疏!一是请原释户部尚书李敏止抄家事,李敏贪墨之事不能仅凭一份来自民间的账本便缉拿大臣并籍没家财,此等做法亘古未见,亦与本朝法度不符,故请拨乱反正。二是请革王越之职,越复起之日,便于京山县屠戮原顺德知府黎光明和京山知县,后于安陆州斩官共计四人,越此举有挟公报私之嫌,亦见此人残暴。三是请收回宝剑尚书,尚方剑代表皇权至上,历来是军中所用,唯有出征时皇帝授予领军大将,而今越用于此剑屠戳地方官员甚多,故请止之!四是请赦免庆云侯周寿,经查庆云侯并没有参与周烈谋反,而庆云侯乃太皇太后亲弟,株连庆云侯有伤太皇太后之心,此乃是不孝之举,故请止之!”马文升四事疏上呈,同时侃侃而谈地陈述道。 在场的官员不由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发现对付弘治还得依这种什么话都敢说的科道出身的官员。 朱佑樘扫视在场的蠢蠢欲动官员,当即便淡淡地道:“你们有谁同意马御史所请,全都站出来吧!”徐溥权衡了一下,并不打算站出去,倒不是他不认同马文升的方案,而是纯粹不想替马文升壮势。 礼部右侍郎刘健望了望周围,正要往前迈步的时候,次辅刘吉却是喉咙发痒咳嗽了一声,让他又是缩了回去。 “臣附议!”大理寺卿冯贯、光禄寺卿胡恭和尚宝寺卿朱用和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便站出来表态道。 马文升看到大理寺卿冯贯等三人站出来,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即便传闻这个新君跟太子时期不一样,但他始终相信自己这边有头脑又有口才,如何还能任由一个少年天子摆布。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件件来吧!原户部尚书李敏要免罪,你们是要帮他作保吗?”朱佑樘望着殿中的四位官员,便是进行发问道。 “臣等并没有此意!”大理寺卿冯贯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李敏身上,当即便否认地道。 尚宝寺卿朱用和当即便圆滑地解释道:“陛下,臣等以为陛下在证据不充分之下对大臣下狱抄家会寒天下士子之心,故而谏言请止!” “正是如此,臣等无须替李敏作证,此事是陛下有错在先!”马文升自然不可能押身家性命,当即便大声地回应道。 “这四只老狐狸!”李裕听到他们的表达后,当即便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却是知道包括马文升在内的官员都深谙官场之道。 朱佑樘自然知道自己底下这帮官员都是官滑如油,不免进行嘲讽地道:“你们既是想要求情,又不愿担一丝责任,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说着,望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郭镛道:“宣读吧!”郭镛早已经做了准备,当即便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刚刚送达的奏疏,杂家便念给大家听一听!微臣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谨奏:臣奔赴雍城查抄李家,然李家大宅中所得赃银甚少,幸得雍城知县苟有忠提供李家窑银藏于紫云书院万亩斛树林中,经多日的仔细搜查,于鬼宅中找到藏银之所,窑中黄金十万两有余,白银六十五万两,珠宝无数……”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不由得惊呆了。虽然大家都清楚李敏的手脚不干净,不说在地方出任巡按之时,单是在漕运总督任上便已经有传贪墨甚巨。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李敏竟然已经贪婪到如此地步,所贪的银两总价值已经超过百万两,是原户部左侍郎郭桓后的第一贪。 当然,最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李家的窑银竟然给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找到,这张遮羞布算是正式揭开了。 朱佑樘亦是长舒一口气,望着马文升严厉地道:“若李敏真是官清如水、不拿一钱,却不知这逾百万的赃银从何而来?马爱卿,还请给朕一个解释,好让朕认为自己做错了,不该抄查李敏的家,该让李敏回乡颐亨天年!” “陛下圣明!” “如此大贪之人,当诛之!” “陛下圣明,当彻查账本上所有相关官员!”……得知刘忠在雍城查抄如此多的金银,众官员的态度当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当即便纷纷进行表态道。 马文升的脑袋嗡嗡作响,顿时是汗如雨下,万万没有李敏竟然贪了这么多的银两,而且还真的被查抄的官员找了出来。 大理寺卿冯贯等三人同样是心如死灰般,愣愣地望着宣读刘忠奏事疏的郭镛,万万没有想到想要营救的人竟然是大明第一贪。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弘冶抓贪,杀人诛心 咕……好险! 礼部右侍郎刘健想到自己刚刚差点站出去,此刻不由得后怕地望向自己的脚尖,还好及时收住了。 一个坐拥总价银超百万两的户部尚书,且不说谢一夔的账本是真是假,亦是已经无法解释如此巨额财产的来历。 若刚刚自己站出去维护这么一个人,且不说陛下会不会事后追究,但是自己辛辛苦苦的名声 《独治大明》第一百零四章 弘冶抓贪,杀人诛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同盟翻脸,王子称汗 离朝的文武百官脸上没有半分喜色,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其实大家都是官场的人精,在弘治揪出李敏这条大贪虫后,他们一直用圣人门徒装饰自己已经没有了用处。 现在真要跟陛下对着干的话,那就要看他们自身修养够不够硬了。只是从古往今,每个读书人都说要成圣,但又有几个人真正能成圣呢? 甚至能做到 “存天理,存人欲”都没有几个人?即便被誉为时下大明第二直臣的马文升从他喷血的反应来看,这个回族老头不过是求名,甚至本就是一个伪君子。 他二儿子马玠指使仆人将人当街活活打死,按大明律法是要将他儿子斩首示众,但还不是被他通过关系保全下来了? 在入仕之前,或许大家确实是想要干干净净地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名臣,但即便王莽亦不过是徒有虚名窃国者,而今又有几人真能做到官清如水呢? 时代终究是变了,既想要跟天子共治天下,还想在背地里偷偷积攒百年家业,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马文升像是丢了魂般,正被两个年轻官员扶着走向午门。马文升看着眼前的长长宫道,眼睛已经没有了亮光,却是知道这条宫道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走在上面了。 三十余年的仕途,无法日夜的隐忍,本以为此时从南京是王者归来,但不过是最后一场宛如小丑般的演出。 若干年后,不会再会有清流君子马文升,恐怕大家只会记得一个为大明第一贪官喊冤的无耻之徒。 大理寺卿冯贯、光禄寺卿胡恭和尚宝寺卿朱用和同样失神落魄地走在宫道上,心里既是怨恨那位信誓旦旦不会爆出窑银的李敏,亦是痛恨拉上自己跳出来营救李敏的马升文。 只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而今他们四人已经沦为大明的新笑话,至于他们的仕途更是一片黑暗。 天变了吗?左庶子谢迁、翰林修撰王华和翰林检讨杨廷和都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人物,只是今天他们三人都不能进殿,但都隐隐觉察到这帮高官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左庶子谢迁的心里很复杂,既是希望自己的老师徐溥出事,但觉得这样想过于大逆不道。 翰林修撰王华和翰林检讨杨廷和都知道目前没有他们词臣什么事,纯粹着抱着看戏的心情,却是不无恶意地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在李敏的事件中,受到涉及最大的恐怕算是户部,毕竟户部出了大明第一贪。 现任户部尚书李嗣是景泰五年的进士,广东南海县人,初授南京户部主事直至郎中,后任金华知府,因能洁身自好,与黄州同时列优等,迁任浙江布政使司右参政,后由左参政改升福建右布政使,于成化十九年出任苏松巡抚赈灾,归朝授户部右侍郎。 跟很多得天独厚的官员有所不同,他确确实实是熬着资历一步步由地方上来的,故而更懂得走上这条宫道殊为不厚。 李嗣的脸上满是忧色,最终忍不住招呼二百斤的胖子陈坤道:“陈侍郎,你说咱们户部该怎么办?” “正堂大人,自然是要老老实实办差,别再搞那些虚的!”陈坤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理所当然地答道。 李嗣看到这个胖子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担忧,当即便将话说透道:“你说……你说陛下会不会找咱……不,找那些家资丰厚的官员算账呢?” “咱们的陛下是一个厚道人,你见他拿万……万阁老开刀了吗?”陈坤这才恍然大悟,当即便指着文渊阁的方向道。 李嗣若有所悟地望了一眼文渊阁的方向,便是轻轻地点头道:“确是如此!”跟那位已经宰国九年的万安相比,自己一个侥幸出任户部侍郎和没做几天户部尚书的边缘人相比,简直连个屁都不是。 真要宰肥羊,那亦是前面那些肥的撞着,自己一个连小羊羔都不算的户部尚书自然得乖乖排队了。 “正堂大人,陛下用人是看能力!若你能将事件都办妥,他只会对你进行奖励,而不会是处罚!下官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司职郎中,但帮陛下安顿好宝坻那块地的百姓,陛下便赏了我这个官职,这是多大的荣耀啊?”陈坤对李嗣有些好感,当即便将话说透地道。 李嗣想到自己进入仕途熬了三十年才得到户部右侍郎,结果这个后生现在便已经坐稳了,不由得带着酸味地道:“你是走狗屎运了!” “正堂大人,不止下官!我跟刘忠在部考的答卷最出彩,所以才得到陛下的关心!刘忠原本是户部广西司员外郎,而今他到河南办好了这趟差,陛下定然同样赏他一个户部侍郎,再不济也是督抚!”陈坤不想自己单独接受火力,当即推出刘忠道。 其实这并没有故意夸大的意思,跟自己所做的那点功绩相比,刘忠此次到雍城查抄出李家的窑银可谓是立了大功。 由于刘忠在早前的部试中表现出能力,以陛下那种厚道的性格,自然是要给刘忠一个六部侍郎或地方督抚了。 “既然陛下想要给他户部侍郎,但咱们户部现在可没有侍……咦?叶淇?”李嗣认可陈坤的推断,显得后知后觉地反应道。 叶淇现在已经被派到山西那边买粮,虽说现在粮价下跌较多,但想要以两钱一石的价格买足十万两银怕是不太可能。 若是无法完成这个皇差,凭着叶淇早前的所做所为,这个户部左侍郎的乌纱帽大抵是要被陛下摘掉了。 陈坤看着四下无人,便索性直说道:“叶侍郎是真将陛下当……嗯嗯!若朝廷取消开中法,边地的粮价到时必定水涨船高,从扬州每年收回那大几十万两银子压根就不划算,所以叶侍郎已经失了帝心!此次陛下派他去收银,明眼人都知道是陛下故意刁难,所以叶淇此次前去收粮怕是有去无回了!” “本堂在南京任职多年,对盐事亦算是有所了解,叶淇提出的新法确非良策!”李嗣亦是看出其中的道道,便是轻轻地点头道。 陈坤在升任右侍郎亦是下了一番苦工夫,显得满脸敬佩地道:“其实时下压根不需要进行变法,真按着咱们陛下的方法去做,盐法自然是畅通!” “陛下啥方法?”李嗣被绕昏了,脑子突然拐不过弯来道。陈坤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当即讲解道:“自然是打击盐法中的官商勾结,理清扬州的盐弊,让持引者顺利提到盐。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朝廷每年新派的盐引价格回归正常,地方百姓正常吃盐,而边储亦是无忧,可谓是一举三得!” “扬州的事情可不简单!虽说天下盐官归我们户部统领,但那里的蛀虫早已经是尾大不掉,真敢动他们的肉,他们便敢跟咱们朝廷玩命!”李嗣在南京户部是跟盐官打过交道,不由得苦涩地道。 陈坤觉得李嗣危言耸听,显得自信满满地道:“他们难道还敢造反不成?即便他们不肯乖乖配合,这不是有王越吗?” “王越能平得了湖广,但到扬州恐怕亦是泥牛入海!”李嗣亦是想着天下百姓能吃低价盐,却是苦涩地道。 陈坤不明白李嗣为何觉得王越清理不了盐事,但仍旧十分自信地道:“正堂大人,那咱们就好好瞧瞧,看王公能否凯旋了!” “这盐政其实是真该治一治了,老夫亦是希望王越能凯旋!”李嗣对地方有着更深的见解,便是抬头望向南方道。 在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进午门,官轿便在前面的广场侯着。陈坤知道这个上官确实是有几分忧民之心,便认真地告诫道:“咱们户部今后得好好办差,陛下要打造神盾营的事,咱们户部可真不能像贾俊那般扯后退啊!” “这个自然!若不是听你说这么几句,老夫现在都想要上疏辞官回家了!”李嗣朝着前面的轿子走去,显得半开玩笑地道。 陈坤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位上司,敢情亦是经不住考验的人。不过他亦是清楚,李嗣不像李敏历职漕运总督告等要紧衙门,即便想要贪那亦得有得贪才是,顶多算得上一条小蛀虫。 其实很多官员都不可能做到官清如水,但像李敏那样贪的恐怕也很难找到,大多数官员都是节制地捞上一笔。 今日的朔望朝会影响不小,京城的各个衙门迅速地运转起来。原本还想一起将弘治要打造神盾营的事情拖黄,只是现在李敏即将被推上断头台,各个相应衙门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了。 工部原本定下的基调是慢慢拖,只是他这边不着急,兵部却已经坐不住了。 兵部下设武选、车驾、职方、武库四个司。车驾清吏司负责全国的马政、驿传、邮符等事务。 武库清吏司负责掌管全国兵籍及军器,并负责武举考试。武选司负责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功赏等事务;管理少数民族的土司武官的世系、封赠。 职方清吏司负责各省的地图,武官的叙功、核过、赏罚、抚恤等,军队的检阅、考验,及关禁、海禁等事务。 兵部左侍郎何琮现在是代理兵部尚书,刚下朝便将武库清吏的郎中叫到签押房中,直接要求将军械派发给神盾营。 “部堂大人,咱们现在库里只有几十副重甲,这事只能去找工部的盔甲厂索要啊!”武库清吏的郎中面对这个要求,当即直接叫苦道。 明朝的兵器制造分由工部和内府监局主管,下辖军器局、兵仗局、火药局等,其中的盔甲厂、王恭厂有工匠9200余名。 两厂初时由工部侍郎提督,但到成化年间改为郎中管理。 “何侍郎,这事你得找我们正堂大人,现在咱们这里肯定没有现成的,但生产三千重骑士的兵器这可是大活!”负责盔甲厂的工部郎中当即便是叫苦道。 何琮没想到贾俊竟然还没有让手下的人动工,当即便找上正主拍着桌子质问道:“贾尚书,你这是要我死吗?” “何侍郎,你这是什么话呢?快坐下来消消气,来人,上好茶!”贾俊终究是举人尚书,当即陪着笑脸招呼道。 何琮知道自己不尽快拿出神盾营所需的兵器,陛下必定是拿自己杀鸡儆猴,便大手一挥地道:“少整这些没用的,即刻给我生产三千套重甲!” “何侍郎,你这个事情一时半会是真办不了!”贾俊得知何琮的来意后,当即苦涩地摇头道。 何琮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怒气冲冲地道:“你说办不了?若是你不即刻给老子弄出三千盔甲,老子跟你没完!” “工部现在一直都在修陵,盔甲厂和王恭厂都调过去不少人,而今两厂还要赶制其他所需兵器,根本无暇生产其他!”贾俊亦是说出自己的难处道。 何琮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还想拖,当即便指着贾俊的鼻子威胁道:“老子不管!你若不给我即刻赶制三千副重盔,我……我今日就上疏弹劾你贾俊贪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这十年工部侍郎干了多少龌龊之事!” “何侍郎,你还有脸说老夫?你在军械上没吃过回扣吗?没往军费伸过手吗?真以为老子怕你不成?”贾俊自持自己是工部尚书,终究忍不住爆发道。 吵起来了?外面的工部官吏听到签押房的动静,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两个人早前还是同进退的好盟友,怎么上了一个朔望朝后,两个人竟然已经是势同水火了呢? 哐!签押房里面传出茶盏摔碎的声音,却见身穿三品官服的兵部左侍郎怒冲冲地走了过来,对外面张望的工部官吏又是瞪了一眼,这才大步走到院中坐轿离开。 现在知道着急,早前都干嘛去了?工部官吏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兵部侍郎何琮并没有同情,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由于重甲的事情还没有落实,就在大家还在看着哪位朝廷大佬又要倒台的时候,一件事却是震惊了朝野。 草原小王子巴图孟克遣使前来,奉表贺弘治帝即位,只是在这张贺表中,小王子竟然自称大元大可汗。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北元新势,帝斩侯贪 想要明白这其中的意义,那就得先了解蒙古的历史。公元1368年,徐达北伐,将元朝最后一位皇帝元顺帝妥懽帖睦尔赶出了元大都,自此元朝宣告灭亡。 只是孛儿只斤家族依旧被草原民族视为正统,由于失去了中原的地盘,所以在历史上称之为北元。 明朝对北元的态度很是明确:暂时承认北元是独立政权,但只是个割据政权,不具备延续元朝正统的资格。 在经历元顺帝、元昭宗、天元帝、卓里克图汗、恩克汗、尼古埒苏克齐汗、掍特穆尔汗后,北元的政权已经旁落。 坤帖木儿史称掍特穆尔汗,其实就是个傀儡而已,实权都在瓦剌老大乌格齐哈什哈手里。 1402年,乌格齐哈什哈不想装了,他宰了掍特穆尔汗后自立为蒙古大汗,乌格齐哈什哈是第一个非黄金家族后裔继承蒙古大汗的人,蒙古历史进入了新纪元。 1408年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太师,便灭了兀雷帖木儿汗,重新将尼古埒苏克齐汗的小儿子本雅失里扶持为新大汗,史称完者图汗。 只是完者图汗过于嘚瑟,结果1410年被明成祖朱棣的大军给击溃了,扶持他的阿鲁台太师也被击溃。 瓦剌大的绰罗斯部领袖马哈木果断将完者图汗给杀了,将完者图汗的儿子答里巴立为新任大汗,而自己则自任太师,手握大权。 之前被击败的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太师卷土重来,再次带兵与瓦剌交战,还击杀了马哈木和德勒伯克汗。 1415年,马哈木的儿子绰罗斯脱欢撑起了瓦剌大旗,还拥立了乌格齐哈什哈的儿子额色库为蒙古大汗,史称卫拉岱汗。 蒙古大汗的位置再次离开了黄金家族,第二位非黄金家族的蒙古大汗诞生,但自然是一个傀儡大汗。 1434年,脱脱不花主动投靠脱欢,脱欢看他也是孛儿只斤家族的后裔,又这么听话,所以将其改立为蒙古大汗,史称岱总汗。 瓦剌的死对头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为了自身的合法性,又改立成吉思汗的弟弟合撒儿的七世孙阿岱为大汗,史称阿岱汗。 1438年,在脱欢的努力之下,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被击杀,部众溃散,他所立的阿岱汗也被脱欢所杀。 至此,在脱欢当太师的日子里,瓦剌已经完全掌控了北元的军政大权。 脱欢死后,太师的职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先。也先,自然正是土木堡之变的重要参与者,俘虏明英宗北归的那位瓦剌首领。 1451年,由于岱总汗不太听话,也先直接将这位名义上的可汗杀了,改立阿噶多尔济为新任傀儡大汗,史称乌格克图汗。 看书溂1453年,也先将乌格克图汗给杀了,同时下令杀光黄金家族的宗室,自立为蒙古大汗,自称大元天圣可汗。 至此,第三个非黄金家族的蒙古大汗诞生。1454年,阿剌知院带着三万人马击杀也先,从此瓦剌陷入内乱之中。 虽然黄金家族的宗室被也先屠戮殆尽,但乌格克图汗这一脉并没有绝嗣,由于乌格克图汗的儿子娶了也先的女儿,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叫巴彦蒙克。 1475年,年纪已经49岁的岱总汗脱脱不花的异母弟满都鲁被拥立为北元大汗,虽然杀掉对他有威胁的巴彦蒙克,但巴彦蒙克的儿子巴图孟克还活着。 1479年春,满都鲁与癿加思兰族弟亦思马因、脱罗干等联合,击败并杀死实力最强大的大师癿加思兰,同年夏,满都鲁病故。 由于满都鲁没有子嗣,北元的汗位似乎又要离黄金家族而去,但历史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满都鲁死后,他的遗孀满都海福晋掌握了北元政权。这个三十二岁的女人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发誓非黄金家族后裔的男人不嫁,而后选择了年仅七岁的巴图孟克,同时还将这位七年的黄金家族后裔扶持为新任蒙古大汗,史称达延汗。 成化二十三年,十六岁的达延汗开始亲政,开启了自己征战天下的历程。 若是历史没有发生偏移的话,那么黄金家族将会一统草原,对华夏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杀戮,而由文官主导的大明王朝将聚焦报道中原的弘治中兴。 现在面对新君登位,却不知道是有意拖延,还是这信息传递着实太慢,而今这位十六岁的达延汗送来了即位贺表,但草原小王子已经要求 “大元大可汗”的称号。一个称号看似微不足道,但在草原内部纷争中,他们一直需要这种经济上获益的朝贡。 如今既要地位又要厘子,已然是在轻视大明,亦或者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乾清宫前殿,这里的檀香袅袅而起。 “其僭称名号,犬羊故态,中国何预焉?果诚心入贺礼,按旧例赏赐。”英国公张懋面对蒙古小王子这种无礼的举动,当即表明立场道。 朱佑樘听明白这位勋贵国公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自己装糊涂不理会,只要这位使臣不是十分无礼,还是按着旧例赏赐。 “英国公老诚谋国,此为上上之策!”工部尚书贾俊听到英国公的提议后,便纷纷进行附和道。 朱佑樘看着被传召过来的这帮文武大臣,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不说这些只想呆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文臣,哪怕早已经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武勋,亦是不愿意兴起战事。 或许伯爵一级可能会主战,但他从来都不迷信达尔文,以其将军队交给喜欢打开城门的武勋后代,还不如从十万军中努力寻得卢象升。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万安看出朱佑樘想要主战的心思,但还是苦口婆心地提醒道。 朱佑樘自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便开战,当即便是摆了摆手道:“此事如英国公所请,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万安和刘吉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道。时间已经巧然来到十一月中旬,刑部大牢显得更加阴森。 今天是秋决的日子,官差们亦是担心遭到恶灵报复,故而亦是尽量满足死囚的诉求,像是跟亲人相亲和吃一顿好的。 “本侯不吃这个,给我将四季酒楼的好菜通通送来!”在死囚区最深处的牢房中,庆云侯周寿面对端来的饭菜不屑吐了一口痰,同时提出要求道。 牢头不由得苦涩一笑,却指着放在地面上的饭菜道:“侯爷,你就别再为难小的了,这都是小的挑出来最好的肉!” “本侯就是要四季酒楼的饭菜!若是不行,你将朱佑樘给我叫过来!”庆云侯周寿一副无赖嘴脸道。 “他若是不吃,到时辰便直接解押上路!”负责押解的刑部郎中走过来叮嘱牢头,又是望向牢中的庆云侯道:“你以为你还是侯爷吗?今国法难容,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人安排进入十二营,更不该有对陛下任何不敬,单是你直呼陛下的名讳便已是杀之不冤!”牢头这段时间受了不少气,这时亦是反应过来道:“对,你不吃便不吃!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你就是当斩,死不足惜!” “老子就直呼他朱佑樘的名讳,他就是恩将仇报!若不是当年我弄死万贵,他养在妖妃那里,早就让妖妃弄死一百回了!”庆云侯周寿已经不管不顾,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刑部郎中的嘴角微微张开,只是突然瞥见刑部尚书杜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当即恭敬地施礼道:“正堂大人!”刑部尚书杜铭的脸色凝重,对同样愣住的牢头不满地道:“还愣着做什么,掌嘴,将他的嘴巴封起来!”啪! 啪!啪!周寿的嘴角被狠狠地抽了十多下,直到将周寿的嘴角抽得肿成肥肠,而后又用烂布条将他的嘴巴堵了起来。 刑部郎中隐隐间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正堂大人,要不要向陛下汇报?” “管好你的嘴!一个死囚乱说的话怎么能当真,看着他,别让他乱吠了!”杜铭的脸色凝重,当即便是交代道。 刑部郎中打了一个激灵,当即便是拱手道:“遵命!”在死囚们的最后一顿饭后,时间已经临近午时。 斩头自然亦得讲究时辰,而午时三刻是最后的挥刀时点。庆云侯周寿在被押上囚车的时候,终于是感到了害怕,尽管嘴巴被布条塞着,但还是不停地发出呜呜声,惊恐的眼泪已经溢落脸颊。 “不要,不要,本官不想死!”今天被行刑的不仅仅是庆云侯周寿,而跟他一起处斩的阵容十分豪华,有户部尚书李敏、礼部右侍郎倪岳和司礼秉笔太监陈准等。 若是在往年,单是抡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是能够轰动京城的大事件。 只是在今年,这些大人物像突然贬得一文不值般,这一拉便是一大把。 只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陈准贪墨的赃银刷新了宦官的最高金额,而户部尚书李敏贪墨的赃银更是成为大明开国以来的金银第一贪。 待庆云侯周寿等重要的死囚被押上囚车,车队缓缓驶出狱神庙,离开了西江米巷,朝着西市—西四牌楼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血溅刑台,帝闻噩耗 国人历来爱看热闹,而今天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大日子”。 平时西市秋决犯人都会吸引很多百姓前来围观,而今天被处决的犯人的名头着实是太响了。 哪怕抛开这些人的身份不提,一个是大明内官第一巨贪秉笔太监陈准,一个是大明第一大贪户部尚书李敏,而堂堂的庆云侯周寿和礼部右侍郎倪岳只能归为陪斩。 今 《独治大明》第一百零七章 血溅刑台,帝闻噩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外有神盾,内有书堂 “何尚宫,何尚官,这里不得进入!”正是这时,外面传来两个太监焦急的声音,似乎正在拦着某个要闯宫之人。 “奴婢去瞧瞧!”郭镛和刘瑾都在场,刘瑾最先反应过来道。朱佑樘的眉头微微蹙起,便将手中的奏疏轻轻放下,抬头便看到被拦在门口的女人正是清宁宫的何尚宫。 “陛下,微臣奉太皇太后懿旨而来,还望相见!”何尚宫似乎亦是被逼急的模样,却是发现恳求地道。 朱佑樘冷漠地望了一眼何尚宫,便对刘瑾等太监道:“让她进来吧!”在紫禁城中,除了太监和宫女外,还有着女官这一个特殊的群体。 只是现在皇宫诸多事务都交由宦官打理,而今女官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微臣拜见陛下,微臣奉太皇太后懿旨过来传话,故而刚刚失了礼节!”何尚官是一个身体高瘦的中年女子,显得颇有礼数地跪下道。 朱佑樘看着无法回避,索性开门见山地道:“庆云侯的事情朕已经解释清楚,若太皇太后实在无法消气,朕过些时日会亲自前去清宁宫赔罪!”在庆云侯问斩的事情上,他不可避免地遭到来自太皇太后方面的阻力,但最终还是决定将周寿推上断头台。 只是这个决定无疑彻底触怒了周太皇太后,甚至可以说祖孙关系已经彻底决裂,周太皇太后一度闹出上吊的戏码。 朱佑樘自然知道周太皇太后这种手段实则是在逼他就范,毕竟在这个时代不孝的帽子很严重,但更是清楚这个时代冷处理才是明智之举,故而依旧不打算前去清宁宫看老太婆的表演。 毕竟自己坐在这里还能推卸一点责任,真到那里被她以死相逼,那时很容易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太皇太后说了,请陛下现在便过去,她想要跟您和解!”何尚宫抬脸望向朱佑樘,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这……郭镛和刘瑾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隐隐感觉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朱佑樘自然知道周太皇太后是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便拿起旁边的一份密拆道:“这是锦衣卫刚刚送来的密报,你拿回去给太皇太后瞧喇刘瑾急忙上前进行转交,而何尚宫拿过密报忍不住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骤然。朱佑樘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淡淡地表态道:“事情便到此而止!你回去转告太皇太后:她做她的太皇太后,朕做朕的皇帝,咱们还是祖孙关系!” “微臣一定转告,微臣告退!”何尚宫将奏疏默默地收起,然后便是告退道。 朱佑樘知道很多人会觉得最明智的做法是留住庆云侯,这样可保后宫表面和睦,亦能让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 只是他现在已经掌控朝局,以前还能装傻让人误以为自己是人畜无害的衣柜太子,但现在再装软弱就自寻死路了。 项羽不杀刘邦,那时真以为刘邦是小白兔,如果发现刘邦是曹操,肯定是不等上桌将已经将人剁了。 朱佑樘现在在朝堂已经锋芒毕露,那么在皇宫自然要一言而决。即便这皇宫危机重重,但自己终究才是这里的主人,亦是这个王朝的帝王。 其实现在将关系吵翻,这样反而更能保全自己,而今天下人都知道自己亲手斩杀了太皇太后的亲弟,反倒会让一些人投鼠忌器。 当然,现在婆孙关系已经破裂,最近这段时间还真不能轻意着凉犯了感冒。 每日侍候自己起居的小妖精长得挺俏,特别那双眼睛有着少女罕见的妩媚,似乎是可以让她来暖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天气越来越寒冷。就在这个十一月里,大明王朝出现了一个值得纪念的事情。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京营的主导权慢慢落到了文官集团手里。只是精打细算的文官集团从不认为操练十几万京军是划算的买卖,若不是太祖制定下来的军户制,恐怕他们都已经将京军裁撤了。 即便保留着十几万京军的编制,但在很多工程上都能够看到京军的身影,像成化帝刚刚所修的茂陵便被兵部调去数万人员充当劳工。 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得出,而今的大明不应该说是文强武弱,而是武将早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 任何事物都是一个由盛而衰的过程。京军被兵部和工部充当劳工则罢,而他们的口粮反而有减无增,从而造成京军出逃的现象。 所幸,现在的京营还没有给文官集团搞废掉,这里还有着不少的热血战士。 特别土木堡过去还不算太久,很多将士都想要一雪前耻,想要恢复明初时期铁血明军的英姿。 “每个月的月钱二两银,这不是做梦吧?” “你说得不够清楚,若是能到全勤和甲等则再加一两!” “这只是普通士兵的薪俸,小旗、总旗和百户只会更高!” “这等好事怕是轮不到咱们,肯定都让那些关系户占去了!” “你放心好了,此次由掌军大人亲自挑选,要符合条件才能过去,而且听说不受兵营另派了!”……在神盾营刚刚开始招募的时候,很多士兵直接被这个待遇给砸懵了,只是不少士兵的反应是好事轮不到自己。 现行大明的折色还没有盛行,故而士兵的口粮领的还是米粮,而今京军每月给粮只有区区的两石,而这点粮还要遭到上面的层层克扣。 其实不仅是地方上贪墨严重,军队中同样出现贪腐问题,特别那些武勋更是想方设法在军队中搞钱。 正是如此,在得知神盾营的丰厚待遇的时候,他们的口水都溢了出来。 “俺选上了!” “哈哈……我也选上了!” “还是掌军大人公正,老子再也不用在这个营受赵扒皮的气了!”……随着被选上神盾营的名单出炉,很多身强力壮的军丁成功入选,这些人纷纷显得扬眉吐气般地开心道。 每营选出两百五十名军丁左右,而这些都是身体素质强壮之人,已然是十二营中选了最精壮的一批军丁。 正是十一月二十二日这一天,神盾营将三千名新营兵集结,而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历史铭记的日子。 由于坐落在城北的军营还没有完工,故而神盾营在北城外择一个地方充当临时营地,只是入营的第一天便开始进行操练。 “这军体拳哪来的,累死人了!” “如果天天都这样,那还怎么活啊?” “就是,现在我被搞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正当很多军士抱怨操练辛苦的时候,却是突然呆住了,而后便寻着肉香朝着灶台所在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在那灶台的铁锅中,正是烧着一锅锅羊肉,而这些都是刚刚宰杀的肥羊。 随着用餐时点到来,呈现在他们面前不再是稀粥和咸菜,而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和一盆盆香喷喷的肉。 “咱们这是真的天天能吃肉吗?” “废话,咱们可是最精锐的神盾营!” “这等伙食,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神盾营的将士一边扒着饭吃着肉,一边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突然出现的好日子像做梦般感慨道。 虽然操练是辛苦一些,但有着如此好的伙食,还有着可观的俸禄,这简直是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好事。 历来他们都是被当成工兵使用,哪里有大工程便派他们过来,搞得他们一度都忘记自己是军人还是工人。 只是现在都变得不一样,新君登基在清理朝政后,而今明显是要厚待他们军人,是要让明朝铁骑重新崛起。 “你们现在是吃着白花花的米饭,吃着碗里大块的肉,拿着雪花花的月钱,但心里要始终记得!你们是陛下打造的天下第一营,若还做一个孬种的话,给本统领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回去搬你们的砖头!”神盾营的统领是张永,对正在吃饭的将士进行喊话道。 “这个太监是谁啊?怎么还给我们安排太监掌军?” “这位是奋武营的掌军太监张永,听说是个狠角色!” “不过是一个没卵的东西,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三个回合!” “铁象山,我知道你有一身莽劲,但真打不过统领大人!” “屁话!改天见着陛下我定要挑战张永,咱们京营的精锐怎么能听一个没卵的统领!”……正在吃饭的一个彪形大汉对高高在上的张永却是心生不爽,尽管他没有什么权力欲望,但亦是很希望换个有卵的人来统领他们。 其实跟铁象山相似想法的人并不少,毕竟都是十二营中最有血性的男儿,都是希望换一个能够降得住他们悍将来统领他们。 十一月末,北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即便是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在沸沸扬扬的雪花中,亦是被铺上了一层白雪,紫禁城呈现出不同的魅力。 “铁象山、李成贵、赵勇、杨来……”朱佑樘看着手里的潜在将领名单,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道。 钱义注意到朱佑樘的表情,当即疑惑地询问道:“陛下,这都是奴婢私下观察所得,不知可是哪里出了错?” “呃,不是名单的问题!朕还是觉得京营的人太安逸了,还得给他们制造一种危机感!”朱佑樘对钱义等人有很高的信任度,便直接说出自己的顾虑道。 尽管神盾营是从十二营中优中选优,但这帮人有不少人是旧识,故而很容易抱团。 若是想要打造一支真正的铁血军队,那么就需要引入新鲜的血液,甚至制造鳗鱼效应。 钱义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不解地道:“陛下,咱们不是对一些纪律散漫的会淘汰回本营吗?” “这还不够,朕需要上面的将领亦存在着一定的竞争压力!”朱佑樘轻轻地摇头,心里突然微微一动地道:“这样吧!明年举行武举恩科,同时推动京卫武学,着手培养一些将才!”由于大明军队战力的持续减弱,致使北边屡屡被蒙古骑兵越墙进来抢掠钱财和掳掠人口,致使明朝成为被掠劫的对象。 这里除了因为大明对军费投入减少外,跟军队人才培养缺失同样存在着很大的关系。 朱佑樘在前世做金融研究员的时候,便知道想要振兴那个行业,那么便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钱和人才,缺一不可。 以足球为例,原本大量的资本介入促使各个俱乐部出现良好的发展,结果程序员非要限薪限球队冠名,结果资本撤离后自然是一地鸡毛。 现在想要让大明铁骑重新驰骋草原,那么除了追加军费的投入外,还得将武举和武学都推到更重要的位置。 “此举甚妙!陛下,咱们的内书堂要不要增设武科?”钱义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提出一个建议道。 “这个不急,还是先等汪直归来,而今内书堂增设地理、算术和社会学已经足够了!”朱佑樘思索片刻,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自宣德初年起,内廷选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名小太监,拨内书堂读书,这内书堂相当于内廷的国子监。 在里面的小太监除了要学习四书五经,还要学习《内令》、《忠鉴录》等思想教育课程,以及培养对朝臣奏章进行批答、对阁臣的票拟进行批红训练的判仿。 每月只有初一和十五两天休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一个阶段结束还有期末考试。 经过短则数年,长则十年的反复淘汰。成绩最优、运气最好的学员会被挑选到文书房,若是到了文书房,那么下一站就是司礼监,从而形成 “内书堂-文书房-司礼监”的模式。像郭镛便是从内书堂进学,而后到文书房做事,在熬到足够资历和表现出色后,便顺理成章被选到司礼监任职。 朱佑樘在登基后,特别开始重用太监替自己掌管十二营后,便更加重视内书堂的教育工作。 之所以增设地理和算术等实用性科目,正是希望从中找到自己的汪直和郑和,甚至是懂得理财的魏忠贞。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有声金铃,新元弘治 时间进入十二月后,通政司每日送来的奏疏明显减少。 朱祐樘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过了两三天发现奏疏不增反降,这才想起自己前世到这个时点确实到了磨洋工的时候。 春节,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无疑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头等事情。 由于官员已经开始掰手指头等着过年,很多地方知县通常都选在这个时候赴京 《独治大明》第一百零九章 有声金铃,新元弘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元旦宴仪,扬州胡爷 弘治元年,大年初一,这注定是喜气洋洋的一天。 大朝会原本就十分热闹,而弘治元年的大朝会显得意义非凡,终究是弘治登基的首次元旦大朝会。 乾清宫的太监和宫女昨晚得到朱祐樘的“年终奖”,而且每人还得到一套新衣服,故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其实太监和宫女所要的并不多,而今朱祐樘如 《独治大明》第一百一十章 元旦宴仪,扬州胡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有巨银,之清通天。 离码头不远的一间民舍中,这里住着足足十几号人。 自从上次将计就计潜伏进入扬州府境内后,王越结合早前侦破楚王走私的案子,选择寻找叶富贵所说的那个大型私盐盐场。 在大明现行的盐法中,盐政主要出了两大问题:大明盐场的产量出现下滑,大明盐引的销售价格继续下行。 若是懂一些经济学原理的人都明 《独治大明》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有巨银,之清通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国母有缺,帝指军政 扬州有恶兵夜杀人,而北京城仍旧阳光明媚。承禧宫沐浴在上午灿烂的阳光中,这座金殿辉煌的宫殿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彰显着六宫的超凡脱俗。 只是侍候在院中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更是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哐!又一声清脆的瓷器碎地的声音传来,更是伴随着凳子被踢翻的声响,这座宫殿的女主人又是发狂了。 “女儿,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好好说行不行?”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显得苦口婆心地劝道。 任谁都没有想到,因为朱佑樘没有册封她为皇后的事情,她竟然会跑到元旦赐宴上将朱佑樘的酒杯砸了,当场摆脸色给朱佑樘看。 这种事情在现代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这终究是男权时代。别说是帝王之家,哪怕是普通的官宦人家。 若是妻子敢做出这种举动,家主都是进行打骂,甚至直接休掉的。当时,别说张峦的心直接提到嗓子门,哪怕徐溥都暗自庆幸刚刚没有站出来替这位太子妃鸣不平。 若说张玉娇在早前还有机会再争一争那个皇后的宝座,那么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摔杯子摆脸色的行为,却是已经自断皇后之路。 正如朱佑樘所说的那般:这条宫道走得太顺,反而已经不懂得跪人了。 张玉娇出生在繁华的京城,是地地道道的官宦人家,虽然自己父亲只是国子监监生,但伯父却是山东巡抚,故从小长得漂亮更是得到万千宠爱。 只是有些人生来便以自我为中心,总是喜欢将错误推到其他人身上。在发生这场变故后,张家人今天几乎全家都来了。 在遇上这么大的变故后,张峦夫妇亦是纷纷苦口婆心地劝着这个认死理的刁蛮女儿,希望她能够认清现在的形势。 “凭什么他能不册封本宫为皇后?” “从古至今,太子妃被册封为皇后才是礼法!” “本宫怎么能不气,是你们说能捧我做皇后,本宫才嫁进朱家的!”……张玉娇似乎还是处于气头上,张峦夫妇的话全都听不进去,更是直接抖出了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正在房间里面大吼道。 张峦是地地道道的国子监监生出身,当年跟张岐还一同拜在时任交城教谕件张张缙门下,后以乡晋的名义跟张岐一起进国子监读书。 虽然科举屡试不中,但去年父凭女贵,已经正式进入了官场。张峦知道这些都是犯忌讳的话,便直接哀求道:“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你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在自己女儿被选为太子妃这件事情上,虽然说是周太皇太后亲自挑选,但真正能进入的候选人员就那么三个,其实都是可以在背地里干扰的。 不说周太皇太后同样会受周家人的影响,若是给张玉娇找两个凤姐陪选的话,太皇太后不至于那般坑自己的孙子。 虽然将拥有文官背景的女子推到宫里做皇后,这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终究是一种犯忌讳的事情,却是只能悄悄谋划而不能说出来。 现在自己女儿真要将事情往外捅的话,一旦被陛下追究起来,那么他们张家必定会被追责,甚至落得跟庆云侯一个下场。 “出去!你们都出去!你们根本不是本宫的家人!”张玉娇看到父母并不站在自己这边,又是大声地吼叫道。 张峦看到压根无法劝住自己女儿,便是对自己的妻子忍不住责备道:“女人都是你给宠坏的,真想休了你!” “你怪老娘?是谁她刚生下来就当成宝的?”金氏的眼睛顿时一瞪,当即便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张峦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却是继续责备道:“我宠我第一个孩子是天经地义,你作为娘亲应该多多教导她!” “女儿三岁你就找算命先生说她是金凤,连碰她一根手指头都训老娘半天,你还让老娘怎么教?”金氏是一个泼辣的性子,当即叉着腰据理争辩道。 张峦并不是一个口齿伶俐之人,却是憋出一个词道:“泼妇!” “你就是个酸儒,老娘当年瞎了眼才瞧上你!当年都说你是状元之才,结果考个大半辈子都没能高中,到头来还是靠女儿才捞得个闲职!”金氏亦是忍了二十年,便是愤愤地挖苦道。 看书溂张鹤龄、张延鹤和张玉灵今天都来到这里,对于自己父母的争吵已经习以为常,但没有想到事情最终变成这个样子。 原以为他们的姐姐早已经将那个蠢蠢的太子吃得死死的了,结果谁知道竟然玩了这一出,竟然出了本朝第一桩太子妃不被册封为皇后的怪事。 现在受到影响何止只有自己姐姐的皇后之位,他们的父亲若不是国丈的话,那么他们自然不可能成为国舅,到最后竟然连王家都不如。 张玉灵现在只有十五岁,正是怯怯地望着已经打起来的父母。她隐隐觉得问题就是太子落水的那晚,太子姐夫如此宠爱姐姐,结果太子姐夫落水竟然都没有得到姐姐的关心。 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太子姐夫就已经感到心寒了。其实她亦是清楚,姐姐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一心是想要嫁给文武双全的人,所以不见得多喜欢太子姐夫。 只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不能怨太子姐夫。就像自己生母对父亲明明很好,但父亲对她一直是爱答不理,所以她亦希望生母能对父亲爱答不理。 历史终究还是出现了偏差,太子妃张玉娇没能如愿做上皇后的位置,而京城便少了为非作歹的张家,皇家大宗一脉似乎亦不会绝嗣了。 咳!正是这时,郭镛来到了院门前,同时轻轻地咳嗽一声。张鹤龄扭头看到郭镛,虽然并不认识郭镛,但从衣着看便知道是一位传旨的大太监,当即一溜烟报进里面汇报。 终究还是没有被宠成前世那种乖张跋扈的性子,现在还知道事情的重轻,当即哀求自己姐姐可别再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张玉娇看到父母的争吵和打闹,亦是慢慢地冷静下来。原本她最大的依持是朱佑樘的性子老实好掌握,但自从朱佑樘登上太子之位后,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至于一直引以为傲的外援,面对弘治帝不依礼册封自己为皇后的做法,竟然选择一声不吭,让她意识到这些外援或许只能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 张玉娇现在除了痛恨朱佑樘是负心汉后,似乎根本无法报复朱佑樘,甚至都不能像母亲这般抓朱佑樘的脸。 “太子妃,请出来接旨!”郭镛虽然不喜欢这个性情泼辣的太子妃,但亦是站在门口公事公办地朗声道。 张峦虽然心疼丢掉的国丈之位,但更是在意自己全家的性命,急忙对张玉娇进行催促道:“快!快!快接旨!” “女儿,咱们出去,算娘求你了!”金氏亦是出现于官宦之家,却是知道事情不能耽搁,便是哀求着道。 张玉娇的俏脸微寒,但还是跟着母亲来到了院中。张峦是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成年人,当即往郭镛衣袖塞银子打听道:“公公,陛下怎么说?可是要处置太子妃?” “陛下念旧情,决定册封贵妃,但若是不肯接旨的话,恐怕只能搬离这六宫了!”郭镛抬头望了一眼张玉娇,便是透露口风道。 “那不是要进冷宫吗?”金氏一听,顿时震惊地道。这……张鹤龄和张延鹤近段时间一直是靠着自己姐姐的名号横行帝都,若自己姐姐被打入冷宫,说不准马上就要被人报复,当即害怕得面面相觑。 郭镛并没有接话,只是他知道这确实是陛下给张玉娇的最后机会。若是张玉娇还不懂得珍惜的话,真要继续闹下来,那么肯定连贵妃都没有了。 其实他觉得陛下还是心软,单是昨天太子妃在正旦宴上的那个举动,直接将她打进冷宫并不为过。 当然,陛下若是直接将太子妃打入冷宫,如此行事确实是太过无情,亦会给个人声誉带来不利的影响。 现在陛下给太子妃一个贵妃的名分,无疑是彰显着陛下的一种大度,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快,快接旨!”张峦意识到这将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便对自己的女儿催促道。 张玉娇是一个性子执拗的女人,却是直接赌气地表态道:“若是不是册封皇后,本宫一概不接旨!”啊? 张鹤龄和张延鹤听到自己姐姐如此表态,当即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啪!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响亮的耳光传来,当即便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而后大家纷纷不可思议地望向了张峦。 金氏的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她可是知道大女儿从出生到现在,自家相公别说打骂,哪位大声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你敢打本宫?”张玉娇摸着自己生疼的脸,显得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的父亲道。 张峦的手亦是微微颤抖,但知道为了整个张氏一族,这一个耳光不得不打。 且不说自己女儿本就做错了,他可是一直目睹着朱佑樘的铁血手腕,当日庆云侯行刑更是前往观看。 张峦知道自己是太过溺爱自己的大女儿,亦是迎着这道憎恨的目光道:“你是真想害死我们一家才甘心吗?两个重臣之家说抄就抄,庆云侯说斩就斩,四季酒楼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呢!”金氏原本还想维护自己的女儿,但亦是感到事情的严重,便是开始哄着自己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女儿。 “好,为了你们张家,本宫接旨,但本宫以后没有你这个父亲!”张玉娇的眼泪落了下来,亦是透着几分冷意地表态道。 张峦听到这么多年来的悉心养育,两行眼泪不经觉间落了下来。只是为了整个张家,为了自己的全家人的性命,他并没有感到后悔。 郭镛在接受跪礼后,便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张氏端赖柔嘉,敬慎持躬,今册封为淑贵妃,钦此!”从太子妃到淑贵妃,虽然都是妃级,但前者是一国储君的正妻,而后者只能归为皇帝的侧室,故而算是降级了。 只是事情到这一步,单是昨日在正旦宴上的摔杯子举动,现在还能得到贵妃的册封,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再说了,现在有着贵妃的位置,将来的事情其实不好说。纵观大明最近的几位皇帝,成化帝和景泰帝都不是皇后所出,甚至正统皇帝据说是孙皇后抱养的。 “臣等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亦是规规矩矩地进行叩谢道。 张玉娇拿过圣旨,但脸上的怒容不改,却是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道:“来人,将都给本宫赶出去!”郭镛发现自己都要被赶,但懒得计较这些,倒是跟着张峦礼让了一番。 朱佑樘得知张玉娇没有再生幺蛾子,亦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知道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张玉娇虽然导致朱佑樘绝嗣,但终究是世人所向往帝皇一夫一妻的缔造者,所以并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 国朝的正旦节放假五日,元宵节十日。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这都将是皇帝和百官的假期。 虽然处在放假期间,但朱佑樘并没有歇着,而是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改变这个王朝,打算借改元这个契机开始在一些事情做文章。 即位之初,他不得不畏首畏尾地做事,提防其他势力的过激反弹。只是现在有了军营在手,他又将文官集团虚伪的面具撕下来,却是已经到了推动强国富民的时候了。 朱佑樘的着力点是在军事上,故而第一项举措是:“今为朕改元之年,为江山稳固,庙堂延续,特增设武恩科,二月科乡,七月会考。另特许各知县举荐能运八十斤大刀者,各地抚按核查无误送京师,会试一经通过,知县加评一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了就会变强? 弘治元年伊始,关于军政改革悄然拉开了序幕。大明军队衰落的最大原因是钱财和人才的失位,钱财其实还算比较好解决,但人才则需要打破陈规陋习。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年代,明明做着随时丢脑袋的事情,但待遇远远比不上一个酸儒,任谁心里都感到不爽。 即便是军队中地位最高的总兵,却需要听从文官的差遣,遇到地方上的知县和知府都可以对你吹鼻子瞪眼睛。 正是这种风险和地位的不匹配,天下子民都抢着要考取功名成为状元,而现在没有听到谁的理想是成为大将军。 当大家都一心想要考取公务员的时候,哪怕是再优秀的冒险家,亦是选择在某个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了。 另外,大明王朝的军户制度限制了人才的挖掘。所有的将领几乎都限定在军户中挖掘,像抗金名将毛文龙的爷爷是盐商,而父亲是中国子监监生,所以他压根就是没有当兵的资格。 虽然景泰年间便已经有了募兵制度,但招过来的兵员仍旧是民籍,其实本质上是编制外的 “临时工”。杀敌冲在最前头,领钱却是拿最少的,甚至根本没有人头赏金,更是要被人家有官职的人骑在脖子上。 至于升职,天底下哪有临时工升职的呢?朱佑樘在没有制定好晋升机制前,并不急于抛出募兵制。 其实募兵制并不见得是良方,毕竟军籍内有戚继光、俞大猷等将才,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如何挖掘和培养人才。 “特许各知县举荐能运八十斤大刀者,各地抚按核查无误送京师,会试一经通过,知县加评一等!”朱佑樘抛出这个举措除了打破军籍的限制,真正的意图是从各县找出好种子,从而能够得到一些真正的好兵苗或将苗。 都说高手在民间,而大明拥有几千万人口,哪怕不能找到毛文龙,但挑选出一帮大力士其实都是赚的。 第二项措施则是:“复正统年间京卫武学,五府各卫自百户应袭子弟入学,在学及三年,则具艺业,免科乡,会考及第,留朝重用。未及格者,遣原籍听用!”华夏从来都不缺少将才的好苗子,主要还是教学资源的分配不均所致。 哪怕梅西生在我大华夏,那亦是只能天天写小学作业到深夜,至于想要找够人数踢场球几乎是天方夜谭。 现在想要将一些猛将从四书五经拉回来,亦或者从吃喝嫖赌中拉回来,那亦得给他们创造一个相应的教学环境。 虽然正统年间设在武学胡同的京卫武学以失败而告终,但主要的症结是招了一堆军官的富家子弟和武勋子弟所致。 这些出身优渥的子弟压根不肯努力学习和练武,天天只想着到京城各处游玩,且京卫武学没有制定系统的教学,最终在景泰三年被迫取消了。 朱佑樘重启京卫武学自然是要吸取失败的教训,除了在生源方面会更加重视和二次筛选外,亦会制定相应系统的将才培养课程。 只有为这些好苗子提供好的教学环境,他们才会有机会成才,而不是任其这些好苗子慢慢泯没众人。 第三项措施则是:“西宁、河州各40万斤,洮州30万斤,以茶100斤易上上马一匹,茶马司当止私茶夺以茶易马之利,凡茶商敢以私茶易马,可明正典刑!”由于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他们的日常饮食来源大都是牛羊肉和牛羊奶。 尽管他们的身体看似很强壮,但大部分人都存在体内胆固醇和脂肪堆积的问题,从而容易诱发各种疾病。 茶水正好可以延缓胆固醇和脂肪的形成,促进身体内循环,从而导致茶叶成为了西北游牧民族的战略必需品。 宋朝之时,由于中原地区缺少优良战马应对北方少数民族的铁骑威胁,宋廷首创茶马司,试图以茶易马解释马匹的问题。 明朝初期同样陷入中原缺马的困境中,所以太祖朱元璋沿用了宋朝的茶马司,通过以茶易马的方式跟西北的游牧民族易马。 朱佑樘知道想应对即将统一蒙古的威胁和羞辱,仅仅培养军事人才还不够,同时需要投入大量的军需。 正是如此,他决定加大茶叶的贸易量,进而从西边少数民族那边易得更多的良马。 战马无疑是重中之重,不论是自己所组建的神盾营的需求,还是以后边军战马的补充,都需要从西北少数民族那边换到更多的优良战马。 值得一提的是,在现行的盐法 “开中法”中,其实不仅仅只有输粟易引,而且还有以马易引,这里亦存在刺激民间养民的潜力。 朱佑樘很庆幸祖宗早已经替自己搭好了平台,只需要扫除朝堂的阻力,便可以完成战马的储备工作。 第四项措施则是:“凡各省产铁矿处,有本地百姓具呈愿采,该巡抚有司即委官监管采取,官得五分,民得五分。”在这一次神盾营的军需补给中,虽然有工部故意拖延的原因,但亦存在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为了防止造反,大明对民间开采铁矿有着严格的限制,每个矿厂只能用工五十人,而且不许招募流民。 甚至在原有的历史中,隆庆年间的首辅徐阶认为大明的产铁量已经够用,更是直接下达了禁铁令,从而导致后期的产铁量每年持平,无形中加剧了大明王朝的灭亡。 朱佑樘知道现在可能并不缺自己这三千副盔甲的精铁量,但为了以后的军需补给,甚至将来的重炮和长枪,都需要提前解决铁矿产量的问题。 现在允许民间资本介入开采铁矿,特别盛产铁矿的山西资本通过盐利已经完成原始资本积累,这无疑会刺激大明产铁量的迅猛增长。 当然,最好的方法还是派船队往南找来世界上最优良的铁矿,打造最锋利的刀驰骋北方大草原收割一条条叫嚣的生命。 第五项措施则是:“辽东总兵、宣府总兵、延绥总兵、蓟州总兵、大同副总兵、甘肃巡抚唐瑜、宁厦巡抚崔让,辽东巡抚刘潺等回京听用。”朱佑樘发现大明官场有一个怪病,文官集团论资排辈则罢,这武将集团的总兵亦是喜欢让五六十岁的老头担任总兵。 若这些五六十岁的总兵立有赫赫战功则罢,但结果就像英国公张懋那般,或许能跟你唠几句兵法,但上阵杀兵绝对是第一个先尿。 朱佑樘其实并不反对达尔文的理论,但大半辈子都没有建功的人,真凭着一张老脸就想占着总兵的位置,到他这里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至于甘肃巡抚唐瑜、宁厦巡抚崔让,辽东巡抚刘潺三个文官,全都是六十岁的巡抚,同样是没有什么战功可言。 虽然换上新的官员和总兵未必见好,但起码能给继任者一点压力,而不是舔着老脸占着关乎国家安危的要职。 足足五大军政举措,这其实仅仅是第一步。朱佑樘想做的事情其实很多,但发现什么清丈田亩,什么开海贸易,什么摊丁入亩,这些都是次要的。 若是自己手里没有枪杆子在手,哪怕明明已经开拓通过西洋的航线,但某些人却是敢于烧毁,而他们自己则在海洋贸易中牟取暴利。 正是如此,若是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不仅需要好的惠民举措,更需要强大的威慑力,不然再好的举措亦会给那帮挖空心思谋利的人唱歪了。 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其实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朱佑樘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却是将其他的改革都稍微推后,而是要将军队掌握在手里,更是要打造一支无敌的铁骑。 正当京城的百官和武勋都在大鱼大肉地享受新春之时,他们的皇帝却是默默地准备对这腐朽的王朝做一个小手术,而名字叫做:千金百银淬军体。 大年初六,正元节假期后的第一日。由于没有事先的奏疏副本上奏,所以这一天的早朝通常都默认罢朝。 朱佑樘从来不认为面对一千多官员的早朝是议事的好地方,故而现在喜欢将大臣召到乾清宫的前殿中,在这里一起进行议事。 万安等重臣其实都愿意来这里,毕竟这里的地暖是天下第一,而且能够面圣对于臣子终究是一种殊荣。 由于大明王朝的高层动荡不断,现在能够有幸参加议事的重臣并不算多。 除了两位雷打不动的阁老外,便是分别代表六部的吏部尚书李裕、刑部尚书杜铭、工部尚书贾俊、户部尚书李嗣、礼部左侍郎陈琼和兵部左侍郎何琮。 至于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已经上疏请辞,而今都察院左都御史空缺,而呼声最高的则是退休的王恕。 已经年迈的万安被赐座,其他七人站着,此时都在看着分抄的军政五策。 朱佑樘看着他们五人还在思索,便淡淡地道:“朕非好战之君!只是卿等犹见,小王子派使称大元大汗,其心昭然。待其一统蒙古诸部,必是卷土重来,侵我华夏中原。先帝昔日教导,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军政五策,是为强大明国防而设!”啊? 礼部左侍郎陈琼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当即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朱佑樘注意到陈琼的强烈反应,顿感疑惑地道:“陈卿,你认为朕的话不妥?还是认为此五策不可?” “陛下,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等至理之言,竟出自陛下之口,大明当兴!”陈琼咽了咽吐唾,然后满眼噙着泪花道。 万安扭头望向陈琼,发现陈琼有几分自己当年的风采。朱佑樘知道这货喜欢拍马屁,便进行强调道:“朕刚说了,此乃先帝之言!” “先帝传道,陛下行之,这不正是汉景帝行汉文帝之策,大明当现成弘盛世也!”陈琼的脑子转得很快,当即便激动地大声道。 咦?万安等人听到这个说法,发现这个马屁精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朱佑樘听到成弘盛世,心里亦是暗自一喜地道:“朕确有意开创成弘中兴!只是朕虽得先帝悉心教导,但亦需诸位臣工辅之,此军政五策若无不妥,便望诸位用心施行!” “陛下,今天下罢武久矣,而各地知县多尸位素餐之人!第一策可着令各地巡按严加巡视,一旦发现知县敷衍或渎职,可革职查办!”户部尚书李嗣是从地方上来的,当即便做补充道。 朱佑樘其实拿不准地方知县的反应,现在有着李嗣的提醒,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善!”。 “陛下,近年来茶马司亦是出现官商勾结现象,私茶越发猖獗,使茶贱马贵而外邦得易。臣以为可遣派钦差前去治理私茶,如此方可保茶价,易得更多上上之马!”吏部尚书李裕同样进行补充道。 朱佑樘知道有利益的地方便免不得生出蛀虫,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善!”。 “陛下军政五策严丝合逢,老臣一时间没有什么补充的!今日便颁行,今后有什么不妥,咱们到时再纠正即可。依老臣这见,此乃强军之良策,大明当现成弘盛世也!”万安已经慢慢将眼前这位少年帝王当作成化帝般效忠,便由衷地表态道。 刘吉等人虽然知道这般耗费不少军费,但朱佑樘抛出的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一说,却是让他们已经无话可话。 只是有时候,他亦是不得不怀疑,先帝怎么死后突然就变得智慧无比了,这种话真的是出自先帝那个结巴之口吗? 难道死了就会变强不成,那我要不要试试?朱佑樘看到军政五策已经通过,又是继续议事道:“早朝率多弥文,朝起一坐朕困甚,诸臣亦多缺朝或犯困,故行革之。今后重殿仪而轻门仪,要事则于此相商,朔望朝如常,每月逢八举常朝,其余则罢!众卿以为可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养心莫善于寡欲? 每月逢八举常朝?万安和刘吉等官员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朱佑樘终究还是对早朝下手了。 只是他们心里亦是清楚,所谓千官听政根本没有多大的效果。虽然太祖的出发点是好的,所有中下层官员都能够提前学习朝廷如何处理政务,但有几个中下层官员认为自己将来能够参与国家大事呢? 特别现在非翰林不入内阁已经成为了共识,中下层的官员不管再如何努力奋斗,压根不可能有机会参与国家决策,故而他们更没有学习的积极性。 真正想要干事的帝王其实都不怕担 “懒政”的骂名,像成化帝便减少早朝的数量,从而腾出更多的精力处理政务。 现在朱佑樘在新元伊始便如此表态,已然是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做一个真正有作为的帝王,而不是一个垂拱而治的贤君。 徐琼几乎是连想都没有想,当即抢先大声地表态道:“陛下圣明!”度过这个春节,他便再添一岁。 作为一个已经六十三岁的三品官员,若是再不好好努力的话,那么只能回家养老了。 “陛下圣明!”刘吉和万安交换眼色,便是一起表态进行道。吏部尚书李裕等人自然没有异议,其实即便罢早朝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甚至他们本身亦是厌恶流于形式的早朝,何况身处在这里的所有人其实都是变革的得益者。 绝大多数京城官员恐怕亦会同意,每日早早起床前来参加早朝是一项辛苦活,要不然亦不会每次都出现那么多官员缺席了。 朱佑樘知道不能一昧都要求官员替自己干点啥,偶尔亦要得赏给他们一个甜枣,又抛出一个方案道:“本朝正旦、元宵、冬至共计假期十八日,朕以为假期还是短了些!朕的诞辰是七月初三,自朕改元之始,万寿节假期便定为七月初一至七月初十,共计十日假期,诸卿认为如何?”由于太祖朱元璋励精图治,取消唐宋以来的旬休制度,仅庶吉士享受 “五日一休沐”,其他官员并没有此等待遇,而仅仅保留元旦、冬至两节。 永乐年间,朱棣增加元宵节十日假期,而后万寿节三日假期,共度21日假期。 朱佑樘虽然赞同少放假,但觉得这点假期确实是少了些,故而想要在自己的万寿节做文章,将原定三日的期间延展到十日。 “陛下,万寿节十日假期是否太长了?”户部尚书李嗣愣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进行表态地道。 万安等人并没有说话,但亦是纷纷抬头望向朱佑樘,跟李嗣其实是一个心思。 这向百官施假并没有错,但一下子抛出十日,这个大饼完全可以砸昏一大片官员,都已经是一个元宵节的假期了。 “既是恩惠百官,自然还得要诚心一些!今后朕的子孙如何制定他们的万寿节假期,朕不会去管,但朕在位的万寿节便依朕吧,说不好其实只是两三年的事!”朱佑樘心里有着经济方面的考量,便坚持自己的立场道。 从李自诚从北京城抄出七千万两白银来看,这个时代最大的消费市场恐怕不是富商,而是这些文官和武勋集团。 以其让他们天天都留在朝堂中相互算计,还不如找个借口给他们更多的假期去玩乐,亦好带动京城的消费。 自己的生日刚好是在年中,这么放假其实还挺合适的。两三年的事?在场的重臣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显得目光复杂地望向这位少年帝王。 很多人都说他们重臣是老狐狸,殊不知眼前这位少年帝王简直是千年老狐狸的化身,总是喜欢将自己塑造成弱势的一方。 早前朱佑樘将自己塑造成被夺门的对象,结果反手就将十二营的军权夺了过去,更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现在不过才十八岁的少年郎,结果来了一个 “两三年的事”,谁敢忤逆这位 “短寿”的帝王就是不忠不孝。十八岁的帝王便有如此的手段,这还让不让臣子活了呢? 万安等人已经渐渐习惯被玩弄于鼓掌间,便一起进行表态道:“陛下正是英年正茂,定是天伦永享,臣等尊旨!”朱佑樘看到自己延长万寿节假期的提案得到通过,便望向殿中的重臣询问道:“诸卿可有本具奏?”万安做了一个思索的表情,虽然记得自己准备了一个提案,但而今脑袋却是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是什么事来了。 “陛下,臣有一请不知当不当讲!”工部尚书贾俊看着万安迟迟没有说话,当即便站出来拱手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看到贾俊站出来,心里当即冷哼一声。此次在神盾营军需上如此拖延,亏这个举人尚书还有脸站出来,真是恬不知耻。 朱佑樘对贾俊的观感并不好,但仍旧显得虚怀若谷地道:“朕将汝等重臣召至此处,便是要跟诸卿共商国之大事,但说无妨!”刘吉等人纷纷好奇地扭头望向贾俊,却不知贾俊要献什么国策,但印象中这个举人出身的工部尚书并不是什么治国之才。 若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么确实是建筑方面的一个好手,不然亦不会有破格以举人身份问鼎工部尚书的机会。 “臣刚刚听闻陛下所言,本朝今后重殿仪而轻门仪,国之要事则于此相商,可是如此?”贾俊并没有急于抛出自己的提案,而是先进行确认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充满敌意地望向贾俊,却是忍不住指责道:“贾尚书,你方才是耳背不成?陛下方才正是此言,你如此再问,究竟是何用意?”朱佑樘亦是不明白贾俊为何重提此事,却是不知道这个举人尚书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便是淡定地望着贾俊。 “陛下,臣刚在宫道与几名宫女相遇,心甚惶恐。故臣以为臣等时常至寝宫相商国事,却是有所不便!”贾俊并没有理会何琮,而是将自己的顾忌说出来道。 咦?万安等人发现贾俊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如果今后常往来寝宫确实是不太合适。 大明皇宫的宫女真不能当一般宫女来看待,而乾清宫的宫女更要避讳,毕竟眼前这位陛下便是由宫女所出,而生下三位皇子的邵太妃同样是宫女出身。 据小道消息,现在的弘治每日都要叫上三五个宫女到龙床嬉戏一番才肯睡觉,据说时常刚起床便将一个叫金铃的宫女欺负到哭才肯去上朝。 现在他们这七位重臣时常出入乾清宫,难免跟这些没准将来是皇后或贵妃的宫女视线相遇,若是产生不好的念想便是罪大恶极了。 贾俊的顾虑不说完全没有道理,完全是合情合理。不等其他人反应,贾俊便抛出方案道:“陛下,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听闻陛下喜欢到西苑骑马,亦有意夏日在大液池边垂钓,而西苑十分适合夏日避暑。臣以为可由工部在西苑临近西苑门处建一座新殿用作处理政务之所,今后臣等可前往新殿共议国之大事,如此陛下则可劳逸两便。新殿远离内廷,亦可用作是一个养心之所,孟子有云:养心莫善于寡欲。”一些不堪的流言同样流到了贾俊的耳中,故而为了表忠心,故而想到了 “寡欲”。啊?兵部左侍郎何琮原本想要好好挑贾俊的毛病,甚至站出来在贾俊背后捅上一刀,但听完不由得目瞪口呆地望向贾俊。 这是要逼走老夫啊!万安原本就觉得马屁精徐琼对自己是一个威胁,而今看到贾俊所抛出的提案,顿时有一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感慨道。 筹建一座新殿,而且还是选在陛下最喜欢去的西苑之中,这可谓是真正的投其所好了。 如此的人才,陛下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舍弃呢?刘吉等人纷纷扭头望向贾俊,万万没有想到贾俊能够想到建养心殿,却是知道门党又平添一员大将。 贾俊感受到周围震惊的目光,心里不由得暗自得意。这些都想看自己倒台的混蛋都大跌眼镜了吧? 既然装清流不能被重用,那么自己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忠臣了。 “贾卿,这都是你刚刚想到的?”朱佑樘身处其中确实没有意识到再建新殿的妙处,不由得感兴趣地询问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扭头望了一眼贾俊,却是已经听出朱佑樘的语气藏着的喜悦之情,却是知道自己已经比这位举人尚书比下去了。 贾俊迎着朱佑樘热切的目光,却是老实地回答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才疏学浅,不似在场的大臣都是状元之才,唯有日思夜想以弥补天资有缺,望能替君分忧,以报陛下破格提拔之隆恩!今听闻陛下有意召大臣于此处相商,故想起臣早前所构想的建新殿妙处,故今日向陛下献上此策,望能替陛下分忧!”万安等人面面相觑,贾俊似乎在吹捧他们,但似乎又不太像。 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贾俊这是要站到皇党的阵营中,而且如此来势汹汹,没准以后会抢掉他们的荣宠。 “诸卿以为贾卿在西苑建新殿一法可合适?”朱佑樘并没有急于敲定这个提案,而是望向在场的重臣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当即便一起表达道:“陛下,兴建养心殿甚妙,臣等附议!” “陛下,若在西苑建养心殿,而您今后若在养心殿处理政务,离文渊阁是否太远了?”万安想到内阁的处境不太妙,当即便担忧地道。 咦?刘吉亦是反应过来,内阁的地位很大程度跟皇帝相近,若是他们跟陛下离得太远,难免会有失帝心。 一旦失去了帝心,那么他们内阁无疑是 “迁殿”的最大输家。贾俊不愿自己的提案被否,当即提出补充方案道:“正殿之南可设南斋,用作重臣直庐之所,如此两位阁老亦可值于南斋伴驾事君!”刑部尚书杜铭看到贾俊能够如此灵活变动,对这个举人尚书不得不刮目相看。 “万阁老,如此恐要你跟朕在新殿共事,不知可愿往否?”朱佑樘总感觉这个设定似曾相识,便扭头望向万安询问道。 万安哪里可能否决,除非他是真不想干了,当即急忙表态道:“若能离陛下近些,老臣自然是求之不得,臣已没有顾虑矣!” “如此养心殿便定下了,此事便有劳贾卿!”朱佑樘对新殿亦是生起几分向往,便微笑地望向贾俊道。 不得不说,人真不能存在太深的偏见,亦不能对某个臣子轻意打上标签。 眼前这位工部尚书哪里是什么跟自己作对的逆臣,分明就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一个真心为自己分忧的忠臣。 虽然乾清宫呆着还算不错,但若是在西苑建养心殿,那么自己便拥有更大的活动空间,甚至还可以策划更重要的事情。 特别这南斋,已然是有着很大的妙用。 “臣领旨!”贾俊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便急忙进行表态道。从弘治的表情来看,自己此次总算拍在马屁股上,不枉自己在假期的一番苦心钻研。 不说将来能不能得到重用,起码这头上的乌纱帽暂时是保住了。兵部左侍郎何琮目睹着事态的发展,心里显得十分的失落。 他原以为在场七人中,离圣心最远的是这举人尚书贾俊,结果这货突然飞上枝头了。 如今倒好,反倒是他这位兵部左侍郎吊车尾,头上的乌纱帽更是变得岌岌可危。 “何卿,你先留一下,其他人退下吧!”朱佑樘注意到何琮失落的表情,便对在场的重臣淡淡地道。 万安等人不明白弘治为何单独将何琮留下,但而今的圣心高深莫测,当即便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朱佑樘施礼告退。 兵部左侍郎何琮心里暗自一喜,便向朱佑樘拱手道:“请陛下指示,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外面的阳光仍旧明艳,在弘治元年刚刚开启之时,满朝重臣最终还是不经意间卷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意弄人 乾清宫前殿,檀香袅袅而起。 刘瑾是一个很心细的人,在檀香即将要燃尽之前,便换上新的檀香。 朱祐樘打量眼前这个身材结实但并不高大的江浙老头,在这个讲究官员“品相”的大明官场,以这种身形问鼎兵部左侍郎亦是不容易。 按说,以何琮此前的种种言行,自己不应该用这种人。只是很现实的问题摆在自己 《独治大明》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意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蠢无药可治 无道之国,日月过之而薄蚀,失之所攻,国家坏亡,必有丧祸。 这种后世一种很正常的天象,但落在这个时代便是帝王失德失政的征兆,矛头直指位居帝位的朱祐樘及其施政方针。 钦天监此次事后没有失算出来,可谓是重大失职。 现在看到这个天象,钦天监监副陈升直接被吓尿了,而后急忙组织人手进来观测和绘 《独治大明》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蠢无药可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谏臣解日食 京城的天空灰蒙蒙的,此时已经是暗流涌动。由于继位者朱佑樘远远没有想象中好控制,甚至反而已经化身成为一条强龙,致使无法擒龙的诸臣十分的懊恼。 只是现在有了日食这个契机,而且还是刚刚改元之时出现的日食,那么他们便可以将早前不敢说的,亦或者不可以说的,现在可以一股脑地吐出来。 “军政五策分明是要兴武!” “不错,贤君当与民生息,岂可兴武学!” “小王子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何须如些劳师动众!”……清流的官员自然不可能错过此次千载难逢的反扑机会,他们很快便统一战线,主攻朱佑樘刚刚抛出来的军政五策。 这个攻击点不可谓不巧妙,既是阻止朱佑樘将国家资源向武将阵营倾斜,而且还能借此将所有的文官都团结起来。 终究而言,重文轻武才符合他们文人的基本利益,而一旦将国家资源倾向武将对他们及子孙都不是好事。 由于军政五策涉及九边巡抚和九边大将的去留,故而这些人的亲故更是帮忙煽风点火。 整整一天的时间,京城的官员不断相互走访,而静寂一段时间的徐府在今晚再度变得热闹起来了。 只是这种密谋不仅停留在上层或明面上,尚宝司少卿李全已年过花甲,结果深夜时分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李全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先是显得一副难以置信,然后急忙跪礼。来人穿着一套黑袍,却是将一直站在阴暗之处,跟着李全只是耳语一番后,然后便转身离开消失在黑幕中。 次日的天空出现早霞,整个东边的天空显得波云诡谲。朱佑樘跟往常一般醒来,只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即便他已经压制住了清流,但仅仅只是一个日食天象,事情便有可能失控,而今天早朝不得不面临这帮 “逆臣”。由于郭镛处理事情,而今日则是由刘瑾服侍朱佑樘起居。 “陛下,郭公公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刘瑾看到朱佑樘脸上的愁容,便上前轻声地汇报道。 刘瑾对现在的日子可以说是别无所求,不仅成为皇帝身边的贴心人,而且每个月的月钱都有结余救济家里人。 现在他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尽心尽力地服侍好这位真龙天子,办好天子所交代的每一件事情。 朱佑樘其实是昨晚睡得不踏实,所以残余着一丝困意,而今正在闭目养神地任由着这些细心的宫女摆布。 面对这个被礼仪所操控的国度,不要说日食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怕自己穿衣服亦是显得讲究而繁琐。 朱佑樘听到刘瑾汇报的消息,发现真能替自己无条件做事的人,始终还是自己身边这些尽忠的太监。 “陛下,请您闭眼!”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透着几分温柔地道。朱佑樘对每日起居流程已经是慢慢熟悉,从失神状态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则是紫衣少女,一张精致又充满野性的俏脸,还有嘴唇的嘴唇和白皙的脖颈,以及已经扣好的纽扣。 藩金铃身上拥少女的体香,纽扣是没有松了,但脚裸处绑着小铃铛,却是在朱佑樘闭着眼睛之时,轻巧地晃响一下。 都是成年人了,一些事情不需要多说。朱佑樘听着这个蕴含韵味的铃铛响,想到某个不可描述的画面,发现这个少女或许仍是一只纸老虎,但确确实实是能够整活的纸老虎。 一只小花猫灵巧地跑位,却是寻着铃铛声音窜到藩金铃的脚下。藩金铃对毛茸茸的东西天生过敏,而今脚裸处突然被触碰到,吓得花容失色地扑向了坐在床沿上的朱佑樘。 朱佑樘正要睁开眼睛,不想香喷喷的少女入怀,而跟自己所预想的一般,这个少女的身子很嫩,手撞到的臀部很翘。 “猫?小花?”有眼尖的宫女看到陛下让牛蒙蒙养的一只小花猫出现,正疑惑牛蒙蒙今早怎么没关住之时,便是担忧地望向将陛下扑在床上的朱佑樘。 朱佑樘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竟然这般的胆大妄为,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而这个少女确确实实是纸老虎,扑倒自己后反而吓得一副要哭的模样。 其实这不怪藩金铃如此,这个举动很可能要被处死了。 “快将小花撵出去!”刘瑾注意到窜进来的小花猫,当即便下令道。正要过来训斥敢于扑倒陛下的潘金铃,只是看到床上已经是男上位,顿时心领神会地挥退一干碍事的宫女。 朱佑樘在看到潘金铃真被吓哭后,却是没有打算处死这个女人,若不是时间不够,非要这个女人死去活来不可。 这是起床的一个小小插曲,而今天清晨透着几分寒意。由于这是弘治元年的第一场早朝,加上出了日食这种大事,京城的文武百官都来了,甚至历来懒散的武勋都过来凑热闹。 面对刚刚在龙床耽搁一些时间的朱佑樘,文武百官还是规规矩矩地恭迎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该有的仪式感一点都没有少,象征万里山河的香炉放在前面的宝案中燃烧,预示着江山安定。 而正南汉白玉阶下的力士响鞭,正在震慑着文武百官。朱佑樘看着广场中的文武百官,便是给郭镛递了一下眼色。 郭镛的脸上浮起狠厉之色,对广场中的文武百官告诫道:“今日早朝只许依例奏事,不许加奏!”这……在场的勋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一大早跑过来可不是听这种流于形式的早朝,而是想要群臣的唇枪舌剑。 只是谁能想到,这早朝都还没有开始,陛下就已经勒令群臣不许 “闹事”。东边的朝霞渲染着天空,奉天门广场上演千官听政的早朝。虽然很多官员想要看热闹,但从宗人府开始奏事,结果到了五部奏事完毕,竟然没有一个刺头跳出来。 其实这亦是在情理之中,刑部尚书杜铭、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礼部左侍郎徐琼和兵部左侍郎何琮全都属于帝党。 今日早朝全由他们代表自己衙门站出来奏事,且所奏的事情都是昨日以副本形式上奏的事情,自然是流于形式地走完各自衙门的过程。 吏部尚书李裕为防徐溥作妖,原本是无事可奏,但愣是想到钦天监监正有缺,便提议由原监正李华复任。 “臣尚宝司少卿李全代尚宝司奏事!”李全突然出列,向朱佑樘进行奏事道。 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带领一些官员营救犯官李敏,由于时任尚宝司司卿朱用和参加救援而受到牵连革职,故而现在尚宝司由这位少卿掌事。 在场准备看热闹的官员对这种边缘化的中层官员自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这种人职卑言轻,压根不可能掀起什么浪花。 朱佑樘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显有些问题的小老头,便按流程淡淡地道:“允准!” “陛下,日食,此乃上苍示警陛下失德失政!今日食因陛下改元而生,症结不在政务,而是法统有偏!景帝当倥偬之时,奉命居摄,旋王大位以系人心,事之权而得其正者也。笃任贤能,励精政治,强寇深入而宗社乂安,再造之绩良云伟矣,乃大明皇帝之贤君。今景帝崩三十有一,先帝虽复帝号,然有谥而无庙号,故请给景泰帝上庙号,迎入太庙之中!”李全掏出奏疏上呈,便是朗声奏事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惊呆了,显得不可思议地扭头望向这位尚宝司少卿,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老头竟然抛出的一个王炸。 在明朝的历史上,最具戏剧性的皇帝无疑是朱佑樘的爷爷明英宗朱祁镇了。 别人作为皇帝被俘虏了,通常都会那样了,但他不仅成功从敌营归来,而且还能将玩丢掉的皇位又给捞了回来。 话说,朱祁镇被蒙古人俘虏后,皇位便落到他的弟弟朱祁钰身上。虽然人被送了回来,但群臣早已经另认新主,而他自然成为一个被软禁的太上皇。 所幸,朱祁钰在三十岁的那一年突然病重,由于当时并没有子嗣,在众多投机政客的力推之下,朱祁镇成功复辟。 朱祁镇在重登帝位后,对突然病逝的朱祁钰废为郕王,并赐谥号曰 “戾”,按亲王礼葬在北京西山。明宪宗朱见深继位后,一些臣僚开始为朱祁钰不平,而朱见深似乎对这位叔叔并没有过深的仇恨。 成化十一年,明宪宗朱见深下诏,恢复叔叔朱祁钰的帝号,并重新定谥号为 “恭仁康定景皇帝”。事情到这里算是取得圆满了,毕竟朱祁钰已经得回了帝号,亦享受了大明皇帝下葬待遇。 “哪来的混帐之言?你让陛下给景皇帝上庙号,你脑子塞了粪便不成?”会昌侯孙铭率先站出来,对这个老头当即便骂道。 礼部左侍郎徐琼等官员被这个暴怒的声音吓了一跳,但看到是外戚孙铭,当即便有所明悟了,终究还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 “下官只是据实奏事,会昌侯何以满嘴秽语,简直有辱斯文!”李全的眉头微蹙,当即进行指责地道。 “李少卿,你这是要乱宗法,其心当诛!”翰林侍讲学士张升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便站出来严厉指责地道。 李全显得浑然不惧,却是突然望向左侧的石狮道:“景皇帝贤明有德,今上苍示警,当上庙号尊之,今臣愿以死相谏!”说着,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当即便朝着石狮的方向冲了过去。 “将他给朕拦下!”朱佑樘嗅到阴谋的味道,当即便下令制止道。后世很多人都片面地认为宪宗给景泰帝的平反并不算彻底,明朝皇帝的谥号一般为15字,朱祁钰仅有5字,且没有庙号。 只是在没有庙号这一件事情上,并不是宪宗给遗漏了,而是必然为之。 在这个注重礼仪的国度,这继承法统不是随便能胡闹的事情。像楚王一脉,那亦是没有尊东安王为楚王,而是直接让朱均独鈋继承楚王位,成为新的大宗一脉,而弟弟朱均钸袭东安王位延续小宗。 他朱佑樘的爷爷英宗朱祁镇是明宣宗朱瞻基的长子,是大明第六任皇帝的第一继承人,这便是法统继位。 他父皇朱见深同样是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从英宗那里法统继位,而他朱佑樘同样是以法统继位,这便是他们一脉相承的皇室宗法。 现在他们一脉可以给朱祥祁钰帝号,承认他是大明皇帝的身份,但一旦给朱祁钰庙号,便等于继承朱祁钰的法统地位。 如此一来,他爷爷朱祁镇后来复辟,则只能算作是 “以兄继弟”,那么他们一脉在礼法上已经是 “小宗继大宗”。尽管小宗和大宗都是由他继承皇位,但明明他朱佑樘在法礼上是大宗继位,结果却要承认朱祁钰为大宗,而他们这一脉反而沦为了小宗,这不是脑抽行为吗? 朱佑樘不知道这个老头是真念景泰帝的恩情,还是借着日食给自己继位的合法性制造瑕疵,但这无疑是一个不忠的臣子。 只是现在他不能真让这个老头完成死谏,一旦这个老头真撞死在石狮之下,那么日食真要跟要上景帝庙号相关联了。 “景泰帝,微臣来了!”李全看着石狮那个圆润的胸肌,却是毅然地撞了上去道。 砰!正当李全要撞上的时候,旁边突然杀出一个肥胖的身影,在撞上李全的时候,凭着体型的优势将人撞飞出去。 啊?众官员见状,既是感到一阵意外,亦是生起了一份遗憾。若李全真的死谏在这里,那么今天的事情便大条了,甚至会掀起一场有关法统之争,不枉他们从被窝中爬起床看戏。 只是偏偏地,突然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却是将要死谏的李全撞飞了。 “将他拿下!”郭镛看到摔倒在边上的李全,当即便下令缉拿道。两个锦衣卫迅速上前,像拎小鸡般将这个枯瘦的小老头抓了起来,亦是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敢行死谏之举。 户部尚书陈坤看向被自己撞飞的李全,亦是默默了松了一口气,却是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朱佑樘。 “陈卿因何反应得如此之快?”朱佑樘亦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对立了功的陈珅投去赞许的目光道。 陈坤其实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懵,但即刻露出弥勒佛般的招牌笑脸道:“臣刚刚听到陛下口谕,故不敢半分延误!”媚党! 奸臣!刘健等人对这位靠投机取巧上位的陈坤颇为不喜,而今看到这个胖子满脸谄笑,便是不由得翻起白眼道。 “陈卿,你做得很好,归班吧!”朱佑樘对陈坤感到满意,便是微笑地道。 他发现还真得多从中下层提拔人员上来,这些人遇到事情才会挺身而出,而不是像其他高官那般只懂得傻站在那里。 陈坤暗自侥幸刚刚反应及时,便是恭敬地道:“遵旨!” “李少卿,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朱佑樘望向已经被缉拿的李全,只感到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道。 若是在成化朝,或许真的存在景泰帝的遗老死忠,但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十一年,这个人只会是其他人用来制造事端的棋子。 所幸刚刚陈坤替自己拦下了,一旦真让李全死谏在石狮下,那么会让很多人会按着李全的方式来解读此次的日食。 虽然这种日食解读不至于动摇自己的帝位,但无疑让自己这一脉的法统出现瑕疵,将来很可能会给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不得不说,这个朝堂的争斗远比自己想象要复杂和惊险,却是不能低估一些有心之人见缝插针的本领。 李全迎着朱佑樘愤怒的目光,显得十分傲然地道:“陛下,此乃你改元天象日食的真意,臣只是将它说出来……” “住口!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不成?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说出来朕可以饶你一命!”朱佑樘看到这个小老头已然不肯招供,当即便是粗暴地打断道。 李全并没有被吓住,反而讥笑地道:“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你们祖孙三代迷途不知返,然天意昭昭,不尊景泰帝天必遣之!” “将……将他嘴巴堵上!”郭镛听着李全满嘴的不敬之语,扭头望了一眼愤怒的朱佑樘,当即便自作主张地命令道。 朱佑樘气的并不是这个老头的不敬,而是恨那帮躲在暗处的奸臣,便是对着下方的文武百官道:“大理寺少卿何在?” “臣在!”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从群臣中走出,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朱佑樘望了一眼被堵上嘴巴的李全,便下达指令地道:“你将人带回大理寺,务必给朕将背后主持审出来!” “臣领旨!”宋澄扭头望一眼李全,亦是觉得这其中恐怕另有文章,当即便认真地拱手道。 李全被押往大理寺,这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已经归于平静。只是朱佑樘指令大理寺少卿宋澄调查,这无疑是并不打算善罢甘休,而是要挖出这个事情背后的主使。 只是今日的早朝注定不会草草收场,在李全被带走后,代表翰林院的翰林侍读学士程敏政出列奏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弘治修政(求月票) 程敏政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留着浓密的大黑胡子,妥妥的人生赢家。 他是南直隶徽州府人士,父亲程信是原南京兵部尚书,岳父更是原首辅李贤,而他于成化二年高中榜眼,那时才年仅二十岁。 初授翰林编修,历东宫讲读官,今官拜翰林侍读学士。若不是去年徐溥没有受任礼部尚书,现在他都已经是翰林学士。 《独治大明》第一百一十八章 弘治修政(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弘治元年第一场血(求月票) 日食的事情终究需要有人出来背锅,亦需要给天下人一个解释,而今朱祐樘主动站出来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只是这个过错,自然不可能由他这位帝王来背负,而是要别人来承担,至于承担的后果自然是要人头落地。 有违祖训,有违天道,故特宥死。 修政的刀斩向了官员和太监那条信息渠道,不过李文泰之流和 《独治大明》第一百一十九章 弘治元年第一场血(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扬州梦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扬州城,一座拥有十里青石长街繁华如画的江南古城,一个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所迷醉的地方。 由于地处平原,土地肥沃,水系资源丰富,故而这里自古都是比较重要的粮食产区,但最让人称道的还是品质冠绝全国的淮盐,致使扬州府成为华夏最大的食盐生产基地。 虽然扬州的手工业已经远远不如苏松,但凭借着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坐落在这里,天下最富的盐商云集于此,可以说这里才是东南第一繁华之所。 即便这里没有南京城的秦淮河畔,但这里的青楼林立,更是拥有十里青砖长街,处处彰显着江南繁华都市的风貌。 “论烟花之地当属扬州!” “到了这里,真可谓是天天做新郎!” “别吹了,柳烟姑娘已经将你的事抖出来了!”……自春节结束后,南直隶一带的盐商纷纷汇聚于扬州城之中,故而每年此时都是扬州城最为热闹的时段。 扬州城的百姓对此早已经是见惯不怪,哪个盐商为哪个青楼姑娘一掷千金,又哪个花魁给哪里来的盐商多少金抱走,这些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繁华历来仅属于上层人士,而底层百姓的生活现状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所想的那般美好,甚至透着一丝的无奈。 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 ……由于娱乐产业的兴盛,以致很多百姓依靠着种花为生,更是有着一些百姓从小便教导女儿弹曲,自然不乏很多来自于全国各地的 “养女”。虽然 “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诗句很美好,但文官集团所夸耀的盛世终究只是少数人的盛世,而扬州便是这其中的代表之一。 远在京城的朱佑樘虽然早已经听说过扬州的繁华,但他前世是一个优秀的行业研究员,自然能够看出扬州是一种虚假的繁荣。 华夏的经济想要真正腾飞,需要的是能够持续创造价值的产业,而不是依靠窃取盐利所滋生的富人娱乐区。 亦是这个原因,他登基后并不热衷于所谓的改革,而是要将矛头直指扬州,让这帮蛀虫付出血的代价。 历史或许遏制不住 “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但即便是舍弃弘治中兴,他亦喇位于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的不远处,有着一座名为 “扬州梦”的青楼,这里云聚从南直隶各地而来的盐商。 “今年朝廷究竟放多少引?” “新帝登基用银颇多,肯定不能比去年差吧?” “管他放多少,反正老子的引已经提前定好了!”……一大帮相熟的盐商们汇聚于青楼的大厅中,由于朝廷大概在这个时候放引,所以都准备从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购引。 虽然大明朝廷的盐法仍旧推行开中法,但在成化年间盐引折银便已经出现。 开中法是为解决边军军需而设,只是军需亦不是一个无休止的无底洞,何况成化朝的大明边军重现大明铁骑的风采。 单以威宁海之战为例,鞑靼亦思马因将进攻延绥,由文官集团所拥护的兵部尚书余子俊强烈反对出兵,但王越则力劝太监汪直出兵。 宪宗朱见深是一个有胆识的君主,却是没有采纳兵部尚书余子俊和重臣们的意见,而是下诏由汪直监军,王越提督前往讨伐亦思马因。 王越和汪直不负重望,率军主动出塞袭击亦思马因的老巢威宁海,致对方伤亡数千人,取得一场大捷。 由于大明兵饷分口粮和行粮,九边安定反倒让军费开支减少,而九边大量的商屯缓解军粮问题,致使成化十六年两淮存积盐十万引。 户部决定以一两三钱的价格出售积盐,算是九边安定的一个福利。只是最难防的还是人心,随着这个口子一开,两淮的盐商当即看到了商机,更是看到一举超越山西盐商的契机。 只需要花费区区一两三钱便能得到一张两淮盐引,而他们跟两淮都转运司提盐的关系早已经打好,又有着垄断的市场,这简直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随后的发展大家都已经清楚,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朝廷开启了 “盐引”的印钞机,进而致使盐引还不得不下调价格。现如今,朝廷每年都有 “积盐”以折银的方式售出,亦让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多了一条生财大道。 一个大光头掮客盯上一个气度不凡的盐商,得知对方是从湖广过来的初入者,在了解一番底细后,便是拍着胸膛道:“给小的五十两,小的便能安排你跟两淮都转运使在这里见上面!”王越自从那晚在码头逃离后,便直接脱掉那一身破棉袄,而是穿上了一身绫罗绸缎,腰间挂着一块美玉,毅然是一个富家翁的形象。 为了彻底摸清两淮都转运使的深浅,特别那晚所搬运的船银证实盐官的贪墨数额远比想象中还要大,故而他冒充是一个从湖广过来的新盐商。 王越深知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当即便端起茶杯故意怀疑地道:“你不会是讹人吧?虽然鄙人从湖广第一次到扬州涉足盐业,但亦不会病急乱投医!” “瞧你说的,你随便在场找人打听打听,谁人不识我朱老六?再说了,你既然是要做大买卖,在乎这点碎银吗?”朱老六向着胸口一拍,而后又是质疑地道。 王越喝了一口茶,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老夫便信你一回!”说着,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张采,张采当即便是痛快地掏出一大锭银子。 王越将茶杯放下,又是微笑地道:“你且将银两收好了,老夫此次能不能如愿见上李大人便看你了!”事实证明,江湖人的嘴只能信一半。 次日在这间扬州梦青楼的雅间中,朱老六领过来的并不是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而是他的钱谷师爷,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精明中年男子。 朱老六对这位师爷很是敬畏的模样,向王越郑重地介绍道:“胡员外,这位便是李大人的钱谷师爷李师爷!” “你不是要替我们引见李大人吗?”张采看到并非李之清本人,当即便是质疑地道。 朱老六一点都不尴尬,反倒理所当然地反问道:“瞧你说的,李大人能跟你亲自见面吗?”其实跟着钱多钱少无关,李之清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会亲自出面,甚至李师爷都不一定亲自出面。 王越似乎早已经猜到这一点,却是故作担忧地道:“呃,倒是这个理,但我要的盐引怎么办呢?” “胡员外,不知你此次要多少引呢?”李师爷一眼就看到王越的气质不凡,便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王越心里亦是没有底,便试探性地询问道:“两千引,有吗?” “呵呵……你从湖广大老远跟来,就要这么点吗?”李师爷瞥了一眼旁边的朱老六,便是对王越失望地道。 王越知道对方可能是试探自己,显得十分淡定地道:“我怕要多了,你这没有嘛!何况,本员外初涉盐业,亦不可能一下子便压上全部身家!” “你且放一万个心,没有我们给不了的!”李师爷看到王越比自己还要谨慎,便是放下心来道。 王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便是试探地道:“一万引亦有?” “本师爷可以替大人作主给你五千引的上限!”李师爷看到对方确实是有些来头,当即便直接许诺道。 王越将茶杯放下,便是问出最关心地问题道:“好,但价钱怎么说?” “今课银按朝廷所定八钱四分,但提盐费……四两一引!”李师爷盯着王越的眼睛,便是说出价码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缩绳隐田 四两? 张采听到这个价格,不由被吓得一跳。 朝廷一引只要不到一两的盐税,结果这些蛀虫竟然索要足足四两银子。若不是自己亲耳听到,还真想不出有如此荒唐的事情,更没有想到这帮盐官蛀虫拿得这么多。 到了这一刻,他总算理解那晚的银船为何能给一位两淮都运转使司副使送去几十万两,实在是这帮人太过 《独治大明》第一百二十一章 缩绳隐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投石现窝鼠 新任两淮巡盐御史叫张泰山,一个光听名字便透着正派的官员。由于在广东和江西担任监察御史期间,不跟其他官员讲什么私情,对所有案件都秉公办理,故而有了 “铁面御史”的称号。吏部在重拟两淮巡盐御史这个重要职位的时候,这位铁面御史进入了吏部官员的视线中,最终张泰山击败其他几个候选当任。 由于扬州府并不归应天巡抚所管辖,故而两淮巡盐御史反倒是对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最有约束力的官员,两准巡抚御史算是位卑权重的最典型代表。 张泰山到任以来,确确实实秉行为官不群的原则,压根不搭理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等官员,而是一心在这里督盐。 只是很多事情并不能光看表象,而是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在盐政这个系统中,早已经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利益网络,针对位卑权重的两淮巡盐御史,自然早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 其实在调令还没有下来的时候,两淮商会的人便主动找上了张泰山,而且还带去了白花花的银子。 张泰山面对如此丰厚的贿赂,加上他听信若不同意便跟两淮巡盐御史的位置失之交臂,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其实他在经历这么多年的苦行僧式生活后,加上并不认为将来能比现在赚得多,故而决定好好地奖励自己。 到任后,淮盐商早已经将豪宅和美人准备妥当,让张泰山开启沉沦式堕落生活。 虽然张泰山为了避嫌而没有跟李之清等人公开接触,但私底下早已经有过数次见面,双方可谓是相见恨晚。 现在有人要状告两淮都转运使司下面的泰州分司,张泰山正为上任以来还没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而苦恼,却不想苟火旺是雪中送炭。 张泰山此时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多年的辛苦已经是到了奖励自己的时候,当即便将苟火旺召到堂中问话。 “小人灶户苟火旺拜见青天大老爷!”苟火旺来到这个寒酸的公堂前,当即规规矩矩地行跪拜之礼道。 张泰山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皮肤白皙,生得有几分俊朗,留着一撮山羊胡子,浑身透着很重的官威。 虽然仍旧还是身穿七品官服,但他进入官场已经多年,只要此次正常卸任巡盐御史,接着至少会穿上四品官服。 大明做官最有前程的是翰林官,但让很多官员心生羡慕还是能连升七级的科道言官,他们任满官职都能得到一次 “大跳跃”。作为科道言官最好去处是巡抚,其次是在非六部衙门出任京卿,但绝大多数的官员都是提拔为一省参政。 由于一省参政是从三品的 “闲职”,其实是受科道言官所不喜,故而又被形容为 “官升七级,势减万分”。张泰山自然不会志在参政,打量眼前这个憨厚的中年男子淡淡地询问道:“苟火旺,你要状告泰州分司?” “正是如此,草民供状所叙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苟火旺并不清楚对方是忠是奸,当即进行强调道。 自古都是民不与官斗,而今苟火旺不仅状告了泰州分司衙门,而且还扣上了一个缩绳隐盐田的罪名。 若不是背后有王越在撑腰,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干这件事。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份底气,苟火旺一改以前见官便害怕的毛病,如今面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巡盐御史亦能十分坦然自若。 张泰山的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便表面装着正义凛然地询问道:“你所告泰州分司之罪可有实据?” “青天大老爷,你只需要前去一测便知,那些场大使和总摧便是通过这种手法窃朝廷盐利!”苟火旺愣了一下,旋即十分肯定地道。 张泰山其实并不清楚是否真的存在这个问题,便是不动声色地道:“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实证?” “大人,这个事情在盐场并不算秘密,你下去一问便知,实据正摆在盐场呢!”苟火旺自然是掏不出实据,便是十分诚恳地道。 这杀人放火才讲证据,但要查盐田是否如他所说的缩绳隐田,拿着田册到盐场那里一比对便清晰可见。 王煜和胡军陪堂审理,虽然觉得苟火旺的话有点绕,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由得扭头望向这位铁面御史。 只需要这位铁面御史拿出以往的魄力,对泰州分司那边的盐田进行重新丈量,便能将缩绳隐田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盐政的弊病便会暴露出来,而他爷爷王越便可以手持尚方斩马剑斩掉所在涉事盐官的脑袋。 啪!张泰山冷哼一声,便用力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不需要你来本官如何审案!大胆刁民,你无凭无据竟然胆敢捏造泰州分司缩绳隐田,你可知该当何罪?” “青天大老爷,草民所说句句属实,泰州分司下面的几个盐场都在缩绳隐田,还请明察啊!”苟火旺愣了一下,当即直呼冤枉地道。 虽然他知道民告官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哪怕眼前这个官员有着铁面御史之称,但面对张泰山指责他捏造事情,却是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张泰山冷冷地打量着苟火旺,显得铁面无私地道:“简直就是满口胡言!来人,将此人杖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大人,你如此判法是否太过于草率了!”王煜和胡军陪着苟火旺一同前来,看到这位铁面御史竟然如此糊涂,当即站出来大声地制止道。 张泰山看到王煜的皮肤黝黑不似读书人,显得十分不屑地询问道:“你如此咆哮公堂可知该当何罪?你可具功名在身?” “本……草民并未功名,但大人刚刚的判法过于草率,草民不服!”王煜深知自己是看走了眼,便据理力争地道。 “不服?”张泰山面对王煜的质疑,当即气极反笑地冷哼道。他发现自己早前对这帮贱民是过于宽容了,而今自己都已经是巡盐御史,结果这些人竟然还敢挑衅自己的权威。 若说以前受一些窝囊气是为了前程而不得不受,但现在自己已经是职卑权重的巡盐御史,如何还要受这些草民的气呢? 胡军将堂上铁面御史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暗叹一声。他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仅仅是道听途说张泰山的一些光辉事迹,又看到张泰山确实没有跟李之清等官员接触,便以为张泰山真是一个能够秉公断案的好官。 只是很可能,王公用苟火旺投石问路,结果张泰山果然就已经原形毕露。 张泰山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当即便是宣判道:“来人,将这个咆哮公堂之人一并拿下,杖五十,退堂!”我? 王煜显得无比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梁,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铁面御史连自己都打,内心的信仰在这一刻突然崩塌了。 眼前这个官员或许以前真是一位铁面御史,但来到扬州出任巡盐御史,恐怕早已经跟那帮盐官沆瀣一气。 从此人的反应来看,以前之所以还能坚持官员操守,不过是那些人给的不够多,且他亦值不了那么多。 只是现在张泰山得到巡盐御史这个肥缺,自然是要跟杨之清这帮贪官沆瀣一气,从而变本加厉地捞回来。 王煜的明悟终究来到太晚,却是跟着苟火旺一起押到两淮巡盐御史门口,在那里接受五十大板的刑罚。 啪!啪!啪!板子高高举起,而后又是重重落下,打着王煜和苟火旺的屁股皮开肉绽,而王煜更是被打得哇哇直叫。 啊!咦?苟火旺在挨了两板子后,发现行刑的衙差像是突然没有了气力。 自然不可能是衙差的良心发现,而是王越事先早有吩咐,所以胡军已经提前向行刑的衙差塞了一锭银子。 衙差在收到银子后,加上张泰山并没有在这里监刑,仅是敷衍两个板子后,后面基本上都是高举轻放。 只是王煜就没有这般幸运了,由于没有给衙差塞银子,结果是板板到肉,爬在那里直接哭爹喊娘,对张泰山可谓是恨之入骨。 张泰山自然不会将王煜的怨恨放在心上,像是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情,在回到签押房便让人给杨之清送去一张小纸条:老地方见。 两淮巡盐御史衙门,又名巡盐察院,坐落在新城市河的东侧,而扬州衙门、江都县衙以及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都在西侧。 夜幕降临,整个扬州城亮起了盏盏灯火。小秦淮河的河水从城北贯穿城南而过,两岸有很多青楼和酒楼,一艘艘画舫荡漾在这条宽广的河道上。 两淮巡盐御史衙门的侧门跟小秦淮河相连,自从张泰山到任后,几乎每晚都会有一艘小船驶向某个画舫。 张泰山的履历是在广东、江西两地,虽然这两个地方的经济都不算太差,但跟江南是真无法相提并论,跟扬州更是云泥之别。 两岸是灯火璀璨的夜景,船中有妙龄女子在弹奏,桌面摆放着美酒和奇珍佳肴,这里不是天堂又是何乡? 张泰山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正陶醉于美酒和夜景之中。杨之清领着两个人来到船上,在两个人在自报家门后,四个人在这里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张泰山其实并不住在两淮巡盐御史衙门,而是住在由杨之清所赠送的宅子中。 在下船的时候,船主说他忘了东西,然后从船上搬出一箱金银,这箱东西自然是泰州分司那两个官员赠送的。 张泰山看到整整一箱的金银,发现在扬州当官一日,却已经是胜过在广东和江西的全部任期。 “夫君,您回来了!”张泰山微醺走进房间,里面迎来一个漂亮的江南女子道。 张泰山看着如今的生活,却是知道自己终于是苦尽甘来。在广东和江西所承受的苦,在广东和江西所承受的累,而今在扬州得到了十倍奉还。 只是在这扬州城的璀璨灯光中,东边的夜空闪过一道雷电。正当张泰山为自己的选择而洋洋得意的时候,有关苟火旺的事情却还没有完,扬州衙门同样收到了一纸诉状。 状告之人还是苟火旺,只是罪名不再是状告泰州分司隐田,而是变为巡盐御史张泰山庇护泰州分司隐田。 扬州知府杨明远自然是选择包庇自己人,当即便如法炮制地询问道:“苟火旺,你可有什么实证?” “府尊大人,草民这屁股便是实证,昨日张泰山对草民用刑,很多人都瞧见了!”苟火旺指着自己受伤的屁股,当即便如实答道。 杨知府自然知道苟火旺被张泰山打了板子,却是沉声地道:“本官是问你隐田之事可有实据?” “大人,草民现在告的不是隐田,告的是张泰山包庇泰州分司!张泰山并未丈量盐田便断言草民诬陷,不问清白皂白便打了草民板子,这不是官官相护又是什么?”苟火旺却是避开杨知府的问题,显得有理有据地道。 “不错,这确实是官官相护!” “哪怕苟火旺说的是假的,那亦得查证!” “呵呵……这查都没有查便将人打了,摆明是庇护泰州分司!”……在王煜等人的鼓动后,堂下来了上百名百姓围观,在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亦是纷纷进行声援道。 其实张泰山确实做得操之过急,若是他没有急于用行动讨好李之清等官员而杖刑苟火旺,便不会给苟火旺落下话柄。 现在苟火旺揪着张泰山的此次杖刑,那么张泰山确实无法解释得清楚,而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铁面御史恐怕都要毁于一旦。 扬州知府看到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昂,当即便一拍惊堂木道:“肃静!”。 “威——武!”十二名身材魁梧的皂班衙役将手中的水火木长棍用力捣向青砖地板,嘴里整齐地喊着威武之声道。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亦是不得不乖乖地闭上嘴巴,但心里反而暗暗决定帮着苟火旺将事情闹大。 杨知府自然是心向盐官,当即沉声地道:“苟火旺,张御史心知没有缩绳匿田这种可能性,对你动刑亦是理所由当!” “府尊大人,即便小人是诬告,那亦得进行核查!张泰山根本都没有查证,便打草民板子庇护泰州分司,这难道还不算官官相护吗?”苟火旺咬定张泰山没有查证一事,继续替自己叫屈道。 “不错,太草率了!” “哪有这般处置的,分明就是官官相护!” “原以为来了一个铁面御史,结果还是一丘之貉!”……堂下的百姓听到苟火旺的辩解,当即又是坚定地站在苟火旺这边,毅然是要将矛头指向了新任巡盐御史张泰山身上。 杨知府听到堂下的百姓全都站在苟火旺那一边,但一咬牙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道:“本府看你分明就是一个无事找事的刁民,懒得跟你多费口舌!来人,将此人杖打五十大板逐出府衙,不许他再来递状子!”这……堂下的百姓看到苟火旺又要挨板子,亦是感到一阵心寒。 虽然他们早已经知晓这扬州官场是官官相护,但从这位杨知府和昨天那位两淮巡盐御史张泰山的表现来看,无疑已经彻底证实了。 啪!啪!啪!由于杨知府在场督刑,虽然胡军已经先一步塞了银子,但苟火旺还是被实打了好几大板,惹得苟火旺是惨叫连天。 “原本我还不信,但现在我信了!” “如此看来,那个灶户说得并没有错!” “缩绳隐田?这帮贪官污吏为了捞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只是这个风波并没有结束,得益于苟火旺的惊人之举,一个灶户状告巡盐御史张泰山包庇泰州分司成为了时下的热门话题。 “什么,那个灶户没有罢手?” “呵呵……那份状纸是我朋友代笔的!” “我的乖乖,这个灶户是要捅破天啊!”……事情并没有完结,苟火旺再度找人写新状子的事情传出,而新的罪名是扬州知府包庇巡盐御史张泰山包庇泰州分司。 虽然听起来很拗口,但猛人苟火旺不仅将矛头指向了泰州分司和巡盐御史张泰山,而今更是将打他板子的扬州知府一同状告。 正当大家都不看好苟火旺的时候,一则劲爆的消息从松江府那边传来:钦差王越虽然寻到,虽然身患重伤,但不日将驾临扬州府。 “一定要提前解决苟火旺,绝对不能让他跟钦差大人撞上!”杨之清意识到泰州分司缩绳隐田的事情一旦被揭开会死一批人,当即便是下令死命令道。 原本还不将苟火旺当一回事的官员当即慌了,若是被苟火旺将事情闹到王砍头那里的话,他们焉能有好果子吃? 正是如此,他们第一时间便想到解决掉苟火旺,只是他们派人前往苟火旺所住的客栈,结果扑了个空。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扬州浮尸,帝遇难题 “苟火旺不在茶馆!” “苟火旺不在酒楼!” “苟火旺不在青楼!”……在客栈扑了空后,李之清发起扬州城所有衙门的衙役在整个扬州城寻找苟火旺的踪迹,结果整整找了三日都是一无所获。 凭他们在扬州城的势力,想要找一个无依无靠的灶户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事情偏偏变得如此古怪。 不管他们发动多少人手去寻找苟火旺的踪迹,但愣是找不到人,而苟火旺没有路引亦不可能从扬州府离开,苟火旺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现在细细想来,苟火旺的事情确实不简单啊!”李之清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和杨州知府杨明远已经顾不得避嫌,此时已经一起来到两淮都转运使衙门中,只是听到李之清的结论,眼睛却充满着疑惑之色。 虽然他们亦觉得找不到苟火旺很是离奇,但更愿意相信这是底下人员的疏忽所致。 李之清看着这两个满脸茫然的猪队友,当即扭头望向张溙山询问道:“张御史,你审理苟火旺的时候,可发现有何异常之处吗?” “下官当时倒没有多想!只是经大人提醒,这个苟火旺确实是有些古怪,他不太像是一个普通百姓,亦不像是一个刁民!”张溙山略作沉思,便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杨知府像是得到启示一般,当即连连点头道:“张御史说得对,苟火旺确实不像普通百姓那般害怕官员,但亦不像那种胆大包天的刁民!” “其实问题便出在这里!苟火旺自称是一个灶户,但他竟然胆敢民告官,而且是逮着谁便敢于写状子告谁,你们有见过这样的百姓吗?”李之清轻轻地点头,显得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询问道。 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和杨州知府杨明远齐齐望向李之清,显得若有所悟的点头附和道:“苟火旺确实不像是普通百姓,亦没有普通的百姓敢如此行事!” “本官日前已经派人前去泰州分司调查苟火旺,你可知回来的人怎么说吗?”李之清伸手端起刚送来的茶盏,却是故意卖关口道。 杨明远是一个急性子,当即迫切地询问道:“李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找出苟火旺,苟火旺究竟是哪个盐场的人,他父母可健在?” “泰州分司那边查了人事档案,发现根本没有苟火旺这号人!”李之清捏着茶盖子轻泼茶水,却是公布答案地道。 啊?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和杨州知府杨明远不由得大眼瞪小眼,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毕竟没有人会选择假冒灶户,而且苟火旺长得亦像是灶户。 “若是你们两位一开始查核苟火旺的身份,咱们便不需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亦没有现在的麻烦事了!”李之清轻呷了一口茶水,语气显得有几分责怪地道。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灶户,由于公然指出泰州分司存在缩绳隐田,便让他们三个衙门一度是鸡飞狗走。 若是当时他们两人中的一个稍微摸一下苟火旺的底,查到苟火旺是冒充灶户,那么便不会有今天的乱局。 “啊?既然苟火旺是一个刁民假冒的,咱们压根无须再理会了!”杨知府得知真相后,顿时喜笑眉开地道。 李之清端着茶盏,轻瞥了一眼杨知府道:“若是一开始查清,那么将那个假冒之人当场正法即可,但现在咱们还说得清吗?” “不错,早前苟炎旺的事情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而这些天我们如此大动干戈找人,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此事。哪怕我们现在说苟火旺是假的,扬州城的士子和百姓都不会相信,甚至以为我们已经将苟火旺给除籍抹杀了!”张溙山的头脑灵活,当即便苦涩地道。 杨知府的眼睛顿时一瞪,便是傻眼地道:“那个苟火旺明明是假的,我们竟然还不能戳破不成?” “我们自然能戳穿,但要将正主先找出来,不然问题还是无法圆满解决,而钦差大人到时恐怕会追究此事!另外,我们要清查那个人冒充苟火旺的真正意图!”李之清捏着茶盏子轻泼着茶水,显得充满睿智地道。 杨知府发现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不由蹙起眉头道:“李大人,苟火旺既然是别人假冒的,肯定是被幕后之人藏了起来,近期不太可能再露面。至于苟火旺冒充灶户指出缩绳隐田之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看这个事情的幕后之人是山西那帮盐商!” “言之在理!据本官所知,山西很多盐商拿盐引却提不到盐,哪怕提到盐所费亦是不少,怕早已经心生怨恨,所以才想着将缩绳隐田的事情捅出来好让我们自乱阵脚!”张溙山听到杨知府的分析,当即表示赞同地道。 杨知府对自己的判断更加自信,便十分肯定地道:“正是如此,所以本府才认为是山西那帮商人干的!虽然山西一些大盐商跟咱们的关系处得不错,但很多山西盐商却提不到盐,所以他们想要通过检举泰州分司缩绳隐田,从而迫使我们恢复早前的食盐产量,好让他们持引便能够顺利提盐!”食盐的蛋糕着实是太大了,虽然他们可以通过卡盐引的方式从盐商那里捞得好处,但各个盐场的官吏亦想要分得一杯羹。 官场的官吏自然不敢过来跟他们抢食,但却可以通过手上的权力压榨底层的灶户,不仅占据到更多的盐田,而且还会迫使灶户背负更多的生产任务。 面对逐年下滑的食盐产量,官场的官吏将责任推给被逼得背井离乡的灶户,但这些事情能瞒得住朝廷,却是逃不过那帮山西盐商的眼睛。 若是将事情捅破出来,一旦朝廷清理盐田缩绳隐田的问题,那么持着大量盐引的山西盐商无疑是得益方。 “听你们这般分析,此事确实像是山西商人干的!”李之清发现自己似乎是将事情想复杂了,便轻轻地点头道。 杨知府的脑海闪过一抹亮光,当即学着李之清卖起关子道:“此事跟那两个人恐怕亦脱不了干系!” “谁?”李之清发现杨知府像是突然变聪明了,当即便追问道。张溙山虽然没有吭声,但亦是好奇地望向杨知府。 杨知府得到两人的关注,不由暗自得意地道:“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都是山西籍官员!”在两淮都转运使司中,除了李之清这位转运使外,下设同知、转运副使和判官等职。 由于扬州是京杭大运河的重要交通枢纽,这里设扬州钞关。 “杨知府,按你的意思是王春来想要图谋两淮都转运使司的位置?”张溙山听出了杨知府的言外之意,显得若有所思地道。 杨知府扭头望向李之清,显得充满智慧地道:“依本官之见,山西商人捅破泰州分司缩绳隐田是想解决提盐难的问题,但未尝不是有人想趁机谋取两淮都转运使之位!山西籍的进士现在是越来越多,而今山西乡党亦不容小窥!” “此事你们先不要声张,本官会处理妥当!”李之清意识到问题极可能出在自己副手身上,当即便包揽下来道。 次日清晨,有人在小秦淮河发现两具尸体,据调查是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因醉酒失足溺水而亡。 即便是太平盛世,亦是免不得有着各种各样的阴暗面。北京城,乾清宫。 自从上次借日食展开一场杀戮后,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所有的人都突然变得平静了很多。 文武百官重新审视他这位帝王,而宫内的太监和宫女亦重新重视他们的这位主子,至此都摆正了位置。 即便最 “得宠”的宫女牛蒙蒙说话都变得小心起来,而藩金铃不敢晃铃铛和解纽扣,但那双眼睛分明写着想要朱佑樘霸道一回。 只是朱佑樘的生活依旧,继续努力做一个真正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东暖阁的檀烟袅袅而起,淡淡的檀香充斥房间的每个角落。 刘瑾领着两名小太监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奏疏恭敬地送到御前。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倒夜壶的小太监,而今已经成为乾清宫的带班太监,毅然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 经过郭镛的点拨,他亦是加强自身的学习。虽然不可能天天到内书堂学习,但一旦有空,便会翻阅一些算术方面的书籍。 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经由司政司送到文书房,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奏疏会送到内阁进行票拟,而后便会送到乾清宫。 只是王越递上来的奏疏,却不会送往内阁进行票拟,而是直达御前,以供皇帝能够第一时间进行御览。 缩绳隐田?朱佑樘翻开王越通过南京守备太监汪直送上来的奏疏,在了解到扬州最新情况的同时,亦是感到一阵惊讶地喃喃自语道。 由于前世是网络文学的爱好者,故而对网络治国那一套自然早有领教,清丈田亩似乎成了救国的良方。 朱佑樘自然知道清丈田亩能够增加大明的税收,但终究是涉及到一千一百多个县的丈量,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坐在紫禁城发号施令便能解决得了,而且做这个事情亦需要一个契机。 由于惯性思维的原因,他一直觉得缩绳隐田这种弊端只会出在田亩,却完全忽略盐田亦可能存在同样的问题。 只是细细想来,盐政出现这个弊病倒不应该感到惊讶。毕竟灶户同样处于底层群体,而盐田的产值比稻田的产值不知高出多少倍,故而这些官吏如何不进行压榨呢? 更为甚者,王越早前花费很长时间一直寻找的大型私场盐压根不存在,这些由官吏所控制的隐田才是 “场私”私盐最大的供应端。如今看来,大明的盐政问题确实存在很多问题,而生产端同样存在很大的问题,起码跟后面那个朝代的产盐量就不在一个级别。 朱佑樘意识到 “缩绳隐盐田”是一个重要契机,当即进行回复道:“隐田之事关乎社稷民生,关乎天下公尺!此事务必查核清楚,罗以实证昭告天下,方能使民有公尺,官吏不敢欺民也!”缩绳隐田的最大症结是官吏掌握公尺,不说百姓压根不懂公尺,哪怕知道亦是只能乖乖向官府纳粮。 现在想要真正解决缩绳隐田的顽疾,那么就需要将泰州分司打造成一个标志性事件,这样才能成为清丈天下田亩的一个重要契机。 当然,能不能办成这个事情,还得依靠这个王砍头,希望他能在扬州砍出一片天,让华夏重新焕发勃勃生机。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同样不如意事常九八。 “陛下,十二营现在对兵饷的事情怨气极重,此事怕得给一个说法!”十二营提督太监钱义几乎每隔两三日便汇报一次军务,今天显得苦涩地汇报道。 朱佑樘想要打造的神盾营又是遇到了难题,问题倒不是出在神盾营,而是十二营中出现了提高兵饷的声音。 历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神盾营的兵饷原本已经让普通的将士眼红,结由文官集团和武勋集团残存势力鼓动,十二营已经出现了比较强烈的提高兵饷的声音。 现在的问题摆在面前,朱佑樘想要迅速平息这些声音,要么将十二营的兵饷提高,要么将神盾营的兵饷调回十二营官兵的水准。 朱佑樘发现若真的垂拱而治,很多问题都不会存在的,亦或者说隐藏得很好,就像是泰州分司的缩绳隐田。 只是你真要去做或揭开的话,那么就像是薛定谔的猫,谁都不知道打开箱子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朱佑樘可能被文官集团或武勋集团坏了自己的强军计划,当即做出决定地道:“你安排一下,明日朕亲至神盾营巡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武勋暗涌,神盾初威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亮起盏盏灯火。成国公府坐落在城西的核心地段,这一座由定都时所建的豪宅,正彰显着这个公爵之家的底蕴与不凡。 虽然成国公朱仪已经到南京出任南京守备,但成国公一脉世居于京师,这里既有姻亲又有旧部,所以今晚显得格外的热闹。 单是在京城的武勋,今晚竟然来了足足十位之多。明朝的勋贵册封的数量看似不少,但一直能够延袭至今并不算多,特别绝嗣和犯罪等原因致使很多爵位未能延续下来。 自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洪熙朝封功勋四个,宣德朝五个,正统朝九个,景泰朝六个,天顺朝十五个,成化朝八个,而占比最重则是永乐朝五十四个。 像在靖难之役中,朱棣麾下聚集了一批能征善战的将领,在朱棣册封的8位国公中,朱能的成国公、张辅的英国公、沐晟的黔国公、徐增寿的定国公一直传承至今,而荣国公姚广孝、荣国公张玉和泾国公陈亨是追封,而淇国公丘福率军北伐鞑靼因轻敌冒进被俘遇害被剥夺世袭爵位。 至于13位侯爵,泰宁侯陈珪、武安侯郑亨、保安侯孟善、永康侯徐忠、隆平侯张信世袭至今,镇远侯顾成镇守贵州、同安侯火真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靖安侯王忠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武成侯王聪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安平侯李远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降伯爵、保安侯孟善被夺爵、成安侯郭亮降伯爵、成阳侯张武因绝嗣除爵、思恩侯房宽没有世袭。 虽然被册封伯爵的数量更多,但到现在仍旧世袭的伯爵一共才27个,其中大部分是留在南京等地,在京城的伯爵不足半数。 抚宁侯朱永等几位重要的侯爵来到成国公府的花厅中,加之有着不少实职的军将前来,无疑算是时下最强大的武将集团。 这个花厅坐落了足足三大桌,只是这里尽管很热闹,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带着一丝的凝重之色。 任何一个看似微小的变动,很可能会触碰到一部分群体的利益,而朱佑樘的强军之路正在侵害武勋集团的核心利益。 第六代泰宁侯是陈桓,于成化八年袭爵,岁禄一千石,原是十二营的提督之一,但因渎职于去年被朱佑樘撤了职。 陈桓虽然没有任职,但消息十分灵通,对在场的武勋直接透露道:“刚刚从宫里得到消息,皇帝明日要到神盾营巡营!”这个消息并不是太监递纸条送出来的,而是朱佑樘巡营要提前规划路线和安保,在支会兵部的时候自然会泄露开来。 “据本侯所知,陛下这是第一次出京城,对神盾营当真是重视啊!”抚宁侯朱永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带着酸意地道。 自朱佑樘上任后,一改成化帝重视勋戚的做法,却是直接将京营兵权收归内廷,更是将泰宁侯是陈桓等武勋免职。 若是这样则罢,最近花费重金打造的神盾营同样将武勋集团排挤在外,而今还要亲临神盾营巡营。 “我以前一个小兵直接被拨到神盾营担任百户,简直就是胡闹!” “这有什么,一个在奋武营是有名的刺头,结果现在成神盾营的副千户了!” “呵呵……神盾营那个千户去年被本侯亲自治过罪,如此失德之人焉可重用?”……武安侯等武勋听到谈及神盾营,特别是将神盾营的人事变动看在眼里,当即便纷纷气愤地指责道。 虽然军队的人事权早已经落到文官集团手里,但文官集团亦会参考他们的意思,却不像神盾营这般将他们彻底排挤在外。 正是如此,他们虽然没有在朝堂中跳出来表明立场,但心里都是强烈反对弘治帝创建神盾营。 “在这里抱怨有何用,还是赶紧想办法让皇帝回心转意吧!” “依本侯之见,想要让皇帝回心转意,恐怕还是得从神盾营上做文章!” “我已经在各营鼓动闹饷了,但现在真不比以前,下面很多人都想要上进啊!”……抚宁侯朱永等人在京营中颇有势力,而今亦是希望能让朱佑樘 “回心转意”,故而很是积极地参与讨论道。其实他们并不是对神盾营有多深的仇怨,而是神盾营让他们感到了一种危机,甚至会侵犯到他们的核心利益。 得益于他们祖辈的努力,而今他们通过世袭的方式一直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更是通过武勋血脉压制所有想要冒头的中下层将士。 只是现在朱佑樘在神盾营用将不再看重出身,而是看他们的军事才能,这无疑会打破他们一直试图用血统所营造的金字塔模式。 正是如此,阻止朱佑樘的精兵壮强路线,阻止朱佑樘的代表作——神盾营,已经成为武勋集团最为迫切的事情。 即便是面对一位有着血性的帝王,但关系到他们武勋集团的核心利益,他们亦决定在暗地里使绊子。 终究而言,这个天下有着他们的一份功劳,而朱佑樘不能为了所谓的精兵强将路线就指染他们的核心利益。 “仅仅动员十二营闹饷还不够,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泰宁侯陈桓至今都无法释怀被免职一事,显得十分激进地道。 虽然在这里所说的话题过于敏感,但武勋集团亦有着自己结盟的方式——联姻。 像定国公朱勇的五个女儿全都嫁入勋贵或军将之家,而朱仪的四个女儿同样如此,其余旁系效之。 当然,定国公府亦不是 “只出不进”,像朱勇所娶的是都督王同之女,而朱仪则娶了原礼部尚书胡濙之女。 从定国公的联姻路线不难看出,由于武勋间时常联姻,致使整个武勋集团已经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若是一家出事,往往会牵连多家,而在这里的人都会深受其害,故而倒不需要过于担心这里的保密性。 一直侃侃而谈的抚宁侯朱永注意到朱辅没怎么发表意见,当即便拉着他表态道:“世子,老国公不在京城,你得替我们拿个主意啊!”众武勋听到这话,纷纷扭头望向这位世子。 京城只有英国公、成国公和定国公三家。只是成国公徐永守已经疯掉,英国公张懋跟文官集团过密而被武勋集团所诟病,而今统领京城武勋集团其实是成国公府。 虽然成国公朱仪在南京,但弟弟朱佶在皇城任职,而世子朱辅早已经长大成人独当一面,现在已经成为武勋的领军人。 朱辅是一个留着漂亮胡子的中年男子,将在场武勋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一直笑而不语,显得十分的沉稳。 跟很多武勋子弟一般,而今他并不擅于骑射,但终究从小生活在京城,眼界和心计都已经远超同龄人。 朱辅看到自己终于得到重视,这才便淡淡地开口道:“不知诸位可有想过。咱们武勋为何显贵?”看书喇 “自然是咱们先祖跟太祖或太宗打天下,咱们都是功勋之后!”泰宁侯陈桓当即不以为然地答道。 抚宁侯朱永等人轻轻点头,亦是认同了这个说法。朱辅面对众人的目光,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这是其一,更重要是咱们武勋是世袭!万安做了十年首辅,大家都说他是官场的常青树,但泰宁侯已经在位十六年,在场诸位比万安在位年长比比皆是!所以退一万步来说,陛下不重用我们,但我们仍旧还是世袭罔替的武勋!”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等不起,而世子您更等不起!”泰宁侯陈桓望了一眼张辅,显得话中带话地道。 世袭罔替原本是他们最大的依持,但奈何现在的皇帝才十八,而朱辅都没有袭爵便已经四十,而陈桓已经是年过五旬。 真要熬年龄的话,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优势。朱辅自然知道这一点,当即便发表自己的观点道:“本世子的意思是咱们的武勋是世袭罔替,神盾营的将领可以升下去,但亦可以降下来。只是从长远来看的话,咱们此次闹饷将十二营的兵饷提上去,今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舒服!” “不错,确实是这个理!”泰宁侯陈桓的眼睛微亮,当即便郑重地点头道。 虽然提饷是整个军队的事情,但朝廷兵饷的发放多了,他们这帮位于金字塔的武勋从中才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特别他们终究是世袭罔替的武勋,即便现在无法掌权,但将来一定还会重执京营,到时便能从士兵身上压榨到更多的油水。 远的不说,单是现在很多士兵都欠着他们的债,而今朝廷给这些士兵涨薪,反而能让这些底层的士兵将早前欠账还上。 朱辅看到大家都将自己话听进去,便制定方略道:“咱们确实要阻止神盾营,但十二营闹饷涨薪亦很重要,今晚将诸位请来其实是共谋第二事!”抚宁侯朱永和泰宁侯陈桓交换一个眼色,却是意识到成国公府出了一个优秀的政客。 夜渐深,成国公府的核心武勋成员正在窃窃私语,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次日清晨,紫禁城。身穿龙袍的朱佑樘乘坐龙辇从午门正门而出,宫车已经等待在这里,而相随的文武百官在后,披甲的御林军散发着肃杀之气。 “启驾!”随着刘瑾传达圣意,午门城楼的钟鼓齐鸣,一行人在御林军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朝着德胜门而去。 由于是弘治帝出行,故而相应的街道早已经戒严,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此刻愣是见不到半个人影。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不敢怠慢,已经发动手下的锦衣卫在京城充作暗探,而他本人选择了顺行伴驾。 朱佑樘自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离开北京城,心情不免有点小小的激动。 队伍很顺利从德胜门离开,眼前是一条向北的官道,而官道两边则是田野和湖光山色,不少正在劳作的百姓能够远远看到这一支当今天下最豪华的皇家仪仗队。 旗帜飘荡在正月之末的朝阳下,被照得璀璨夺目。最前面是十二面龙旗开道,由十二名身穿兵甲的校尉分左右持旗而行,紧跟北斗旗一、纛一居前,豹尾一居后,同样身穿着兵甲,随后是门旗、日旗、月旗,青龙、白虎、风、云、雷、雨、江、河、淮、济旗等六十四面,木、火、土、金、水五星旗,五岳旗,朱雀、玄武、熊等旗及二十八宿旗,每类旗用甲士五人,一人执旗,四人执弓弩。 随后则是幢节、响节、金节、烛笼、青龙白虎幢、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镫杖、戟、骨朵、朱雀玄武幢等。 锦衣卫是这支仪仗队的护卫军,由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亲率八千人,全权保卫着居中那一辆金光灿灿的马车。 朱佑樘选用五辂中的金辂,却是由宫女藩金玲和牛蒙蒙随行伺候,正是平视着前方,浑身透着几分皇帝的风采。 虽然他不会做一个率领大军亲征的武皇帝,但亦是想要做一个所到之处令万民匍匐的真帝,故而谁亦不能阻止他带领大明走上精兵强军的强军之路。 神盾营的营地离北京城有着十里的路程,遵循 “强军扎于外、弱军驻于内”的驻军原则,而今新型的军营已经修筑完毕。 辕门下站着身穿威武盔甲、手按刀柄的将士,而十二营提督钱义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 这座新营地由朱佑樘参与设计,最大的特色是这里的校场很大,而东面修建一个观演台,跟后世的单面球场很相像。 看书溂啊?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高官由于有所担心,故而亦是选择随行伴驾来到观演台上,只是脸上很快浮现了震惊之色。 这一支重骑身穿统一的红色军服,他们手里扛着 “神盾”旗,宛如一阵风般从校场那边整齐出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神盾营统领张永统领一千重骑来到观演台前,当即带领所有将士翻马下马,向朱佑樘行军礼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操练实况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支由自己亲自打造的重骑,尽管这支军队还没有经过铁血的洗礼,但现在的阵仗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自己无疑算是幸运的,现在的京营终究还没有彻底堕落,特别十二营一度由汪直等太监掌控,故而并 《独治大明》第一百三十五章 操练实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箭来 “保护本统领,快挡住铁象山!”张永面对率领精英小队且来势汹汹的铁象山,急忙下达指令道。 “哈哈……张乌龟!” “张乌龟,洗干净脖子等着爷!” “瞧一瞧,你们的统领原来是一只乌龟!” …… 轻骑这边看到张永像缩头乌龟般进行反应,很多人不由得笑出声来,更是公然对张永进行嘲讽 《独治大明》第一百二十六章 箭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刺驾 “保护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只觉得视野中有一支箭矢划空而过,让他最为惊恐的是箭矢的方向朝着皇帝而去,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 一旦皇帝在这里真出了事,他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即便不会受到牵连,那亦是已经犯下了渎职的罪名。 朱佑樘的注意力一直在大校场的骑射训练之上,只是看到左边的小妖精潘金铃再次扑向自己,而右边的牛蒙蒙则满脸紧张地站了出来挡住自己视线。 初时还不清楚什么情况,只觉得一个柔软的香体入怀来,而牛蒙蒙这个小吃货此刻像是要哭的模样,直到听到朱骥的一声喊。 朱佑樘意识到风险临近,发现自己的身边还是有可信之人,便微微抱紧这个害怕又忠心的小妖精。 “完了!”原本还在认真操练的众将士听到观察台动静的时候,亦是纷纷扭头望过去,看到箭矢的那一瞬间心提到了嗓门眼。 噗!箭矢入肉,一个送果盘的小太监原本想要转身而跳,结果疼得嗷嗷直叫。 “通通放下手中的武器!”张永看到那支箭矢并没有伤不到皇帝,当即策马赶向大致的地方,指着那一大片区域准备揪出藏匿的凶手道。 在场的神盾营将士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刚刚的箭矢由杀伤力较小的小型弓弩所发,而且偏得有些离谱,但刺驾可不管弓弩的威力太小。 正是这时,一个大汉突然从人群冲出,径直朝营地的方向跑去。 “抓住他!”张永见状,当即便下达命令道。周围的将士当即扑了过去,只是那个大汉的力气很大,竟然生生突破重围,仍是朝着那边的营地而去。 赵锴已经第一时间飞马过来,突然从马背纵身一纵,一把将奔跑中的大汉扑倒在地,只是看到这大汉的脸不由得诧异地道:“大憨?”这个叫大憨的军士很快便被赶上来的将士五花大绑,而此人所犯下的罪名是要被凌迟,除非是能供出背后所指使的人。 至于他们神盾营的全营将士都将难逃其咎,毕竟刺驾之人是他们营中将士。 “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还请即便起驾回宫!”朱骥和朱佶是此次负责安保工作的指挥官,当即一起过来请命道。 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刚刚吓得不轻,这时亦过来恳求道:“陛下乃万金之躯,请即刻回宫!”朱佑樘虽然受到视线的阻挡,所以并没有看清具体的情况,但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自己执意强军会动一些人的奶酪,这个时代可以接受一个荒唐且不作为的君主,但绝对会排斥一个想要强军富国的帝王。 只是没有想到某些人的动作会如此之快,这神盾营都还没有真正成型,结果就已经急于给神盾营戴上刺驾的帽子。 朱佑樘发现自己身上的小妖精很香很柔,而平时大大咧咧的牛蒙蒙挺靠谱,便是拍了拍藩金铃的小翘臀从自己身边离开。 藩金铃感受那只手的力度,知道离捅破那层纸已经不远了。由于出了刺驾事件,身穿兵甲的校尉进入了警卫状态,显得反应迟钝地挡在前面。 朱佑樘知道自己的生命高于一切,但并不是草木皆兵的怕死鬼,当即摆手让挡住视野的人员通通散开。 “令皇上受惊,臣等万死!”张永已经下令所有的将士放下武器,看到朱佑樘重新露出尊容,当即纷纷进行请罪地道。 今日的事情并不算小,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军营都会有一帮人受到牵连,甚至还因此而掉脑袋。 朱佑樘注意到那个已经被擒下的壮汉,当即便淡淡地道:“宋澄何在?” “臣在?”大理寺少卿宋澄是随行官员之一,当即便站出来回应道。朱佑樘知道宋澄是一个能够秉公办案且有刑侦头脑的官员,便淡淡地吩咐道:“你即将提审人犯,朕要知悉事情的全部原委!”虽然此次是受了惊,但如果能撬开这个刺客的嘴,却很有可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一旦查到幕后的主使,那么便能将这个阻力人员或团体直接斩除。 “臣遵旨!”宋澄脸上的脸色未改,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还请即便起驾回宫!”朱骥和朱佶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再度进行请命地道。 朱佑樘知道现在离开固然可以确保自身安危万无一失,但这样做会让打造神盾营的阻力变得更大,当即对下方的神盾营将士朗声道:“今日至此便遇到刺驾之事,朕还能信诸位将士吗?” “臣等愿为陛下效死,与谋逆者不共戴天!”张永等将士自然是忠于朱佑樘,当即便急忙表态道。 朱佑樘知道京营将士的有着极高的忠诚度,当即便轻轻地点头道:“既然如此,刚刚之事交由大理寺调查,汝等继续操练!”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惊讶地望向朱佑樘。 “陛下,不可!”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听到朱佑樘还要继续在这里观看操练,当即便进行劝阻道。 朱佑樘知道想要改造大明便不能遇到一点有风险的事便退缩,当即淡淡地表态道:“朕意已决!” “臣等遵旨,一定不容刺驾之事再现!”张永等将领感受到皇帝对他们的那份信任,当即齐齐表态道。 虽然朱佑樘给予了他们极高的信任,但众将领自然不可能像刚刚那般松懈,除了要求所有将士放下身上的武器,更是采用人盯人的模式。 即便是演练骑射的将士都遭到重点盯防,铁象山带领几名将领提大刀相随,一旦演练的弓箭手有异动,便会第一时间进行斩杀。 其实朱佑樘所处的位置是很安全的,且不说朱佑樘面前有随时防御的盾,这个时代弓箭的射程和精准都有很大的限制,哪怕坐在那里想要射中亦是十分艰难。 只是终究出了刺驾的事情,接下来的演练很快便草草宣告结束。 “臣等操练完毕,还请陛下训话!”张永等将士面向观演台上的朱佑樘,当即忐忑不安地汇报道。 虽然现在没有再出现意外,但刚刚的刺驾并不是小事,故而谁都不知道当今皇帝要给他们什么样的惩罚。 朱佑樘望了一眼刘瑾,刘瑾便是朗声地道:“传陛下口谕,神盾营诸将士走马、实演和骑射均为优异,朕心甚慰。军政,国之大事也,今华夏铸重骑,重振骑兵风采,当内防叛贼,外御北虏……然,有功必赏,有罪必罚。重骑每人赐银二两,轻骑每人赐银一两,钦此!”啊? 在场的将士听到竟然还有赏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兵部左侍郎何琮和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等人亦是诧异地望向朱佑樘,不明白这位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永等将士心里泛起一阵感动,当即便进行跪谢道。 随着这里的事情这宣告完结,朱佑樘当即摆驾离开这一座位于小山坡上的军营,显得浩浩荡荡地返回紫禁城。 只是事情并没有结果,毕竟刺驾的事情非同小可,接下来注定会出现一场大风波。 赵锴看到御驾离开后,便主动找上张永认真地道:“统领大人,刺驾的事情恐怕不是大憨所为!” “这种事情哪可能是一个底层的兵卒所为,大憨连短弩都没有本事弄来!”张永的心如明镜地道。 赵锴看到张永领悟不到自己的意思,当即便将人拉到一旁。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凶 随着皇帝的御驾离开这里,神盾营的操练正式结束。 “真没想到此次操练竟然还有赏银!” “陛下圣明,咱们神盾营当更加忠于陛下!” “那个大憨平时憨头憨脑的,没料到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不管如何,反正要跟这号人划清关系,这种人凌迟都不可惜!”……三千将士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在庆幸得到皇帝赏银的同时,亦是纷纷议论起来,而矛头则是指向那个叫大憨的士兵。 一个平日总是遭受其他人欺负的底层将士,结果竟然做出刺驾行为,这种反常让很多将士唏嘘不已。 只是这种人自然不值得同情,哪怕打家劫舍都可以原谅,但唯独刺驾这种行为要撇清一切关系和谴责。 “聊这个犯忌讳,还是想一想银子怎么花吧?” “呵呵……还能怎么花,等会老子便进城好好舒服一下!” “如此甚好,不过我到不夜宫,而你这厮定是要长春院找老相好!”……一个叫赵七的军士显得老诚持重地结束行刺的话题并转移到花钱上,旁边的几个同伴纷纷挤眉弄眼,甚至说起一些荤话道。 此次神盾营的轻骑得到赏银一两,而重骑则是二两,这对于底层的军士无疑算是一笔意外的财富。 现在进入神盾营都是年轻男子居多,身上大多没有养家压力,故而自然少不得一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想着到城里潇洒一番。 其实神盾营的氛围还算节制的,像是十二营的将士早已经狎妓成风,没有钱都想着借印子钱到城里找相好的。 由于早前便已经敲定今天操练结束便全营放半天假,故而现在散场便可以自由活动了,所以一些人员陆续离开了军营。 张龙和李虎默默地交换眼色,却是连午饭都没有吃,便骑马朝着北京城的方向而去。 虽然神盾营刚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刺驾,但北京城的百姓似乎还没有听到风声,所以街道的情况跟往常一般。 两人是地地道道的京营兵,故而对北京城自然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入城没多久便来到一个狎妓之所。 所谓的长春院并不是指某间青楼,而是一些规模大的青楼分为长春院和不夜宫,后者是娼妓所居,而前者则是男妓所在。 相对于不夜宫而言,而今的长春院显得十分的清闲。 “两位爷,你们在长春院可以相好?”老鸨看到两个年轻人朝长春院这边过来,当即笑靥如花地迎上来道。 李虎警惕地望了望周围,而张龙向老鸨报了房间号,两人便被带到楼上的房间,进门便见到先一步来到这里的赵七。 “坐吧!”赵七看到两个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指着已经摆满佳肴的食桌道。 “七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李虎至今还感到一阵后怕,刚刚落座便显得十分焦急地询问道。 张龙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而且他们三人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同样担忧地扭头望向赵七。 赵七端倒起旁边的酒壶倒酒,显得很淡定地道:“两位贤弟,你们无须惊慌,事情都已经推到大憨身上了!即便大理寺真要追查我们,我们三人亦是已经顺利离开京城,现在只等他们派人过来安排我们离开即可!” “七哥,他们究竟是谁?当真能保我们下半辈子富贵吗?”李虎一直都是依赵七的命令行事,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道。 赵七显得警惕地望了一眼房门,便端起酒杯道:“这个你们放一百个心,等会你们自然便知晓。来,咱们先喝这一杯酒,庆祝咱们此次计划顺利!”李虎和张龙看到赵七仍旧不肯直接透露幕后的主使,不由得交换一个眼色,便苦涩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大理寺那边已经展开一个非正式的审讯。 “我不知道还没有到饭点,我知道错了!”大憨在被押回大理寺衙门的时候,亦是认识自己的错误道。 只是没有人搭理大憨,亦或者是根本不相信这个大憨的这个说辞,甚至已经将大憨定义为疯癫之人。 其实有正常智商的人,谁敢公然行刺皇帝呢?这个大憨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小型弓弩刺驾,在事败后还想要从三千将士中逃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最大的难点是如何让他吐露背后的主使,而他们能够顺藤摸瓜将人掀出来,从而破获这喇 “你只要肯说实话,我就给你饭吃,要不然就饿你!”面对大憨这个憨货,大理寺官员进行诈骗道。 大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地摇头道:“我不敢说!”此话落在大理寺官员的耳中,顿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或许是背后指使之人同样是不得了的人物,便是急忙准备上报给大理寺少卿宋澄。 事情证明,有人是将事情想复杂了。刚刚在神盾营所出现的刺驾,大家一举将手持轻弩的大憨抓捕,可以算作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赵七等三人利用大憨的那股傻劲,在赵七将小巧的弓弩发射完毕后,便由李虎将弓弩塞给了大憨,而后再由张龙蛊惑大憨跑往灶区用餐。 正是如此,在赵锴将大憨扑倒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事情是由大憨所为,故而给赵七等人创造了逃离的机会。 且不说大理寺的人相不相信大憨的话,即便他们从大憨嘴里得知事情的真相,他们亦是早已经逃之夭夭。 在大憨刚刚押回大理寺衙门大牢的时候,赵七等三人早已经按原计划悄悄逃离,来到了隐秘的长春院某个房间中。 你……张龙和李虎正准备抓筷子夹菜的时候,突然间只感到喉咙一咸,而后口鼻都有流血溢出,当即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赵七。 他们三人原本立威营的兵卒,而赵七正是他们的小旗,而这些年没少得到赵少的关照。 此次正是出于对赵七的信任,这才参与到这场刺驾事件中。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约定要一起远走高飞之时,赵七竟然对他们下了毒手。 赵七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这两个帮凶中毒而亡,心里不由得自鸣得意。 且不说这是雇主的要求,而他亦不想将钱分为三份,而今他将隐姓埋名过上富家翁的生活,而不是在军营天天过苦日子。 没多会,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从外面进来,望着已经倒下的张龙和李虎道:“都已经解决了吗?” “呵呵……不错,卑职办事自然是要处理得干干净净!”赵七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劲,便如实地道。 这个青年男子上前检查两个人果然已经断气,便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另有所指地道:“还不够干净!”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七听到这话,当即便感到一阵寒意地反问道。噗! 还不等赵七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经从赵七的背部狠狠地刺入,顿时一道鲜血飞溅而出。 你……赵七的眼睛一瞪,便是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向对方道。只是这一切都算是一个报应,在他利用大憨、张龙和李虎三人后,结果才发现自己同样是一枚能够随时舍弃的棋子。 青年男子用赵七的衣服擦了短刀上面的血迹,在确认赵七已经断了气便准备离开,只是打开房间的时候突然是愣住了。 在门口处,站着的竟然是大理寺少卿宋澄及一众部下,这帮人似乎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般。 “是你?”宋澄看到眼前的青年男子,亦是颇为意外地惊讶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祸从天降 林国栋在看到宋澄出现在这里便知道大祸临头,却是十分不解地道:“你……你是怎么追到这里的?”此时房间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地板,一股血腥味已经从里面弥漫开来。 大理寺的官差在制住林国栋的同时,亦是迅速进到房间里面查看,结果发现赵七等三人已经被杀害。 只是这三人并不值得同情,做出这种要株连九族的事情注定是要被灭口,只能说他们被贪婪蒙蔽了心智。 “本官当时在场,虽然没有注意到当时发射时的情况,但单单一个大憨不可能在没有同伴的掩护下完成射击。在陛下将此案交由本官审理之时,本官便决定要追查同谋者!”宋澄迎着林国栋困惑的目光,显得老实地道。 林国栋古怪地打量着宋澄,仍是不解地询问道:“据卑职所知,你当时并没有对大憨用刑审讯,又是如何这么快怀疑上他们三人的?” “我怕大憨那里得到一些错误的干扰信息,所以并没有急于审讯,而是秘密找到钱义等人协助。虽然不能确定当时是谁离大憨最近,但大概范围还是能锁定,而张龙和李虎两人急于离营,所以本官便派人跟踪到了这里!”宋澄看到房间里面的三具死尸,亦是将自己调查的经过说出来道。 林国栋的眼睛复杂地望着宋澄,亦是不由感慨道:“小神断果真是名不虚传!若是你当时审理大憨,而今怕是被引向别处,而这起案子便成无头公案了!” “你该说一说,为何你要行刺陛下?你幕后的主使又是谁?”宋澄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林国栋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便苦涩地道:“陛下将我贬职,我心生怨恨,所以才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并无人指使!”说着,他便是将眼睛一闭,一副要扛下所有的模样。 “来人,将他押回大理寺,本官容后再审!”宋澄自然知道林国栋所说的绝非实情,便是大手一挥地道。 在上次的三大京营的闹营风波中,三位指挥使的命运其实有所差别。扬威营指挥使周烈当场斩杀掌军太监马全,由此坐实选择的罪名,所以遭至抄家,而且连累庆云侯被株连。 练武营指挥使罗立当时将派去掌军的太监谷开源反制,所幸并没有杀害,所以因触犯军纪而被斩头,并未牵扯到家人。 跟以上两位指挥使相比,果勇营指挥使林国栋无疑是十分幸运的。由于当时太监高进是经受不住恫吓而逃营,主要是太监高进心理素质太弱,故而朱佑樘权衡后并没有斩杀林国栋,仅将林国栋贬为百户。 其实从处置来说,朱佑樘做得并没有问题。毕竟军队本就是一个争强斗狠之地,林国栋当时并没有动手,仅是虚张声势就能将高进吓跑亦算是人才。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位被贬的原指挥使竟然因此而生恨,竟然策划了此次的行刺朱佑樘的大事件。 当然,这自然是一种表象,林国栋在这里自然还是充当棋子的角色,而策划此次刺驾事件必定是另有其人。 乾清宫,檀烟袅袅而起。 “黜神盾营疏?” “罚神盾营疏?” “请裁减神盾营疏?”……朱佑樘刚刚回到宫里,都还没来得及嘉奖护驾有功的宫女藩金铃,结果左顺门便送来了一堆奏疏。 跟所料想的差不多,这些文武百官在得知神盾营所发生的刺驾事件后,便纷纷将矛头指向神盾营。 朱佑樘看着眼前的十几份奏疏,这帮人都不关心一下他这位帝王是否受到惊吓,反而急于跳出来给神盾营扣帽子,说好的忠君爱国呢? 待到临近黄昏时分,宋澄前来汇报案情。朱佑樘没有想到竟然是原果勇营指挥使林国栋,本以为是一个有胆魄的人才,所以上次才手下留情,但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寻死。 只是他从来都不是妇人之仁的人,既然林国栋犯下这种刺驾的大罪,那么自然是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了。 朱佑樘知道此次刺驾更重形式,便淡淡地询问道:“你相信林国栋的说词吗?” “陛下,您上次其实已经是开恩于他,而他因此而报复跟常理不符,何况此乃重罪,所以臣认为林国栋背后定然还有人指使。只是臣方才已经搜遍林国栋的家里,但并没有丝毫的线索,而房间明显已经打扫过,所以还请再给臣一些时日!”宋澄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佑樘知道宋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显得若有所思地抬眼道:“你没有对他动刑?” “陛下,臣审案重机理,重刑易迫使犯人屈出成招,易生冤狱!恳请再宽限些时日,臣定要将幕后之人掀出来!”宋澄想到小时家里的遭遇,当即一本正经地道。 朱佑樘发现跟自己所猜测的一致,便是做出决定地道:“你能够这么快查到林国栋身上,朕心甚慰!只是此案非同小可,你将人移交给东厂,此案无须再查了!” “遵命!”宋澄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拱手道。朱佑樘看到宋澄离开,便扭头望向一边的郭镛道:“郭镛,你支会东厂一声,让东厂到大理寺提人!”顿了顿,眼睛闪过一抹狠厉地道:“务必让林国栋开口!”虽然这场刺驾的真正意图是阻止神盾营壮大,但那只箭矢终究是冲自己而来,无论如何都要借此狠狠地斩上一刀。 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毕竟自己现在最紧迫的是强军,其他的细枝末节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遵命!”郭镛知道朱佑樘这是要对林国栋用刑,当即杀气腾腾地拱手道。 随着林国栋这个幕后主使被抓的消息传出,早前上疏给神盾营扣帽子的文武百官被啪啪打脸,亦是纷纷偃旗息鼓。 只是得知这一个消息,最紧张的并不是定国公府,而是英国公府的张懋。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张懋在得知林国栋竟然指使赵七等人刺驾的时候,当即便跌坐在椅子上,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地道。 今年的英国公府可以说是走了大霉运。上次,张懋原本在国公府里看戏享受武勋阳光生活的时候,结果稀里糊涂地将犯了事的林国栋邀请到家里一起看戏。 正是这个好心的举动,结果喜提北镇抚司大狱体验卡一张,到了狱里更是差点因毒杀怀恩而获罪。 好不容易从大狱中出来,这还没有过几天舒心的日子,结果跟自己渊源颇深的林国栋竟然行刺皇帝,自己如何还能脱得了干系? “爹,你无需惊慌,孩儿有一策可保爹爹免受牢狱之灾,亦可保下我们英国公府!”张铭已经进入锦衣卫任事,当即便宽慰道。 张懋知道自己这个老三最为精明,当即便希冀地道:“何策?” “爹,当今天子执意强军,但姑父抚宁侯日前不是邀请您到定国公府相商阻止神盾营一事吗?”张铭已经看清朝廷形势,当即直指核心地道。 张懋的眉头当即蹙起地道:“铭儿,你这是要为父向皇帝……” “不错,只要您上疏检举,陛下便不会认为此事是咱们英国公府所为,而今咱们英国公府确是无意于朝堂争斗!”张铭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道。 张懋不由得心动,但有所顾忌地道:“事情一旦传出去的话,我们英国公府将来该如何自处啊?” “爹,咱们现在是要自保!上次你入狱之时,定国公府那边便秘密建言陛下改由伯父继爵,其心何由歹毒?”张铭再加一把火地道。 按爵位传嫡长的规则,这个英国公爵位原是张懋的哥哥张忠继承,但由张忠的身体有废残,加之盛传张忠的儿子张杰非亲生,最终改由张懋继爵。 张懋想到定国公府的小动作,当即亦是下定决心地道:“好!”只是英国公张懋的这一个自保的举动,就像烧红的锅里落下一勺油,这场刺驾事件瞬间便冒出了新的火苗。 看书喇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英公上岸,十勋下水 从目前来看,武勋集团是强军的最大敌人。 武勋集团一直都是被高估的团体,他们的先辈固然是晓勇的悍将,但优渥的生活环境早已经磨灭这些武勋子弟的血性。 虽然武勋有着良好的血统和教育环境,但军事理论不及寒窗苦读数十载的文臣,而实战哪可能能跟真正在刀口上舔血的边将相比呢? 世袭制是武勋的优势 《独治大明》第一百三十章 英公上岸,十勋下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东厂酷刑,刘吉教徒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想要真正朝武勋集团斩下这一刀,那亦需要一个由头。 林国栋已经证实是指使赵七等人刺驾的主使,这无疑是一个最佳的突破口。 若能够撬开林国栋的嘴,证实刺驾的幕后真凶是武勋,那么这一刀将能斩杀一大片。 特别武勋间通婚早已经成为常态,像抚宁侯出事的话,那么连同京城三公之一的英国公亦会遭殃。 朝阳冉冉升起,又迎来了新的一天。东厂大狱压根没有窗户,甚至屋杨廷和无论如何都该向上挪一挪,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爷爷竟然会打压杨廷和。 “一切听从万阁老的安排!”杨廷和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但仍旧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万安看到杨廷和如此回应,知道对方已经体会到自己的苦心,便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寒暄几句便让自己的孙子送客,今晚要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万安和刘吉貌合神离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两家仅仅隔着一条胡同。 刘吉得知万安对杨廷和的安排后,显得高深莫测地道:“介夫,你可知万阁老为何如此安排吗?” “学生不知!”杨廷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苦涩地摇头道。其实他隐隐觉得事情出在万安的孙子万弘璧进入翰林院同样前程远大,另外自己跟刘吉的师生关系过密,但这两件事情都不好直接挑明。 自己的岳父已经调到地方,而父亲亦不过是地方官员,眼前的老师早已经让自己听从万安的安排,所以受了委屈亦是只能忍气吞声。 刘吉有意好好栽培这位年少得志的门生,便有意提点道:“介夫,你可知在皇帝去年继位之时,为何一大半的媚党都改抱徐溥的大腿吗?哪怕为师作为次辅,那帮人都不屑一顾!” “师相,学生认为是大家都猜测新君偏好正直官员,而徐溥在朝堂的名声最好的缘故!”杨廷和在庶吉士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徐溥在词臣中的召唤力,便老实地回答道。 刘吉端起茶盏,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这只是其一,最重要其实是徐溥为新君第一任帝师,教导新君的时间最长!像为师跟万阁老为何能入阁拜相伫立朝堂多年,固然跟我们两人能审时度势有关,但当年你的师祖巧妙地安排我们二人一起进入东宫,这才是我们在成化朝显赫的资本!” “师相,你的意思是万阁老要学生再等一等,好将来安排学生进入太子府?”杨廷和若有所悟地询问道。 刘吉轻呷了一口茶水,眼睛充满希冀地道:“万阁老应该是这个意思!今皇帝尚未有生育,甚至皇后都还没有册封,所以现在急于升迁并不利于你长远的谋划!倒不如再熬上一二年,明年再安排你参与编修《宪宗实录》和《大明会典》,为你多攒一些政治资本。等到将来皇嫡出阁读书,你便能顺理成章进入东宫教导太子,将来入阁拜相统率百官便顺利多了!”他们文官集团虽然不搞世袭那一套,但通过这种如父子般的师生传承,却能一直延续权势,甚至通过几代的传承便将皇权彻底架空。 “师相,万阁老真是这个意思吗?”杨廷和发现自己似乎是误解了万安,便认真地求证道。 刘吉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少年得志难免性情浮躁,显得很认真地点头道:“血脉相承是官场的大忌,万安将来退下来亦需要有人在朝堂震慑各方,所以你是四川乡魁的最好选择。他既然要培养于你,自然不能只顾眼前的得失,定然是要为你谋划长远,这样你将来才能顺利入阁拜相,甚至可以官拜首辅!” “原来是这样!”杨廷和得知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嘴角泛苦地道。虽然知道万安的用意,但想到自己仍旧还得继续呆在正八品翰林检讨的位置上,却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他本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跟朝堂三位大佬都有密切的关系,结果在庶吉士和小小正八品翰林检讨的位置上蹉跎了九年。 刘吉看出杨廷和的急躁,便进行宽慰道:“介夫,你且安心在翰林院进修,当年我跟万阁老都是这般过来的!有鸟止于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动,将以定志意也;其不飞,将以长羽翼也;其不鸣,将以览民则也。是鸟虽无飞,飞将冲天;虽无鸣,鸣将骇人。”顿了顿,便是语重深长地道:“你将来是要接我们衣钵的人,切不可做操之过急之事!” “学生谨记师相的教诲,一定不会辜负师相所望!”杨廷和心知词臣的路就是苦苦熬资历和造人设,便苦涩地拱手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京城四骏,案情明快 月上柳梢头,小时雍坊的各家各户早已经亮起灯火。 由于皇帝并没有迷信所谓的清流,仍旧倚重两位被打上媚党标签的阁老,致使万府和刘府每晚都是门庭若市。 杨廷和在刘府同样只待盏茶工夫,便识趣地主动告辞离开,而在他后面拜访的是一个地方知府和户部右侍郎刘忠。 在走廊相见的时候,由于比人家官阶低 《独治大明》第一百三十二章 京城四骏,案情明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吴玘官途,帝叹荒谬 城北,顺天府衙。作为北京城名义上管理机构的顺天府衙坐落在灵椿坊,由于拥有处理全国案件的权力,故而有 “小刑部”之称。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小老头坐在府衙后宅的花厅中,眼神显得并不是很好,正眯着眼睛跟顺天府治中下棋。 现任顺天府尹名为吴玘,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士,景泰五年的进士,由一个偏远地区的知县一步步走上正三品顺天府尹的高位。 虽然在官期间并没有亮眼的政绩,但在九年知县的任职生涯中得到了 “破衣知县”的美誉,加上任职期间秉行清廉的作风,故而在官场拥有不错的声名。 自从大理寺卿冯贯因为保李敏而被免官后,大理寺卿的位置便一直空悬。 在最新的一场廷推中,拥有 “破衣知县”之称的顺天府尹吴玘的呼声最高,现在已经被九卿廷推以第一人候选的身份举荐到朱佑樘的案头上。 尽管顺天府尹和大理寺卿都是正三品,但顺天府尹算是地方官,而大理寺卿则是地地道道的京官,且位列于九卿,故而算得上是一次 “升迁”。吴玘最近的心情不错,事因穿了两年的三品官服终于破了两个洞,这无疑让他清廉的形象变得更加鲜明。 “府尹大人,今日处理教坊司的案子是否过于草率了?”顺天府治中孙望看着正在思索的吴玘,却是担忧地道。 顺天府衙的级别是正三品,跟应天府衙是天下级别最高的府衙。有鉴于此,大明在正六品通判和从七品推官之上,再设一名正五品的治中,而其上则是正四品的府丞。 只是治中上有府尹和府丞掌事,下有通判和推官处理具体事务,故而处境比较尴尬,更多像是府尹的秘书。 吴玘将一个白子落在棋盘上,显得不以为然地道:“一个官妓而已,死了便死了,这能有多大的事?” “府尹大人,下官听闻死者脖颈处有两道勒痕,而那些武勋子弟行事乖张,此次事情恐怕另有文章!”顺天府治中孙望落下一枚黑子,便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吴玘对这种事情显得毫无兴趣,眼睛仍旧专注棋盘道:“老夫在地方为官数十载,若每个事情都要锱铢必较,到头来便啥事都干不了。一个官妓而已,管她究竟怎么死的,人家抚宁侯都已经打招呼了,老夫如何还不识趣?今以自缢结案,则是公私两便,而你我两人有闲在此下棋,此不美哉!” “听府尹大人一言,胜读十年书!下官受教了!”顺天府治中孙望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有所明悟地拱手道。 若是没有背景和钱银打点,普通的官员想要在大明官场一路往上爬,这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直以为,他都不明白吴玘明明不是一个聪慧之人,且没有大人物照拂,为何仕途比大多数人都要顺畅? 只是现在看到吴玘的行事风格,特别是避重就轻那一套,这才隐隐捕抓到要点。 难怪人家马上就要升任大理寺卿,当真是有着过人之处。吴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高深,而手里的棋子迟迟下不下去,自己这盘棋似乎又要输了。 正是这时,一个衙差匆匆走过来,通知宫里来人了。 “下官恭贺府尹大人高升!”孙望猜测是大理寺卿的人选已经定了,当即急忙放下手中的棋子祝贺道。 吴玘顿时像是吃了蜜般,便连连摆手道:“呵呵……此事还没有定下呢,咱们现在出去迎旨吧!” “府尹大人,那位黄公公并不是前来颁旨,好像是要传召您进宫!”衙差看到吴玘误会了,当即便汇报道。 “府尹大人,当今天子很少召见大臣,今府尹大人能得陛下召见,陛下必是极为重视您了!”孙望有意巴结住即将高升的吴玘,当即拍马屁道。 吴玘轻捋着已经雪白的胡须,自己为官一生清廉,定然是自己的事迹被当今天下所知,只是稍微为难地道:“这盘棋……” “府尹大人棋艺精湛,下官甘拜下风!”孙望有着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当即主动认输地道。 吴玘暗松了一口气,便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呵呵……那本官先进宫面圣了!” “下官恭贺府尹大人高升!” “府尹大人,他日还望提携下官!” “府尹大人,下官这便到燕阳楼为您备宴!”……在得知吴玘被召进宫面圣后,顺天府衙的官员纷纷从各自衙署涌出来,对即刻离开的吴玘恭维地道。 吴玘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人,而今看到众属官如此巴结自己,顿时是笑得合不拢嘴,站在大门的台阶上拱手对相送的属官道:“吾辈为官当清廉如水,今与诸君共勉!”清廉如水? 此次前来传召的是太监黄盼,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不由得古怪地打量这个身穿破洞官服的顺天府尹。 根据他的经验,凡是跟这个词沾上边的官员,全都没有好结果。东暖阁,檀烟袅袅而起。 礼部左侍郎徐琼现在已经是门党的核心成员,特意过来请奏道:“陛下,天子当以亲耕,以供粢盛,请于二月择日行耕藉礼!” “耕藉礼是何章程?”朱佑樘已经越来越讨厌繁文缛节的东西,便淡淡地询问道。 礼部左侍郎徐琼渐渐摸清朱佑樘的性情,当即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本道:“陛下,章程具在此,请御览!”刘瑾从徐琼手里接过奏本,而后恭敬地送到朱佑樘的面前。 朱佑樘正在着手拟定神盾营和十二营兵饷改制方案,亦是抽空翻看耕藉礼的流程,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跟自己所想的一般,这耕藉礼要拜一堆神位不说,连同怎么起耕都要分出好几个步骤,而耕种更是要行 “三推三返礼”,而阁臣和六部则行 “九推九返礼”。形式主义,这是他的第一观感。朱佑樘知道天子亲耕是有必要,但这种繁杂的礼仪并不需要,当即将奏本丢下道:“简化再上奏!” “臣领旨!”礼部左侍郎徐琼发现跟自己所猜测的一般,不由得苦涩地拱手道。 朱佑樘不愿意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便是轻轻地抬手意示徐琼退下,却是开始思索神盾营和十二营该如何进行比试。 既然十二营的眼红病犯了,那么自然是以实力说话,谁的拳头硬就可以多拿,谁的拳头软自然要忍气吞声了。 徐琼刚刚退下,黄盼从外面进来,汇报顺天府尹吴玘已经在乾清门等候。 朱佑樘想到天下脚下所发生的荒唐事,当即便召见这位顺天府尹,更是放下手里的工作打算好好地瞧一瞧这位臣子。 死者脖颈处有两道勒痕,仅仅是因为事涉抚宁侯府,竟然连尸检都不进行便急于以自缢结案,自己治下的奇葩官员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只是人进来的时候,他发现跟自己所想的大奸大恶之相完全不同,这个小老头的身上竟然充斥着一些文气,而浑身透着几分朴素。 “臣顺天府尹吴玘恭请圣安!”吴玘压抑着心里的狂喜,显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佑樘深深地打量这个身体矮小的官员,便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吴大人,今日教坊司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陛下,臣查实是那个官妓自缢身亡!”吴玘先是微微一愣,发现并不是讨论自己升任大理寺卿的事,便是老实地答道。 朱佑樘不由得笑了,不由得带着几分嘲讽地道:“查实?据朕所知,你是连尸检都没有开展便结案了,却不知是如何查实的呢?” “陛下,官妓乃贱业也,自缢的案子并不少见!此次事涉抚宁侯府,臣认为不宜深究,故而才没有安排尸检,而以自谥结案可令各方满意!”吴玘却是不能理解高高在上的天子为何关心一个官妓的死活,便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这……刘瑾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原以为这位顺天府尹怎么都要极力辩解一番,毕竟这种处置简直就是渎职。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顺天府尹竟然直接承认了,而且还没有掩饰庇护于抚宁侯府,却不知是要唱哪一出。 虽然他已经见惯了不称职的文臣,但如此不称臣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文官,却是平生头一回见到。 朱佑樘亦是有些犯糊涂,便认真地求证道:“你的意思是此案跟抚宁侯府有关,所以不用深入调查了?” “正该如此!抚宁侯乃大明公侯,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岂能因一介官妓便查罪于公侯之家!”吴玘轻轻地点头,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没病吧?刘瑾发现今天是涨见识了,显得眼神复杂地打量这个身材矮小的顺天府尹暗道。 朱佑樘不明白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坐上这个要职的,那帮九卿又怎么能将这种人推到大理寺卿的高位,便是板起脸质问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事涉抚宁侯府便不予深究,这便是你的为官之道吗?” “陛下,王子又岂能真跟庶民相提并论呢?今一介官妓,确实不宜大费周章,以自谥结案为最佳!”吴玘不明白天子为何还在纠着官妓的事,但还是坚持己见地道。 朱佑樘发现跟这种人讲不清道理了,便倒吸一口气道:“吴大人,你是当真还不知罪吗?” “陛下,臣……何罪之有?”吴玘发现天子似乎生气了,显得十分茫然地道。 朱佑樘不明白为何大明会存在这般荒唐的官员,便直接下达指令地道:“何罪之有?来人,将他的乌纱帽给朕摘了!”话音刚落,两名大汉将军进来,不由分地将吴玘的乌纱帽摘去。 “陛下,这是为何?”吴玘面对皇命根本无法抗争,却是委屈地反问道。 随着那一顶乌纱帽摘去,吴玘露出了一个大秃头,却不知何时早已经秃顶,亦不怪平日总喜欢穿戴官服。 只是乌纱帽除去之后,刚刚的那丝文气都消失了一般,此刻像是一个秃顶的普通小老头。 朱佑樘并不同情这个有些狼狈的小老头,便淡淡地开口道:“圣人之立法,本以公天下!汝为父母官,当爱民如子,然视民为草芥!朕今若再不除去汝官身,有愧于天下百姓!” “陛下,臣入仕以来未有贪墨之举,你如此对待良臣,岂不令天下士子寒心乎?”吴玘看到朱佑樘竟然要对自己免官,不由得叫屈地道。 朱佑樘早已经注意到他官服上的破洞,却是十分冷漠地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大明何时只要不贪便能官身永存了?来人,将他拖出去!”或许吴玘真的为官不贪,但这种人在地方主政还不如贪官。 贪官尚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但吴玘的眼里并无百姓,恐怕制造了不知多少起冤狱。 其实更可怕的是,吴玘这种官员很可能并不是个案,而是还有吴妃这种官员一直潜藏在这支人数庞大的官员队伍中。 更为甚者,这种透着迂腐的科举制度很可能一直在生产吴玘。 “不要!不要!”吴玘被两名大汉将军拖走,看着自己的乌纱帽离自己越来越来,当即便是惊恐地道。 随着吴玘被革职的消息传出,整个官场一片哗然。 “吴玘如此行事自然是要削官为民,当真是大快人心!”看书喇 “话是这种没错,但诸位可曾想过陛下为何突然关心起教坊司的案子?” “陛下这是盯上抚宁侯府,他……他是借教坊司的案子对抚宁侯杀鸡儆猴?”……朱佑樘惩治吴玘原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但随着一些官员对事情进行解读,当即进行联想道。 只是随着有心人的不断解读,事情慢慢变了味道。原本是一个理由进行深究的杀人案,但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却是变成陛下想借官妓的案子来对付那帮武勋。 公义,似乎突然被世人忘记了般,却是由阴谋论取代。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市井有官,旨意降临 西江米巷,大理寺衙门。 “这招谁惹谁不好,竟然胆敢跟陛下过不去!” “呵呵……等着瞧吧,本官敢保证抚宁侯府得办丧事!” “陛下都已经关注了,那个朱麒还逃得掉?其他几个侯府怕亦逃不掉!”……没有什么比这新鲜出炉的八卦更让官员们感到兴奋,特别他们对武勋集团并没有太大的好感,此刻不免幸灾乐祸起来地道。 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提前从大理寺衙门走出,看到自己手下官员跟旁边刑部衙门官员在门口处闲扯,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下官见过宋少卿!”在这里闲聊的官员看到宋澄走出来,当即恭敬地施礼道。 按说,宋澄都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不说下衙要大张旗鼓,但起码该有自己的官轿,但这位大理寺少卿仍旧步行上下衙。 看书喇只是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这位大理寺少卿并不是做戏给其他人看,而是确确实实是一个能洁身自好的官员。 虽然不谙人情世故,但确确实实是断案的一把好手。他经手的案子思路十分清晰,处理了不少陈年旧案,比先前任职将近三年的冯贯办的案子还要多。 正是如此,不仅是大理寺的官员对宋澄透着敬佩之意,连同刑部官员亦是敬重这位能克己奉公的大理寺少卿。 宋澄正想要离开,但最后还是停下脚步板起脸道:“汝等皆为司法官员,休要在这里乱嚼舌头!陛下关注顺天府衙办案不尽责是重司法,因教坊司的案子惩治吴玘是重吏治,跟抚宁侯府和武勋之事不可混为一谈!” “宋少卿教训得是,下官谨记!”在场的官员发现这位大理寺少卿果真是护皇党,当即便一起认错道。 宋澄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知道这些人大概不会将自己的话听进耳朵,便朝着巷口走去。 在得知教坊司的案子的时候,他是真没有想到堂堂顺天府尹竟然如此对待案情,如此漠视朝廷的法度。 至于皇帝直接将顺天府尹革职,他是由衷地为陛下的做法叫好,如此渎职的官员不惩治简直天理难容。 皇帝因何会关注教坊司的案子并不重要,但做法无疑是值得肯定的,而抛出阴谋论的官员还不如好好地反省,从这件荒唐的事情中吸引教训。 时值黄昏,城东的市井跟往常一般喧闹。朝廷法度和吏治跟普通的百姓离得太远,对一个官妓的死因亦是无法去关心,大家都是为各自的生计而忙碌。 宋澄一直觉得自己是市井中人,拿着朝廷每个月给的俸禄,做着自己官职该做的事,跟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宋大人,您回来了,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张屠夫看到宋澄从巷口走进来,当即热情地打招呼道。 宋澄正低头想着案子的事情,听到这个天天打照面的屠夫招呼自己,亦是简单地做了回应。 原本他已经从肉摊走了过去,突然像想起什么般,便折回来盯着猪肉。 “宋大人,您是要买猪肉吗?要哪一块呢?”张屠夫看着宋澄满脸凝重地盯着猪肉,便是热情地招呼道。 旁边卖菜的百姓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印象中这位宋大人是从来不会主动买菜,而且云娘过日子很节俭,今天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了。 宋澄看着面前这一大块猪肉顿时犯了难,便认真地比划道:“我只需要三个人的量,我能吃肥的,但云娘要吃瘦的才行,小桃也吃不了太肥的肉!” “这样吧,我给您割一半全瘦肉,一半五花肉,如何?”张屠夫知道这位是不理家务事的主,当即便热情地道。 宋澄轻轻地点头,便伸手从袖中掏钱道:“甚好,不知要多少钱?” “宋大人,小的做买卖实诚,收你二十文钱可好?”张屠夫十分利索地划了两刀后,便将两根肉条甩在案上道。 宋澄对这肉价并没有什么概念,这个价格甚至比自己所预期要低上不少,当即便是点头道:“好!”。 “宋大人,您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张屠夫用草条将两条肉绑好,显得利索地挥手道。 宋澄听到这话,显得十分认真地道:“下次得明年了!” “呃……亦行!”张屠夫没想到宋澄这般较真,先是微微感到错愕,而后便陪着笑脸点头道。 破旧的四合院中,这里的院墙显得要摇摇欲坠般。一个漂亮的妇人正坐在房门前做针线活,一个锦衣公子哥摇着扇子走进来,显得得意洋洋地瞥了妇人一眼。 美妇人看到这个锦衣公子出现,脸色不由得一沉。正在淘米的圆脸丫环看到这个公子哥出现,当即便气呼呼地上前质问道:“徐公子,你来这里做甚?” “请看!”徐公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 “我看不懂!”圆脸丫环并不懂认字,便老实地摇头道。徐公子的笑意更浓,像是对那边漂亮妇人说道:“这是这座宅子的房契!既然小娘子觉得本公子烦人,那么本公子只好将这里买下来!” “徐元概,你意欲何为?”云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法,当即便寒着脸质问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诩风流的中书舍人徐元概。只是并不像孙杲和朱麟喜欢青楼的贵公子不同,却是对少妇情有独钟,自从看上宋澄的妻子云娘便是欲罢不能。 由于徐溥是宋澄老师的缘故,宋家这边还不能做得太绝。徐公子再度扬起手中的房契,显得十分得意地道:“刚刚本公子已经言明,本公子只是想要时不时来这里瞧一瞧自己的……宅子!” “徐元概,你翘班至此,当真不怕本官参你一本吗?”宋澄提着肉归来,看着出现的徐元概便寒着脸地威胁道。 “宋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你亦是翘班了吧?下官的俸禄不打紧,但你而今还得还债,少了俸禄怕是连肉都吃不上了呢!”徐元概没想到宋澄这么早归来,却是十分镇定地道。 宋澄将猪肉交给迎上来的小桃,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今日是云娘的生辰,我已经告了假,所以并不是翘班!”云娘听到这话,嘴角不由得抿出一丝笑意。 虽然自己夫君像是一根木头般,哪怕平日风趣的话都不会说上一句,但却是知道他心里装着自己。 “既然都还有钱吃肉,那本公子就给你涨涨租子吧!”徐元概甩了甩那张房契,便打算给宋澄一点不自在地道。 涨租?小桃听到这话,不由得眼睛微微一瞪,这简直是想要她们紧巴巴的日子雪上加霜啊! “宋大人,你住的这个地方确实够寒酸的啊!”正是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道。 宋澄认得出现在这里的是大太监郭镛,却是十分认真地道:“郭公公,我这里已经能遮风挡雨,足矣?” “你是正四品官俸了,怎么不换个好点的住处呢?”郭镛打量这个破旧的四合院,显得有所不解地道。 云娘深知自己夫君不善言辞而易得罪人,便上前微笑地道:“不敢欺瞒郭公公,家中早年出了一些变故,所以至今还欠钱银。今日劳烦您来到寒舍,妾身替夫君向您陪罪了!” “小娘子好生伶俐,宋大人是有福之人!你们准备香炉迎旨吧!”郭镛没想到这个黑木头有如此聪慧的妻子,亦是微笑着说明来意地道。 迎旨?徐元概的眉头微蹙,却是无论都想不通这个黑木头有什么圣旨要如此大费周章。 啊?云娘等知竟然是要迎旨,顿时亦是颇为意外地微微张开嘴巴。所幸,由于她信奉观音,亦会初一或十五到观音庙中祈祷,故而家里有香,而香案只能借用宋澄的书桌了。 这里还住着三户人家,在得知有旨意来到他们这间破旧的四合院,当即便纷纷跑出来帮忙张罗香案。 “臣大理寺卿宋澄恭请圣安!”宋澄同样不明白有何圣意下达,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迎旨道。 面对圣旨,哪怕徐元概再如何嚣张,此时此刻都要规规矩矩跟随宋澄一起迎旨,却是期待这是一份治罪宋澄的旨意,那么自己便有机会 “趁虚而入”。郭镛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当即便朗声念道:“圣躬安!奉天成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少卿任职能秉公决断,又深谙刑侦之理,今特此擢升顺天府尹,往稽古训,勉钦职任,上必有以光辅朕德,下必有以厚民之主,钦此!”这个朗诵圣旨的声音在这个破旧的四合院响起,钻入院中所有的人耳中,宛如一道惊雷在众人的心头炸响。 顺天府尹,不说对于生活在京城底层的百姓而言,哪怕徐元概都深知已是朝廷高官。 结合着宋澄的年纪,前程简直是无可限量。 “怎么会这样?”徐元概听到这道圣旨后,不由得震惊地抬头望向郭镛,显得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顺天府尹虽然归为地方官员,但执掌的地方终究是北京城,即便没有大理寺卿的位置显赫,但亦低不了多少。 宋澄去年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结果在完成大理寺少卿的惊天一跃,而今竟然已经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 正三品顺尹出任是封疆大吏,入则是六部侍郎,却是已经正式跻身高官之列。 姑爷升官了!小桃的眼睛顿时一阵雪亮,显得十分兴奋地道。云娘的脸上亦是露出兴奋的笑容,倒不全是因为自己夫君升官带来的喜悦,而是知道自己夫君的才华被当今圣上赏识。 若不是自家相公得到皇恩青睐,又岂能如此擢升?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澄的表情却是没有变化,显得规规矩矩地接旨道。 郭镛将圣旨交给宋澄,亦是进行道贺道:“宋大人,恭喜高升!” “本官入仕并不图升官!”宋澄从地上站起来,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郭公公,这是我夫君的谢仪,家中确实不富裕,还请莫要嫌少!”云娘将已经准备好的碎银送上,显得十分诚恳地解释道。 郭镛知道所送的谢仪不多,但还是选择收下地道:“呵呵……还是小娘子贤惠!若是杂家推脱,怕是以为杂家嫌少到陛下面前说是非,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公公不嫌弃,臣身跟夫君便心安矣!”云娘亦是暗松一口气,便是微笑地说道。 宋澄黑着脸看着这一幕,只是今日是云娘的生辰,倒亦不好多说什么。 郭镛将钱收好,便是一本正经地道:“宋大人,陛下让杂家给你带一句话!” “郭公公,请说!”宋澄的脸色当即一正,便认真地道。云娘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亦是在旁边认真地倾听。 她倒不担心自家相公断案方面的能才,而是自家相公太过于不懂人情世故,故而担心他将皇帝的话不当回事。 看书溂郭镛之所以跑这一趟,正是想要传达清楚圣意,便是认真地告诫道:“陛下说现在顺天府衙的风气不正,顺天府衙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你都可以奏请升迁或裁撤,但你务必尽快肃清风气!今后京城的案子不管事涉何人,当秉公办理,若敢效仿吴玘之举,必治你的罪!”云娘得知皇帝是要自家相公做好顺天府尹,却是没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不由得将心重新放了下来。 其实他的其实或许不行,但让自己相公秉公办案,这简直就是正中他下怀。 哪怕没有圣意都会铁面无私,何况还有了圣意呢? “臣自是如此,定不负圣望!”宋澄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听到这番话当即便认真地表态道。 郭镛看到圣意已经传达,却是早已经注意到徐元概在这里,便望向徐概道:“徐公子,杂家有一言相赠!” “郭公公,请说!”徐元概知道现在最受宠的太监正是郭镛,当即便上前讨好地道。 郭镛深深地望了一眼徐元概,便是认真地告诫道:“别整天惦记这天上的云,当心后院已经起火!”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官铁面,帝治赣疾 “郭公公,你这是何意?”徐元概的眉头微蹙,显得十分不解地道。 云娘若有所悟地望向徐元概,只是看到徐元概完全领会不到郭公公的话,不由得伸手微微掩嘴而笑。 “宋大人,告辞!”郭镛懒得直接点破,便带着随行人员离开了这里。 宋澄知道是因为自己提前下衙才让郭镛不得不来到这个破旧的地方,亦是带 《独治大明》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官铁面,帝治赣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孔有毒瘤,铃铛夜响 在地方的军制上,出于稳定的考虑,他并不打算改变以文制武的模式。 只是在军事人才的选任上,他并不迷信刘大夏之流。其实很多所谓的良臣名抚,不过是凭借着资历赢得的地位和声名,但翻看他们的功绩往往会一片空白。 这些人尽管被文官集团大书特书,但被歌颂最多的政绩通常是:保一方安定和整顿军纪。 只是明明拥有入侵的实力,若是连一只缩头乌龟都做不好,那么拿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至于整顿军纪,这种政绩的水分可想而知。王华虽然至今都没有表现出军事才华,但能够考取状元的人又岂能是庸人,只要是真心想要做事还是可以胜任南赣巡抚一职。 王守仁在出任南赣巡抚前,其实亦没有表现出过硬的军事才能。结果面对宁王叛乱,他却是轻轻松松地灭掉了这股反叛势力,成为大明文臣少有的帅才。 终究不是要找亲自领兵上阵杀敌的将军,凭着王华的学识、眼界和智慧,未必真的就比刘大夏之流差。 特别南赣巡抚终究是初设,所辖之地是偏僻之所,现在由朝廷派遣一位状元公下去,更会引起天下人的重视。 一旦朝廷表明了决心,凭借着大明王朝所拥有的人力和物力,闽、粤、湘、赣四省的交界处就难成大气候。 治国不能只着眼于当下,而是要立足长远。现在设立南赣巡抚,即便不能灭杀那里的流寇,亦要防止他们不断做大,防止将来出现飞龙国那种大反贼。 朱佑樘今天特意召见了那位圣人之父,一则是要考察一下王华此人的军事才能,二则是询问王华的个人愿意。 在一番交流后,意识到能教育出圣人的状元公,确实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其实华夏从来都不缺管理型人才,若是让他做首辅未必比万安差,而自己将实权移交既然不能成为张居正亦会是三杨之一。 朱佑樘自然不可能将大权相让,见面后便坚定由翰林修撰王华外任南赣巡抚的想法,由他全权处理此次江西叛乱。 不仅如此,塘报的网络亦将再建一条直达赣州府的传递路线,这样他这位皇帝便可以更快捷地军事情报,从而更高效地配合王华调兵遣将。 只有地方真正太平,接下来不管是重点扶持什么产业,大家才会同心协力共同谋发展,这样才能更容易发展经济。 朱佑樘在理清这些东西后,便对江西的叛乱进行批示道:“增设巡抚南赣汀韶处地方提督军务一职,驻赣州府,缉盗剿贼,安抚流民,维护地方治安!擢翰林修撰王华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出任南赣巡抚,即日启程,不得延误!”既然本朝没有当打之年的王越,那么自己权当赌上一把。 现在用这位圣人之父王华试上一试,总归不会出现大错,没准真能收获名将一枚。 至于由翰林官出任地方实职会打破词臣的常规晋升路程,只要王华不抵触,那么自然不可能存在什么阻力。 只待自己的养心殿建成,词臣间的传承注定会打破,今后真正想要得到地位不可再论资历,而是要表现出实打实的能力和政绩。 像王华此次出任南赣巡抚,若是搞得赣州府等辖区形势恶化自然是要弃用,但若是政绩斐然将来便有机会入阁拜相。 外面的弯月时隐时现,而东暖阁的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这里的文案亮若白昼。 十八岁的朱佑樘是一个勤政的君王,虽然胡须还没有长出来,但眼睛坚定而充满智慧,正向着一个合格的帝王蜕变。 案上的奏疏经由文书房分门别类,涉及这个帝国方方面面的政务,除了军事外,还有一些重要的仪式安排。 在这个礼仪之邦,别说重要的庆典,既然是历代帝王和皇后的生辰和忌日都是安排人员进行拜祭。 朱佑樘看到礼部呈交上来的新耕藉田仪注,在看到上面已经裁减不少流程,时间选在二月十三日,当即便同意了礼部所求。 终究是一个农耕国家,耕藉礼每年还是要举行天子亲耕才能让百姓拥护。 只是看到礼部奏请由少傅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谨身殿太学士刘吉前往山东奠先师孔子,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面对铁骨铮铮的孔家,当真是不服都不行。从宋朝至和二年开始,孔子嫡系长孙便一直被历朝历代封为洐圣公,而今由孔子六十世孙孔宏泰袭封,至今已是第六十一代。 原本这个位置落不到孔宏泰的头上,但他的兄长孔宏绪暴露人性的丑态,即便是孔圣人的后代亦是不例外。 孔宏绪自持洐圣公的身份尊贵,加上他岳父是当朝首辅李贤,行事乖张,滥杀无辜。 后来,因宫室逾制遭到揭发,这才被夺爵废为庶人,改由其弟孔宏泰袭封。 只是孔家能够成为唯一跨越历史长河的世家大族,自然不可能因为出了一个孔宏绪便毁掉,实际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动摇,这跟他们地位的超然性有关。 且不说孔家在前朝的礼遇,即便是到了本朝,同样是恩宠不断。明太祖时期,规定给祭田二千大顷,岁收其租,以供亩祀,余悉为衍圣公廪禄,佃户达五百户,而孔氏子弟无赋役之忧。 除此之外,历朝的皇帝为了赢得贤名,亦是经常厚赐衍圣公。按说,衍圣公得到朝廷的恩养和厚赏,应当推动教育事业回馈社会,但终究是一帮贪婪的肉体凡胎。 随着他们手里的财富越积越多,衍圣公跟天下的官绅一般,便是想办法在各处买地,让更多的无业百姓成为他们的佃户。 正统四年,当时的衍圣公又向户部奏请存佃户五百户,凑人二千丁,专以办纳粮,以供祭祀。 孔家不仅向奴役百姓的超级大地主蜕变,而且打着各种祭祀的旗号耗费大量的人力,更是消耗大量的祭品和财物。 在曲阜,每年祭孔五六十次,春、夏、秋、冬,四上丁、四促丁、八小祭,及祭日、朔月、望日,甚至二十四节气等都要祭祀,且不同的祭祀不能相互代替。 大明朝廷不仅没有干涉,每年忌日祭都会派遣阁臣或礼部尚书前往,但这种待遇着实是助长了洐圣公的地位和嚣张。 朱佑樘对铁骨铮铮的孔家并没有好感,而且知道毒瘤终是要拔除。且不说后来坐拥百万亩良田的丑态,而今拥田而不向朝廷纳税,频繁祭孔而虚耗祭品,居位又失其德,这些终究是要进行推倒。 只是圣人的地位太高,而衍圣公又受天下读书人所敬畏,偏偏历朝历代礼待早已经成为惯例,想要拔除亦不可能一蹴而就。 朱佑樘知道自己的执政时期至少还有十七年,便在礼部的奏请上回复道:“由翰林侍读学士谢迁前往,不宜过度铺张浪费!”尽管知道派遣翰林侍读学士谢迁会引起风波,但自己终究是这个王朝的君主,而且手握着十三营,倒不需要过度畏首畏尾。 在处理有关礼仪方面的奏疏后,便着手自己最重视的军事领域。十二营闹饷的症结其实是以成国公府为首的十武勋,只是刺驾事件发生后,这十位武勋虽然没有承认是他们鼓动营兵闹饷,但亦不敢再推波助澜了。 其实亦是难怪,自己连庆云侯都是说斩就斩,他们自然会感到害怕。一旦他们有什么把柄落在自己的手里,这一刀必定挥下,甚至是灭他们满门。 从十武侯的反应来看,此次刺驾事件反倒不太可能是十武勋共谋,话太慢会表达不清心意,急忙用力摇头。 “别动!”朱佑樘几乎每天都看到这少女的第一枚纽扣解开,此刻像是要探索里面的秘密般。 娉娉袅袅十五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朱佑樘看着眼前所呈现的艺术品,仿佛自己是做着一个长长的美梦,即便是人间绝色在自己面前亦会主动逢迎。 遇到照骗网友都要讲究含泪打完,此刻的朱佑樘在这里释放着天性,而藩金铃由生疏变成熟悉,甚至表现出很强的天赋。 喵!一只小花猫再次从那个笼子逃出,却是发现今晚的乾清宫出现诧异之事,断断续续有铃铛声传出。 只是它的关注点并不在铃铛声中,却是朝着一只小老鼠追了上去,而今晚的乾清宫是猫抓鼠跑,铃铛在谱写夜的……乐章。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旨降王府,圣人自荐 二月的京城,已经平添几分春意。王府,这座状元家的宅子虽然不显贵,但是一座标准的三进宅子,后院小池边上的柳树吐出了新芽。 王华已经是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但浓眉大眼,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副江南风流中年才子的形象。 跟那些风流成性的才子不同,王华确确实实是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话说,王华年少时,借寓居一富翁家,富翁无子。 有一天晚上,富翁叫他的小妾去和王华通奸求子,妾至拿出一纸条说:这是主人之意。 纸上写着:“欲求人间种”,但……王华终不动心。王华在祁阳教书期满,告别祁阳文友准备回家参加乡试,祁阳的学子们设宴为他饯行,将王华安置在河亭歇息并赠两个妓女,王华拆了扇门板渡水而归。 王华虽然有风流的本钱,但一直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这大概是他最终能够在科举中厚积薄发的原因。 今日在家休息,身穿居家程子衣的王华已经显得微微发福,正坐在凉亭中欣赏着这园中淡淡的春意。 虽然当年在西长安街上御街夸官风光无限,但那份荣耀已经是明日黄花,现今在翰林修撰的位置上早已经是无人问津。 翰林修撰固然清贵,但手上压根没有什么实权,虽然可以赢得其他官员的尊重,但换不来人家的银子和膝盖。 每当在家中休息,头些年还会有一些人特意前来巴结,但最近两年已经很少有人会主动上门拜访。 翰林官重一个 “熬”字,熬得过便是入阁拜相无限风光,但熬不过仍旧还是碌碌无为地虚度此生。 王华在三十四岁还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而今能时来运转成为清贵的翰林官,自然不会对人生有太多的不满。 只是人的欲望终究是无穷的,跟杨廷和那种年少得志的翰林官相比,他三十五岁才进入翰林院确实是落后太多。 昨天皇帝召见自己提出想让自己出任南赣巡抚的时候,几乎是连想都没有想,便决定遵从天子这个安排。 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知晓,这其实是一场政治赌博。若自己到任表现出色,以如今天子赏罚分明的作风,自然少不得自己的嘉奖,远比在翰林院熬资历要强百倍。 若是自己在南赣巡抚的任上不尽如人意,虽然自己未必就会遭到免官,但恐怕是很难再回到词臣序列,将来更没有机会入阁拜相了。 王华考虑到自己在翰林院年纪上的短板,加上自己确确实实想要在壮年做一些实事,所以对这个选择并没有后悔。 不过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现在选择接下这个担子,他最忧心是该如何做好南赣巡抚,怎么样才能做到 “缉盗剿贼,安抚流民,维护地方治安”。 “爹,你找我?”王守仁匆匆走过来,额头渗着汗珠子地见礼道。这位后世鼎鼎大名的王圣人今年十七,还是一个没有成婚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相貌跟王华有七分相似。 由于从小便十分好动,一度还想要成为大将军,致使身子显得比较健壮,毅然是一个阳光少年形象。 王华看到浑身是汗的儿子,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浑身都是汗?” “我刚在射圃练箭呢?爹,要不要跟孩儿比试一番,如今孩儿的箭术大有长进!”王守仁是一个好强的性子,当即便挑衅地道。 王华虽然当年亲自教导儿子射箭,但自己已经有大半年不练箭了,便扬长避短地道:“君子射艺固然不可废荒,但本朝重儒教和诗词,为父今日便考一考你的对联吧!” “爹,请出上联!”王守仁接过仆人递来的汗巾,便用汗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道。 王华望了一眼园中的春意,便出上联道:“一年春长长春发!”这个对联为嵌名联, “春长长春”中词序倒序,前面为春天的跨度,而后者 “长春”是一种花名,将 “长春”花嵌入其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有难题的对联,一时间想要寻得下联确实是不容易。 王华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从小便十分聪慧,所以向来锋芒毕露,所以一直想要找机会好好磨一磨儿子的锐气。 自己当年若是能早些放弃文章要标新立异的想法,以自己的才学恐怕早已经高中,而不需要考到三十四岁才幡然醒悟。 管家送来茶水,便是担忧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少爷。王守仁在石桌前坐下,伸手抄起刚刚送来的茶盏,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同时认真地思索着这个对联。 “这个上联确实是刁钻了些,为父便是给你三日时间吧!”王华看到自己儿子犯难的模样,便爽快地宽限道。 且不说自己的儿子才十七岁,即便是自己这位状元公,真要找到一个精妙的下联,恐怕亦得要小半天的时间。 “五月夏半半夏生!”王守仁轻呷一口茶水,当即便眼睛一亮地道。啊? 王华听到自己儿子给出的下联,将刚刚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了下来,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爹,我这个下联可还算工整?”王守仁将茶盏放下,显得喜形于表地询问道。 这个下联同样是嵌名联, “夏半半夏”中词序倒序,前面为夏天的位置,而后者 “半夏”是一种中草药,将 “半夏”嵌入其中。如此的才情,如此敏锐的头脑,亦难怪王守仁要声称做圣人,确确实实已经是位于同龄人之上。 “不错,有长进!”王华很快便回过神来,将茶盏送往嘴边微微掩饰自己的表情道。 王守仁历来自负,便好奇地打听道:“爹,孩儿昨夜思来想去,仍是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跟赣州府有牵连,还请为孩儿解惑!” “休要管你爹的事情!”王华从来都不喜欢将没有敲定下来的事情到处乱说,便是端起大家长的架子道。 王守仁虽然自谬才情惊世,但面对自己的老爹却只能无奈地接受命运的戏弄,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 即便他觉得自己比这位状元公还要厉害,但奈何对方是自己的老爹,一座永远无法踩下去的高山。 “老爷,圣旨,有圣旨!”正是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走进来汇报道。圣旨? 王守仁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更加不解,显得疑惑地扭头望向自己神神秘秘的老爹。 虽然他自诩十分聪慧,但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家老爹跟赣州府有何联系。 若是自己老爹犯错则罢,那么确实有可能外放赣州府出任知府,但没有听闻老爹干了啥坏事,且老爹的模样亦不像是被贬的样子。 至于这一份圣意,更是来得莫名其妙,完全没有章法。今天的天空很蓝,不时有春燕衔着新泥从半空中飞过。 一盏茶工夫后,持旨而来的郑国忠宣旨完毕。 “臣翰林修撰王华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恭恭敬敬地谢旨道。 虽然舍弃翰林修撰这个清贵词臣的身份,但却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事情总归还是喜大于忧。 郑国忠将圣旨交给王华后,又是认真地叮嘱道:“王修撰,陛下对赣州之事甚是关注,您莫要负陛下的厚望才是!” “请郑公公转达,臣定竭尽全力报效陛下隆恩!”王华拿着代表自己升任正四品官员的圣旨,亦是认真地表态道。 王守仁刚刚跟着出来接旨,眼睛顿时微微亮起地喃喃道:“南赣巡抚?那我岂不是成为巡抚家的大公子了?”郑国忠接过王华送上来的谢仪,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王华拿着手中的圣旨,心里亦是涌起了一份喜悦,多年的苦学终究是有了用武之地,而南赣将是他施展才华的大舞台。 “爹,孩儿为何从未听说过南赣巡抚,这是何时设的官职?”王守仁对父亲前往赣州府的疑惑刚刚解开,便又发现新的问题道。 王华看到自己出任南赣巡抚的事情正式敲定了,便认真地讲解道:“赣州府一带处于四省交汇地,早年便听闻那里多流贼,而今广昌县知县庄英被杀,已经成为大明的一患。陛下现在注意到这一带的不安宁,这是陛下新增设的一个职位,为的是要将那些乱地收归王化!” “如此看来,陛下是真的高瞻远瞩!现在早早设南赣巡抚压制流寇,不论接下来的成效如何,都将遏制那个地区流寇继续坐大!”王守仁得知南赣巡抚是由朱佑樘增设,亦是由衷地佩服道。 王华知道早前大家都低估还在青宫中的弘治,却是领着儿子往内宅走去,显得有所忧虑地道:“陛下越是重视南赣,你爹便越不容有失啊!” “爹爹,你尽可放一百个心,孩儿会陪你一起前去赴职,到时定要帮你出谋划策解决南赣之患,且您在南赣建功立业!”王守仁看出自己老爹的担心,当即便伸手拍着胸脯保证道。 王华暼了自己儿子一眼,却是知道自己儿子对军事有所涉猎,前两年还屡次试图上书皇帝献策平定农民起义。 只是满朝文臣都是学富五车之人,却是谁都能够纸上谈兵。王华看到儿子自信满满的模样,便进行考究地道:“既然如此,那你说一说,你爹赴任后该如何着手解决南赣之患?” “爹,你自然是要效仿陛下的做法!”王守仁的下巴微扬,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王华的眉头蹙起,却是不解地道:“陛下什么做法?” “京城十二团营多奸滑和老弱,所以陛下从中选精兵厚兵饷,组建三千重骑营。京军尚且如此,地方府兵想必更是不堪,而广昌县知县庄英战死更是证明官兵无能。爹爹到任后,则可在辖区组建一支数千人的精英团,再向朝廷奏请军械和一些良马。若是交由孩儿操练,必定可以直捣流寇的老巢,甚至是一网打尽!”王守仁心里早有定计,当即便认真地献策道。 王华发现自己儿子的军事天赋确实惊人,却是摇头苦笑道:“你以为你爹是谁啊?既要军械又要良马,你觉得朝廷可能会同意吗?” “爹,若朝廷由万安或刘吉当政,这样请求自然不会应允,那帮老家伙都是怎么省怎么来。但如今天子是一个拥有大志向的帝王,现在陛下决定要解决这乱贼之地,孩儿敢肯定,陛下必定会满足这些条件!”王守仁发现自己老爹还是旧思维,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自从新君登基以来,他亦是一直默默地关注朝堂,从弘治帝筹建神盾营的举动来看,却是已经表明这位帝王要带领华夏走上复兴之路。 以他对弘治帝的观察,只要能够解决南赣地区的流寇,军械和战马压根不是事,甚至这位帝王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王华发现自己的儿子说得十分有建议性,而且似乎真能够要到军械和战马,便认真地追问道:“还有吗?” “山贼不可能凭空出现,亦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孩儿认为爹爹到任后,可以着手清查各府的户籍名册,从而斩断山贼的后路,亦让他们无法隐匿起来,这样便可以迫使当地百姓不敢轻易为贼!”王守仁对流寇的成因早已经认真分析,当即又是一针见血地提议道。 王华深深地望了自己儿子一眼,发现自己的儿子确实不是寻常狂妄的天才,当即便认真地许诺道:“行,你先到江西南昌完婚,随后到赣州府助为父解决南赣之患!” “孩儿可以不急于完婚,爹爹的事情最是紧要!”王守仁的心里微微一动,显得十分认真地表态道。 王华的脸色一正,当即架起大家长的架子道:“此事没得商量!” “好吧!”王守仁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婚事能再拖上一拖,却不想自己父亲态度如此强势,便是只好妥协地道。 只是自己老爹即将前去出任南赣巡抚,而自己将得到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案情有诈,从贵甘犬 黄华坊本司胡同,教坊司。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出现在这里,由于已经仓促走马上任,而今调查这个案子可谓是名正言顺了。 宋澄确实是没有多少功利之心,仿佛天来就是要惩严扬善般,是要以伸张正义和打击罪恶为己任。 只是他高估了顺天府衙官职的操守,面对一具明明存在重大疑点的尸体,结果愣是等着尸体腐化都没有进行尸检。 面对如此腐化的顺天府衙,他亦是仗着陛下的支持,当即上疏请求罢免几名尸位素餐的相关官员。 宋澄的心里仍旧压抑着一团火,上任的第一案便调查教坊司官妓兰香之死,而今来到这里进行现场勘察。 看书喇 “府尹大人,当晚他们便在这个雅间吃酒,兰香陪朱麒小公爷,另一位姑娘青竹则陪徐公子徐元概!两位公子那晚在这里喝了很多酒,直到亥时酩酊大醉才离场,由兰香和青竹分别将两位公子搀扶返回后宅的房间过夜。”正九品奉銮刘泰是教坊司的最高管理者,当即讲述那晚事情的经过道。 宋澄想象那晚两人在这里喝酒的情形,望着早已经清理干净的食桌道:“他们两人当晚喝了多少酒水,可有记录?” “他们两人一共喝了八壶,这事有账单可查!”奉銮刘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是报出准备的数字道。 宋澄的目光从那张空桌离开,又是认真地询问道:“当晚他们两人吃了多少菜?” “两位都是豪气的贵公子,每次来都会叫上一大桌,应该有八九盘之多!”奉銮刘泰仿佛亲眼所见般,当即认真地比划道。 宋澄看着这个雅间并没有任何问题,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你将本官带到他们当晚下榻之所吧!” “宋府尹,这边请!”奉銮刘泰虽然隶属于户部,但亦是不敢怠慢这位顺天府尹,当即便恭敬地抬手道。 由于现在是白天时分,加上最近的命案影响这里的生活,所以这里显得格外的清静。 一行人从雅间出来,很快来到一个通过后宅的楼梯处。宋澄是一个十分较真的人,在楼梯前突然停下道:“一个弱女子怕是扶不了他们下得了这个楼梯吧?” “这里有小二帮忙,当晚是两个小二帮着将两位公子扶回后面的!”奉銮刘泰又是微微一愣,显得讨好地解释道。 随行的赵捕头原本亦觉得这事古怪,但听到这个解释,便是释然了。教坊司后面是别有洞天,这里不仅有着很多房舍,还规划出好几个院落,甚至在院中开辟一个荷花池。 这里的走廊显得四通八达,若是不熟悉此处的人,恐怕很容易便迷路了。 宋澄一路上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这里的布局,发现这里既然设有一些专门的哨岗,哨岗有人员在这里值班。 若是同一个院落房间的人还好,但不同院落的客人要碰面都逃不过这些哨岗。 “府尹大人,当晚小公爷朱麒便下榻在这个房间中!”奉銮刘泰领着一行人来到一个房间前,推开房门显得有些不自在地道。 宋澄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异味,便淡淡地询问道:“自案发后,这里可曾进行打扫?” “并没有打扫!在得知兰香的案子引起风波后,下官便严令谁都不许再进这个房间,连夜壶都不让他们倒掉,正是为了方便日后查验!”刘泰当即很肯定地点头道。 宋澄在房间转了一圈,伸手抹了一下桌面上的灰尘,又看了一眼夜壶,而后来到悬梁的地方抬头望着横梁和绳索。 “府尹大人,当日的凳子大概翻倒在这个地方!”刘泰看到板凳立着,便上前将板凳放倒在一个位置上道。 赵捕头特意重新扶起那张凳子,然后站上去跟仍旧悬在横梁上的绳索进行比试,只是绳索明显太低。 只是考虑到自己身材魁梧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大问题。宋澄发现这个房间很封闭,只有靠近房门外的一个前窗,便认真地询问道:“当晚朱骥一共出去过几次?” “一次都没有!”刘泰很肯定地回答道。宋澄不由得一愣,却是有所怀疑地道:“你说朱骥一次都没有出门,这个你能保证?” “不瞒府尹大人,由于早前刚刚出现失窃案,下官那晚加强了管理!这一排房间安排两个人在这里值守,外面各个哨岗都有人员值夜,连上茅房都会有记录!再说了,除非是要上大号,谁会没事往外面跑,朱骥小公爷当晚真是醉得跟一头死猪般!”刘泰显得认真地点头,认真地进行解释道。 赵捕头刚刚亦将这里的布局看在眼里,发现这里的管理确实很规范。宋澄的眉头微蹙,又是认真地询问道:“徐元概呢?” “徐公子也是一个样,醉得跟一头死猪一样,当晚并没有起夜!那天清晨是发生兰香自缢案后,他才被人叫醒的!”刘泰显得认真地说道。 宋澄深吸一口气,却是瞪着刘泰的眼睛直接戳穿谎言地道:“你撒谎!”乾清宫,檀烟袅袅而起。 身穿常服的朱佑樘看着东厂刚刚送来的情报,看到上面有关教坊司官妓兰香的案情,脸色不由得慢慢凝重起来。 “据奴婢这些天的调查,此案确实跟抚宁侯朱麒无关!当晚跟兰香同房的并不是朱麒,而是另有其人,朱麒其实是一个着,悔恨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对自己当年的行径是忏悔不已。 “是啊!你本陪朕一起长大的玩伴,但你跟清宁宫走得太近,又想要讨好淑妃,朕虽一直记着旧情,但亦不敢再将你放在身边了!”朱佑樘看出覃从贵已经真心悔改,但亦是苦涩地道。 事情一码归一码,毕竟贾从贵已经有不忠的先例,谁都无法保证他不会再次心向周太皇太后或淑妃,却是不可能感情用事。 即便是跟自己上过床的女人,一旦其心不纯,自然是要放出乾清宫,而不是给自己留下一颗炸弹。 覃从贵亦是一个念旧情之人,何况他们太监忠诚的对象永远只有天子,亦是十分揪心地道:“奴婢愧对陛下隆恩,奴婢万悔!” “你在东厂好好干!只要用心替朕做事,朕必不会吝啬恩赏,虽然不好再将你召回身边,但东厂厂督的位置将来亦可能给你!”朱佑樘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覃从贵看到陛下还是想着自己,顿时认真地表态道:“奴婢一定在东厂好好干,愿为陛下效死!” “朕登大宝以来亦是没有对你赐赏,当时确甚喜你将朕的诸事汇报于太皇太后,但你亦陪伴朕这么多年,赏你一百两黄金吧!”朱佑樘在前世是经过社会毒打的人,当即便进行赏赐道。 贾从贵深切地感受到了陛下的情分,便再度郑重地表态道:“谢陛下隆恩,奴婢不能做内忠,但甘为陛下外犬!” “退下吧!”朱佑樘让黄盼带着贾从贵去领赏,便是轻轻地抬手道。他知道覃无贵身上虽然有瑕疵,但能到自己身边重点培养的小太监,自然不是什么愚蠢之人。 一旦给予合适的舞台,同样是可以发光发热。黄忠刚领着覃从贵离开,刘瑾便抱着奏疏进来。 “扬州方面是有消息了吧?”朱佑樘看到刘瑾带来的是南直隶方面的奏疏,便是淡淡地询问道。 若是神盾营是自己强军之路的,那么整顿淮盐则是自己梳理财政的,只有健康的财政才能带领华夏走上复兴之路。 正是如此,他对扬州方面的进展一直很关心,却是希望王越能够在扬州取得重大突破,而自己则能以此为契机重新梳理财政。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收网行动1 二月的扬州城多了几分春意,京杭大运河的水清澈依旧。扬州码头已经被如狼似虎的扬州卫清场,一艘由松江府方向过来的官船正是徐徐靠岸,钦差的旗帜在风中摇曳。 得知钦差王越的官船到达,扬州城所有衙门的官员纷纷涌向南门边上的码头,准备迎接这位手持尚方斩马剑的钦差驾临。 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是地地道道的正三品官员,而今又是扬州官员的实际领军人,故而当仁不让地站在最前头。 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站在后面,看到那艘高大的官船徐徐靠过来的时候,不由得生起一份紧张。 由于扬州钞关户部员外郎关峒早前饮酒溺亡于小秦淮河,现在扬州钞关只有几个末流的官员到场恭迎。 尽管如此,但扬州城各个衙门大大小小的官员相加,竟然有着数十人之多。 “王越是不是真的来了!” “这还能有假,只是听闻此人嗜杀!” “你说话当心点,小心人家的尚方剑斩了你!”……前来围观的士子并不少,面对这个在湖广闯出赫赫声名的王砍头,大家亦是表现出几分忌惮地道。 “听说这位钦差在湖广杀了不少贪官,不知!” “这天下的官员都是一个德行,你瞧一瞧那位铁面御史便可知!”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位钦差大人据说是真的为咱们百姓作主!”……很多逗留在这里的百姓得知官船上的人竟然是钦差王越,结合早前从湖广传来的新闻,亦是纷纷期待地道。 由于再往前几百米便是扬州钞关,所以这里聚集着许多来来往往的商船。 只是船只亦是有等级之分,而今面对这么一艘打着钦差旗帜的官船,所有商船自然是要通通避让了。 这艘钦差官船已经停泊在码头边上,但迟迟没有见到王越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好大的架子,这是下马威吗?” “钦差见多了,还真没瞧到这般嚣张的!”……扬州官员原本对王越便抱着敌意,现在看到王越是迟迟没有现身,却是不由得纷纷低声进行吐槽道。 正当大家等得不耐烦之时,一个锦衣太监来到甲板处道:“诸位久等了,杂家是织造局太监孙恩,此次幸好随行前来扬州办差!” “见过孙公公!”李之清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王越唱的是哪一出,但还是见礼道。 孙恩自知自己不会得到这帮自视清官的文官重视,显得十分平静地回礼道:“诸位大人客气了!” “孙公公,不知钦差大人是何缘故不肯出来相见?”李之清自然不关心一个织造局太监到这里办什么差事,便直接打听道。 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等官员亦是十分困惑王越的举动,便纷纷望向甲板上的太监孙恩。 孙恩清了清嗓子,便抛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道:“诸位大人,钦差大人伤重未痊愈,今路途奔波,河道天候多变,致宿凉侵体,偶染风寒!因此,请众位暂且回转治所,听蒙召唤!”不见? 扬州知府杨明远等官员听到这番文绉绉的话后,不由是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早前便已经听闻王越遇袭重伤,但既然都已经从松江府那边大老远跑过来了,那么怎么都该露面才是,不承想竟然选择在船中避而不见。 “钦差大人奉旨前来总理盐政,今带伤代天子巡牧,又在扬州染疾,扬州僚众甚为不安。不知可有需求,扬州僚众即供驱使,不敢迁延。”李之清想要探虚实,便代表大家进行表态道。 “不知钦差大人可有需求,扬州僚众即供驱使!”扬州知府杨明远等官员知道是要设法跟王越接触,当即附和李之清的话道。 孙恩发现这位两淮都转运使颇为难缠,便发挥急智地回应道:“钦差大人伤情已近康达,风寒实属小疾,毋须惊扰地方,静养三日即可!” “扬州僚众这便告退,听侯宣召!”李之清看到对方确实是执意不肯相见,当即便决定选择退让地道。 孙恩不由地暗松一口气,当即便客套地道:“钦差大人请杂家代转致歉,请诸位原宥!” “钦差大人代天子巡牧,总理地方政事,扬州僚众岂敢受歉!望钦差大人早日康愈,扬州僚众先行告退!”李之清将孙恩的反应看在眼里,显得十分得体地回话道。 一众官员看到钦差王越不肯下船,便只好纷纷乘坐官轿从南门返回扬州城内。 且不论王越的伤病是真是假,而今堂堂的钦差到来,他们哪怕再如何的猖狂,这段时间亦得夹起尾巴做人。 扬州城的十里青砖长街热闹仍旧,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各个衙门的官员纷纷返回各位的衙署中,只是 “扬州铁三角”再次相聚于两淮都转运使衙门,而今他们三人是完全不再避讳了。 自从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醉酒落水身亡后,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是以李之清马首是瞻。 现在钦差突然到来,他们所有官员都聚拢于李之清的麾下,却是希望李之清能够带领他们渡过眼前这一场危机。 刚回到议事厅,扬州知府杨明远便直接抱怨道:“王越今天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只是他避而不见,究竟是唱哪一出呢?” “难得王越是真的重伤还没有康愈?”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的眉头微蹙,亦是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李之清在主座落座,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盏道:“王越去年遇袭落水不知所踪,但受到再重的伤,而今亦是该好了!此人是咱们大明不世出的名将,在边关便屡立战功,极擅于运用兵法。湖广方向正是没料到王越杀回马枪,结果整个湖广官场都疏于防范,这才被王越一锅端的机会。现在王越不现身,恐怕是在另作他谋!” “李大人,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知道杨之清有智谋,便认真地询问道。 扬州知府杨明远深知李之清的狠辣,亦是扭头望向自己团体的主心骨。 李之清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便说出自己的想法道:“知己知彼才是百战百胜,咱们要尽快查清王越前来扬州的竟然想要做什么,又将会从哪方面着手!若是本官没有估计错的话,王砍头恐怕已经提前下船了!” “提前下船?若是他不来扬州城,他是要到哪里?”张溙山的眉头蹙起,当即十分不解地询问道。 李之清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掌控一切地道:“本官已经下令扬州府所辖的知县和知州加派人手盘查各个关口,一旦发现王越的踪迹便即刻来报!”扬州府下辖三州八县,高邮领宝应县、兴化县,泰州领如皋县,通州领海门县,直辖江都、仪真、泰兴、靖江四县,而江都县为府治所在。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他早已经将下面知县和知州都绑到了自己的战船上,而今自然是跟着自己一起提防王越。 若王越还想玩在湖广的那一招 “杀回马枪”,他却是一点机会都不会给对方,定然是要将王越的行踪掌握在手中,却是不会给王越任何的可乘之机。 话音刚落,负责情报传递的官员匆匆来报道:“刚刚泰兴县传来消息!他们在境内发现一行陌生人由水路而来,大部分都是京城口音,疑似王越一行!” “呵呵……王越果真是要到泰兴?看来他此行是要奔着盐场而去了啊!!”李之清得知王越的动向后,不由得露出狡黠的笑容道。 张溙山终于是刚刚到任不久,很多事情压根不知晓,当即困惑地询问道:“杨大人,他到盐场做甚?” “张御史,你怕是有意不知,早年间本官便已经放出扬州府境内有大型的私盐盐厂的消息!”李之清喝了一口茶水,显得沾沾自喜地道。 张溙山得知这是李之清故意放出的假消息,那么自然不可能在泰兴县找得到那一个藏匿起来的私盐场,便是微微一笑地道:“呵呵……原来如此,那么他这是要大海捞针了啊!” “张御史,此话大谬,并非是大海捞针,这是水中捞月!”杨知府亦是端起茶盏,当即便进行纠正道。 水中捞月?张溙山顿时有点犯糊涂,却是完全理解不了这是何意。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不远处,那间名为 “扬州梦”的青楼比往日显得更加的热闹。由于王越前来扬州,却是打乱了李之清的计划,一些事情亦是不得不进行变更。 李之清钱谷师爷今日显得十分的忙碌,在这里接见早前已经谈妥的盐商,宛如一只辛勤的八字胡小蜜蜂。 “李师爷,不知突然找本员外所为何事呢?”王越自然不在那艘官船上,而今仍旧顶着由湖北过来的盐商招摇撞骗般道。 看书喇李师爷推门进来看到等待在这里的王越,显得开门见山地道:“胡员外,你要的盐引出了变故,所以咱们要更改交易的方式和时间!” “李师爷,不知因何要变动?”王越的眉头微蹙,却是明知故问地道。李师爷已经认定王越便是豪客,便是说明事情的原委道:“钦差大人已经到了扬州,一些事情便不宜在表面上操作!若你是诚心要盐的话,两日内将银子存入江都钱肆,不然就要等到钦差大人离开才能交易了!” “早前不是说要现银交易吗?现在突然要将钱银存到一间闻所未闻的钱肆中,万一掌柜卷款而逃该如何是好?”王越的心里一阵暗喜,却是装着警惕地道。 李师爷今日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警惕的盐商,便是直接透露口风道:“江都钱肆的背后是扬州城商会,其中亦有咱们大人和诸位大人的股份,你将钱银存到里面是绝对安全!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切勿将此事生张出去!” “呵呵……这个自然,本员外必不会声张出去!既然江都钱肆安全,那么我这便让人将钱银调回来,但钱银存在城外要耗费些时日!”王越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李师爷发现王越的心眼挺多,但亦是认真地告诫道:“此次事情比较紧急,若是您的钱银在后日午时前无法入账,那么错过这个时间后,却是只能等到钦差离开才能交易了!” “好,钱银必定按时到达,却不知拿到存票又该如何做呢?”王越看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便是保持冷静地询问道。 虽然已经打进了敌人内部,但一直摸不清他们的具体玩法。最让他困惑的是这帮人如何保障自己用盐引能成功提到盐,而他们从哪里弄得这么多盐引给自己,还有那个神秘的私盐场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晚那艘银船的银两都流向了何方?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他需要完成这一次的交易,从他们的嘴里套取真相,进而将他们一网斩尽。 李师爷看到大买卖即将大功告成,便是进行指导道:“你将银两存进江都钱肆后,于后天午时带着存票过来司前码头,到时会有人引你上船详谈!” “好,那到时见!”王越没想到对方将交易的地点安排在船上,显得不动声色地点头道。 在此次交易中,向朝廷认购盐引的银可以先赊,但每张盐引四两则要先行缴纳。 由于王越选择最高额度的五千两,所以他现在需要两万两白银。刚刚回到住处,王煜当即便犯难地道:“爷爷,咱们从哪里弄来两万两?” “你错了,并非两万两白银,而是两万两白银存票!”王越看着自己孙子头痛的模样,便打算给自己孙子先上一课道。 王煜的眉头蹙起,却是不解地道:“爷爷,两万两白银和两万两白银存票,这不都是一个样吗?” “错了,这不一样!”王越望着王煜的眼睛,显得高深莫测地答道。看书溂 章节目录 今晚欠更,明天还上! 看到还在喷张皇后的设定,有点烦躁,今晚先欠着,明天会还上的! 《独治大明》今晚欠更,明天还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收网行动2 扬州城是大明少有的富庶之城,城内的布局呈现很明显的阶层划分。 西北区域是官绅的住宅区,东南区域是盐商聚居区,东北区域是商业区,而西南区域是一般居民区。 由于扬州城人口的急剧增长,加上越来越多的盐商选择定居在这里,致使现在扬州城是寸金寸土,不少人甚至已经提出要筑建新城的设想。 当然, 《独治大明》第一百四十章 收网行动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收网行动3 苏半城并没有强有力的官方背景,之所以能够成为苏州的第一丝绸商人,依仗的正是自己这双毒辣的眼睛。 虽然很确定眼前这个小老头并非真正的生意人,但亦不像是一个江湖骗子,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正如对方所说:若不是为了购盐,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大笔钱银存到江都钱肆换得此次登船的船票呢? 若是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老头,那便是两个字:怪哉。 “苏员外,每个人的行商风格不尽相同!老夫虽是初涉,但亦怕遭人诓骗,先行观察未必比你急于成事要差!”王越深谙兵法之道,当即便反客为主地道。 苏半城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且他做买卖所图无非是扩展人脉好将买卖做大,即便此人要骗那亦是骗两淮都转运使司,当即便微微拱手致歉道:“胡员外言之在理,是在下唐突了。鄙人沈百石,苏州人士,祖业本是织业,而今前来扬州亦是想要做一做食盐买卖,还请今后多关照!”正是这时,这里的人员突然产生一阵骚动,大家齐齐扭头朝着门口处,很多人的脸上当即浮现了震惊之色。 却见最后一批人员已经登船,船体亦是缓缓向东而行,而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 在很多人的预期中,仅仅只会是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出面,但没有想到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和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都已经是局中人。 杨明远倒还好说,毕竟扬州知府完全有理由从中分得一杯羹,但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负责巡盐的铁面御史张溙山亦是利益集团的一员。 现在扬州城的铁三角真的出现在这里,后面还有两淮都转运副使高桓和所辖的三位分司长官,这个阵容无疑已经向他们展示足够的硬实力了。 “李大人,您是风采不减啊!” “杨知府,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张御史,你是年轻有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也!”……面对扬州城的铁三角出现在这里,一些自持有点脸面的盐商纷纷上前,显得十分热情地进行寒暄道。 “呵呵……这帮人果然是抱团了,亦难保他们敢保证他们的盐引能够提到盐!”苏半城看到热闹的场景,亦是恍然大悟地道。 王越虽然一直知道扬州官员已经沆瀣一气,但真正看到这扬州三位衙门首官一起出现在这里,这才意识到地方的贪腐远比想象中要严重。 若是在朝堂之上,亦或者打着钦差的旗号而来,谁会想到都是熟读圣贤书的进士官,崇尚周礼和儒学的圣人门生,竟然勾连在一起侵吞盐利。 如果湖广的官场只是出现一些害群之马,那么扬州官场当真是 “全部砍可能有二三个冤枉了,但隔着砍肯定有漏网之鱼”。到了这一刻,他觉得有必然上疏请陛下年年开恩科,不然这扬州突然空出的一大堆空缺不好找人填任。 “诸位,鄙人乃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本官旁边两位是杨知府和张御史,在这扬州地界,别的可能保证不了,但你们做买卖必定畅通无阻,且有什么琐事找扬知府便可解决!”李之清昂首而立,对在场的盐商保证道。 杨知府每次都能分得不少,便站出来微笑地道:“李大人说得对!只要是本府辖区内之事,只要到了本府这里,必定帮你们解忧!”这……在场的新盐商心里在不由得一动,敢情在这里买了盐引,今后在扬州是可以横着走了,这帮人着实是很厚道。 “诸位,今已略备酒席,大家在这里吃好唱好,我跟两位大人先到上面了!”李之清看到效果已经达到,便是进行告辞道。 “李大人,请慢走!”众盐商心里顿时有了底,当即便是恭恭敬敬地道。 现在有三位巨头背书,那么提盐的事情无疑会十分畅通。至于今后在扬州办事,有着扬州铁三角罩着,他们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汴水河的上游是瘦西湖,只是现在那里还没有清理污泥,故而早已经成为臭水湖。 这艘船朝着东边驶向东边的运河,而后沿着运河南下便可以绕回到扬州大码头。 行程事前已经敲定,只需要完成这一次绕着扬州城由北到南的航行,此次增加提盐费的售引活动便能圆满结束。 至于那位奉旨查案的钦差,恐怕此时还在泰兴县宛如无头苍蝇般瞎转。 两淮都转运使司副使高桓留在了这里,在跟一帮相熟的老盐商一一打过招呼后,便亲自进行讲解。 高桓是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小老头,初时被恩荫为国子监生,但实在考取不到功名,转而被朝廷授从七品的中书舍人,而今是正五品的两淮都转运副使。 在大明官场,虽然不讲究子承父业,但高恒的父亲正是原首辅高谷,这亦是李之清敢于在扬州城拉帮结派的原因之一。 高恒面对在场的数十名盐商,便认真地透露信息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朝廷为了鼓励大家积极用银购引,所以最早便明文规定所售的盐引必须当年能提到盐,否则要对都转运使司治罪!所以你们只要买下这些盐引,我们两淮都转运使司都要保障当年提引,而你们支付了提盐银,更是保证你们到了盐厂是见票即兑!”他们正是利用手里兑盐的权力,从而通过这帮盐商权力寻租。 自己给予这帮盐商打开方便之门,而这帮盐商则是给予他们提盐银,可谓是皆大欢喜。 “高副使大人,规定所售的盐引必须当年能提到盐,此事我们因何不知?”一个盐商听到这番话后,当即显得十分不解地道。 欺上瞒下啊!王越发现这帮人着实是十分高明,只是利用一个信息的小小不对称,当即便将所有人都是玩得团团转。 若是大家知道所售的折色引有这个特殊的规定,那么他们一旦正常购得这种盐引,其实压根不用担心提不到盐,甚至不需要给予这么高的提盐费。 只是现在上了这艘船,明明是朝廷给予两淮都转运司使衙门的压力,结果反倒成为李之清们的谈判筹码。 既然有着朝廷的明文规定,又有着李之清这帮人打开的绿灯和保证,确实不需要过分担心持引提不到盐。 高恒微微一笑,便是进行解释道:“此事起初其实是一个小忽悠,只是李大人在发现之后,每次张文都选择略去这个规定。诸位若是不信,朝廷经过户部的公文在此,大家可以上前一观。”说着,便将带过来的朝廷公文进行展示,而上面赫然是三枚户部司、堂、部的官印。 “胡员外,这户部行文果真有此规定!”苏半城是一个较真的人,在看到户部公文果然有此规定,亦是不由得佩服这帮人道。 王越发现自己其实是当局者迷,原本以为他们要给每个盐商写保证书,结果竟然是钻了一个小小的空子。 只是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到:一旦逮到机会,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空子,亦会趁机大捞特捞。 其实不是华夏没有真正懂治国的人,但再好的经传到了下面,这帮贪婪的官员亦能够睁着眼睛帮你将经唱歪。 而今的少年天子雄心勃勃,恐怕是要推行一大堆利国利民的改革措施,但想必他是意识不到这地方上的问题了。 华夏治国的问题其实从来并不是高层的问题,高层一直都在努力扮演清流的角色,主要还是由文官集团所主治的地方早已经是烂掉。 “高大人,朝廷每年只给比较少量的盐引进行折色,最多的成化十六年亦是十万引,你们今年怎么还能一下子放出这么多盐引呢?”虽然提盐的顾虑打消大半,但一个新盐商又是提出一个疑惑地道。 在场的盐商其实早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两淮衙门发行的折色盐引额度着实太多,甚至有人都要怀疑他造假引了。 王越对这个问题亦是深有体会,像他这个刚入行的盐商都能拿到五千引,其他的老盐商必定更多,但印象中朝廷户部只规定每年发出少量的折色盐引。 高恒面对这个问题,却是神秘一笑地道:“此事涉及另一个隐秘,由于跟咱们的交易无关,故而无可奉告!只是现在有着各位大人为保,且给你们的盐引都盖着两淮都转运使司的大印,你们还担心有假的不成?即便我们胆子再大,亦不敢伪造假引吧?”王越不由得暗感失望,本以为此次混上来能够知悉全部的真相,但结果仅是得知他们钻了一个小小的空子。 “不错,咱们手里都是正规的盐引,怕啥呢?” “反正每年都如此,还是快点开始认购盐引吧!” “跟他们解释这么多做甚,不愿意认购盐引便下船去!”……在场的老盐商跟李之清等官员已经打交道多年,所以对主办方显得十分信任,当即便纷纷不耐烦地表态道。 “我们初次参与,自然是想问个明白!既然关系到诸位大人的隐秘,那我们自然不好再探知,这盐引我全部认购了!”那位新盐商观察着旁边新盐商的反应,当即便是表态道。 在场的新盐商亦是慢慢打消了顾虑,虽然两淮都转运使司给出的量很反常,但人家确实不可能给出假引。 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始终是能否顺利能够提盐。 “我全部认购了!” “我保守一些,只认一半额度的盐引!”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全部认购了!”……新盐商在听完两淮都转运副使高桓的亲自讲解后,亦是已经慢慢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一时间,场面显得其乐融融。王越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尴尬起来。他袖中有着一张两万两的假存票,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继续使用假存票购盐,要么则拒绝此次交易。 只是使用假存票很容易被人识破,而拒绝交易同样会让人生疑,这其实是两个都会存在风险的选择。 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现在只要顺利到达扬州码头,只要自己手中的假存票能够继续蒙混过关,那么他便能化被动为主动。 还不等王越进行表态,旁边的一个新盐商突然霍地站起来道:“什么?要扣下一成作为知情费?” “不是扣除,而是要扣押一成金额留在江都钱肆,若是你不到处宣扬,一年后可以全额退还,绝不实言!”高恒对这个情况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当即便耐心地讲解道。 那个新盐商看着身边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便是进行表态道:“既然如此,我认购一半的额度!”高恒微微一笑,便是让人员帮忙办理。 其实办理的操作并不复杂,由于都是全额缴费才能登船,而今至少是认购一半。 若是选取全额认购自然不用退还银盐,但如果认购一半倒退还一半的银两。 “胡员外,你怎么说呢?”高恒来到王越的面前,却是微微一笑地道。 王越没想到还有扣钱一说,但还是硬着头皮地道:“老夫对你们盐引的真实性生疑,所以不认购!” “既然如此,你该知道我们的规矩了!要扣留一成作知情担保金,一年后可以全额退还,请先将你的存票拿出来我们批示下!”高恒看着眼前的王越有几分面善,便是微笑地道。 王越面对这个合理的请求,亦是只好将自己的假存票拿了出来,然后将这份假存票交到了高恒的手里。 高恒接过假存票瞧了一眼,却是没有发现上面有什么问题,便将存票转交给随行的书吏。 书吏对处理这个事情已经是轻车路熟,便往上面加盖 “扣留一成”。只是他将印盖重新拿起来当即一愣,自己刚刚盖下的印章莫名其妙少了大半截,而后若有所悟地望向自己印章的底部。 高恒正想要继续亲自招呼旁边的苏半城,却是突然瞥见这一幕,显得皮笑肉不笑地望向王越道:“胡员外,你这是要唱哪一出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收网行动4 王越被抓了正形,只是知道现在亮出自己钦差的身份不仅没有用处,而且很可能直接遭来杀身之祸。 毕竟他如今已经掌握了李之清等人的犯罪事实,一旦自己的身份泄露,那么自己必定会像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那般溺亡。 现在他正面临着一场大劫,若自己能够顺利上岸便可以实现反杀,如果事情败露有可能要葬身于此。 只是哪怕到了这一刻,他都没有后悔自己选择冒险。毕竟没有这个经历,没有亲自在船上看到这里的人与事,又怎么能彻底看清这帮人的真面目呢? 啊?假的?苏半城都已经选择相信王越是盐商,只是看到王越竟然使用一张伪造的存票,当即震惊地望向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 这已经不是怪哉了,而是想要找死,扬州这边的官员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高恒从书吏手里接过存票,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倒是好手段,只是这粘连的手法实在过于拙劣!”王越看到那张存票,亦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自然不可能凭空变出二万两白银,而手里的存票自然是假的。只是这个形容其实并不正确,那张存票是真的,但上面的金额被自己进行修改罢了。 若李师爷刚刚在司前码头认真检查,便可以很轻松发现问题所在,毕竟粘连存在着比较明显的痕迹。 只是当时已经到了发船时间,而苏半城等盐商刚好发出抱怨,这才让他拿着假存票蒙混过关顺利登船。 按说,到了船上后,自己手中的假存票已经被检查过了,自然不会被怀疑才对。 事实亦是如此,高恒和那位书吏对存票已经是深信不疑,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书吏用印章一按,却是将粘在上面的小纸条沾了起来。 自己终究是输给了天意,却是再度被这贼老天狠狠地耍了一把。 “高副使大人,此人一定有问题!”书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 “诡异”的情况,当即便警惕地提醒道。通常伪造存票都是从钱肆中骗取钱财,只是江都钱肆有底票,若是拿到存票跟底票一比照便知真伪,所以此次造假的目的并不是要骗钱。 既然不是为了骗钱,结合他们在这里做出如此不法之事,这个来路不明的胡员外的动机明显不纯。 王越此刻亦是十分紧张,自己登船的动机太明显了,正是冲着揭密他们今日的不法之事而冒险登船。 若是自己被证实是上船来刺探情报和搜罗证据,哪怕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钦差,恐怕亦是要将自己灭口了。 “胡员外,你说你的银子没有来得及筹足亦无须用这般手段啊!咱们商人要讲究诚信,你现在失了诚信,将来谁还敢跟你做买卖呢?”苏半城看到了王越的紧张,却是突然出言教训道。 咦?高恒正要怀疑这个身材结实的老头意图不轨,结果听到苏半城的这一番话,便重新打量这个气度不凡的胡员外。 “苏员外,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我便要等到钦差大人离开扬州城!只是钦差都伤了,若是留在扬州养病,必定要呆上个把月,老夫如何等得起?老夫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才行此下策!”王越却是没有想到苏半城会办自己,当即便顺着苏半城的意路进行解释道。 书吏跟李师爷那般留着八字胡,却是捏了一下自己的胡梢便质疑道:“如果你真是担心错过交易之事,刚刚因何不全额认购,岂不是自相矛盾?” “老夫刚刚之所以犹豫,便是因为手里拿着一张假存票。若是全额认购的话,便是属于欺诈,所以只能是拒绝!等到船登岸,想必我的仆人已经将银两兑换妥当,到时再订亦不算太迟,起码比用假存票欺诈要强!”王越亦是有着求生欲,当即便认真地辩解道。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高恒看出王越确确实实并不像是一个江湖骗子,便是认真地求证道。 王越自然不会否认,当即表态自己的不满道:“自然是千真万确!老夫承认伪造存票是不对,但如今在扬州地界,什么事还不是你们说得算?原本你们说好交易的时间是二月初一,结果你们将时间一再拖延,此次突然又将时间提前,老夫会筹不足银子吗?”苏半城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若不是自己刚刚给予他的思路,还真是相信胡员外这番说辞了。 “任你巧舌如簧,但你此次坏了咱们的规则!来人,先将他押到下面看管起来,此事交给杨知府决断!”高恒终究不是负责审案的,便是下达指令道。 “遵命!走吧!”两个大汉走过来,当即便要将王越押到下面关起来道。 王越心里暗叹一声,知道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现在总比自己身份暴露而惨遭他们灭口要强得多。 苏半城若有所思地看着王越被押走,只是转脸看到高恒,当即像是换了一张脸般笑道:“高副使大人,我要全额全购,一万张盐引!”高恒深深地打量一眼这位阔绰的富商,却是知道此人极有实力,据说这一位便是苏州城的新晋首富。 “走吧!”两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将王越押着走下楼梯,显得十分不烦恼地催促道。 王越在下楼梯的时候,却是意外看到后面跟着的一艘小船,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在他的计划中,却是安排这帮人在这艘官船靠岸的地方进行接应,但没有想到王煜这个孙子竟然尾随而来。 看书喇 “爷爷!”王煜远远看到王越的身影,显得十分激动地挥了挥手,只是还算知道分寸,喊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公子,你是真有眼光,一下子便挑中我的船,我的船是出了名的快!”船夫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显得自卖自夸地道。 王煜的心思并不在船夫这里,正是眼巴巴地望着那边的楼梯道:“只要不是沉得快就行,快跟上前面那艘船!” “公子,我可告诉你,前面的船可不简单!若不是看在你一再加钱的份上,我是真不敢跟!”船夫是扬州人士,却是认真地忠告道。 王煜眯着眼睛看着爷爷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十分认真地道:“你不是喜欢八卦事吗?呆会你跟着你,保证让你拿到扬州城今天最轰动的猛料!” “好咧,您坐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加速了!”船夫是一个诚实人,当即便卖力地划动船桨道。 官船已经驶入运河,正是顺流而下,只要在前面跟顺河道拐一个大弯,便能够返回扬州城的南码头。 王越被带到船体底部的舱房中,谁能想到,堂堂的钦差竟然沦为了阶下囚。 事情确实是不利,而王越明显运气欠缺。原本最好的结果是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官船靠岸,只是官船行驶没多久,一个壮实的汉子便走下来道:“吴员外,走吧,知府大人要审你!” “审我?”王越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十分疑惑地道。虽然自己确实是伪造了存票,但江都钱肆并不属于官方机构,而自己并没有用于行骗,所以严重上并不属于罪犯。 壮实的汉子似乎心情不好,显得不耐烦地催促道:“手脚利索点,快跟我上去!”王越的手迅速地朝地面抹了一把布,而后便是抹在自己的脸上,刚刚他隐隐觉得杨明远有一点面善。 这个官场 “说大不大,说小亦是不小”,一旦真被杨知府识破自己钦差的身份,那么一切都玩完了。 两人顺着楼梯而上,王越暼见又朝自己挥手的孙子,心里反倒稍安一些,便来到三层的一个房间中。 这里的空气充斥着一股酒量和药味的混杂味道,一个妙龄女子正在穿衣服,而扬州知府杨明远还赖在床上。 “鄙人见过府尊大人!”王越来到房间的外间,对背对自己的杨明远拱手道。 杨明远手里捧着一本画册,便是懒得瞧一眼道:“你伪造存票?” “算是吧!”王越知道无法抵赖,便痛快地承认道。杨明远的脸上浮起不屑的表情,便进行质问道:“你可知罪?” “知府大人,不知我触犯了哪条大明律?”王越的眉头微蹙,便是据理力争地道。 杨明远将放下,只是发现自己刚刚运动扭到了脖子,便是放弃回头道:“在扬州,本知府便是律法,这都要人教吗?” “杨知府,鄙人亦是一时心急想要购盐,莫非是要欺诈!”王越知道这便是地方官员的嘴脸,便是辩解道。 杨明远继续看着自己手中不入大雅之堂的画册,显得正义凛然地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不守规则,本府还如何理事?” “杨知府,那你要鄙人如何?”王越知道这里敢情不是讲法的地方,便是无奈地道。 杨明远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话中有话地道:“这就要看你懂不懂做事了!” “此话何意?”王越的眉头微蹙,显得困惑地反问道。杨明远舒服地躺着,便是拿捏这个不守规矩的富商道:“轻则关三日,重则……斩头!” “老夫只是伪造存票,并没有用于行骗,亦没有哪个国法不允,这就要掉脑袋?”王越发现这个知府简直是要草菅人命,便是惊讶地道。 杨明远长叹一声,却是淡淡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恶徒押回府衙,先关他三五日,到时本府要亲自审理!”自己明明已经将话说得十分明显,只是这个人仍然领悟不到自己的意图,那么只能让他先吃一点苦头。 等到苦头吃得差不多,这个人自然就能领悟自己是什么意思,亦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爷,奴家新近看上了一个珠钗子,你买给奴家好不好?”那个妙龄女子已经穿过衣服,却是走过来撒娇地道。 “遵命!”将王越押上来的汉子贪婪地望了一眼那个妙龄女子,便是恭敬地道。 王越在离开之时,终于明白杨明远的意思了。这是看到自己是一只肥羊,所以是想要借此讹上一笔。 若是自己不满足于他,那么便有可能给自己判一个斩立决。原以为盐政腐败,但作为地方父母官的杨知府竟然利用权力公然索取好处,当真亦算是一个衣冠禽兽。 “你……你是?”正当王越出门的时候,结果跟李之清相当在门口遇上,李之清显得大为震惊地指着王越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收网行动5 李之清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初授户部主事,后升任户部郎中。 王越在边关任职,李之清在京城,按说两人不会产生交集。只是户部历来负责督饷,每当要将钱粮送往边关,都是由户部官员进行押运。 或许王越不记得一个小小的户部官员,但李之清却不可能忘记王越。那时王越是总制三边的地方兵部尚书,后因功封威宁伯 《独治大明》第一百四十三章 收网行动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越砍直狠,南有神机 啊? 在看到杨康被突如其来的火铳击毙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当即便齐齐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却见一个青年锦衣太监骑坐在马背上,那是一张白皙且英俊的脸孔,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显得十分满意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杀了这个阉竖,咱们要为杨指挥使报仇!”旁边的千户看到杨康被击毙,当即便愤 《独治大明》第一百四十四章 越砍直狠,南有神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礼耕藉,帝播新种 二月的京城,春意渐浓。 随着万物复苏、冰雪消融,京畿一带的农田多了许许多多农夫的身影,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着手春耕事宜,甚至用春种培育春苗了。 这并不是一种孤例,而是辽阔华夏土地正在上演的主旋律,从南到北处处彰显充斥着农耕社会的气息。 此时居住在金碧辉煌皇宫中的大明帝王朱祐樘亦不在东 《独治大明》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礼耕藉,帝播新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欠更! 欠更,明天还上! 《独治大明》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殿养心,实干兴邦 跟历时十四年才建成的紫禁城相比,养心殿的速度无疑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经工部尚书贾俊亲自督工,加上合理的建筑分工,坐落在西苑东侧的养心殿已经处于最后的收尾阶段。 每个臣子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帝王往往只是缺少一双发现的眼睛。 朱祐樘原本对举人出身的贾俊存在一些偏见,但看到贾俊主持督造宫 《独治大明》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殿养心,实干兴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帝指棉花,一树千获 刑部尚书杜铭等人不由得暗叹一声,对李嗣生起几分敬意。 虽然李嗣所倡导的做法很得罪人,但朝廷若能堵上这两个大口子,确实能传达朝廷治盐的决定,接下来清除盐弊才会事半功倍。 只是李嗣主动提出停止京官食盐,恐怕今后的名声是真的要臭了,甚至会被一些小肚鸡肠的官员有意鸡蛋里挑骨头。 朱祐樘能感 《独治大明》第一百四十六章 帝指棉花,一树千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世之谋,起于硅步 思维的碰撞,往往是最激烈的。 在传统的治国观念中,君与民是分得清清楚楚的,民敬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君爱民则会被歌颂。 哪怕明明该地区百姓受了灾,只要君对灾区减税便已经是天下的恩情,这已经是大家所津津乐道的仁政。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各地官员若能为某些百姓奏请减税便已经是名臣,同样 《独治大明》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世之谋,起于硅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春耕在即,武勋有谋 随着三月越来越近,留给朝廷推广种植棉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棉花并不是所有地区地适合种植,按后世的产棉区分布,分别是新疆地区、黄河流域棉区和长江流域棉区。 京城处于黄河流域棉区,而京畿地带便可以鼓励种棉花,致使朱祐樘决定从武勋集团入手。 武勋集团自开国以来,虽然他们的军事才能是一代不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章 春耕在即,武勋有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帝有王炸,廷和命贵 御书房,阁楼上。 朱祐樘将兵书放回原处,心里感到十分的失望。原本想要找一本有关练兵的书籍,但发现此类书籍少之又少,即便找到亦不符合心意。 在这个时代想要谋求发展确实很难,人人都是敝帚自珍。即便真有什么好的练兵之法,恐怕亦是藏着掖着,压根不会宣教于世。 朱祐樘放弃了寻找兵书的想法,便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一章 帝有王炸,廷和命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榜眼有污,廷和生恨 从刘府出来后,杨廷和并没有即刻离开小时雍坊,亦不是要前往万府,而是径直来到徐府门前。 徐府虽然已经有所没落,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徐溥在清流中拥有极高的威望,由于主持两届会试,以致门生更是遍布整个朝堂。 即便是徐溥跟弘治闹得不太愉快,但徐溥对地方官员拥有颇大的影响力,且两人有着师徒的名分,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二章 榜眼有污,廷和生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澄交旨,帝赐仓使 三月的春光格外的灿烂,养心殿在朝阳中醒来。 养心殿不仅正式成为天子处理政务之所,亦是大明新的权力决策中心,每日都会有高级官员进出这里。 自从天子搬到这里之后,当今天子跟朝廷重臣的交流明显变得频繁,甚至已经有声音呼吁直接取消流于形式的早朝。 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跟随刘瑾来到正殿中,显得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澄交旨,帝赐仓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五国来使,帝宠朝鲜 京城迎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避雨的百姓脸上洋溢着一丝微笑。 雨水落在他们身上固然要换洗衣服,但这些雨水同样会落到田里的庄稼上,这便是他们上半年收成的保障。 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青年男子失神落魄地穿行在小时雍坊中,不知叩响了多少家官员的大门,这些原本都不需要通禀的官宅,而今却是纷纷将他拒之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四章 五国来使,帝宠朝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妙笔喜恩,画中帝王 御书房,这里显得十分敞亮。 李寔得到朱祐樘的保证,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便是扭头望了一眼随从道:“陛下,这是咱们朝鲜的国图,只是画得远远不及大明的国画精巧,还请您海涵!” 这名随从的五官精致,虽然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厮帽子,但从肌肤和五官很容易便看出是女扮男装,特别嘴巴是薄而红润。 得到李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五章 妙笔喜恩,画中帝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今晚无更 今晚有事,更新不了了,明早见! 《独治大明》今晚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黎使逞威,帝王难日 跟大明王朝统治者所提倡的“共享太平之福”的理念不同,安南黎朝作为中南半岛最强的国家之一,对周边占城、老挝、暹罗、爪哇、剌加等国一直是以大欺小。 黎朝仗着自身强大的军事实力,将周边占城、老挝、暹罗、爪哇、剌加等小国进行征讨,令这些藩国每年都要向他们纳贡,打造成“亚藩属体系”。 如成化六年,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六章 黎使逞威,帝王难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豹十三,京城突变 宪宗纯皇帝的茂陵安排在最前面祭祀,接着是英宗睿皇帝的裕陵,最后才是太宗文皇帝的长陵。 此次祭祀长陵同样是一条艰难的登山路线,最终由宝城入口进方城,方城之上同样建明楼,而楼内树圣号碑,上刻:太宗文皇帝之陵。 以朱棣的文治武功,当配以太宗。 跟后面喜欢跟文官集团空谈圣人治国之道的帝王不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豹十三,京城突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刀雪枫,神盾将危 雪枫刀是朱祐樘搬用后世骑兵军刀的设计,跟传统的直刀和弯刀都有所不同,这是一把整齐带有一定弧度的长刀。 刀身有三分之二的深弧血槽,刀把较厚重,致使刀的重心靠后,而刀身轻薄灵便,刀柄带护手圈。 由于这是大明的一项武器革新,更是将来对抗蒙古骑兵的王牌之一,故而雪枫刀从诞生之日便列为违禁品。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刀雪枫,神盾将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仁寿有月,王越奏官 夕阳下的紫禁城绚丽夺目,这是无数人的向往之所。 “何人,止步!” 朱骥看到匆匆来人,当即大喝一声道。 朱祐樘虽然喜欢西苑的湖光山色,但亦是喜欢乾清宫的帝王之所,故而大多时候都会选择返回紫禁城过夜。 虽然从西苑北上可以绕道北边的玄武门回到紫禁城,但西苑门对面便是西华门,故而朱祐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八章 仁寿有月,王越奏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扬州官白,汪直奇招 四月的扬州,天气已经转暖。 小秦淮河两边的榆钱树变得郁郁葱葱,几尾红鲤鱼明知不远处有捕鱼翁,挑衅般地高高跃出清澈的水面,展现它那矫健的身姿。 一大帮百姓从石桥匆匆走过,连同刚刚还在打鱼的捕鱼翁都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竹筏在那里空灵地飘荡。 “我的乖乖,怎么这么多人?” “早在一 《独治大明》第一百五十九章 扬州官白,汪直奇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陈案不公,旧人当诛 史书执笔者笔下的官员就像老鸨嘴里的姑娘般,仿佛每个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贤臣,但真实又是那般的不堪。 成化十九年,即便是手握史笔的文臣亦是只能留下淡墨的一笔,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暴露了整个集团的丑陋面目。 一直以来,文臣在外交之上,一直渲染着共享太平盛世的理念。面对蒙古的时候,总是选择一昧的防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章 陈案不公,旧人当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正义彰显,两祠并立 几名监斩官手持朱笔,纷纷在死囚背后犯由牌上的姓名打上一个红叉,然后拔下犯由牌重重丢在地上。 啪!啪!啪! 犯由牌纷纷落在木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吓得犯人浑身哆嗦,这预示着郐子手可以挥刀了。 赤着粗胳膊的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对眼前的犯官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大喝一声道:“爷,请上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一章 正义彰显,两祠并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双管齐下,再现雪枫 京城,兴安伯府。 徐祥早年追随陈友谅,后于江州归顺朱元璋,积功至燕山右护卫副千户,后随太宗朱棣起兵累升指挥使。 建文四年九月,朝廷论功行赏,徐祥位列靖难功臣第十六,封兴安伯,十四伯之首,食禄一千石。 虽然二代兴安伯徐亨因军功封侯,但三代徐贤有腿疾并没有在军中任职,到四代徐盛已经是没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二章 双管齐下,再现雪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帝治风奏,宋澄破谜 四月的春光格外的灿烂,养心殿在朝阳中醒来。 朱祐樘昨夜选择留在这边过夜,只是枕边人已经不知去向,床单上的香汗消失于无形,只留下淡淡属于男女间的味道。 跟往常一般,只需要起床稍作配合,伺候自己起居的一帮宫女便帮助自己洗漱和穿衣,在闭目养神中便完成了一切。 这才刚刚穿好龙袍,便听到外面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三章 帝治风奏,宋澄破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成公高士,帝辟蹊径 由于御书房采用多窗设计,阁楼显得很是敞亮。 占城使者之死自然可以归咎于自杀,只是这个结论同样需要动因来支撑。 朱祐樘作为大明的皇帝,自然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所以主要还是从凶手的作案动机和手法等方面进行甄别。 “陛下,占城悬于海外,安南去年惧大明国威而止兵,但难保此后不再灭占城!占城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四章 成公高士,帝辟蹊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武勋有隙,黎使论罪 朱辅被抓进东厂,这件事情在武勋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 京城三座国公府中,由于英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没落,而今成国公府成为京城武勋圈子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 因朱仪远在南京任职,故而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由成国公世子朱辅在掌事,亦是赢得很多武勋的拥戴。 “建国以来,可曾有哪位国公世子进东厂诏狱的?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五章 武勋有隙,黎使论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谢天谢地,严刑峻法(求月票) 四月初八,朝阳从东边升起。 整个京城早已经苏醒,街道呈现往日的热闹。 一支行刑队伍沐浴在阳光中,正浩浩荡荡前往刑场。 刑部尚书杜铭亲自押解死囚,囚车中关押的正是黎广度。 到了四西牌楼下,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附近的房顶上都爬满了人,只因:刑及一外藩使臣,新奇事也。 黎广度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六章 谢天谢地,严刑峻法(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风起兮,兴益之宗 西苑,养心殿。 随着成国公府轰然倒下,又有襄城侯李谨等人被曝出去岁克扣大同边军冬衣,致使京城的武勋群体遭到重创。 原本还想从新君手里夺回军权好捞钱的武勋们终于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是有谋略有魄力的帝王,现在要么端着世券乖乖吃朱家的赏饭,要么就彻底滚蛋。 面对如此选项,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去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风起兮,兴益之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册刁民,帝刀问世 万安等人的头皮瞬间炸裂,宛如看怪物般望向朱祐樘。 在他们都想着该如何实现吏治,如何教化百姓学习丈量法的时候,结果眼前这位帝王却直接跳出了这种思维惯例。 帝之一棍,却是没在惩罚好人,而是结实地落在真正的坏人身上,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七寸之处。 一旦这些“刁民”做了隐田之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册刁民,帝刀问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圣人又逃婚了?(求月票) 江西,南昌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进洞房!” …… 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的女儿出嫁,而新郎官是现任南赣巡抚王华的长子王守仁,致使这个婚事受到广泛关注。 因南昌是江西的省府,三司衙门都在这里,故而今天来了一大帮官员,几乎是囊括 《独治大明》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圣人又逃婚了?(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朕被演了吗?(求月票) 王华父子并不知晓,一场浩劫已经悄然降临到他们头上。 五月的京城雨水骤然变多,昏暗的天空夹带滚滚乌云似乎要摧毁这座古城,黄豆大的雨滴打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 雨水到了中央的宫殿群明显变得柔和,特别落在太液池的湖面中,不论声势如何浩大,结果都遇到了以柔克刚。 湖畔的听潮阁已经将近完工,雨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章 朕被演了吗?(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朝堂的争斗要蔓延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接下来短短数日时间,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在京城迅速发酵,连同京城的官员户部江西司郎中都递交了弹劾奏疏。 “南赣巡抚,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是陛下新设的职务,可惜此次是所托非人了!” “王华终究是太年轻了,进入仕途才几年怎么能担任一地巡抚呢?” “谁说不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一章 朝堂的争斗要蔓延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帝越来越成熟了 此奏一出,整个奉天门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万安和刘吉知道兵部昨日递上来的并非这份奏疏,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是乱奏吧? 吏部尚书李裕等高级官员看到矛头直指南赣巡抚王华,心里不由得产生了怀疑,便纷纷扭头望向兵部尚书张蓥。 陛下难道是要处置王华吗? 绝大多数的官员并没有意识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帝越来越成熟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帝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自从大明创建了塘报系统,现在各地的军情几乎已经是无法再隐瞒,总能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到京城。 对一些重要的军情,兵部的车驾司都会第一时间传递到朱祐樘手里,不论此时朱祐樘是在做什么。 朱祐樘看到塘报在这个时候传闻过来,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只是在打开塘报不由得微微一愣。 刑部尚书杜铭等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三章 帝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在乾清宫享用早餐后,便乘坐玉辇来到这个处理政务的场所。现在的生活已经固定下来了,一天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处理两京十三省的事务。 刘瑾在这里已经燃起了檀香,而文书房已经将需要处理的奏疏分门别类,按轻重缓急的顺序将奏疏放在固定的位置上。 朱祐樘在宝案前坐下后,便着手今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四章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夷狄奉中国(月票加更) 五月的大草原,显得绿意盎然。 大同的边墙横亘在这片大草原之上,经过开凿的石块和烧制的城砖组成一段长达三百多公里的长城,成为大明抵御蒙古的最强防线。 “杀!” “杀!” …… 茫茫的大草原突然杀气冲天,两万骑兵宛如饿狼一般,手持蒙古的弯刀策马朝大同这边的城墙而来。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五章 夷狄奉中国(月票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强龙洪都擒王记 正当京城为蒙古问题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大明东南的山水仍旧美如画卷般,特别是那一条条静静流淌的江流。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在元末明初之时,正是这里发生了一场著名的洪都保卫战,那是华夏最著名的守城战役之一,而洪都正是现在的南昌城。 南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六章 强龙洪都擒王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吏治大坏而清名在 六月的京城,骄阳似火。 普通百姓的脸上分明多了一抹嫌弃,不说在郊外田间劳作的农夫,哪怕在城内的贩夫走卒都时常汗流浃背。 面对这种糟糕的天气,底层的百姓只能默默地忍受,至于一斤冰块可以卖出数百文钱的冰块自然是望而兴叹了。 每当这个时候,地方官员都会派遣人员上京,对各个手握实权的官员纷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七章 吏治大坏而清名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治地方当用强臣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朱祐樘看到木制的浮标下沉,便用力地提起,一尾鲤鱼当即跃出水面。由于这条鲤鱼比较重,竟然差点绷断了线。 “陛下,又钓上了,这已经是第八尾!”刘瑾上前取鱼,显得十分兴奋地道。 朱祐樘看到已经归来的刘瑾,便淡淡地询问道:“鱼已经送到了?” “回禀陛下,鱼已经送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八章 治地方当用强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请假 赶不上了,欠更,明天补上! 《独治大明》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西张,凤阳朱和我 夜渐深,一团淡淡的云团挡在那轮皎洁的圆月,整个天地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朱祐樘算是一个勤政的皇帝,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便伸了伸懒腰,而后站起来准备休息。 由于已经是夏季,而今京城的气温渐渐升高,现在的寝室都会选在上层,选择一间通风良好且便是盛放冰城降温的房间。 刘瑾今晚负责朱祐樘的 《独治大明》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西张,凤阳朱和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先帝未成之伟业 堂堂的锦衣百户身死在湖广,无疑是地方势力对明廷的一次挑衅。 京城方面已经意识到当今天子并非深受儒家熏陶的软蛋,而是一位身上流淌太宗血液的帝王,对这种挑衅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 由于这伙袭击钦差卫队的人员极可能是地方的武装部队,很多人第一时间便想要由天子亲自打造的神盾营,天子很可能直接派遣这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章 先帝未成之伟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高决策会议定策辽东 妥义谟的瞳孔迅速收缩,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噗! 大长刀宛如一道流光斩下了妥义谟的脑袋,一道鲜血高高地飞溅而起,而妥义谟的人头滚落在地。 任谁都没有想到,妥义谟在建州女真算是一个很厉害的首领,竟然仅一个照面便被明军将领斩去了首级。 “首领死了!” 妥义谟的部下显得难以置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高决策会议定策辽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从马厩走出的总督 大明现在最高的决策机构其实就是朱祐樘所主持的阁臣和六部官员的最高会议,不论是国家战略还是重要的人事任命,通常都在这里进行决策。 在不经意间,重要的人事任命悄然转移到这里。 虽然朱祐樘已经渐渐摒弃英宗朝所制定的九卿廷推,但现在最高决策会议终究跟侍奉官制度有所不同,参会的重臣都拥有一定的参与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二章 从马厩走出的总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弘治朝臣的最高礼待 夕阳的余辉平铺在太液池的湖面上,微微荡漾的湖面闪现道道波光。 朱祐樘感受到这位吏部左侍郎的坦诚,当即进行表态道:“刘卿是实诚之人,你是第一个如此坦率说要谋官之人!朕并不反对你们谋官,相反朕其实是希望你们谋官,但想要从朕这里得到晋升,那就要拿出政绩!”顿了顿,便一本正经地道:“若你出任辽东总督能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三章 弘治朝臣的最高礼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万匹马骡南下意欲何为? 夏日炎炎,草木低垂着头,鸟兽失去了踪迹,唯有耐热的羊群正在啃吃青草。 几个牧羊人坐在树下或石底下纳凉,在听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并不打算对自己的羊群动手,而是盘算到哪里搞点吃的。 其中一个断臂的牧羊人指向西边的方向,其余五个人当即是心领神会,却是知道是要到那边的乜克力部进行抢掠。 在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四章 万匹马骡南下意欲何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暴风雨中的卖国贼 由于蒙古方面的狂妄自大,竟然闹出了一个天大的乌龙。 十万匹马骡从北到南,这其实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此次为了能够按时来到大同,喂的全都是精粮,但谁知竟然遭到了拒贡。 知院桶哈为了此次出使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显得心有不甘地威胁道:“你们大明如此拒贡,难道是想要跟我们大元开战吗?” “大元?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五章 暴风雨中的卖国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城外城内尽是黄金甲 繁星下的草原上,此时人马哀鸣。 蒙古人纷纷从蒙帐中跑进来,面对突然来袭的明军亦是迅速做出应对,却是纷纷提刀上马准备应战。 咻!咻!咻! 面对突然来袭的明军,最先冲出大帐的一批蒙古骑兵已经弯弓搭箭,朝着东边冲过来的明军劲射。 噗!噗!噗! 明骑的前阵面对突然射过来的箭雨,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六章 城外城内皆是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八商伏法蒙军犯边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一把将这位大同巡抚直接拿下。 左钰心里不由得一慌,却是倚老卖老地骂道:“竖子,本官乃景泰五年的进士,你岂敢如此对待老夫!” 啪! 在李岳震惊的目光中,陈坤上前狠狠地甩下一个响亮地耳光。 左钰的一颗老牙当即伴随一口鲜血吐出,显得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后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七章 八商伏法蒙军犯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帝曰:一切以国家利益为先 随着新任总督的下达最新的指令,各个卫所纷纷开始寻人。 当天傍晚,一只雄鹰从长城内的大同府城展翅高飞,而后很快翻越长城的边墙,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最后落到那片到处都是蒙古包的营地中。 虽然刚刚进关便退了回来,但自古都是“匪过如梳,兵过如蓖”,一些蒙古骑兵亦还是趁机抢掠了一番。 此 《独治大明》第一百八十八章 帝曰:一切以国家利益为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