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即良知》 章节目录 第一章 新的时代 洪亮的钟鼓声打破了皇城的宁静,也唤醒了吕博焓的沉思。他听到殿外传来的脚步声。 “殿下,时间到了” “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脚下的石板,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头起身,目光中已全然是坚定和冷硬。 在满朝官员们的跪拜中,吕博焓走了出来,开始他的登基大典。 陆晨跨刀单膝跪在前排,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幼时的同伴,看他着一身金黄色的衮服,龙袍上绣着五爪金龙,在晨光照耀下显得尊贵威重。他步伐坚定沉着,比往昔更甚。他在群众注目下泰然自若。 建成帝吕博焓,一代仁宗咸嘉帝吕硕检次子,大行皇帝吕博铭之弟,幼有贤名,三岁学文五岁习武,聪明伶俐之外,更为难得的是谦逊友爱,进退有度,在一众皇子中出类拔萃。十四岁即封瑜郡王,出宫开府自立。十六岁受封瑜王,赐封地长安。吕博铭驾崩后接遗旨登基为帝。时年二十七岁的建成帝,已绝非昔日的吕博焓。今日的建成帝,初登九五,心深似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行事自有章法,举手投足自有底气。 从十三岁到二十六岁,他与瑜王并肩走了十数年;从长安到京城,他们携手走了数千里;从瑜郡王、瑜王再到如今的建成帝,他们联袂踏过无尽荆棘。之前他们是伙伴,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喝酒,一起杀人;今后,他们是君臣,见面要跪,上朝要拜,令出即从,唯君而忠。 他知道,他会做得很好。 那么,自己呢? 陆晨,字不悔,出身名门望族陆氏一族现任族长陆道政一脉,是陆道政嫡子陆止定之第三子,母亲钱蓁蓁也是江浙名门之后,长兄陆风、二兄陆雷、四妹陆虞,一母同胞。陆道政一门家风极正,兄妹四人更是自小家学渊源,恭亲友爱,一时传为美谈。陆风从文,陆雷习武,陆晨则文武兼备且不输兄长二人,十三岁时更以一幅万里山河图闻名全国,被评为江南画作第一,引得无数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只求一见。陆晨本人却避之不及。他以一句“文不及风,武不及雷,礼不及虞,盛名不敢当矣”推掉所有拜访,自此更为低调。 自此以后,陆晨威名不续,但另有一名为“撄宁子”的画师横空出世,画技精湛,构图周密,色彩绚丽,用笔精细,画作不多却均为精品,时人万金不得一。 除此之外,陆晨在武学方面也颇有研究,五岁与兄长一起拜师江湖名士沈一平,但不知为何,江湖上只有陆雷雷霆万钧之名。 陆晨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刀,心中默念“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想起父亲临行前的交代,陆晨知道,凭借自己的学识,只需按部就班参加科举考试,即可如大哥陆风、如历代陆家先辈一般,进士及第,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当然进士及第在陆家是不够格光宗耀祖的,但是这是无数前人验证过的光明平顺之路。 陆晨还想做的更多。 博焓兄刚刚即位,虽贵为天子,但内有瑾相把持朝政,外有东南匪患常年肆乱,朝中根基浅薄,百姓怨声载道。 科举考试即使高中,从七品地方官到京城权力中心最少要七年;从翰林院编修到独当一面最少要五年。来不及了。 想早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要出奇招出险招,他想,他找到办法了。 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他不怕背负骂名,就离经叛道一回又如何! 不管怎么样,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章节目录 第二章 组建画师 “启禀皇上,陆晨求见。”内侍来报。 “请”吕博焓,新任建成帝从奏疏中抬起头来。 “草民陆晨求见陛下”,陆晨行礼,朗声道。 “快起”建成帝站起身,快步走到陆晨身边亲手扶起他。 “多谢皇上”,陆晨起身,抬头,看向建成帝。 “我一直在等你”,建成帝如是说道。 不是朕,是我。 陆晨听出了区别,他眼中带了笑意,说,“草民应尽早来拜见陛下。” “王显,把棋盘摆上,茶水续上,然后所有人退下”建成帝吩咐。 内侍王显安排好一切后缓步退出大殿。 “别拘着了,坐,尝尝这茶和瑜王府的可有不同” “遵命”,陆晨做到建成帝对面,端起杯看了一眼,嗅了一下,然后咂了一口,“茶汤清澈,茶香浓冽,回味悠长,是好茶。” “我让你说有何区别,没让你说这茶如何”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茶汤过于清澈说明茶被洗过;有道是高处不胜寒,香味凛冽心境亦如之;又有道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天下都是陛下的,所以天下的茶都是乡茶。” “还是你懂我”建成帝随手放下一颗黑子。 “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必当尽力。”陆晨放下茶杯,抬头直视吕博焓,那是二人之间余生仅有几次的四目相对。 二人都知道,此刻,他们同心同德,志同道合,心意相通。 不是朕,也不是草民,是你,是我,是我们。 建成帝用力地握住了陆晨的肩膀,“你知道,我能信的只有你。” “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我想过,你可以科举,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三年到我身边,但那还是太慢了。为今之计,我想撤掉东厂,由你负责,组建画师,这是我们自己的力量,你可懂?” “领命”,陆晨知道,皇帝既然这样说,就是让画师同样负责监察百官。他不信东厂。“既如此,画师建制如何,选人标准如何,皇上可有吩咐?” “你任画师首领,直管,只向我汇报。下设副画师二人分管文臣和武将,一等画师12名,一等机要画师6名,各一等画师下辖二等画师6名、三等画师12名、四等画师24名、五等画师35名。12名一等画师两人一组,分管吏户礼兵刑兵六部,既监督朝廷又互相监督,一等机要画师6名,负责巡视全国各地。初期对外就号称画师,名义上归宫廷司管理,负责为朕和后宫作画。我知道你不止丹青一流,委屈你了。” “臣明白,定当尽力。” “启禀皇上,瑾相求见”内侍王显汇报。 “你不要走,且在旁边看着”建成帝对陆晨说道。 “遵命”陆晨起身,站到旁边。 “宣瑾相”建成帝提声吩咐。 然后陆晨看到,在内侍的引导下,一个身着正一品红色官服、头戴通天冠的老人徐步走入。 “臣瑾山拜见皇上” “免礼,赐座”,瑾山拜谢过后坐下,垂眸不言,各项礼仪无可挑错,公谨恭顺却不卑不亢。 此人城府深不可测!建成帝、陆晨二人想。 “今日请瑾相入宫,实为请教治国之策。高祖皇帝在时,朕毕竟年轻,皇长兄在时朕远居长安,虽掌封地毕竟不同。瑾相入朝三十余载,对朝政把握必定更为熟稔,瑾相可要如辅佐父皇和皇长兄时一般用心辅佐朕。” “微臣惶恐,入朝三十余载却只办成了一些小事儿,对朝臣把控力度弱,在朝中威信不足,还时而有弹劾,臣已花甲之年,且能力不足,请皇上允臣告老,老臣定当感激不尽。”瑾山伏地而拜说道。 好一招以退为进!陆晨知道,新帝即位,万事以稳为重,此时瑾山提出告老,绝非真心。 “瑾相这是做什么,朝中大事还要依赖瑾相排布,瑾相走了让朕如何是好。此话请瑾相以后万勿再提。朕初登基,朝中大事知之甚少,还请瑾相多多费心。”建成帝一脸真挚亲自扶起瑾山并道。 “令郎瑾成庭目前是?”建成帝关怀道。 “回皇上,犬子无能,文武不就,蒙仁宗皇帝不弃,忝为工部主事。”瑾山回复。 “朕在长安亦听过令郎才名,文武不就之名何来,瑾相过谦。工部左侍郎卫傅年逾七十,刚才看到他的告老还乡的折子,认为所请在理,认为索性就准其请,提成庭兄为工部左侍郎,瑾相以为如何?”建成帝问道。 “谢皇上隆恩,成庭年幼,怕是力不胜任。”瑾山一脸虔诚, “瑾相太过谦虚,那就这么定了。”建成帝却不容他推辞执意道。 又闲谈几句,陆晨听着建成帝将瑾山妻女、母子均一一问候,并逐一定好封赏,瑾山再度拜谢后退出宫门。 建成帝背过身去,长出一口气,说道“炙手可热一词,不知他如何应对。” “皇上封赏,势必感恩戴德,但未摸清底细,怕是不会轻易漏出马脚。”陆晨沉吟回复。 “这只是第一步,瑾山把控朝政二十载,行事周密谨慎,但是瑾成庭,怕是没有他爹一半手腕。” “臣明白,最近工部的重点,怕是先帝皇帝陵寝与荆江大堤两件事,陵寝正在加紧修盖,荆江大提是先帝在时提议修建,据臣了解目前应该还在前期准备,皇上看?” “不必有顾虑,皇长兄忠和仁恕,宽厚爱民,就不要打扰他了。荆江大堤关系沿岸与下游数十万百姓,朕不希望变成他们牟利的靶子。” “臣明白,这就去办。” 章节目录 第三章 京城局势 回到京城陆府,陆晨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提笔写下几封密函,随后吩咐道:“陆江、陆山、陆永、陆定进来” 四人均是从小陪伴陆晨长大,学文习武自不必说。是陆氏家奴也是伙伴战友。 “你们四人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但是目前到了紧要关头,有件事其他人我信不过,还得你们亲自去我才放心。” 四人单膝跪地听命。 “此去主要是寻觅人才组建画师,陆江去湖广,陆山去江浙,陆永去西北,陆定去东北”陆晨说道,随后将锦囊分给四人,“锦囊里有我亲笔信,到了地方之后持信上门,自然有人接待你们,无需有后顾之忧,有任何紧急情况,不要忘了玄鹰。” 四人领命而去。 陆晨抬头望向苍穹,荧惑入南斗,太白入月,乱象将起。后又摇头,什么乱象将起,我便是搅动星辰之人! 透过星光,照的陆晨的身影挺拔如松,微风拂过,一身玄服又似乎隐入夜色。 随后似是低声吩咐道“张卫” “参见少主”,一个暗影似是凭空出现。 “虽说先帝陵寝一切正常,晾他们不敢在此事上伸手太过,但其中肯定也少不了手脚,你带一队弟子去看看,不用做什么动作,以稳为主,收集证据才是你的目的。如果他们行事太过,想办法通知陆永,让他出面适当警告。” “是”然后一团黑影再次离去,好像没有出现过。 至于荆江大堤,陆晨决定自己去一趟。但在去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还有一些人要见。 陆晨提步往中厅走去,吩咐道:“忠叔,准备餐食吧,我在中厅用餐。” 管家陆忠应了,又回道“府内暗卫汇报,从昨日开始,周边一直有人盯着,老奴不敢擅作主张,如何处理请三少爷示下。” 陆忠从长安陆府调过来京城已经十余年,在陆晨未到京城之前,京城事务一直是他居中排布,陆道政把他派过来自是相当看重。但看他行事,对陆晨之敬重发自内心,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让暗卫加强守卫,该敲打敲打,不能让人看轻了长安陆氏。但注意分寸,切忌锋芒太盛赶尽杀绝,须知不管是狼是狗,闻不到腥味儿也是不会往上扑的” 陆忠低头应了,眼中尽是忠从。 “忠叔,一起坐下吃吧。”陆晨说道。 “老奴不敢,三少爷是主子,老奴是奴才,三少爷抬举了。”陆忠作揖道。 “忠叔,这是命令。顺便跟我说说京城的局势。书信能说的毕竟有限。” “是。京城不比长安,有些地方咱们的势力还是不足,但几个大的势力里都有咱们的人在。朝廷里自咸嘉帝后期就是瑾山一党独大,吏部尚书胡忠恕、右侍郎赵合和,户部左侍郎常德福,礼部左侍郎周济沧,兵部尚书顾戍边,刑部尚书袁弘道、工部右侍郎闵括都是瑾党核心人物,且身居要职,实难撼动,更不要提下面的各部主事、干事、各省州府郡官员,数量之多涉及人员之广令人瞠目。这些人与瑾山或亲或友或利或益,盘根错节,关联甚广,瑾山也是靠这些人掌控朝政二十载无人敢动。”陆忠汇报道。 “咸嘉爷一代仁帝,晚年更是吃斋念佛慈悲主政,瑾山一党有今日固然有他们的问题,但也证明了无为而治是行不通的。不管在朝在野,守正持心自然重要,但是心机手段也不能少。哪些人可用?”陆晨问道。 “左相李兴仁虽为文官之首,但毕竟已年过七十;六部中户部尚书万贤背靠万家自成一派;礼部尚书石节山表面唯瑾山马首是瞻,但根据咱们的人汇报,此人左右逢源,自有持方;兵部右侍郎武膑为官正直,颇具能力,倒还可靠,只是出身武家,怕不好把控;相比起来刑部左侍郎苏秦出身贫苦,为人颇正,少主可酌情收入麾下;工部尚书年平弘是咸嘉帝钦点榜眼,可以一用,他是年相嫡系。”陆忠汇报道。 “被誉为开国第一相的年逸年相?”陆晨问道。 “是”,陆忠回复。 陆忠看到陆晨陷入沉思,不敢打搅,他知道,想要扳倒瑾山一党,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需要盘算各方势力多方筹谋,任何意外和苗头都有可能前功尽弃一败涂地,而那后果,也不是自己能想象到的。也只有三少爷这样的天纵之才才能在二十几岁就运筹帷幄掌控一方。他的忠诚,不止来自家奴的本能,更来自对三少爷能力的绝对拜服。 陆晨不知道管家忠叔的想法,他在琢磨的是如何利用京城各方势力人脉扳倒瑾山,还要保证在瑾山党倒下后朝野平稳过渡不出乱子,这就需要不仅要有铁血手腕,砂砾淘金的眼光,还要有操控全盘的布局。 “三少爷,白涂求见。”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让她进来吧。”陆晨皱了下眉头,随后冷言道。 待二人聊完,陆忠才进来低声道“三少爷,已近子时,明日还要去拜访万家,早些歇着吧。” 月上树梢,一夜无话。 章节目录 第四章 万家 转日一早,万府有下人来禀,说门外有一自称陆晨的公子拜见。 万汝海一愣,追问道“是何长相,多高身量?罢罢,快请进书房。” 待陆晨被引至书房,万汝海一见就乐了,深深一作揖道,“陆兄风采依旧,别来无恙。” 万汝海还是如五年前那边真诚善意,只是稍显成熟。长身如立站在桌后,一缕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打到他的身上,更显得他风姿绰约,一张娃娃脸上满是笑意,陆晨甚至在他目光中看到了如孩童般纯真的欣喜。 陆晨还礼后道“一切都好,冒昧而来,不知道是否打扰万兄弟了。” 双方落座后万汝海激动道,“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昨日还在欣赏陆兄的西湖一景,日日盼着能与陆兄抵足而谈。话说回来,五年前在杭州得见陆兄大作,又恰巧我收藏了一幅撄宁子的黄山图,爱不释手,日日观摩学习,才发现原来亦此亦彼,世人竟不知还有如此精于画作之人。陆兄瞒得好苦啊。” 陆晨淡淡一笑道“万兄弟火眼金睛,瞒得了世人到底没能从你眼皮底下混过去。” “陆兄用笔苍劲而简略,画作立意高远,画风大气磅礴。撄宁子特意避开了这几个特征,着眼于细处,画风写实而笔墨细腻,听闻也有几幅山水图与当年的万里山河图有入笔相似之处,但并未传世,所以把这两人想到一处的人很少。但是,陆兄,你杭州西湖画作上一个蓁字与黄山图上的蓁字都缺了一笔,想来是为了避嫌,是也不是?” “万兄弟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甘拜下风。”陆晨淡笑道。 “陆兄放心,我一定保密。我们都这么熟了,我字朝彻,陆兄直呼其名即可。正好我前些日子做了一幅竹林风景,想请陆兄指点一二。”万汝海邀请道。 “指点不敢当,互相学习。那就,请朝彻大作?”陆晨也不再客气道。 两人颇有一番相见恨晚之意,畅聊至午时,有下人来报午餐已备。万汝海才忽的反应过来竟已午时。 “陆兄一道吧,正好带你见一下家父。”万汝海热情邀请。 陆晨一番推辞之后到底随他去了。万汝海不知道,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万家如何,归根到底还是要看当家人万贤如何,不管从人品还是能力,陆晨都要亲自来看看才能心中有数。直接拜访目标太大,万汝海刚好是个借口。 只是,杭州一见,今日如故,到底是有意还是巧合,怕是只有陆晨自己知道了。 这是陆晨第一次见到万贤,根据之前掌握的资料来看,此人是京城万氏一族的实际掌控人,又高居户部尚书之职,心机手腕决断样样不缺,眼光更是一绝,是一号人物。万家在京城根系庞大,上一任族长万拂书官至吏部尚书,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再加上万贤的雷霆手腕,让万家在京城根基稳固。和左相李兴仁不同,万贤与瑾山关系甚至算得上亲密,虽然导致表面上万贤的名望受损,但是不得不说也避免了树大招风。所以陆晨认为万贤此人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的眼光。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识时务,能屈能伸。 万汝海不上朝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不相信万贤没有认出他来,但在餐桌上只字不提,只当他是万汝海的画师朋友。端坐主位,从容招待,待人接物无一丝逾矩,但也不过度逢迎,就当不认识他。如果不是他目光中若有若无的审视,陆晨几乎要以为他真的没有认出他来。 饭后,管家来报,为二少爷请的木匠师傅到了,想问问二少爷的意见书房要如何修整。 万汝海先是跟万贤告退,想拉着陆晨一起去看看。哪知陆晨开口道“听闻万大人有一本前朝古籍张素狂草,不止在下可否有幸一观?” 万贤转头看向陆晨,“既然贤侄有意,自当奉陪。汝海你且去吧。” 二人到万贤书房,宾主落座,万贤才开口道,“贤侄年少有为,汝海不及。” “万大人过谦,汝海翩翩公子才貌双全,心地良善待人诚挚,又寄情诗画,想必在京城定是引得无数姑娘侧目,在下区区一画师,初入京城,风土人情尽皆陌生,还想请万大人照佛一二。”陆晨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说道。 “贤侄大才,常年伴上左右,听闻今上还要以贤侄为首组建宫廷画师,想必是备受信任。” 万贤还是一幅话家常的口气,听得陆晨却是心中一紧,昨日吕博焓才当面跟自己说的事情,自己才刚开始布局,人马场地俱无,万贤这边就已然得到了消息,那么,瑾山那里的消息肯定更快,看来宫内果然情势严峻。 “万大人过誉,皇上虽初登大典,但毕竟就藩长安数十年,才学贤能无一不精,小侄有幸能够侍奉在侧,所学皮毛也足以受用终身。但话说回来,京城毕竟不是长安,想要早日掌控大权还得靠瑾相、万大人等肱骨。”陆晨温顺道。 万贤停顿了一下没接话,他想验证他之前的猜测。不错,他今日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当今陛下要组建宫廷画师,以陆晨为首。名义上是画师,陆晨也确实精于此道,但是他不认为这么简单。吕博焓正直壮年,登基后第一件事是大赦天下,第二件事是群封前朝后宫,第三件事就是成立宫廷画师。前两件事合情合理,虽加封更多侧重瑾山一派,但并无大不妥。只是这第三件事,情理之中却不无考量。所以,万贤今日想见见这个首席画师。 此处的见见,自然不止是看一看,还是聊一聊,探一探。 他似乎没有得到答案,因为陆晨什么都没说。但他也得到了答案,因为陆晨既然撇开万汝海单独见他,自然也说明了一些事情。 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没错,但是世家自有传承之法,陆晨身在其中明白这个道理,万贤更是如此。 自古君权相权相生相克,所谓掌控大权,代表了什么万贤心中有数。今日见到陆晨,他就知道瑾山风光不了多久了。要知道,他的眼光向来毒辣。这次,更是如此。 陆晨今日见万贤不仅代表他自己,万贤回复“万贤不才,愿为陛下尽忠”自然也不止代表他自己。 双方举杯,浅饮杯中茶,一切尽在不言中。 章节目录 第五章 荆江大堤 塌! 又用了半旬,陆晨在京城见了很多人,才在一日深夜,带了三两个护卫,悄然动身前往荆州。 这些人中,有礼部尚书石节山、兵部右侍郎武膑这样的高官名吏,也有常年流连青楼酒肆的浪荡才子。没有人知道他见这些人都说了什么,又达成了什么目的。 怎知还没等他到达荆州就出事了。 听到出事的信息时,陆晨正在襄樊一家不起眼的酒楼吃早饭。他昨夜才到此地,这家酒楼在陆氏家族也只能算得上是普通。索性陆晨只是想歇一夜就走,并不讲究。但是荆州与襄樊紧密相邻,荆州出了这么大的事,因此一大早上连襄樊都人尽皆知了。但乍一听到店老板汇报的消息,陆晨还是震惊了一瞬。 修了一半多的荆江大堤,塌了!还压死数百名正在修建大堤的民工!当地官员没有第一时间救人,反而用最快的速度派人封锁消息! 陆晨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了几下,然后僵住了,青筋暴起。 哪怕之前跟着建成帝在长安的时候他也听说过这个工程,咸嘉帝仁慈,一向主张轻摇赋税与民休息,但为了修荆江大堤也加重了赋税征集了徭役,就是想一劳永逸护两岸民众生计。当时他还在感叹,此工程浩大,但如果真的做好了却是福泽万年的好事,咸嘉帝虽仁慈却不糊涂。如今并非雨季,正是施工的好时候。早不塌晚不塌现在塌了,要是让他查到其中有猫腻,他定要相关人等偿命! 气急的陆晨摔了茶杯,夺马而出,直奔荆州,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等陆晨到了荆州,已经是深夜,他吩咐道“让伍景现在过来见我!” 伍景已四十有余,祖籍安徽淮北人,正好地长江处泄洪区,一家老小受尽洪涝灾害之苦,自小立志要逆流而上改道长江,考上地方官后依然没有放弃对水利堤坝的钻研,陆晨在他升任途中救他一命觉得此人可用,后听说咸嘉帝要修建荆江大堤才想办法把他放进这个工程,最初只是想让他英雄有用武之地。没想到此人确实有些本领,没几年当上了荆州知州,协助荆江大堤建造。 “陆公子,别来无恙。”伍景双手作揖道。 “伍大人坐,闲话我也就不说了,荆江大堤什么情况?”陆晨看着伍景,他一身墨蓝官服稍显凌乱,眉头紧锁,比几年前更显沧桑。 “陆公子,此事出在荆州我责无旁贷,但是确实也早有预料。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早塌比晚塌强,真到了洪水滔天靠它保命的时候再塌,才是真的为祸一方呢。只是砸死数百民工,确实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伍景一脸惭愧。 “我让你过来是看重你不止会读书,还想在水利方面有所建树,你就给我这个结论?为何不早汇报!”陆晨更气。 “正是因为我查过此事,涉及人员之广级别之高,令人瞠目,一时左右为难,才没有汇报给公子,怕给公子添麻烦。”伍景道。 “糊涂!能不能处理、能处理到何种程度那是我的问题,如今酿成大祸你如何对得起那数百民工!说吧,到底什么情况。”陆晨却也明白,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分封王爷的家臣,伍景有所顾虑也在所难免。 伍景这才一一说来。原来,荆江大堤虽地处荆州,但是朝廷专门派了工部、户部督建,都督卢意远是工部主事,副都督乔宏达是户部主事,此二人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而这二人,乔宏达是瑾成庭的拥趸,至于卢意远…… “卢意远出身清贵,卢氏一族历经三朝不倒,我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和此事有关。”伍景犹豫了一下道。 “遇难百姓如何了?”陆晨道。 “我已经写奏折报往京城了,卢都督正在统计相关信息,我也在派人盯着,定不会委屈百姓。”伍景道。 “你要记着,修大堤的目的,是为了百姓,事情办得好大家自然有功绩。如今新帝登基,有些事情他是能够看在眼里的。”陆晨叮嘱。“至于这次的事,我既然来了,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你做好善后工作,查漏补缺。” 待到伍景离开,陆晨吩咐道“陆同,去准备一下,夜探都督府。” “三公子,已经子时了,您今日赶路也辛苦了,是不是明日再……”陆同道。 “我没事,未免打草惊蛇,你跟我一起去,其他人都留在客栈内。”陆晨道。 众人领命,自去修整。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沽香阁交锋 陆晨带着陆同一身夜行衣疾行至都督府内。刚过子时,万籁俱寂,二人把呼吸都放轻了,直奔书房而去。将卢意远的来往信件、奏折、荆江大堤的相关资料一一看过,天已近明,二人才物归原位,避开众人回到客栈。 回到客栈,陆晨又安排陆齐去街头打听消息,才洗漱歇下。 没到中午又起身了,因为下人来报,乔宏达秘密回京了。 “让他去,乔大人细软缠身,路上想必少不了山贼”然后又吩咐道“刘义,想办法混到他身边,可懂我的意思?” “属下明白,少主放心。”窗外刮过一阵清风,似有似无的声音也消散在了风中。 “陆同,去送拜帖,听说卢都督与其父一样喜欢喝茶,邀他到沽香阁一叙。另外,吩咐沽香阁,把琴院备好,让琴棋书画四人今晚随时待命,我要招待贵客。” 接到陆晨拜帖的第一时间,卢意远就知道,麻烦来了。但他不知道的是,麻烦大了。 “见过陆大人。”卢意远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着靛蓝色官服,一条暗金色几何纹锦带系在腰间,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手拿一把檀香纸扇,当真是风度翩翩,不堕书香名门之威。 “卢都督客气,在下贸然前来惊扰都督了。特备了庐山云雾请罪,都督尝尝可还能入口?”陆晨也客气道。 卢意远看着旁边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垂眸跪坐在榻上,白玉般纤手握着绛紫色茶壶,脊背直挺,眉目淡雅,眼中无悲无喜,茶香袅袅更显的妙人儿婷婷。一时间竟是没有接话。 “卢大人请”一声清润的声音传来,卢意远似是刚刚回过神来,接过茶杯,闻了闻,品了品,然后道“茶香清透,香凛持久,余味绵长,好水,好茶,好手艺。” “卢大人谬赞,茗君受之有愧。”那女子盈盈一拜道。 “下官倒也来过沽香阁几次,从未见过此等茶侍,茗君姑娘是?”卢意远似是在闲话家常。 陆晨低头品茶却没有漏掉卢意远话语中若有若无的兴趣,能做到三品大员,被亲命荆江大堤工程都督,卢意远自然不可能简单就被一个女人勾了魂,但美人计无往而不利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茗君昨日才从浔城沽香阁过来,与茗常姐姐久未见面,特来探望,听闻今日要招待卢大人,求了茗常姐姐来请教茶艺”,女子声音清润,礼数周全。 “这才是真巧了,陆大人有所不知,茗常是荆州沽香阁阁主,烹的一手好龙井。”卢意远收回眼神,对陆晨举杯微微一笑道。 “可见卢都督与此地有缘,在下对茶之一道知之甚少,倒是不如茗君姑娘切心了。卢都督见谅。”陆晨道。 “大人客气,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大人如今是天子近臣,见识宽广,想必不是我等屈居一州之地的人所能比的。大人今日召下臣前来,是为了品茶?”到底还是卢意远先松了口,低声问道。 “伴君如伴虎,卢都督家道中兴想必比我感受更深。我也不绕弯子卢都督也有话直言,荆江大堤,什么情况?”陆晨面色微沉,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眸色深不见底,一动不动,直盯得卢意远眉心渗出薄汗而不自知。也丝毫不顾及还有外人在场。 “陆大人恕罪,此次事件实在是微臣无能,已经开始救人抢修了,认罪的折子也已经第一时间递上去了。”卢意远的回复看似毫无漏洞,但是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卢意远依旧稳坐荆州排布全场,让陆晨清楚的知道了他是有底牌的。而他已经致仕父亲明显护不住他。 “那么,卢都督认为,此事是天灾而非人祸了?”陆晨并未放过他。 “荆江大堤地处长江支线干流,水流湍急,前期的勘测、巡查、所需材料的测算等等皆是郑哲茂郎中及都水司全程操办,我等根据规划图纸建造,未敢一丝一毫擅专,日夜巡查督建,未敢一丝一毫懈怠。出了这种事,下官身为主管都督,未能及时察觉隐患,虽力所不能及但到底责无旁贷,愿任凭圣裁。”卢意远一脸愧疚,谈话间胸有正气,似乎认定陆晨不能拿他怎么样。 “那么,卢都督对这个怎么看?”陆晨拿出三封密函,双指推到卢意远面前。那是他昨夜暗探从卢意远的书房密阁拿到的,是卢意远与瑾成庭来往信件,除请安之外,还有卢意远给瑾成庭的礼单,其语气之低微、言辞之恭敬,为天下读书人所不耻! 更为震惊的,是礼单的名目,众人皆知瑾成庭素喜岫岗岩,优质岫岗岩质地极密、表面光滑细腻、形式各异,相传瑾府内花园内有一处假山,是天然成型的岫岗岩,俯瞰组成瑾成二字,瑾成庭以为寓意瑾式必有所成,爱之甚深,每日必亲自洒扫。真假姑且不论,但瑾成庭喜欢岫岗岩确实广为流传。而此次修建荆江大堤,几处核心机要之地,需大块成型岫岗岩为地基。卢意远竟趁此机会,大肆搜刮岫岗岩进献瑾氏,让陆晨不得不怀疑他偷梁换柱,以次充好!一个堂堂三品大员,书香名门出身,以职务之便向瑾成庭一个四品工部主事进贡,如此辱没门庭,毫无气节,可见朝中风气。 卢意远一看密函就惊了,出事之后他一直忙于周转打点,再加上在他的设想中,朝廷督查的亲差最少也要五日才能到荆州,因此与京城的来往信件并未来得及损毁,其中也不无拉瑾成庭做靠山的想法。令他没想到的是,昨日才出事,今日亲差就到了,还是陆晨这个天子近臣,传闻陆晨文治武功名冠长安,又伴帝驾十多年深受信任,是个实打实不好打发的主儿。他只是想借此机会与瑾成庭搭上关系,祖辈的余茵并不能让他在这个瑾氏朝廷中施展抱负,只有投靠瑾山一党才能混到一两个实职。再说,他做的和别人比还差得远,而且送礼而已,还能把他怎么样不成! 卢易远心中微定,暗暗攥拳后道“陆大人见谅,微臣与小瑾大人素有交情,工作之余将工程用不到的边角料送予朋友作为礼物,想必,算不上罪吧。” “明白了,那卢都督就是不认了。既如此,也请茗君姑娘做个见证,五日之后,还是此地,还是此茶,我倒要看看卢都督是否还是如此百折不弯。” 章节目录 第七章 赤霄岛 在双方都退去之后,陆晨又转身回到了沽香阁。 琴院内,陆晨背手而立,身形挺拔,目中无喜无怒,茗君俯身而拜道“茗君见过少主。” “可知叫你过来所为何事?”陆晨转过身来,面色如玉,眉目似峰。 “茗君多谢少主关照,任凭少主吩咐。”茗君眼神坚定,目中再无柔弱顺从。 “卢意远毁你父名声,让你母女飘零世间无依无靠。我曾许你有朝一日必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现在时机到了。你就在一旁看着,看他楼塌树倒。”陆晨落座,然后吩咐道“我听说三日后荆州要举办一场诗词茶会,卢意远也会出席,今日既已见你,待他查明你身份清白后自会邀你同去。去帮我看看,他在荆州混出了什么名堂。” “那荆江大堤一事?”茗君问道。 “此事你不能插手,我自有安排。现在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你要记住,一枚箭矢,只有插得深,插得久,才更致命。”陆晨叮嘱道。 茗君领命而去,她知道,少主胸中自有城府,她要做的,就是听命即可。杀父之仇,十年颠沛流离之苦,她不急,不急。 茗君退去后,陆齐来报,卢意远在荆州两年,民间评论褒贬不一,总的来说是个实干家,却也是个好大喜功、名大过实的官员。主持修建荆江大堤这段时间,他协调各方、调拨原料、慰问民工、关注进度,凡是出头露面的工作少不了他,但是他也收礼请客、纵容豪绅、欺压百姓,只是这些他都背地里做。只是天在做,人在看,百姓不傻,无力反抗罢了。这类官员朝中不少,甚至能做事情的已经算得上是好官。 “受难民工身后事如何处理的?”陆晨问道。 “以朝廷的名义发了抚恤金,每人白银五十两,我打听过了,应该是调拨的工程备用金,已经发放完毕,倒也没人闹事。”陆齐汇报。 五十两不是小数目,并非陆晨不把百姓的命当命,只是在这种时期,他怀疑卢意远想用高价息事宁人。如果此事不是自己而是瑾党中人来查,或许真的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很快,陆晨乔装带着陆同又去了出事的地方。这次,他还带上了伍景。 荆江大堤并没有全线垮塌,只有随阳郡一带断壁残垣,地基已经裸露,随处可见石块和泥水,隐约甚至能看到血肉模糊。陆晨三人沿着坍塌部分一路走过,伍景在一旁边引路边介绍,原来,荆江是长江入荆州后的的称呼,上游江两岸山峰险峻,长江携怒涛咆哮而下,荆州地势平缓,又无险峻可依,导致江水常年肆虐,两岸百姓叫苦不跌。再加之荆江河道蜿蜒曲折,每逢汛期,洪水宣泄不通,如再遇上清江、洞庭湖涨水,极易患涝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两岸土地肥沃,虽水灾泛滥但却是交通便利,进而导致此地人口众多,因此,迁居百万之众到他地也无法实现。穷窝子,水袋子,栽架子屋,绑架子床,水一来就去逃荒,这就是荆州人民的日常。因此此次重新修建荆江大堤,虽税赋劳役加码,但百姓却无多大怨言,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兼新帝登基,伍景也心里没底,不知道这项工程还会不会继续。 陆晨边走边看,看两岸地势,也看民生百态,泱泱华夏山川壮美,如果没有此次的事情,两岸百姓该正是打渔耕种的好时节,为今日没有买到便宜两钱的鱼苗而懊恼,为昨日吃到了新茬儿的蔬菜开心,为明日即将开张的新店踌躇,这才是生活,这就是他费尽心力想要维护的。 “这就是图纸中最为险要的宁龙坡?”陆晨问道。 “是,此地位于九曲十八弯的中心位置,河道窄,弯度大,以形状蜿蜒似龙身著称,此段原计划是拓宽河道与前方云田道齐平,再加高堤坝,修建引水渠至下游宁五沟进而汇入长江下游,水位不高时靠堤坝可挡,洪涝严重时开闸引水渠分流,降低宁龙坡水位,即可大幅减少两岸百姓受灾可能。”伍景汇报。 “即使修建引水渠,此处堤坝的压力也是最大的,因此才对材料要求极高,”陆晨提出问题所在。“这也是必须要用岫岗岩的原因。” “是,大人英明,修建过程中我怕出问题曾来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卢都督亲自邀请我前来,确实是岫岗岩无误。”伍景解释。 陆晨点头,只吩咐陆同敲下两小块石料带回去,就没再说什么了。 转日,陆晨收到扬州来信,是师父沈一平询问他画师一事。原来,是陆江、陆山、陆永、陆定四人已到目的地,按照锦囊所书与赤霄岛之人接头并说了组建画师一事,但毕竟事关重大,各弟子还是汇报给沈一平,这才有了这封信。 赤霄岛是沈一平一手所建江湖门派,以沈一平隐居之地命名,门下弟子众多,遍布全国各地。但不知道为何,沈一平要求弟子隐瞒身份,不能以赤霄岛弟子示人,众弟子虽不解也只得遵师命。赤霄岛就在长安城不远处,岛上风景秀丽,春夏秋冬各有时令鲜花碧树,弟子们大都是沈一平游历江湖时捡到的穷苦孩子,或是避难的其他门派弟子,沈一平把他们带回来,教授他们武艺,请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却并不要求他们回报什么。这些孩子长大后可以留在岛上,也可以出岛成家立业,并不拘束。赤霄岛就像一个世外桃源,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对沈一平也是如师如父。 陆晨作为沈一平亲传三弟子,也是唯一一个主动拜师的弟子,被委以重任。沈一平知道他有能力也有势力,因此出岛的弟子都是陆晨在联络和庇护。可以说,在赤霄岛,陆晨就是沈一平之下第一人。陆晨也不负众望,对师兄弟们诚心以待,毫不吝啬,不管谁出事找到他,绝无二话。有师弟出岛想谋份家业,他就帮忙牵线搭桥,有师兄想进京赶考,他就提供食宿,有师妹不想嫁人想自力更生,他就成立了沽香阁,让她们经营茶社。因此,茗君、茗常等人,包括之前被他派去盯先帝陵寝的张卫,其实都是他的师弟师妹,只是他们对他,却一直是像对少主一般尊敬。 此次恰逢吕博焓要成立画师,陆晨就起了心思,他想把赤霄岛在岛外的弟子整合起来,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组建起全国的信息网络。因此,他才安排陆氏家臣去联络各方。放在之前,他一直把陆氏势力和赤霄岛势力分而管之,陆氏势力在明,赤霄岛势力在暗,两方势力各自存在,井水不犯河水。但这次,他决定,赤霄岛的暗,他要放到桌面上。虽然这样会把师兄弟们暴漏,但是他相信,在他的庇护下,没有人能越过他伤害他们。 陆晨把想法如实写了,吩咐易丰把信完整送到师父那里。易丰也是岛上的孩子,是沈一平新收的弟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只有十三四岁的身量,想必之前吃了不少苦。他年纪小,又性格乖巧,被沈一平留在身边侍候,这次派他出来送信也是想让他散散心见见外面的新鲜事物。陆晨并不常年在岛上,但每次回去都会给他带外面的新鲜玩意儿和吃的,因此两人倒也算得上熟识。叮嘱他别贪玩注意安全,又吩咐人准备了些盘缠才好好儿的将人送了出去,他自己也转身出了书房。 章节目录 第八章 诗词茶会 这日,卢意远派人送来了请帖,荆州的文人雅士每年春时都要举办诗词茶会,以文会友,以茶互敬,一时传为雅谈。今年的茶会由官府主办,定在怀化书院,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今年竟也设了一二三名,由官府提供奖品。这种场面卢意远自然是要参加的,陆晨既在此地,出于礼数他更是应该尽地主之谊相邀。陆晨也未推辞,收下请帖回复他定会前往。 这天一早,东方刚刚泛起晨光,陆晨起身到院中练功。一套剑招行云流水打下来,东方日光渐盛,金黄色的天光打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身姿矫健,一静一动,暗合天意。沈一平曾说陆晨根骨极好,加之后天勤勉,以他现在的年纪,在年轻一辈中,单论武功,无出其右者,哪怕放到全天下来看,陆晨的功夫也能排得上前十。 等陆晨收剑而立,万道金光已穿云破雾,将这座小院映得绚烂万分。远处鸡鸣阵阵,近处炊烟袅袅。陆晨闭眼调息,也感受着这浓浓的烟火气息。 待最后一缕霞光散尽,星月隐去,阳光高照,陆晨才吐气起身,完成今日晨练。 早饭过后,陆晨换了身衣服就带上陆同出门了。出门前陆齐还在与陆同感叹,三少爷如此端方俊秀,哪怕腰间只悬一方玉佩,手拿他自己作画的纸扇,也是翩翩公子风采绝艳,就这般走在大街上,怕也是能骗不少姑娘往他身上扔帕子,被陆晨拿扇子敲了下头方才作罢。 陆齐与陆同不同,虽说二人都是从小跟在陆晨身边长大的书童,但陆同性格稳重,又善习武,因此陆晨外出时常带着他。而陆齐并不习武,只是有些手脚功夫强身健体罢了。陆晨少时陆止定看他太过沉稳,没有一丝孩子气,因此特地挑了个机灵活泛的跟在他身边伴读,因此相必其他人陆齐与陆晨更为亲近。但是因其为人聪明伶俐巧舌如簧,又长的一幅乖巧相,因此走南闯北打听市井消息却是一把好手。 怀化书院在城西常宁山上,常宁山并不高,且山势平缓,因此书院建在此处倒也有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意。马车还没到常宁山脚下,就听得周围人声鼎沸马声嘶鸣,马车也渐走渐停,陆晨睁开眼向马车外望了望,原是民众也知道今日茶会,趁此机会或出游、或叫卖,山脚下竟如集市一般热闹。随即吩咐二人寄存马车步行上山。 行至山道,“是不是快要开始了,听说卢都督还要为学子训话,我们也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九章 紫竹园冲突 临近巳时,卢意远也派人来请,宾客落座了,宴会马上开始。 陆晨和伍景随侍从回到中院,与众人客气一番后落座。卢意远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从太祖皇帝堪比尧舜,到当今圣上比肩秦皇,从上承天恩到慈乌反哺,从荆州人杰地灵到广大学子拳拳之心,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说到情深处,甚至用衣袖拂了眼角泪花,在座不少人似乎也被感染,竟目中含泪,似乎马上要以身报国。 陆晨看着此情此景,心中却在思考其他,品德高尚与否,看来丝毫不影响一个人的能力与表演水平。卢意远不愧出身书香世家,一段开场白文采斐然,花团锦簇,真情实感又精妙绝伦,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 一阵掌声把陆晨从沉思中拉回来,伴随着满场“卢大人高才”的呼喊声,卢意远结束了他的表演,并向在场学子介绍了诸位评官,均是朝中才子或是往届进士,倒也没人提出异议。在陆晨的示意下,卢意远并未介绍他的身份,但是并没有打消众人疑虑。不少人眼中都带了一丝探究,不知此年轻人是以何种身份坐在上位。 宴会正式开始后,中院瞬间变得冷清了起来,只剩陆晨、卢意远、伍景等朝中人士在此处喝茶,等待学子们的诗作。 “只是枯坐也是无聊,陆大人若不想下场的话,下官陪陆大人手谈两局打发时间如何?”卢意远邀请道。 “卢都督说的是,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在棋艺一道,在下并无研究,别扫了卢都督雅兴才是。”陆晨剑眉微抬道。 “陆大人过谦,别嫌弃下官棋艺疏漏才是。”卢意远抬手又吩咐侍从,“把本官的秋昭拿来,把茗君姑娘也请过来。” 陆晨似是无意道“茗君姑娘,可是那日在沽香阁那位?卢都督的同乡?” “陆大人好记性,今日茶会,本官想着茗君姑娘精于此道,特邀其过来与众人切磋,看看是英山云雾味美色佳,还是庐山云雾更胜一筹。”卢意远眼中带了些探索。 陆晨知道他是在探究茗君和他的关系,但他也毫无顾虑,他本就不常去赤霄岛,茗君又从未去过长安。至于沽香阁,让他去查,不是陆晨托大,区区一届书生,如果卢意远都能查到沽香阁是他的产业,那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这么久了。 “只是那日太巧,荆江大堤刚刚出事就有他乡遇故知之事,卢都督混迹官场多年,比起在下想必更为谨慎,如今想必是查清楚美人身份了?”陆晨只微微抬头看了卢意远一眼,复又低下头摩挲起手中棋子来,似是对此事毫不关心。 “多谢陆大人关心,古语云江湖险恶,殊不知比起朝野来江湖只是江湖,朝廷却深似渊海。行走其中多几分小心总是没错的。”卢意远似乎是话里有话。 陆晨也并不在乎,朝廷确实是深似渊海,淡水鱼在河中能够游刃有余,在深海却可能随时被浪打翻。只是,风急浪险,常在海上行走的大船也未必没有帆倒船漏之危。而卢意远,甚至只是大船上的一块木板,甚至连龙骨都算不上,翻船的一刻,他才会看到大海真正的浪花。 二人相对而坐开始下棋,茗君在旁烹茶,并未多语,一时倒也是棋行酣畅,茶透真味,闲情雅趣。 直到一声“卢大人,西侧院出事了”,打断了中院看似宁静的场面。 卢意远将手中捏的黑子放下,对陆晨说道“陆大人棋艺高超,下官远远不及,不如暂且先到此处,待下官处理好杂事再陪陆大人续盘。” “卢都督请,在下也到处转转,看看热闹。”陆晨并未阻拦,当先抬步向东而去。 卢意远看到陆晨出了远门才板了脸,怒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看到本官在招待贵客吗” 侍从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多嘴,只是事关重大,伍大人这才吩咐奴才过来通报。” 卢意远态度稍见松缓,“起来吧,出什么事了?” 那奴才方才颤颤巍巍起身,却依然是耸肩塌腰,不知是被西侧院的事情惊到还是被卢意远的态度吓到,细声回复“禀大人,紫竹园苗开济老先生与薛逸春大人家的公子起了冲突,薛大人家的公子年轻气盛,苗老先生也耿直不阿,结果苗老先生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伍大人请了随侍的大夫看过了,说是气急攻心,开了方子去煎药了。只是苗老先生的书童不依不饶,一定要卢大人给个说法。” “可是数年前因病致仕的苗开济老大人?他不是在家休养吗,谁给他老人家请过来的,二人又是因何吵起来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卢意远问道。 “这……,苗老先生的公子在怀化书院教书,特地请苗老先生坐镇紫竹园的。至于争吵,说是……说是薛大人的公子做了一首诗,为了应景提到了紫竹,又以岫岗岩做比喻紫竹之坚韧,苗老先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荆江大堤坍塌一事与岫岗岩有关,对此诗言辞锋利了些,薛大人家的公子到底年轻,为大人说了几句公道话,苗老先生却步步紧逼,非要大人给出个说法,薛小公子一时激动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就……”那侍从低头回复。 卢意远眉头依旧紧锁,边踱步边思索,偏偏是在这个档口,偏偏是苗开济出事,偏偏是陆晨也在场发生此事,人多嘴杂,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虽说他确定陆晨查不出什么来,但是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要慎之再慎。 “本官记得,苗老大人家的公子如今在怀化书院教书,今年有四十?”卢意远问道。 “是,苗老爷是上上届登科的,后因仕途不顺辞官回乡教书,现年四十有余了。”侍从对此事倒是了解不少。 仕途不顺?不过是得罪了瑾相门下的一个小官,被人整了又无还手之力,只能辞官罢了,此事卢意远倒还有些印象。既如此,他就搭个顺水人情,做个中间人和事佬,不怕那苗开济不承这份情。 想到此处,卢意远带着侍从出门直奔紫竹园而去。。 对卢意远的一举一动,陆晨似是并未放在心上,他在东侧院各园中走走停停,不时品鉴两首诗词,又与一两个看的过眼的学子交流一二,似乎确确实实是来凑热闹的。那些卢意远安排放在陆晨身上的眼睛,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在他们的眼中,陆晨刚来荆州根基未稳,毕竟人生地不熟,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想必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他人做事往前看一步,更有甚者往前看三步已是人中翘楚,陆晨此人不然,他做事,往前看五步不说,左右都要看三步尚嫌不够。很快,他们就要见识到了。 章节目录 第十章 离荆 紫竹园内,伍景已经将无关人等清退,只剩了薛逸春及其子薛绍元,苗开济及其子苗文康,以及随侍大夫等人。众人看到卢意远进院后先是起身迎接,随后拥着他进侧屋一起探看苗开济。 西侧院本不是客房,因此并无多余的床铺可睡,大夫又吩咐最好不要挪动,因此众人进屋时只看到一个瘦干的老人合衣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一张墨色毯子,毯子款式朴实,丝毫不见花哨。躺在榻上的老人高颧骨低鼻梁,似乎还能看出些许年轻时干练的影子。只是须发已尽白,面色灰暗,双眼紧闭,呼吸已经平稳,隐约通过紧皱的眉心可以看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动荡。 卢意远又细细问了大夫病情,看了调理的方子,才叮嘱苗文康务必要仔细看护,又说自己有一只百年老参回头叫人送到府上,才引了众人回到中厅。 “本官不才,忝为荆江大堤都督,按理此次诗词茶会该由伍大人主办,只是伍大人谦让,本官又确实有爱才之心,想见识见识荆州众才子,因此揽下了这个差事。往年茶会均是一帆风顺,只今年本官主办各位倒是有了嫌隙,岂不叫天下人看了本官笑话。”卢意远给了薛逸春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道“薛大人忠心耿耿一心为国,薛小公子才华横溢年轻气盛,便是私下本官也是这么说,年轻人有傲气有才气是好事,但苗老大人年事已高,如今更是卧床不起,本官就做了这个主,待苗老大人醒了,本官亲自带着薛小公子登门致歉,苗先生您看如何?” 苗文康虽然退出官场,但是官场上的这些普通的弯弯绕绕并没有瞒过他,卢意远话里话外丝毫未提争吵原因,只把问题推到薛邵元身上,一句年轻气盛就像轻飘飘带过,又是登门致歉又是百年老参,把姿态放到如此之低,却显得他父子二人倚老卖老仗势欺人,哪有这个道理。因此他并未领情,直言道“卢都督堂堂三品大员,如此不是折煞我父子二人吗,草民愧不敢受。家父虽致仕多年,远离庙堂,但朝中还有志同道合之人一二,也还算明事理,断不会与薛小公子等小辈计较。既然卢都督在此,草民就替家父一问,对荆江大堤坍塌一事,卢都督作何解释。” 苗文康不愧是辩才无碍,铁齿铜牙,几句话借力打力,既驳回了卢意远求和之意,又把二人争吵的缘由提了出来,还提到了苗开济朝中好友,让卢意远不得不正面回应。要知道,苗开济虽已致仕,但众所周知他与左相李兴仁交好,二人均是一样的耿直严苛,李兴仁虽与瑾相势力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要参他卢意远一本,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但是苗文康的态度让他放弃了原来把他重新引荐入朝的打算,这种人物若真的入朝,假以时日又是一个李兴仁也并非不可能。 “一来苗先生虽然贵为怀化书院教喻,但到底处江湖之远,朝中大事本官无需向苗先生禀报,二来此事事关本官清誉官声,苗先生话里话外要本官做解释,还抬出李相,难道是受李相之意问罪?若是如此,本官此刻便下山收拾行囊回京请罪,任凭发落。只是苗先生,您是以何立场质问本官?”卢意远知道,对苗氏父子这种软硬不吃之人,安抚之策不仅不会起作用,反而还可能会适得其反,因此直接撕破脸皮对峙,区区一届草民,又远在京城千里之外,晾他们父子二人也不会因为和自己无关之事揪住不放,今天过后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偷偷打发了他们。 卢意远想的也算周全,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苗氏父子二人与他想的不一样,他们远离庙堂却心系天下,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父子二人皆致仕的田地。他更想不到的是,在这一切的背后,还站着另外一个执棋之人。 一个小厮寻到陆晨并汇报“陆大人,紫竹园间事已了”时,陆晨正在东侧院红星园中与一个名叫丁乐之的年轻人交谈。原是陆晨在园中闲逛时正巧看到此人为自己诗作署名,乐之一名简单却有雅趣,一经询问,果然是出自论语中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还是他自己在读过论语后自己改的名字,以读书为兴趣的人,不由得让陆晨心生亲近之意,故而抛开身份,只与他交谈起了孔孟之学,一时倒是沉浸其中忘乎时间了。 陆晨对那位名叫丁乐之的年轻人致歉告退后,带着意犹未尽之意向中院走去,既然紫竹园事情结束,卢意远应该也不会久留,此时此刻,回城向瑾成庭报信收拾行囊尽快回京才是要紧事。而这,就是陆晨的下一招。苗文康抬出了李兴仁,那么卢意远就要做最坏的打算李兴仁知道此事并且要追究到底,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要回京走动,乔宏达已然回京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他一走,想必陆晨也不会把其他的小鱼小虾放在眼中,不久后应该也会回京,荆州还有薛逸春盯着也出不了大事。至于回京之后,那就看各家在朝中的能量了,对此,卢意远报以盲目的乐观。而这,也是致使他走毁灭的原因。 声势浩大的诗词茶会草草收场,卢意远向陆晨提了要回京述职也快马加鞭离开荆州向京城而去。陆晨才持尚方宝剑以钦差身份任命伍景为荆江大堤督办,全权负责荆江大堤善后及重建事宜,随后也就连夜赶往京城。至于他从督办处账房拿走了什么账本,怕是只有他和伍景知道。而他把苗文康提为荆州主簿辅佐伍景,这个在其他人看来是安抚苗开济的安排,实际目的是什么则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伍景不知道,陆晨临走之前的夜里,一身夜行衣带着茗君去探望了苗开济,彼时,苗开济身体已然恢复大半,正在书房习字。听说故人之后来访,忙吩咐小厮备上好茶招待。看到茗君的时候,苗开济上下打量了几眼,才眼中含泪道“好孩子,到底是费兄看顾出来的好姑娘,如今也出落的越发端方,那日匆匆一见,只听你所求在情理之中且我确实也有所疑问,时间紧急没来得及细问,你祖父和父母可还好?如今家住何方?” 茗君俯身而拜道“承蒙苗公信任,费毓感激不尽。家人尽已离世,只剩目前与我相依为命,蒙陆三公子推荐,在浔城沽香阁掌事,费姓已多年不提,谨以茗君为名。近日听闻陆三公子有难,特来相助,明日也就回浔城了,今日前来,一为拜谢,二为拜别。” “茗君快起,过去的就过去了,还是要往前看,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为你母女二人做主。”苗开济说罢才将目光转向陆晨,眯眼注视后说道“这便是陆氏的三公子吗,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 陆晨并非无理之人,反而对苗开济这样耿直直言的老人家心怀善意,他向苗开济解释了茗君经历,又说了自己此来荆州的目的,连对苗文康的安排也对苗开济托盘而出,如此坦诚到让苗开济放下了戒备之心。古稀之年又为官数载,苗开济看人无数,人心正直与否一般情况下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陆晨虽有隐瞒,但却毫无加害之意,他信这个年轻人。 又交代了苗文康几句,二人才趁夜色离开苗府。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进京 陆晨回到京城的第一时间,就进宫见了皇帝,密探一番后才回府修整。 第二天早朝,左相李兴仁果然发难,要求三司会审荆江大堤一事,给枉死的民工一个实情,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瑾山也未加阻拦,只是卢意远脸上肌肉僵硬,似哭似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老了几岁,和几日前怀化书院诗词茶会上意气风发的卢都督判若两人。 事情也确实是按照非常不利于卢意远的方向发展,三司会审异常顺利,卢意远因丧心昧良、结党营私、假公济私偷梁换柱以致荆江大堤坍塌数百民工枉死被判秋后问斩,考虑到其祖、父为官数年忠心耿耿廉明公正,对此事皆不知情,为表皇恩浩荡并未祸及家人。只是卢氏三代清名,书香传家,竟落到如此田地,可悲可叹。 卢意远被收押到天牢,等候问斩。陆晨带了庐山云雾去看他。见到卢意远之时,他正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紧闭,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到来,才睁开眼睛,看到是陆晨后竟笑了出声“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你来看我,想我卢意远出身名门,自幼勤学苦读,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够一展抱负,却没想到,败于你一个毛头小子之手,上天不公!” 陆晨叫人打开了牢门,又吩咐人抬了茶案拿了茶壶进来,才坐在案后,对卢意远说道“卢都督到现在还没明白吗,你不是败于我之手。且不说我年纪几何官拜几品,此事,是你做错了,我只是找出了你做错事的证据,卢都督如今这般被冤枉的姿态,又是做给谁看。” “我做错了?我做错了?陆大人好潇洒的口气,这朝中做错事的又何止我一人,为何受审的只我一个,不过是欺软怕硬杀鸡儆猴罢了,杀我以立威,说来还算是我之荣幸,被皇帝陛下看在了眼中。我冤枉?我没什么可冤枉的,君要臣死臣还能不死?”卢意远嗤笑道。 “我不信卢都督不是聪明人,如今这朝廷,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难道不是瑾相?卢都督泛两广地区收集岫岗岩的底册是我派人拿回来的不假,但是如果没有知情人通信,卢都督以为此事会如此顺利?至于结党营私的书信往来,如果没有内部人士反水,卢都督以为您藏在城郊院子里暗格的书信会那么容易被找到?甚至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的证据,应该只有卢都督身边小厮知道证据藏在何处吧。怎么,留着这些想干什么。都说虎父无犬子,瑾相城府之深非常人可见,瑾成庭身为其嫡子传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陆晨为两人倒上茶水,茶汤清澈透亮,他也给了卢意远一个黑白分明。 到底是官场混迹多年的老人,即使已经身败名裂身处绝地,卢意远也非常迅速的抓住了陆晨此话的重点,“那么,作为天子近臣的陆大人,想为皇帝陛下做些什么呢。” 陆晨看上的就是卢意远的聪明,一点就透,但是聪明人也有聪明人的狡猾之处,不把他逼到绝地,是不可能收复的“卢都督果然是聪明人,今日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就开诚布公了,自古君权相权相生相克,如今朝中却失去平衡,于天下治理不利,当今圣上德才兼备,贤明果决,通达儒术,锐意图治,誓要一清朝中懒政阿谀之风,只是如今天下风云变幻动荡不安,贸然用重典怕是会引起朝堂不稳人心难测,因此需徐徐图之。我已向皇上请旨,只要卢都督愿意赤心报国,暂时受些委屈,那么死罪可免。” 卢意远眼睛紧咪了起来,他在思考,按理来说,如今他已是戴罪之身,那么无论什么皇上开出什么条件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闻到了圈套的味道。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做选择了,因此没有太多犹豫他就答应了下来。 “明智之举,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顺利。”陆晨举杯对卢意远说道。他不是没看到卢意远眼中的犹疑,只是他自然能让瑾山知道卢意远已经倒戈,那么到时候他的忠诚也就是唯一的保命之道。况且他相信一个聪明人的选择。 二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卢意远问道“如今三司已经定案,秋后问斩的御批已经广发天下,下官倒想知道,陆大人要以何种方式免除下官死罪?” “想必卢都督也知道,免除死罪并不难,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是惯例,你的罪名赦与不赦只在陛下一念之间,我今日既然来了,那么卢都督只要尽量在牢中保护好自己的性命等待旨意即可。而能否重新起用,则要看卢都督的诚意了。”这就是陆晨从荆州回来进宫与皇帝密探的事情,事实上,陆晨决定放过卢意远一马,也是因为此人虽攀炎附势,却有有些才能。加之所谓偷梁换柱之罪的罪证,是他造出来的,此事连伍景都不知道。瑾成庭比他爹到底还是稚嫩,一见此人不可用便立刻割袍断义落井下石,丝毫不念旧日情分,让这出倒戈相向收买人心的大戏顺理成章的上演。 卢意远更是清楚自己冤枉,奈何他也知道,如今他已是众矢之的,早朝决定三司会审而瑾山未发一言他就知道,瑾山与瑾成庭放弃他了,自己又一向不耐烦与那些文官交际,孤立无援之下他心智已乱,一门心思认定皇帝要拿他立威,因此更是存了死志。只是如今圣上既然决定不计前嫌救他一命,不管是不是为了利用他对付瑾山一党,他都只能遵从。 “下官明白了,但凭吩咐就是。都督一职愧不敢当,陆大人直呼其名即可。”卢意远想明白了,也就不再摇摆,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年轻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怪皇上也对卢兄之才能赞许有加,连茗君姑娘都对卢兄念念不忘,我回京之前去沽香阁喝茶还听茗君姑娘问起卢兄。卢兄且保重自身,天牢里倒也有自己人,只是不能关照的太明显。一个月内大赦令下,三个月内会有人持此字来见卢兄,到时就要看卢兄表现了。”陆晨沾了茶水在案面写了一个顾字。。 卢意远探身擦掉水渍,然后道“明白了,陆大人请吧。” 陆晨见他并未多言,却知道他确实明白了,随即起身道“后会有期”,转身离开了天牢。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兵部尚书顾戍边 见完卢意远,陆晨回到府中开始处理各地信息,在脑中盘算完善下一步计划。 拉拢卢意远是第一步,而他在案上写的“顾”字就是第二步。 顾,是兵部尚书顾戍边,是瑾山的左膀右臂顾戍边,也是珠联边疆数位守边将军的顾戍边,因此要收服他更要格外小心,一不小心就容易造成军队哗变一发不可收拾。 还好陆江、陆山、陆永、陆定四人没有让陆晨失望,各地画师队伍已经逐步建立起来,也收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顾戍边的信息,就是集合了陆永在东北和陆定在西北两方之力查到的。比起卢意远,顾戍边心机谋算更胜一筹。任兵部尚书之前,顾戍边辗转西北、东北多个前线战场,从十夫长一路升到骠骑将军,有勇有谋,屡立战功,尤擅突围和攻城,在他被升为武威将军镇守一州之地后,更是表现出了超人的粮草兵马调度之才能,后在回京述职时被瑾山看中并举荐,才得以有机会留在京都,平步青云。 知遇之恩,并非一招一技就可撼动的。 但顾戍边也并非毫无弱点,此人好色。或许是在满是黄沙的塞外待得时间太久了,相比起英姿飒爽的边塞女子,他尤爱杨柳细腰,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硬是将百战将军融化成绕指柔请。便是瑾山,为了拉拢他竟也将自己一个刚过门的小妾割爱送予顾尚书,以全君子所爱。 心中盘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信息,陆晨的计划越来越完整。 大赦天下的诏书依例发布,卢意远赫然在名单上。瑾山曾试图提出异议,奈何皇帝陛下一句爱卿是要置朕于不仁不义之地挡了回去,也就作罢,刑部尚书袁宏道是自己人,在天牢里悄无声息的做掉一个囚犯也委实不算难事,不值当为此人与新皇当面起冲突。 只是还没等到他出手,却有一见麻烦事找上门。幸运的是,麻烦找的不是他,不幸的是,他与此事很难脱清关系。 这日午时,一清瘦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敲登闻鼓,那妇人身穿墨蓝诰命制服,脸上略施薄粉,却依然能看出神色憔悴。眼中含泪却异常坚定,朱红的鼓槌几乎比她的手臂还粗,却只见她一锤一锤不曾有半刻停顿。 没一会儿,就有通政司常吏过来将她带入府衙内。围观百姓却并未褪去,他们议论纷纷,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冤屈让一个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亲自前来敲登闻鼓,她可知道后续的流程? 哪怕她之前不知道,也很快就知道了。更何况来之前她就知道有此一遭。 被压入府衙的时候,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哪怕挨四十个板子的时候,她也没有叫出声,只是咬着唇越发攥紧了手中的东西。 不由分说的四十大板之后,方才有人坐在堂上问道“堂下何人,敲登闻鼓所为何事?” 这便是敲登闻鼓的流程,不管你是谁,只要敲了,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妇人明显是官家出身,自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此等苦楚,即使被人拉起来跪在地上,再三尝试挺直腰板却终究抵不过血肉模糊的疼痛,半跪半趴在堂前道“民妇卢刘氏,携夫君罪臣卢意远手书替父敲登闻鼓,不为鸣冤,只为状告兵部尚书顾戍边,私通先帝后宫,秽乱宫闱,罪大恶极,请帝圣听。” 旁边小吏从妇人手中接过手书递到堂前,通政司主事司徒彬接过来后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封血书,卢意远不是无名小卒,两个月前他还是三品大员,此次竟以如此大的决心,让他的夫人亲自敲登闻鼓,他本人更是泣血而书,付出血的代价也要告御状,即便是通政司也得正视,然后小心应付。 司徒彬不敢擅作主张,留下一句状纸留堂,将状告人带下牢房候审,便退了堂转身往通政司通政使府衙而去。 不知道司徒彬说了什么,通政使余德庸接到状纸竟也什么都没做,直入大内,将血书呈报皇帝。 要说余德勇此人,实在是聪明人,不是聪明人也不会被咸嘉帝放到通政使的位置上。他不但是个聪明人,还是个聪明的老人。老人自然有老人的特性,那就是万事以稳为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正是这种心态让他为人处世沉稳有余魄力不足,但放在通政使的位置,刚刚好。也刚刚好够司徒彬不需费很大口舌就把此事捅到了皇帝陛下案前。 卢意远没有愧对陆晨的看重,他付出了他能付出的所有,抱以必死之决心行决绝之事,让他在天牢中也发出了振聋发聩之声。陆晨也没有让他的血白流,一个司徒彬,就让这件事跳过了瑾山直达天听直面世人。 迄今为止,每一步都在陆晨的谋划之中。 瑾山不是瑾成庭,他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之后,就知道此事必定有幕后之手,且不说那陆刘氏从哪里得到的这封亲笔手书,就说这封手书的内容,他卢意远一个刚刚被赦免死罪尚在牢狱的三品官员,竟敢状告兵部尚书秽乱宫闱,就绝不是他敢做出来的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何人有这么大的能量罢了。顾戍边不比之前的卢意远,六部尚书之一,正儿八经的一品大员,太子少傅,大行皇帝的兵法老师,更重要的是,他与四境戍边将军有生死之交,他还要靠他把控军情,此人不能出事,更不能脱离瑾氏势力。。 瑾山第一时间派出心腹去调查此事,得到的结果让他不再争求其他。心腹回报,卢意远所奏之事也算属实,三个月前,顾戍边收了一个名叫绿柳的宫女,并且通过关系消掉了其宫籍,收入府内为妾。只是这个名叫绿柳的宫女身份属实不一般,她是先帝在太子府就在身边服侍的婢女,先帝登基后本想收为宫妃,奈何杂事繁多没顾得上。那日绿柳身着浅绿纱衣在水边小憩,念起先帝时正满心感怀,一时间竟情难自已哭出声来,顾戍边进宫拜见新帝恰巧路过,遥遥一见水边一窈窕女子竟暗自垂泪,好一个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梨花带雨的美人儿。好色之心上头,上前关怀问明身份后,还真叫她把人偷出了宫去。 顾戍边自认事情做的悄无声息天衣无缝,只是宫内哪是什么太平地方,不少人看在眼里没有说罢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被人捅出来,给了他致命一击。要知道,收十个八个小妾顶多被御史言官们骂几句了事,不疼不痒他不在乎。但是动了宫里的女人,至少都是一个大不敬之罪,更何况还是先帝贴身的宫女。他正在府内思索解决办法,互听得小厮来报,说瑾相有请。他就知道瑾山也知晓了此事,正愁没有办法应付此事,因此赶忙换了身衣服往瑾府而去。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进退之间 顾戍边进来的时候,瑾山正端坐在书房的檀香紫檀木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身后两个丫鬟轻摇羽扇,阵阵香风伴随着冰块的凉气,驱散了屋内热气,也让顾戍边心态微微定了定。 “瑾相,克宣前来拜见。可打扰到瑾相午休了?”克宣是顾戍边的字。 瑾山听到声音才睁开眼,挥了挥手示意屏退左右,“顾尚书来了,坐吧。” 瑾山的书房顾戍边来过很多次,按理该是很熟悉才是,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却感到有些陌生。炎炎夏日暑气泛地而起,来时路上的阳光像蘸了辣椒水般烤的人心焦肉痛,进书房后却忽然感觉凉气森森,甚至连烦躁的知了声都几不可闻了。 “瑾相请下官过来,是?”顾戍边心觉不好,想先看看瑾山的态度,因此并未先提出登闻鼓一事。 “顾贤侄,此处止你我二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登闻鼓一事,事关重大,贤侄可有应对之法?”瑾山稳稳的坐着,脸上却不见往日的和煦,语气也没有了平日的亲近。 “老师救我,求老师指条明路。”谁知顾戍边竟完全不顾身份,俯身就拜。 顾戍边并非没有想过应对之法,卢意远只是空口白话,就算是血书,状告一品大员重要的也是证据。这证据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只要他做的干净,把相关人等全部除掉,任谁也不能空口诬赖一个兵部尚书。但是,凡事就怕但是,但凡事偏偏就有个但是。但是绿柳刚刚查出来怀了身孕,大夫说很有可能是个男婴。这下子不止顾戍边不能“大义”灭亲,就连他七十岁的老母亲都不能允许他做出这事,顾母时常感叹,顾戍边是阵场杀敌太多,有伤天和才致十多名孩子却都只是女孩儿,没有一个儿子。但人就是这样,越没有什么就越是着了魔的想要,顾母日思夜想想抱孙子,如今刚刚有个希望,更何况他如今已经五十有六,顾戍边说什么也不能做出自绝后路的事来。 瑾山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戍边也是头疼,他就知道,此事若是能退,顾戍边根本就不会过来找他,论杀人,顾戍边比他经验丰富的多。杀不得,走的话,这个当口又太明显很容易适得其反被人抓住把柄。 “既不能退,那就只能进了,不过是以退为进,我先去见陛下,为表避嫌,请求左相主理此事,晚点你亲自去见见卢意远,我倒要看看,谁给他的底气让他敢捅这么大的窟窿,又长了几颗脑袋够他挥霍。另外,让你那些女婿们,结合朝中势力尤其是和卢意远之前交好的势力,今日就上本参你,漫天罪名胡乱安排。至于你府内的人,自己想办法。” “我明白了,这样就会让皇上以为是朝堂争斗,重心立刻就被转移了。至于绿柳,我想着给她先送到郊外住一阵,等风头过来再接回来,听说成庭公子与京兆府尹的方大人是至交,能否……”顾戍边似乎回过神了,脑子也瞬间清醒了不少,马上就理解了瑾山的意思。话虽未说尽,但是他想瑾山知道他的意思。 “这事你们自己去商量,克宣啊,当年是我带你入朝,我是惜才啊,但是你也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护着你多久了,你自己得长进啊,我还指着你接我的班呢。”瑾山话里话外不无深意,他要顾戍边念知遇之恩,要顾戍边念救命之恩,但是所谓接班一说,当然是客气。 “克宣能有今日全靠恩师栽培,我都晓得,至于接班一事,恩师这不是折煞我吗,成庭公子如今也是工部左侍郎,位高权重,若您急流勇退,那我等必然是唯成庭公子马首是瞻,恩师放心。”顾戍边知道瑾山在试探他,现在瑾山还在权威还在,但是耐不住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余,就算身体再英朗,新帝熬也能熬到他倒台,到时候瑾成庭可不一定有他父亲一半的威信。瑾山这是在让他知恩图报,给他儿子铺路。顾戍边不傻,嘴上应的痛快,不过是应付瑾山罢了,在他这里,父是父,子是子,不存在子承父恩一说,就凭瑾成庭那个小子,做一个有心计的富家公子足以,想接过他父亲的大旗继续维持“瑾氏帝国”,他怕是还没那个能力。 这日清晨,陆晨还在练晨功的时候就接到了情报,绿柳出现了,出现在出京的路上。他挽了个剑花收剑而立,吐出胸中浊气暗道,鱼儿上钩,连早霞都绚烂了几分。 “绿柳姑娘,这么早出城,是要去哪儿啊”陆晨亲自带人截住马车,劲装戎马拦在道路中央道。 只见一个碧衣女子掀开马车帘门道“这位爷怕是认错人了,奴家是城内王家妾室,娘家出事回去探看,还请这位爷让一让。” 陆晨看那女子相貌俏丽,肤光胜雪,鹅蛋脸蛋儿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丝毫不见媚气,举手投足娴静雅致,说话做事又稳重踏实,暗道不愧是先帝跟前的老人儿。 “我既能找到这里,那么绿柳姑娘合该明白今日是逃不掉了,说这些又何必呢,姑娘放心,在下并无他意,只想请姑娘到府上坐坐。为了身子,姑娘就别挣扎了吧。” 那名叫绿柳的女子似是极聪明,看着陆晨旁边的侍从没有下马就格掉了自己护卫的长剑,低头思索了一下便抬头对陆晨淡笑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转头对旁边的侍从说了句“秦护卫,住手吧。”随后便放下了帘子,未多说一个字。。 好聪明识时务的姑娘,陆晨暗自点头,然后转身连人带马车一起带回了陆府。 “大人,城东陆府有请帖送到。”顾戍边看到请帖的时候就暗道不妙,立马吩咐人去打听绿柳的消息。听到下人回报的信息到底还是没忍住脾气摔了杯子。他自认此次安排天衣无缝,天不亮队伍就出发了,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敢安排大队人马随行,只挑了几个精干的心腹跟着。谁知道正好被人钻了空子。要知道,他挑出来的好手,那必定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如此看来,这个所谓的陆晨陆画师,不容小觑。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君子之道 忠恕而已矣 请帖下的堂堂正正所以顾戍边也坦荡应约了,只是他不知道,他前脚刚到陆府,后脚他的行踪就被瑾山派来盯着陆府的人传回瑾府了。只是不知道此举到底是在谁的局中。 “顾尚书,听闻东北的陈将军、胡将军、西北的米将军、吴将军都是您之前的老战友啊。”宾主落座之后,陆晨先开了口。 “是,毕竟从军数十载,尚且还有几个聊得来的老弟兄,陆大人没在战线待过,不知道前线的苦。我们这些老家伙啊,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过命的家伙,那真是比亲兄弟还亲了。”顾戍边接了陆晨的话茬儿,却也表明了自己的底气,紧接着又找补道“不过有的也有几年没见过了,偶有书信,不过问问安,到底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下官也是景仰顾尚书的丰功伟绩,当今皇帝陛下慧眼识珠,特地嘱咐我私下里一定要多向顾尚书学习,多跟您这样的英雄人物来往,孟母三迁择邻而居,在下对顾尚书也是敬佩已久啊。”陆晨话里有话,说完就嘴角带笑的看着顾戍边。 截绿柳之前他就跟建成帝汇报过了,这个顾戍边,虽然只是掌管兵部,但是他门下将军校尉无数,又有不少人现在在军中都是中流砥柱,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再加上他的十多个女婿,有各地守城将领,也有朝中青年才俊。而且此人白手起家打拼到如此地位,有时运之济,却也不能忽视其真正的本领,那就是此人颇具调兵遣将之能,且性格豪爽,在军中威信甚高。而且陆晨调查过了,顾戍边此人,和其他的瑾氏庸党不同,他支持瑾山没错,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和野心。如今瑾山还在倒也罢了,他日瑾山倒台,他接旗抢权都不是不可能,因此对待此人,拉拢是最好的选择。而今日他肯光明正大的赴宴,也说明他并非没有想法。陆晨不信顾戍边不知道陆府周围有眼线,如此多的眼线中,当然少不了他瑾山的人。但他还是来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皇上谬赞,我不过是多活了几年岁月罢了,以后的朝堂,还得靠陆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我们这些人啊,都老啦”,顾戍边摇了摇头饮下杯中酒叹息道。 “顾尚书正值壮年,绿柳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顾尚书就别谦虚了。”陆晨直接点明,他就是要让顾戍边知道,他陆晨敢做就敢当。 “哦?绿柳在陆大人府中?内宅妇人,无知无畏,可是冒犯到陆大人了?” “非也非也,今晨出城路上偶遇山匪打劫,府内护卫热心肠,见不得漂亮姑娘毁于那些恶贼之手,一时激愤出手相助,直接送回贵府怕引起误会,这才请顾尚书过府一叙顺道把人接回去。顾尚书放心,府内侍卫虽有些身手,但都是极规矩的,没有动绿柳姑娘一分一毫。”陆晨竟然真的编了个理由,当然,顾戍边也不会信就是了。只是表面上的岁月静好,老狐狸遇上小狐狸,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待陆晨吩咐人把绿柳带上来,顾戍边眼中的诚意似乎才多了两分,“陆大人留步吧,今日多谢款待,绿柳一事救命之恩,更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是,改日吧,改日我做东,就在我府上,长安的厨子烧的一手好鸭肉,陆大人别推辞啊” “顾尚书客气,我府上的厨子多得很,今日您看到的只是一种菜系,只是他们不常出手,我也觉得吃饭嘛,既然在京城了,肯定还是吃京城本地菜比较好。前些日子我还在跟他们说,皇恩浩荡这一两年收成好百姓过得好,我们要感念皇帝恩德,万不可因为上天仁慈就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浪费粮食,到时候灾年想吃口牢饭都不一定有人送。” 陆晨话里有话,顾戍边也不是傻子,陆晨的手段和实力他见识到了,但是站队,也不用过早。他就像站在比武场的两个武者中间的第三人,每个人都想把他拉过去帮忙来打倒对方,现在不站队反而是更好的。 亲自把顾戍边送出门外,陆晨才负手回到院内,陆同却不明白了,就这样就把绿柳让顾戍边带走了?那费尽心机抓她又带回府中岂不是白费力气了。陆晨想拿扇子点陆同的头却发现刚才出门忘记拿扇子,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叫你多看书又贪玩,可知诸葛亮七擒孟获是为了什么,杀人自然简单,甚至判瑾山死罪也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瑾山死了他的拥趸或者因为夺权陷入斗争或者因为靠山倒了被人针对,虽说这些人不一定是好人也不一定是好官,但是没了他们,朝廷也不会瞬间就变得政清民和,杀了顾戍边甚至可能更麻烦。治理天下不是非此即彼的问题,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为了最终的大局,是不得不妥协一些的,维持住本心坚守就好”,至于顾戍边,他本就在这场龙虎斗场中,想旁观到看出苗头再选边站,不管是龙是虎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陆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才道“三公子,那会儿忠叔派人来问,过几日是吏部尚书胡忠恕的六十大寿,他备了一幅寿山石做贺礼,问您是否可行,帖子也送过来了,您要不要过去?”。 “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好名字啊。你回头跟忠叔说吧,贺礼我准备好了,寿山石是好东西,留着我还有用。另外,叫他从仓库里挑一挑,有没有适合孕期女子的礼品补品,以母亲的名义给顾府送去,给我包好一点,从正门送去,每隔三五日就送一批,库房里不够了去买,先送两个月再说。另外还有,卢意远和他夫人那边,叫人多盯着点,现在这个节骨眼儿谁也不会贸然动他,但保不准哪个脑子抽了的蠢到风口浪尖去封他的口,此人日后还有用,务必要保证安全。传话给他,一个月内,必定让他无罪释放,且先保护好自己。” 嘱托完一切,陆同看着陆晨时刻直挺的脊梁,夏日的风拂过,带起他的衣摆,卷起他的发丝,却丝毫没有撩动他坚定的心,心疼却又敬佩。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白涂 夏日的雨来的又急又猛,豌豆大的雨点打在湖中溅起一个个细小的水坑,倒映着湖中亭亭玉立的荷花,偶有不知名的虫鸣伴随着哗哗雨声,更显的周遭万籁俱寂。 陆同看着湖中央在听雨亭静坐的陆晨,竟觉得此刻格外的珍贵。大雨滂沱,三公子难得的不用去管那些朝中的勾心斗角,不用去挂心那些江湖朋友的来往生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让人觉得这个世界都停在了此刻,没有荆州的涝灾,没有边疆的动乱,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笑里藏刀,就这样静静的,大家都好好的,不好吗。 “三公子,您要的材料都备齐了,我服侍您吧。”陆同打着伞穿过走廊,带人来到亭中。 “把东西放下,你们都去歇着吧,我自己来。”陆晨吩咐道。 陆晨习惯在作画前静坐,让他能够排除心中的杂念,也暂时封停不停运转的头脑,然后才能沉于画中,手随心动。作画对他来说,是难得的休闲,也是全身心的付出,所以他的每幅画,都如行云流水般浑然天成,山遥水远间却能看到开阔胸襟和高深意境。 奈何俗事缠身,其实陆晨也很长时间没有作画了。今日景情相依,倒是起了提笔的心思,正好过几日是胡忠恕的六十大寿,本想从过往的画中挑一幅当做寿礼,左思右想似乎重视程度不够,机缘巧合至此,便决定以今日暴雨荷花图相赠。 胡忠恕是吏部尚书,又与瑾山素来不合,想来寿宴不会有很大规模,但这对陆晨来说是好事。吏部是六部之首,直隶圣上,掌全国文官铨选、考课、爵勋,历届吏部尚书都是科举考试主考官的常客,而胡忠恕作为十多年的吏部尚书,更是门生子弟遍布朝廷,正是这样瑾山才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多次想趁机换自己的人替掉他,只是都被他化解,一直坚持到今日。如此看来,这个胡忠恕是有些能力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哪里不对。 不管如何,胡忠恕都是要拉入麾下的,所以陆晨不敢敷衍了事,特地做了新画作为寿礼,准备在寿宴上送出。 “三公子,白涂来了,等了会儿了。”陆晨刚刚收笔,忠叔就过来汇报道。 “让她进来吧,到书房等我。”陆家人都知道陆晨作画时不能被打扰,一旦提笔,所有的事都要等画完再说,上一个在他作画时不识好歹上前凑热闹的纨绔公子现在还在长安地牢里躲老鼠。“另外,等墨干了把画收起来,务必小心。” 陆晨吩咐完后,独身在听雨亭中负手而立,他看着湖面的荷叶在暴雨的冲击下左右摇摆却未曾倒下,看着或粉或白的荷花被风雨轮番摧残却不肯掉落,突然想饮酒,风雨飘摇,生命却如此坚韧。需知暴雨尚且如此风骨,雨过天晴花草该是多有得意。可敬,可佩。 闭了闭眼,陆晨才从画师撄宁子转回了陆氏的三公子陆晨,转身往书房走去。 白涂是来汇报瑾成庭的情况的。陆晨离京之前曾见过她一面,但是她求着陆晨要进相府,要深入虎穴以身饲虎,陆晨想着她的身世,看着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的女子,本不想让她再次搅入这泥潭,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或许,能够做些什么,能让她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能让她更有力气为全族人活。 瑾成庭是聪明且谨慎的人,但他不知道,白涂改名换貌在京城沽香阁待了3年,什么都没做,就是为了坐实身份。她什么都没了,只剩时间,只要有时间,再愚笨的人都能把一件事情琢磨透,更何况白涂是个聪明人。自3年前来到京城沽香阁,她就不再是王柯研,她就是白涂,京城沽香阁的掌事人,一袭丝巾覆面,两只双眸带笑,窈窕佳人端坐一把黄花梨木太师椅,迎八方客,聚四海财。京城不是个简单的地方,达官贵族遍地都是。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处处危机的京城,安安稳稳的把沽香阁经营成京城贵人们喝茶聊天的第一去处。 陆晨曾说,过去种种杀死了王柯研,可是也造就了如今的白涂。 陆晨知道,在他到京城之前,白涂和瑾成庭应该就是普通的茶楼老板和常客之间的关系。那日白涂求到他,他没有办法拒绝,但是也没有给与任何帮助,他还是希望这个经历了诸多苦难的女子能够放下过去,坦然的面对未来的日子。可是他低估了这个挣扎在帝都三年的女子,她在地狱里待了这么些年,和小鬼缠斗的经验十足。她凭自己就让瑾成庭成了京城沽香阁的股东,年节拜见,时常往来。京城都传,那个仅靠一双凤目和窈窕身姿就名动京城的沽香阁掌事白涂,到底成了瑾成庭的外室,出入瑾府家常便饭。。 陆晨不想她糟蹋自己的名声,可是他拯救不了一个想死的人,也磨灭不了一个聪明女子的国仇家恨。那些恨意就是扎在她心里的刺,让她心痛流血,可也让她活到现在。卢意远的证据能够那么快的找到,离不开白涂的情报,由此可见,在瑾成庭那里她确实已经有一些布局了。 白涂汇今日冒雨前来,一是更好的躲避眼线,二是她发现瑾成庭居然和胡忠恕的一个侄子胡淳有密切往来,只是表面上看这个侄子只是胡家旁支的一个子侄,年过三十却未曾入仕,因此并不引人注目,但是白涂觉得有问题,还是亲自过来提醒陆晨,想和他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对策。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京城夜市 听到这个消息,陆晨也吃了一惊。胡忠恕如此重要的人物,他是自然是派人查过的,只是可能到底京城的势力太杂,各家族嫡系旁支数不胜数,牵扯颇深,如果一一盘查怕是怕是京城的大半势力都是一个网。而胡忠恕此人,虽贵为吏部尚书,却清廉克己,两袖清风,庭院无名贵花草,内室无彩窗紫木,出无锦衣华服,入无仆从万千。一个如此无欲无求生活简朴的人,陆晨想不出他和瑾山勾连的意图。 但是既然有问题,就不得不防。陆晨吩咐了白涂继续和瑾成婷保持往来,但是务必不要因小失大打草惊蛇,吩咐人给她拿了蓑衣就让她趁雨未停离开了。 京城水深,各族势力盘根错节,陆晨是不想把沽香阁和赤霄岛的势力牵扯进来的,奈何若要重新在各处安排人手太晚了。“忠叔,把暗地里的工作交给陆久去做吧,以后我常驻京城,你负责明面上和各府人情往来,您管家多年,我也没什么可嘱托的,陆久也大了,该历练历练了,你多带带他。”陆晨吩咐道。 “是,谨遵三公子安排。只怕陆久年级小担不了重任耽误了三公子的大事。”陆久是管家陆忠的侄子,今年已经及冠,从小跟着忠叔在陆家跑腿,为人稳重做事稳妥,只是年级小可能没有独当一面过,不过陆晨倒也放心他,京城到底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画师掌管还是要以稳为主。 “三公子也该找个夫人了,操持家务和各府人情往来才有人操心。”忠叔关心道。 “忠叔又打趣我,如今这个时局,我自己一个人更安全。您在陆家比我时间都长,您知道,陆氏百年传家,所娶女子不必都是名门闺秀,但起码要家世清白为人可靠,夫妇二人还要同心同德,如此缘分可遇不可求,再等等吧。”陆晨摇了摇头回道。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到晚上,太阳竟然又出来了,夕阳照亮了蔚蓝的天空,也映的大片大片的晚霞绚烂耀眼,想来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月上树梢,陆晨突然起了兴致,换了轻便的衣服带着陆同出府,向城西漫步。 “三公子,我们是去哪儿,要再安排几个人暗地里跟着吗”陆同年纪虽然小,处事倒是老道。 “不用了,闲来无事,我们去城西夜市看看,素来听闻京城夜市热闹非凡,灯火熠熠,这些年走南闯北却未曾真正走进这京都的平常人生活,今日雨过天晴空气清新,我们去转转。”陆晨倒是一脸轻松。 “太好啦,我早就想去看了,听说有耍傀儡的,有喷火的,有戏猴的,卖零嘴的铺子和摊子更是数不胜数,是京城一大盛景呢。”陆同倒是很高兴,他年纪小,性子又活泼,来京城半年多更是一直陪公子忙里忙外,他自己跑个腿也就罢了,看着公子每日在书房六七个时辰,眼睛都熬红了,他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没办法替公子分担,只希望自己能早日成长早日独当一面为公子分忧。今日难得天气好,公子愿意出府走走,他都想写信回家给老爷报信了。 循着护城河边的叫卖声,陆晨二人来到了传说中的京城夜市,暴雨将路面冲刷的干净如新,一步步沿着河边走过,步入那声色灯火中,更觉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陆晨慢慢晃着手中的纸扇,听着陆同在身后偶然的惊呼,心中充斥了平静与满足。这就是他想要的,万家灯火,繁荣祥和。 “公子快来看,这里还有打擂台的呢,好像是比射箭,奖品是一把吹毛可断的匕首呢。”陆同在前面招呼。 或是陆同确实年纪小长得嫩,旁人倒没怪他大呼小叫,反而觉得这个小公子天真活泼,笑着回应他说这可不便宜,一两银子挑战,十箭中三十支才算赢呢。那匕首确实是好东西,据说是前朝名匠亲手打造的,可惜今晚已经有不少壮士败下阵来了。 陆同倒没有气馁,他是知道陆晨的实力的,十岁那年陆晨就已经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罢了。就算是他自己,也是有五成把握能做到呢。只是三公子一直教导大家要低调谦虚,所以人前他们不太展示功夫。 陆晨看着陆同亮晶晶略带期盼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手中纸扇合起轻敲了陆同的头才说“你去吧,今日既出来玩,就玩得开心。” 陆同点了点头上前交了挑战本金,拿着箭吸气开始。 陆晨看过了,本身十箭中三十支倒也不难,只是这里并非是常规的射柳枝苹果,而是射飞鸟。看长相那擂主的男子不像是中原人,明显异域风情的鼻梁脸型和黝黑粗糙的面庞,套了宽大的袍子也没掩住他健硕的体型。身旁带了不少拳头大的飞鸟圈在笼子里,等着周遭人挑战。陆同放下本金后,那男子操着一口略到口音的中原话说了句准备,就开了一个笼子。 陆同虽年纪小功夫可不弱,箭无虚发,十支箭射完,陆晨明显看到擂主的脸色都变了,陆晨数都没数就知道陆同做到了,不多不少刚刚好射下三十只鸟,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在,但也说明了实力。看着擂主满脸苦色的把匕首递给兴高采烈的陆同,陆晨没说什么只是又给摊主扔了三两银子过去,然后才带着陆同继续前行。 “三公子,前面有抛绣球招亲的,好像是凝香馆的凝辰姑娘。”陆同刚收好匕首,又东张西望寻起了热闹,还真叫他找到前面一群人围着,垫脚一看招牌,又起了想凑热闹的心思。 “小小年纪已经思春了啊,相让本公子帮你抢绣球,胆子越来越肥了。”陆晨虽这么说,陆同却听出了公子口中没有多少生气之意。果然,还没等他接话,陆晨就说,“走吧,但是只需看不需抢啊”。。 陆晨并不是看不起这些姑娘,只是毕竟不知道底细,防人之心不可无。二人抬步向凝香馆的阁楼走去。 还没走近,陆晨倒是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是惊非喜 “万公子,别来无恙。”陆晨走近打招呼。 原来所谓的熟人,是万贤的嫡长子万汝晖,陆晨离京前去万家拜访时结识。只是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处相遇。想起陆忠汇报的消息,万汝晖和凝辰姑娘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陆晨本身没有放到心上,一个世家子和名满京城的风尘女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意外,只是在意到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似乎有点意思。 “原来是陆大人,敝府一别,久违。”万汝晖听到陆晨的声音才回头,看清楚来人,拱了拱手客气道。 陆晨看万汝晖面色沉静,眉目淡然,本以为只是偶遇,结果不经意间撇到他手臂暴起未曾平复的青筋,料定二人间关系绝不止是一段风流才子俏佳人那么简单,也意识到他并不想接话,拱了拱手道,“万兄如需要帮忙,可尽管开口。” 万汝晖只听说陆晨有些功夫,但是不清楚具体如何高深,再说现场摩肩接踵处处是人,就算有功夫也不一定能施展开来。而且这种事情,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广布天下的好事,传的好听是风流韵事,一旦被有其他居心的人利用流言,不管对凝辰还是对他自己对万家,都免不了流言蜚语之祸。因此他道了谢推辞说不用,陆晨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无巧不成书,还没走几步,居然又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只是陆晨认得此人此人不一定识得陆晨。正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看看,陆同看出端倪,问道“公子,又有认识的人吗。” 陆晨合上纸扇一下下轻敲左手,低声回复道“算不上认识,瑾山的庶子,瑾成辕,想来也是为了凝辰姑娘来的。” 陆同在他身后偷摸垫脚看了几眼才转过视线看向别处,“我想起来了,忠叔的京城势力信息中有这号人物,我见过他的画像,只是乍一看本人比画像更俊朗倜傥,竟是一时没对上号,我记得传言中说他跟万汝晖还为了凝辰姑娘大打出手过,看来他也是为凝辰姑娘来的了,那凝辰姑娘得长成什么天仙模样。” 陆晨实在没忍住又敲了陆同一下,才接话道“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咱们不过去,且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陆同摸着头满脸委屈道,“公子又打我,我都十八了,现在就能娶媳妇了”,没等陆晨回话又接了一句“还是公子嫌我夸瑾成辕俊朗了,公子放心,在咱们家人眼里,大公子全天下第一丰神俊朗,二公子第二,三公子第三,其他人都得从你们三个往后排。” “就你机灵,你公子我是那么在意外貌的人吗。不过单论外表,瑾成辕位列京城四大公子之首倒也不无道理。”陆晨摇了摇头道。 二人向人群前面走去,旁边不少都是男子,有书生打扮,也有劲装疾服,有三四十岁的青壮年男子,也有面庞白嫩一看就是谁家凑热闹的小公子。旁人看着二人一个剑眉星目身如玉树一个面容稚嫩双眼伶俐,心中不免报了戒备。陆晨只得便走边拱手道“各位朋友放心,在下与家仆只是过来凑个热闹,绝无和各位争抢的意思,各位随意。” 旁人看陆晨衣着文雅又隐约透漏着贵气,连身后小厮都穿了一双白鹿皮靴,想必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来玩耍,因此倒也信了他的话。 “出来了出来了……”伴随着众人的声音陆晨抬头看向了阁楼的二层,一个着粉色薄纱的妙龄女子正立于窗前,眉若远黛双眸似水,一袭同色薄纱自耳后穿过,却不掩白皙面庞,摇曳的烛火嫩粉的纱衣,却不嫌风尘浅薄,眉心半朵荷花让她整个人娇媚却清新,当真是个美人。 陆晨眼神扫过离他不远的瑾成辕和万汝晖,却发现了有趣的事情。瑾成辕神色紧张但眼中更多是感叹怜惜,反观万汝晖,目光就没有从凝辰的身上移开过,虽极力压制却难掩焦急气愤。有趣,有趣。 “凝辰无德,多谢各位公子捧场,今日凝香馆招亲,抢到凝辰姑娘亲自抛出的绣球,就是姑娘今夜的入幕之宾。”凝辰旁边一锦衣妇人大声喊道。 她话音一落,凝辰就抬手把绣球扔了出来,陆晨看着方向竟是朝自己一时有些无语。眼看着绣球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他合扇轻轻一拍,绣球朝着瑾成辕的方向飞去。谁知还没到瑾成辕那边,就被人跳起抢入怀中,一群人又上前哄抢,场面一度混乱。 陆晨抬头看了二楼窗口,凝辰还站在窗口未曾离开,似乎是在关注着此间的结果。只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目光完全没有跟随绣球移动。在今日之前,她是个淸倌儿,舞姿动人又精于抚琴,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倒也有过不守规矩想一亲芳泽的,后续都被万家或瑾家的势力收拾了,再加上瑾成辕和万汝晖经常出入凝香馆,众人便也知道了分寸,再不敢鲁莽。今日之后,便再也不是那个凝辰了。 因此当凝辰抛下绣球时,只是看陆晨顺眼罢了,对她来说,若不是那人,那么是谁都无所谓。看到陆晨拍开了绣球她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下就没再关注了。远眺街上一对夫妇正一人煮面一人收钱,她眼中充满了羡慕,就这样携手共勉读过一生,可能并不大富大贵,但是夫妻齐心举案齐眉,端的叫旁人艳羡。看的入了神,连楼下的万汝晖和瑾成辕她都没有留一丝眼神,也或许,是故意躲着。 只是还没等混乱的局面解开,突然几声“有刺客”让场面瞬间清净了下来,聚集的人也散了大半。而此时,陆晨却抽不开身了。因为一半刺客是朝他去的。 随手夺过刺客手中长剑,陆晨杀入人群中。陆同看着三公子右手拿剑左手执扇,剑剑封喉干净利落,也紧随其后持剑护住了陆晨的后方。等二人把包围刺客斩杀殆尽时,才转身向另两群还在打斗中的人群冲去。原来,剩下的一半刺客分别攻向了瑾成辕和万汝晖,由此看来,必定是有预谋有规划的。 瑾成辕的功夫也不弱,陆同只是稍稍发力就帮他解决了剩下的两个人。万汝晖就稍微弱一点,陆晨向他冲过来时他正力竭剑都快要握不住。等四人解决掉眼前的所有人,万汝晖已经不顾形象拄剑而立。 瑾成辕向陆晨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陆晨,瑾公子不必客气,没受伤就好。”陆晨看他身形挺拔仪表堂堂,行事颇为潇洒,倒是十分对脾气,没想到瑾家还有一位这样的公子。 “万兄没事吧,可要我吩咐小厮把万家的侍卫请过来?”陆晨吩咐陆同扶着万汝晖,担心他独自回府不安全问道。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今日瑾兄和陆大人都受惊了,我一会儿叫人把京兆府衙的人喊过来,天子脚下闹事行凶,实在是太过嚣张,此事定要差个水落石出。”万汝晖回了些力气,把下面的事情都安排了。。 瑾成辕没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凝辰见她安全,便向二人拱了拱手告辞了。 陆晨看万汝晖还是什么都不想说,抬头又看二楼已经没人,窗子也已经关上,确定万汝晖已经回复体力便带着陆同回府了。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刺杀之源 京城刺杀不是小事,京兆府尹自会一查到底,但是陆晨有自己的想法。天子脚下,敢如此光明正大行凶,而且刺客身手不弱,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势力。按照刚才刺客人数和实力的分布,更多可能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功力。今日也是大意身边没有带人,好在这些杀手水平有限,并未逼出他全部实力。 晚间到底放心不下,吩咐了陆久彻查此事,带上陆同又去了万府。 “万大人,深夜打扰实在唐突,只是今日夜间与贵府公子夜市偶遇刺杀,特来问安。”万贤果然还没有睡下,一身玄色缎袍上似乎还有夜色凉气。 “陆大人客气了,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多谢陆大人救命之恩,今日之事我已与京兆府尹的方大人打过招呼,他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万贤道。 京兆府尹的方成贸头都大了两圈,他刚刚到任屁股还没坐热,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前任因办事不力被罚官降三级,马车可能还没到任职的地方,他感觉自己也快了。今日万贤亲自来找他的时候,他还在家里陪新娶进门的小妾嬉闹,听说万贤和他的公子亲自登门,万汝晖还浑身是血,他腿差点吓软。和前任不同,他是靠瑾成庭的关系一步步升到现在的,要说自己没点手段,那也走不到今天,但是真论办事能力,和前任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换了衣服疾步走到书房,听完了事情的原委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大人物们都没受伤,那剩下的就是查清事实了。在他看来,万贤是自己人,更何况万贤高居户部尚书,位高权重,此事更要大办、快办。但他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向万贤表明了决心也暗中吩咐了小厮向瑾府报信儿。 这边陆晨还在万府探望万汝晖,那边瑾成庭已经接到信息找到瑾山商量对策。 “父亲,此事是我办错了,我低估了陆晨的实力,这个京兆府尹,怕是保不住了。”瑾成庭一脸悔恨道。 “冲动,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个京兆府尹是小事,换了他还有别人,但是此事定然会捅到皇上那里,追究下来怕是会影响一大片。你确定你都处理干净了?”瑾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父亲放心,事情我是让胡淳去做的,就算查下来,最多也就是查到胡忠恕的头上。只是我听说,还留了活口?”瑾成庭倒是聪明,他自己没出面,所有事情都是胡淳办的。而此人只是个无职无位的商人,二人来往十分谨慎,怎么查都查不到他头上。 “方成贸说还有两个没断气,你从哪儿找的人,既然出手了,索性就除掉陆晨也罢,怎么这点事儿都没办成。”瑾山也有打算,陆晨作为新帝的左膀右臂,最近活动有些过于频繁,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当街除掉他确实太过明目张胆,但是事急从权也顾不了那么多。再不济,探出他的实力,下次再下手也能一击即中。结果现在不仅陆晨没杀成,还把万汝晖拉扯进来。 “父亲息怒,是赤阳门的人,而且听胡淳的意思,是花大价钱请的一级杀手十名,二级杀手三十名,要知道,就算赤阳门的二级杀手,那在江湖也是叫的上号的,他们的一级杀手一共也不过二三十人,此次着实不算是小手笔,没想到还是栽了。方才胡淳派人过来回话了,为了避免看出破绽他们才对成辕和万汝晖下手的,但没用全力,如此来看,这个陆晨的功夫,比想象中还要厉害,只是江湖上怎么没有这号人物呢。”事发之后瑾成庭也非常震惊,但是事到如今,还是要想解决的办法。 “赤阳门乃江湖上第一杀手门派,既然这么大的力量都没伤到此人,足以证明他的实力。既然如此,再等一个人吧,等他到了京城再安排一次,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文武双全的陆氏麒麟子到底有多厉害。至于或活口你不用担心,交给方成贸去做。提拔他就是为了这时候用的,此事过后想用都不一定能用的上了。安排好接班的人。”瑾山倒是冷静。 “是,父亲要等何人?”瑾成庭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成辕没怀疑什么吧。”瑾山问道。 “没有,我们的事情没让他插手,他就安安稳稳的做他的京城第一公子就好。”瑾成庭顿了一下回道。 “这就对了,他虽是你弟弟,到底是庶出,瑾家未来一定是你的,但是只有你自己的瑾家和根系众多的瑾家,后者要稳固的多,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瑾山也没多说什么,对这个儿子,他既爱又恨。和瑾成庭不同,瑾成辕的母亲只是一个教坊司的歌女,被瑾山一时兴起看中收回府中,结果没过多久就没了兴趣。又是庶出又是歌女之子,瑾成辕从来没被瑾山看在眼里过。瑾成辕在母亲的教导下,读书识字明理,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又写的一手好字,逐渐在京城众公子中有了名声。此时瑾山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儿子。这个儿子哪哪都好,文武双全又才貌超然,就是不跟他亲近,本想好好培养,结果为人处世处处与他作对,刚正耿直又死板守礼,感叹一声朽木不可雕便再也不管了。。 却说瑾成辕回到府上,也在想今日的事情。他是瑾府的少主子不错,但是瑾府的事情他很少插手,因此瑾府的势力他也不是很清楚,对父亲和大哥所做之事很多他都看不过去,但是也无能为力,只能是避而远之。今日他本想上街寻方好墨给好友做生辰礼,结果碰到凝辰姑娘抛绣球,还是在那样的地方。凝香馆他常去,和凝辰也是熟识,只是二人却是知音知己,并无他意,他感叹凝辰琴艺高超,凝辰敬佩他为人磊落。偶尔去的时候能碰到万汝晖在听琴赏舞,同坐共饮倒也和谐,至于所谓为凝辰大打出手,纯属坊间流言。他怀疑过二人的关系,只是提过一次,凝辰沉默不语,便知关系匪浅,他不是八卦之人也就未曾刨根问底。今日看到她似乎是心灰意冷,只是作为朋友却没办法为她做什么。 想起今日的杀手,瑾成辕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与他对峙之时,对方未用全力。那个被万汝晖称呼为陆大人的人,不知又是哪位,难道目标是他,看来明天要去万府看看了,他这样打算。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不醉不归 “万公子,刚才事发突然,没受伤吧。”陆晨拜别万贤后,还是亲自到万汝晖的院子去看他。 “陆大人太客气了,我没事。今日多亏陆大人相助,本想明日登门拜谢,怎么还麻烦你过来一趟呢。”万汝晖正在书房发呆,听到小厮汇报说陆晨来了才让他进来,若是其他人不管是谁他都推了,只是陆晨到底救他一回又身处事件中心,不得不见。 “今日刺杀所谓何故,万公子可有头绪?”陆晨想听听他的看法。 “一时确实想不到,万家嫡系、旁支繁多,人丁繁杂,若说我平常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得罪了家里哪个房的叔伯也不是不可能,但我认为还不到让他们花那么大的代价当街杀人。不瞒陆大人,我的身手是从小练的,武功师父也是名门大家,我的身手在江湖上可能排不上号,但是在京城年轻一辈里,也是数得上号的,这家里的人都知道。至于外面的人,那更不用说了,不是我妄自菲薄,万家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我来做主,目标是我爹才对吧。” 陆晨发现,万汝晖虽然刚刚经历了这么多事,头脑依旧清晰,就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条条在理。至于万汝晖的身手,京城世家子从小文武双修不是异事儿,以万贤的身份请个把江湖高手随身保护都不算大事儿,更何况作为嫡子的武功老师,再正常不过。而且根据陆晨的观察,和万汝海的三把刀不同,万汝晖的武功是下了苦功的,底子扎实,脚步灵活,出手利落,能看出一些武当和华山的招式。单纯论身手,他的武功在京城年轻一辈里排的上号也不算谦虚。只是毕竟是世家子,没有见过血没有杀过人,那么在面对以杀人为生的刺客时实力大打折扣也是难免的。 各大世家能够养不出杀兴那么浓的刺客,江湖上的杀手门派也是有数的,就陆晨所知,能排除三四十名二流杀手的门派都是少数。这些人以杀人为生,却只单纯对自己下死手,万汝晖这样的实力,居然毫发无损,他刚才悄悄探了脉,也没有受内伤,那么只要再确认瑾成辕那边的情况,他就基本能确定事实了。 “今夜打扰万公子了,还有一事不明,只是不知当问不当问……”陆晨道。 “陆大人,我确认凝辰与此事无关,她一个弱女子,这样大张旗鼓的杀手,您觉得可能吗。”万汝晖还没等陆晨问,就打断了他的话。 “那万公子和凝辰姑娘?”陆晨试探道。 “我们二人之间的事,说来话长。本是不必跟您一一汇报的,只是今日……”万汝晖今日确实也经历很多,想喝酒,想找个人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看陆晨这个冷心冷面的人顺眼,一五一十的回忆了起来。 才子佳人的偶遇,话本子中有很多,杨柳岸、晓风残月,月露冷、梧叶飘黄,三更雪、桃花月,一见钟情,春风一度,而后或相忘于江湖,或匆匆为过客。偏偏他们二人,一个不堪家族重担想寻桃花源处,一个感念于真情相待付出了全部真心。 但是身份有别四个字,重过了情谊。 万贤不可能让一个青楼女子进府,更何况是进未来的接班人的院子,凝辰也不甘于被人指指点点余生无望,那么悲剧,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为情所困,说明万公子是性情中人,万大人把你们兄弟二人都教导的很好。”陆晨安慰道。 “父亲是为我好我知道,他撑着长房嫡系不容易,我也知道,所以从小别的孩子在到处跑闹玩耍时,我在读书习武,别的孩子在青楼赌场厮混时,我在学着为人处世,怎么不羡慕呢,但是我知道父亲的难处,想尽力为他分担。就是那个时候遇到凝辰的吧,她有才貌,也明事理,她告诉我付出必有回报,告诉我欲成事必承重,我的脆弱都在她那里,可是我却不能为她做什么”万汝晖不知从哪摸出酒杯,一饮而尽道。 “事与愿违,事在人为,万公子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陆晨也是世家子,陆氏数百年传承,规矩讲究比万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想到了大哥和大嫂。 陆晨的长兄陆风,也是陆氏的长房嫡子,才貌双全,比起陆晨更多了一份成熟稳重。作为陆氏接班人,他的婚姻自然不是儿戏之事。陆晨还记得,大哥到了议亲的年纪,家里的门槛差点被人踩平,长安城有名有姓的家族里有姑娘小姐的,到了年纪的都想来试试情况,谁知道这一试,就试了三年,陆风个个不满意,哪个都能挑出毛病来,然后一一回绝。挑到最后母亲都快放弃了,父亲的冷脸也是没少吃,就在这时候,大哥说他觉得城南柳氏的姑娘挺好,聪明伶俐,贤良恭谦,他看中了想娶。父亲烦了表示没什么意见,觉得只要是个身世清白的女孩子就好,母亲还想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子之前怎么没听过。一打听才知道,是城南柳氏药铺家的女儿,今年刚刚及笄。身世谈不上了,才貌勉强算得上等,但是婚后二人照样过得和美,大嫂也把公婆当自己亲生父母对待。所以,陆晨不认为身世之差会拆散真情。他只说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若我是二弟就好了。陆大人可有心上人?”万汝晖一杯接一杯,似乎有些醉了。 “我没有万兄的运气,至今仍是孑然一身。二公子进来可好?”陆晨也想起万汝海来,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读书赏景作画。相比起万汝晖,他虽是庶出,却幸福多了。 “很好啊,写诗,作画,赏美景,游山光水色,览大好河山,我有时候都快要嫉妒他了。” “有万兄撑着,他才有底气靠山。很多事情在别人看来是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不一定那么认为,这也就是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万氏人丁兴旺势力庞杂,长房却和睦安定,已是不易。” 万汝晖知道陆晨的意思,汝海寄情山水不一定是真的只爱山水,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主动退出罢了。吾之蜜糖彼之砒霜,“那陆兄的蜜糖何在,砒霜又是什么。”。 “我的蜜糖啊,曾经我有个朋友,我们约定好一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来,后来,后来我开始修身了。”陆晨笑着饮尽了杯中酒。 万汝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倒是心情平复了很多,摇头笑了笑,“不说了不说了,喝酒,今日与陆兄不醉不归。”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武斗 “公子,醒醒,瑾成辕来了。”陆同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传来,陆晨抬手摁了摁剧烈疼痛的太阳穴,挣扎着醒来。 “瑾公子是贵客,怠慢了。”梳洗过后身上还是带着宿醉的疲累,陆晨打起精神道。 “打扰陆大人,昨夜多亏陆大人相救,今日特来道谢。”瑾成辕以为会遇到万汝晖,一来正好问问刺客的事,二来问问凝辰的事。 “瑾公子太客气了,人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单只凭瑾公子的身份,路过谁也得拔刀相助。”陆晨觉得刺杀一事针对瑾成辕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对瑾成辕没那么深的戒备。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面对此人和面对万汝晖一样,非常投缘。但是不一样的是,面对瑾成辕,更多是轻松随意。 这很难,陆晨不是任谁都随意信任的人,更何况,他是一个瑾家人,是瑾山的亲生儿子。 听到陆晨的话瑾成辕倒是先愣了一下,“陆大人取笑我了,我是姓瑾,但是京城的人也都知道我这个瑾最不值钱了,要是再为了救我受伤,那我可是赔不起医药费的。” “瑾公子过谦了,昨夜我去看过万公子了,他也没事,今日估计还要去京兆府尹跟进后续的情况,可能不会过来,瑾公子不用太过担心。”陆晨道。 “哦,多谢陆大人告知。我本来想看过陆大人之后再去探望一下万公子,既如此,就改日再去拜访了。说起来,昨夜才发现,陆大人武功竟如此了得,在年轻一辈中怕是难有出其右者,敢问师承?” “是家中请的拳脚师父,江湖散人,不比瑾公子,看武功路数,可是出自武当门下?”赤霄岛在江湖上是有些名声,但是沈一平向来低调,而陆晨赤霄岛弟子的身份又从未对外公布,因此陆晨从不对外暴露自己的师门。好在沈一平武功集百家之长,门下各弟子因材施教,倒也看不出具体是哪个路数。 瑾成辕昨夜看到陆晨的武功就心生敬佩,和家中兄长们不同,他从小就没什么建功立业的大志向,读书是为了明理,习武是为了自保。他出身瑾氏,虽不至于凌驾众人,但是衣食无忧不是难事。他不喜欢父亲和大哥的做派,但是身为人子孝字当先,为了不参与家中的事情,他曾拜学武当,机缘巧合倒也练出了一身好功夫。 二人说的起兴,瑾成辕也来了兴致,邀请陆晨比试比试,点到为止。 陆晨看他一脸兴致盎然,也没有推辞。其他师兄弟不同,他拜师沈一平后所学颇杂,尤擅武功心法,对各家剑法都有研究,以武会友学各家所长,是他武学进步如此之快的原因。但是近一两年他的功力也到了瓶颈,要不是最近杂事太忙,他都想回岛闭关了。 陆府的习武场上,二人隔数丈相对而立。这里平常只有陆晨在用,春日有一剑横扫,落花成泥,夏日有朝阳似火,掌风凌厉。今日站上了两个人,两个容貌卓然长身玉立的劲装剑客,似乎将阳光都逼的耀眼不起来。 瑾成辕知道自己的水平,道了一句不客气便抢先出招,剑气携着暑热气息扑面而来,陆晨默运内息,调整身形与瑾成辕错身而过,还没等他回神,调转脚步举剑向他后背刺去,这一剑风生水起,这一剑携风裹雨,这一剑就是要灭瑾成辕的至阳剑意。 瑾成辕感受到了后背及其危险的气息,暗道陆晨果然武艺超群,自己借夏日烈阳使天罡剑法,占据天时,谁知他避其锋芒后转身就以剑出玄冥掌法压制自己至阳之气。说时迟那时快,瑾成辕剑尖点地飞升一丈高度,避过了陆晨的剑气,但是也失掉了先机。索性放弃剑法,以武当内家功法为根基,气运全身,身随气走,借力卸力,以力打力,再结合武当梯云纵,一时倒也没有落了下风。 陆晨用剑使玄冥掌法也是不得已为之,天罡剑剑法至阳志刚,瑾成辕又借助了今日烈日,本身十成的功力被他使出了十二成,一时除了以身法避其锋芒,倒也没想到其他的应对之法。玄冥掌法至阴至柔,他身为男子练起来本身也没有优势,因此当时只是学了心法口诀,谁知道此刻倒是正好用上。瑾成辕能够避开这一剑也是有他玄冥掌法未达高深的原因。 等到瑾成辕放弃剑法以武当功法与他游斗,陆晨却一时发现不了破绽。一是二人本就只是比武,点到为止,暴烈杀招此刻不能使,陆晨也想趁机看看武当功夫的高妙,二是瑾成辕武当功法的底子相当扎实,步法稳健游刃有余,武当心法又以内家功夫见长,不主进攻但是防守少有漏洞。二人一时倒是有来有往见招拆招打的好不尽兴。 直到陆同一声“公子,宫里来人了”,二人才各自收剑后退两步卸下力来。相视一笑,陆晨把剑放回原处对瑾成辕道“瑾公子功力深厚,身法迅捷,武当功法博大精深,陆晨今日领教了,佩服。” “陆大人集百家之长,连玄冥掌法这样的功法都有钻研,成辕远远不及,对战武当功法时陆大人所用剑法之多,光我熟知的就有临光剑、魏家剑宗宗剑、破军剑、劈山剑等等,我甚至还看到了武当的揽雀尾,且明显能看出来不是囫囵吞枣,而是确实精通熟练,能用做杀人技。能学会这么多剑且在对战时信手拈来,可见陆大人武功天赋之高,武学心法造诣之深,非天纵奇才四字不能形容。”经此一战,瑾成辕对陆晨的武功是彻底拜服了。 陆晨是兴趣使然,见猎心喜,看到精妙的武功心法都想学,才至今日瓶颈。瑾成辕轻松说出他所使的多招剑式,明显也是博学之人,在对敌之时却依然选择只用武当功法,陆晨想,难道这才是武功能够再进一步的方式吗。 瑾成辕看陆晨有事要忙,没聊几句就告辞离开了,他也要把今日对战的感悟吸收内化,相信对于他武功的提升大有益处。 “陆大人,皇上急招,快随洒家进宫吧。”陆晨到客厅一看,来的人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文乐生,看到他进来立马站起来一脸着急。。 “文公公,出什么事了,可需要我带些什么”陆晨问道。 “什么都不需要,陆大人先随洒家进宫吧,路上边走边说。”看架势是真的出了大事,陆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跨马向宫墙而去。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文争 路上才听文乐生说起,原来是今日早朝之后,以礼部尚书石节山为首的众位文武大臣劝皇上重新立后,皇帝不肯,这才起了冲突。 在皇上还是瑜王时,是有原配妻子的,是长安大族王氏的女儿,当时刚刚到达封地,为了拉拢长安当地势力,早日立足,吕博焓和其母也就是当时的文贵人通过多方考量,决定娶王氏嫡女为瑜王妃。一晃多年而过,瑜王成了建成帝,瑜王妃也远离家族来到宫墙深深的紫禁城。对这个瑜王妃,建成帝多有尊重爱戴,王氏也尽到了嫡妻的本分,操持家中大小事务,为人处世稳重有方,处处以夫家为重,说一句贤内助毫不过分。奈何,算上入府的时间,她已经嫁给吕博焓十年有余,膝下却无所处。眼看着府里其他侧妃侍妾的孩子从嗷嗷待哺到读书习武,她也是满眼羡慕,私下里药汤喝了不少,却不见效。 在长安时,以她王氏女的身份嫁与瑜王做嫡妻倒也合理。只是如今,吕博焓登基为帝,身为嫡妻的她,原本应该顺理成章立为皇后,却因既无子女又无身份被朝臣抓住不放,一定要皇帝重新选后。建成帝不肯,立后之事说大了是国事,但到底也是他的家事。他与王氏相敬如宾十年,知道她最是稳重聪慧,对他的侧妃侍妾甚至他们生的子女也颇多照顾,瑜王妃后院和美,更多靠她心胸宽阔待下宽松。如此知根知底的人,让她主持一府事务游刃有余,一国之母也不是当不得。 但是朝臣们不这么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膝下无所处就没有嫡子,没有嫡子太子之位就会引发朝堂争端派系林立。大了说是为了朝政平稳,小了说,哪个府中没有一两个女儿待嫁闺中,一朝入宫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再生下一子半女,那就是皇亲国戚,再进一步……因此,每每建成帝提出要群封后宫都被大臣们以各种理由拦下,如今才显出真面目。 陆晨知道这件事很麻烦,说来说起还是权力倾轧,王氏只是无辜被牵连,但是对一个女子来说,对一个妻子来说,这件事都是毁灭氏的打击。 陆晨曾在瑜王府的家宴上见过这位王妃,一身王妃制服裹住瘦削的身材,但她依然精神抖擞,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雍容大雅,端的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只是王氏势力拘泥于长安,在京城说不上话,让她更显孤立无援。 进宫之后,陆晨酝酿了情绪,然后一脸焦急推门而入道,“皇上,有关刺杀一事微臣有紧急情况要单独汇报,事关紫禁城安危,请陛下屏退左右。” 议事厅众大臣正争论不休,没想到陆晨推门就进,进门就喊,似乎没有看见众人,正要呵斥其无礼不矩,皇帝陛下一句“既如此,各位爱卿暂且退下,改日再议。” 众臣退下之后,建成帝看着陆晨叹了口气道“看到了吧,今时今日,连枕边人都不能自己做主了。” “一国之母,身份非比寻常,皇上叫微臣过来,可是有什么打算?”事关重大,且说到底是皇帝的家事,陆晨没打算掺和进来。 “朕听了他们的意思,不过是以进为退罢了,各家都想往宫里送人,以后德为名逼朕退步。绮云很好,在瑜王府的时候能够保朕后顾无忧,但是到了京城,家中无人膝下无子,到底势单力薄,如果能有个得力臂助,后宫安稳不在话下。”绮云是瑜王妃的名字,也是那名马上要成为当朝皇后的王氏女子。 “既如此……可有人选了?”陆晨忽然心里一沉,建成帝在此时把他叫进宫来,怕是不妙。 “陆虞还待字闺中?”建成帝问道。 果然,陆晨刚才就感觉不妙,没想到建成帝到底还是把注意打到了陆家的身上。陆虞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从小活泼伶俐,上面有三个哥哥在,父母兄长都对她宠爱有加,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好在读书习武样样不落与人后,因此倒也没吃过什么亏。正值二八年华,又随了父母生得一副好相貌,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她自己不想嫁,父母也没有强求。早知今日,不如早早让她找一个合心意的嫁了,好过余生禁于紫禁城森森宫墙,再无自由。 他不是不信皇帝会对妹妹好,十年交情,皇上也算是看着妹妹从小长大的,又有自己的面子在,受苦不至于。但是皇宫大内,就算是他也不能说进就进,各宫小主都出身不菲,少不了受些委屈,他不想让自小捧在手心的妹妹从此变成抬头只有四方天空的深宫妇人。 “妹妹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她的三哥,又半年多未曾归家,知之不多。”建成帝知道陆晨不愿意,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久未归家,不过是托词。根据他汇报的情况,画师已经初具规模,信息传送比他的大内侍卫快三倍不止,更不要提还有陆氏暗地里的势力,家里有什么大事他不信陆晨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陆虞入宫,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知道她是什么脾性,紫禁城对她来说,不异于牢笼。但她迟早要嫁的,你要相信,不管出了什么事,朕定会护着她。”看似在商量,陆晨却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更何况你在京城,定能护持她安稳。” “皇上既知道,就该知道虞儿的性子怕是不适合后宫。”陆晨还是没忍住,“微臣还是那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微臣同意,也要看家里长辈和陆虞本人的意思。” “此事朕来跟伯父伯母商量,快到八月节了,请家里人到京城过节吧。朕也有日子没见过伯父伯母了,还有陆风兄和陆雷兄,没办法回长安,让他们一起来京城热闹热闹吧。”建成帝松了口气,只要陆晨这关过了,陆家其他人都好说。 “多谢皇上关心,臣知道了。”陆晨低头,他也想问问妹妹的意思,如果妹妹不愿意,他自然有办法让上头那位打消念头。陆虞及笄两年,上门问亲的人不在少数,她都不满意,难道真的有其他的想法? “绮云的事还有的吵,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朕虽有打算选秀女入宫,但也不想就这么如了他们的意,这些老臣,须得杀杀他们的风头。”此事既了,建成帝转而琢磨起了刚才的糟心事。 “这件事怎么算他们都不占理,周礼中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再说皇上和……都还年轻,后面的事谁说得准。就连民间都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说法,更何况皇家。再者,礼记中说,一与之齐,终身不改。重新立后,要置王嫂与何地。”对于此事,陆晨倒是和建成帝意见一致。 建成帝像是从未见过陆晨一般,眼中满布惊异“之前没见你如此词锋犀利。”。 “微臣失言,皇上恕罪。”陆晨也是一时气愤,要没有这档子事,皇上也不会想到要把陆虞纳入宫中,对这些眼中尽是家族利益的人,他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此事就此作罢,回头那群老头子再来吵朕,朕就用你的原话奉送。”建成帝面带笑意道,本来还想留陆晨在宫中用膳,被陆晨推辞也就作罢,让他出宫去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胡府寿宴 这天风轻云淡,鸟语蝉鸣,陆晨练完晨功后收剑而立,看着习武场边的斑驳树影,想起了长安家里的梧桐树,那是祖父为祖母亲手所载,每到炎炎夏日,父亲也会带着母亲到树下纳凉、弹琴。他们兄妹几人不耐烦听夫子长篇大论,就偷跑到远处的数下,闭上眼睛听瑟瑟琴声,岁月如梭,如今二哥在西北,自己在京城,再没有那样的温情,再没有那样好听的琴声了。 陆同拿着浸湿的手巾过来,边伺候陆晨擦汗边道“公子可是想家了?” “就你机灵。按日程算,父亲母亲也快来了,在京城聚也是一样的。准备早餐吧,一会儿还要去胡尚书府上。”为了今日胡忠恕的寿礼,陆晨做了多方准备,无论如何都要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天公作美,晴空万里,鸟鸣蝉燥。胡府门口张灯结彩,胡忠恕的儿子胡坚和儿媳孙氏身着一袭蜀锦衣袍正笑意盈盈对来客拱手,客气几句后才吩咐家丁将客人引至内院。 “胡公子,胡夫人,恭喜恭喜,在下宫廷司陆晨,幸会。”陆晨带着陆同走近。 “原来是陆大人,久仰久仰,家父今日时常提起,陆大人青年才俊,文武双全,着实叫我等佩服的紧。”那胡坚和胡忠恕全然不同,个子不高,身形臃肿笨拙,满脸横肉,那般名贵的蜀锦穿在他身上,胸前白鹤都险些认不出来。 陆晨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只是胡忠恕素来以清廉著称,他自己也是身体瘦弱,说一句面黄肌瘦都不为过,从他儿子身上却完全看不出来胡府的日子有多难过。 “胡公子乃人中龙凤,陆晨远远不及,今日略备薄礼贺胡大人六十大寿,叨扰了。”陆晨道。 二人又闲聊几句,胡贤便吩咐了家丁带着陆晨向主院而去。 府里做寿,家丁也穿的喜气。 陆晨瞥了一眼陆同,陆同会意的点点头然后笑盈盈说道。“好浓郁的花香,这是……茉莉花香吧” “是,我们老爷没别的爱好,就是爱侍弄一些花花草草,名贵的买不起,下面人送的不敢收,茉莉好养活又香气扑鼻,长在树上好看,还能摘了做茶喝,所以府内种了不少。陆公子刚进京不久不知道,朝内不少大人都收到过我们老爷亲手做的茉莉花茶呢。”那家丁看起来也是个伶俐的,边引路边接话。 “胡大人不愧朝中清官之首,说不得回头得讨上二两尝尝鲜了。今日朝中众位大臣可都来了?”陆晨道。 “陆大人过奖了。我们老爷不喜欢铺张浪费搞排场,因此只请了相熟的大人们。陆大人刚到京城不久,皇上又吩咐了我们老爷多多照顾,我们老爷想着借此机会让陆大人多多认识朝堂同僚,比往年过寿还多请了些人呢。”那家丁回话。 “如此说来,倒是我让胡大人难做了。”陆晨似笑非笑道。 “小的说错话了,陆大人见谅。”那家丁突然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回头告罪。 “小哥儿快起身吧,我开玩笑呢。”陆同在陆晨的授意下快走两步把那家丁扶了起来,接着陆晨的话道,“这位兄弟别介意,我们公子喜欢跟下人们开玩笑,别放在心上。” 那家丁道过谢后低下头老老实实在前面引路,再不说话了。 主院转瞬即至,院门口还有专门的管家迎接,那家丁告辞后便退出了后院。 陆晨在管家的带领下向院内走去,沿途果然看见连内院墙边都放了几盆茉莉花,枝繁叶茂,花瓣洁净饱满,一看就是被精心养护的。 茉莉花以江苏的最为闻名全国,性喜湿、怕寒,北方夏天种倒还好,冬天必要准备暖房才能护住花根不死,来年春暖鸟鸣再搬到屋外晒太阳恢复生机,要不然就得年年种新的。胡府这些花,陆晨眼神好,一眼就看出养了不止五年,枝干比一年生的粗壮几倍。没记错的话,胡忠恕是江苏徽州人,思念故土倒也无可厚非。 会客厅内,胡忠恕一身红缎长袍在上首端坐,平日凛若寒霜的脸上也笑出了皱纹,“胡大人,恭喜恭喜啊,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胡大人面色都比平日红润许多。”陆晨笑着拱手道喜。 “陆大人,别来无恙,荆州一行后陆大人声名大噪,一下子就成了朝中名人了,一直想邀请陆大人一起喝茶,奈何朝中杂事繁多,又马上要恩科考试,这不,一拖就到今天了。”胡忠恕起身对陆晨还礼。 “是在下失礼了,从荆州回来处理后续也用了几日,本想前几日来拜见胡大人,又遇上刺客一事,现如今还没查清刺客到底是什么底细为何而来呢,未免惊扰胡大人,没敢擅自拜访。”论嘴上功夫,陆晨就算不及这些浸淫此道的御史文官,也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陆大人思虑周全,京兆府尹做事情是越来越不尽心了,刺杀一事影响恶劣,连皇上都时时问着呢,年底的考核看来是得让他们清醒清醒了。”胡忠恕佯怒道。 陆晨看着胡忠恕行为做派,府内装饰,乃至待客用的茶点,确实看不出破绽,处处都合规合矩,甚至身为六尚书之首,有些东西是配不上他的身份地位的。 “那可就辛苦胡大人了。”陆晨开玩笑说道。没再多说什么,让陆同把随身带的图拿出来,然后对胡忠恕说道,“初来乍到,一直听闻胡大人为官清廉不轻易收礼,这是我前几日作的雨荷献给胡大人,以赞胡大人之洁身自好,还望胡大人不要嫌弃。” 胡忠恕看着陆同手上打开的雨中荷花图,白鹭飞飞点碧塘,风卷斜雨绿萝裳,旧事欲寻无处问,雨荷风蓼不胜秋。有风有雨,湖中荷花却越发傲然挺立。荷花颜色粉嫩却丝毫没有小家子气,荷叶脉络清晰,笔触细腻可见画师功力。远观浑然天成栩栩如生,近看生机盎然跃然纸上。 早就传说陆晨十三岁就以万里江山图闻名江南,他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少年天才他见过不少,不要说只是精于丹青一流,就是策论、天文的少而知之者他也当面见过,如今能成才的没有几个,更何况陆晨在万里江山图之后再无传世名作。他年纪大了,见过太多事情,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少年出名有很多种可能,时间会让一切现出原形。。 如果说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少年天才是噱头,那么陆晨,就是这些人里的异类。丹青可圈可点,武功出类拔萃,荆州一行事情办的干脆利落,为人处事谦逊有礼。看到陆晨,再想想胡坚,胡忠恕恨铁不成钢的心思到达了顶峰。 “陆大人太客气了,早就听闻陆大人丹青一流,今日得见方知名不虚传,此画老夫定会好好珍藏,多谢陆大人。”说罢吩咐下人好好儿的收起来,才亲自引陆晨到宴席厅上首坐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昙花一现 寿宴嘛,无外乎就是那些项目,歌舞,酒饮,有别出心裁或主人家有其他爱好如胡忠恕这种,多了一项赏花。 不知是时节到了还是花也成了精,知道今日是好日子,园内一株昙花竟开了。小厮在胡忠恕耳边汇报后,胡忠恕端起酒杯站起身说道“众位同僚,今日幸甚,园中昙花正应景而放,胡某诚邀众位到园中共赏昙花一现。” 众人欣然应允,一起出门往园中走去。 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在满院的茉莉花香中幽幽飘散,花香清丽淡雅却叫人闻之难忘。走近一看,翠玉般剔透的绿叶中间,娇嫩的花蕾正在微微颤动,白玉般的花苞正一点点分裂开来,一瓣、两瓣娟纱般细腻如玉的花瓣一层层舒展开来,似乎像是一位昙花仙子刚刚睡醒正一点点睁开双眸,舒展身体醒神。直到密密的细白花丝从花芯中探出头来,微风拂过,皎白月光下,窈窕倩影像是终于伸完懒腰婷婷玉立于盆中,不时随风摇曳,带去更馥郁的花香和更梦幻的美丽。 昙花一现,名不虚传。 众人都看呆了,一时竟无人说话,场中一片静谧。 还是陆晨回过神来,“昙花一现为君开,好兆头,双喜临门啊胡大人。” “托各位洪福,不然怕是老夫也看不到这惊艳一幕。”胡忠恕也回过神来。 旁边众人正道喜之际,忽听得后院有人大喊走水,众人转头就看见胡府后院一片火光冲天,浓烟冲天而起,看起来火势不小。 胡忠恕到底是老臣,此时还处变不惊,沉稳喊来府内小厮,安排救人灭火,又转头对众人说道“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今日出此意外,为避免各位受伤,我就不送了,改日再登门致歉。” 陆晨留到最后,看胡忠恕脸上的沉静已然快要维持不住,“胡大人,需要帮忙吗,敝府离这里不远,府上还有几个能用的家丁护卫。” “多谢陆大人好意,只是如今事态尚能控制,不敢劳动大驾。退一步说,万一因灭火伤到人,我更是无以为报。今日招待不周,陆大人赎罪。” 送陆晨离开之后,胡忠恕才吩咐小厮关上府门回到后院。细问之下得知,起初是厨房细小火星被烧火工带到了柴房,不知怎的把柴房引燃了,这才导致看起来火势汹涌,除了那名烧火工轻微烧伤,倒没伤到别人。 “老爷放心,没烧到下面,后院也就烧到了厨房旁边的几件院落的院墙,现在柴房的火也快扑灭了,没漏出破绽。”来回信的是胡坚院里的管事,他似乎是知道胡忠恕在关心什么,低声把胡坚让他说的事情一字一句的汇报给了胡忠恕。 胡忠恕却还是不放心,让那名管事带着去了柴房。 陆晨从胡府出来没有回府,而是转身去了沽香阁喝茶听曲儿,没过多久,也有一个身影神不知鬼不觉从胡府出来直奔沽香阁而去。 “见过少主。”那个身影原来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轻功一流。 “快别多礼了,张志师弟,坐吧,喝口茶歇歇,同我说说胡府的情况。” 这个叫张志的男子是陆晨赤霄岛的师弟,同那个被陆晨派去暗中盯造先帝陵寝的张卫是亲兄弟,两人一个轻功了得一个刀法精湛,且都有一个报名绝技,那就是易容,是沈一平派来陆晨身边保护他的。沈一平虽说是个甩手掌柜般的师父,但是对陆晨的生命安全还是放在心上的。这两个人是奇兵,日常不现身人前,今日情况特殊,陆晨才把张志派到胡府。 张志听令坐到旁边椅子上,牛饮般喝掉了杯中茶水,诧异抬头看了一眼陆晨。 陆晨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接话道“估摸时间你快到了,提前一炷香就给你倒上了,这会儿入口温度刚刚好。” “少主还是这么料事如神。”张志是个温驯听话的性子,听到陆晨这么用心心里更暖,脸上少年人独有的青春洋溢更加显眼。放下茶杯才正言道“胡府的火基本上已经灭了,按照少主的安排,柴房受损最重,厨房次之,其他的院子都没什么大的影响,也没伤到人。” “胡忠恕和胡坚的反应如何,府内今日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陆晨又问道。 “火起没多久胡府的管家就到了,看着火的是柴房却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胡坚是最后火都快扑灭了才出现的,到了之后只对胡忠恕点了点头,倒没说什么。不寻常,倒也没有吧,按照距离算,胡忠恕基本上是送走宾客之后就过来了。能算得上不寻常的也就是胡坚出现的时机不太对,而且出现之后脸上看起来没有一点急色。” 陆晨暗自思忖,胡坚作为胡府嫡子,府内出现大事他却不在事发现场,也没有跟着胡忠恕送客……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他还能有什么事呢,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两件事跟重要? “不着急,你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今天的安排也不在于一时。先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办。”陆晨拍了拍张志的肩膀说道。 转天,胡府书房内,胡忠恕屏退左右,书房只剩父子二人后才对胡坚说道,“昨日走水一事查清了了吗,确定是意外?” 胡坚肯定回道,“父亲,都查过了,昨日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府里的下人都是多年的老人了,昨日又有大事,管家更是不敢有一丝疏忽,我仔细盘查过了,可能是最近天干物燥,昨日人多一时又手忙脚乱,确实是意外。” “确认过了其他地方都没有受损?”胡忠恕眼光中似乎有些别的,看着胡坚说道。 “父亲放心,我亲自去确认过了,虽然离得不远,但是扑救及时,确实是只烧了地面以上的东西。”胡坚再度对胡忠恕点了点头道。 胡忠恕看着儿子肯定的目光才放下心来,吩咐道“没问题就好,今日先找些工匠,把损毁的地方该修补修补,该整治整治。完工之后再找几个靠谱的,研究研究能不能改改位置,昨日火灾也算是提了醒,柴房位置隐蔽是没错,但是一旦着火却也是容易露出马脚。” “是,儿子明白。”胡坚接话道。 陆府。。 “少主,鱼咬钩了。”张志汇报道。 “去吧,切记安全最重要。”陆晨停下手中笔锋吩咐道。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死无对证 转天,管家陆忠敲开书房的门汇报,“公子,刚才京兆府尹派人来传话,夜市刺杀一事有了进展,想邀请公子过去一叙。” “只通知了我吗”陆晨问道。 忠叔不愧是多年的老管家,似乎早料到陆晨会问这些,答道“也叫了瑾成辕公子和万汝晖公子,二位公子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 陆晨听说他们两个都去了心中暗想,看来是真的有了结果,不然依方成贸的性子,是绝不敢请自己三人都过去的。“前几日陆久汇报说已经查到了,是赤阳门的人,可有证据?” “有,只是并不直观,我让陆久过来汇报?”忠叔知道陆晨是给陆久独当一面的机会,感恩的同时也知道陆久到底年轻,还有成长的空间。 没一会儿敲门声起,陆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公子,陆久到了。” “夜市刺杀是赤阳门的人做的?有证据吗?”陆晨细心问道。 “回公子,当日刺客确实是出自赤阳门。我亲自看过尸体,没什么破绽,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夜行服,身上也没有文身印记,没有任何信物。剑我也看过了,均出自江湖铸剑名门三尺堂。三尺堂一年铸剑售卖上千把,细查太耗时间也不一定能查到。因此我按照公子之前教的从金银入手。江湖上能一下子派出这么多一流二流刺客的门派本就不多,一一排查下来,果然发现赤阳门近日有大规模银钱流动,蜀地钱庄的弟兄回信儿说,近期赤阳门有一大笔抚恤银流出,应该是为了堵住死去的那些刺客的家人的嘴。再结合前段时间的一大笔京城四恒票号的银票进账,应该能确定就是赤阳门没错了。”陆久细细回报道。 “阿久长大了,办事很牢靠。如此看来,刺客应该是出自赤阳门无误了,只是,他们到底是拿钱办事,具体是拿了谁的钱……四恒票号的银票?”陆晨问道。 “是,蜀地钱庄坐庄的算是半个咱们陆家人,消息没问题的。四恒票号是江浙势力,还比较排外,咱们的人不太好进,所以目前还没有验证过。不过我昨日听白涂姑娘说,近几天,在瑾府看到过两次胡淳了……” 陆晨摸了摸刀削般的下颚沉思,瑾山出手,也说得过去。只是按照瑾山的个性,想必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务求一击而中。若是说瑾成庭背着瑾山出手的话,就非常合理了。 “四恒票号来往的不是京城高官就是巨贾富绅,每日多少的银钱过手,能够屹立京城多年不倒自然有其生存之道,贸然打进去不可能,不用急,慢慢来。你去查查胡淳,我总觉得此人不简单,那么不显眼却在很多场合都好像有他的存在。”陆晨吩咐了陆久后,就换了衣服往京兆府尹而去,他倒要看看,这个方成贸能查出来什么。 京兆府衙。 “陆大人,有失远迎,快快请进。”方成贸一身绯色官服,弓着腰迎了出来。 “早就听闻方大人人情练达,一直想拜访奈何没有时间,前段时间还出了刺客一事,太麻烦方大人了。”陆晨对着厅内的瑾成辕和万汝晖点点头示意。他跟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陆大人这是哪里花,夜市刺杀一事本就是我京兆府尹分内之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我刚刚上任,各项业务还没缕清楚呢就出了那档子事,实在是御下无方,圣上和陆大人不怪罪就已是格外开恩了,方某感激不尽。”方成贸话里话外此事和他无关,他也是收拾烂摊子,倒是一把推得干净。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方大人新官上任,正好趁此机会立立威,让下头那帮子小的也看看您的真正实力。”陆晨这就是明人说暗话了,明眼人都知道方成贸是靠什么上位的,什么立威,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最多只是让下边人看看这方成贸能借到瑾山多大的脸面。 那方成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立马恢复了,马上接话道“陆大人开下官的玩笑,不过是用心办案子罢了。咱们都是为圣上办差,没有什么上上下下的。” 似乎是意识到了陆晨不是好相与的,他转头看了看瑾成辕和万汝晖道“既然三位都到齐了,我跟三位汇报一下当前的情况?” 陆晨等三人互相看了看道了声请,才听方成贸慢慢说道“几位公子武功高强,事后经过统计,当日出手的杀手共计四十人,事后只有两个活口,还受了重伤,下官特地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诊治,也没保住他二人的性命。其他人有死于三位剑下的,更多的是死于吞毒自尽。仵作查过了,他们每个人牙内都藏有毒囊,任务一旦失败,咬破即可瞬间毙命。那两个活口反而因为当场受伤太重没来得及自杀。大夫给他们治伤时发现不对及时取出了毒囊,却没能保住二人性命。” 陆晨听着方成贸细述杀手死因正暗自思忖,他是知道一般杀手都会藏有自杀手段的,为的就是行动失败不暴露雇主。所以当天晚上特地重伤了几个人,还卸掉了他们的颌骨。没救回来?他对自己的出手有把握,绝不可能一个都没活,其中定有猫腻,只是没想到这方成贸如此胆大妄为,皇帝在盯着这件事他都敢搞鬼。 方成贸歇了口气接着说,“仵作已经把他们全部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代表出身门派的文身饰物,手中长剑应该是出自三尺堂,但是三尺堂每年买卖刀剑数不胜数,实在无从查起。通过我们的人日夜走访,断定当日他们应该是宿在了八方客栈。我又搭上了老脸委托了城门守卫官陈大人帮忙,核查了前一日进城的可疑人等,最终断定这批杀手应该是从蜀地来的,我已经去信蜀地知府,询问当地有实力的杀手门派,只是至今还未回信。因此今日过来一是还请三位今日还是要注意安全,二是想问问三位可跟人结过仇怨,我好朝着这个方向再深入探查。” 瑾成辕率先发话道,“我平日里向来低调,几乎不与人起冲突,更遑论结仇怨了,万兄与陆兄?” “万家久居京城,实在是和蜀地的江湖势力扯不上关系。陆兄?”万汝晖也回道。 陆晨摇了摇手中纸扇,“我?在下初入京城不久,都是为陛下办差,绝无私怨。还是请方大人再费心吧。” 方成贸今天叫这三人过来,一是为了告诉他们人证已死,俗话说死无对证,避免一部分责任。二是为了看看他们主要是陆晨对此事的看法,探探他们的口风,看他们是否查到了什么。。 看着陆晨略带疑窦的神情似乎没有做假,方成贸接话道“陆大人太客气了,下官一定尽力,还请几位公子爷今日少出门,安全最重要。京兆府尹也会派人加紧巡逻,尤其是三位府上周围,会增加部署,请放心。” 增加巡逻,着重部署,不如说趁机监视更为贴切,陆晨心中暗想。不过就凭京兆府衙的那些人,想盯住他的人,怕是还不够格。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倾城色偶遇 临走之前,还是万汝晖开口道,“既然事情已经查到这个地步,是否能把凝辰放了?” “嗯,虽说目前来看,此事跟凝辰姑娘没有什么联系,但是毕竟出事地点是在凝香馆门前,又恰逢凝辰姑娘当日……也是为了保护凝辰姑娘的安全才把姑娘请回府衙,如今虽不能彻底排除其嫌疑,但是万公子都开口了,本官自然要给这个面子,只要确保她在案子彻底告破前不离开京城,能够随叫随到即可回去休养。”方成贸也识趣的卖了万汝晖一个面子,说罢立马吩咐旁边侍卫把人带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一个女子被人从后堂带出来,尽管那女子只是进门时抬了一下头然后马上低下了,陆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此人就是凝辰,因为她还穿着抛绣球那日的衣服。比起那天的黯然神伤,今日更多了狼狈与不堪。 凝辰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就算名气再大,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京城,无权无势的她还是被现实踩在了脚下。之前没人敢动她是因为她自己没有把人抓住过把柄,又有万汝晖和瑾成辕护着,聪明人都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跟万氏和瑾氏作对。但是如今牵扯到命案要案,她今日还能安稳的从京兆府衙的牢里出来,就已经是方成贸给面子了。 万汝晖看到凝辰的样子明显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满眼都是心疼,走上前去想要握住她的手。奈何被凝辰如躲瘟神般躲开了。 万汝晖没有放弃,还是坚持上前把特意带的披风披到她身上,低头替她捋了捋头发,然后环住凝辰的肩膀,对陆晨和瑾成辕说“陆兄、瑾兄,我先送她回去,两位?” 陆晨和瑾成辕对视了一下道,“万兄自便,我二人去沽香阁喝杯茶,万兄如果忙完了可以过来一起叙旧。” 四人这才从京兆府衙出来,各自离去。 沽香阁。 “万兄也是苦心人,他与凝辰有相知相遇的缘,却没有相思相守的分,何苦来哉。”瑾成辕感叹道。 “看来瑾公子很清楚万兄和凝辰之间的事情?”陆晨试探问道。 “非也,我与凝辰是好友,凝辰也不是口无遮拦的人,因此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在凝香馆听曲儿时见过万兄几回,倒也不用细细打听,郎情妾意,歇歇脚喝杯茶,看上哪个我叫人拿来给二位细瞧。” 陆晨对胭脂水粉了解不多,但是看玉石雕刻还是有些眼光的。正看上一支簪子想给母亲,听到旁边挂着羞玉汀的房间传出一声巴掌声和水杯摔碎的声音,巴掌声不大,听声音像是女子所打。 陆晨和瑾成辕对视一眼,本不预多管。倾城色是京城有名的首饰行当,能被请到二楼单独伺候的想必也不是凡夫俗子,且女人间的事情,他们二人插手未免有些不方便。结果房间内又传来争吵声,看样子似乎厮打起来了。 瑾成辕看了一眼掌柜的,问道,“那个房间内是哪家夫人小姐?”。 钱掌柜似乎有些不想说,但是感觉也瞒不住了,低声接了一句是顾府的夫人便没再多说了。然后对着陆晨和瑾成辕抱了抱拳道“惊扰二位了,二位先到闲月阁略坐,簪子我叫人取来二位慢慢看,在下先去看看。” 还没等二人进屋,旁边挂着春山涧牌子的屋内出来两名女子,看到陆晨三人后福了福身,然后为首的女子走到羞玉汀的门口敲了敲门,温声道“屋内出什么事了,可需要帮忙?”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双姝 陆晨看着两名女子倒是心生敬佩,自古相比男子女子就更力弱些,尽管如此,那两名姑娘还是站了出来,足以见其侠气与勇气。陆晨心生兴趣,仔细打量这两位姑娘。 敲门的那女子面容姣好,身形瘦高,一身靛蓝长裙,脚蹬白鹿皮靴,头发也梳得格外干净利落,比起其他官家小姐来,穿衣走路更多了一番江湖女子的洒脱与随性。 屋内安静了一刻,才看到有丫鬟打开房门,一个满身珠宝的妇人侧身挡住了后面的人,对那敲门的女子笑了笑说道,“惊扰武小姐了,都是内宅琐事,实在是见笑了。” “原来是顾夫人,我与年小姐在隔壁挑首饰,听到争吵声怕出大事过来看看,没有出事就好。”被称为武小姐的女子说着把同伴一起拉了过来。 身后的女子似乎是一脸无奈但是却依然面带笑意,对那妇人福身后说道“打扰顾夫人了,没事就好,我与敏儿还有其他事,若顾夫人没有别的事情,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陆晨看向那个被称为年小姐的姑娘,比起武家小姐来,她更像是一个标准的官家小姐,粉面朱唇,身姿娇弱,一支碧玉簪,两只浅黄色耳饰,在一身同色纱衣下显得十分和谐,更显得柳叶弯眉下那双眸子格外明亮动人。 那妇人看二人如此识趣也没再多说什么关上了门。 那妇人挡着其他人没看清楚,陆晨身量高,又离门口不远,看的一清二楚,房内除了所谓的顾夫人并几个丫鬟仆妇外,还有一个桃红衣装的女子被人打晕在地,因此才没有发出声音。 “年小姐、武小姐,别来无恙。”看到二人转身要走,瑾成辕先掌柜的一步出声道。 “瑾公子,有礼了,此地不太方便,也到了午膳时间,不如同去奇珍阁用膳?”那武小姐邀请道。 陆晨倒是有些不适应,四个孤男寡女,尽管近些年男女大防放开了许多,但是万一有什么流言蜚语到底还是对女子不利。他二人是男子倒没什么,这位武小姐还真是性子爽利。 但是看双方的反应,互相应该是熟识,陆晨也就没有推脱,四人一道往奇珍阁而去。 “这不是瑾公子、武小姐和年小姐吗,有日子没来了,百首乌空着呢,四位楼上请?这位公子可是生面孔,公子贵姓?”那掌柜的本来在柜台后算账,看到几人进门连忙起身迎上前来道。 “陆,陆公子。掌柜的,我带了新朋友过来,你可嘱咐侯师傅用用心,挑些拿手的招牌菜上,另外,桃花酿,来两壶。”瑾成辕嘱咐了掌柜的就带着三人上楼往包厢走去。 各自落座后,瑾成辕才笑着介绍道,“这位是陆晨陆公子,长安陆氏的三公子,也是我新认识的好朋友,青年才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倒是陆晨有些面皮薄,举起手中酒杯谦虚道“两位小姐别听瑾兄打趣我,初来乍到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望多包涵,今日有缘相见,是陆晨之幸。”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前不管是行走江湖还是与朝中大臣斡旋,陆晨都游刃有余,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有些不能控住场面。 还是瑾成辕打了圆场,接话道,“年小姐、武小姐看我陆兄如何,人品样貌那都是上上之选,若再加上才学,都快比上我了。” 那姓武的姑娘听完噗嗤一笑道,“瑾公子这是夸陆公子还是夸你自己呢,要我说,陆公子一来,京城四大公子要改成五人了,若重新投票,这榜首的位置,瑾公子可不一定能保住呢。” 瑾成辕听完倒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若论才学我服,论样貌,谁输谁赢不一定呢,论武功,起码武小姐你打不过我。”说完还哼了一声,一看二人就是关系熟稔。 没等武姓姑娘接话,瑾成辕又对着陆晨开口道,“我还没介绍完呢,陆兄,这位口出狂言的女子是兵部武侍郎之女武敏儿,从小性子野,跟着她祖父哥哥习武,有些身手越发跋扈了,整日里嚷嚷着要行侠仗义,没少给他父亲惹祸。不过陆兄放心,武小姐对朋友那是没的说,京城数得上号的狭义。”说完还竖了竖大拇指。 武敏儿这才满意的冲进城辕点了点头,对陆晨道,“这还差不多,陆公子放心,我与瑾成辕是从小打到大的,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因此多少有些口无遮拦。幸会。” 瑾成辕又接着介绍武敏儿旁边的女子,“这位是年小姐,工部年尚书之女年馥,京城有名的才女,她还有个隐藏技能你绝对猜不到。” 陆晨来了兴趣,“哦?瑾兄还卖起关子来了,难道年小姐也习武?” 说罢自己也摇了摇头,武敏儿一看身形和走路形态,或者哪怕听呼吸声就能看出来是习武之人,年馥却不然,她一看就是寻常人,只是看起来比寻常的官家小姐多了些锻炼,并不显羸弱罢了。 “陆兄走眼了,年小姐尤擅玉石雕刻,白皇后还是太子妃时,与太子成婚时所佩的凤冠就是年小姐亲手所制,据说华美异常,现在还在大内收藏着呢。偶有年小姐亲手雕刻的簪子面世,都能引起各家小姐疯抢呢。”瑾成辕佩服道。 陆晨倒是对年馥刮目相看,这么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家闺秀,竟能沉下心来研究如此费神费力的事情,想来定然是真心喜欢。 年馥对瑾成辕笑了笑后对着陆晨道,“瑾公子太过抬举了,久仰陆公子大名,万里山河图气势磅礴,年馥早就想结识了。” 陆晨没想到年馥还知道万里山河图,少年时一时兴起挥毫而就,引起一番舆论后被祖父转手送人,没想到年馥身为一个闺阁女子也知道。“年小姐见笑,都是小时候顽皮不懂事,现在都想把画找回来挂在家里日日提醒自己不要妄自尊大了。” 年馥微微一笑道,“画,陆公子找不回来了。不过确实是挂起来了,只是挂在我的书房。” 陆晨被年馥的直白惊到,微微一愣,脸颊红润微囧道,“额……拙作不堪入目,年小姐若是愿意还给我……” 年馥打断陆晨的话,眼中带着微微狡黠的笑意道“陆公子别想了,我不愿意。” 陆晨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定了定神,似笑非笑看着年馥道,“年小姐可信,一年内,我必定让年小姐亲自带着画上门还我。” 年馥微微一笑,却依然沉稳道,“那我倒不信了,且看看陆公子的本事。” 二人正说得起劲儿,旁边瑾成辕和武敏儿却是一脸兴趣盎然,一会儿看着陆晨少见的不沉稳,一会儿看着年馥气定神闲却面带笑意,一时谁也没有说话。等二人话落武敏儿才接话道,“阿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藏了陆公子的画,而且你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怎么搞的好像别人都插不进去话似的呢。你俩有问题啊。” 瑾成辕也连连点头,“对啊,陆兄,我每次见你都是侃侃而谈胸有成竹,今日怎么还脸红了,怎么还被年小姐噎住了,有情况啊。” 陆晨看向年馥,双眸明亮,笑意莹莹带了微微的羞意,却丝毫不显矫揉造作,心中一动。 还没等他接话,敲门声打断了一室的情愫,掌柜的带着小二过来上菜了。待旁人退去,陆晨也趁机转了话题,“今日两位小姐是去倾城色买首饰?可有看上眼的?羞玉汀中的妇人是顾夫人,可是顾尚书的夫人?” 瑾成辕也没再搭话,竖起耳朵转头看向二人。 武敏儿接话道,“过几日是礼部石尚书家的嫡孙女生辰,我们俩想着逛一逛给她选个礼物。旁边房间声音那么大吵到我们了嘛,我们行走江湖的人最讲究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万一隔壁打起来伤到人怎么办,我一时没忍住,就过去敲门了……” 武敏儿越说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也感觉有些底气不足了。 瑾成辕打趣道“你还行走江湖,还拔刀相助。你忘了这是京城了,天子脚下,出了事自然有个高的顶着,就你这个子,且先排排队吧。” 那武敏儿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接话道“哎呀阿馥已经劝过我了,不是一时没忍住嘛,想必顾夫人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的哈。” 瑾成辕捡了口八宝酱鸭品了品,道,“不怕她跟你一个小女子计较,怕姓顾的跟你爹计较呢。” “哎,反正已经出头了,那怎么办嘛,一会儿我就回去跟我爹负荆请罪去”武敏儿也破罐子破摔了,不再纠结。 结果还没吃两口菜,又来了兴致,道“你们看清顾夫人是跟谁吵架了吗,那些丫鬟仆妇挡的严严实实的,我连后面有没有人都没看清,这要是我爹真打我我多冤呐。” 瑾成辕接话道,“没看清,我离的太远了,陆兄呢?”。 陆晨看了一眼年馥道,“我也没看清,只看衣服估摸是个女子,别的就不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陆晨却早已安排人暗中调查此事,他想,说不定这是个彻底收服顾戍边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动心 饭后年馥又提了一句“陆公子若是在倾城色有看上眼的珠宝,让掌柜的安排人送到府上就好,算是我送给伯母与陆虞小姐的礼物。” 陆晨听她这么说,微微惊讶道“倾城色是,年小姐的?” 年馥低头一笑道,“平日是我帮着母亲打理,我的雕刻手艺也是跟倾城色的老师傅学的。所以陆公子不必客气。” 陆晨也没再多说什么,拜谢之后就告辞各自离开了。 分开后瑾成辕问道,“陆兄,你真的没看到房内的情况?” 陆晨边走边说,“确实没有,瑾兄看来是知道什么,刚才不方便说?” 瑾成辕低声道,“也不算,只是耳闻顾大人素有风流之名,顾夫人又看的紧,屋内若是女子,怕不是哪家的姑娘又被顾夫人抓住教训呢。年、武二位毕竟是姑娘家,不好让他们知道些有的没的” 陆晨倒是有些疑惑,“顾大人是从军队里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又有瑾相做靠山,还会惧怕夫人?” 瑾成辕接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顾夫人可不是寻常人,是庆王爷的嫡亲女儿,咸嘉爷亲封的安宁郡主,庆王爷那可是辅佐咸嘉爷登基的大功臣,虽说后来腿脚伤到了不怎么出来管事了,但是他在皇室宗亲中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王爷郡王能比的。对安宁郡主又宠的紧,据说当时庆王爷根本没看上顾尚书,但是安宁郡主非要嫁,庆王爷拗不过宝贝女儿也就聘了。顾尚书能有现在的地位,瑾相确实是伯乐,他自己也是千里马,但也少不了这位安宁郡主和庆王爷的面子呢。” 陆晨道,“既如此,顾大人还敢违逆顾夫人在外面……” 陆晨没把话说尽,但是瑾成辕懂他的意思,“哎,这就是夫妻两人谁更愿意妥协了。安宁郡主一直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当初二人想必也是海誓山盟举案齐眉,谁知道最后过成了这个样子。京城里谁不知道这些事情,在她面前谁都不提罢了。” 陆晨叹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说什么都是错。” 瑾成辕似乎也想到了自己,感叹道,“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谁知道内里是不是已经腐烂如泥了呢。” 陆晨似是无意说了一句,“瑾兄没想过成家然后搬离瑾府?” 瑾成辕瞥了陆晨一眼道“怎么没想过,只是我身份尴尬,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罢了。” 待二人回到沽香阁,恰好和万汝晖相遇。他看起来比早上更加憔悴。 陆晨与瑾成辕相视一眼,开口劝道,“万兄放宽心吧,缘分二字,最是难测,既已定了年家小姐,长痛不如短痛,早早了断对你和对凝辰姑娘都是好事。” 万汝晖闻言却抬头看向陆晨,然后苦笑道,“什么定了年家小姐,都是外面谣传的。家父确实是列了几个世家小姐想让我婚配,年家小姐只是排在第一个而已,只是年家虽然清贵,于我却算不上什么臂助,所以已经被我父亲排除了。” 陆晨听到此话不知为什么却松了口气,道,“既如此,该皆大欢喜才对啊,万兄这般垂头丧气是?” 瑾成辕也没想到这谣言背后竟然还有这么档子事儿,也连连点头看向万汝晖。 万汝晖这才道出事实真相,“是我父亲,他不许凝辰进门。万家长房掌家不易,他绝不可能让我做出这种让旁支侧房戳脊梁骨的事情。之前已经明言与我,凝辰的身份,养在外面可以,接回家中,不行。” 瑾成辕接话,“那,此事你可跟凝辰姑娘说清楚了?” 万汝晖:“之前一直没说,我怕她伤心。那天的事情一出,我也想开了,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刚才彻底跟她说清了……” 陆晨与瑾成辕二人倒是不知道要如何开解他了,陆晨只说了一句“你还年轻,车到山前必有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年龄相仿,阅历不同却志趣相投,一时引为至交,喝酒畅聊至晚方归。 陆晨刚回到府上,就听忠叔过来回信“公子,年家小姐在后门等候多时了,您过去看看吗?” 听到这话陆晨的酒已经醒了一半,摁了摁隐隐发胀的额头快步向后门走去。 双人环抱粗的刺槐树下隐蔽处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的正是白日里陆晨见过的年馥的丫鬟。 陆晨快步走上前拱手道,“年小姐,久候了,实在失礼。” 听到陆晨的声音,年馥才掀开马车帘子道,“是我失礼了,只是事发突然,想来想去只有陆公子能帮这个忙。但是天色已晚,贸然入府不很方便,才在此处等候,陆公子见谅。” 陆晨看她还是白日里的装扮,应该是一直没有回府,白玉般的脸庞挂了丝丝红晕,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温婉俏丽。“既如此,陆某失礼,就不请年小姐进府了,改日再赔罪。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年馥侧了侧身子,让陆晨看到旁边躺着的桃红衣装女子,才低声细细说来。 原来,奇珍阁分开之后,年馥和武敏儿又去了书局、文房四宝铺子,都没选到合心意的礼物,二人一商量决定再去琴行转转。 还没走到铺子里就听到幽咽琴声,走近细细听来,竟是凤凰劫,曲意哀矜,抚琴的人更是倾注了满腔悲咽,其声呜呜然,如泣如诉。闻者无不心有戚戚然。 二人进店看到,一妩媚女子素手轻挑抚过琴丝,琴声哀愁婉转,那女子也似乎将全部心绪寄于琴中,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曲罢,女子才抬起头环顾四周,众人这才看清,原来竟是凝香馆的凝辰姑娘。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琴声呜咽如断朱弦。 年馥和武敏儿是知道一些万汝晖和凝辰之间的事情的,前段时间刺杀事件惹得京城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更把这个柔弱女子推置风口浪尖。 怕引起众人口舌和骚乱,年馥开口对凝辰邀请,让她坐年家的马车先回凝香馆。 凝辰却看着年馥某种带泪坚定的摇了摇头,只说不回去,年馥再问她去哪儿她却不接话,二人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决定先上马车再说。谁知凝辰刚要站起来,竟一时脱力晕倒过去。琴行门口一时更是兵荒马乱人声如鼎沸。 年馥和武敏儿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了,叫人把她扶上马车径直往附近医馆而去。 那琴行掌柜的巴不得这乱子赶紧走,凝辰抚琴时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他鼓掌欢迎,如今人在他店里出了事,他就差亲自上手送人离开了。真出了人命他这个小店可担待不起。 医馆大夫的诊治却让年馥与武敏儿愣了一愣,没出人命,但也出人命了。 脉象圆滑,如珠滚玉盘。 武敏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那大夫捋了捋花白胡须道,“这位姑娘,已有两个月身孕。刚才应该是情绪激动导致一时气血不足,所以才晕倒,回去休息休息,用些好的保胎药即可。” 年馥和武敏儿二人互相对视,愣住了。她们两个姑娘家,刚刚带凝辰一道还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带一个风月场所的女子回家,却是……。晕倒前她态度强势不想回凝香馆。如今又得知她已经有两个月身孕,她们二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眼看天色渐晚,年馥思索再三,让武敏儿先行回家,她自己则决定找陆晨帮忙。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其他人来,陆晨给她的感觉更加沉稳可靠。 陆晨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听完事情来龙去脉后,命人把人从年家的马车上接下来后对年馥说道,“年小姐放心吧,我在城外还有个宅子没人住,那里比起京城来安静祥和,十分适合休养生息,今日先给凝辰姑娘找间客栈安置,明日城门一开便送她出城,至于后续如何,看她自己想怎么样吧。” 年馥听后也没什么异议,点点头对陆晨道“麻烦陆公子了,今后有用得着年馥的,尽管开口。” 陆晨笑了笑道,“年小姐救人一命却欠我个人情,岂不是太看不起我陆晨了吗” 年馥双眸明亮的看了看陆晨才道,“是年馥狭隘了,陆公子喝酒了?快些回去歇着吧,记得叫人煮些蜂蜜水喝,明早起来会舒服点。” 陆晨有些放纵的盯着年馥半晌没说话,也没动。他想,今日醉了,且放肆一回又如何。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笑意艳艳的姑娘,让他知道了何为酒不醉人人自醉。 皎洁如纱的月光盈盈洒落,二人就那样一立一坐,明明相隔几丈却让人觉得风月无边。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了老爷和夫人要着急了。”年馥的丫鬟似是无意,出声打破了漫天情愫。 陆晨看着年馥脸颊微红,冲着那丫鬟点了点头才转头说道“还是多谢陆公子,告辞了” 陆晨收住了抬起的脚步,目送她的马车远去,才分神对忠叔说道,“忠叔,安排人护着些,看着年小姐进府了再来回报。” 忠叔点头应了,才面带笑意对陆晨说道,“公子可是动心了?正好老爷和夫人来京城,不如就直接定下来。”。 陆晨不置可否转头离去。只是轻快的脚步和脸上的笑意确实怎么都掩不住。 忠叔也摇摇头跟上,三公子少年老成,稳重有余却少了份少年的跳脱,今日一看,还是没有遇上对的人。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西北乱局 这日酷暑难耐,蝉鸣不已,忠叔手中拿着一封信敲开书房的门道,“公子,二公子让人捎话回来,此次怕是不能回京了。这是信件。” 信封上是陆雷“三弟亲启”的笔迹,火漆印也是赤霄岛弟子独有。 陆晨按下了心神,二哥虽远在西北,但是时常也是会送家书回来的。报平安的家书,大多都是问候祖父母和父母身体安康,说自己很好,最多就是西北气候干燥,不适应时会流鼻血。日常家书而已,有时甚至不封,和其他军中伙伴的家书一同寄回来。但是京城既然没有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说明情况还不算危急。 纤长手指看似沉稳的撕开信封,一目十行扫过,陆晨才松了口气,二哥没事,只是西北局势不容乐观,重新从头开始细细读过。 青海叛乱,热西和卓带领部落起义,已经占领了周边三个部落,驻藏将军已调动了能调动的所有兵马平乱,却还是节节败退。 再一看信的落款时间,已经是十日前,如果真是按照信中所说情况,叛军现在说不定已经快要逼近川渝一带。情势如此紧急,京城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晨压下心中怒气问道:“有专人送信回来的?人呢?” 忠叔回道:“是二公子身边的小五,把信给我就已经撑不住晕过去了,府上的大夫看了,虚耗太过,熬不住才晕倒的,应该是日夜赶路累着了。来时骑的马都倒地吐血了。” 陆晨吩咐道:“用些好补药,人醒了立刻通知我。” 晚间,陆府客房。 陆晨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男子说道,“别起来了,快说是什么情况。” 躺着的男子面容憔悴粗糙,不修边幅,似乎几日未曾洗过脸又去泥里滚过一样,若不是认识的人,扔在街边说是乞丐都有人信。但是陆晨知道,小五从小是二哥身边书童,今年不过二十多岁,虽说跟着哥哥习武,但也把二哥酷爱干净的一套学的十成十,衣服从来都是日日换洗,一尘不染。今日这般做派,怕是被逼急了。 小五这才开口道,“三公子,是我们公子让我回来送信的。青海乱了,二公子作为中郎将到底级别不够说不上话,眼看着仗越打越糊涂,人马和地方越打越少,米将军才让人往京城报信儿。我们公子怕……怕军报和实际情况有出入,这才叫我亲自跑一趟把实际情况送回来给您,说您看完信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我知道情况紧急,丝毫不敢怠慢,日夜兼程,跑死了五匹马才赶到京城的。军报估计也快到了。” 陆晨听着他嘶哑的嗓音,知道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玄鹰呢,我不是给了二哥一只吗?” 玄鹰是陆晨养的宠物。小时候陆晨想画一副山水画,一时兴起去了长安城附近的山里游览,结果遇到倾盆暴雨,正没地方避雨,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玄鹰在他头上盘旋几圈,然后朝着一个方向缓慢飞去,陆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快步跟上,果然找到一个干燥的洞穴,不大,但刚好够那只玄鹰和一窝小玄鹰,还有陆晨容身。 从那以后,陆晨经常带着鸟食和新鲜果子进山,也跟那只玄鹰和它的小鹰越来越熟。直到有一次陆晨进山,发现那只玄鹰身中长箭,奄奄一息。看到他的时候,那只玄鹰用尽全身力气把身后的小鹰推到陆晨面前。 陆晨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检查了它的伤势,应该是猎户捕猎所射,能够撑着回到洞穴已经是意志坚定,无论如何也是回天无力了。陆晨对那只玄鹰点头承诺,以后会代替它护着这些小鹰,它才安然闭眼。 为了更好的照顾这些小鹰,陆晨把他们接进了长安城郊附近的一处别院,时常看望。 这些小鹰对陆晨也很乖巧听话,它们有时在山中捕猎,但每晚都会回别院休息。它们记得陆晨身上的气味,不用怎么特殊训练也能在人群中找到他,找到陆府所在地方,又飞行速度极快,日行千里。陆晨便用他们来传递消息。 陆雷决定离开家去西北前线的时候,陆晨不放心,便让一只玄鹰跟着他一起去了。之前寄回来的都是普通家书,确实也用不上玄鹰。但是此次事情如此紧急,陆雷宁愿让小五亲自日夜兼程跑回来送信也没有用玄鹰,难道单纯是为了保密吗? 小五顿了顿才接话道:“玄鹰,死了。” “死了?” “是,前些日子我们公子带兵驻扎在梨台谷,晚上遇到敌军偷袭,听到鹰唳众人才反应过来出营作战。等战斗结束才发现,早在战斗开始之前,敌军听到鹰唳知道暴露,一气之下把玄鹰,乱箭射杀了。等我们公子找到玄鹰的时候,它已经身中数箭,救无可救了。” 听到小五的话,陆晨一时沉默了,他知道这批玄鹰通人性,日常甚至没有用过什么极端的方式训练过它们。没想到,到底还是没做到他当初的承诺。 看着陆晨黯然离开的背影,忠叔心中叹了口气的,对小五道:“行了,你先好好歇着吧,青海的事情不用担心了,三公子会处理。玄鹰的事情,也别太顾虑,到底是三公子一手养大的,感情深厚。” “平日里我们公子对玄鹰可好了,亲自喂食,日日看顾,偶尔出去打猎就让它站在肩膀上吹风。玄鹰也特别黏我们公子,时不时的还会叼果子过来给公子吃。总之在西北大营里,一人一鸟形影不离,谁看了都赞叹……玄鹰死后,我们公子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他把玄鹰葬在梨台谷最高的地方,还亲手在坟前栽了树,说是能让往生者安魂。我听公子说,这个血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忠叔也感叹道:“是啊,人人都说鸟畜无情,陆家这两位公子,连同大公子也是一样,看着冷心冷面,心底却有大爱啊。” 书房。。 “公子,我去吧,小五回来了,二公子身边没人,我去至少保二公子安全。”陆久跪地请求。 陆晨背对着门口站立,沉稳道,“此事不急,二哥武功不弱,能够做到中郎将也全部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军营中有那么多人,一时半会儿生命安全问题不大。只是军情紧急,凭借一人一马是不可能扭转乾坤的,需得从长计议。”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交代 紫禁城,御书房。 文乐生推门进来汇报:“皇上,陆大人求见。” 建成帝端坐在明黄御椅上,放下手中奏疏道:“哦?快请进来。” 建成帝心里还在思索,自从上次二人聊过要接陆虞入宫后,陆晨就再也没有进宫了,今日又是休沐,他却进宫来了,难道是想通了?还没听到陆家其他人进京的消息啊。 却没想到陆晨带来的是个大消息。 十五日前青海叛乱!热西和卓已占领三个部落,不日将逼近川渝! “还没有军报报上来,消息准确?” 陆晨回道:“是我二哥的书童跑死了五匹马日夜兼程送回来的信息,我想,军报最迟明日也该送到了。” 建成帝闻言怒火中烧,拍桌而起:“放肆!半个月前的军情,现在还没送到!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隐瞒军情。” “皇上,目前最要紧的是,平乱。”陆晨一字一顿道。 “青藏地区地势高,人烟稀少,以游牧民族为主,驻军也不算多,现在应该是驻藏将军米飞带兵三万驻守。这个米飞,看来是不想干了。详细的军报没有送过来,依你看,派多少援军合适,带兵将领谁能胜任?” “皇上思虑清晰,青海地广人稀,依臣看,热西和卓最多能有三万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占领攻破军队防守,还是占了一个勇和疾。米将军忠心如何我还不知道,但是根据以往战绩,带兵能力是有的,能够驻扎西北多年无事,说不定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着了道。西北民风彪悍古来便是战乱不断,皇上细算,自咸嘉爷平定西北距今已经二十年了,西北那些驻军,怕是早忘了居安思危四个字怎么写。” 建成帝感叹道:“是啊,米飞当年跟着吕将军平定西北,勇不可当,这才有了飞将军之名。朕之前也只是在宫中夜宴见过他两回,更别提你了。具体人品能力如何,也只能通过过往战绩判断了。” 陆晨接话道:“所以臣刚才才说,此时不是找后账的时候。眼下看来,对付临时起义的叛军,五万人足矣。打掉他们,也有两种打法,一是以快打快,就用人海战术灭掉他们的威风。西北虽地势高,但大部分是平原,五万关中铁骑冲过去,碾压这些乌合之众不难。二是围而不攻,再过两个月,西北也就到冬天了,天寒地冻,只要把进关中的几个重要位置设重兵把守,他们没有地方抢粮食,自己又没有粮仓,自然会兵败如山倒。” 听到陆晨的话,建成帝暗自琢磨:“以快打快,伤敌一千自损百八,但是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问题。圈而围之,初期虽不会有大的人员损失,但是没有粮食了他们迟早是会出兵抢夺的,到时还是免不了短兵相接。只是到时我们是以逸待劳,损失肯定小很多……” 陆晨看建成帝在思索,也没有打扰他。没想到他突然转了话题:“早就听说陆雷兄长去了西北,从小卒做起,现在是?” “忝为中郎将,二哥隐姓埋名,能在七年时间内升到五品将军,也算是运气不错了。” “你不用替陆雷兄长谦虚,他什么能力品性朕清楚的很,武功高强又成熟稳重,和你我不同,陆雷兄长从小就熟读兵法立志从军,也就是他不愿意借助陆氏的势力,他要是愿意,现在至少是三品骠骑将军。” 陆晨是谁,七窍玲珑心思,一听建成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知道此事多半要二哥来扛。他马上接话道:“二哥还年轻,还有的成长,家里长辈对他当初隐姓埋名参军也是支持的,能有如今的官职已是运气使然,一时怕是难以担当大任。” 陆晨自己为朝廷鞠躬尽瘁也就罢了,把二哥搭进来,哪怕二哥是自愿的,他也心难安。 建成帝没再坚持,只道:“若论以快打快,关中铁骑赵焕最合适不过了,你……” 陆晨拜倒请求:“我不放心二哥,求皇上恩准微臣随军。” 建成帝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请命,“军报到了我会和瑾相、李相、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商量出兵细节,陆雷兄长毕竟在西北多年,到时会朕会让他跟着援军,一来他熟悉地形和军情,二来安全,你们兄弟二人一起朕也能放心些。你也回去安排安排手里的事情,等信儿吧。” 陆府,书房。 陆晨坐在首位,有条不紊安排着他离京后的事宜。 “忠叔,我走后,京城明面上的人情往来还是您负责,父亲母亲快到了,我应该等不到他们了,到时一切全听父亲安排。” 陆忠拱手应是。 “阿久,该盯紧的人盯紧,我不在的时候,更要低调行事。有几个人你要格外关注,一是白涂那里,不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的话就先撤出来,二是张志还在胡府,不管他查到了什么,先保存好证据等我回来,三是顾戍边那里,那天让你查的倾城色的女子,可有把握控制?” 陆久回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那就好,还有,凝香馆的凝辰,我是答应了年小姐的,保护好,至于凝香馆,如果凝辰不想要了,想办法收到咱们手中,这种消息渠道,掌握在自己手里更放心。” “我会带着陆同、陆齐和刘义走,也会留下两只玄鹰给你们,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众人闻言更是感动,和其他家暗卫、侍卫不同,陆氏从来就不把下人看做低人一等,陆晨更是佼佼者,他说所有人的命都很珍贵,他从来不要求下人为主子誓死,所有跟着他的人反而更加忠心耿耿。 “愿公子此去一切顺利,马到功成!”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关中铁骑赵崇 第二日一早,陆晨就听到消息宫里传出消息,八百里加急,青海危矣。 午后又被宣召进宫,拿了皇上御赐的督军令牌,干掉杯中壮行酒,跨马出城奔关中而去。 或许有人注意到,或许没人注意,还有一人也出现在了队伍中。 一日晚间,众人跑过了城区,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宿在林中。陆晨几人常年在外面跑,对此轻车熟路,有人打猎有人烧火。 陆同边烧火边对旁边闭目养神的陆晨低声道:“公子,这卢大人意志倒是十分坚定。” 陆晨睁开眼瞥了一眼在旁边盘膝而坐的卢意远,回道,“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此番我就不会带他出来。” 火光映照的众人面色或明或暗,但是陆同还是看得出来卢意远在强撑,低声接话:“他是读书人嘛,说句手无缚鸡之力可能夸张些,但跟咱们肯定是没得比。这两日赶路我都有些累了,感觉好久没有这样奔波了。” 陆晨闭着眼勾了勾唇角道:“紫禁城风水养人,我看你是最近在京城把筋都养懒了。” 陆同看着闪烁的火光下陆晨俊朗的面容嘟囔道:谁能跟公子比啊,同样是长途奔波,公子竟然还能日日在日出时分醒来习武。难道公子的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陆晨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他这看似抱怨的自言自语。 旁边盘膝坐着的不正是前荆江大堤都督卢意远吗,原来,陆晨此次出来除了带着身边的人,还向皇上讨了他出来。 卢意远确实不像陆晨几人,他从来没有习过武,又常年为官养尊处优,连着三日快马赶路,他现在浑身酸痛,能够勉力维持坐姿,全靠身后的大树支撑,但就算如此,他也一句停下休息的话都没有说。 路上的时候他已经听陆同说了此次的情况。他知道陆晨肯带他出来,带他到战乱第一线,既是挑战,更是机会。是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哪怕他没有打仗的经验,想必陆晨加上关中铁骑和赵焕将军,也用不上自己平乱。能有这样的机会全程跟学一场战争,对他来说更是受益无穷。而平乱之后的治理和重建,应该才是自己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卢意远是感激的,哪怕陆晨让他在牢里吃了几个月的苦头,让他二十年的官场生涯一败涂地,他依然感激。 看到陆晨作为一个世家公子哥,年纪又小,一路行来没有丝毫叫苦抱怨,单凭这点,就足够自己佩服。 夜间微风拂过,带走了白日里的酷烈暑气,也让辛苦的赶路人难得舒服的休憩一夜。 吁……众人拉住马缰,胯下战马一时没有停住前冲的速度,原地焦躁的不停踏着地面黄沙,好半天才喘着粗气站住脚步。 看着面前的灰色城墙,就连陆晨的脸上都露出了短暂的笑容。五天五夜,他们终于到了关中铁骑军营。 陆同策马上前喊话,墙头值守长官从城墙中间漏出头来,问清身份核对令牌后才命人打开城门让众人进城。 那值守长官热情淳朴,身形高大,面色粗糙两颊带着红晕,操着一口西北口音边走边向众人介绍道,“陆大人远道而来辛苦,我是城门守卫邓琦,咱们关中铁骑得名于驻扎地名,此地就叫关中城,不过城中百姓比其他州郡要少些,一是此地地处西北环境恶劣,能出去讨生活的都南下或者东迁了,剩下的都是不想走或者不能走的,二是这是是驻军地,也是前线,北抗瓦剌,西御突厥,乃兵家必争之地,着实危险,因此能留在城中的都是有些力气的,刀尖上讨生活的。真打起仗来,女娃子都能拎起柴刀砍人的。” 陆晨对这个守门官印象很好,这个西北汉子淳朴乐观,从脸上似乎都能看到他吹过的风沙,但他却自信自强,他的官话蹩脚,但是见到京城来的官差还是热情介绍,就算只是一个守门官,他也认真负责,丝毫不马虎。“邓将军是本地人吧,我看城中百姓自在祥和,倒是自有规矩,铁骑驻扎地是在城内吗?” 邓琦笑的漏出一口白牙道:“是,我爹娘就是关中人,媳妇也是,媳妇在城里开了个早点铺子,辛苦些,但是加上我的俸银生活足够啦,一家人都在城中,照顾父母也方便些。” 陆同看着邓琦满是笑容的脸,也被他感染了,接话道“邓大哥,别看条件艰苦,你这小日子过得还挺幸福呢。” “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反正有饭吃,有衣穿,媳妇又贴心顾家。”说完似乎是感觉自己说的太多,邓琦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乐。 陆晨想起曾经在瑜王府和当时的瑜王如今的皇帝陛下读书论理的日子。是啊,百姓所求的不多,不过是吃饱穿暖。礼记中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没聊几句,一座府衙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门牌上敕造将军府五个字霸气磅礴,两座石狮子矗立左右,更显得庄重威严。 邓琦对陆晨说道:“这就是赵崇将军的府衙,陆大人稍等,我去汇报。” 不多时,门内出来几个精壮男子,为首一人一身玄色薄铠覆盖全身,右手持剑,左手握着半枚虎符稳步走来,在陆晨几人面前站定。 为首男子向陆晨抱拳行礼道,“想必这位就是陆晨陆大人了,下官赵崇,不知陆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陆晨看着眼前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年纪,和邓琦一样面色粗糙,身高八尺,目光炯炯有神,一动一静自有章法,呼吸短促有力,明显是一代高手。 “赵将军,久仰,请先核对虎符吧。” 听着陆晨这话,那赵崇才面色微缓,接过陆晨的半枚虎符和自己手中的相合,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笑容道:“陆大人,见谅,带兵在外和你们这些京城高官不一样,一个不慎是有可能掉脑袋的,谨慎点总没错。众位府内请” 陆晨瞬间就感受到了赵崇话中的敌意,但他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还礼道:“赵将军行事严谨,陆晨佩服。” 将军府会客厅。 陆晨站在上首位,从陆同手中接过明黄圣旨对赵崇道:“骠骑将军赵崇听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海告急,特令骠骑将军赵崇为援青骠骑将军,携五万关中铁骑即日奔赴青海平乱,宫廷司陆晨为军师,不胜不归,钦此。” 赵崇双手接过圣旨道:“臣,领旨。”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出征 陆晨沉默看着赵崇接过圣旨,复又打开一字一句的看了一遍,然后郑重的将圣旨合上收起。 良久,赵崇才抬头看向陆晨,道:“我关中铁骑向来不需要军师,我赵崇带兵,我本人既是首领,也是军师。不过既然圣上有旨,请陆大人先尽量跟上我们行军速度吧。” 陆晨知道军队排外,部将和士兵们常年吃住在一起,这种日夜相处磨合出来的感情不是外人一朝一夕能够介入的。更何况赵崇爱兵如子,关中铁骑又想来以团结著称,贸然外派一个军师,有抵触心理他能理解。皇上本身想派他为督军的,被他拒绝了,只占了个军师名头。 但陆晨也有他的傲气,他不说,不代表他不介意。在军队中,最崇尚的就是拳头,而恰好,他的拳头很硬。 陆晨微微点头回话:“赵将军放心,自然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赵崇也没再多说什么,随口对旁边的人吩咐道,“何纲,去整军,明日一早出发。” 旁边那位少年将军拱手肃然道:“是,将军!” 还是邓琦左右看看,似乎没有觉察出场中暗流,道:“将军,陆大人他们一路过来也辛苦了,是不是找个地方让他们先去歇着?” 赵崇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吩咐小厮后就转身离开了府衙。 陆晨似乎没把赵崇的失礼放在心上,只是维持着一贯的冷颜。 邓琦却是个热心肠,一路跟着陆晨他们前往住宿之地,比来前更多了几分信任,“陆大人别介意,我们将军就是看着冷了些,其实对我们兵都可好了,尤其是刚来军中的兵娃子,虽然也没少训斥,但私下里经常嘱咐厨子给加餐,也常常跟我们这些老人说,那些病娃子还小,怕他们不适应,让我们平常多关照些。我们这里,条件苦些,训练苦些,别的都可好。我们将军常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我们将军还说……” 陆晨听着他粗声粗气一口一句我们将军我们将军,就知道赵崇爱兵如子的名号不是虚名,不到四十岁年纪就能统领一方驻军,且军纪严明,战功赫赫,未来必是栋梁。 第二日一早,陆晨刚刚结束晨练,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出征鼓声,合着低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关中城。 策马来到沙场,看着已经渐渐集结完毕的数万兵马,陆晨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一丝豪迈之气。 当真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之气势。 鼓点愈响愈急,猛然间鼓声停滞,赵崇抽剑出鞘,斜指天空,面对着场中将士,朗声喊道:“众将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圣上有令,命吾等灭热西和卓,平青海叛乱,我关中男儿,自当替天行道,卫国杀敌!” “杀!杀!杀!” 黄沙漫起,剑气冲天,饮尽杯中壮行酒,此去万里无归期。。 “出发!” 赵崇一马当先,扬鞭出城。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昌都备战 六天急行军,赵崇、陆晨等人才赶到青海边界第一大城,昌都。 看着眼前数丈高的城墙和头四万不多,但是能在不到一个月内连下五城,至少说明此人带兵攻击性足够强。关中铁骑同样以勇猛著称,但优势同样在攻城,守城战力方面,可能也就比常规城卫军略胜一二。” 听了赵崇的话,夏叶沉默了,一时没有接话。 张飞虎倒是没有顾虑,接话道:“怎么会呢,关中铁骑号称第一猛军,又有人数优势,咱们还有丈高城墙以逸待劳,怎么算不都是胜算更大吗?” 还没等赵崇说话,陆晨开口了:“其一,关中铁骑虽猛,确实以人马合一,冲锋陷阵勇冠全军,若是用来守城,确实是扬短避长了,其二,我们确实有人数优势,昌都城自身城卫军也有数千之多,再加上五万铁骑,比热西和卓的人多上不少,但是若热西和卓破釜沉舟,以全部兵力攻打昌都,我们不一定能胜。各位不要忘了,昌都城规模大城墙高是优势,但是在不知道敌军要如何排兵布阵重点攻打哪个城门时,我们的兵力只能均匀放在八个城门,若他们毕其功于一役,此时再看单个城门,反而是我们的人数更少。” 夏叶明显是想过这些,所以没有接话。张飞虎听完陆晨的话,也皱起了眉头不再言语。 陆晨看没人接话,继续说道:“话虽如此,但是如果变守为攻,在对方攻到城下之前,我们先人一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倒能把我方的优势利用起来。” 张飞虎闻言喜上眉头,“那不是更好吗,从前面巴青一路打过去,昌都城的百姓都不用担心战乱之苦了。” 赵崇摇了摇头:“攻城固然能够充分发挥我军优势,青海到底与关中环境不同,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只能占到最后一项。” 陆晨接话道:“还要确保,在我军出发之前,热西和卓的人没有攻过来,不然我们只能先被动防守。”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陆晨却拧了拧眉头道:“虽说此时不是研究原因的时候,但是我还是想知道,热西和卓手底下的数万人马从何而来?” 夏叶看了一眼张飞虎,回话道:“其实,据我和张将军私人关系打探,他刚开始起事时,只有数千人,是一边打,一边收服败军和在攻下的城池中招兵买马,到今天才积累了这五万人马。其实这些人,连统一的军服都没有。但是西北汉子,放牧打猎,个个不用训练就能直接上战场,凭一膀子好力气都能与我军以一换二,所以……” 陆晨知道,米飞的驻藏部队中的大部分人是原来跟着吕麟从川贵地区打过来的,虽说已经二十余年,但是从身体素质方面,和从小喝酒吃肉的牧民比还是差上一些,若是再疏于锻炼,夏叶说的以一换二怕是都谦虚了。 赵崇拿过夏叶手树枝指向地图,“确定热西和卓现在人在巴青?” 张飞虎回道:“确定,热西和卓的人马都是临时拉起来的,为了人数也基本没有审查,我们有自己人在他们内部。他本人连同几个副将就在巴青。” 赵崇:“巴青何日被攻下的?” 张飞虎:“五日前。” 赵崇:“巴青到昌都几日路程?” 张飞虎:“若是大部队步行,至少得两日,若是骑马,一日足以。” 赵崇还没来得及问,张飞虎自己先回过味来了,从前段时间的攻城速度看,热西和卓是实打实急行军快攻城,傻子都能算出来,京城的援军快到了,既然如此,他打下了昌都城前的最后一个大城,不趁势追击反而停了下来,难道是等朝廷援军到来吗,明显不合理。 陆晨接话:“你们的探子回报的信息是他在巴青招兵买马训练战术?” 夏叶擦了擦额头上隐约可见的汗回复:“是,昌都城卫军本身不算少,和平时期守城足矣,附近其他城池的人马都被米将军调走了,我们不能主动出城攻打,只能探听些消息等援军来了才能更好的熟悉情况。” 赵崇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是又噤声了。陆晨看到他的欲言又止,直接问道:“米将军还在那曲?” 张飞虎声音也僵硬了些,回道:“米将军是咸嘉帝亲封一品大将军,我等,不敢探听米将军行程,只知道十日前站前差人送的信是从那曲来的。” 赵崇和陆晨都没有说话,好一个不敢探听,张飞虎这种性格直率的人都避之不谈,自然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冒昧一问,可听说过一个叫陆雷的中郎将?”陆晨思索再三,还是低声问了一句。 “陆雷将军,倒是听说过,可是那个出入均带着一只玄鹰的少年将军?”张飞虎想了想回道。 “是,张将军知道此人?是在下家兄,张将军可知他人在何处?是否安全?” 张飞虎点了点头:“听说过,倒还没见过。听说他前段时间立功了,被米将军召到帐前了,应该,在那曲吧。” 听了张飞虎的话,陆晨还没说什么,赵崇先嗤笑出声来。 张飞虎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语间似乎说漏了什么,挠了挠头有些脸红。 陆晨松了口气,二哥没事就好。至于眼下的仗要怎么打,“赵将军,我带着陆同混入巴青吧,我会想办法潜到热西和卓身边,把第一手的信息送回来,正面对敌的打仗,赵将军比我在行,请全权安排吧。” 赵崇看着陆晨一脸认真,知道他并不是客气推诿,更是心生感动。就从刚才对战局的分析和所问的不多的几个问题,他能看出来陆晨绝非纨绔子弟,也不是他想象中的过来混军功。身手才能眼光他样样不缺,因此对待陆晨,认同中又多了一分敬佩。。 “陆大人千万注意安全。一切顺利。”赵崇对陆晨拱了拱手,郑重道。 陆晨笑了笑,知道赵崇从心里认可自己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赵崇的肩膀,“刘义刀法精湛,赵将军留在身边当个护卫吧。至于这位,卢意远卢兄,让他随军即可。”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热西和卓 翌日一早,巴青城外多了两个衣衫华丽的青年。为首一个靛蓝外袍黑色长靴,黝黑透红的脸上一脸意气风发,后面跟着的身量瘦弱些,看起来年纪也小些,背着斗大的包袱,不时左顾右盼。 正是陆晨和陆同二人,二人是生面孔,只是稍稍易容看起来更像本地人,然后就乔装排在了巴青进城的队伍里。 门口守卫看着主仆两人粗声道:“干嘛的,通关文牒拿来。” 化名为吉珠的陆晨随手掏出一小块金子递到守卫手里道:“大哥,我是从昌都来的,听说热西将军要打过去了,我到巴青投奔亲戚来的。这是我家小厮叫多杰” 比起西北汉子,陆晨的身量确实算不上弘伟,所以此次化名为吉珠, 那守卫收了金子攥在手里估摸了下重量,拍了拍陆晨、吉珠的肩膀道:“你小子有眼光,用不了几日热西将军就会打下昌都,你算是提前投诚了,进去吧。” 陆晨、吉珠道:“谢谢大哥,你看吧,我就跟我父亲母亲说,让他们随我一起来,他们还不信,谢谢大哥,等我在城里安顿好了请你吃上好的牛肉。”把那守卫逗的哈哈大笑。 陆晨二人顺利进城后,直奔巴青最大的客栈而去。 照例检查完房间后,两人互相对视点了点头,陆同低声道:“公子,明早他会去城北捕猎的消息准确吗,我们是不是得再去确认下?” 陆晨沉吟道:“消息是夏叶给的,按理应该不会出错,他既然敢在这个时候还出城捕猎,说明对自己的武功颇有信心。一会儿我们分开行动,我去想办法核实信息,你去打探一下城里的情况跟夏叶和张飞虎说的是否有出入。”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陆晨两人就一身劲装奔城北猎场而去。 昨日二人已经确认,今日辰时,热西和卓会带着几个副将到城北猎场打猎。城中情况也和夏叶、张飞虎二人所说的相差无几,因此他二人的信息来源倒还算可靠。即便如此,陆晨也没有和这些人取得联系。作为深入敌营的暗探,他只信任自己的兄弟。 根据夏叶和张飞虎的信息,还有他们昨日了解到的情况,热西和卓此人对外号称义薄云天,为民请命,实则疑心颇重,城府极深。要取得这种人的信任,绝非易事。 城北牧场面积不小,但是小一些的动物有高原兔、有雪鸡,大一些的有马鹿,有猎豹。这个时节的岩羊更是鲜嫩味美。 陆晨再次嘱咐陆同:“虽说面积不小,但是他们是从城内出来,大概率会从南往北,按照热西和卓的性子,当仁不让会中路直穿到北方,分头行动,我从中段动向西,你从西向东。吹笛为号。” 谁知还不到辰时,陆晨就目力极好的看到远处岩羊群在奔跑,再极力向后一看,一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正朝羊群狂奔。陆晨心中暗道,来了。 随手拿过腰间竹笛,通知完陆同后,陆晨也策马向羊群追了上去。边跑边抽出腿边三支箭矢,拉弓向远处射去。 眼看着和远处男子射中了同一只岩羊,陆晨大声喊道:“那边那个,你谁啊,没看到我先射中了吗?” 那男子身量看着比陆晨还要高些,典型武士服衬得更加魁梧几分,和张飞虎同出一辙的黑红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无时无刻不透着光,看向陆晨的时候,像是两把利剑射向他一样。 “你先射中的就归你吗?这只我要了,你想要,自己去打新的。”那男子嗓音低沉有力,话里话外霸气十足。 陆晨佯装不服气,策马上前一步:“我先射中的当然归我,你算哪根葱,居然敢抢本少爷的东西,小心我叫人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男子闻言又细细上下打量了陆晨一番,然后道:“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如此嚣张跋扈,也不怕惹了不该惹的人,小心你爹娘都救不了你。我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你且自行离去吧。” 陆晨更是不服气:“嘿,还我爹娘救不了我,就算你是热西和卓那厮,见到我爹都得跪下求饶,还不与我计较。本公子还不屑跟你废话呢。” 那男子本来都打算策马离去,闻言调转马头,一步步逼近陆晨。陆晨胯下也是从街市上买的好马,谁知看到那男子策马逼近,打了个响鼻,焦急的用蹄子刨着地上草地,似是十分不安。 “那我倒要听听,你父亲是多大的名头了,能让我热西和卓跪地求饶。” 陆晨却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我……我不告诉你,你说你说热西和卓你就是啊,热西和卓是将军,他怎么会单独一人出现在这里呢,骗人都不编个稍微可信些的理由。”陆晨越说越有底气。 “多杰,这里。”还没等那男子接话,陆晨远远看到陆同从远处而来,从马背上微微站起身挥手道,然后更是把下巴抬到了天上,哼的一声看向对面男子,似乎自己有了帮手。 那男子确实丝毫没有理会,调转马头带上猎物离开,“这只羊,我今日要定了,你想要,来将军府取,自己不敢,让你爹来也行。” 陆晨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直直冲向那男子后背,喊道:“说走就走,想得美,还我猎物。” 那男子却像是背后长眼一般,矮身躲过长剑,随手从马背侧面抽出长刀迎战。 一时间猎场上刀剑交锋,刀光剑影直逼日光。 陆晨用出自身六分功力,挑一个破绽暴漏给了对方,那男子果然立马抓住机会,刀锋迅速跟上,架在陆晨颈边。 “功夫不错,说罢,哪家的,我没心思跟你耗,再不说了结了你都没人给你收尸,说不定今晚就被猎场的猛虎吃掉了。” 陆晨瑟瑟发抖道:“我……我叫吉珠,是……是和光将军的儿子。” 刀锋入肉,陆晨颈边瞬间冒了血丝。 “公子!”陆同大喊道。 “还敢说谎,和光将军几个儿子我都见过,小子,死到临头了还敢撒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小命儿只有一次。” 陆晨闭了闭眼然后道:“我说,我是昌都城卫军副首领拉增的独子,我叫吉珠。” “昌都城卫军副首领拉增?你不在昌都好好待着,跑到巴青来做什么?” 陆晨眼中还有泪花,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昨天才进城。我听说热西和卓马上要攻打昌都了,想来巴青先找个落脚地,等我爹打了败仗,还能给他在巴青养老。” “和光将军的儿子是什么情况?” “我听说连那热西和卓都对和光将军敬重有加,才借了个名头。” “你今天是故意来这里偶遇我的?”那男子目光炯炯的盯着陆晨。 陆晨眼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疑惑,“偶遇?我昨日听客栈小二说这里的岩羊开起来非常好吃,且奔跑速度极快,非一般人可以猎到,才想带着小厮过来试试。您到底是谁啊,那羊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那男子看陆晨通身气质和单纯的眼神,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但他想来小心谨慎,更何况此人是昌都城卫军副首领的儿子,带在身边比放在城中看管显然更加放心。随手给了陆晨一掌,直看着陆晨吐出一口血来,才道“你惹不起的人。不要刷什么小心眼儿,否则你知道后果。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城。” 等陆晨跟着男子在猎场跑了两个时辰精疲力尽之际,才被男子连同猎物一起带着回了城,直奔将军府而去。 陆晨抬头看向府衙大门,将军府三个字明显是新换上去的。离着昌都只有一日路程,巴青显然没有屯军的规制,因此城中也并没有将军府,这个地方,是之前的县府衙。此时换成将军府,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门口的守卫持长枪而立,见到男子回来,右手抚胸行礼道:“将军!” 陆晨和陆同没有说话,沉默的跟着男子进了府。 男子像是还有其他事情,随口吩咐下人给陆晨二人准备房间,就去了别处。 陆晨见状稍稍松了口气,第一步达成。给陆同使了个眼色,才停陆同一脸假笑对引路的仆人问道:“大叔,刚刚那个还真是热西和卓将军啊,果真气场强大英雄气概。” 那仆人应该也是新招的本地人,看陆同面善,当然,更多的可能是看在刚刚被塞到手里银子的面子上,微微点了点头。 等陆同正要再问,那仆人却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害怕,不能再说了。 没走几步,就到了府衙后院,热西和卓还算厚道,给陆晨两人安排了一个偏远屋子,还算干净。那仆人打开屋门,道:“这便是两位公子的住处了,且先歇下吧,有什么事再喊我。” 陆同闻言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叔,我家公子脖子受了些伤,能请大夫吗,实在不行的话,送点药过来也行啊。” 那仆人伸头看了看陆晨颈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一路上陆晨一句话都不说,还伸手捂着颈部。“这个,我得问问管事的,两位先休息吧,我尽量。”言闭就关门出去了。 陆晨对着陆同指了指眼睛,示意此地各处都有眼睛盯着,行事务必小心。陆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才开口道:“公子,这是哪里啊,客栈还有咱们的东西呢,咱们还能回去吗?” 陆晨赞许的看了看陆同道:“我脖子疼,不想说话,还饿了,你去催催,看有没有大夫,有没有饭食。” 陆同闻言点头道:“是,那公子先歇着,我去找找。” 看着陆同出了门,陆晨合衣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周遭的高手气息,顺便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却说陆同这边,虽然陆晨没有明言,但他怎会不懂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一出门就把精神提到十分,细细记下周遭一切事物。 “那边那个小子,你是干嘛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大声喊道,打断了陆同的探路。 他立刻转换情绪,“我……我家公子饿了,我出来找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看向周遭某处,看那处点了点头,才沉声回复道:“不是安排了人伺候你们吗,有什么事只管找他就行。府里到处都是大人物,一个不长眼得罪了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回去等着吧,药也马上送过去。” 陆同抬头看向周遭,根据他的推测,身后应该是一直有人跟着他的,但是那人既然不阻拦,他也就没有管他,只管四处走。此处却突然有人出来拦下他,看来是走到了重要的地方,他暗暗把位置和站岗的士兵数量记下,才拱了拱手道,“多谢。额,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们的包袱还在客栈,能不能方便帮我们取过来。” 中年男子看着陆同一脸认真,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房间,药物和饭食果然已经放在桌子上了,陆晨还躺在床上没动。 “公子,我出去碰到一个大叔,他说会帮我们把包袱取过来。你放心吧。先过来吃点东西。”陆同道。 “脖子疼,先给我上药。”陆晨佯装气道。 陆同打开药闻了闻,对陆晨点了点头,示意药没问题。。 等二人上药完毕坐在饭桌上,却突然对视谁也没有动作了。原来,二人都闻出来了,饭菜中被人下了药,不致命,只会使人浑身无力,萎靡不振,长期使用才会逐渐衰弱致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陆晨点了点头,二人才拿起筷子将桌上饭菜一一下肚,像是什么都没发现那样。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攻下巴青 五日后,巴青城下,传来关中铁骑的叫阵声,热西和卓坐镇将军府协调各个城门防守。 初始并没有人发现问题,随着越来越多官兵登上城墙,热西和卓也坐不住了,抽出长刀,亲自披挂上阵,走到城墙上督战。 但还是抵不过城下官兵的猛冲,对方似乎知道他们的防守薄弱力量,热西和卓再强,甚至已经身先士卒站在最前面杀敌,却只能守住一个城门。对敌间隙瞥了一眼城中越来越多的官兵,热西和卓心中的绝望越来越深。 贴身护卫在旁大声喊道:“将军,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没用了,没用了,他把能带出来的优势兵力都集中在了巴青,根本等不来援军了。这里都守不住,别的地方更加守不住。 一个走神,没有看到旁边的长枪,热西和卓被一个登上城墙的官兵狠狠一枪扎在左臂。 但这一枪也把他扎醒了,再左右看了一眼周边的形式,他用力甩开长枪,来不及捂住伤口,大喊了一声:“撤。” 他身边的护卫还有不少尚有余力,闻言更是集体上前,把他围在中央护着他一步步向城墙下而去,然后找到几匹战马,趁乱出了城。 没有热西和卓坐镇,巴青的防守更是不堪一击,不到两个时辰,就被赵崇的人彻底打败,占领了将军府。经战后统计,共计杀敌一万三千余人,俘获战俘八千余人,其余或降或逃。 不到三个时辰,一座巴青城,就被强攻了下来,自身损失不到三千,受伤不到一万,就算是赵崇,对这个战绩也是颇为满意。 “陆大人,辛苦了,多亏有你。”赵崇这下是真心实意的敬佩。 “客气,行军打仗我不如赵将军,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可看到热西和卓了?”陆晨微微笑了笑没有擅自居功。 赵崇:“有人看到他在城破前一个时辰就走了,战前混乱,没来得及分出精力对付他,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溜了。” 陆晨闻言倒也没有强求:“现在追也来不及了,小规模的追可能会遇到埋伏,大规模的没有那么快,且让他的脑袋在脖子上再多待些日子吧。” 赵崇点了点头道:“陆大人所说正是我的顾虑,依陆大人看,他会逃向哪里?” 陆晨看着赵崇,“赵将军想的和我想的可是一个地方?”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沾了杯中茶水,同时在桌上写下两个字。再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对方写的,果然同样是那曲两字。 从地图上看,热西和卓所占的五个城池和部落的分布看,从昌都巴青一线往西北去还有宁池安善和兰庆,但是这两个地方说是城池,却只有面积,城墙防御可以说聊胜于无。但是兰庆西北宁池和安善西南的那曲,则是远近闻名的大城,因处在进藏贸易的入口更加繁荣和昌盛。 米飞带着三万驻藏部队,就围在那曲城外近二十日,竟未进寸功。 陆晨道:“接下来怎么打,赵将军怎么看?” 赵崇道:“我认为,宁池和安善面积不小,也算得上易攻难守,但是打下来也是需要时间的。不如直接毕其功于一役,从兰庆往西北而去,和米将军东西夹击,直接把那曲打下来,不给热西和卓喘息的机会。那曲可不比巴青,那是个贸易大城,想要短时间内再拉起来一两万人马真不算事儿,我们不能给他再多的时间去准备和练军了。” 陆晨闻言点点头,赵崇不愧是关中铁骑首领,把急行军快攻城的特性展现的淋漓尽致:“赵将军所说正是我所想,根据情报,热西和卓留在宁池和安善的人马总计不会超过一万,因此我们只需要防着他们从北边过来支援,那么拿下那曲之后,这两个城不攻自破。” 赵崇点点头,此次能这么顺利快速的攻下巴青,全靠陆晨暗中送出城内的布防,以及随情报而来的对敌之策,赵崇每每看到都觉得惊艳,大部分地方和自己不谋而合,而剩余的部分,甚至让他连连拍案叫绝。陆晨虽然号称自己从未带过兵打过仗,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就是有生而知之者,这类人天赋卓绝,好像天生就能看透事物本质直击问题要害。陆晨就是这类人。更难得的是他不居功,不自傲。 “陆大人真的没有想过从军吗,我认为陆大人对兵法和谋略的研究远非常人能及,若是陆大人有想法,我倒是能代为推荐,或者直接进关中铁骑也行,我保证,不出三年必成大器。”赵崇一脸期待的看着陆晨道。 陆晨闻言笑了笑,用拳头轻轻打了赵崇的肩膀道:“赵兄,多谢看重,我志不在此。” 赵崇闻言一脸失望,还是笑了笑道:“不是看重,是陆大人的实力叫人敬佩。”转念又一想,也是,陆晨若是想从军,早就求了皇上旨意,去哪儿当个将军还不简单,还能轮到自己来举荐。他一时起了惜才之心,话到嘴边倒是没想那么多了。 “既然准备要打那曲,我跟二哥联系下吧,他在战前那么长时间,对城中守卫和首领该是有些了解。”陆晨转了话题道。 赵崇:“是,听说驻守兰庆的只是热西和卓手下一个副将,那曲却是他的老师和光齐坐镇,米将军久攻不下,有那曲城易守难攻的原因在,这个和光齐也是一个难缠的主。” 等张飞虎接到通知,先行带兵接受巴青,赵崇和陆晨二人已经整备兵马,准备向兰庆而去了。 张飞虎:“赵将军、陆大人,你们也太快了吧,这是怎么做到的。” 赵崇:“全是陆大人的功劳,我只是做了我应做的。” 陆晨:“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潜入了热西和卓的府衙,探听到一些消息传递出来,攻城杀敌全是赵将军和关中铁骑的兄弟们的功劳。“ 张飞虎:“陆大人快别谦虚了,我那会儿都听何纲将军说了,您连布防图都偷出来了,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让我也长长见识。” 陆晨看着张飞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无奈道:“我以昌都城卫军副首领拉增将军的儿子的名义,被热西和卓亲自带回府中看守。他一方面想问我昌都城的布防,一方面想以我的性命为要挟逼拉增将军就烦,交涉的信相信你们也收到了,就这样混入了他的将军府。初见面时他就给了我一掌,根据他的判断,那一掌应该会要我半条性命,后面又日日以药物混入饭菜,确保陆同和我都没有力气做其他事情。只是他不知道,我不仅对他隐瞒了武功,还受过药物训练,那些普通的软筋散对我们俩都没什么用,因此才着了道。下次这招对付他就不好使了。” 张飞虎听得连连点头,赞叹道:“陆大人真是青年俊杰,文武双全,张飞虎佩服。”还没等其他人说话,他又接着问道:“那陆大人亲眼见到热西和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真是像传言中说的那样三头六臂比我还魁梧几分吗?” 陆晨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桌边毛笔,沉思片刻,然后丝毫未减停顿的挥毫而就。 其他人见状,连忙围上前来,看着陆晨一笔一划细细描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个略显俊朗的男子跃然纸上,一双鹰隼般的双眼似乎要透出光来,略显鹰钩的鼻子直挺挺的站在中庭,更显的此人凶悍十分。。 张飞虎没忍住又赞叹出声来:“陆大人好手艺,寥寥几笔当真是栩栩如生。” 陆晨笑了笑没说话,心中暗想,毕竟,画师啊,这才是自己的官职不是嘛。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兄弟会和 两日后,赵崇率军攻下兰庆,稍作整顿,通知张飞虎接手兰庆防御,即带着全部兵马,往那曲方向而去。 “那些战俘,陆大人怎么想?”行军途中,赵崇转头问向陆晨。 陆晨没有正面回答,按照他的想法,那些人可能是被迫,也可能是为了钱,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战功和热西和卓许给他们的分封,但是毕竟八千余人,说他不够狠也罢,说他妇人之仁也罢,他是不想让他们因叛国罪而灭族,“按照惯例,该如何做呢。” 赵崇道:“按照国家法度,叛国,诛三族。” 陆晨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那赵将军问我的想法是?” 赵崇道:“有些人该死,有些人可能就是为了一口饭吃,百姓无权无势,为了活命罢了,说不上对错。但是家人毕竟无辜,若是一了百了,在皇上那里,说不定更好说情,毕竟新帝登基,想必也不想多造杀孽。” 陆晨明白赵崇的意思,若是直接把这些人全部杀了,皇上说不定就不会再追究了,免得落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既如此,赵将军稍加训练,以他们为前锋如何?” 赵崇眼中略带意外的看着陆晨,接话道:“陆大人……这是想给他们一条生路?” 陆晨抬头回头看着后面的士兵,道:“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呢,若是能活下来,算他们命大,想办法调去东南抗倭吧。若是死了,也算是为国尽忠,株连之罪,我去向皇上求恩德。”说完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此事不宜声张,否则国家法度尊严何在,那些死于平乱的士兵又该如何自处。赵将军想必是可以把握好尺度的。” 赵崇道:“陆大人信任我?” 陆晨点点头:“赵将军不信我?” 二人相视一笑,未多言一句。 原来这就是相见恨晚,这就是患难见真情。不曾丈量皇天高几尺,不曾勘测厚土深几许,但前路宽敞尽是坦途,身旁同道志向高远,那就尽情向前即可,并肩奋战,无需多言。 “公子,玄鹰送来了二公子的回信。”陆同从队伍后面策马赶来。 陆晨没有犹豫,拆开一看,二哥果然还在那曲城外,听说陆晨过来自然是一番关心,除此之外,还说了之前的战况以及和光齐的对战特点。陆雷信里提到,和光齐这个人和热西和卓手下的其他副将不同,他是热西和卓的老师,今年依然七十有余了,但是身体尚算英朗,因此虽不能带兵打仗,但是坐镇后方排兵布阵军法娴熟,让他们颇为头疼。二十年前吕麟带兵攻打青藏地区之时,他就是守军的军师了,后来上一任突厥王扎西次旦见形式不好开城门投降之时,咸嘉帝念在其主动投降的份上,不仅没有惩处,还封扎西次旦为为突厥王,世袭罔替。 世袭是不是真心就不知道了,毕竟扎西次旦没有亲生子女,这世袭的王位落在谁的头上且还要争一争。 没有惩处突厥王,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惩处一个小小的军师。只是咸嘉帝没料到,这个军师把突厥王熬到去世,也把他熬到殡天,他不仅没死,还扶持了扎西次旦的侄子热西和卓上位,引发了这么大的乱子。如此看来,当年能和吕麟将军抗战三年之久,这个和光齐的功劳不小。 从陆雷的来信看,米飞一意孤行带兵攻打那曲已经近半月,不论他们如何叫骂、偷袭,始终越不过城墙去,强攻过几次,损失惨重却收效甚微。热西和卓不在的日子,和光齐把那曲守的滴水不漏,前日听说热西和卓也回城了,不管从兵力还是战略来看,想必防守会更加严密。 “和光齐此人,我只是偶然在吕将军的行军记录上见过名字,他居然真的还活着。此人尤善守城,突厥有他,才在吕将军那般强攻之下还协助突厥王守了一年半之久,如今想必是老而弥辣。”赵崇也想起来了,接话道。 陆晨点点头:“耗,我们不是耗不起,他们龟缩一城,比起我们肯定是更着急,但这是下下策。” 赵崇附和,随手打开地图:“正是,况且再过两个月此处天寒地冻,我方士兵不适应天气,战力肯定大打折扣,被反攻也不是没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从夏叶那里学到的,陆晨也不知从哪里捡了跟树枝,指着那曲北部一处道:“这处河流?” 周遭没人说话,倒是一路上从未开口的卢意远罕见接话了:“不太可能,这是南吉河,一方面此河不是那曲唯一水源,另外一方面,南吉河最近的上游在南容县,下游是兰庆,是水流量非常大的活水源,不管是节流还是投毒,都不是好的策略。“ 众人闻言都侧目看向卢意远,尤其是赵崇,一路上他基本上没见卢意远对行军打仗有过任何建议,又是陆晨带过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人,还交代过他好好照顾,赵崇虽然远在关中,但是眼光也非常人可比,卢意远这通身气质,一看就绝不是普通人,因此他虽好奇却没有派人探听他的身份。 如今听他条理清晰的分析着地图上的山川地貌,众人看他都有种陆晨上身的感觉。地图是很简略的,除非是本地人或者旅者,很少有人能够对这里的地貌如此熟悉。 看着众人都看向了自己,卢意远释然的笑了笑,道,“我……因为家里人的原因,从小就看过全国各处的山水地貌图,近些年没有听说过此地有过地震或者河道改流,因此我估计,山川河水该是没变。” 赵崇听他隐晦说了几句,却猛地想起一人来:“是……任过礼部左侍郎的卢安邦之后?” 卢意远笑了笑没说话。 赵崇却是明白过来他的判断没错。卢安邦号称天下第一堪舆,若是他的后代,从小看全国山川地貌图倒真是情理之中。只是卢安邦已经过世多年,也没听说他把一手堪舆术传给了何人。 没想到,竟是传给了自己的后人。更没想到,陆晨随意带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出身。 陆晨其实也有些吃惊,他带着卢意远,一方面是想借机做些军功,让他能够顺理成章的再次入朝,另一方面就是单纯想让他吃些苦头。没想到他还有这方面的才学,怪不得之前派他去督建荆江大提。 陆晨看他不想再说,转移话题道:“既然如此,对于攻下那曲,你可有什么建议?” 卢意远接过陆晨手中树枝,指向那曲北面道:“虽然水攻不能实现,但是西北冬天天气干燥,又盛行西北风,若是从西北向南射入火箭,想必比强攻要容易些。“ 赵崇没说话,陆晨道:“若是从西北强攻,最近的路线,还是从安善与那曲交接处过去,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何纲道:“若是我们再向打巴青那样,先乔装进城一些人做内应呢,里应外合应该会更好打一些吧。” 赵崇摇了摇头道:“那曲不比巴青,现在基本上是限制进出,靠乔装,是很难混进去大规模的人的。混进去一两个的话,危险不说,作用也不太大。” 陆晨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看着地图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陆晨轻声提出。 “何解?” 陆晨不疾不徐说道:“明面上派人强攻,暗地里派人挖地道,打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 赵崇沉思片刻道:“如今之际,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既然定了,通知米将军吧,同时开工还能尽量快些。等再过几个月土地都冻上,想挖都挖不了了。” 而强攻的人选,两人谁都没提,但是大家都心中有数。 “卢兄,你帮着看看哪里土地松软合适。” 卢意远应了没说话,自去忙了。 “赵将军,这里用不着我,我想,我还是去米将军军前,才能让我们的计划更快实现。”陆晨一脸认真道。 赵崇知道他一方面是想更快的结束这场战役,另一方面也是担心长兄,人之常情,他没有强留,只道了保重便让他去了。 “将军,营外有人自称是陆将军的三弟求见。”一长随掀开大帐门帘,走进去汇报。 米飞侧头看向下手位置,陆雷正逐份处理军中各项文书,等他把重要的内容圈起来做上简单批注和建议再拿给米飞批阅。 听到长随汇报,陆雷瞬间从文书上抬起头来。 米飞道:“按照玄鹰送的信,今日也到时间了,此时真是战前,应该不会有事,去请过来吧。” 陆雷起身拱手道:“谢米将军信任。” 中军帐前,两边长随一人拉开一片帐门,陆晨抬步跨入帐***手道:“在下宫廷司陆晨,见过米将军。” 米飞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堂下,伸手扶住陆晨双臂,道:“陆大人快勿多礼,远道而来可是辛苦?西北不比长安和京城,陆雷贤侄都适应了好一段时间呢,你身体可还好?家中长辈身体健康否?几年前我还见过你祖父一面呢,风度翩翩通身气派,怪不得你们兄弟二人都如此一表人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晨看米飞如此热情,顺着他的话回到:“多谢米将军记挂,家里长辈尚算康健。” 米飞混迹官场多年,如何看不到陆晨的不情愿。看他不愿多说,笑了笑道:“陆大人远道而来也辛苦了,你兄弟二人想必也多年未见了,陆雷贤侄,你带着陆大人先下去休息,你们兄弟二人也好好叙叙旧,等晚上,我再安排接风宴,为陆大人接风洗尘。” 随着陆雷进入旁边不远处一个帐中,陆晨上下打量了陆雷一眼,道:“二哥,身体还好吗,没受伤吧。” 陆雷本身就比陆晨身量壮硕,几年不见,如今更是多了几分霸气硬朗。 “没事,我好得很。倒是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不知道危险啊。”陆雷说着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了陆晨。。 陆晨也是感慨,兄弟二人几年未见,本想中秋在京城一家团圆,没想到不仅二哥没回去,连自己都远在千里之外。转眼又要月圆了,不知道父亲母亲大哥和四妹还在不在京城,若是还在,是否适应京城的气候和吃食,父亲可还会抚琴给母亲听,大哥还是那么严肃认真吗,四妹还想着建功立业吗。 平日里兄弟二人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只是,陆雷戍边多年未曾归家,陆晨最近多半年也未见过家里人一面,一时间倒是沉入情绪中谁也没有说话。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饵 只是战场确实不是儿女情长的地方,陆雷又性子霸气,轻易很少表露感情。因此兄弟二人只略微伤感,便又重新回到战役中。 陆晨道:“二哥,你们在那曲这么长时间,可发现了和光齐的弱点?这仗该怎么打,米将军有什么打算?” 陆雷皱起眉头道:“真没有,不用说米将军,我自己都对上过和光齐一次,就是玄鹰被……那次,我带了七千人马从驻军点过来支援米将军,路上遇到伏击。也是我有些情敌,当时米将军已经带兵围在那曲城下,他们的兵力和攻下的城池大多在那曲东南方向,我从西边来所以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都着了道,他们几千人悄无声息就从我们身后出现了。幸好玄鹰及时发现,要知道,我还带了一月军粮,如果出了问题,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陆晨沉吟道:“如此看来,这个和光齐不仅守城严密,全局眼光也很到位,能探到你支援的方位,能在米将军的包围下抽出兵来偷袭,战机把握也不弱。你见过这个人吗,我听说七十有余了,热西和卓对他的信任如何?” 陆雷明白他的意思,道:“只是听说过,历次领兵的都是年轻人,从未见他真正出手过。咱们的探子潜入不够深,只远远见过他,确实是须发皆白的老人,身形瘦小,再多没有了。至于信任,能把大后方交给他,足以说明一切了吧,而且还是助他夺权的老师,离间计肯定是行不通了。” 陆晨突然灵光一闪:“他们现在龟缩城内,强攻代价太大。若是能把他们引出来……” 陆雷道:“示敌以弱,怕他们轻易不上当。” 示意陆雷附耳过来,陆晨低声道:“也不算,我从兰庆过来之前,赵崇将军我们定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派人强攻,暗中挖地道到城中,此次我来,也是想跟你们通气儿,同步开始。不过我现在想,如果……” 兄弟二人一阵耳语,陆雷对这个弟弟更加刮目相看,几年前只是看他有超出同龄人的稳重和担当,如今再看,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拍了拍陆晨的肩膀道表示自己明白,剩下的他自然会去办好。 “晚上接风宴应该会介绍一些副将给你认识,都是军人,可能脾气大些耿直些,但大部分都是好的,礼节方面你别太在意了。”陆雷虽然从军几年,到底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心思比别人细腻些,嘱咐了陆晨一番。 陆晨微微笑了笑道,“放心吧哥,我都懂。等打完仗,你跟我一起回京吧,父亲母亲大哥和四妹都很想你。” 陆雷闻言顿了顿没说话,默默点了点头。他向来不善言辞,比起大哥的沉默寡言,他则是看着威武霸气混不吝,实际上对于家人和感情,他珍惜,却从不表达,在他看来,一万句话都不如做一件事。 但不能否认,离家数年,想家这个词,无数次在深夜里出现在他的脑海。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哪个游子不思乡呢。 “行了,你歇着吧,我去找米将军。”陆雷道。 十日后,那曲城。 和光齐急匆匆找到热西和卓,道:”你要调兵出城?“ 热西和卓目光炯炯的盯着和光齐道:“老师,我的人探得消息,明日赵崇那边会送一批粮草和军械到米飞营中,护送队伍约六千人,最早辰时,最晚不过午时,定会经过那曲的南门不远处。我打算打他们个出其不意,顺道把那批物资抢下来。” 和光齐道:“消息来源可信?你可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热西和卓点点头道:“老师放心,可信。消息是赵崇在巴青收的那批俘虏中传来的,不止一个人给我穿过信儿了,而且看情况应该很多俘虏都被派出来了,如果是诱饵,赵崇不怕他们倒戈相向吗。” 不知道为什么,和光齐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儿,但是暂时确实看不出破绽,“我还是觉得冒险,此时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热西和卓道:“老师,我们没有退的余地了。东边的赵崇打不过,而且他后面连着川贵地区,后序粮草物资什么都不缺,只能往西,米飞和赵崇比还差了一个档次,况且他们围城多日,想必快要弹尽粮绝,从赵崇那里调粮草过去也确实是最近的路线。我打算派尹什带一万五兵马,今夜从南门出城,埋伏在他们运粮的必经之地。如果能够吃下来那些东西自然最好,如果消息是假的,从西南悄悄绕过米飞的营地,灭掉米飞,咱们可以免受夹击之困。而且老师,城内的情况您比我了解,连日来赵崇和米飞的强攻,虽然没占到什么好处,但是咱们的消耗也不小,粮草可以用牛羊肉代替,军械却不是有人就能造的,我们很多将士手中的长枪已经不再锋利。” 和光齐看他自信满满,将进退之路都已经想好,只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满于当前局面,当时几个部落首领说要一同起事却临时变卦,才造成今日局面。僵持至今是我们不想看到的,既然你有破局之心,也已经有了破局之法,且就先试试吧。尹什是除你之外我最看好的弟子,我相信你们兄弟俩。” 热西和卓上前抱住和光齐道:“老师为我谋划良多,我感激不尽。他日成事,必定俸老师为国师。” 和光齐拍了拍热西和卓然后推开他,“我相信你的能力,有什么想法就去做吧。” 翌日辰时,当尹什远远看到有大批人马从远处而来,惊喜的看向身边副将。两人一言未发,以拳相碰,然后开始静心等待。 杀!杀!杀!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喊叫声起,送粮队伍惊吓抬头发现已经被人包围,一时毫无准备被打的落花流水,伤亡殆尽,运送的物资也被抢劫一空。。 等尹什带着东西和人马从南门回到那曲城中,才在城墙上看到援军的身影。不过已经晚了,城门紧闭,再一次攻城战又伴随着关中铁骑的长箭开战了。 至日落,双反损失数百人,伤员上千,才偃旗息鼓,各自散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鱼死 戌时,米飞大帐中。 米飞、陆雷、陆晨三人刚刚用完晚餐,正在边喝茶边低声讨论战况。 米飞:“按照赵将军那边送过来的信息,鱼已经咬钩,接下来就可以开始起竿了。” 陆雷点点头道:“是啊,十多日了,也该叫他们认识认识我们真正的战斗力了。” 陆晨放下手中茶杯道:“万事俱备,只等米将军一声令下。” “既如此,就以茶代酒,预祝明日一炮而响。”米飞举起手中茶杯,看向两人朗声道。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举杯饮尽杯中茶水。 翌日辰时,战鼓擂动,杀气冲天。 热西和卓听到城外震天的战鼓声没来得及多想,安排了手下如往常一般守卫,便随意登上东门望向远处的赵崇军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有些心慌,按理来说,连日来的强攻他该已经习惯才对,今日,有什么不同吗? 热西和卓细细看着周围,力求不放过一处细节。 突然,他双目大睁,终于看出哪里不对了,那些抢来的器械!竟然牢牢粘住了守卫军的手!弓箭手没办法再射箭,手拿长枪的守卫士兵无法变换攻击方式! 好狠的一招引狼入室!他上当了。他已经足够谨慎小心,明明检查过收缴的这批东西无毒无害,只是现在,来不及再深究原因了。 他不知道,就算他检查了器械也没用,这批物资,陆晨就是送到他嘴边的肉,这些弓弩和长枪,只有在烈日照射和守卫军手中出汗后,表面的保护膜融掉才会漏出里面的强力粘合剂。昨日他们已经找人看过,今日必是烈阳高照。 热西和卓还没有想出办法解决城墙上的问题,突然听到城墙下不远处有些嘈杂的身影。等他回头一看,更是怒目圆睁。 谁来告诉他,城内这许多官兵是从哪儿来的! 败了!败了! 至晚间,陆晨在那曲城一个农家小房子中,找到了浑身是血的热西和卓。 他盘膝坐在堂前,身上盔甲尽除,随意扔在院中,手中长剑横放在膝上,双手向后杵地,抬头看着天边。 陆晨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一个看上去疲惫不堪的中年人毫无防备的坐在阶下看着夕阳默默出神。比在巴青城中看到的热西和卓,不到一月,他竟然好像老了十岁。 “你是巴青城中的吉珠吧,真名怎么称呼?”热西和卓一动未动,只是开口道。 “宫廷司,陆晨。”陆晨还是接了话。 “京城来的人。我小时候听人说,京城繁华似锦,山珍海味吃不完都直接倒掉,每家每户衣服多的都穿不过来。从小我就很羡慕,我想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难道就因为我生在那曲吗,我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每年过年看到人家穿新衣服我都恨透了我爹娘,为什么没把我生到京城呢。我爹是个赌鬼,还是个酒鬼,赌输了打我,喝多了还打我,很疼的,我娘护着我,被他打死了。呵,那个傻女人,一辈子没享过福,她生来就是受苦的吗。” 热西和卓甚至没有看陆晨一眼,就那样抬着头看着天,自顾自说着话:“你第一次杀人是几岁?我是十岁,给人家跑腿倒泔水,攒了钱买药。藏在家里几日没敢出手。有一天他又喝醉了,打了我一顿说饿了,饿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多善良啊,我给他做饭吃,实在没忍住,把毒药放在菜里了。看着他一口一口吃进去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既害怕又期待,看着他七窍流血,我害怕极了,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我怕他不死,哈哈哈哈哈哈,我怕他死不了。” 热西和卓的笑声那么痛快,却那么刺耳,他瞥了一眼陆晨,然后又抬起来头,接着自言自语道:“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狠狠瞪着我,他知道是我害死他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还杀了我娘呢,我只是为我娘报仇罢了。他的眼神那么凶狠,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种场面我怎么能放过呢,向来都是他打我,我从来不敢还手,有一次没忍住还手了,他差点把我打死,以后再也不敢了。那时候不一样了,他没力气了,我冲上去就朝他肚子打了几拳。他越瞪我我打的越狠,不知道他是被我打死的还是毒死的,没区别,便宜他了。” 陆晨知道他可能也不要自己接话,就是想说说话罢了,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我娘小时候经常带着我在院子里玩,她织布,让我晒太阳,说可以长高长壮。我牢牢记得。傍晚她在院子里洗衣服,告诉我以后要向天边的云彩那样自由自在,能去京城最好了。我也牢牢记得,可惜啊,她什么都没看到。” 言闭,热西和卓闭上了眼睛,却依旧昂着头。 陆晨想了想说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不想去京城了,陆大人,你能帮帮忙吗,火化吧,找一天早上,太阳在正东方的时候,把骨灰随风撒到那曲的猎场上吧。”热西和卓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陆晨清晰的看到,眼泪从他的眼角淌了下来。 陆晨顿了顿,他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起兵造反是死罪,但也要压到京城论罪,要株连,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要严惩让其他人不敢再犯。但他还是接话道:“好。” 热西和卓闻言嘴角扯了扯,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然后趁陆晨不注意,拿起手中长剑自刎而尽。 等到陆雷找到这个地方,太阳已经落山了,月光皎洁,映的小院满地银色,陆晨背手而立,背影孤寂。 “三弟,怎么还在这儿,城中叛军基本已经清除干净,和光齐已经抓到了,几个副将死的死降的降,只是没找到热西和卓。” 陆晨开口:“热西和卓死了。”。 陆雷这才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和满地血迹。他顿了顿道:“既如此,该高兴才是,这是怎么了?” 陆晨摇了摇头道:“没事,二哥,一时伤感罢了。叫人过来收尸,咱们回去吧。”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如愿 如火 月光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北风呼啸,不知道是不是西北的风更冷硬些,陆晨竟然感觉有些刺骨。 “二哥,你还会回西北吗?”他低声问道。 陆雷顿了顿接话道:“或者西北,或者东北,也或者东南沿海,总要去个地方。我喜欢军营,这里可能不比长安安逸,不比京城繁华,在这里要风餐露宿,要喝粗糙却辛烈的粮食酒,会流汗当然也会流血,但是你知道吗,这些士兵们多可爱,他们全身心信任我,我们是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我的战友,他们当面捅我刀子我却知道他们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卫国戍边,总有人要去做,大家都不想,那我来。而且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陆雷从来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为什么要来从军,这也是陆晨第一次听他提这些。二哥从小调皮精力无限,上房爬树掏鸟窝,没有他没干过的。陆晨没想到在他孩子王的外表下,是如此一颗赤诚忠心。 陆晨道:“既然如此,从今日起我不再劝二哥回长安。我让人送了五只玄鹰过来,有任何需要随时让玄鹰报信。”他还想从赤霄岛调几个武功高手过来,又怕陆雷多想,收住了话头。 陆雷拍了拍陆晨的肩膀没说话。他没有说的是,他留在边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陆晨进京了,大哥留在长安守住本家,他只有在边疆有了一定地位,才能更好的保护家人。所谓威慑,便是此意。但没关系,家人就是要互相迁就照顾,他是哥哥,自小就懂得担当与责任。 陆雷带着陆晨来到那曲的办公衙门,这里之前是知州府衙,又当了几个月和光齐和热西和卓的大本营,现在被米飞重兵把守,因为里面有重要人犯。为了以免人犯丢失,米飞甚至不放心把人关到那曲的大牢中。对于他这份小心谨慎,陆晨表示理解。 陆晨问道,“米将军,要亲自压着这些人回京?” 米飞笑着说道:“是啊,军人职责在身嘛,还是要向皇上汇报清楚,毕竟也是千辛万苦抓来的。听说热西和卓已死,陆大人又立大功啊,等到了皇上面前微臣定如实汇报。” 陆晨面色未变道:“是,请米将军派人前去验尸吧。之后我想做一幅画,还想请示米将军。” 米飞疑惑道:“哦?陆大人可是要画这大西北长河落日,还是万顷猎场?” 陆晨摇了摇头:“都不是,此去京城一路数十日路程,热西和卓已死,带着尸体不好保存。不带的话到底不完满。因此我想做一副火烧叛军首领的画,由众将士见证,算是对陛下的交代。” 听了陆晨的话,米飞想了想没有拒绝。不管怎么说,人已经死了,若是能再卖陆晨一个人情,自己的身影也被收入宫廷司,不失为一件好事。 看到米飞点头,陆晨暗自松了口气,道:“既如此,米将军打算何时启程返京,我大概需要两个时辰?” 米飞拍了拍衣袖道:“原定明日一早,晚上个一两日倒关系不大。我本想让陆雷将军代替本将军留守青藏先行整顿剩余军务。但是刚才听说陆雷将军也要回京?” 陆晨不是没看出来米飞的把戏,原定,本来想,都是托词,只是想让自己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罢了。让二哥替他整顿军务,他不怕等他回来部队到处都不是自己人啊。只是他没有明言,陆雷也没有多说,只道:“是,来之前三弟就求了皇上恩典一家团聚,所以此次只能辜负米奖金信任了,日后有任何吩咐陆雷必定唯将军马首是瞻。” 闻言,米飞笑容更加灿烂了些,“此次平乱你们兄弟齐心默契十足,倒叫我想起曾经和顾大人、涂将军和吴将军在川贵时候的日子。我们四人虽不是亲兄弟,却生死亲兄弟,过命的交情啊,真是怀念。” 陆晨不经意间接话道:“如今顾大人一个人在京城,想必也是很思念你们这些老弟兄的。” 米飞没想那么多,随口道:“是呢,自家兄弟吗,比旁人亲近些是应该的。不用多了,逢年过节寄些特产牛羊肉给他,那每年的军饷都比别的地方的新鲜。”话音刚落,他似乎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哈哈一笑道:“毕竟谁都知道,西北天气干燥,能更好的储存粮食。” 陆晨笑了笑没有说话。 翌日一早,当米飞将手中火把扔向柴堆时,陆晨已经笔走龙蛇,将这一幕细细落于纸上。 烈火烹油,映得周围人的铠甲都反出光来,更显得众人红光满面,果然是一幅大获全胜的得胜之师。只是细心的人才会注意到,原来柴堆中间竟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只要注意到这里的人,就是能从画中看出解脱来。 风助火势,火借风力,熊熊烈焰,似要将天边都烧出个窟窿来。 火灭人散,漫天灰烬随风散去,带着那个小男孩儿的自由与向往,飘向猎场的远处。 除了陆晨,没人知道他小时候的苦痛经历,就算陆晨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活到了十岁,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决心杀掉了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才被上一任突厥王收养,不知道他在众多养子中经历了怎样的重重磨难才脱颖而出接管剩余势力。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每一步,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众人离去之后,陆晨将自己临时做的一幅狩猎图丢进剩余点点火星中。那是他初见热西和卓的画面,挽弓射箭,意气风发。随着纸片一点点燃尽,细心的人发现,图中的人似乎不是那日的热西和卓,眉宇间隐约可见他的影子,但是画中人明显身量不足,且双眼明亮,眸中带光,那是希冀,也是向往。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热烈和朝气。。 陆晨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热西和卓吧。 最后一片纸片燃尽,陆晨起身离开,披风沙沙作响,没有拖住他的脚步,只是隐约似乎掩住了几滴泪水。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否极 来时,陆晨几人日夜加急赶路,随身带着干粮,晚上走到城池便宿到城池,走到树林便宿到树林,甚至没有仔细看过沿路碧树红花。回程倒是闲庭信步,却已将近寒冬腊月,叶落满地,北风刺骨。 一路向北,众人终于在十一月中旬到达京城。此时,正赶上京城的第一场落雪。洁白的雪花飘飘摇摇,洒在将军的铠甲上,也融掉了满身杀气。 得胜归来,论功行赏、夜宴、拜会、人情往来,不过就是这些事情,和往常并无两样。吕博焓是个称职的皇帝,所有封赏流程做的像是经历过无数次那样,哪怕他是第一次。 京城外十里春波亭。 陆晨着雪白披风,长身玉立,脊背直挺,目光眺望远方,身后只站着陆同一人。 远远的,一群男子策马而来。看到亭中的陆晨,为首的男子似是回首吩咐了旁边人几句,然后下马然后向亭中而来。 “赵将军,我来送你一程。”陆晨低头拱手道。 原来,那群人是今日即将离京返回关中的赵崇等人。 赵崇双手扶起陆晨的胳膊,道:“陆大人客气,天寒地冻,陆大人的情谊,我赵崇晓得,也铭记于心。” 陆晨和赵崇虽然只是短短数日相交,却知道他是个真性情的西北汉子,对于看不上的人,他不屑于做表面文章,更不屑于阿谀奉承。“西北一行,能够结识赵将军是陆晨之幸,赵将军的性情武学也让陆晨佩服。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请不用客气,山高水长,定有再见之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陆晨兄弟回去吧,有缘再见。”赵崇似乎见惯了离别,挥挥手大步离去。 良久,陆同走上前来给陆晨紧了紧披风,道:“公子,我们也回去吧,老爷他们还在府里等着呢。” 陆晨沉默点点头,踏着赵崇离去的脚印,向马儿走去。 突然,说是迟那时快,陆晨从马上飞身而起,同时大喊小心,陆同也随之跳下马背,才躲过人仰马翻之祸。举剑砍断从两边射来的数十弩箭,二人迅速找了大树做蔽体,背靠背防备周围偷袭。 只是还没喘口气儿,二人突然互相推开,避开了树上气势磅礴的一刀。 陆晨眯眼一看,开口道:“赤阳门川一刀?” 从树上下来的男子带着全脸面具,身形瘦小,却使着和他的身形完全不匹配的一把大刀,刀深厚重,刀锋如冷芒般逼人,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中更显锋利。 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并未开口。回应陆晨的是新一轮的攻势。 陆晨却知道,今日碰上硬茬子了。川一刀真名并不可考,陆晨刚知道赤阳门的时候查过他们所有人的信息,对几个重点人物更是做了深入调查,得到的信息却并不多多少。赤阳门身为江湖第一大杀手门派,门内杀手众多,据陆晨的了解,他们至少有一等杀手二十名、二等杀手100名、三等杀手不计其数,其他兼职杀手更是数不胜数。 除此之外,还有三名特等杀手。 川一刀,就是三人之一。 据传闻,川一刀此人只认钱,不认人,只要买家出得起钱,他从不失手,否则分文不取。没有人知道他真实姓名,年龄大小,样貌如何。他出任务向来戴面具,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可能有些人见过他的脸,但是都已经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也因此,他的刀法被江湖中人传的神乎其神。只是见过他出手的人少之又少,他又从不与人比武,所以江湖高手榜他并未入榜。 但是陆晨曾经听沈一平说过此人,当时他只有十八岁,初出师门,沈一平分析了江湖上众多高手,其中见到了要躲着走的,就包括此人。 陆晨明白师父的意思,行走江湖之人,仇人多,朋友更多,因此如非深仇大恨,出手时大概会留有余地。但是赤阳门的人不同,他们以杀人为生,川一刀更甚,据传他不肯与江湖众高手对战,就是因为他只练杀人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自己的名都是朝不保夕,对待别人就更是如此。 陆晨也是见到他的刀才想起来这个人,据传,死在川一刀任务中的人,无不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足以见其刀法精湛,武功一流。 咻~陆晨以一招破军剑逼退川一刀后,瞥到旁边陆同以陷入重重包围圈正勉励支撑,迅速从腰间拿出信号弹扔向空中。等川一刀发现想要拦截的时候,依然来不及了。 见状,不管是陆晨身前的川一刀还是陆同周围的众多杀手,都更加快了手中招式。 面对川一刀,陆晨虽不能战而胜之,拼出九成实力打成平手倒不在话下。真正危险的是陆同那里。那些围攻人员远不及川一刀身手敏捷,但同样杀气凛然招招要命,随陆晨习武多年,以一敌二陆同都能不落下风,但现在不一样,数十名高手知道自己在旁只会干扰川一刀的出道速度,所以并不理会陆晨那边,正全力攻击陆同,短短一炷香时间,陆同身上已经五六处剑伤。而且随着伤情加重,他的脚步逐渐缓慢,出剑不再果断,情势一时危急。 眼见援军一时难以到达,陆晨大喝一声,用力甩到手中长剑,川一刀这才发现,此时此刻,剑不再是剑,而是铁链相连的两节利刃。长如鞭,硬如石,利如剑。 这才是完全形态的陆晨。 这把剑,是陆晨专门着人打造,用料考究,随时带在身边。一般情况下他都只用长剑形态,链剑是他自创的报名绝技,数次救他与性命攸关之时。因此他给爱剑取名否极。 这次也一样,凭借着自创的否极泰来剑,陆晨以左肩为代价,击败了川一刀,然后马上飞身冲入包围圈,以力灌剑,剑气横扫,将数名杀手击败。。 等到陆府援军赶到,看到的就是浑身是血的陆晨二人,靠坐在路边大树下,似乎已经力竭。 “三公子!”众人上前,看到二人抬头才松了口气。手脚麻利的将人扶上马车,一路往陆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