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医娘》 章节目录 第一章 飞来横祸 大周朝,德昌年间。 九月,凉州的一个边陲小镇,小镇西北角上有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医馆,名为徽和堂。 药铺门前停着一辆普通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个穿着靛青色交领印花齐胸襦裙的年轻娘子。 年轻女子未施粉黛,皮肤白皙,如白玉凝脂般光滑细腻,只梳了简单的双刀髻,头上插着一只素雅的鎏银珍珠簪,额前两侧有几缕碎发,虽不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之貌,也算得上清秀灵动、娇俏可爱。 这已经是许一宁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个年头。一个历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的时代,却是一个酷似大唐的时代。 在穿越之前,年纪轻轻的许一宁已经是海城市最好医院的神经外科副主任,却因一场飞来横祸来到这里。 一片光明的前途,幸福美满的家庭,皆瞬间化为幻影。不甘心,不甘心,很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晚,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遭遇了意外,为什么...... 这具身子的前主人似乎是罪臣之女,当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本应要被刺青流放到岭南荒蛮之地。六年前的某个寒夜,突然在狱中被刺,奄奄一息。不知因何缘故被师父从狱中救出,改名换姓,如今是沈家的三娘子沈翊宁。 许一宁仍旧想不起这具身子的前世记忆,因为每次回忆时总是头痛得剧烈。 师父祁山公沈越是大周神医。世人皆知祁山公妙手回春,有起死回生之术,却不知祁山公还有三个高徒。 师父总是告诉自己同样的一句话:时机未到,淡然处之。 沈翊宁抬眼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柔声开口:“小源,东西找到了吗?再晚些怕是会赶不上了。” 说话的声音如春后的涓涓流水般清脆婉转,悦耳动听。 一个精神抖擞的十一二岁的小郎君从屋内跑了出来,怀中抱着几袋药材和一个小锣鼓,笑嘻嘻地说道:“三娘,好啦好啦,找到锣鼓了,郑大娘子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不似沈源的天真烂漫,沈翊宁心中有些担忧,郑大娘子的产期将至,这一胎是头胎,而且胎位不正,在这个医疗技术落后的时代,女子生产更是凶险万分。 马车往巴屯乡方向急急驶去,在密林间呼啸而过,车轱辘留下深深的车辙印记,不一会儿又被雨水冲刷而去,不见踪影。 忽然前方传来小源疑惑胆怯的声音。 “三娘,这前、前头被拦住了,好像是、是菏泽山上的土匪。” 沈翊宁探出门帘,瞥见不远处有几个扛着大刀的粗野大汉,还有熟悉的严大当家,心中暗道不妙。 “停下,是谁的马车!”领头的一个壮汉厉声喊道。 沈翊宁蹙了蹙眉头,不动声色地柔声说道:“大哥安康,严大当家安康,小女是徽和堂的沈三娘。” 严抚轻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哦,原来是徽和堂的美人郎中呀。嗯?美人郎中这是要往何处去?” 沈翊宁舒展眉眼,轻轻掀起门帘一角,佯装娇柔的模样:“回严大当家的话,八屯乡有产妇凶险,小女前去医治。” “原来如此。那沈娘子这一路过来可有见到什么可疑受伤的人,如果瞧见了一定要告知咱们弟兄,莫要让这些个歹人伤了沈娘子你这个肤白貌美的娇弱美人哈哈哈哈。” 严抚的话语轻佻油腻,还欲向前伸手来抓住她的白皙手腕,身后的其它大汉意味不明地大笑起来。 沈翊宁不想再与之多做纠缠,不露痕迹地收回手,佯装娇羞,低下头说道:“严大当家,我们没瞧见什么可疑的郎君。不过小女这里刚好有一瓶新制的春林丹,药效加倍,还请严大当家笑纳。” “哎呀呀,还是小美人懂我哈哈哈哈。这段日子我还纳闷怎么提不起兴趣,大娘子总骂我不行,气死我了。这春林丹正好解我燃眉之急哈哈哈哈!” 严抚毫不推脱地把白色瓷瓶收入怀中,不再理会她,转身往后走去。 两人皆松了口气,匆匆离去。 马车驶过一段距离后,两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春林丹嘛,头几次服用的确有强身健体、心旷神怡、颠鸾倒凤、不知日夜之奇效。不过如若继续服用,便会日渐萎靡、无精打采,对房中之事愈加厌弃,最后便是无欲无求,无法再展男子雄风。 过了好一会,又听到车底咔噔一声巨响,想来是车轱辘陷在湿软松弛的泥地里了。 两人再次冒着细雨匆匆下车查看。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银光,沈翊宁还没来得及回头,已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刺痛侵袭而来,锋利长剑已经划过她白皙娇嫩的脖颈,硬生生被划破一道血痕。 她被一个陌生男子生拉硬拽上了马车。 沈源急得说不出话,小声地啜泣起来。 额头上的黏腻汗滴滑落至眼角处,一双明丽双眸眯了眯,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何人?” “多有得罪,方才无意得知娘子是郎中,还请娘子救一个人。” 一道清朗男声自身后幽幽传来。 沈翊宁诧异万分,难道说此人一直跟着自己和小源? 陌生男子得不到回应,心中越发着急。 忽然男子略带薄茧的纤长手指肆无忌惮地抚上自己的嘴唇,沈翊宁瞬间睁大眼睛,耳边传来嗡嗡的杂音,心下怒气腾起。 倏忽之间,娇唇被两根粗糙的手指粗暴撑开,有一异物自齿尖被硬生生顶入喉咙。 纤细腰身被倏地放开,沈翊宁急急地喘了几口大气。 沈翊宁终于看清楚是何人。 男子穿着蓝黑滚边的如意纹常服,左侧肩膀袖子上因为剑伤的缘故有些许破裂,袖口处留有几处已经凝固的斑驳血迹。虽然许翊宁对名贵服饰不甚了解,但是也能看得出来他这一身打扮价值不菲。他的嘴唇有些苍白,增添了几分冷酷绝情之感。 想起今日严大当家要寻人的阵仗,难道说与此人有关。 章节目录 第二章 以牙还牙 “还请娘子莫要轻举妄动,否则这小兄弟性命难保。如若娘子能救人,我定会给娘子解药。”男子收起长剑,随后自顾自地架起了马车。 片刻后,东北方向的一处小破庙。 沈翊宁忍着怒火,蹲下身细细查看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年轻少年。少年的服饰虽然也算得上精美,却是比不上他这一身如意纹常服的。 男子的右胸口侧边插着半把断剑,断剑没有拔出来,伤口很深,还在隐隐渗出黑血。剑伤有剧毒,而且伤口距离心脏仅有一寸,性命垂危。 沈翊宁思忖片刻,从医箱中取出铁釉色小瓷瓶里的黑色药丸,盯着蒙面男子的清冷双眸,冷声说道:“有来无往,非礼也。你若是肯把这个毒药服下去,我便救此人。” 沈翊宁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还在隐隐渗血,随后莞尔一笑:“郎君,再耽搁半个时辰,他必死无疑。救或不救,全在于你!” 李钰神色不惊,面无表情地接过黑色的药丸,直接仰头吞下。 随后便听到女子的一声轻笑:“郎君有胆识,我可以一救。” 沈翊宁麻利地将金疮止血散涂抹在伤者胸前的伤口处,又让其口服了保元丹和解毒丸,暂时保住其心脉。 随后用铁质钳子稳稳夹住断掉的剑口。双肘用力,极快地朝正上方拔出断剑。嘶的一声,断剑一出,胸口的毒血也急急涌出。 再极快地将桑白皮线穿入曲针,开始用曲针缝合触目惊心的伤口。 在这个技术落后的时代,自己精心改良过的桑白皮丝线已经是最接近现代技术的可吸收手术线了。 汗津早已浸透绢丝衣裙,全身都黏黏腻腻,沈翊宁探了探伤者的鼻息,又把了下脉搏,松了口气:“血已经止住了,我再给他煎制个清肺去淤的方子,明日定会醒来。” 李钰看见小井的呼吸渐渐顺畅,伤口也不再渗血,知道小娘子没有诓骗自己,终于松了口气。 沈翊宁回头看了男子两眼,又从旁边的木箱里取出一只线香点燃。 李钰警惕地直起了背,拿起身旁的长剑:“娘子为何要点香?” “此为安神香,缝好的伤口常常刺痛难耐,如若小兄弟乱动,伤口恐有裂开的危险。此香能够让你家小兄弟安睡一宿。”苏慕宁柔声说道。 随后小娘子在一旁低眉顺眼地煎制药材,李钰不疑有他。 然而,一刻钟后...... “你...你...”李钰多次使尽内力也无法出声。 沈翊宁慢悠悠地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盯着他,见他面目凶狠,然而全身动弹不得,甚是好笑。 “如何?郎君是不是感觉四肢麻痹,目不能转,口不能言?” 沈翊宁叮嘱沈源收拾好药箱和地面的血迹,目光炯炯地盯着男子:“郎君莫要担心,你服下的毒药不会单独毒发,不过与这龙骨香一配合就有奇效了。不过两个时辰,等这龙骨香燃尽,你就能恢复如常。然后再把这煎制好的汤药喂给小兄弟,我保证他明日一定醒来。” 刚一踏出小破庙半步,又回头说道:“郎君,这世间女子最在意的便是名声。我虽不在意,却不愿其它女子被荼毒。此次只是略施小戒,还请郎君自重,好之为之,后会无期。” 纵横沙场十几年的小霸王齐王李钰,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一个穷乡僻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所算计,气打不过一处来。 沈源有些兴奋自己逃离了陌生男子的魔掌,又有些发憷:“三娘,如果被大师兄知道我们随便用了毒香,我们可就惨了。” 沈翊宁无语地白了一眼:“你不说,我不说,大师兄会知道吗?” 其实沈翊宁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郑大娘子的事情。 郑娘子躺在床榻上,额头、前襟和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湿。 两位产婆齐力扶起郑娘子,让郑娘子慢慢下地,靠坐在早已备好的杂草堆上。吴婆子坐上床榻,双臂环抱住郑娘子的腋下,让其能安心倚靠。张婆子则蹲坐在产妇身前,仔细查看情况,不断用热水给产妇擦拭身子,加快打开宫口。 沈翊宁将提前煎好的加味芎归汤端来,一口一口地喂给郑娘子,反复叮嘱郑娘子莫要大喊,下腰和臀部有规律地用力,不可白费力气。 “郑娘子,你再坚持一下,孩子快出来了。” 沈翊宁此时再次无比怀念从前的b型超声检查仪、内窥镜、手术钳、输液管、麻醉剂...... “许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竟然是胎儿的臀部先出来了。 沈翊宁手疾眼快握住胎儿的臀部,使劲硬生生地把臀塞回宫内。随后左手五指伸进宫内,往左侧摸索一番,找准位置,随即一把握住胎儿的两只脚,用适当的力气往外伸了伸。 准备妥当后,再让郑娘子用力呼吸三口气,稳稳握住胎儿的脚丫子,配合着郑娘子的呼吸,一鼓作气,将整个胎儿带出宫口。接着立马拿起火刚烤过的剪子,用剪子把脐带剪断。 然而...... 怀中的小婴儿没有任何哭声。 沈翊宁果断抱起孩子,胳膊肘托着孩子的头部,另一只手不断轻轻拍打孩子的脚底。 还是没有声音...... 沈翊宁转而用两根手指快速清理掉孩子口中的粘液,接着继续轻轻拍打孩子的脚底。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房内终于响起一声婴儿的哭声,清亮有力。 “不好了,沈娘子,郑娘子她......” 产妇大出血了。 沈翊宁麻利地用干净的白布微微止住郑大娘子下身的血,只能凭借双手的感觉慢慢摸索伤口撕裂在何处,随即取过早已备好的桑白皮丝线的曲针,在其身下快速缝针。 两位婆子又惊又惧,大气都不敢喘。 不久之后,王娘子身下的血迹才慢慢凝固。 众人终于敢大松了口气。 沈翊宁看着安睡的郑娘子和小婴儿,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忙活了一整天,终于能够在偏间小憩一下,很快便睡了过去。 “阿耶,阿耶,快看我,阿宁会骑马了......” 章节目录 第三章 不速之客 “阿耶,阿耶,快看我,阿宁会骑马了......” 一个娇俏的小娘子骑着小矮马在马场上自由飞驰。 “阿宁,等等我,别跑太快了,阿宁......” 一位俊俏的小郎君也骑着马跟了过来。 “九郎,快跟上来,阿宁比你厉害多了......” 然而前一刻还是万里无云,后一刻顿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面前浮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挺拔背影,他身穿着军装铠甲,渐行渐远。 “阿耶,不要走,不要走,快来救阿宁,阿宁不想死...........” “九郎,九郎,你要扔下阿宁不管了吗......” 头好疼,痛得要爆炸了,你们到底是谁...... 沈翊宁猛然惊醒,大汗涔涔,后背早已湿透,原来又是相同的噩梦,每次都只能在这里戛然而止,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夕阳西下,满屋金黄,灿烂得很不真实。 凉州的某一处偏僻私宅。 这是一处极为偏僻荒凉的宅院,杂草丛生,已经许久没人来过。 西侧的一间破烂厢房内,一个黑衣男人被严严实实地绑在一张破旧胡床上,双眼被蒙上,双手和双腿皆被捆得扎扎实实,完全不能动弹。 而在男子的额头正上方,设置了一个铁制的倒挂的弧形滴漏,水滴缓缓滴落在男子的额头中间。这是水滴刑,受刑的人往往清醒着,却只能绝望地感知自己的额头被水滴慢慢凿穿。 滴答滴答滴答,万籁寂静,只能听到男子有些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此时一个身穿暗灰色狮子锦鹤纹常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李钰,他的腰间系着暗桔黄色地几何纹腰带,眉眼清透有神,透出些许肃然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有话可说了吗?”李钰沉声问道。 躺着的男子抿了抿唇,不堪折磨,终于忍不住开口:“王爷,我自知死路一条,只求给个痛快。” “何人派你们来杀我?” “我不知。不过大哥说过,凉州境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王爷你是不可能顺利将东西送到,也不可能活着离开凉州的。” 李钰抬眼望向窗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中情绪不明。 “把他放了。” 康铭和康泰了解自家王爷的作风,二话不说就帮其松了绑。 黑衣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侍卫将自己松绑,随后欣喜若狂地跑出了庭院。 此时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支利箭,正中黑衣男子的胸前,黑色的鲜血徜徉而出,男子再无呼吸。 李钰沉声开口:“果然如此,不用追了,去查看一下尸首。” 两人顿时明白过来,这处私宅早已被对方监视起来。 李钰的脸色愈加阴沉。 三人在十里内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内力,毒箭正中胸口,说明对方内力高深,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而且毒箭毒性极强,一招毙命。 对方明明可以直接对自己下手,却没有这样做,看来是不确定自己手里的东西有没有送到。 “属下失职,还请王爷责罚。” “责罚日后再说,康铭,你替本王去一趟凉州府衙。康泰,你替本王去查一个人。” 李钰心中冷笑,你既然要赶尽杀绝,那就不要管我手下无情了。 两日后,徽和堂。 师父常年云游四海,来去无踪。大师兄沈济在前堂问诊,人来人往。 沈翊宁今日穿着梨黄色的半臂褙子,卷起了窄边衣袖,在后院树下一边捣鼓着晾晒好的药材,一边考查沈源功课。 “雄黄?”沈翊宁柔声道。 沈源皱起两根小眉毛,一双小眼睛咕噜咕噜地悠转,冥思苦想。 “嗯……雄黄……味甘苦,生山谷。治寒热,鼠瘘,恶疮,疽,痔,死肌,杀精物,恶鬼,邪气,百虫......” “石硫黄?” “味酸温,生谷中。治妇人阴蚀,疽痔,恶血,坚筋,头秃.....” “不错不错。下一味药材,石膏?” 沈源有些坐不住了,往前扯了扯沈翊宁的衣袖,笑嘻嘻地开口:“三娘,我的好阿姐......” 沈翊宁挑了挑眉毛,沈源立马噤声。 “我的好阿弟,许你歇息一会,去把前头熬好的水仙汁端来,我再试试这新毒药的配方。” 沈源听到自家阿姐松口,眉飞色舞地往前院跑去。 “三娘……” 大师兄怎么到后院来了,身后跟着神色慌张的沈源,还有两位不速之客。 “三娘,这两位郎君说有要事寻你。” 沈济困惑地看着沈翊宁,眉头微蹙,只怕自家小妹又多管闲事、惹是生非了。 李钰面带笑意,幽幽开口道:“沈娘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沈翊宁眯了眯一双凤眼,按捺住心中的忐忑不安,恭恭敬敬地起身行礼:“郎君安康。小女还记挂着小兄弟的伤处,不知小兄弟恢复得如何?” “呵呵,沈娘子当真是善解人意。在下就是带小兄弟来复诊的。” 沈翊宁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嘲讽,沈济却觉得十分奇怪。 沈翊宁害怕大师兄看出什么端倪,连忙笑着说道:“大师兄,前几日在路上偶然救下这位深受重伤的小兄弟,还特意嘱咐这位郎君,如若还需用药,可以来徽和堂寻我。郎君,你说是不是?” 李钰脸上也堆出了恰到好处的不多不少的笑意,看上去似乎当真是风清俊朗、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沈郎中,多亏沈三娘出手相助,在下的小兄弟能逢凶化吉。在下是来道谢的,而且也需要请沈三娘再帮忙查看一下伤处。” 沈济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阿宁,快带小兄弟去偏厅看看伤处。” 后院偏厅。 康小井早已得知是沈娘子救下自己,面有赧色,不停地道谢。 “好了,小兄弟的刀伤已大好。我已照郎君的要求把人救回来,你我互不相欠,你们走吧!” 沈翊宁冷着脸给康小井处理好伤处,正要起身,头顶传来男子幽怨的声音。 “是吗?唉,看来之前的遭遇还是要一五一十地说与沈郎中听才好......” 章节目录 第四章 烟花之地 李钰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准备起身离开。 “你,等一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翊宁看见男子嘴角边若有若无的笑意,明白男子看出了自己的心虚,更是气恼。 “在下想请娘子再帮最后一个忙,从此互不相欠。” 沈翊宁抬眼盯着男子,目光凛凛,想从对方的目光中探出几分真假。 “此话当真?你不是来报复我们的?” “小娘子,我若真得要加害于你,又何必光天化日之下来寻你呢?” 康小井不知二人的恩怨,护主心切,连忙搭话:“沈娘子,我家少爷最守信用了,还请娘子放心,我家少爷还说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了,好了,我帮就是了!” 沈翊宁不想再与之多纠缠,只想快刀斩乱麻,如若被大师兄知道自己随便用了毒药,可不就是随随便便的惩罚了。 一间阴冷潮湿的冰窖。 冰窖中间躺着一个黑衣男子的尸首。 “我不是仵作,你寻我来此有何用?” 沈翊宁很是不解。 “你虽不是仵作,但你会验毒。而且......” “而且什么?” “在这凉州之内,我无可信之人。你,也许还有几分可信。” 沈翊宁在心里翻个几千个白眼。 可信?可信个屁!难道不是因为正好拿捏着我的把柄吗? 尸首上的利箭正中胸前心脏位置,边缘锋利流畅,强劲有力,一招毙命。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武功高强的无敌杀手? 此人毒发身亡已两日有余,伤口边缘处还残留着些许乳白色的粉末,闻上去有淡淡的树叶青汁味道。这是有多大的仇恨,竟然用一招毙命的剧毒。 沈翊宁悠悠地起身,顺道在旁边的木盆净了净手。 “如何?” 李钰朗声问道。 “这是毒箭木,中毒后一刻钟内必死无疑。此毒物常源自岭南地区的热带雨林。” “热带雨林?何为热带雨林?” 李钰有些困惑,自己从未听过这样的词语。 沈翊宁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接着解释道:“就是岭南地区树木繁茂、湿热多雨的地方。还有,提取此毒物的难度极高,必定是医工或者是极其擅长手工之人。” “明白了,在下还需解药。” 沈翊宁思忖片刻,在案桌上写下解药的药方和配制方法,随后抬起头挑了挑眉:“那我们说好了,从此互不相欠,一笔勾销。” 李钰取过信纸,随手在案桌上放下一个精致的玉佩,朗声开口:“多谢沈娘子。救命之恩,玉佩相赠。日后若遇难事,可携此物到任何一地的刘家当铺,自会有人相助。从此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转眼间已是十二月,凉州天寒地冻,大雪纷纷。 沈翊宁作为一个南方姑娘,刚来这里的一两年,看到雪还是很兴奋的,现在只希望有台暖气或者电热毯就好了。 那郎君当真是守信之人,从那以后再没有出现过,沈翊宁也渐渐安心下来。 这一日,沈翊宁正在前院给一位跌倒外伤的伤者换药,几个病患突然聊起那八屯乡几座山头的土匪们。听闻凉州刺史滕弘突然下令追捕山匪,一群惊弓之鸟被一网打尽,全被关进了大狱。 周边百姓连连叹好,终于过上了一段舒心安宁的日子。可惜那土匪头子严大当家逃过了追捕,府衙在山林里搜寻了几日都没找着人,想来是早已逃脱了。 沈翊宁却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府衙已经包庇纵容这些土匪多年,怎么突然就愿意剿匪了呢。 忽然一名小娘子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 “沈娘子可在?”丹荷急急忙忙地走进厅堂,一看见沈翊宁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着要拉着她往外走。 “丹荷,等等,小源,快帮我把医箱和帷帽取来。”许翊宁净了净手,披上新制的橘粉色花鸟绢丝斗篷大衣,戴上帷帽,跟着丹荷上了马车。 两人要去的地方,是凉州武威郡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德兴坊。武威郡地处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塞,众多商贾在此汇聚,南来北往,买卖易货,人稠物穰。位于武威郡东北面的德兴坊,一入夜更是张灯结彩、觥筹交错、宾客盈门。 德兴坊分为南曲和北曲。才貌兼备、文采斐然的高雅女子皆居于南曲,且多为汉人歌妓。而艺品下者则居于北曲,也有胡姬往来。 今日来寻自己的丹荷,正是南曲中的佼佼者,顾淮雪的贴身侍女。 顾淮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弹得一手绝好的琵琶,文采斐然,肤若凝脂,面如桃花,举手投足间尽显柔媚,深受众多郎君的倾慕。更是被周妈妈捧在手心里爱护的。 顾娘子虽是青楼女子,但其秉性纯良、待人随和真诚,还曾搭救过沈翊宁一次,因此两人一见如故,成为知己好友。 沈翊宁跟着丹荷从南曲延庆阁的后门进入,刚走入廊中,便看见迎面走来的周妈妈。周妈妈今日抹了脂粉,白面红唇,珠圆玉润,眉眼处有细细的皱纹,虽已年过四十,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年轻时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诶呦,哪里来的小娇娘?”周妈妈看向丹荷问道。 “回妈妈的话,是徽和堂的沈娘子。” 沈翊宁莞尔一笑:“周妈妈安好。” “原来是沈娘子,快去瞧瞧雪娘吧!这几日可是白白耽误我做生意了。”周妈妈嗔笑道。 站在周妈妈身后左边的玉面美人,便是与顾淮雪齐名的秦夏芸,舞姿妙曼,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如今顾淮雪在闺中养病,秦夏芸就是这延庆阁唯一的都知娘子,一时风头无两。 右边的另一位美人,面带羞怯,白里透红,楚楚动人,是延庆阁的年轻娘子张如枫。其姿色与顾淮雪不相上下,如若稍加调教,假以时日,不知该惹得多少郎君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德兴坊这种烟花之地,最看重名望,有了名望,客人也就源源不绝地来了。 坊中的妈妈们怕请了郎中来治病,如若是什么渗人的花柳病,传出一丁点不好的传闻,这皮肉生意就没法做了。因此阁中的娘子们若是得了轻微的病痛,也是避而不谈,忍忍就过去了。若是得了急疾重病,才敢求着妈妈们请个郎中。 沈翊宁身为女郎中,可以掩人耳目出入德兴坊,自然是此处的常客。 周妈妈摆动着曼妙的腰臀朝前院走去,扯着嗓子对身后的娘子们吩咐道:“今日可是有贵客来临,你们啊千万要服侍妥帖了,要不然......”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满堂春色 周妈妈摆动着曼妙的腰臀朝前院走去,扯着嗓子对身后的娘子们吩咐道:“今日可是有贵客来临,你们啊千万要服侍妥帖了......” 顾淮雪的厢房位于延庆阁东面的二楼,打开东边的窗户便能看到小院内的亭台流水,白日里甚是清幽寂静,夜里流光满地,是个绝佳的位置。 沈翊宁刚进到阁楼,便看见顾淮雪恹恹地靠坐在胡榻上,闭目养神,不过依旧肤若凝脂,更添几分妩媚娇柔。 “雪娘,沈娘子来了。”丹荷轻声唤道。 顾淮雪听到声响,微微直起身,往前伸出手,柔弱地握住沈翊宁的手。 “阿宁,本不想叨扰你,还是要麻烦你来一趟。快来帮我瞧瞧,我这是怎么了。” 沈翊宁帮顾淮雪挪了一下后背的绢丝靠枕,让她舒服地靠上去,随即帮她把脉。 “沈娘子,我家娘子前些天就有些不适,总是说没有胃口。比起从前还贪睡了些。昨夜别将大人特意带了些好友来听我们娘子抚琴。娘子实在是身子不适,只能中途提前离席了,还惹得别将大人不高兴。娘子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丹荷焦心地说着。 沈翊宁心中诧异,脉象顺滑流利,如盘走珠,而且回旋有力。 这分明就是喜脉。 许翊宁使了个眼色,雪娘心下了然,找了个借口把丹荷支使出去。 “雪娘,你近日可是时常感到恶心欲吐、胃胀反酸?” “正是。” “近日可是常常容易身倦?” “正是。” “雪娘,你前两个月的月事可有来过?” 听到此处,雪娘有些慌张:“没,还没来。” 沈翊宁叹了口气:“雪娘,你有身孕了。” 顾淮雪目光呆滞,久久不能言语。 自古以来,青楼女子若是怀了身孕,便道不上是什么喜事。 如顾淮雪这样才情兼备的美娘子,千金难得,周妈妈岂肯轻易松口,寻常人家一时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财的。如若那欢好之人不愿赎人,娘子便得被妈妈活活灌下堕胎药。堕胎药药性猛烈,一剂下去便能硬生生地让人把胎血流光。如若娘子身子本就虚弱,那就必是死路一条。 顾淮雪突然用力握住沈翊宁的手。 沈翊宁定了定心神,有力地回握住。 “雪娘,你可愿如实相告,这是哪位郎君?” “你我情同姐妹,我当然愿如实相告。那些粗鄙放浪、豪掷千金的商贾武将,我一向都是唾弃的。那甄县令欲以千金纳我为四姨娘,我断然拒绝了。还有那嘉化坊丝绸铺子的田当家对我心心念念,多次赠我名贵的绢锦,我都未曾动心。三个月前,那覃校尉带了几个秀才书生来吃酒,那刘家二郎一表人才,与我对诗,文采斐然,言语间对我关怀备至,情投意合,我、我便动心了。我们二人私下有过几次鱼水之欢,这、这孩子必定是他。” 说罢又默默流下几滴清泪,目光茫然。 这刘家二郎刘策寒窗苦读十几载,刚过弱冠之年,就已经考取了秀才,而且此人仪表堂堂,才情兼备,想来日后前程必定是一片光明。可惜就是家境贫寒,恐怕是无力将雪娘赎回去的。 “阿宁,你说二郎会不会不要我了?” “雪娘,我看着脉象,估摸着已两月有余,再过两个月就要显怀了,怕是瞒不住的。我可以暂时先帮你瞒住周妈妈,可是往后,还得你自己拿主意的。” 沈翊宁知道顾淮雪一向顾虑甚多。 “你先给刘家二郎书信一封,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阿宁,且先缓缓,容我好好想想。” 顾淮雪起身坐在案桌前,提起了笔又放下,犹疑不决。 沈翊宁明白雪娘的顾虑,也不焦急催促,在窗前的胡椅坐下,细细翻看手上的《伤寒杂病论》。 忽闻庭院有些热络骚动,如今夜已暗了下来,想来延庆阁已经开门迎客。 沈翊宁有些好奇,扶着窗棂探出头往下看去,只见院中早已灯火通明,火树星桥,宛若天上的点点繁星。一群翠袖红裙的娘子们正簇拥着中间的几位郎君,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定睛一瞧,只觉得中间的那位郎君有些眼熟,还怕晃了眼,再细看其侧脸,这不正是之前的黑衣郎君嘛!只见他左右两边都怀抱着貌美娇羞的娘子,喜笑盈腮,春风满面,面若桃花,真是会享福呀! 沈翊宁睥睨地看着男子的背影,想来这天底下大多数的男子都是一个色样,不禁冷哼了一声。 李钰一向警觉,耳目机敏,忽然感觉后背一道凉意,突然转头抬眼,立马捕捉到了阁楼二楼的熟悉面容。 沈翊宁有些慌张地收回身子,面上讪讪,真是冤家路窄,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庭院中的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西边的一间暖阁。 今夜,凉州刺史滕弘特意在延庆阁设下酒席,招待传闻中桀骜不羁、冷酷无情的齐王殿下。 李钰当然不会推辞,想看看这滕弘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更想知道这凉州真正的主事人是何人。 酒席间把酒言欢,觥筹交错,满堂欢笑。 滕弘心情愉悦,面色潮红,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刺史也有机会能与齐王殿下酣畅痛饮。其左右两侧分别是延庆阁的头牌娘子秦夏芸和张如枫,美人在怀,更是欣喜万分。 两位娘子都弹得一手好琵琶,席间两人轮流弹奏,丝竹之音源源不绝,一下如高山流水,清冽婉转,一下又如千军万马,气势磅礴,抑扬顿挫,如歌如泣。 而坐在东侧的的曹司马、董长史以及张别驾,时不时低头喝酒,时不时谄媚附和。 “滕公,此乃好酒呀!”李钰面色微红,笑眼盈盈。 “王爷,这是富平的石冻春,是滕某的珍藏。如若王爷喜欢,稍后便让人送两壶到驿馆去,还望王爷笑纳。”滕弘笑眯眯地说道。 富平石冻春乃世间名酒,斗酒十千,而凉州地广人稀,多为贫瘠之地,想来这滕弘贪墨不少。 “滕公,此言差矣。再好的酒,如若没了佳肴和美人相伴,也不过是寡淡之物。滕公,你说是不是?” 李钰一把拉过身旁的美娘子,伸手捏了一把美人盈盈一握的细腰,惹得小娘子媚声娇喘,场面甚是香艳绮丽。 “是是是,王爷说的对。此次还多亏王爷鼎力相助,滕某才能顺利剿灭土匪。滕某再敬王爷一杯。” “哦,可惜本王听说这土匪头子还逍遥法外,而且,这土匪头子似乎与滕公你还有些渊源。”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意外重逢 滕弘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假笑,额头已然冒出些许冷汗,还使劲控制自己不往东侧瞥去。 “王爷,都是些杀千刀的传言,万万不可信。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将歹人抓捕归案。”滕弘又接着讪笑问道,“不知王爷此次前来凉州,所为何事?” “本王为何来此,滕公当真不知吗?”李钰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嘲谑的笑容,“父皇命本王亲自护送一样东西前来凉州,难道滕公不好奇吗?” 滕弘呵呵一笑,没有作声,眼神却已偷偷往东侧飘去。 李钰将其动作收入眼底。 “不过滕公不用焦心,本王已将此物安全送达,滕公晚些便会知晓。” 滕弘微微一愣,连声应是,心中却早已激起千层浪,想来是要大难临头了。 酒过三巡,李钰看其它人再无动作,甚是无趣,正准备起身离席,屋内突然响起两个娘子的惊呼声,回头看去,只见滕弘昏沉无力地趴在酒桌上,肩头颤抖,口吐白沫。 李钰立马起身查看滕弘的情况,鼻息微弱,暗道不妙。 “康铭,康泰!” 两个人影从门外如闪电般现身。 “给我看好了!任何人都不能动,不能离开这个房间。”李钰厉声说道。 李钰走出房门,思忖着刚才沈翊宁所在厢房的位置,快步跃上延庆阁的二楼。若沈娘子还未离开,滕弘或许还有得一救。 忽然听闻门外有人用力敲门,房内三人皆是一惊。 “敢问沈娘子在否?李某有急事相求。” 还未等沈翊宁应话,门外的郎君已推门而入。 沈翊宁看着李钰径直走到自己身前,正要拉起自己,忽而又顿下脚步问道:“你可有带帷帽和药箱?” 沈翊宁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又看见其利索地从胡椅旁拿起帷帽,提起药箱,便握着自己的手腕往外走去。 不知为何,沈翊宁感觉两人肌肤相触之处微微发烫。 进入暖阁时,隔着帷帽的薄帘子,沈翊宁能瞧见一众娘子皆是惊慌失色,七嘴八舌。看见自己和李郎君一同进来后,众人却顿时鸦雀无声。 还未来得及细想,又瞧见地上躺着的人,便立马明白他来寻自己的缘由了。 滕弘口鼻间还有白沫翻出,鼻息微弱,脉象却时快时慢,有些古怪。沈翊宁把滕弘平放在地面上,先在其口中塞了一块扎实的白布条,防止其因癫狂而误咬舌头,随后在其百会穴和天明穴各施一针。 沈翊宁起身走到李钰身前,低声说明情况。 不过半刻钟,滕弘已躺在隔壁的一间小厢房内。厢房内布置精美,想来是周妈妈提前备好给需要留宿的官员们使用的。 沈翊宁给滕弘服下大陷胸丸,以抑制其血涌之症,随后在百会穴、天明穴以及足下穴各施三针。如今脉象有所缓和,不过还是时快时慢。接着又脱开其衣袍,查看其身上是否有细微伤处。 “沈娘子,滕刺史如何了?” 沈翊宁心中一惊,此人竟然是凉州刺史滕弘。 “如若再晚一刻钟,怕是回天无力了。滕刺史这急病,似乎来得有些蹊跷。” 沈翊宁看他眼中并无诧异,仿佛早有预料。 “滕刺史这急病,乍看之下似乎是因剧烈饮酒、心血上涌、急气攻心而致的心脏病发作,嗯,也就是喘证厥脱。可是若是喘证厥脱之疾,其脉象应该是火热急窜,屡有淤堵,可是滕刺史的脉象却不是如此,时急时缓,偶有虚气,就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因此,我细细查看了滕刺史的身体,发现其后腰处的命门穴和至阳穴有细微的针眼。应该是滕刺史这两日服用过某些至阳之物,今夜又喝了很多烈酒,随后有人再特意在其后腰处的命门穴和至阳穴施针,以至其血气上涌,邪气内陷,脑颅生淤。” 李钰思忖片刻,接着问道:“滕刺史何时会醒?” “很难说。轻症则是半身瘫痪,重症则是全身瘫痪、疯癫痴狂。” 下此毒手之人本就不打算留有余地,若非她及时赶到,这滕刺史怕是被不留痕迹地杀害了。 李钰目光凌然,若是堂堂凉州刺史死在了招待他的宴席上,必定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父皇多疑,有心之人再在父皇面前道上两句,必不会再如此信任自己,离间的目的就达到了。 若是胡应维说服父皇再另派他人,无论是出任刺史之位还是督军之职,此次出兵北狄便会多了太多的变数。此计当真是一石二鸟! “李郎君,能够下此毒手之人,必定是在今晚的宴席上,而且银针很有可能还藏在身上。” 李钰顿了顿,粲然一笑。 “沈娘子,你想跟李某一起寻到真凶吗?” 沈翊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其实自己也很好奇,这延庆阁中,到底是何人有如此高明精准的施针手法。 “不过待会沈娘子你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惊讶,跟着我就好。” 沈翊宁一脸困惑,有什么好惊讶的。 李钰命一个侍卫留在小厢房,随后便领着沈翊宁往暖阁走去。 暖阁内。 周妈妈满脸愁容,看见李钰回来,急急忙忙上前拉住李钰的衣袖,不过还未触碰到便被一名侍卫硬生生地挡了回来。 李钰微微侧过身,不留痕迹地将沈翊宁挡在身后,以免小娘子被误伤。 “奴家见过齐王殿下,奴家是这阁中的主事人周妈妈。” 周妈妈害怕稍有怠慢,迫不及待地报出自己的身份。 沈翊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齐、齐王殿下?! 我的老天爷呀!自己竟然得罪过传说中桀骜不羁、冷酷无情的齐王李钰! 这次不是被刺死,就是要被“赐死”了吧! 李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娘子,只见小娘子神色不定,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两条好看的弯月眉纠结成了两道麻花,甚是有趣。 “请周妈妈给本王备一间厢房,这暖阁内的所有人,本王要一个一个审问和搜身。” 此话一出,诸位娘子神色惊慌,窃窃私语。 董长史、曹司马和张校尉也微微一怔。 “方才本王已确定滕公为贼人所害,如今命悬一线。其一,如若一日不找出凶手,这延庆阁的生意便是一日都不能做的。其二,董长史和曹司马也很难跟朝廷交代清楚,朝廷定会重重责罚的。但是如若能找出真凶,本王会亲自跟圣人道明实情,无辜之人皆不会被连累。董长史、曹司马、张校尉,你们看这......” 章节目录 第七章 疑团莫释 江湖传言齐王李钰打小桀骜不羁、飞扬跋扈,齐王的母妃淑妃娘娘早逝,圣人更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只好把他打发到军营中打磨历练。然而在六年前的哈勒之战中,齐王不幸身受重伤,从此一蹶不振,常年留恋青楼、纵情声色。 几个月前,不知齐王为何突然得到了圣人的密旨,很快便动身前往凉州。众人纷纷猜测圣人的心思,朝堂之中早已暗流汹涌。 府衙众人神色不定。 厢房里。 沈翊宁摘下帷帽,看着坐在案桌前云淡风轻的李钰,有些不知所措,早已准备好几十种说辞,同时也在心里谩骂这狗男人几千万遍。 可恶的封建王朝!可恶的统治阶级! “还请沈娘子帮本王一个忙。” “我...还请王爷吩咐,民女定当竭尽全力。”沈翊宁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唉,没办法,只能为五斗米折腰呀! 李钰将小娘子的拘谨和局促收入眼底,与先前冷漠逼迫自己服毒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稍瞬即逝。 审问的第一个人是周妈妈。 “回王爷的话,奴家昨日一早得到滕刺史要招待贵客的来信,便开始准备酒席了。这秦娘子一直是滕刺史的心头宝,是滕刺史指了名要出席的。那张娘子呢还有些胆小羞怯,可是容貌一绝,滕刺史特意跟奴家说了今晚有长安来的贵客,也是特意点了张娘子过来,奴家自然不敢怠慢,哄着张娘子去了。还有王爷身边的印娘子......” 今夜随侍在滕弘左右两侧的两位美娘子,便是周妈妈提到的秦夏芸和张如枫。 周妈妈出去之后,李钰在细细端详证词。 沈翊宁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在李钰脖颈处侧耳低声说道。 “王、王爷,我听阁里的娘子提起过,周妈妈是从长安来的,秦娘子便是当时她从长安带过来的。” “你可记得她是哪一年来到凉州的?” 沈翊宁摇了摇头。 李钰觉得自己的耳后有些酥痒发烫。 接下来审问的,是酒席上距离滕弘最近的秦夏芸。 秦夏芸进来时面色如常,坦然自若。 “请娘子先告知户籍,再把今晚的事情详细道来。”李钰开口问道。 秦夏芸琢磨了一下,随后开口回答:“奴家原本是长安人士,年幼时家道中落,无米下锅,阿娘便、便将我卖给了周妈妈。之后就跟着周妈妈来到凉州营生。”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神游,又接着说道:“那滕刺史独爱我的舞姿,把我视为知己,每回来延庆阁吃酒必会点我的牌子,让我随侍在身旁,今夜也是如此。”说罢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接着沈翊宁在内室为秦娘子瘦身,忽闻秦娘子一声惊呼。 “何事?”李钰有些警惕。 “回王爷,奴家的发簪不见了。今早出门时明明是戴着的,不知何时不见了.....” 李钰命秦娘子将丢失的发簪样式详细描述出来,是一只银镀金镶珠宝蝴蝶簪。 秦夏芸出去后,沈翊宁又接着补充:“这秦娘子与顾娘子因为争都知的名号,素来不和。不过今夜顾娘子没有入席,应该与她无甚关系吧。” “今日你去诊治的便是这顾娘子?”李钰冷不丁地问道。 “正是。” “你常来这延庆阁?” “阁中娘子多有妇科疾病,嗯,妇人之疾,我常来诊治。” 沈翊宁如实回答,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位便是张如枫。张娘子进来时双手轻揉着帕子,有些惴惴不安,面上羞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连沈翊宁都觉得她楚楚动人,想要好好疼爱一番。 不过沈翊宁发现李钰面色不改。奇了怪了,不是说这齐王殿下最爱美人了吗? “奴家、奴家是凉州人。年幼时父母双亡,姨母便将我卖给延庆阁的周妈妈。此后一直在此学艺。周妈妈怜我年纪还小,原本今日是不用出席的,是滕刺史亲自点了我的牌子,我就跟着阿芸姐姐前来。请、请王爷明鉴,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说着便流下了几滴玉泪,天可怜见。 接着便是凉州府衙的长史董文柏、司马曹荣和别驾张恒。他们二人说法相似,皆道滕公平日里爱吃些丹药以求长生,素爱喝酒,常常能够喝上几大壶,面色潮红,不过第二日也无事。 可是当问及丹药的出处时,三人说法不一。 董长史说自己虽然是滕公的幕僚,不过滕公骄傲自负,固执己见,两人常常意见不合。滕公与曹司马都爱求天问道,所以往日里滕公与曹司马更加相熟,二人还同去过凉州最负盛名的玄真观求天问道,想必是那时结识了神通广大的道长。 而曹司马却说,虽然腾公常常与自己一起同行去过玄真观,不过后来有一高深的老道长将滕公独自请走,从此二人分开问道。那次之后,滕公总是满面春风,与自己也渐行渐远。 张别驾满脸愁容地吐槽道,自己虽身为凉州别驾,可是滕公大权独揽,自己是说不上话的。自己也曾与滕公和曹司马同去过玄真观,不过只是在门口等候,其它的一概不知。听闻滕公连围剿土匪的事情都会与那道长商量。 沈翊宁皱着眉头,心中愤慨,果然凉州这几年越来越衰败颓废是有原因的。 李钰又带着沈翊宁回到暖阁,细细翻找每一处地方,都一无所获。 沈翊宁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没有搜身。 “王爷,还有滕刺史.....” 李钰拉过沈翊宁,立刻转身跑向旁边的小厢房。 “请沈娘子跟紧本王,此处或有危险。” 小厢房的门虚掩着,侍卫已经昏倒在地,房中还残留着迷魂香的味道。 滕弘下身的衣袍散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李钰估摸着时辰,想来已是深夜,今夜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虎归山,静观其变。遣散了众人,暗地里吩咐康铭康泰等人分别跟着董长史、曹司马和张别驾三人,静观其变。 再次探查滕弘的病情,脉象比起之前稳定了许多,沈翊宁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沈翊宁此时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情,李钰今夜要留宿延庆阁,那自己该如何,凶手若是还在阁内,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抽丝剥茧 此时脑海里又冒出了另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再次被刺死的话,自己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吗?要不试上一试? “请周妈妈准备两间相连的厢房。” 李钰的话打断了自己的荒唐想法,算了算了,还是乖乖听师父的话,等待时机吧。 “侯爷这是......”周妈妈有些不解。 “一间给我,一间给沈娘子。” 李钰的目光温润如玉,沈翊宁觉得甚是晃眼,这还是传闻中冷酷无情的齐王吗? 等周妈妈出去后,沈翊宁察觉到他还是盯着自己,有些发憷,莫不是要秋后算账了。正要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便听到他说道:“李某定护娘子周全,请沈娘子放心。” 沈翊宁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劳什子王爷也许值得信任一次。 这一晚睡得不太安稳,辗转反侧。 翌日清晨,沈翊宁是被顾淮雪的叩门声唤醒的。 “阿宁,你醒了吗?” 沈翊宁赶忙迎雪娘进屋,简单梳洗一番。 “阿宁,我昨夜一直没等到你回来,后来实在熬不住就睡过去了。今早才得知那滕刺史急病昏迷。实在是担心,赶紧过来看看你。” 顾淮雪拉着沈翊宁左看右看,确保无事才放心下来。 “雪娘,我无事,莫要担心。” 沈翊宁拉着雪娘坐了下来。 “我听丹荷说了,你们找到贼人了吗?” “还没有,不过想来王爷已有头绪。” 顾淮雪愣了愣,随即有些打趣说道:“阿宁,我看昨夜那齐王殿下急匆匆地来寻你,你也不慌张忙乱。现在听上去,似乎你与那王爷很是熟稔呀。” 沈翊宁一愣,熟个鬼呀,都是恩怨仇恨! 沈翊宁简略地跟顾淮雪道明了之前的经过,当然没有提及下毒一事。顾淮雪看许翊宁面无羞涩、坦坦荡荡,甚至还有些恼意,想来是自己想多了,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我想清楚了,阿宁,你说得对,与其犹疑不决不如当机立断。”顾淮雪顿了顿,提了一口气,“所以,今早我已让丹荷给二郎送信了,如今就看他的了。” “如果二郎无法将你赎回去,你该如何?” 沈翊宁很开心雪娘能够痛下决心,可是又隐隐担心雪娘的将来及其腹中的孩子。 “我、我想留下孩子,如果把孩子打掉,或许我以后都没有做阿娘的机会了。我虽为青楼女子,不过还有一身看家的本领,天无绝人之路,总是能活下去的。” 沈翊宁觉得今日的顾淮雪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为母则刚,比起从前更加坚定明媚了。 片刻后,李钰来唤沈翊宁一同用早膳。 桌上早已摆好各式小吃,胡麻粥、胡饼、金乳酥、婆罗门轻高面等等,竟然还有光明虾炙和玉露团,这可是自己每个月去一趟城里才能吃上的精致小点,果然是跟着齐王殿下才有这样的好口福。 沈翊宁接过李钰递过来的小半块胡饼,沾着粥水吃起来。果真是延庆阁的大厨,连这普通的胡饼也比外面小店的酥脆可口。 “王爷,滕刺史之事可有眉目了?”沈翊宁喝着胡麻粥,好奇问道。 “本王昨夜已暗中派人盯着董曹张三人。你可知今早谁去找了他们三人?” 沈翊宁侧过头,仔细聆听,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是顾淮雪的贴身侍女丹荷,今早去了曹府的后门,放下了一样东西就走了。” 沈翊宁心下大骇,怎么会是她。 丹荷的双手被牢牢捆着,面色惨白,双颊犹有泪痕。见到沈娘子进来,丹荷激动得放声大哭。 “王爷,王爷,沈娘子,沈娘子,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帮人送了点东西。” “丹荷,这是什么一回事?” 沈翊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爷,沈娘子,我一定如实说。沈娘子,你是知道的,我阿兄好赌滥赌,因为还不上债主的钱,才把我卖到延庆阁做婢子的。” “上、上个月,他又来纠缠我,还拿小妹威胁我,如果不给他钱,他就要把小妹也给卖了。几天之后,我、我就发现我的枕头下多了一封信和一个装着三贯钱的木盒子。信里秦娘子说喜欢顾娘子的一只鎏金簪子,想要借出来打磨个样式,把簪子放在我的床头下,自会有人去取。” “我、我想着秦娘子与顾娘子素来不和,秦娘子性子泼辣,素爱攀比发簪首饰,借出一只簪子也是常有的事。而且这钱与我真的是救命钱,便把簪子从雪娘的首饰盒里取了出来。” 丹荷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原本想着已经无事。可是、可是谁知昨夜,我服侍雪娘歇息后,回到自己的床榻上,又发现枕头底下的一封信和一个锦囊。信中说明日一早要将此锦囊送到曹府的后门,如果没有及时送到,就向雪娘和周妈妈告发我偷簪子的事情,我不敢多想,只能照做。刚好今日清晨雪娘让我、让我去送信,我就顺利出门了。” “你为何如此确定是秦娘子写的信?”李钰沉声问道。 “信上虽然没有署名,不过信纸的左下角有红梅花印子。秦娘子写信时素来有这个爱好,想来应该就是秦娘子的。” 丹荷说完又开始啜泣起来。 沈翊宁暗忖,这一切的证据都刚好指向了秦娘子。 “之前和今早的信件在何处?”沈翊宁问道。 “之前的信件已经烧掉了,今日的还在我身上。”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张薄纸。 李钰拿着这封信细细端详,信中字迹娟秀,的确是女子的字迹,左下角有一个红梅花印子。随后又命人取来秦娘子的信件,一一对比,字迹的确一模一样。 沈翊宁凑到李钰身边,拿起两封信仔细端详,忽然皱了皱眉头。 “王爷,你看......” 李钰明白过来,赞许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多谢沈娘子,本王已有眉目。不过还需请沈娘子帮个小忙。” “好!”沈翊宁朗声应道,盈盈一笑。 两刻钟后,延庆阁的娘子们都已齐聚在正厅里。 李钰将手中的信纸递给秦夏芸,沉声问道:“秦娘子,这是你的信纸吗?” 秦娘子细细端详着自己手中的信纸,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这的确是奴家的信纸,可是这、这字,奴家没有写过呀!” 章节目录 第九章 真相大白 李钰没有答话,接着开口询问:“昨夜沈娘子查验了滕公的病情,发现在其后背处有细小的针眼。而凶器正是秦娘子昨日丢失的簪子。” 听到此处,众人哗然。 “王爷,这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奴家是不小心丢失了簪子的......” “这信纸和簪子都指向秦娘子你,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呢?” 秦夏芸惊慌失措地望着李钰。 李钰接着沉声说道:“世间的确有如此巧合之事。那是因为真凶处心积虑,想把这罪名栽赃在秦娘子身上。” 听到此处,众娘子更是心惊胆战,没想到阁中竟然有心肠如此歹毒之人。 “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你。”众人跟随李钰的目光望去,皆是不可置信。 “张娘子,还不认罪吗?” 崔承钰冷冷地盯着张如枫。 张如枫晏然自若,面上依旧带着羞怯,柔声开口说道:“王爷,奴家不明白。还请王爷明示。” “张娘子可还认得这张信纸?” “这不是秦娘子的信纸吗?与奴家有何关系,王爷莫要诓奴家。” 张娘子眼神妩媚,眼中闪着明月般的泪珠,看上去楚楚动人,令人心疼。 李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秦娘子,请问你惯用什么香?” “回王爷的话,奴家素来喜欢烈焰荆棘的玫瑰,因此常用玫瑰香粉。” “那请秦娘子闻一下纸张上的味道。” “这个味道,除了玫瑰香,似乎还夹杂着其它香味。奴家闻不出来。” “那请周妈妈来试一下。” 周妈妈闻了闻信纸,目光闪过惊愕,随后回答道:“回侯爷,这信纸除了玫瑰香,还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而这阁中之人,只有奴家、雪娘和枫娘会用较为淡雅的桂花香。” 听到此处,张如枫的眼神微动,还是镇定自若地说道:“只不过是相似的桂花气味,可能是在别处沾染上的也未可知。王爷可有物证?” “物证,物证,哈哈哈,张娘子所说的物证,可是这个?” 李钰从袖口取出一个香囊。 张如枫看见此物,有些难以置信。 李钰从香囊中取出一只簪子,正是秦娘子丢失的那只银镀金镶珠宝蝴蝶簪。簪杆处还沾着些已经凝固的血迹,仔细一看,连簪头的蝴蝶尾巴也有一点点血迹。 “这是秦娘子的发簪,与我何干?”张如枫的声音已有怒气,面目有些狰狞。 “你的左手手食指处有伤,你昨日说是弹奏琵琶时弄伤的,你敢不敢让众娘子看看,你的伤口究竟是被琴弦所伤,还是被这簪子上的蝴蝶尾边划伤的。”李钰厉声说道。 张如枫听到此处,再也无力辩驳,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目光怆然,撕心裂肺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昨夜......你在,沈娘子也在......我不甘心,不甘心......” “你为何要杀害滕刺史?” 张如枫死死地盯着沈翊宁,目如死灰,幽幽开口:“我阿耶原本是一名小郎中,我们一家在秦山郊野有一处小宅,虽然清贫,也很快乐。那滕贼看上了我阿娘,我那娘不从,他便强迫了我那娘。我阿耶与他据理力争,却被他活活打死。我阿娘也羞愧自尽了。一夜之间,我就成孤儿了。后来滕贼给了我姨母很多钱财,就把这件事情掩盖了过去。可是我姨母嫌我是个累赘,不能赚钱,不过半年便把我卖给了周妈妈。随后在阁内碰见滕贼,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他的模样,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亲手手刃仇人。” 张如枫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 “我本想陷害顾淮雪的,因此用计偷了她的簪子。周妈妈一直觉得我还不够火候,不让我侍奉那滕贼子。前日周妈妈说那滕贼子会带贵客来此处宴饮,如今顾淮雪还在病中,想着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可以直接杀了滕贼的机会,因此只能事前匆忙弄掉秦娘子的发簪,陷害于她。可是这簪子上的蝴蝶模子实在是膈手,使力之时生生划破了我的手指。顾娘子,秦娘子,对不住了,为了复仇,只能把你们拖下水了。” “那你为何又要将此香囊交予曹司马?”李钰接着问道。 张如枫怔住,看见前头一个人影闪过,唇边突然闪过戏谑的笑:“阿耶、阿娘,我为你们报仇了,为你们报仇了......” 突然,一道厉风自李钰身侧呼啸而过,风驰电刹间,一支利箭直直插入张如枫的胸腔,黑红色的血液急急涌出,小娘子的娇俏眉眼顿时失了所有神采。 “追!” 李钰连忙把沈娘子护在身后,拔出佩剑防卫。 康铭早有防备,一跃而出,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阁内的娘子们看见刚才还活生生的张娘子瞬间已成箭下亡魂,惊骇不已,四处逃散,阁内已乱作一团。 沈翊宁探身前去查看张如枫,只道是回天无力。死状和所中之毒竟然与之前的黑衣男子一模一样,是同样的杀手所为。 不甘心,不甘心,真得不甘心...... 沈翊宁回味着张娘子生前的最后几句话,感同身受,不禁黯然伤神。 片刻后,康铭回来了,面色从容,便知大事已成。 “沈娘子,麻烦您准备药浴了!” 康铭的话才把沈翊宁的心神拉回来,迟钝地点了点头。 李钰将她的暗淡神情尽收眼底。 原来李钰命康铭去追那放箭之人,并不是要追上他,而是给他撒上毒粉,正是沈翊宁的独门配方绝痒粉。 只要沾染上一点点这种粉末,全身便会像被蚊子叮咬那般生疮发痒。除非是用解药来做汤浴,否则至少要四五天症状才会消失。 不出两日,康铭便来了消息。 果然如李钰所料,不过要想牵扯出更深的幕后之人,还不能操之过急,放长线才能钓得大鱼。 滕刺史醒了,不过半身不遂,口齿迟钝。对于幕后之人,也是装聋作哑,一句话都不肯再多说。 几日后,沈翊宁再次收到了顾淮雪的帖子,想来那刘二郎的事情已有眉目。 章节目录 第十章 除夕之夜 延庆阁中的舞榭歌台依旧灯烛辉煌,人来客去,娘子们轻歌曼舞,把酒言欢。人们似乎早已忘却几天前发生在此阁中的凶险之事,都已随着寒风烟消云散。 周妈妈本想将丹荷赶出去,幸得雪娘为其求情,周妈妈便把她打发去了庖厨做工。 雪娘的眼睛红肿,声音有些沙哑,想来已是大哭过一场。 “阿宁,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那刘二郎,只给我留了一封诀别信,还有、还有三十文钱。他、他当我是什么......” 果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雪娘,这样的无耻之人不提也罢,如今更重要的,是你如何打算的,你腹中的孩子又该如何?” “阿宁,我打算离开延庆阁,离开南曲。我前日已跟周妈妈陈明此事,周妈妈很是恼火,要一千钱才肯把籍契还给我。” “你可是在钱财上有困难,我定会帮你的。” “阿宁,我在延庆阁呆了五年,多多少少攒了些家当的。再把那些贵客赠的名贵首饰变卖一下,加起来大概能有三百钱。”雪娘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还记得我从前与你提过的嘉化坊丝绸铺子的田当家吗?本以为商贾之人最是冷酷无情,却不曾想.....” 雪娘叹了口气:“昨日他又来寻我了。我无可奈何,只好与他道明实情,他竟然说愿意赎我回去。不过我已经回绝了,这样的好郎君值得更好的娘子。他愿意借我三匹绢帛,这三匹绢帛能值六百多钱。如今还差一百钱。阿宁......” 沈翊宁哑然一笑:“雪娘,你莫要担心,这一百钱我出定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日后一定会遇到真心实意的好郎君的。三年前我在覃校尉府上为其四姨娘治病,出门时偶遇几个醉酒的郎君调戏,如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帮我解围,我都不知道要受哪些委屈呢。” “阿宁,这钱是我借你的,日后等我手头松一些,我一定连本带利还你。” 顾淮雪紧紧握着沈翊宁的双手,目光有神,明光烁亮。 凑齐一千钱,周妈妈终于肯放人。 顾淮雪脱离了妓籍,离开了南曲,在昌和坊安顿下来。平日里教小娘子和小郎君们练字习画营生,虽然富贵不如从前,也能填饱肚子,安稳过日子。 再过几日便是除岁,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同时帝都长安也传来了让凉州百姓振奋的好消息。 听闻沉寂多年的齐王李钰向圣人进奏,奏本罗列滕弘卖官卖爵、贪赃纳贿、侵占田产、掳掠奸淫等十大罪名,人证物证俱在,滕弘亲自画押认罪。 武昌帝震惊万分,当即下旨将滕弘收押,秋后问斩。随后圣人又命户部员外郎崔达代理凉州刺史一职,崔达为人正直勤俭,刚正不阿,素有贤名。凉州百姓自是欢欣雀跃,期待着终于能过个好年了。 除岁之夜,家家户户骨肉团聚,久别重逢,烛火通明,欢声笑语。 师父常年云游四海,周游列国,寻遍天下奇药神术。大师兄前两日已携大嫂嫂回了洛阳娘家。因此今年的年夜饭只有沈翊宁和沈源两人了。 入夜,两人在院子中间点起了火堆,材火燃烧,溅点星火,熠熠生辉,照亮了整个院子。沈翊宁坐在火堆前,轻酌了几口椒柏酒,觉得十分畅快。沈源在旁边放鞭炮,嬉嬉笑笑,怡然自乐。 忽然药铺门外有人敲门,两人皆是一惊。 木门微开,门外站着一个陌生郎君。 郎君连忙用胳膊顶住木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拱手行礼:“小郎君,在下有急事相求。在下是凉州军营陈靖大将军麾下的一名校尉,姓贺名昀。陈将军说只要将此信交给沈大郎或者沈三娘手中,你们自会明白。” 沈翊宁伸手取过信件,信封上写着陈公亲启的字样,字迹看着有些眼熟。 信中说道,如若大师兄和自己收到此信,无论如何都要答应送信人的请求。沈翊宁反复查看了两遍,的确是师父的笔迹、署名和印章。 沈翊宁稍微放心下来,拉开木门,迎着贺校尉进门。 今日沈翊宁穿着蓝灰烟色的印花衬衣和烟粉色的绣云纹齐胸襦裙,还披了一件浅绿褐色的蜀锦披帛,头发绾了个交心髻,一只鎏金白鹤珍珠粉玉钗点缀着精致的云鬓,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秀雅致。 贺昀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楚沈三娘的面容,眉眼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沈娘子如此年轻,而且好看。 沈翊宁此时也看清楚了贺昀的样貌,五官俊秀,棱角分明,甚是俊俏,而且眉眼温和,让人有如浴春风之感。他穿着深青色的绢丝衣袍,简洁素净,似乎是营中将士常见的衣着打扮。 “沈娘子,凉州军营有疫病发生。陈将军特命属下前来求助。还请沈娘子相助。” 沈翊宁匆匆问过几个关于疫病的问题。 “前几日首先有八九个将士高热下痢、腹痛难忍,今日清晨已有六七十个将士有相似的症状。军医无计可施,军营之事秘而不宣,陈将军特来求助。” 沈翊宁凝思片刻,收拾好药箱,取来帷帽和披风,吩咐沈源守好药铺,便跟着贺校尉匆匆出门。 凉州大营。 出现病症的将士皆已被单独安置在西南角的一处军帐内,甚至有十几个将士的病症极为严重,昏睡过去,只剩一口气。 许翊宁牢牢绑好特制的高密度绢丝面罩,这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新发明。 这三十几个将士的脉象都颇为相似,如绵裹砂,如实投水,寻之似有,定息全无,是为沉伏之阴脉,颇为古怪。病状皆为数热迟寒滑有痰,寸沉痰郁水停胸,欲吐不吐常兀兀,腹痛难止多下痢。 这的确是伤寒的症状,可是又有些不同寻常,还多了欲吐腹痛之症。 沈翊宁沉思片刻,将自己的想法细致地写下来,交给守在军帐外的军士。 片刻后,便听到军帐外响起一道沉厚的男声:“沈娘子,军营郎中早已束手无策。沈公常与某道家中三娘医术精湛,常有奇思妙想。还请沈娘子尽力一试。” 沈翊宁明白,陈靖大将军是让自己放下顾虑,放手一搏。 “请陈将军放心,小女定当竭尽全力。” “沈娘子,不好了,快来看看......”帐中郎中急急唤她过去。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意外关心 一名重症的士兵突然喘不上气,全身高热,伴随喷射性的呕吐和四肢抽搐。 难道这么快就病发到脑膜炎的程度了吗? 沈翊宁立马在他的百会穴、上关穴及水沟穴一一施针,再取出自制的抗生素给其服下,提取的纯度是无法与现代药物相比的,药效或许有限。 男子终于慢慢喘过气来,可惜气息十分微弱,怕是很难熬过今夜了。 沈翊宁取出提前备好的白矾,嘱托主事将军定要将白矾放入井水中净化,而且将井水煮沸后再让士兵饮用。 冥思苦想片刻,终于提笔写下药方: 麻黄三两、杏仁四两、炙甘草三两、石膏绵裹八两、黄芩三两、半夏半升、大枣十二枚、黄连一两。以水一升,煮取六升,去渣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一日三次。 军帐中的郎中和症状较轻的将士帮忙在角落架起简略的围挡屏风,沈翊宁就在里侧和衣而眠。 服用过三剂药汤后,轻症的士兵病状仍然不见好转,而且重症的将士日渐衰弱,只能靠施针硬生生地吊着一口气。 沈翊宁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痒,额头冒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还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那会,没有消炎药,没有抗病毒口服液,没有999感冒灵,自己就被一个普通的风寒感冒苦苦折腾了一个月才好。 入夜,眼睁睁地看着四五个人的尸体被抬了出去,他们或是谁家的孩子,亦或是谁家的夫君和父亲。 彷徨无措之感渐渐漫上心头,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力不从心。 师父总是教导自己,阴阳调和,以阳补阴,聚精元之气,解抑伏二脉。也许可以再加上了四两干姜和二钱野枣,以求达到阴阳调和之效。单一的药汤收效甚微,如若能够内外兼治,把握便更大一些。 若是能加上汗蒸疗法,加快驱出病患体内的阴寒之气,或许会更加有效。 可是在这军营之中,汗蒸又是一大难题。军营,军营,也许可以利用这样的地理位置,搭建出极少成本的汗蒸房。 沈翊宁赶紧取过草纸匆匆下笔。 好了,大功告成! “许娘子,你还好吗?” 门外传来贺昀清朗的声音。 沈翊宁正想把药方和设计图递出帐门,往前一抬腿,只觉得头昏脑涨,双腿无力,以为自己的脑袋一定会重重摔在泥地之时,却是跌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手臂相触,掌心上传来涓涓温热的触感,朦胧之间仿佛看见贺校尉棱角分明的脸庞,之后便再无意识。 恍然间,面前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容和背影闪过,任凭自己如何撕心裂肺的呐喊都没有转头,一步一步向黑暗中走去;又忽然间看见小时候在河边骑马相遇的小郎君,小郎君笑意盈盈地说自己叫九郎;转瞬之间又是师父、大师兄和小源愁眉苦眼地看着自己...... 沈翊宁使劲全力睁开眼,终于清醒过来,便看见了贺昀。 “许娘子,可是做噩梦了?” 沈翊宁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觉得贺昀的声音似曾相识。 贺昀笑了笑,连忙扶起沈翊宁,喂了她几口水。 沈翊宁记挂着帐中的病患,哑着嗓子急急问道:“病患如何了?” “沈娘子,莫要担心。将士们不用两个时辰就已把汗蒸房建好,泥土的导热性和保温性极好,而且还可以循环运用。军医说,泥土蒸疗与汤药相辅相成,效果极佳,部分病患已有好转。陈将军还夸你的设计新颖有趣呢。” 沈翊宁倍感欣慰,终于放心下来,不久又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翊宁微微睁开眼,头似乎没那么痛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军帐的天道:“罢了,念你大病初愈,本王不与你一般见识。” 沈翊宁莞尔一笑:“王爷为何会在此处?” 李钰抬眼望了望帐外,目光漆黑如炬,声音坚定而有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本王也会随军出征,只愿能一雪前耻,报仇血恨。” 沈翊宁第一次觉得,这齐王李钰,似乎并不如外界传闻那般不堪。 沈翊宁从前听大师兄提起过。 六年前,北狄大部突袭西州八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惜当时的武昌帝早已纵情声色,听信胡贵妃的枕边风和奸相胡应维的谗言,将另一半兵符交由宦官崔虎送出,崔虎居功自傲,逼迫骠骑大将军杨立仓促出兵。最终十万大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全军覆没。传闻齐王也在那场大战中身负重伤,从此性情大变,退避朝野,纵情声色。 哈勒之役大败,震惊朝野。胡应维等文官主求和,与北狄大可汗贤达可汗谈和,割让出西州八郡,这也是大周百姓心中永远的伤疤。 沈翊宁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蹙,轻轻扯了扯他的玄青色宽边衣袖。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刨根问底 “王爷,瘟疫通常源自穷困饥馑之地,原因有二。其一是穷苦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体弱生病,其二是误食污秽肮脏之物而染病。可是凉州军不占其二,此次军中疫病忽起,颇为古怪。” 李钰的目光又沉了三分:“本王会亲自告知陈将军的,你且安心养病。” 沈翊宁点点头,乖乖地躺了回去。一心只想着尽快养足精神,明日可以帮忙诊治病人。 过了好一会,沈翊宁眯了眯眼,有些忐忑,因为李钰依旧坐在她的身侧,一动不动,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再过了一会,沈翊宁实在忍不住了,复又睁开眼,扯了扯他的衣袖:“王爷,可是还有事情?” 李钰嗯了一声,直接合衣躺在她的身侧,闭目养神。 沈翊宁有些意外,不过闭着眼总比睁着眼好,实在疲惫,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李钰听见她沉稳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娘子还当真不怕自己。 一夜安眠。 沈翊宁醒来时,身侧已不见李钰的踪影。 接下来的两三日,众人越加忙碌起来。沈翊宁问诊施针,煎药熬汤,时常与军中郎中交流学习,几人各抒己见、积思广益,获益匪浅。贺昀也常常来帮忙,两人日渐熟络起来,不过再也没有在军营里见到过李钰的身影。 这一日,沈翊宁正在帐外熬药,贺昀也在一旁帮忙砍柴烧火。 沈翊宁注意到,今日的贺昀兴致更高,不禁好奇问道:“贺校尉,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贺昀满脸笑意,嘴角弯起时带起脸颊两边的小酒窝,当真让人觉得温暖和煦,润人心窝。 “沈娘子,我拿到了进虎威营的资格,义父很是高兴。” 沈翊宁莞尔一笑:“恭喜贺校尉,不过你怎么会认陈将军为义父呢?” “说来话长,我阿耶生前为人刚正不阿,可惜也得罪了不少人。在六年前的那次败战中被无辜牵连,幸得皇后娘娘求情,贺氏一族才得以留在洛阳。陈将军敬佩我阿耶,便收养我为义子,教我骑射武功,让我日后有机会能够施展抱负。” “贺校尉,你也很想上战场吗?” 贺昀不禁叹了口气:“哪有人平白无故想要上战场厮杀的,只是可怜我们的八郡百姓,年年遭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此时,一位士兵匆匆前来,请两人同去陈将军帐营处。 两人走进主帐时,看见眼前的一幕,都有些意外。 帐营中间跪着两个士兵,双手皆被牢牢捆在后背。 沈翊宁盯着两人,只觉得十分眼熟,原来是先前最先染病的两位士兵,如今两人已大有好转。 “沈娘子,这几包药粉是从两人的卧榻夹层处搜出来的,还烦请你看看为何物?” 陈靖将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浑厚有力,比起之前更加有压迫感。 沈翊宁闻了闻案桌上的灰白色粉末,顿时目光凌厉。 粉末中有麻黄、炙甘草、石膏绵、黄芩、黄连和生姜,与自己开出的药方相差无几,还有自己没有想到的白芷和田七,这应该就是解药的正确配方。 沈翊宁伸手抚上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随后碰了碰包装着药粉的纸片,转身看向地上的两个士兵:“真是愚蠢至极!你们当真以为这药粉是下毒之人给你们的解药吗?” 跪着的两人有些迷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沈翊宁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是天鸠散,头几次服用会有身轻如燕、飘飘欲仙之感,不过嘛,服用过一定剂量后,便会突然暴毙而亡。我看你们两人,日日行军练兵,身强体壮,毒发来得晚一些也不奇怪。” 两人已然有些慌张犹疑。 沈翊宁接着说道:“陈将军,是否为剧毒,一验便知。” 片刻之后,地上多了一盒子的小白鼠。 沈翊宁将药粉和包装纸片放入木盒子里,小白鼠们顷刻一拥而上,不过片刻,木盒子里横尸遍野,惨不忍睹。 两位士兵顿时吓得屁股尿流,跪地求饶:“求求沈娘子给我们解药,我们不想死,不想死......求陈将军救救我们......” 沈翊宁往后退了两步,冷眼看着他们:“你们若是肯向陈将军从实招来,我或许会考虑给你们解药。” 两人很快就被带走了,想来接下来的审讯不会太难。 陈将军看着她,有些困惑:“沈娘子,这些药粉当真是剧毒?” 沈翊宁莞尔一笑:“陈将军,这些药粉的确是解药,不过小女在包装药粉的纸片上抹下了其它毒物,因此小白鼠才会突然毒发身亡。小女未提前告知陈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陈将军赞许地点点头:“无妨,沈娘子做得很好,如此一来他们是再也不敢口出狂言了。” 贺昀凝视着她,目光流转,眼中满是钦佩和欣赏。 第二日,沈翊宁便听贺昀说起,还没来得及用刑,那两人已坦白未从军前曾犯下命案,外出搬运粮草时,一个灰头土脸的道士以此来要挟他们,要求他们在凉州营的庖厨大锅里偷偷投毒,以致将士们无辜染病。 道士,怎么又是道士,难道说凉州刺史与此次的事情也有牵扯? 凉州大营很快便恢复如常,陈将军每日整军经武,历兵秣马,排兵布阵。贺昀所属的虎威营,是凉州军中最威武勇猛的一营。这几日已经甚少见到他,想来凉州大军出征在即。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元月十五。 沈翊宁收拾好东西,站在军帐外,等着贺昀送她回城。 片刻之后,沈翊宁遥遥看见有两个熟悉的人影牵着马朝她走来,不是贺昀,却是齐王李钰和康小井。 沈翊宁愕然,这李钰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沈娘子,没看见贺校尉,却看见了本王,莫不是失望了?” 崔承钰牵着马匹走来,打趣说道。 沈翊宁听出了他的挖苦,心底不甘示弱,面上顿时露出些许嫌弃的神情:“小女觉得,贺校尉确实比王爷俊俏几分,与他同行,面上有光,自然更好。不过王爷倒也不必自觉形秽。” 康小井站在他身后,掩面偷笑。 李钰没想到她会不甘示弱,一时说不出话来,幽幽开口道:“看来,沈娘子是不想回凉州城了?”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上元佳节 他的左腿踩上马镫子,轻轻一跃,便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沈翊宁看着他向自己伸出的手,食指与大拇指处有深浅不一的厚茧子,的确是经常挥剑拉弓的习武之人。沈翊宁也不客气,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轻轻一带,便已落在他身前的马鞍上。背后传来一股暖意,让她有一丝晃神。 “多谢王爷。” 李钰伸手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双臂环抱住她,稳稳地拉住马鞭。 三人两马,在白茫茫的荒野中肆意飞驰,卷起满地的雪渣子,留下忽隐忽现的马蹄印子。 回到徽和堂时,天早已暗了下来。 巷尾街头每家每户都已经点起了五颜六色的花灯,灯火阑珊,火树银花,放眼望去,宛若满天的繁星洒落人间。虽然如今大周的国力已没有百年前那般强盛昌旺,不过节日的传统和习俗从来都没有被人们遗忘和摈弃。 沈源看见阿姐平安归来,兴奋地活泼乱跳。 “阿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快去买花灯逛花街好不好?” 小井听到沈源的话,眼里顿时闪着亮光,按奈不住兴奋之情,回头瞥了身后眼默不作声的王爷。 沈源轻扯着阿姐的衣袖小声撒娇,小井立刻反应过来,也恳切地望向她。 沈翊宁面色从容,其实心中早已蠢蠢欲动,上元节可是大周朝一年之中最繁华热闹的节日了,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可惜还有齐王这个大冤种在此!没法脱身! 沈翊宁回头看向李钰,扯了扯他的衣袖,盈盈一笑。 李钰看见她的白皙面容上,双眼笑起来如弯弯的月牙,唇红齿白,烛光照映下更如桃花那般娇羞艳红,煞是好看。 沈翊宁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目光炯炯,却没有说话,以为脸上沾染了什么东西,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迷糊。 李钰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面色不改:“好,我们一起逛逛。” 小井震惊万分,百思不得其解,本以为沈娘子会在王爷这吃点苦头,没想到,没想到平日里生人莫近、冷酷无情的王爷就这样轻易答应了。 一行四人走在东大街上,沈源和小井走在前面,东张西望、活泼乱跳,沈翊宁和李钰走在后面,相对无言。 主街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有卖玉脂香膏的、有卖琼浆玉液的、有卖珍奇异宝的、还有林林种种的食铺,让人眼花缭乱。游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男女老少都提着风格各异的花灯,语笑喧阗,欢乐祥和。 李钰有意无意地护着沈翊宁,以免她被过往行人撞到误伤。 沈源和小井齐齐回头望了望,然后在一家卖花灯的小摊前停了下来。 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沈源挑了一盏状似小房子的方形花灯,小房子的内侧还有一家四口的彩绘小人,有阿耶、阿娘、小郎君和小娘子,四人神情愉悦,惟妙惟肖。 小井挑了一盏骏马腾飞的小马花灯,虽然马匹颜色单一,但是造型独特,细看之下竟然还有马须、马尾和马鞭,当真有自由飞驰、万里奔腾之感。 沈翊宁低头思忖了一番,终于拿起一盏相对素雅的橘黄色绢丝小鸟花灯,小鸟的双翅作起飞之状,煞是小巧可爱。 李钰有些好奇,开口问道:“原来沈娘子也喜欢这些小玩物,很喜欢这叽叽喳喳的小鸟?” 沈翊宁顿了顿,忍住想要朝他翻白眼的冲动,朗声说道:“王爷,鸟,即为鹏,愿其终有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李钰看着身旁的小娘子,转盼流光,熠熠生辉,心中的某股弦也已被触动。 一直往前走便是凉州城中央的寿阳楼。寿阳楼今日被装饰成烛火通明的灯楼,每层阁楼的外沿处都安置了灯盏,微风吹过,灯花摇曳,通天长明。放眼眺望过去,当真如古人所说那般,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在灯楼的左侧,还有一个大约六尺高的灯轮。灯轮一共有五层,每层的边架子上都缠绕着五颜六色的丝绸锦缎,包边还有鎏铜白银装饰,灯轮五角都悬挂着花灯,转动起来宛若天女洒下的漫天金花银花,如梦如幻。 灯轮周边围着许多人。锦衣华服的郎君娘子们在轻歌曼舞。另一侧还有胡人在表演杂耍百戏,一跳一跃一落地,引得游人们连连惊呼。 沈翊宁作为一个现代人,六年来每逢过节都是既震惊又佩服,还是古人会过节享乐呀! 看过一阵杂耍后,再往寿阳楼的右前小路走去,是一条专做小食小吃的热闹街市。前方正好有一小摊正在炸焦圈子。 注意啦,此焦圈可不是现在北方地区早餐小摊上流行的豆汁焦圈! 焦圈可是上元节最受欢迎的小食,焦圈内里包裹着香喷喷的葱花猪肉馅,炸得黄金香脆,一口咬下去满嘴香鲜。 沈源和小井嘴馋得慌,赶紧先拉着沈翊宁坐在空矮桌旁,李钰也不好再反驳什么,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沈翊宁明白沈源和小井的小心思,不禁莞尔一笑。 吃过了焦圈和甜粥,沈源和小井又迫不及待地跑到前头去看胡人表演杂耍戏。 沈翊宁动作慢些,还在慢条斯理地喝一碗热乎乎的甜粥。 李钰也不催促,气若闲庭地看着她喝粥,忽然说道:“沈娘子,今日送你回来,其实本王还有一事相求。” 沈翊宁抬头看着他,不慌不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钰抬眼看向小井的方向,目光温和:“不日本王便会随陈将军出征北狄。小井的大哥,当年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不想再让他以身涉险。还请沈娘子帮我照看好他。” 李钰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有恩与他,他会听你的。若我能平安归来,必有重谢。” 沈翊宁终于吃完了一大碗甜粥,抬眼看向他,目光坚毅且温暖:“请王爷放心,我定把小井照顾好。” 夜已深,一行四人牵着马匹慢悠悠地走回到徽和堂。 在回来的路上,小井已经被自家王爷告知不能随军出发,必须留在徽和堂帮忙,早已嚎啕大哭过一场。 李钰看着沈翊宁转身进去,眼神微动,心中有些莫名怅惘,不知此次出征何时再归。正要跨步上马,却发觉有人拉住自己的衣袖。 “请王爷稍等,小女马上回来。”是沈娘子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瓜州之行 小娘子再次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雕花小圆木盒。 “王爷,左棕色是金疮止血丹,右黄白色是麻沸丸。” 李钰取过她递过来的木盒子,指尖相触又分离,还能感知到她遗留在木盒子上的点点余温。 沈翊宁抬头看着他,嫣然一笑,庄重地行过一礼:“愿王爷凯旋。” 李钰也回望着她,目光灼灼,朗声说道:“多谢沈娘子,后会有期。” 随后不再犹豫停留,利落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元月二十六日,长安终于传来消息,圣人下旨,命忠毅伯陈靖为镇国大将军,命其统领十万大军出征北狄,誓要夺回西州八郡。同时还命齐王李钰为宣威将军,随军出征。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正式出征,讨伐北狄。 帝都长安,大明宫,绫绮殿。 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躺在西侧的胡榻上闭目养神,身上穿着紫红色的空心绣直袖内衬,下身是锦衾丝缎裙,身上披了一件玉白色的狐狸皮薄披肩,耳上挂着点翠蓝宝石耳环,凝脂纤长的手上戴着镶嵌紫晶的手镯,虽然只是淡扫蛾眉,不过身姿妙曼、妍姿艳质,看上去十分明艳动人。 “贵妃娘娘,胡相到了。” 听到殿外婢女的通传,胡凌珍才缓缓睁开一双妩媚的丹凤眼。 进来的正是胡凌珍的阿兄,当朝宰相胡应维。 “我的好哥哥,你可算来了。”胡凌珍侧过头,一双凤眼娇娇地望向胡应维,语气有些娇羞又有些嗔怒。 胡应维沉声说道:“下毒的人失手了,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身份,没有办法拖延凉州军出征的时间了。” 胡凌珍没想到阿兄会失手,有些慌张地坐直了身子:“阿兄,如果他们真得打了胜仗,俘虏了贤达可汗,难保他不会......” “慌什么慌,我早已留有二手。无尘道长那边如何了?” “阿兄,你还不相信我吗?李鸿那昏君拼了命都想要长生不死,无尘道长送来的丹药可是每月都按时服用着呢!” 胡凌珍轻蔑地说道。 “如此甚好。还有,皇后那边呢?” “那老婆子天天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不足为惧。” “不可大意,派人好好盯住她。”胡应维还是有些不放心。 胡凌珍轻轻拉过自家阿兄的官袍衣领,想把他拉过来坐在胡榻上,不过胡应维今日心情不佳,没有在绫绮殿逗留太久就离开了。 仙居殿。 东侧偏殿内,一名衣着玉白色琵琶袖圆领道袍的妇人阖眼跪坐在偏殿中央。 妇人未施粉黛,双手执着一串沉香木佛珠,两手之间不断掐捻着一颗颗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地吟诵着经文。在她的正前方,耸立着一座上好檀木雕刻而成的巨大卧佛佛像,宁静肃穆,望而生畏。 许久过后,偏殿里阒然无声。 殿中的妇人终于悠悠开口:“惜春,如何了?” 这名叫惜春的女官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在偏厅后面静静等候了,终于开口说话:“回皇后娘娘的话,凉州军已顺利出发,陈将军和齐王殿下一切安好。” “佛祖保佑,但愿一切顺利。胡贵妃那边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胡贵妃这几个月还是如此,圣人似乎、似乎对贵妃娘娘更加痴迷了。” 妇人没有应声,阖眼沉思,复又响起了吟诵佛经之声。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已经到了六月中旬。天气渐渐热起来,风和日暖,水绿山青。 师父还未归家,偶尔来信报个平安。 沈济去了西州的官衙医署,帮忙救治一批又一批送回军营后方的重伤士兵。 这一日,沈翊宁如往常一样收到了师父的平安信,不过信中内容却大有不同。 信中提及师父好友卢公之子意外重伤,需要大师兄前去医治。大师兄不在堂里,这份求诊自然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如今战事已起,从凉州到瓜州的路途遥远,商路早已不太平,时有北狄匪徒在途中抢劫和勒索商队钱财,这一路上恐怕多有波折。 沈翊宁正收拾行囊,忽然听见咚的一声,一枚精致的和田玉佩从衫裙中滑落。原来是李钰之前送给她的玉佩,当真是小巧精致、温润如玉,顺手就将它放在了行囊里。 三人很快收拾好药箱和行囊,与去往西域的相熟商队汇合,启程前往瓜州。 不到十日,三人终于平安到达瓜州卢宅。 卢榆和卢大娘子满心欢喜地出门相迎,看见是一个小娘子带着两个年轻小郎君前来,很是意外,不过还是恭敬地迎着三人进屋,在偏厅稍作歇息。 卢家老夫人看见来得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娘子,面色不虞,沉着脸便回了房。 卢老夫人气愤地说道:“大郎,你看看,你请来的是什么人,一个小娘子懂什么医术,枉你在长安为官几十年,快把祁山公请来,我那可怜的孙儿呀......” 卢大娘子忍不住低声啜泣:“榆郎,祁山公不能亲自来就罢了,你不是说祁山公还有几个高徒吗?让一个小娘子来敷衍我们,还算什么知己好友。我的儿呀,实在是苦命......” 康小井耳目极好,将里屋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小井愤愤不平地低声说道:“沈娘子,他们怎么能如此议论你,你可是名副其实的妙手娘子。” 沈翊宁无奈地笑了笑,这世道对女子多有偏见,早见惯不怪了。 卢榆与沈越交情颇深,知道沈三娘有些本事,安抚好母亲和妻子后,匆匆回到前厅,连声道歉:“沈娘子,请见谅。这边请......” 东边的厢房内,躺着一个极其消瘦的年轻郎君。 二十几日前,卢家四郎卢嘉茂意外从私塾二楼的回廊处摔下,自那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只能勉强给其灌些流食汤水,如今呼吸越来越弱,日渐消瘦,想来快要撑不住了。 时不待人,沈翊宁立马开始察验卢家四郎的伤势。 卢四郎的左边腿骨关节处已经被悉心包扎过,没有外出血。 沈翊宁取出一个模样古怪的东西,是一个自制的简易听诊器,仔细聆听其胸腔的杂音,胸腔无积液,可是呼吸急促不安,而且很是微弱,的确很是凶险。 再细细按压其胸腔和腹腔,皆无肿胀和骨折,幸好没有内出血。 接着一指一指按压他的脊柱关节,颈椎、胸椎、腰椎骶骨和尾骨等等,皆完好无缺。 沈翊宁皱了皱眉,看来问题是出自头部了,也是最棘手的一部分。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凶险之术 沈翊宁细细查看卢四郎的头部,头颅的左后侧有很深的硬块,还有早已凝固的两处血迹,大约是小脑的位置,而且很接近脑干。 沈翊宁净了净手:“卢公,四郎昏迷的根本是在头颅。” 卢榆连连点头,眼中含泪:“是的是的,之前的三位郎中皆说小儿的头颅内有淤血堆积,无法散去,可他们都、都束手无策,只让老夫备好后事。” 沈翊宁思忖片刻,缓缓说道:“除了钻颅取血,别无他法。还请卢公早做决定,四郎恐怕、恐怕时日无多。” 卢榆一下子没站稳,重重地摔坐在胡椅上,目光悲怆落泪。 “敢问沈娘子,有、有几成把握?” “卢公,小女不愿欺瞒您,目前来说,只有五成把握。” “还、还请沈娘子,给老夫一点时间,老夫与、与家人商量一番。” 沈翊宁看着他巍巍颤颤走出去的身影,也有些怅惘若失。想起了前世的爸爸妈妈,还有未婚夫李瑨,得知自己意外离世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是如此难过吧。 听师父提起过卢榆,为人公正严明、做事光明磊落。六年前无辜被牵连,卢公一气之下辞去正二品的高官厚禄,从此偏居一隅。 片刻后,卢榆便回来了,双目红肿,恭恭敬敬地微鞠一躬,颤着声音说道:“请沈娘子放手一试,卢某感激不尽。” 沈翊宁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做开颅手术,不过条件和环境过于简陋恶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三人开始着手准备这场凶险异常的脑部手术。 沈翊宁用沸水将手上仅有的自制手术刀具和锯刀蒸煮反复三遍,还在旁边备好了三四瓶黄酒,这种原始的消毒方法还是很靠谱的。随后用苍术、艾叶和丁香制成的香粉在屋内反复熏香消毒,床榻上的衣帐也已全部换新,最后将屋子封死,尽量减少细菌和病毒的滋生和交叉感染。如此一来,这间小厢房终于被改造成简陋的无菌手术室。 天终于大亮,自然光线充足明亮,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 得知即将要为卢四郎做劳什子开颅手术,而且凶险异常,卢老夫人已经被气得晕了过去。卢大娘子守在门外,哭哭啼啼,泣不成声。卢公在门外来回踱步,大气不敢出。 厢房里,七八盏烛灯已齐齐亮起,艾草香也被点燃。 沈翊宁提前给卢四郎服下了保元丹和麻沸散。 沈源和小井两人合力将卢四郎翻过身,面部朝下,颅道:“阿姐,香已燃烧过半。” 沈翊宁没有理会他,依旧低着头,取过另一把止血钳,开始处理畸形的静脉血管,双手动作一上一下,速度极快。 艾草香快要燃尽之时,沈翊宁终于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松了松僵硬的肩膀。 沈源和小井往前探去,皆是目瞪口呆。 卢四郎的头骨已经缝合完好,细看之下,才能看到一点点整整齐齐的桑白丝线。 包扎好伤口后,沈翊宁再次探了探病人的呼吸,还算平稳,把握又加了两成。 厢房的门口一开,卢公和卢大娘子连忙起身,扯着沈翊宁的衣袖问长问短。 “我会给四郎开个方子,按时服药,静卧四五日,或许会有转机。” 两人听到她的话,皆忍不住抱头痛哭。 四日后,一个奴婢的惊呼声打破了满屋的沉寂。 “大娘子,大娘子,四少爷他......” 卢大娘子已在屋里跪了许久,烧香拜佛,求天问道。听到惊呼声连忙起身,坡着脚匆匆跑来,满眼担忧。 “大娘子,四少爷他、他能睁眼了。” 众人都赶来了厢房,连卢老夫人也被下人搀扶着蹒跚前来。 卢四郎迷迷糊糊,哑着嗓子,慢慢开口:“水,水......” 卢老夫人和卢大娘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抹着泪喊道:“来来来,小萍,快把温水倒来......” 沈翊宁三人齐齐坐在房外廊下,吃着大娘子亲自送来的点心,满脸笑意。 过了几日,卢老夫人派人来请,请沈翊宁到后屋一坐。 不似前院的简陋朴素,卢老夫人的院子精致典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中还有清幽小溪,涓涓流水。果然还是一番长安富贵人家的做派。 沈翊宁收起好奇的目光,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走进卢老夫人的屋子里。 沈翊宁微屈着膝盖,双手交叠,恭恭敬敬地放在右侧腰前,行礼问安。没有听见卢老夫人的声音,自己也不敢贸然起身。 卢老夫人仔细瞧着面前的小娘子,面容娇俏,身姿匀称,恭敬有礼,谦卑有度,的确不错。 “沈娘子,不用多礼,快来老身身旁坐下。” 卢老夫人和蔼厚重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沈翊宁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 “先前是老身孤陋寡闻,误会娘子你了,在此先跟沈娘子你道个歉。” 沈翊宁摇了摇头,莞尔一笑:“卢老夫人客气,先前四郎危在旦夕,亲近之人有顾虑为常事。能救四郎一命,也是小女的福气。” 卢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她,接着说道:“老身听大郎说起,沈娘子还未婚配,可是有意中人了?虽说老身早已偏居一隅,但是在长安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来日若是有所求,请告知老身。” 沈翊宁佯装娇羞地低下头,努力保持着脸上的温柔微笑。 我去!我的老天爷呀!难道说从古至今,阿姨婆婆们都有相同的爱好,替人说媒?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羊入虎口 卢老夫人取过身旁的一个精致梨花木盒,继续说道:“年轻娘子就应该多打扮,老身思前想后,觉得这个翡翠玉簪很适合你,快打开来看看。” 沈翊宁小心冀冀地打开木盒子,是一只瑬银翡翠白玉簪子。簪头的翡翠晶莹剔透,苍翠欲滴,品相极好,应该极其贵重。 这温润生辉的翡翠似乎有些眼熟,沈翊宁缓缓伸手抚上透亮的翡翠...... 好疼!腰腹处的刀疤伤口传来刺痛! 是它!是前世未婚夫李瑨送给自己的传家翡翠玉镯!裴翠的品相和色泽与那个玉镯子一模一样。难道说,这个翡翠与前世的裴翠手镯有关系,与自己的穿越也有关系? 沈翊宁反应过来,立马松开握住翡翠的手指,微喘着气,疼痛才渐渐缓解。 卢老夫人看在眼里,满眼担忧,正要唤人,手却已被她按住。 沈翊宁撑起身子,轻轻握住卢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莫要担心,不过是寻常旧疾。想来此物很是珍贵,小女不好......” 卢老夫人回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这个簪子的确名贵,当年大郎救驾有功,是皇后娘娘赠予老身的。沈娘子你是老身孙儿的救命恩人,定然值得。” “多谢老夫人相赠。翡翠的品相极好,想来必定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品。” 卢老夫人开怀大笑:“哈哈哈哈,沈娘子果然好眼光。这一大块翡翠玉石可是当年楼兰国进贡的佳品。皇后娘娘向来喜爱名贵玉石,当年皇后娘娘还命人将这块翡翠玉石分别打制成了耳环、玉扳指、玉镯子等名贵饰品......” 沈翊宁目光一凝,玉镯子,难道是与自己前世戴着的翡翠镯子有渊源。如若能再次拿到这个翡翠镯子,自已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三人在卢宅呆了一个月,卢家四郎日渐好转,终于准备返程了。 等了好些天都没等到卢公相熟的商队回到瓜州,沈翊宁只好到市集上找了一个比较大型的汉人商队,商队主人姓查,看起来比较憨厚朴实。查当家收了她的三十文铜钱,终于答应带上沈翊宁三人同行。 今日是返程的第四天,一路上还算平安顺利。 这日的午后,一行人继续浩浩荡荡地前行,许翊宁三人的马车落在了商队的最后面。 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只马匹的嘶叫声和人群的争执声。 “小井,快去前头看看。” 沈翊宁有些不安,拉起马车门帘,低声喊过小井。 小井耳目灵敏,反应迅速,立马越过马车查探前方的情况。 “沈娘子,是查当家和北狄人在理论,好像是谈不妥钱财。”小井回到马车外,小声说道。 北狄人越来越近,在仔细翻看每一辆马车上的货物,前头有两位肤白貌美的胡姬被粗鲁地拉下了马车,接着又有两个中年郎君被硬生生拽下马车。 沈翊宁暗道不妙,三人身上已无多余钱财,更何况与查当家非亲非故。 “小井,快上车。” 小井跃上马车之时,手已经按在剑上:“沈娘子,王爷说了定要护你周全,我一定会.....” “小井,莫要冲动。对方人多势众,你怎么打得过!” 沈翊宁用力按住小井要拔剑的手。 随后沈翊宁利索地打开药箱,轻轻扣了扣药箱中间的两个格子,药箱底部竟然出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还有好几罐小药瓶子。 沈翊宁拿过两个药瓶子藏入自己的袖中,又将另外两个药瓶子塞到沈源的衣袖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粗暴地翻腾了一下行囊,触碰到某个温润如玉的物品,麻利地收入怀中。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北狄人已经大摇大摆走到了三人的马车前。 “过来,这一车是什么货物?”一个北狄人用不太熟悉的汉语问道。 查当家唯唯诺诺地回道:“这、这是过路的旅人。我顺路捎上他们的,我不认识的,不认识的。” 北狄头子一把掀开马车帘子,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娟丽清秀的汉人娘子,眼前一亮。又看见两个年轻的汉人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三个人,我要了!” “大人,这、这不好吧......”查当家悻悻地回答道。 “不给人,那就再给八匹绢布。”北狄头子凶狠地看着查当家。 查当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就把沈翊宁三人赶下了马车。 最后,北狄强盗拿了查当家商队里的一对琉璃月光杯、三匹绢布、两个貌美的胡姬、两个中年汉人郎君、还有沈翊宁三人,就放查当家及其它人离开了。 几人坐在牛车上,哭哭啼啼,泣不成声,既不敢惹恼北狄人,又对自己的前路感到无比踌躇绝望。 沈翊宁强忍住心中的不安,安抚好沈源,低声说道:“小井,凭你的功夫,一个人可以顺利逃跑吗?” 小井目光凛凛:“沈娘子,我不会一个人逃走的。” “如若你能顺利逃跑,找到王、你家少爷,我们定能获救的。” “沈娘子,如若我能顺利逃脱,这一来一回就必定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但是这荒蛮之地我并不熟悉,如果没能逃脱成,便是死罪,更会连累你们。沈娘子,我心意已决,你莫要再说了。” 沈翊宁叹了口气,小井向来重情重义,看来只能另寻它法了。 日落西山,余晖照耀在三人的身上,有些颓废不振,前路迷惘。 一行人已到北狄人的部落大营,就直接被拉去部落后方的大牢。 两名胡姬女子先被关进左侧一处狭窄潮湿的小牢房。牢房里面还有四五个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衣不蔽体、面色憔悴的胡人女子,有两个女人还在低声啜泣,想来她们遭受了难以言说的非人折磨。 沈翊宁拽紧手中的药瓶子,心中越发不安。 牢房管事继续拉着剩下的汉人俘虏往前走,来到了最后头的牢房。这个牢房比前面的要宽敞明亮些,东边头顶处还有两扇小木窗。里面已经关着三四十名汉人俘虏,有女人、有男人,甚至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小娘子。 三人寻了墙边的一小处空地坐下,终于缓了口气。 沈翊宁仔细端详着牢房里的女人、男人和孩子们,更多的恐惧不安和疑问困惑翻涌上心头。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玉佩之谜 在沈翊宁的左侧,一位疲惫不堪、满脸胡渍的中年男子和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相靠而坐,两人相互挨着对方,看起来似乎是夫妻。 “敢问郎君和娘子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听见眼前的年轻小娘子跟他搭话,眼中闪过悲悯之色,虚弱地说道:“小娘子,我叫万郸,这位是我的娘子。你们也是被北狄人抓来的吧!唉,可惜了,可惜了,小娘子你、还有这些小兄弟还这么年轻。” “万大哥,请问你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估摸算着已经两月有余。” “万大哥,我们姐弟三人不幸被抓到此处,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知道这些北狄人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万郸抬头看了看牢房外面,看见没有牢房管事的过来,才小声说道:“小娘子,你有所不知,距离这里五里外有一座大矿山。如今我们大周与北狄打仗,北狄人就把我们这些身强力壮的男子捉来这做苦工。每日鞭打驱使我们到山上挖矿,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呀!前几天那矿山还地震了,又埋了几个我们的汉人男子。我看你身边的这两个小郎君,怕是要吃大苦头呀!” 万大哥紧紧地握住自家娘子的手,眼中含泪。 小源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小井也是眉头紧蹙。 “万大哥,我听闻北狄人向来残虐不仁,刚才过来时看见那边牢房的胡姬娘子们,实在是惨不忍睹。可是我看我们牢中的妇人娘子似乎并没有.....” 万郸的娘子听到此处,连忙接过话头小声说道:“小娘子,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伊木可汗的四王妃是一个汉人娘子,听说是一年前被抓来的,也是个可怜人。这个四王妃啊生得美若天仙,柔弱妩媚,深得可汗的宠爱。而且四王妃菩萨心肠,还帮着我们汉人娘子求情,所以北狄人都没有欺辱我们。不过呀......” “不过怎么了?” “我听那边的两位小娘子说,四王妃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如果她死了,我们这些汉人娘子可就没有活路了。” “大娘子,那两位小娘子为何会知道四王妃身子不好呢?” “四王妃常常唤那两位小娘子陪她说说话,想来很是孤单寂寞吧,还有啊......” 听到牢房外头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大娘子马上噤了声。 牢房管事来送饭菜了,众人一哄而上,如饿狼穷鬼般抢夺馒头饭菜。 沈翊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几个汉人男子推搡到墙边,手肘和手掌都擦破了皮。回过神来,送饭的篮子里早已空无一物。今夜怕是要挨饿了。 沈翊宁急忙跑到门栏边,使尽全力拉住牢房管事的衣袖,从袖中取出一块精美的玉佩:“管事大哥,大哥,这一块玉佩价值千金,还请大哥收下。我们姐弟三人没有拿到吃食,能否请大哥再送些吃食来。” 沈翊宁见他取过玉佩,不过面上仍有疑色,连忙娇声甜腻说道:“大哥,此玉佩是由极其珍贵的和田玉雕刻而成,可以将此玉佩拿去汉人的当铺询价估值。哦,我们汉人当铺中最大最实诚的便是刘家当铺了,掌柜必会给你满意的价格。” 牢房管事粗鲁地扯过玉佩,没有说话便离去了。 小井这时终于看清楚玉佩的样式,心中万分震惊。 这玉佩可是淑妃娘娘的贴身之物,更是王爷的珍贵之物,怎么会到了沈娘子的手上。 不过听到沈娘子提到了刘家当铺,小井立刻明白过来。只要这个北狄人典当了这个玉佩,王爷一定会马上派人来救他们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努力撑过这十几天。 牢房管事并没有回来,三人只能饥肠辘辘地度过这漫长的一夜。 第二日清晨,四个北狄士兵骂骂咧咧地走进牢房,把汉人男子全都赶了出去干活。 沈翊宁眼睁睁地看着北狄人把小井和小源带走,别无他法。 现在牢房里只剩下七八个汉人妇人,还有那两个六七岁的小娘子。 沈翊宁在小娘子们的面前坐下来,取出今早抢到的唯一一个白馒头,把白馒头掰成两半递给她们,盈盈一笑地问道:“饿了吗?给你们吃。” 两个小娘子怯生生地回了声谢谢,就立马拿着馒头吃了起来。 “慢点吃,没人会抢你们的。可愿告诉阿姐你们的名字?” 许翊宁温柔地理了理两姐妹的额前的碎发。 “我叫王婵。” “我、我叫王娴。” “小婵、小娴,你们好。你们唤我阿宁姐姐就好。” 两姐妹点点头,朝她笑起来,天真烂漫。 “你们真勇敢。阿宁姐姐昨日才来这里,对这里很是害怕。” 王婵开朗地说道:“阿宁姐姐莫怕,四王妃说了,这些北狄人不会伤害我们的。” 沈翊宁顺着话头说下去:“小婵,你说的四王妃是何人?听起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 “嗯嗯,四王妃是伊木可汗的第四个妻子,我们时常过去陪她说话,她常常给我们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们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这时王娴的眉头皱起,担忧地说起:“可是四王妃总是不开心,她也很想家中的阿耶阿娘,阿兄和阿弟,还老是生病。阿娘说,如果四王妃熬不下去,我们所有人都死定了。” 沈翊宁接着说道:“你们想四王妃身体安康、开开心心吗?” 王婵和王娴眼前一亮:“想,当然想。阿宁姐姐你可有法子?” 沈翊宁低头凑到两姐妹的耳边,两姐妹顿时欣喜若狂,频频点头。 日落之后,小井和沈源终于回来了。 两人皆是满身污渍,满脸愁容。小井练过武功,底子不错,还能承受得住。沈源哭得双眼红肿,泪不成声。 深夜之时,沈翊宁偷偷拿出藏在草堆下的针灸罐子,帮两人施针以舒散筋骨,缓解疲倦。 第三日清晨,沈翊宁终于再次看见先前送饭的牢房管事。 牢房管事轻咳了一声,唇边带着一些猥琐的笑意,用蹩脚的汉话回道:“那块玉佩的确很值钱,刘家当铺给的钱最多,我已经把它当了。” 沈翊宁柔媚娇羞地低着头,娇声说道:“管事大哥满意这块玉佩,才是小女最大的福气呢。我的两位弟弟年纪尚轻,还未及弱冠,如此日夜操劳怕是熬不住的。能否请管事大哥偶尔多给他们一些吃食,小女便是感激不尽了。”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可汗王妃 牢房管事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嗯就离去了。 沈翊宁在心底松了口气,如果李钰没有诓骗自己,肯定会派人来救他们的,就算不是来救自己,也一定会来救小井的。 这日晚上,牢房管事偷偷给小井和沈源两人多一个肉包子。两人能够吃饱些,也能够多些力气熬下去。 第四日的午后,四王妃终于派人来唤王婵和王娴过去,似乎又看到了一点曙光。 “谁是沈翊宁,到前头来。” 一个侍女模样的北狄女子来到牢房前大声喊道。 机会终于来了,沈翊宁沉住气,端庄沉稳地走到牢房门前:“回贵人的话,小女是沈翊宁。” 侍女盯着她看了许久,眼中充满敌意,还有些不可置信:“你,一个女人,是中原郎中?” “回贵人的话,小女家中是开药铺的,略懂医术针灸。” 许翊宁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侍女凶狠地瞪了她两眼,才命人打开牢房大门。 沈翊宁乖巧地跟在侍女身后,仔细记住一路上自己走过的每个位置。 牢房的后头是一片广阔无垠、绿草葱荣的操练场,再往前走是一个豪华富丽的大帐,随后绕个圈,再经过几个小帐篷,才终于停了下来。 “王妃,人带来了。” 沈翊宁听见里面传来娇滴滴、柔弱弱的女子声音。 “阿其娜,让她进来吧!” 沈翊宁重新低下头,恭恭敬敬地步入帐中,走到床榻前恭敬行礼:“见过四王妃,王妃安康。” “起来吧,抬起头来。” 沈翊宁抬起头来,帐营中间的床榻上坐着一个娇丽妩媚的汉人女子,年龄应该不过二十岁,肤若凝脂,纤腰楚楚,婀娜多姿,千娇百媚,声音也是娇柔嗔甜。北狄女子多彪悍狂野、粗鄙无礼,难怪伊木可汗会如此宠爱四王妃。 床榻的斜前侧放着一个精美的漆木盆子,里面还装了两大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如今已是七月炎夏,冰块在这大漠之中更是极其珍贵之物,果真是宠爱至极。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沈,名翊宁。” “听娴娘说你是一名郎中?” “回王妃的话,小女本是凉州一家药铺的女郎中,前些天外出治病救人,随后才被、才来到此处的。” “你过来,帮我瞧瞧我这身子,如今是越来越不行了。” 沈翊宁微微一礼,走上前去,在其白洁手腕上搭上一块方巾,才开始诊脉。 脉象迟大而软,按之无力,形大力薄,其虚可知,隐指豁豁然空,此为虚脉,病症多为气血不足,脾肾失和,多盗汗惊悸,缘由多为心病,郁结于心,积郁成疾。 沈翊宁缓缓开口:“请问王妃可常有头风和腰痛之症?” “嗯,有时头痛得厉害,无法安歇。后背也时有刺痛感。” “四王妃身子本就虚弱,又时常焦心于繁琐事务,因此精元虚弱,残血积郁于头、心和肺,久久不得缓解。” “你可有法子?” “奴婢可为王妃施针,头风和腰痛之症可暂时缓解。” “部落巫医为我诊治过几次,都毫无效果。此法当真有用?” 四王妃有些怀疑眼前的小娘子。 “请王妃放心,能得王妃垂怜,是奴婢之大幸。如若没有改善,奴婢愿任凭王妃处置。” 半个时辰之后。 四王妃发了一身虚汗,感觉耳目开灵、通身舒畅,头风和腰痛的确缓解了许多。 许翊宁蹲跪在床榻侧边,低声问道:“四王妃,感觉如何?” “嗯,不错,你的确有些本事。” 打铁需趁热,许翊宁看着四王妃脸上的笑意,立马接着说道:“四王妃,您的头风和腰痛之疾应该已有些时日。常言道旧疾难愈,痼疾难除,针灸之术只能暂时缓解疼痛之症,如若想要彻底根治,还需对症下药,内外兼服,方能药到病除。” 四王妃的目光闪烁,盯着她看了一会:“如此说来,你有法子能药到病除?” “回王妃的话,如若王妃能长期以合适的汤药补血聚气,以针灸相辅散去残血,定能痊愈。不过所需的时间较为长久。” 四王妃思忖片刻,便让阿其娜将沈翊宁送回了牢房。 阿其娜离开之时,还狠狠地瞥了她一眼,沈翊宁一头雾水。 其实沈翊宁有些愧疚。她并没有使尽全力治好四王妃的头风和腰痛,只有四王妃再次召见她,才能为小井和沈源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沈翊宁搓了搓藏在衣袖里的药瓶子,转过身与两人窃窃私语。 四王妃的帐营内。 “四王妃,我看这个娘子说得天花乱坠的,就跟之前的几个巫医婆子一样,定是在诓骗您,您可千万不要上当。” 阿其娜愤愤不平地说道。 “就连我们北狄最有经验的老巫医都束手无策,这么一个年轻的娘子实在是令人不放心!四王妃......” “四王妃......” “好了阿其娜,莫要再说了,容我再想想。” 四王妃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果然不出沈翊宁所料,第二日又有人来召自己去四王妃的寝宫。 “你当真有法子能够帮我药到病除?” “回王妃的话,奴婢确有法子,不过此法耗费的时间较长,需要日日诊脉施针,日日调整药方和煎制汤药,药方繁杂,还需要专门的人来熬制。更重要的是,需要王妃开解心情,沉下心慢慢调理身子。” “好,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请四王妃放心,奴婢必尽心竭力,鞠躬尽瘁。四王妃,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四王妃眯了眯一双凤眼盯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药方所需的药材数目众多,捣粉研末皆需人力。煎制汤药的过程繁杂,单是煎药就有三六九之分,去沫留沫,隔水放水,奴婢一人实在是分身乏术。奴婢的两位弟弟熟知药材名目,有他们的帮忙必定可以事半功陪。” 没有听见前方的应答,沈翊宁双手撑地,将额头贴向地面,忧心如焚地说道:“四王妃,还请您救救奴婢阿弟。奴婢阿弟还只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郎君,昨日晚上已是高热,想来是积劳成疾。奴婢纵是有法子救治阿弟也无处施展。还请四王妃施舍我两副汤药。来日奴婢定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听及此处,四王妃眼神悲怆,有些动容,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 忽然帐外响起一些骚动,阿其娜连忙拉起她走到帐门边低头站好。下一刻,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夜半惊魂 阿其娜用力拉过沈翊宁,一同蹲下低头行礼:“见过可汗,可汗万岁。” 原来是伊木可汗。 沈翊宁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瞥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背影往床榻方向走去。 “我的美人儿呀......” “可汗总算来看我了,还以为可汗把春娘给忘了呢。” 四王妃的声音很是妩媚娇柔。 “春娘,你是不知道近来这战事有多惨烈,那些周贼又打回来了。这不是一回来便来看你了,我连大王妃那边都还没去呢!” 伊木可汗这些天都不在大营里,原来是去打仗了,也不知道这战打得如何了。 “那还算你有心。” 四王妃听到他如此说道,才肯微微往他身上靠过去。 “今日身子如何?” “近日好了些,还多亏下人绑来的一个汉人郎中......” 沈翊宁忽然被阿其娜用力拉出了帐外,一头雾水。 不过一会,沈翊宁便听到帐内传来女子微弱的娇喘声和男子急迫的喘气声,其中还夹杂着很多男人的污言秽语。直至入夜,才听见里面的人唤婢女进去梳洗侍候。 许久之后,伊木可汗终于召见了沈翊宁。 沈翊宁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帐中央,伊木可汗并没有让她起身。 “你当真有法子把春娘的病治好?”伊木可汗的声音浑厚,还有些狠厉。 “回可汗的话,奴婢不敢妄言,必定会竭尽全力,鞠躬尽瘁。如果不成,奴婢任凭可汗处置。” “我看在春娘的面子上,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敢欺骗春娘,我必将你千刀万剐。听明白了吗?” 伊木可汗与四王妃说了几句甜言蜜语,便起身离开了。 伊木可汗离开帐门之时,沈翊宁才敢略微抬头,无意间看见四王妃的眼中闪过嫌憎之色,不过稍瞬即逝,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沈翊宁被安置在四王妃主帐后的一个小帐篷里。虽然比较狭窄,不过还算干净整洁。半个时辰后,沈源和小井终于被送过来。 “小源,你服下解药了吗?”沈翊宁悄声问道。 “嗯嗯,阿姐,刚才已经服下了。” “那就好,现在暂时没事了,都没事了。” 沈翊宁心疼地抱过小源和小井。 沈翊宁怕四王妃犹豫不决,想起小娴曾说过她的家中也有阿弟,只能委屈沈源提前服下能致人高热昏迷的毒药,利用其怜悯之心救下两人。 伊木可汗喜怒无常,有可能会出尔反尔,还是要尽快取得四王妃的信任才是上上之策。 接下来的十几日,沈翊宁日日计算着时间,把握住药量,控制着四王妃身子好转的进度,也慢慢与她熟稔起来。 四王妃的原名是元沛春,也是一位极其可怜之人。 一年前,春娘一家外出做买卖时,不幸在途中遇到北狄人,阿耶和阿娘为了保护阿兄和阿弟,只能把她送了出去。 伊木可汗的前几个王妃都是粗枝大叶、样貌普通、凶猛霸道的北狄女子,不会撒娇也不会哄人。伊木可汗第一次见到貌美肤白、温柔妩媚的春娘便心潮澎湃,他强行带着她回了帐营,从此成为四王妃。 春娘同情与她一样被俘虏来的汉人女子,因此也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保护她们。 再过几日,便是伊木可汗的四十岁寿筵,大营中人来人往,备置货品,好不热闹。伊木可汗向来骄奢淫逸、耽于享乐,早已将大周与北狄的战事抛之脑后。 这一日,是春娘汤药沐浴的日子。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四王妃只留下了沈翊宁一人来服侍。 春娘肤若凝脂、肌肤胜雪,用过特制的牛乳桂枝红枣汤药沐浴后,皮肤更是娇嫩酥软,连沈翊宁都羡慕不已。 忽然春娘转过身来,低声问道:“阿宁,你可有避子的汤药?” 沈翊宁连忙往外看了一眼,见阿其娜等婢女还在帐外老实等候,才敢小声说道:“春娘不想有孕吗?” “没有身孕,北狄王妃们才不会忌惮我,只当我是可汗一时兴起的玩物。如若我怀了身孕,便成了她们的眼中钉了。而且.....” 春娘顿了顿,眼中满是嫌弃:“我只与你说,我也不想,一点都不想。” “春娘,这避子汤可是极寒极阴的之物,有害于身体的,你若是真想清楚了,我定会给你。” “你不问我原因吗?” 沈翊宁看着她的亮丽双眸,目光坚定而且诚恳:“春娘,你保护了牢中的汉人姑娘,愿意救我三姐弟于危难之中,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春娘回望着她,双目渐渐泛红:“阿宁,谢谢你。你、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能够回到故乡吗?我还想再见见我的阿耶和阿娘,还有我的阿兄和阿弟,阿弟或许都长得跟我一样高了......” 沈翊宁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春娘,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两日后的深夜,月黑风高,满天繁星。 沈翊宁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总是会听到帐外偶尔有些细微的响动。 沈翊宁取出袖中的小匕首防身,起身走到帐门边,正要把帐门拉严实一些,突然看见有人影闪动,还没来得及呼喊求救,一高大陌生的男子已翻身进来。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环抱住她的肩膀,她的唇齿已经被男子的一只手死死地压住,发不出来一点声响。两人紧紧相拥着,翻滚到小帐内的地榻上。 沈翊宁想要用力挥出手中的匕首,手腕却已被他另一只手生生压住,完全无法动弹。想要用腿踹开压在身上的男子,可惜双腿也已被牢牢压住,无法使劲用力。 沈翊宁感觉到他的粗糙嘴唇划过自己的脸颊和耳后,贴住了自己的后颈,他的身上飘来很浓的血腥味。 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惧绝望顿时翻涌上心头,眼角已经沾了泪水。难道自己也会像春娘那般,被北狄士兵残忍地羞辱折磨吗? 惊恐绝望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是我,李钰。” “王、王爷......” 沈翊宁的声音有些颤抖,更是难以置信,李钰竟然、竟然亲自来寻她。 “是我,不要乱动。” 李钰的健实身体完全覆盖在她的娇小身子之上,他的壮硕胸膛与她的脸颊轻轻相抵。他的手臂轻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压着小娘子握着匕首的娇细手腕。 肌肤相贴之处,两人皆微微发烫。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寿辰盛筵 沈翊宁有些忐忑,松开手中的匕首,伸手抚上他的脸庞,在他的唇边摸索一番,唇角边的细碎胡须很是硌手,上方传来温热的体温和熟悉气息,是真真实实的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带着哭腔低声说道:“王爷,你可算来了。” 李钰抬手抹过她眼角的泪水,像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过了好一会,沈翊宁慢慢缓过来,才发觉两人的姿势不太妥帖:“王、王爷,我有些喘不过气,你、你好像压着我了。” 李钰粲然一笑,轻轻撑起身子,转而平躺在她身侧。 沈翊宁尴尬地笑了笑,紧紧握住他手臂下方垂下来的有些磨损的衣袖,虽然有些淡淡的血腥味,不过很是心安。 “王爷,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李钰看着她牢牢拽住自己的衣袖,宠溺地笑了笑:“刘家当铺的伙计看见北狄人手中的玉佩,便知事出异常,当下就派人跟着那北狄人寻到了你们。本王本想勇闯大营,将你们三人抢回来。可是暗探回报说营中还有很多汉人子民,因此陈将军与本王从长计议,定要把你们三人和所有被俘虏的汉人子民都平安带回去。” “王爷,如今可是有谋划了?” “嗯,三日后便是伊木可汗的寿筵。那时营中的防守最为松懈,我会来救你们。” 沈翊宁撑起一边的手臂,朝着他的方向侧卧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娇声说道:“王爷,小女还想拜托您救一个人。” 李钰转过头看向她,挑了挑眉:“可是伊木可汗的四王妃?” 唉,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春娘是重情重义的好娘子,是她救了小井和沈源,还有牢里被俘虏来的汉人娘子。王爷......” “好,我答应你。不过营救一事,还需你我配合......” 不过一刻钟,一身夜行衣的李钰,再次隐没在一片昏黑寂静中。 沈翊宁看着身旁微微凹陷下去的床榻,还有方才触手可及的温热,心底有些怅惘若失,只求能早日脱离北狄人的苦海,早日平安归家。 在伊木可汗寿筵的前一晚,沈翊宁再次为四王妃准备药浴。 阿其娜凶狠地看着她,警惕地问道:“为何要突然改变药浴的日子?你有何居心?” 许翊宁满脸堆笑,谄媚地说道:“阿其娜姐姐,明晚便是我们可汗的四十寿筵,可汗兴致正好,你说可汗最有可能会找哪位王妃来侍寝?” 阿其娜不置一语,想从她的话语里挑刺。 “当然会是我们娇美的四王妃。四王妃每次药浴后,都能让可汗爱不惜手、夜夜留恋,如果明日能够喜上加喜,我们往后的日子不就更舒心了嘛?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阿其娜无法反驳,撇了撇嘴就离开了大帐。 内帐的浴房内。 沈翊宁拿着手中的木瓢,不断地舀起汤水,浇淋在春娘如玉的光洁美背上。两人百般无聊地说着话。 “昨日可汗送来了好些葡萄,香甜多汁,等会你也拿一些去......” “阿源那孩子太瘦了,改日我让人多送两盘羊肉来......” “我恨他,但是又不得不讨他欢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每次都把他想成是我青梅竹马的周六郎,这样我便好过一些......” 没有听到身后之人回话,春娘有些疑惑,转过头来看向她。 沈翊宁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附在春娘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春娘,你可想离开这里?” 元沛春心下一惊:“阿宁,你在说什么浑话,莫要.....” 许翊宁低下头在春娘耳边私语。 今日正是崔承钰所说的第三日,也是伊木可汗的四十大寿。 日落黄昏,宾客盈门。 三位王妃携着王子和公主落座于伊木可汗的左右两侧。元沛春如往常一般精心打扮了一番,携着阿其娜在另一侧缓缓落座。伊木可汗的大军师吉敦和一些高级军士皆在下首落座。 大帐的中央,四个明艳动人的胡姬在跳着胡旋舞。奴仆们端着一碟碟的珍馐佳肴鱼贯而入。在这大漠之中还有鱼烩这样的佳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从南边快马加鞭运回来,当真是奢侈无度。 众人轮流向伊木可汗献礼敬酒,酒席之间欢声笑语,酣歌恒舞,一片欢乐祥和。 沈翊宁三人早早收拾好包袱,在小帐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筵席已过半,庖厨大管事为伊木可汗献上西域小国上贡的珍稀葡萄酒和月光杯。葡萄酒已在地窖珍藏了五年之久,昨日才取出来,酒味更加浓厚醇香,是世间难得的佳酿。 此时,元沛春柔柔弱弱地走到伊木可汗身旁,娇嗔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惹得伊木可汗仰天大笑、心潮澎湃,随后便先行禀退,回到帐中休息。 元沛春回到了自己的帐中,以身体不适为由摒退了众人,连阿其娜也不用随侍左右。 阿其娜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遵照命令乖乖退出到帐营外。 元沛春利索地摘下头上繁重的发饰和串珠,换上行动方便的衣裙,取出藏在妆匣底下的匕首,收入怀中,佯装疲倦躺在床榻上。 一刻钟之后,帐外终于响起骚动。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元沛春忐忑不安地坐起身来。 阿其娜慌慌张张地冲进帐内,想要拉着她往外跑:“王妃,不好了,周贼杀过来了,快跟我走......” 元沛春使劲甩开阿其娜的手:“阿其娜,我不走,你不用管我。” 突然哐当一声,有某样东西掉在了地上,是元沛春藏在袖中的匕首。 阿其娜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匕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王妃,你......” “阿其娜,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回到我的家乡去。” 阿其娜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突然面目狰狞,像变了个人似的,把尖锐的刀锋挥向她:“王妃,不可以,你,不可以走......” 元沛春被逼得连连后退,不小心磕到了后方的高架木台,一下子摔倒在地。 “阿其娜,我求你了,求求你,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阿其娜撕心裂肺地喊道:“不可以,你不可以走。我那么喜欢你,全心全意地守着你侍奉你,你竟然要抛下我一个人,定是沈翊宁那贱人蛊惑了你......”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强弩之末 “阿其娜,你到底在说什么?” 元沛春瘫倒在地上,脑海里一片茫然。 “你、你不明白吗?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爱的人是你呀!你!不可以!不可以离开我,要死,我们就、就一起死......” 阿其娜的匕首就要挥向元沛春的喉咙,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阿其娜无力地倒下身子,昏迷过去了。 元沛春喘着气抬起头,是沈娘子,地上还残留着花瓶的碎片。 “快走!” 沈翊宁拉起她往外面跑去。 刚出帐门,两个壮硕的北狄士兵挥着大刀向她们刺过来。两人被逼得连连后退,沈翊宁想要奋力一搏,刚挥出手中的匕首,两个北狄士兵骤然倒地。 定睛一瞧,两人的后背都分别生生插进了一只利箭,直中心脏,鲜血直流,当场毙命。 沈翊宁举眼眺望,喜上眉梢:“王爷!” 恍惚间,李钰和几个汉人将士已骑着马来到她们的面前。 “上马,快!” 沈翊宁立马握住李钰的手,借着惯力,轻车熟路地骑上了马。 李钰又唤身后的将士带上元沛春。 “王爷,小井和小源呢?” 沈翊宁急切地回头询问身后的郎君。 “他们已安全无恙。” 李钰的声音沉稳有力,让她倍感安心。 几人骑着马,往营外方向疾速飞驰。 忽然马匹嘶鸣踉跄,李钰一手拉住马鞭,另一只手怀抱住沈翊宁,以免小娘子摔下马匹。 沈翊宁等人已被重重围困住。 就在两人的正前方,站着三四排壮硕凶猛的北狄士兵,皆手拿大刀、面目狰狞,领头的正是伊木可汗的副军师望查里。 “周贼,休想逃走,竟然用下迷药这样卑鄙的手段折损我们北狄的大半军士,众将士听命......” 李钰坐在马背上,眼神肃杀无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可笑,到底谁才卑鄙无耻?还有,难道你不怕伤了你家可汗吗?” 李钰挥了挥手,北狄士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望查里一行人的后方,霎时出现一排整整齐齐的弓箭手,在弓箭手的后方还有一队精壮的骑兵,乌泱泱的一片,看不到尽头。大周凉州军的玄色军旗迎风飘扬,在黑夜中忽明忽暗,似乎是在嚣张嘲笑。 骑兵的头领看着有些眼熟,是之前在延庆阁看见过的侍卫康泰。他的身侧跪着一个人,他的锋利长剑架在这个人的脖颈上,只差分毫便见血。 竟然是伊木可汗,此时的他瑟瑟发抖、面色惨白。 伊木可汗哆哆嗦嗦地开口:“望查里,老子在这里,你还想违抗老子的指令不成,让、让他们走.....” 李钰幽幽开口道:“伊木可汗,本王何时说过会放过你们?你若是肯投降,本王还能留你一条狗命,如若誓死不降,那就只能是本王的剑下亡魂了。” “你、你是齐王李钰,你们现在不、不是应该被我二哥围困住吗......” 伊木可汗又气又惧,忽然隐约看见一汉人将士的马背上坐着自己最心爱的四王妃,更是悲愤交加:“春娘你、你......” 元沛春冷冷地喊道:“你这贼人不要喊我,我觉得很恶心,葡萄酒里的迷药就是我放的,如何?”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背叛和辱骂,伊木可汗积羞成怒,面红耳赤地大喊出来:“杀!给老子杀!谁能救下老子就是北狄的大军师!” 此令一下,北狄士兵纷纷拔刀相迎,横冲直撞,只想抓住机会立下大功,升官发财。 “放!” 李钰一声令下,外围的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齐齐放箭,前后两排弓箭手极有默契,一轮接着一轮交替,不留给敌人一分一毫喘息的时间。站在外边的一大片北狄人轰然倒下,血流满地。 正是此刻,弓箭手的后方突然涌现出一群身着黑衣劲装、手持利剑的将士,正是凉州军中最出类拔萃的威虎营将士,众人气势汹涌,奋勇杀敌。 “沈娘子,坐好了!” 李钰一手护着小娘子,另一手不断挥剑躲避北狄人的砍杀,动作敏捷,招招毙命。 四面八方传来刀剑相撞的冷冽金属声,还有将士们悲怆哭鸣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沈翊宁坐在前头,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北狄士兵被斩于马下,断气而亡。看见一个又一个的汉人将士重伤倒下。看见曾经葱葱郁郁、沃饶肥美的大草原慢慢染上了渗人的暗红色。空气中还弥漫着极其浓烈的血腥味,比起手术室更加惨烈百万倍。 沈翊宁前世出生在和平幸福的时代,在这一世,第一次亲眼感受到战场上的残酷和血腥,心中悲怆泠然,只能拼命按捺住脾胃阵阵袭来恶心翻涌的不适感。 忽然有一北狄士兵冲到马前,正要举起手中的大刀往马脖颈处砍去。 沈翊宁来不及唤过李钰,只能紧紧抓住他环住自己腰间的手臂,双眸紧闭,等待着摔下马的时刻。 然而意料之中的摔伤和疼痛并没有到来,睁开眼睛,映入眼眸的是一个熟悉亲切的脸庞,正是贺昀。 那名北狄士兵的后背被长剑直直插入,他的胸口顿时血涌喷出,面目煞白。 “沈娘子,可有受伤?” 前方传来贺昀清朗有力的声音。 “我无事,多谢贺校尉。” 沈翊宁欣慰地笑了笑,贺昀也还活着,幸好,幸好。 剩下的北狄士兵失去了可汗和大军师的有利指挥,四处奔窜,如无头苍蝇般乱砍乱打,很快便败下阵来。北狄士兵见大势已去,无可奈何,纷纷缴械跪地投降。 晨光熹微,刚吐鱼白。 李钰一行人押送着被俘虏的伊木可汗等人,以及收缴的粮草等物资,终于在天亮之时赶回到了西州大本营。 李钰带领凉州军的五百精锐深夜突袭伊木可汗大本营,以少胜多,大获全胜。凉州军上下军心振奋,意气高昂。 如此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不必说更是连夜加急送往帝都长安。 沈翊宁、元沛春以及被解救的一众女眷被单独安置在了西州大营东北角的一处军帐内。 因为一个多月以来都忧心焦虑、不得安寝,沈翊宁一直睡到日暮时分才缓缓醒来。 “春、春娘......” 元沛春坐在身侧,背对着她,低着头不知在捣鼓什么,沈翊宁唤了声春娘。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趁手工具 元沛春欣喜地转过头来:“阿宁,你终于起了。可是口渴了?” 说着便从旁边拿起一个装满清水的木碗递给她。 沈翊宁大口大口地喝水,清了清嗓子,面有讪色:“春娘,我这是睡了多久?” “阿宁,你看看外边,天都黑了。”春娘莞尔一笑,“下午的时候我还很担心,小源说你只是太累了才昏睡过去的,我才安心。” 沈翊宁酣眠餍足,精神大好,看见春娘以及几个妇人的手中都拿着一些男子样式的磨损破旧的衣服:“春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说这个呀,这些都是军中将士需要缝补的衣物。刚才有校尉来说,我们这些娘子们还要在此处待上个两三日,等西州大营整顿好后,再派人把我们送回凉州城。所以我们自告奋勇帮军中将士做些缝补,也算是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了。” 沈翊宁坐在草席子旁,百般无聊,仔细观察春娘缝补衣物的手法,虽然没有亲自学过,不过觉得甚是简单,便也拿过几件衣服来试一下,不过总是不得其中要领,还一不小心扎破了手指头。 沈翊宁讪讪开口:“这缝衣服不就跟缝补人的伤口一样吗?春娘,你看这样行不行......” 春娘看着她粗糙的缝补手法,不禁摇头哑然失笑,手把手地耐心教她:“阿宁,你看,这个针线要穿过这里......我阿娘说这样缝的话会更牢固些,你看......” 沈翊宁看得很仔细,专心致志地模仿着春娘的针法:“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我没学过,所以......” “我的好阿宁呀,以后怎么帮你的郎君缝制衣衫和靴帽呢?” 沈翊宁顿了顿,哑然一笑:“春娘,说什么浑话呢?” 春娘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道:“刚才有一名姓贺的校尉来看过你,看你还没有起身,待了一会就被人叫走了。” “哦哦,应该是贺校尉,是我之前在军中诊治疫病时认识的郎君。” 沈翊宁有些意外,没想到贺昀还来看过自己,心中有些莫名的欣喜。 “阿宁,我看那贺校尉很是关心......” 春娘的话被打断,因为沈源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帐内,手中还端着一个木碗,碗中盛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沈源看见自家阿姐醒来了,更是欢欣雀跃。 “阿姐,你可算起来了。阿姐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刚从庖厨拿了第一炉新鲜出炉的肉包子,贺校尉特意叮嘱我先拿过来给你的。快尝尝。阿春姐姐,你也尝尝。” 许翊宁爽朗地说道:“谢谢小源,也帮我谢谢贺校尉。小源,你昨夜可有受伤?” 春娘望向沈翊宁,暗自无奈叹息,只恨小娘子不解风情呀! 沈源开心地回道:“阿姐,没有没有,小井哥把我保护得很好,我全身上下都好好的。阿姐,你知道我今日下午去了何处吗?” 沈翊宁挑眉看着小源,果然还是个风风火火的小孩子,宠溺地问道:“去了何处?莫不是给贺校尉添麻烦了吧?” “阿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呀,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郎中了。今日将军说军中很缺人手,命我去大营的医帐帮忙救治病人,贺大哥说我帮了大忙了呢!” 许翊宁有些惊讶:“将军,你是说陈靖大将军?” 沈源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阿姐,是齐王殿下,在军中大家都称他为将军。” 沈翊宁思忖一番,心中已有打算,稍微整理了自己的衣裙,简单地洗了把脸,理了理头发。 沈翊宁叮嘱春娘早些歇息,莫要熬坏了眼睛,便带着小源走出了帐门。 刚一走出帐门时,便听见帐门外站着的守卫唤她沈娘子。 沈翊宁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原来是李钰的侍卫康泰。 “沈娘子,你要去何处?王爷命属下一定要跟着你护你周全。”康铭低头说道。 “康泰大哥,我想见一下王爷。” 康泰更是诧异,沈娘子只见过自己一面,竟然已经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好,沈娘子这边请。” 帐内空无一人,李钰去了陈将军的主帐议事还未归来,两人也不敢贸然进入,只好站在军帐门前,乖乖地等着。 路过的士兵纷纷投来好奇观望的眼神。 过了许久,熟悉的身影终于在远处出现。李钰已换了一身干净挺拔的黑衣劲装,威风凛凛,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沈翊宁清了清嗓子,面上挂上甜美的笑容,如今自己有求于人,做戏当然要做全套咯! “将军,您回来了。” 此时李钰也看清楚沈翊宁嫣然一笑的模样,衫裙下边有些斑驳污迹,皎白光滑的额头前有几缕碎发散落,不过精神已大好。 李钰领着她掀开帐门进到帐内,点亮了烛台的烛火。 康泰识趣地守在帐门外。 其实在沈翊宁醒来之时,康泰已经立刻赶来禀告过他,此时亲眼看见她无碍,心底莫名安心下来。 “沈娘子如此开心,想来是酣睡一番,把后几日的精神都补回来了。” 沈翊宁也不顶嘴,恭恭敬敬地朝他拱手作揖行礼:“小女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今后将军若是有需要用到小女的地方,小女必定尽力而为。” 李钰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真挚恳切的模样,心中不禁欢喜。 “沈娘子,此话当真?”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女一定会守诺言的。” 沈翊宁的眼眸熠熠流转,如星如幻。 “好,沈娘子,这个承诺我一定记着。你这个时辰来寻我,可是还有其它要事?” 许翊宁抬头看着他,嫣然含笑:“将军,小女也想去医帐帮忙。” 李钰看着她的明丽双眸,沉思片刻,并未接话。 沈翊宁再往前走了一步,距离他更近一些,扯了扯他的褐色衣袖,仰起头看他。 “将军,我知道女子原本是不能出入军营的,不过小女听闻前几日的黑河一战战况惨烈,死伤惨重,如今军中人手极其紧缺。我既想救人,也有能力救人。将军为何不用一用我这个趁手的工具人呢?”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换装行医 李钰看着她,目光灼灼,声音温柔且坚定:“沈娘子,你不是趁手的工具人,你是名副其实的女郎中。” 沈翊宁愕然,心跳蓦然加快。 “不过,沈娘子的这身衣裙,恐怕不妥。” 沈翊宁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衣裙,女子身份太过于显眼,在军营之中的确不方便行事。 随后,李钰从里帐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套男子的练兵服。 李钰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是我特意给小井带的练兵服,小井还没有穿过,沈娘子应该是合身的。” “好的,谢谢将军。小女马上换上。” 沈翊宁欢欣雀跃地取过胡服,走到里帐的屏风里头。回头看了眼屏风外,李钰已将身子背过去,只给她留下一个刚劲的背影。 沈翊宁轻声说道:“将军,我要换衣袍了。” 李钰只轻轻地回了声嗯。 但是他的耳目向来灵敏,清晰听到沈娘子衣衫窸窣的声响,脑海中不经意想象着小娘子脱下衣袍的神情动作,还有小娘子白皙柔软的肌肤、妙曼妩媚的身段,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了反应...... “将军,我换好了。” 李钰回过神来,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定力何时变得如此孱弱了。 李钰看着小娘子有些凌乱的发髻,眉头轻蹙。 “你这发髻也不行。” 李钰拉过她坐在木椅上,取来男子梳发的用具。 沈翊宁利落地解开自己的发髻,一头柔顺青丝垂落至腰间。她伸手理顺头发,想要自己尝试扎起男子的发髻,很是手忙脚乱,不得要领。 李钰戏谑地笑了笑:“沈娘子还会梳男子的发髻?” 沈翊宁终于放弃,无奈地摇摇头。 李钰摆正她的身姿,命她不要乱动。沈翊宁只好乖乖地放下手,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片刻之后,沈翊宁已经束好了发冠,戴好黑色薄质罗纱的蹼头。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沈翊宁对李钰的梳头手法非常满意,连声感谢。 李钰看着小娘子头上的发冠,也对自己的手法十分满意。 医帐内,烛火通明,人声喧哗。 草席上还躺着很多未来得及救治的士兵,有人昏睡不语,有人哭喊嚎叫。几位郎中和药童来回奔走,忙得焦头烂耳。 凉州军的掌事郎中之前已与沈翊宁相识,知道她医术了得,因此立刻领着她前去查看几位伤势很重的士兵。两人仔细查验伤势,各抒己见,集思广益,很快商定了最佳的治疗方案。小源看见阿姐进来,也马上跑到跟前帮忙。 蔡大哥是其中的一位伤重士兵,在前几日的黑河大战中被北狄士兵重重砍伤了左臂。左臂上有两处深深的刀痕,刀口已可见其里骨,血肉模糊。如今天气炎热,因为救治不及时,伤口已流脓发炎,小臂一大片发紫发黑,而且身体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目前唯一的活命方法,就只有截肢保命了。 不再迟疑,沈翊宁穿上一件破旧的围布,防止污血贱身,准备好干净的软绢白布和黄酒浸烧过的大刀,又命沈源和药童提前研磨好止血粉和煮制好甘草汤。 因为军中麻沸散紧缺,沈翊宁只好将衣布塞进蔡大哥的口中,以防其误咬自己的舌头,又命士兵将其压制住。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就立马下刀。 沈翊宁先用干净的软绢白布缠裹住其上臂完好的关节处,收紧扎实,减缓其血脉流通,待见到其掌心发白便知时机已到。 锋利的锯刀稳稳地对准其小臂的关节处,准确麻利地用力砍下,血液顿时飞溅,沈翊宁死死按压住他的断臂处,再将断臂浸泡在甘草温汤中。观察片刻,蔡大哥断臂处的出血渐渐减缓,只见其微微皱起眉头,疼痛应该还能忍受。 浸泡一段时间后,沈翊宁抬起他的左侧断臂,用干净白布擦拭干净,抹上止血粉后将伤口包扎起来。接着再让人为其灌下车前子、黄连、连翘等药材所煎制的消炎解毒汤。 在这个时代里,截肢手术后感染败血症的几率很大,不过金银花、黄芩、黄连、连翘、犀牛角等便宜好用的药材也是治疗败血症的良药。 最后只能看蔡大哥他自己的造化了。 处理完蔡大哥的伤口,沈翊宁净了净手,没有片刻停留,又立马去查看下一个重伤士兵的伤势,商讨对策。 直至夜半三更,沈翊宁才走出医帐,发现康泰还守在医帐门外,心里过意不去。 “康大哥,其实在军营里还是很安全的,你不用一直跟着我。”许翊宁不好意思地说道。 “沈娘子,是将军的命令,属下听从将军的命令行事。”康铭低头回道。 沈翊宁了解李钰说一不二的行事风格,还是明日自己亲自去找他说明情况比较好。 第二日清晨,沈翊宁早早就醒了,简单梳洗一番,打算先去一趟医帐,查看昨日伤者的伤势。 如今自己穿着寻常的练兵服,是男子的一番打扮,在军营里也不甚起眼。 经过练兵场时,前方人声涌动,一浪盖过一浪,很多士兵围成一堆,似乎是在给谁呐喊助威。 沈翊宁往人群之中探眼望过去,看见众多士兵围着两个健壮男子。 其中一个人正是贺昀。 沈翊宁很是好奇,也跟着人群走过去围观。 贺昀与对面的男子皆赤裸着精壮结实的上身,面对面厮打,杀气腾腾,起势汹涌,动作凌厉有力,招式敏捷多变,你一拳我一腿,左闪右躲,两人暂时不分伯仲。 几个招式下来,两人皆汗流浃背。 风驰电煞之间,贺昀出其不意伸出左腿,正要勾住对手的左腿,对手正要抬腿拦胯躲过这一招式,却没想到贺昀突然伸出右臂勾住对手的脖子,原来腿上的招式不过是虚晃一招。对手没有注意到他手臂的动作,看到时已然来不及。 贺昀生生勾住对手的脖颈,脚上再用力一绊,对手被完全压制在泥地上,反复挣扎几次都无果,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大力拍打他的手臂,示意投降。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贵妃之怒 围观的士兵们见状,纷纷欢呼呐喊,人声鼎沸,庆祝贺校尉的胜利。两人握手言和,很快又轮到另外两位士兵对打接招。 贺昀取过汗巾擦汗,抬眼时正巧看见沈娘子盯着自己。 贺昀面色微红,手脚麻利地套好上身的衣衫和外袍,朝她的方向走来。 “沈娘子,昨日我有其它公务,后来一直不得空去找你。今日总算是见着你了。你现在可是要去医帐?” 贺昀爽朗地问道,仍旧是那个温润如玉、清朗月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嗯嗯,贺校尉,我正要去医帐看伤者。”许翊宁莞尔一笑。 “好,许娘子,我跟你一起走过去吧。” “好,多谢贺校尉。” “贺校尉,听说几日前的黑河之战甚是凶险,伤亡惨重,不过陈大将军指挥有方,里应外合,顺利将北边的旗善可汗斩于马下。” “是啊,义父骁勇善战,善用计谋,当真是吾辈楷模......” 两人一路同行,相谈甚欢。 直至入夜,沈翊宁才回到了小帐。 元沛春拉着她坐在床榻上,喜笑颜开:“阿宁,刚才有校尉来告知我们,明日一早便会派人护送我们回凉州城。” 沈翊宁当然欢欣,不过想起春娘从前的遭遇,隐约有些担忧。 “春娘,回去之后你可有去处?如若没有,可以先跟我回去徽和堂的。” “阿宁,谢谢你。我还是想先回去看看阿耶和阿娘,如若家中无法容下我,我再想法子,天大地大,也不会再有比在北狄更加心惊胆战的日子了,总是能活下去的。” “春娘,你能这样想就好。如若真有难处,尽管来找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两人抹泪相拥,既依依不舍又万分期待。 经过三日的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在第三日天黑前顺利到达凉州城城门口。众人痛哭流涕、声泪俱下,跪地感谢凉州军的救命之恩和悉心护送。 经过两个多月的坎坷波折,沈翊宁三人终于平安顺利回到徽和堂。 沈济看见三人平安归家,也是双目红肿,幸亏之前已提前得到李钰的来信,得知许翊宁三人已被顺利救下,平安无事。自觉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三人被贼人俘虏,内心万分自责和愧疚。 沈翊宁又不得不好好安慰大师兄一番。 不过三日,齐王李钰带领五百精锐突袭西边北狄大营大获全胜的军报就送达帝都,武昌帝大喜过望,下旨赏赐给凉州军额外的军粮和肉品。 朝中众人有欢喜者,也有满面愁容之人。 长安,大明宫,绫绮殿。 殿中的所有宫人都已被遣退在外,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无辜牵连诛杀。 胡贵妃在殿中大发雷霆,粗暴地扫落了胡桌上的几盘精致点心,还摔碎了圣人御赐的三彩寒梅花瓶。 “哥哥,你不是说留有后手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胡贵妃嚣张跋扈地瞪着胡应维,尖声说道。 “闹够了没?喊够了没?生怕外面的宫人听不见吗?”胡应维冷声说道。 胡贵妃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门外,不过一瞬间,一双凤眼就已泪眼模糊、梨花带雨,还真有几分娇羞可怜的样子:“哥哥,你一定要帮帮琮儿啊,他也是你的、你的好侄儿......如若陈靖当真抓到了贤达可汗,我们就死定了。” “你呀你呀,给我沉住气,相信我。” “嗯嗯,珍儿肯定是相信哥哥的......”胡贵妃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娇嗔地走到胡应维身侧低声问道,“哥哥,我的好哥哥,那如今还有什么好法子吗?” 片刻之后,殿外有宫人来报,圣人在御花园里设宴庆功,请胡贵妃赴宴随侍。 “那昏君真是扫兴。”胡贵妃不耐烦地说着,胡应维终于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绛紫色官袍,缓缓走到外间。 胡贵妃懒懒坐起身,唤着门外宫人进来侍奉她梳妆打扮。 御花园,玉烟阁。 胡贵妃到玉烟阁时,武昌帝的身旁已有两个年轻美人随侍左右。陶才人和王才人是前年新入宫的美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如花年纪,武昌皇帝当今已年过四十,当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尽享齐人之福。 两人虽然胜在年轻貌美,不过比起胡贵妃沉鱼落雁之色、丰姿绰约之姿,两人还是差了些火候。而且两人还未得子嗣,人微言轻,不敢放肆大意。 武昌皇帝一听见宫人的通传,便立马命陶才人坐到下座去,把左侧的贵妃椅留给自己心爱的胡贵妃。陶才人不敢反驳,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退下来。 胡贵妃低头行礼,面色红润,一颦一簇温婉动人,举手投足温柔妩媚,娇嗔地开口:“臣妾参见圣上。” 武昌皇帝连忙挥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珍娘,不必多礼,来来来,快到我的身旁来。” 胡贵妃面带羞色,缓缓走到武昌帝身旁坐下,抬起纤纤玉手覆过武昌帝的手背,朱唇轻启:“四郎,还有很多人看着呢,王妹妹和陶妹妹也在呢,不可胡说。” 此话一出,陶才人和王才人面色赧然,眼中既有不甘不满又无可奈何。 “好好好,我的珍娘,朕不逗你了。今夜再与你好好说话哈哈哈。”武昌皇帝开怀大笑。 胡贵妃嗔怒地看着武昌皇帝,真是妩媚可人。 阁前有教坊司的貌美舞姬翩然起舞,一众乐师在旁侧奏乐伴舞。众人恣情纵欲,酣歌恒舞,酒酣迷离。 “前日无为道长禀告朕,说已经炼制出了新的仙丹,朕甚是欣慰,如若能长生不老,重振大周,开元盛世再现指日可待啊哈哈哈。” 武昌皇帝揽着胡贵妃的玉肩,心满意足。 “能为圣上解忧,是臣妾的福分,只求圣上身体康泰,福泽万民。”胡贵妃娇羞地说道。 不久过后,一宫人前来通报,皇后娘娘潜心礼佛,为出征的大周将士诵经积德,祈求天下太平,来不及梳妆换洗,不能赴宴,还望圣上谅解。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背后阴谋 “罢了,罢了,皇后一向为大周子民着想,不问世事,就让她好好诵经祈福吧。珍娘,来来来,我们来......” 武昌帝对皇后徐明珠已冷淡许久,只不过是找宫人去走个过场罢了。皇后不来,正合了他的意,武昌帝心情更加愉悦,能够畅意痛饮,不被某些人所约束。 众人也见惯不怪,徐皇后久居殿中佛堂,念经参禅,少问世事,无欲无求。除了重要的祭祀大典和年节以外,现今已甚少出席宫中宴席。 胡宅。 位于文曲坊的胡宅占地广大,依山傍水,富丽堂皇。 府邸内的吃穿用度极其奢侈华丽,主子们能够比宫中贵人更早享受到从岭南快马加鞭运来的名贵荔枝,就连主子们用的洗脚桶都熨烫上了金箔银纸。 书房内。 胡应维与一中年男子相对跪地而坐。 “高尚书,事情办得如何?”胡应维冷声问道。 “回相爷的话,凉州军中的暗探已安排好,就算他们抓到了贤达可汗,贤达可汗也绝不可能活着到达长安。严抚已被暗卫重伤,跌落山崖,如今还在继续搜寻他的尸首,想来很快会找到他的下落,请相爷放心。”高谊谄媚地说道。 高谊是现任的兵部尚书,也是胡应维推举上去的人。 “就一个土匪头子都找了几个月,毫无用处。我想你是不想好好坐你兵部尚书的位置了。” 胡应维握着手中的茶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高谊。 “请相爷息怒,相爷息怒。属下还、还发现有一事甚是蹊跷。”高谊连忙伏地磕头求饶。 胡应维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凉州军的暗探来报,凉州军原本的进攻路线是从东面至北面攻打旗善可汗的大营,但是不过几日,李钰突然快马加鞭突袭西边的伊木可汗大营,属下觉得此战过于冒险激进,不符合陈靖的一贯作风,甚是蹊跷。” “嗯,你倒还算聪明。本相也觉得十分奇怪,立刻派人去查,速速回报。” “下官明白,请相爷放心。” 高谊说了几句阿谀奉承的话,才卑躬屈膝地退下去。 胡应维闭眼沉思,如今朝中自己可用之人越来越少,动作需要加快些才好。 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底,正是顾淮雪临盆的日子。 沈翊宁刚踏进顾淮雪的小院,已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郎君,竟然是嘉化坊丝绸铺子的田当家。 田当家在院子里急得来回踱步,满脸担忧。 “沈娘子,你可算来了。产婆说雪娘已经开始阵痛了。” “田当家,莫要慌张,女子生产临盆还需花费很多时间。请田当家耐心等待。” 顾淮雪还算清醒,看见沈翊宁进来,连忙唤她过来。 “阿宁,幸好、幸好你平安回来了。我可、可担心......”雪娘喘着粗气说道。 “雪娘,我无事,你莫要再说话了,听产婆的话,用力.....”沈翊宁连忙安抚好她。 过了两个时辰,终于听到婴儿响亮的呱呱哭声。 田当家一直守在门外,片刻不离,听到孩子的哭声,终于大松一口气。 “雪娘,是小娘子,一个胖墩墩的小娘子。”沈翊宁兴奋地抱过孩子给她看。 顾淮雪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转瞬即逝,笑着哭了出来。 一个月又一个月,春去秋来,冬寒春暖。 边境捷报频传,北狄大军节节败退,很快已退守至岑关附近。 武昌二十八年三月,两军再次在哈勒镇激烈交战。 陈靖大将军多次变换战术,从后方突袭北狄大军,完全切断了贤达可汗部队的后方补给。北狄大军被杀个措手不及,渐渐疲于应对,贤达可汗携家眷一路北逃,最终在逃亡路上的一个小客栈中被凉州军擒获。 北狄大军损失惨重,人心涣散,无心应战,于四月十一日在岑关投降。五月二十日,贤达可汗在凉州大营签署议和书,北狄归还西州八郡,对大周俯首称臣。贤达可汗及其家眷皆被押解上帝都长安。 凉州大军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六月初,在回长安的途中,却有意外发生。贤达可汗和他的大王妃在马车上服毒自尽了。 六月中旬,凉州军终于抵达长安城外。 因为路途遥远,天气炎热,贤达可汗和大王妃的尸首早已腐化,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曾经称霸西域、统领整个北狄的北狄大可汗,就此惨淡寂寥地落下帷幕,无人问津。 胡府内,一黑衣人如闪电般越过房梁,径直进入到书房内。 “如何?”胡应维背对着他,面色不明。 “回主公,贤达可汗和大王妃已死。”黑衣人利落回答道。 “另一件事查得如何?” “属下多方追查,发现李钰当夜亲自突袭伊木可汗大营,是要去救一个女子,是凉州城一间小药铺的医娘,名字唤作沈翊宁。之前凉州大营的疫病,就是此人治好的。” “你先下去,等我的指令。” 胡应维的嘴角闪过讥笑,女人,还是一个郎中,有点意思。 大明宫,泰和殿。 武昌帝大设宴席,犒劳和奖赏立下军功的凉州军。皇亲国戚和朝中高官皆应邀出席,就连一向深居寡出的徐皇后也主动赴宴。 坐在左侧下首的是胡贵妃,还有几个年轻的美人。对侧分别坐着三王爷秦王李琮、四王爷楚王李瑨、九公主李真仪和十一皇子李琛。 秦王李琮面若桃花,几倍烈酒早早下肚,瞥见前头不远处的几位年轻美人娘娘款款落座,双眼顿时放光。 楚王李瑨温文尔雅,与来到他面前的文官武将一一打过招呼。还耐心地哄着一旁胡乱发脾气的九公主李真仪。 “好了好了,真仪,莫要闹了,就要开席了......” 李真仪已在位置上坐了许久,百般无聊,很是不耐烦。李真仪是徐皇后唯一的嫡出公主,已年过十七,还没有出嫁。从小受尽荣宠、娇生惯养、为所欲为,宫里没有几个人能管得住她。 十一皇子李琛不过十岁的年纪,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时不时往殿门外边眺望,似在期待着某人。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齐王心思 片刻之后,门外人影闪动。李钰、贺昀等人跟着陈靖大将军走进大殿。 “卑职参见圣上。” “儿臣参见父皇。” 武昌帝春风满面:“爱卿们快快平身。你们能立下大功,击退外敌,乃我大周之大幸。” 徐皇后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李钰和贺昀,看见两人平安归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大太监马公公得了圣人的旨意,开始正式一一宣旨。 片刻之后便轮到贺昀上前领旨。 命翊麾校尉贺昀为昭武校尉,封骁骑尉...... “贺昀,贺昀,朕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武昌帝开口询问身边的小太监小程子。 坐在身旁的徐皇后率先开口:“圣上,贺昀是前大理寺卿贺衡的儿子,贺家九郎,圣人以前还夸过他聪明机敏呢。” “原来如此。果然虎父无犬子。可惜你父亲英年早逝,贺昀,莫要辜负了朕的期待。” 贺昀听到武昌帝的话,眉眼中闪过一丝落寂,朗声回道:“微臣定不辱圣上期盼,保家卫国,护君佑民。” 武昌帝满意地点点头,徐皇后看见贺昀表现得体,也甚是欣慰。 许久过后,终于轮到齐王李钰上前领旨。 命齐王李钰为云麾将军,统领京郊兵营,赠京郊百亩良田...... 此话一出,殿上众人神色各异,如今齐王殿下便是当今圣人的皇子中唯一拥有兵权的人了。 “元嘉,你早已过弱冠之年,如今你平安归来,成家之事不可再一拖再拖、肆意妄为了,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娘子,尽管与父皇说,父皇为你赐婚。” 武昌帝看着他,眼里满是欣慰。 李钰站在大殿中央,脑海里倏然浮现过一个小娘子的俏丽身影,回过神来,清冷地说道:“多谢父皇厚爱,儿臣暂无娶妻的想法。” 徐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六还是如此固执。 武昌帝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多说无益,冷着脸让他退了下去。 宴席结束后,李钰赶去居仙殿向皇后娘娘请了安,才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齐王府,府中众人自然欢欣雀跃。 入夜,齐王府。 “王爷,我的老天爷,谢天谢地,您可算平安回来了......” “王爷,淑妃娘娘在天保佑,奴婢定要多去几趟相国寺上香还愿......” 周叔和秋瓷姑姑是从小看着李钰长大的,一看见自家王爷平安归家,忍不住哭了出来,拉着他东看西看,确认无恙才放心下来。 李钰刚一踏入听竹苑,有两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侍女已守在门外。 秋瓷姑姑迎着他进屋,笑了笑便离开了,离开时还把门给带上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奴婢们是惜春姑姑派来服侍王爷的。”其中一位侍女柔声说道。 惜春姑姑是徐皇后身边最信任最得力的女官。 李钰的生母淑妃娘娘英年早逝,从四岁起便在徐皇后跟前长大,徐皇后无子,待他如亲生儿子那般疼爱照顾,因此两人的感情很是深厚。 李钰不经意问起:“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两位侍女有些意外,更是惊喜万分。 “奴婢是清溪。” “奴婢是听涛。” 两人的名字甚是素雅,李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两人容貌娟美温婉,身材丰韵妙曼,顿时明白母后的用意。 房内的浴桶和热水早已备好。清溪和听涛伸手帮他脱下外袍,动作极其轻柔。接下来,听涛正要抬手脱下他的内袍,只见他突然挡下两人的手,只唤两人退下。 两人讪讪收回手,动作轻柔地退出房门。 听涛回头看了两眼闭上的房门,有些不甘心,不过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沐浴过后,李钰换过一身玄青色宽袖常服,发梢处沾染了几分湿意,棱角分明的俊脸温柔坚毅。他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了精健的锁骨。 清溪和听涛看见王爷如此模样,都有些脸红。 回到书房后,李钰接过康铭递过来的一封信。 信中的最后署名,是祁山公。 凉州,徽和堂。 沈翊宁闺房的案桌上同样也有一封来自祁山公信件。 师父让她速速前往东都洛阳城的云平客栈,想来是遇上需要开刀破骨的棘手病患了。 世人不知祁山公有三个高徒。大师兄沈济通读百书,极擅药理。二师兄沈洛是大周的针灸圣手。三师妹沈翊宁则精钻毒蛊和开刀剖骨之术。 三日后,洛阳平云客栈。 沈翊宁刚一进客栈,便看见师父坐在堂前一侧,云淡风轻地品着茶,茶桌上还有自己最爱的甜点透花糍。 沈翊宁已许久未见沈越,亲热地挽过他的手臂,在他身旁坐下。 “三娘,成何体统,还是没个正形。” 沈越有些嫌弃地掰开徒儿拉住自己的手,面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师父,等治好了病患,阿宁可以再去蘩楼吃上一顿大餐吗?上次来时,阿宁可喜欢那鱼烩和脐橙酱了......” 沈翊宁正想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茶,突然“嘣”得一声,一个茶杯翻落在地,沈越晕倒在胡椅上。 周围的茶客很是惊慌惶恐,越来越多的人起身围观他们两人。 她立马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放在鼻前闻了闻,茶杯中的茶水有淡淡的香甜味道,再靠近一些便变成了涩涩的花香味,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父,你又来了!” 沈越在茶水中放了毒物,就等着他的小徒儿来解毒了。 沈翊宁抚上师父的手腕,脉象迟大而软,按之无力,隐指豁豁然空,是虚脉。 再仔细看他的面容,额头间已隐约冒汗,下眼皮血色暗淡,舌苔厚重,指尖微微颤抖,不能自控,全身已经使不上力。 原来是水仙花鳞茎部位的毒汁液。 沈翊宁取过药箱里的解毒丸,直接给他服下,随后再在他的手五里穴、曲池穴和下廉穴施针。片刻之后,三个穴位便有一点黑血渗出,她清理干净他手上的污血。 沈翊宁净了净手,随后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开始品茶和吃点心,悠闲自得。围观的众人一头雾水,有两个郎君实在是看不过去,正要开口骂人。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皇亲国戚 此时,趴在桌上的白发老头慢悠悠地抬头,悠闲地伸展开四肢,餍足精神,完全已经是个无事人的模样。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一顿惊呼,连忙拍手称赞。 沈越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三娘,你如何解的?” “水仙毒汁,药量少时,催吐,牛乳和鸡蛋清多次灌服。如若中毒已久,尽快服下解毒丸并施针取血。” 沈越欣慰地笑了笑,将桌上的点心盘子推向她:“三娘,你听好了,我们要去淮海侯府,要守好规矩,不可肆意妄为。” 沈翊宁乖乖地点头,取过一块晶莹剔透的透花糍吃起来,心满意足。 不过,这都是表面功夫!沈翊宁心里早已掀起千层浪,淮海侯,怎么又与李钰扯上关系,真是冤魂不散! 淮海侯崔煜是已逝的淑妃娘娘的唯一嫡亲哥哥,也就是齐王李钰的亲舅父。淮海侯之妻是武陵王的嫡长女安元郡主,出身高贵,规矩众多。 马车甫一停下,已有一个中年男子恭敬地走到马车前:“沈公,沈娘子,小人已在此恭候多时。” 一个精致的彩漆马凳已经安置在马车侧边,一个奴仆扶着师父和自己走下马车。 “沈公,侯爷昨日才出了门,想来最晚明日便会回来。侯爷特意交代小人,如若沈公到了,一定要请沈公在侯府安歇好。”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说道。 沈翊宁听见师父称呼这位中年男子为罗叔,还与他寒暄了两句,想来从前就已相识。 沈翊宁正要亲自拿起医箱,罗叔马上唤来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小梅,快过来帮沈娘子拿箱子。沈娘子,这是府里派给您的侍女小梅。” 沈翊宁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活了两辈子,还有机会享受一番被人伺候着的感觉。 “谢谢你,小梅。” 小梅听见娘子的话,受宠若惊。 两人一直跟着罗叔往侯府里面走去。淮海侯府更有文人雅客的气息,府内的亭台楼阁精致典雅,后院有一大片繁茂的莲花池,满池莲花。皆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几人在侯府西侧的寒梅院停了下来。此地距离主院比较远,甚少有人往来,是清雅和静之地。 他和师父两人分别住进东西两侧的厢房,两间厢房的中间隔着一个小庭院,距离很近,能够相互有个照应。 罗叔特意叮嘱她,莫要去后山竹林闲逛,竹林深处常有野兽猛禽出没。随后便离开了。 屋子里的装潢陈设典雅不俗,而且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摆设的青釉花瓶和碧色茶具也是佳品。 的确是皇亲国戚,派头果然很不一样! 小梅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听见娘子的使唤,有些忐忑不安。 沈翊宁莞尔一笑:“小梅,我的名字是沈翊宁,你可以唤我阿宁。” 小梅恭敬胆怯地回道:“沈娘子,这不合府里的规矩,奴婢还是唤您沈娘子吧。” 沈翊宁知道侯府的规矩多,也不为难她,笑着说道:“好吧,那就随你。” 第二日的中午,有下人来通传,侯爷已回府,今晚会在主厅设宴款待沈越和沈翊宁二人。 午后,西厢房。 沈翊宁此时正舒服地浸泡在热气弥漫的浴桶里,浴桶里撒有丁香、桂花、荷花等清香花料,还有极其名贵的香料豆蔻,香气缭绕。 “小梅,郡主娘娘是怎样的人呀?” “沈娘子,郡主娘娘出身高贵,看重门阀家世,很讲究规矩。不过只要我们安分守己,郡主娘娘也不会太过苛待我们的。” 小梅听到里间传来的细微水滴声,知道沈娘子已经起身,连忙将擦身的绢布递给她。 沈翊宁换上了一袭碧青色的窄袖衬衣和烟灰色的绫罗纹袔子裙,小梅手巧,帮忙梳了一个近日比较流行的垂云髻,发髻上别着两个简单的银制碧玉花双珠发簪,腰间系着一个海棠金丝纹的桂花香囊,脚上是一双玉烟色的缎宝相花纹云头小履。 沈翊宁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怎么说也不能给师父丢脸呀! 两人慢慢走过曲曲折折的阁楼小径,小径两旁的檀木灯盒里都已点上了烛灯,照应着两侧的亭台楼阁,如满地星光般斑驳闪烁。 走了一刻钟,两人才终于到达主厅。 沈翊宁微微低着头,跟在师父的身后,双手交叉叠放在腰部前侧作行礼状,脚步轻盈,恭敬得体。 沈翊宁听见前方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温和畅意:“沈公无需多礼,快快请起。这位娘子想必就是沈公提过的宝贝徒儿吧。” 沈翊宁听见淮海侯提到自己,从容不迫地恭敬行礼:“小女给侯爷、郡主请安,愿侯爷、郡主康泰长安。” “沈娘子快起来,无需多礼。”淮海侯转头看了身旁的安元郡主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日还要辛苦你了。” 安元郡主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不屑,冷冷地看着下首两人。 落座后,沈翊宁终于能看清楚主位上的几人。淮海侯崔煜身材高挑,身姿挺拔,面带笑意,慈眉善目,有温文尔雅之感。甚至觉得李钰与淮海侯的眉眼间还有三四分相似。 在其右侧位置的便是安元郡主。安元郡主身姿丰韵,容貌端庄,雍容华贵,不过其背靠着胡椅的椅背,有些力不从心。虽然略施粉黛,仍然看得出来面色苍白,似乎是在忍痛,不苟言笑,看起很是严肃穆然。 坐在师父正对面的,是一个娇俏窈窕的年轻娘子,容貌秀丽,自在得意。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安元郡主看向沈越,有些虚弱地开口说道:“沈公,这位是本郡主的胞妹华元郡主的小女儿,慧明县主柳兰蕙。她听闻沈公有一女徒儿医术十分了得,也很想来见识一下。还请沈公多担待。” 沈翊宁听到这位慧明县主竟然是因自己而来的,深感意外,不过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女万分感谢郡主和县主的厚爱。小女医术浅薄,还望县主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沈翊宁反倒有些发憷,与这些高门贵族的家眷往来,最是麻烦。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离奇月事 坐在沈翊宁正对面的,是两个肤白貌美、沉鱼落雁的年轻娘子,看起来应该只比自己大三四岁。这两人应该是淮海侯近三年新纳的侍妾。 安元郡主只为侯爷诞下了两个女儿。淮海侯如今已年过四十,古人有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此圣人特准许淮海侯纳娶侍妾来生儿子。前些年的两个侍妾不幸病死了,这两个侍妾是新纳。 其中的应姨娘很是争气,才入府两年就诞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淮海侯很是宠爱她,还让她亲自把儿子生养到两岁,才交给安元郡主抚养。 如此一来,安元郡主心里更加难受也不奇怪了。 应姨娘的气色似乎不太好,有些疲倦,也许是亲生儿子不在身边的苦闷吧。 第二日清晨,沈翊宁早早起床梳洗打扮。用过早膳后,便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看书,不急不躁地等着安元郡主来唤自己过去。 小梅看着院子没有外人,小声说道:“沈娘子,听说之前为郡主看诊的郎中说错了话,被郡主狠狠打了十大板才离府的,沈娘子可要小心说话。” 沈翊宁嫣然一笑:“小梅,谢谢你。不过人命自有定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很快便有人过来唤她。 明辉阁。 刚一踏进安元郡主的寝室,她已经闻到了浓烈的安神香气味,想来这腹痛之疾长期困扰着郡主,让其日日不得安眠。 慧明县主也坐在屋内。 沈翊宁眉头微蹙,郡主的脉象甚是古怪。 这脉象看似顺滑流利,如盘走珠,很像是喜脉。另一方面,脉象却有些颓然迟滞,如雨沾沙,毫不爽利。 “沈娘子,郡主的病情如何?”此时郡主身边的一位姑姑小声问道。 沈翊宁没有回应她的问题,直接问道:“郡主娘娘,小女想问您几个问题。还请娘娘如实回答。” “好。”郡主的声音显得中气不足。 “郡主娘娘,请问您已经多长时间没有来月事?” “五个月有余。” “郡主娘娘,您五个月前可有与侯爷同房行事?” “没、没有。”安元郡主停顿了片刻,接着无可奈何地冷声说道,“已经许久未同房。” 沈翊宁沉默片刻,随后说道:“郡主娘娘,可否允许小女查看一下您的面部和腹部。” 一阵沉默后,安元郡主终于应允,含巧姑姑小心翼翼地掀起床榻的帐帘。 慧明郡主也甚是好奇,走到床榻前探头查看。 郡主此时未施粉黛,面色惨白,舌头白苔加重,气血严重不足。 随后许翊宁又让含巧姑姑解开郡主的內衫。 郡主的下腹部微微隆起,看起来真如怀胎四五月的模样。 “郡主娘娘,小女会轻轻按压您的下腹部,如若感到疼痛,请及时告知小女。” 沈翊宁的四指覆上她的下腹部,开始从上往下慢慢用力按压,越往下按压时,疼痛越加明显。 沈翊宁算是明白师父为何一定要自己亲自来洛阳了。 其它郎中和师父深知郡主的脉象有疑。不过因男女大防,而且郡主出身高贵,其它人都无法如她那般接触和按压郡主的腹部,因此很难准确下定论。 原本只是简单的月经不调,久而久之便发展成了盆腔炎,现在看来盆腔积液还很严重。 “郡主娘娘,小女斗胆,敢问之前的郎中为娘娘诊脉后,是否都说娘娘怀有身孕,嘱托娘娘安心养胎?” 屋内众人面色凛然,含巧姑姑避退一旁垂头不言,就连活跃积极的慧明县主也乖乖地站立在一旁,不敢随意搭话。 安元郡主恼怒地大喊出声:“放肆,都是一群庸医,还说是大周神医的高徒,本郡主是绝不可能怀有身孕的。” 沈翊宁不慌不忙,接着说道:“郡主莫急,小女今日可以很明确地告知郡主,郡主并不是怀有身孕,而是生病了,是血瘀之疾。淤血堆积于下腹部,腹痛时常难忍,如今已五月有余,病情日益严重,还望郡主娘娘尽早治疗。” “沈娘子,该如何治?”安元郡主的沉声问道。 “需要用破血之法,去血排污,化瘀止痛。” 安元郡主深深地叹了口气,面目怆然:“我知道我没有身孕,我已经病重如此,可是那些江湖郎中为了保命无论如何都不肯用药,唯恐伤及我腹中这莫须有的胎儿。” 沈翊宁突然有些同情她,虽然贵为郡主,一生钟鼓馔玉,锦衣玉食,可是重病之时,却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做主,甚是悲哀。 沈翊宁出了房门,仔细告知师父郡主的病症和病情,沈越连连点头,认可她的诊断。 沈越向淮海侯禀告了郡主的病情,慧明县主也求见侯爷。过了许久之后,淮海侯才终于答应让她为郡主施针治病。 沈翊宁为安元郡主施针,开下药方煎药。不过两日,安元郡主的腹痛之症已大有缓解。第七日,安元郡主的气色已大好。 这一日,师父提着药箱匆忙外出,叮嘱她好好待在侯府,不要乱走。沈翊宁虽然有些纳闷,不过也不好详细过问。 接下来的几日,沈翊宁为安元郡主准备补气凝神的浴汤和膳食。只要好好调理,安元郡主的身子很快便能恢复如常。 沈翊宁亦与慧明县主熟稔起来。慧明县主刚刚及笄,十五岁的年纪,天真烂漫,娇俏可爱。 这一日午后,慧明县主拉着得空的沈翊宁,在荷花池上的亭子里赏花喝茶。 慧明县主精通茶艺,煮茶沏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果真是大家娘子的风范。 “阿宁姐姐,快尝尝这紫笋茶,是湖州进贡的佳品。我特意从家里拿了几盒给姨母。” “谢谢县主。茶汤碧绿,茶味清香,茶韵鲜醇,的确是极好的茶。”沈翊宁恭敬地说道。 “阿宁姐姐,都几次了,都说了别唤我县主,唤我兰蕙就好。”慧明县主面上有些不悦。 沈翊宁只好改口:“好,兰蕙,谢谢你的茶。” 慧明县主听到她改口,才喜笑颜开。 “兰蕙,如若是医理上有困惑,你尽管问,我定倾囊相助、知无不言。”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酒后失态 慧明县主的小尖脸蛋红扑扑的,双手撑起下巴,有些害羞地说道:“阿宁姐姐,其实我对医术并不是十分感兴趣,是、是我想亲自来看看元嘉表哥。我姨母与我提起过,圣人近日已有为表哥议亲的打算,我的名字位列其首。” 原来是少女的春心萌动。 “兰蕙,两人如若两情相悦便是极好的事情。你表哥必定也是人中龙凤,才配得上兰蕙你的恋慕喜欢。” 慧明县主真挚地点点头:“我与表哥已许久未见,近日他才回到长安,阿宁姐姐,你应该也听闻过,就是近日圣人亲封的云麾将军齐王李钰。” 沈翊宁内心惊愕,眉眼微动,不过还算镇定自若:“兰蕙,齐王殿下立下赫赫战功,声名远扬。不过我听闻上月凉州军才回到了长安,王爷此时不是应该在长安吗?” 慧明县主低头小声说道:“我姨母私下悄悄告诉我的,元嘉表哥原本是要去京郊军营上任的。前两日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告了两个月的假,想来很快便到洛阳城了。” “齐王殿下公事繁忙,也不一定会来侯府吧。”沈翊宁试探地问道。 “阿宁姐姐,表哥自小就与姨夫很亲近,定会来侯府看望姨父的。”慧明县主娇羞地说着,“不过我与表哥已许久未见,想来表哥可能都不太记得我了。你说我要与表哥说些什么才好......” 片刻后,含巧姑姑亲自过来寻慧明县主,慧明县主只好跟着她去明辉阁陪伴安元郡主。 沈翊宁独自一人坐在亭子中,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茶碗,如碧绿般清澈的茶水泛点涟漪,心绪纷乱,既为慧明县主感到欣慰,又突然想起齐王李钰,有些心神不宁。 这一日,沈翊宁正在小院里研制玉露霜的药粉,小梅端着几碟精致小巧的小食,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沈翊宁拉着小梅一起坐下品尝。 “小梅,今日是侯府的什么重要日子吗?如此精致的小食,怎么连我也有份。” 小梅兴高采烈地点点头:“沈娘子,今日府里来了贵客,这点心是特意为贵客准备的。阿芜姐姐她们可高兴了。” 深翊宁粲然一笑:“能让阿芜姐姐她们都如此高兴的,定是哪家高门贵户的英俊郎君了。” “娘子果然英明,是齐王殿下。我从庖厨领了点心,回来的路上遥遥看见郡主、慧明县主和王爷三人在湖心亭品茶,有说有笑的。我远远瞅了一眼,王爷当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呢。” 沈翊宁正在吃一块麻胡酥饼,听到小梅提到此人,顿时被酥饼陷末呛住,急急咳嗽喘气。 小梅急忙取来水碗。 沈翊宁喝下两大口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原来是齐王。这王爷当真如此好吗?怎么人人都想着他?” 小梅有些迷糊,伸过头来低声问道:“娘子,还有其它娘子心念于王爷吗?” 许翊宁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转移话题:“我说的娘子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阿芜,还有侯府里的其它小娘子嘛!” 小梅笑嘻嘻地说道:“阿芜姐姐她们说,王爷早过了弱冠之年还尚未娶妻,圣人已经提起此事,怕是不能再被耽搁的。阿芜姐姐貌美温柔,或许还真有机会也说不定。” 原来高门贵府中这些貌美的小娘子还真是存了些心思的。不过安元郡主和慧明县主都是精明聪颖之人,又怎么可能允许她们有机可乘呢! 沈翊宁小声叮嘱她:“你这几日莫要乱走了,不要跟阿芜她们走得太近。” 小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知道沈娘子是不会害自己的。 很快罗叔便送来了请帖,邀请沈翊宁今晚一同前去赴家宴。 沈翊宁寻了个身体不适、头晕脑胀的理由搪塞过去,婉拒了淮海侯的邀请。 入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沈翊宁悠闲地坐在屋外廊下,抿了两口以入药为借口顺道捎来的梨花春,花味香浓,入口甘甜,甚是畅快。 有明月繁星,有葱郁小院,还有美酒小菜,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呀! 屋顶上方突然咔噔一声,衣袂飘扬,有一男子自顾自地落坐在她身旁。 沈翊宁使劲撑开汪汪的大眼睛,害怕是自己喝迷糊了,才看清眼前之人,是齐王李钰。 耳边传来男子幽幽的说话声:“沈娘子不是身体不适吗?此时喝酒怕是不甚合适吧!” 醉意已有些上头,沈翊宁没好气地盯着他看:“怎么又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李钰的手愣在半空中,随即取过她用过的酒杯,一饮而下:“沈娘子怕是醉了,连本王都不认得了。” “每次只要遇见王爷,准没好事。”沈翊宁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他,闷声说道。 李钰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哑然失笑:“哈哈哈哈,这么说也的确没错。” 沈翊宁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手势示意他安静些。幸好小梅跑去了庖厨偷吃,如今院子里只有他们二人。 李钰突然握住她的细嫩手腕,往前轻轻一带,小娘子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的大手覆盖住她的白皙手背,没有松开。 他的唇齿贴近小娘子的耳边,只差毫厘,有很浓的酒味,他口中呼气的热气和说出的话语,让她心痒痒,顿时面红耳赤。 “沈娘子才是,不要借着喝醉而口出狂言,否则本王,真的很想,好好惩罚你。” 她目瞪口呆,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他死死地圈禁住:“王、王爷!王爷!还请王爷自重。” 李钰突然松开她,笑意渐退,无奈地叹了口气。世间多少娘子对他趋之若慕,或为名利,或为钱财,唯独这个小娘子偏偏不吃这一套。 沈翊宁只觉得十分渗人,毛孔都敏感起来了,这齐王殿下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王爷,你喝醉了,小女去拿解酒药。” 沈翊宁正要起身,他握住握住她的手腕:“我没醉,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沈翊宁再次坐下来,往另一侧挪了挪,与他拉开一点距离,目光里流露出几分谨慎和审视。 “你讨厌我?”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云泥之别 沈翊宁有些吃惊,他竟然不用“本王”来称呼自己。 “我不讨厌你,但是,我也不喜欢你。” “为何?” “你是个好人,我为何要讨厌你。你我本是过路人,我为何要喜欢你。” 李钰自嘲地笑了笑。 “如若我要娶慧明县主,你会如何?”李钰冷不丁地问道。 满满一杯酒下肚,沈翊宁毫不犹豫地笑着说道:“慧明县主天真烂漫,善良纯粹。王爷和县主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李钰直直盯着小娘子的面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不甘或是失落,然而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王爷,一定要记得按时服下解酒药。” 李钰离开之时,沈翊宁朝着他的背影,反复叮嘱。 第二日,沈翊宁还在院子里用早膳,时不时打个哈欠,都怪那劳什子王爷,昨夜喝到很晚才睡。 “阿宁姐姐,阿宁姐姐......” 慧明县主爽朗甜美的声音已经遥遥传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阿宁姐姐,昨日你没能来赴宴,真是可惜。姨夫说你身子不适,今日身子可有好转?” 沈翊宁看见李钰盯着她,有些心虚,恭敬地说道:“兰蕙,昨日应该是累着了,睡过一觉今日已无妨。” “那就好。那阿宁姐姐今日随我们一起去西市可好?”慧明县主顿了顿,欣喜地说道:“哎呀,阿宁姐姐,瞧我这记性,我还没跟你介绍呢!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元嘉表哥,齐王殿下。” 沈翊宁从容不迫地低头行礼:“见过王爷。今日得以亲眼所见,与有荣焉。” 李钰很是佩服小娘子信手拈来的说谎能力,面上保持了一贯的冷漠无情,淡淡地回了声嗯。 “阿宁姐姐,我昨日与表哥说起你,是大周的妙手神医,只花了几日就把姨母的痼疾治好了,表哥还不相信,定要我亲自带他来看看你才好。”慧明县主爽朗地说着。 沈翊宁对慧明县主万分同情,原来是被崔承钰套路过来的。 沈翊宁正冥思苦想着如何婉拒慧明县主的邀约,却已听到崔承钰说道:“沈娘子与兰蕙一同前去才好,两人能相互有个照应,不然一个人,怕是会出意外。” “意外”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沈翊宁不知道他又在安什么好心。 安元郡主得知李钰主动提出要带着慧明县主去逛西市,当然是万分欣悦,希望自家侄女与侄儿能喜结连理,亲上加亲,升官加爵。又听闻那乡野出身的沈丫头也跟着同去,有些不悦,不过她不过是个略懂医理的平民丫头,不足为惧。 今日正逢圩日,西市商贩众多,人群熙攘,摩肩擦踵。慧明县主兴致勃发地拉着她往里走去。 东都洛阳果然不同凡响,比起凉州城可热闹多了。市集多买胭脂水粉,玉器首饰,街道店铺更加精致典雅,还有许多自己没见过的有趣玩意,倍感新奇。 慧明县主拉着她走进了一家香料铺子。 医者行医救人,最忌香料味道盖过药材味道,因此她对香料不甚感兴趣,只陪着慧明县主挑选喜欢的香料。慧明县主挑了自己喜欢的白芷苏和香和姨母喜欢的沉香郁金香,还特意为李钰挑选了近日很受欢迎的沉香琥珀香。 李钰笑着接过慧明县主的香囊,男俊女美,笑意盈盈,两人的确十分相衬。 随后慧明县主又拉着她去了一家门面华贵的首饰铺子。店铺掌柜看慧明县主和李钰两人衣着华丽、衣料金贵,身后还跟着许多奴仆,知道两人非富即贵,特意到两人跟前热情招待。 沈翊宁放慢脚步,特意落在两人的后头。 掌柜老板热情地为慧明县主挑选了几款精致华美的发簪和金钗,慧明县主十分满意,让掌柜都包起来。 沈翊宁也在台子前驻足停留,看到一只鎏金工艺的白玉红梅穿花戏珠发簪,设计精巧雅致又不冗杂繁琐,梅花含苞待放、栩栩如生。不过这一只小小的簪子就需要三十文钱,沈翊宁觉得过于昂贵了,留恋地多看了两眼,便放下了簪子。 李钰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已有打算。 三人出了首饰铺子一直往前走,便走到了一处茶摊。慧明县主逛了许久,也有些累了,又拉着她坐下吃茶。 茶摊周围渐渐聚集了很多人,原来是茶摊的说书人准备说书了。说书人浑厚响亮的声音响起:“今日,我给大家说的故事是《木兰从军》。话说呀花木兰是一个小娘子,可是......” 说书人的讲述妙趣横生、跌宕起伏,两人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迷。 李钰察觉到远处的暗影,摆弄了一下手中的玉佩,康泰立刻明白,一溜烟就走了。 几人回到侯府时,天色早已暗下来。 明辉阁。 “兰蕙,今日与元嘉逛的如何?”安元郡主温柔地问道自家侄女。 慧明县主面有羞意,低头回道:“表哥待我极好,一路上很是照顾我。而且表哥还收了我送他的香囊。” 安元郡主满意地点头,忽然又想起某人,满脸不屑:“那沈娘子呢?沈娘子可有勾搭王爷?” 慧明县主听到她的用词,有些不悦,如实地说道:“姨母,阿宁姐姐与表哥一直离得远,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姨母为何这样说阿宁姐姐呢?” 安元郡主宠溺地用手指划过她的小巧鼻头,温声说道:“我的傻兰蕙,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爷如今功成名就,可是长安多少未婚贵女艳羡的好郎君。连阿芜这贱婢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得倒美。你呀你呀,可要多留个心眼才好!” “姨母,沈娘子不是这样的人,是你多虑了。” “不过都没有关系。现下皇后娘娘最满意的人选就是你,此事一定能成。”安元郡主心满意足地说道。 “嗯嗯,姨母说的是。” 离开明辉阁后,慧明县主却有些怅惘若失,不知何故。 康泰已经回来了。 “王爷,此人已服毒自尽,亦是草木箭之毒。他身上有沈娘子的画像。” 李钰目光幽黑,深不见底,似要把人千刀万剐。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鸿门之宴 接下来的几日,沈翊宁特别留心师父的行踪,发现师父每到深夜之时都会独自离开松涛苑,可是第二日早晨,师父又已回到松涛苑。她一头雾水,越发不解。 两日之后,安元郡主在湖心亭设百蟹宴,邀请城中贵女前来赴宴,沈翊宁也在应邀之列。其实就是安元郡主为了昭告城中贵女自己大病已愈,皆要以她唯马首是瞻,顺道再广而告之府里的贵客,给她挣回点面子。 湖心亭,日丽风和,凉风习习。 为了今日的这顿全蟹宴,沈翊宁还是屈服了。不过她今日穿得更加朴素淡雅,独自一人落座在最后面的位置,只愿安元郡主和城中贵女能完全忽略她。 慧明县主今日穿着一袭黄色茱萸天香绢宽袖上衣和玛瑙红纹绣印花曳地裙,欢欣雀跃地跟着安元郡主入席,显得更加娇俏明艳,华丽动人。 不过沈翊宁注意到,在慧明县主身边伺候的已是另一个新人,不是阿芜娘子了。 片刻之后,身旁的贵女们有些骚动,抬眼一看,原来是李钰来了。 李钰今日穿着玉脂色的穿枝莲片金丝直裰长衫,一条青碧色的连勾雷纹宽腰带系在腰间,身姿挺拔,当真是翩翩少年,玉树临风。 安元郡主满意地点点头,李钰给足了自己面子。 李钰落座在安元郡主的下首,也就是在慧明县主的身旁。 贵女娘子们都艳羡不已,沈翊宁此时却更加期待第一道菜品。 第一道菜品是蟹肉冷盘,旁边有一小碟橙齑。沈翊宁夹起一小块蟹肉沾着橙齑吃,酸酸甜甜,清爽可口,果然是开胃的佳肴。 第二道菜品是清蒸蟹腿。沈翊宁本想着直接拿起蟹腿,但看见身旁的娘子们都拿起蟹钳子小心翼翼地剥蟹,只好模仿着娘子们的动作,生疏耐心地用钳子剥下蟹壳,再慢慢品尝蟹肉。蟹肉鲜嫩多汁、清淡鲜甜。 第三道菜品是酥心蟹黄卷。被炸的金黄薄脆的面皮包裹着紧实新鲜的蟹肉,入口酥脆,酥而不硬,软而不塌,不咸不淡。 第四道菜品是蟹黄拌饭。这一小碗酱蟹黄就需要二十多只新鲜螃蟹,蟹黄肥嫩流油,入口即化,沈翊宁将一整碗饭都吃得干干净净。 沈翊宁蓦地想起来,从前自己跟未婚夫李瑨去吃过的蟹黄捞饭,太怀念那时的美好时光了! 第五道菜品是蟹黄烙。蟹黄和蟹肉剁碎搅拌均匀,满满的馅料和汁水包裹在包子里。一大口咬下去,热乎乎的鲜香清甜的蟹汁溢满了整个嘴巴,倍感满足。 最后再喝上两口桂花酿,沈翊宁只觉得心旷神怡、无比畅快,当真是世间美味。 李钰时不时看向沈娘子的方向,看她吃得眉开眼笑,也难得笑起来。 安元郡主时时留意身侧的两人,虽然李钰很照顾兰蕙,不过却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时常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安元郡主暗地里命含巧姑姑前去查看,得知是沈翊宁所在的方向,十分不悦。不过侯爷特别嘱托过要好好照顾好这个乡野丫头,不敢轻易发作。 安元郡主突然说道:“本郡主得以痊愈,还多亏了凉州来的一名医女,医术了得。沈娘子,你向前来。” 沈翊宁推脱不得,只好恭恭敬敬地到前面行礼问安。 安元郡主冷声说道:“在座的各位娘子如若身子有任何不适,都可找沈娘子问诊。沈娘子,你不会嫌辛苦吧?” 沈翊宁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自己又在哪里得罪了她。 安元郡主都已下令,自己又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推脱,顿时很是懊悔,今日就不应该为了一顿蟹宴而出门。 “能得郡主赏识,是小女的福气。小女定当尽力而为,为郡主和贵人们解忧。” 安元郡主特意观察李钰的神色,发现他神情严肃,更加确定了自己方才的推测。 第二日,小梅忽然来到沈翊宁跟前,悄声说道:“沈娘子,院外有人求见。” 沈翊宁不知为何小梅如此小心谨慎:“小梅,是何人?” “是应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彩萍。” “既然是侯府里的丫鬟,让她进来就好,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沈翊宁十分不解。 “娘子,安元郡主非常不喜应姨娘,都是让下人放任不管的。我们也不要管这趟浑水了。”小梅担忧地说道。 许翊宁沉思片刻,沉声说道:“小梅,她既然来寻我了,定是有什么难处,我们先看看如何。” 彩萍一见到她就如同见到救星一样,立马跪地磕头说道:“多谢沈娘子肯见奴婢一面。” 沈翊宁连忙拉起她:“彩萍,你先好好说话,我人微言轻,也未必能帮到你。” 彩萍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小声说道:“沈娘子,你肯见我已是极好的事情了。应娘子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昨日已经咳血了,还请沈娘子救救我家姨娘。” “彩萍,如若应姨娘生病了,自有府中请郎中为其诊断,我不过是一个外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沈娘子,这几日侯爷和罗叔都不在府里。奴婢前几日就去求过安元郡主请郎中,可是安元郡主不让。今日姨娘已经呛血,瘫睡在床榻上,都起不了身了。奴婢本想自己出府寻郎中,可是含巧姑姑死活都不让奴婢出府。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求求娘子救救我家姨娘吧。” 沈翊宁内心怆然,想来种种巧合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背后之人昭然若揭,可是却无人敢违逆抗命。 “我随你去看看吧。”沈翊宁说完便起身去屋内拿取医箱。 小梅心焦火燎地拉着她:“娘子,娘子,万万不可呀。若是、若是安元郡主知道了的话,定会......” “小梅,我不是侯府的人,安元郡主若要罚我也得有侯爷的同意。你莫要担心,在院子等我,莫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沈翊宁说完就跟着彩萍出了院子。 小梅焦心地原地跺脚,只能求神拜佛,盼着侯爷、罗叔或是沈公快快回府。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密林禁地 水仙楼。 两个小丫鬟倚在墙边,懒懒散散地聊天,看见沈翊宁进来时甚是惊讶,随后才恭敬站直。 两人快步走进屋内,屋内竟然无一人伺候,只有应姨娘一人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彩萍连忙跑上前去查看应姨娘的情况,看来也只剩下她对应姨娘忠心耿耿了。 应姨娘看见沈翊宁,双眼微红,虚弱地说道:“沈、沈娘子,谢、谢你。” 她抚上应姨娘的手腕,脉象极度虚弱,再细细观察她的面色、口舌以及咳出的血痕。 是水仙花毒,中毒已久,估摸着已有五六日,应娘子的身子本虚弱,怕是...... 沈翊宁从药箱的下方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两颗解毒丸,直接让应姨娘口服下去。又再取出两颗药丸,交代彩萍两个时辰后再让应姨娘服下去。接着为她施针放血,血渍发黑发亮,如胶水般粘连浓稠,毒已浸入心肺肾,恐怕是回天无力了。 “此为百毒丸,可解百毒。可惜应娘子中毒已有些时日,身体又很是虚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彩萍听到她如此说道,踉跄了几步,忍不住大哭起来。 应姨娘绝望地闭上双眼,眼角垂泪。 明辉阁。 安元郡主沉声说道:“如何?” “沈娘子跟着彩萍去了水仙楼。” 安元郡主眼神阴鸷,狠毒地说道:“好一个野丫头,竟然敢忤逆我。” “郡主宽心,奴婢下的药量很大,肯定是挺不过今晚的。” 含巧姑姑恭敬地低下头,不再作声。 片刻之后,雍容华贵的女人淡淡地说道:“含巧,今夜把她引到后山竹林的石山。然后把水仙楼的人处理干净。” “郡主,若是侯爷和祁山公回来,看见......” 安元郡主阴冷地喊道:“怕什么怕,又不是第一次了。” 含巧姑姑抹了抹脸上的汗,退出了房门。 回到松涛苑时已过了酉时,沈翊宁绕了院子一圈都没看到小梅的身影,有些惴惴不安。 突然,松涛苑外有一些响动,她拿起烛台,小心翼翼地到院门唤了声小梅,无人应答。 抬眼一眺,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女子的身影,身形发饰都与小梅极为相像,女子一直往竹林深处走去,摇摇晃晃、趔趔趄趄。沈翊宁一直唤她,女子却没有任何回应,犹如提线木偶般直直往前跑。她小跑跟着她,却追不上她。 许久之后,沈翊宁气喘吁吁,女子早已不见踪影,终于反应过来是中计了,可是此时她早已深陷后山竹林之中。 阵阵秋风飒飒扫过,风来如傀儡,风去如恶魔,肃杀凄厉。手中烛台的烛火一下子被吹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寂寥之中。 她抬头看着月光和北斗七星,凭着感觉往北的方向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后,发现前方似乎有微弱的烛火,心中欢喜,急急忙忙向前跑去。 这深山竹林之中竟然矗立着两座由碎石黄土堆积而成的小石山,在两座小山的前方分别点着两盏烛灯,甚是怪异。 她走到两盏烛灯前细细查看,灯盏的底座原来是分离的,正要伸手拿起灯盏取火,烛火诡怪一闪,冷剑相触的刺耳声一贯入耳。她转过身,四个蒙面的黑衣人顿时围住她,手中的长剑寒光闪烁,清冷绝情。 “擅闯禁地者,格杀勿论。”其中一位黑衣人已举剑向前,朝她走来。 此处荒无人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沈翊宁茫然无助,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脑海里走马观花,霎时想起在这里度过的美好七年,师父、小源、大师兄、二师兄、还有李钰...... 恍然之间,一个男子的身影如鬼魅般越过后方的两位黑衣人,径直落在沈翊宁的身旁,利落敏捷地挥出长剑挡下黑衣人的一刀,男子转身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王爷!”沈翊宁惊呼出声。 四位黑衣人皆是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朝两人厮杀而来。 李钰挥剑利落,招式多变,出其不意,尽管还要护住她,不过并没有处于劣势,连续砍伤了三位黑衣人。 另外一位黑衣人看形势不妙,立马吹响了脖子前的口哨,又不知道从何处涌现出了七八个黑衣人。 沈翊宁知道李钰武艺高强,骁勇善战,能够以一敌百。不过自己手无寸铁,一定会拖累他,极有可能两人都会葬身于此。 沈翊宁下定决心,大声喊道:“王爷,你莫要管我了,否则我们两人都会葬身于此。” “沈翊宁,莫要胡说。”李钰来不及回头看她。 “王爷,上次我说的是气话,我不讨厌你。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阿宁来世再报答你了。” “我不用你来世报答,这一世报答我就够了。” 说话之间,李钰又砍伤了四五个黑衣人,然而眼前的黑衣人越来越多,渐渐有些吃力。他拉着她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李钰注意到地上的两盏烛灯复被点燃,忽然大喊道:“舅父,玩够了没有?” 此话一出,前方的竹林深处隐约出现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竟然是淮海侯崔煜。 崔煜只是挥了挥手,在场的所有黑衣人立刻收起手中的剑,一个闪身已消失在竹林之中。 淮海侯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不错,元嘉,武功见长。不过沈娘子,你为何会在此?罗叔应该叮嘱过你,不要来后山竹林的。” 是崔煜的声音。 “回侯爷的话,今夜有一可疑的人影出现在松涛苑,一路引着小女过来,现在细细想来应该是中计了。小女愚昧,还请侯爷明察。” 沈翊宁心底很是气愤,却是有怒不敢言。 “元嘉你呢?又是为何而来?”崔煜看向他。 “元嘉在府里闲逛时,听到一名婢女的喧闹声,这名婢女说自己叫彩萍,深夜匆忙来寻沈娘子,却一直找不着沈娘子。元嘉明白事出有异,便跟着松涛苑外面的女子足迹一直寻到此处。”李钰镇定自若地回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再次昏迷 沈翊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今日彩萍来寻小女是为应姨娘治病。应姨娘中毒已有多日,是水仙花根茎部位的毒汁,恐怕、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片刻之后,沈翊宁只听见淮海侯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罢了,回去也是来不及了。”崔煜转过身,挥了挥手,随后独自往小石山的方向走去。 沈翊宁暗自感慨,果真是高门贵户,多的是薄情寡义之人。她连忙抓住李钰的宽大衣袖,小心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李钰有力地回握住她的手腕,低声提醒道:“此处陷阱暗器众多,仔细跟着我的脚步走,一步都不可出错。” 崔煜走到小石山的前侧,拿出火折子点燃刚刚已经被吹灭的两盏烛灯,随后拿起其中一个灯盏往西面的竹林走去...... 脚上行走的路线如五行八卦阵,从坤位走到了坎位,又从坎位走到了震位,不断弯弯曲曲,来来回回,最后到达某一处,三人才停下脚步。 沈翊宁实在是看不出此地有何异常,此处并没有任何出入口。 崔煜在其中一棵竹子上敲打了五次,三长两短。一黑衣人从天而降。 崔煜低声说道:“十三,把门打开。” 黑衣人应声是,掌风一扫,泥地上某一处的黄泥落叶被一扫而开,地面上出现了一扇小铁门。黑衣人把小门朝上掀开,眼前出现了通往地下的长长石阶。 李钰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走下台阶。 台阶下面的通道宽敞明亮,两旁的石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壁灯烛火,烛火熊熊燃烧。通道入口有两个黑衣人守着,戒备森严。 沈翊宁看见李钰的神色不变,想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 “沈娘子,等一下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惊慌。” 听到他如此说道,她乖乖点头。 越往里走,越能听清楚牢房里头的凄厉惨叫之音。 映入眼帘的是左右两侧的铁质牢房,不过里面空无一人。再一直往前走,便是第二扇厚重的铁质大门,里面的防守应该更加森严。 崔煜捣弄了一下左侧石墙上的獬豸头部,铁质大门缓慢地打开,女子的惨叫声宛若在耳边飘荡。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沈翊宁终于看清楚最深处牢房里惨叫的人。 左右两间牢房布置典雅,牢房里的床榻整洁精致,不像是牢狱,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厢房。里面分别关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男人穿着北狄部族的服饰,静坐在胡榻上,看见来人,也不惊讶,复又闭上眼睛。 女人疯疯癫癫,四肢已被绑在胡榻上,只能躺在胡榻上乱晃,语无伦次。嘴中一会喊着我的孩儿,一会又发癫狂叫。 女人的身旁还有一个人。正是沈翊宁最亲近的人,师父沈越。他正在为这个女人施针。 沈越看见自家徒儿的到来,眼神突变,眉头紧皱。 崔煜悠悠开口道:“沈娘子,你来看看,这女子该如何治?” 沈翊宁看见师父点点头,大胆地走到女子身边,仔细查看女子的病情。 她的脉象极其混乱,似乎有三四道邪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以致心神溃败、谵妄失语,竟然是中了摄魂蛊。她体内的摄魂蛊似乎是近日才被激活的,可能是意外服用了某些活性的剧毒之物,两物相克,才致此癔症。 沈翊宁在师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沈越无奈地叹了口气,面色阴沉,终于微微颔首。 她转身面向墙壁,微微松开上衫的衣领,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红绳银质的物件。 是一个镀银祥云莲花纹的玄武吊坠,看起来像是道家法器。 李钰和崔煜很是不解。 沈越沉声说道:“此物能逼出其体内的摄魂蛊虫,还请王爷、侯爷静候。” 沈翊宁将玄武吊坠放在女人的胸口正上方,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吊坠上滴了两滴血,又在女人的额头中间按下一滴血。随后靠坐在墙边,盘起腿,口中念念有词: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达,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女人竟然渐渐安定下来,口中开始跟着她一起低声吟语...... 倏忽间,女人猛地睁开眼睛,面目狰狞,有黑色的血块从口鼻处流出。沈越将血迹擦拭而去,接着为她施针。片刻之后,女人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呼吸顺畅,平稳有力。 沈翊宁的额间、脖颈和背部的冷汗直冒,面色惨白,越发有些喘不上气。吊坠已离开自己的身体太久,腰腹间的刀疤处越发疼痛,疼着直不起腰,后背摇摇欲坠。 李钰早已察觉到她的异样,很是焦急,然而祁山公没有开口,自己也不敢贸然开口。 许久之后,沈越终于喊停,随后立马将玉坠放到沈翊宁的手中。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吊坠,如释重负,昏睡之前落在了一个坚实且熟悉的怀抱里。 沈越和崔煜看见此幕,暗自心惊。 沈越起身,走向另一侧牢房的男人,朗声说道:“贤达可汗,大王妃已无大碍。还请可汗兑现承诺。” 贤达可汗看着熟睡的大王妃,目光恢复了些许生机:“好,大王妃醒来之时,我必一五一十说出来,签字画押。” 李钰知道安元郡主不会安分,回去后便命康泰暗中保护沈娘子。 沈翊宁醒来时,已经躺在松涛苑厢房的柔软胡榻上,棉被柔软,暖意洋洋,已是日上三更。她抚了抚脖子间的吊坠,终于安心下来。 小梅看见床上的娘子终于醒来,跪在床边,激动地落泪:“沈娘子,你终于醒了!小梅对不起你,请娘子重罚!” 她缓缓坐起身子,哑着嗓子问道:“小梅,你昨夜去了何处?” 小梅抹了抹泪,连忙说道:“沈娘子,我昨晚在厨房与阿芜姐姐吃饭,不知怎么的就昏睡过去了。今日一早醒来,是罗叔告诉我发生了何事,我才知道沈娘子你为了我去了后山竹林,沈娘子,小梅实在是对不起你。”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故人情事 小梅是罗叔派给她的人,而罗叔是侯爷的人,想来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应娘子和彩萍呢?” “沈娘子,应娘子昨夜殁了,彩萍姐姐下落不明,全府的人都还在寻她呢!” 沈翊宁立马唤过小梅为她梳妆打扮,准备去寻崔煜。 两人刚走到荷花湖,便听见湖边有人惊呼求救。 罗叔带着几个奴仆连忙赶到湖边。几个奴仆绑着一条长绳游下湖中,捞起了一具湿漉漉的女子尸首。其中一人大声说道,是彩萍姑姑,其它几人都低下了头。 沈翊宁在尸首前蹲下,她的头发松散凌乱,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苍白面庞。搭上她的手腕和颈部,早已没了气息。还想再看看她的面容和背部,却被罗叔拦住。 “沈娘子,斯人已逝,死者为大,请回吧。” 沈翊宁多瞅了他两眼,应了声好,带着小梅回到了松涛苑。 入夜,洛阳城门外,夜色茫茫,凉风簌簌。 马车里的小娘子微微探出头来,泪眼模糊,泣不成声:“罗叔,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罗叔挥了挥手,这辆寻常马车霎时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第三日,淮海侯终于回到了府中,惊闻应姨娘和彩萍姑姑的噩耗,面色沉闷,缄口无言,只命罗叔好好操办两人的丧事,重金抚恤她们的家人。安元郡主很快便发买了水仙楼的所有奴仆。 明辉阁内,人影灼灼。 崔煜站在正厅前方,漠然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安元郡主,冷冷开口道:“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一次又一次,心狠手辣,心肠歹毒。” 安元郡主的眼神从万分期待到徒然绝情,沉声说道:“侯爷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崔煜深深地叹了口气:“沈公有恩于元嘉,沈娘子这孩子我是一定要护着的。你不要再做错事了。” 此时的安元郡主神情凶戾,如疯狗般大喊大叫:“应姨娘的眉眼有四五分像她,沈娘子的才情性子更是有六七分像她,不是吗?” 他听到她提起故人,目光悲怆,目如深渊。 “萱娘,有些事情如若一直耿耿于怀,最后受伤的只能是你自己。如若还有下次,本侯不会再护着你了。”他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黯淡地离开了。 安元郡主看着他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露出了孤寂凄凉的惨笑。 淮海侯府很快便恢复如常,无人再提起应姨娘和水仙楼的任何事情任何人,仿佛应姨娘的存在不过是一个短暂的梦,随风而散。 沈翊宁终于有时间去蘩楼大吃一顿,慧明县主也热切地跟着她一同前往。两人坐在二楼的外间包厢,视野开阔,凉风袭来,可以远眺洛阳城里美轮美奂的夜景。 香喷喷的炭烤羊排,新鲜热乎的冷蟾儿羹,炸得黄金酥脆的巨胜奴,清香四溢、松软白净的天花饆饠,还有沈翊宁最爱的清甜滑软的透花糍。 简直是太满足了! “阿宁姐姐,我想了想,我好像不太想嫁给元嘉表哥。”慧明县主喝着汤,低声说道。 沈翊宁还在啃着一大块羊排,愣了愣,停下嘴里的动作:“为何?齐王殿下待你不是极好吗?” 慧明县主放下手中的汤羹,将汗巾拽在手中,很是纠结:“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 沈翊宁取过汗巾擦了擦手,笑着看她。 “兰蕙,你莫要慌,听我说,你与表哥一起时,可有心跳加快、害羞紧张的感觉?” 慧明县主摇了摇头。 “那你见不着表哥的时候,可会常常想起他,或者是,想牵他手?” 慧明县主再次摇了摇头,满脸困惑:“阿宁姐姐,我为何会想牵着表哥的手呢?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吧!” 沈翊宁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兰蕙啊兰蕙,我该怎么教你呢! “兰蕙,罢了罢了,莫想这些烦心事,当你真得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的。” 慧明县主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又想起了其它事情,悲从中来:“阿宁姐姐,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有机会我一定去凉州寻你玩。” 沈翊宁理了理兰蕙额前的几缕碎发:“好!小女静候县主莅临寒舍。” 包厢的门被猛地踹开,一个满脸血迹、衣衫凌乱的男子冲了进来,一下子拽过慧明县主的肩膀,将她挡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举起一把大刀,面目狰狞地喊道:“让开,全都让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奴仆们惊慌失措地跑出门外,门外已经围了一群府兵。 沈翊宁厉声说道:“你可知你所挟持的是何人?她可是南阳郡王的爱女慧明县主,你若是杀了她,你也绝不可能活过明天。” “你、你......我、我......” 男子顿时有些慌张,看见身后是空悬的栏杆,硬拽着慧明县主往后走去。男子的左脚已经跨上栏杆,松开拽着慧明县主的手,闭着眼睛往下一跳。 慧明县主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又惊又惧,转过身子时玉鞋一滑,竟然也吭吭向栏杆后方摔下。 沈翊宁冲向栏杆,只触碰到了她的发梢,只见她的娇俏身影直直向下坠落,满脸惊恐无助...... 沈翊宁连忙转身跑下楼,一众奴仆惊慌失措,痛哭流涕,也跟着她跑起来。 楼下。 满脸血迹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逃之夭夭。 而此时的慧明县主...... 慧明县主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咫尺之间,只觉得心跳加速,面色绯红,耳朵发热,双手无处安放。因为此时的她正躺在一个郎君的怀里,而且是一个高大英俊、手臂壮实的郎君怀里。 郎君轻轻扶起怀里的小娘子,朗声问道:“娘子,可有受伤?” 慧明县主害羞地低下头:“无、无事,多谢郎君相救。” 沈翊宁看见慧明县主,大松了口气,还觉得眼前的郎君有些熟悉:“贺、贺校尉?” 贺昀抬起头来,目光依旧如浴春风、温暖和煦,看见是她更是眉开眼笑:“沈娘子,你可有受伤?” 她摇了摇头,报之以温暖一笑。 柳兰蕙匆匆前来,不敢抬眼,面色微红,好奇问道:“阿宁姐姐,是、是你认识的人?”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共处一室 沈翊宁点点头,看向贺昀,嫣然一笑:“贺校尉,还没恭喜你荣升昭武校尉一职,日后在凉州,小女可是要多多仰仗贺校尉你了。贺校尉,你可有受伤?” 贺昀伸了伸右侧肩膀,眉头微蹙。 他正想开口,她的一双玉手已经压住他的衣袖,语气不容反驳:“不要勉强,与我们一起回府,我帮你看看。” 贺昀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更加灿烂,面若桃花。 一路上,沈翊宁和贺昀两人有说有笑。慧明县主时不时偷瞟身旁的郎君,面色赧红,不敢搭话。 沈翊宁将他安置在师父的厢房里,回屋取过药箱。 安元郡主早已得知好侄女被挟持,匆匆派人来请她过去,柳兰蕙推脱不得,只好先行离开了。 此时屋子里就只剩下沈翊宁和贺昀两人了。 沈翊宁坐在他的正对面,唤他脱下上身的衣袍。 贺昀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伸着手不太利落地脱下右侧衣袖和外袍。 她的手指触碰上他的右侧肩肘时,贺昀的身子打了个激灵,耳根子霎时红了一片。 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说道:“莫要乱动,我看看手臂关节是否有伤。” 她抬起他的臂膀先向前抻了抻,又向身侧抻了抻,看见他再次皱了皱眉。 “幸好无事,只是有些肌肉拉伤,我帮你抹点药油。” 贺昀点点头,哑着声音说道:“多、多谢沈娘子。” 沈翊宁将红花油抹满整个手掌,来回摩擦了几次,掌心微微发烫,才敷上他肌肉喷张的古铜色肩膀。一按一压,一揉一捏,时重时轻,她的掌心和指尖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流,一直流淌到他的心底里,让他毫无防备地晃神和沉沦。 抹完药后,沈翊宁亲自送他出去。 “沈娘子,那我们在凉州见。”贺昀看着她,目光里似乎容下了万千星辰大海。 她回望着他,笑意盈盈:“好,贺校尉,凉州见。” 沈翊宁慢慢地走回到松涛苑,脚步轻快,满心欢喜。 侯府书房。 崔煜与李钰舅侄两人月下烹茶,促膝长谈。 “元嘉,那夜在后山竹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连你亲舅父都要瞒着?”崔煜缓缓问道。 “舅父,前一日外出时,我已发现有人暗中跟着沈娘子,我命康泰一直暗中保护她,康泰发觉事出有异,于是我才能及时赶到后山。”崔承钰淡定自若地回道。 “如此说来,你与沈娘子早已相识?” “嗯,沈娘子与我,算是冤家路窄。” “元嘉,你可当真是有娶亲的打算了?听闻圣人目前最中意的,便是慧明县主和英国公的独女裴若瑜。” 李钰抬头望向窗外,并未答话。 崔煜凝眸,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想起了某些往事,感慨说道:“我如今已经是半身入土的人了,在纨绔膏粱中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最悔恨的事,便是为了高官厚爵而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 李钰听说过,当年是安元郡主在马场先看上了英勇俊朗的舅父,苦苦哀求着武陵王向崔家提亲,博陵崔家虽说是世家大族,可是日渐没落,更想要得到武陵王的提携和荣华富贵,只能利用母妃在宫里的境遇来逼迫舅父答应结亲。舅父年纪轻轻就已被封为淮海侯,定也有武陵王在背后的鼎力相助。 崔煜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元嘉,你如今已是堂堂云麾将军,你自己想清楚就好,舅父也不会随意干涉。” 两三日后,沈翊宁和沈越终于启程回凉州。 师父没有主动说起贤达可汗起死复生之事,自己也不好再过问。 从洛阳回凉州的路上,会经过菏泽山,山林深处有一座祁山公的私宅。师父救济了山里的一些农民,让他们帮忙收集山里头的一些稀缺药材。 两人决定去私宅收拾一些药材再回凉州。 菏泽山,山林深处。 陈叔看见两人风尘仆仆前来,高兴地出门迎接:“老爷,三娘,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的话,屋里的药材都要堆到山脚下了。” 两人一放下行囊,便迫不及待地前去库房查看药材。 沈翊宁很是惊喜,库房里有五裂黄连、藏红花、黄柏、厚朴等稀缺药材,竟然还有一小罐野生的冬虫夏草。 沈翊宁取出三四根冬虫夏草,用绢丝布包好,笑嘻嘻地说道:“师父,陈叔,我给你们熬个冬虫夏草老鸡汤,好好补补身子。”一说完便兴冲冲地走去了厨房。 晚饭时,三人其乐融融,酒足饭饱。 沈越看着一旁低头喝汤、气淡闲云的徒儿,突然开口:“三娘,你觉得贺昀此人如何?” “贺校尉,他很好呀!”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吃着菜。 “为师是说,贺校尉作为夫君如何?” 沈翊宁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师父:“师父......” “陈将军早与我提过此事,想为你们二人说媒,我肯定是要问过你的。” 在这个时代,女子是肯定要嫁人的,如若过了二十芳华还没有许配人家,官府就会派人来说媒了。 如若她一定要嫁人,嫁给温润和煦、身强体健、双亲早逝、来自簪缨世家的贺昀,应该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沈翊宁宛然一笑,娇羞地点点头。 沈越欣慰地大笑出来:“好,好,好,太好了,三娘,我明日便书信一封告知陈公,此事要尽快提上日程才好。” 第二日,沈翊宁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背上药篮子,跟着山民们一起上山采药。 近日入秋,雨水丰沛,山路有些湿滑难行。走过一段距离后,她与山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沈翊宁靠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取出皮囊水壶喝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她心下一惊,回头看去,身后只有秋黄枯寂的满地落叶,恐怕只是自己多心了。 回过头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蒙面黑衣人,身形高大,声音清秀。 “沈娘子,你若是肯乖乖跟我走......” 黑衣人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前又落下另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卷起满地枯黄落叶!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帝王薄情 是康泰!他的脸上已有三四道损伤,肩膀和手臂也有五六处剑伤。 “沈娘子,你快跑,我来断后。”康泰挥出手中的长剑,刀刀致命,可惜身上已有旧伤,逐渐力不从心。 蒙面黑衣人轻松地闪躲开他的每一个招式,神闲气定地说道:“本想留你一狗命,你竟然还敢跟过来,来人!” 此话一出,两人身边霎时多出了八九个蒙面黑衣人。 沈翊宁按住他早已伤痕累累的手臂,朗声说道:“我可以乖乖跟你们走,不过要放他走。” 为首的蒙面男子冷哼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来人,把这个侍卫......” 沈翊宁打断他的话,面若冰霜:“你本可以杀我,却偏偏要把我带走,想来我还是有些用处的。你若是不肯放他走,那我就......” 沈翊宁顿了顿,揉了揉掌心,手疾眼快服下了一颗药丸,冷声说道:“反正都是一死,那我就毒死我自己。” 康泰回头时已来不及阻止她。 蒙面黑衣人破口大骂:“贱女人,你、你敢威胁我,你等着瞧。你们,给我退下。” “康泰,你先走,我信你。”沈翊宁看着他,目光坚定,不容质疑。 康泰再看了她两眼,手中紧紧握住她方才隐秘递过来的小瓶子,不再犹豫,轻轻一跃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沈翊宁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有人来捆住她的双手,蒙上她的双眼,随后后颈处一阵吃痛,便昏迷过去了。 她再次睁开眼,看见头道:“去把饭菜和衣物拿来。” 岑欢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沈翊宁看见樾衡朝她一步一步走来,撇过头不看他。 樾衡在她身前蹲下,粗糙生茧的大手蓦地握住她的后脖颈处,用力一带,两人的鼻唇顿时近在咫尺。他右手的大拇指结着厚厚的茧子,抚过她的娇唇,一时重一时轻,来回摩挲蹂躏,嬉戏逗弄。 樾衡闷笑了两声,往前倾身,他的唇便自然而然贴上了她的耳垂,故意含住它,唇齿微动,一股炽热钻进她的耳蜗,她身上的毛孔顿时紧绷。 她的双手紧紧拽住地上扎手的草堆,强忍着不抬头看他。 樾衡的嘴角弯起,戏谑地笑了笑:“你说,如若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知道,你成了我的人,他会作何想?” 她笑了笑,猛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娇声说道:“郎君高看我了,王爷虽爱美人,不过帝王家也最是无情,也许几日后,齐王便已将我抛之脑后。” 她抬起手,芊芊玉手贴上他的心脏位置,用食指在上面轻轻地画了两个圈。 樾衡直直地盯着她,目光不明,另一手已触碰到她的胸部前侧,手指绕上衣襟的绑带,轻轻一扯,她身上最外层的柳绿色襦裙便凌乱了。 沈翊宁晃了晃眼,注意到他的脖颈后侧有一个很浅的红色印记,目光一凝,岑欢突然推门而入。 岑欢看见两人的暧昧姿势,有些惊慌又很是气愤:“阿衡哥哥,你们......” 樾衡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理了理衣袍站起来:“岑欢,看着她吃完饭,再帮她换上衣袍。” 沈翊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娇嗔开口:“阿衡哥哥,阿宁会等你回来的。” 此话一出,樾衡抖了抖肩膀快步走了出去。岑欢怨恨地盯着她,闭口不言。 沈翊宁看着新端来的饭菜,一大碗粒粒饱满的白米饭、半只烧鸡还有一小碟酱菜,松了口气,终于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一定不能白白饿死,一定要撑到李钰或者是师父来救她! 吃饱饭后,岑欢帮她换过一身小郎君的破旧衣袍,还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一番。随后又从匣子里取出一颗黑色药丸,猛地压住她的喉咙,强迫她吞下去。 摇身一变,沈翊宁就被迫成了一个样貌普通、黑黝黝的小郎君了,很快又昏睡过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沐浴更衣 秦州城,城门口。 城门口的府兵比起以往多了很多,严阵以待,细细检查出城的每一辆马车和货物。 “停车,马车上是什么人?”一个士兵拦下樾衡的马车,大声说道。 樾衡如今是寻常百姓的打扮,面容黝黑,还贴上了小胡子,老实地笑了笑:“官兵大哥好,里面是我的小妹和小弟,我们去往长安投奔姨母,这是我们兄妹三人的过所,请您查看。” 官兵大哥取过三人的过所细细查看,另一个官兵取过两张画像,一一对比马车里的人。 官兵大哥大声问道:“你们是从益州来的?” “是的是的,我们是益州隆沥县来的。” “走了多少天?” “十日左右。”樾衡偷偷往官兵手里塞了一大串铜钱,谄媚地笑了笑。 官兵大哥原本还想接着询问,立马笑了笑,将过所还给他们,大手一挥就让他们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 康泰来到城门口巡查,听着官兵详细报告方才过往的马车和货物。 “有一马车是从湖州来的,前往长安投靠阿兄,......” “有一马车是从益州来的,前往长安投靠姨母,十日才到了此处......” 康泰突然打断他的话:“从益州来的人,几个人?用了多长时间?” 官兵努力回忆了一下:“十日左右,马车上是三兄妹,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马车的车轮处可有泥土污物?” 官兵有些心虚,捏了把汗,很没底气地开口:“好、好像没有,车轮很干净。” 康泰立马喊人将官兵拿下,一跃上马,绑着官兵往城里飞奔而去。 秦州城官驿。 官兵大哥亲眼看见眼前的冷面王爷,吓得腿软地跪在地上,巍巍颤颤地开口说话:“王、王爷,下官说,那辆马车上一共有三人,一个年纪大一些的郎君,还有一个小娘子和一个小兄弟,他们的过所下官检查得很仔细,的确是益州府衙的通牒和印章。说在路上走了十日才到此处。大约是、是半个时辰前离开的,往北驶去的。下官的确不知何处出了错,还请王爷饶命呀!” 康泰冷声说道:“从益州到崇州的路上,连日暴雨,突发山洪,山路和大路都被切断了,官府整整抢修了五日才好,所以如果他们当真是从益州出发,十日内根本到不了这里。” 官兵大哥明白过来,很是心虚,只能不停磕头哭喊求饶。 “马车上的三人,可有何异常?”李钰冷冷地开口,声音里有不容抗拒的冷漠和威严。 官兵大哥痛哭流涕,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了几句话:“有,有的,马车上的小兄弟是躺着的,睡得很熟。下官想着应该是路途遥远,小兄弟睡着了也不奇怪。” 李钰挥了挥手,官兵已被拖了出去。手中摸搓着小娘子留给康泰的小药瓶,药瓶子的底部镌刻着三个小字——“徽合堂”。从秦州往北去,只有一个目的地,帝都长安。 “备马,即刻回长安。” 康泰得了命令,匆匆出门。 沈翊宁一路上吃了又睡,睡了继续吃,不知道胖了多少斤。 有时候走的是山路,磕磕绊绊,跌宕起伏,连前一天的饭菜都想吐出来了。有时候走的是大路,只要出示过所,马车便能顺利通行。过所竟然能通过层层关卡,想来男子的身后之人,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四日后,沈翊宁再次醒来时,终于不是在马车上,而是一间雅致干净的厢房,窗外透出缕缕明亮光线,是一个晴朗温和的白日。连日来不停地被迫服下软筋散,她的四肢软散无力,身体越发虚弱。 有人走了进来,端着一盘吃食。不是岑欢,却是樾衡。 樾衡将餐食放在床榻前的案桌上,淡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吃饭。”男子的声音冷冷响起。 沈翊宁撑着床沿,一拐一拐地走到案桌边,重重地坐下来。今日终于等到能够与樾衡独处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南蛮,麒虫,月圆之夜,生不如死。”沈翊宁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几个字。 樾衡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为何......” 沈翊宁的眼神瞥向他的后脖颈处,莞尔一笑:“我有法可解。”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探出几分虚实。随后起身离开,离开之时,再次听到身后女子娇柔甜美的声音。 “阿衡哥哥,阿宁会等你回来。” 沈翊宁看着他的背影,得意一笑,神色自得。 今日餐盘的碗碟十分精美,饭菜更是精致了许多,闻了闻饭菜没有异味,自顾自地吃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房外的喧闹嬉戏声越来越清晰,人来人往,虽然隔了一段距离,还是隐隐约约传来男人的嬉笑声,女人的甜腻撒娇声,还有热闹的歌舞乐器声。 沈翊宁大概知道如今身处何处,应该是某处青楼、妓馆或者是教坊司。 房外再次传来一些细微声响,房门被打开,岑欢进来了,还有一个美艳丰韵的中年女人,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婆子。 岑欢手上端着一套衣裙,精心打扮过一番,头上是近日最流行的堕马髻,身上有淡淡的鹅黄梨花香,唇红齿白,绿柳红衣,是青楼女子的时兴打扮。 两个老婆子端来了很多桶热水,不停往屏风后面的木桶灌水。 沈翊宁心下一惊,这是要为她沐浴更衣,让她打扮成青楼女子的模样? 两个婆子搀扶着她,把她抬进了浴桶,手脚利落地为她梳洗一番。随后,两个婆子又为她穿上新衣裙。 岑欢和中年女人站在屏风外,背对着她在闲聊。沈翊宁把心一横,握住手腕上的银镯子,转动机关,掌心落下了一些白色粉末,不露痕迹地抹在两个婆子的手臂和衣袍上。 片刻之后,镜子前就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沈翊宁梳着一个双垂髻,穿着鹅黄色的上衫和杜鹃红的菱花纹襦裙,再披着一条青绿色的薄纱披帛。不似岑欢那般明媚艳丽,是小丫鬟的娇俏打扮。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红色印记 岑欢得了中年女人的示意,扶起她慢慢往外走。三人在明灿灿的回廊里慢慢走着,遇到了两三个醉酒狂妄的郎君,都被岑欢和妈妈牢牢地挡了回去。 不过一会,中年女人领着她们两人,走进了一条隐秘小道,打开了一个厢房的后门,走进了一间暗房。暗房里漆黑一片,某个方向传来女子的凄厉哭喊声,混杂着男人的猥琐嬉笑声,可惜她啥也看不见。 岑欢拉着她蹲下身,伸手摸索了一番,接着横向推开一块很小的方形木板,前方一小块地方传来了明晃晃的亮光。她终于看清楚声音的来源,眉头紧蹙,双手用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原来这间暗房是前面厢房的小隔间。厢房的地上铺着名贵的波斯金丝地毯。在那名贵地毯上,跪着一个衣衫凌乱、伤痕累累的年轻女人,她不停地磕头求饶。对面的男人解开衣袍,横冲直撞,如狼似虎,轻吟粗喘之声不绝于耳。 许久之后,岑欢小心翼翼地拉起木板,两人拉起她回到了厢房。 沈翊宁坐在床榻上,胃里宛若翻江倒海,皱着眉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女人看着她,尖声说道:“你若是敢逃跑,那个女人的悲惨经历,就是你明晚的结局。欢儿,把药给她服下去,把门锁好,给我看好她。” “岑妈妈,欢儿明白,请您放心。” 岑欢看着岑妈妈已离开,突然转过身,低下头解开了襦裙的绑带,将三层的上衫一层层解开,她的胸前左上方赫然出现一个红色印记。 与樾衡脖颈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不过颜色更加鲜艳明丽,种盅的时间应该还不太久。 岑欢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沈娘子,我今日在门外偷偷听到了你和阿衡哥哥的谈话,我心意已决。还请沈娘子救我一命,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必为您肝脑涂地。” 沈翊宁眯了眯眼,沉声说道:“好!我可以救你。不过......” 岑欢抬起头,目光灼灼:“沈娘子,您尽管吩咐我。” 沈翊宁把她拉起来坐在身侧:“你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岑欢摇了摇头:“我不行,我还没有资格,阿衡哥哥级别更高,武功高强,或许有机会。”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岑欢谨慎地望了望外头,才缓缓开口:“这里是长安平康坊的雍和楼,我听阿衡哥哥说起过,是朝中某个高官的秘密产业,专为朝中的达官显贵玩乐而建的。” “你们为何会被种下麒蛊?” 岑欢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毒叫做麒蛊。沈娘子,我阿耶原本是一名武将,我从小跟着我阿耶练功习武,也有一些身手。可惜我阿耶不幸病死,我在回乡的路上被拐走。醒来时就在这雍和楼了。楼里有神力高超的道士,我们一来就给我们种下了这种蛊毒。如果不听话,道士会念咒文,钻心之痛难以忍受,久而久之,我们便乖乖听话了。楼里还有武功高强的妈妈,日日教我们骑射武功,唱曲跳舞,有需要的时候,就会派我们出去做任务,然后......” 门外忽然传来钟声,一下,两下,三下,戛然而止。 岑欢慌慌张张地起身:“沈娘子,岑妈妈要查人了,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给你送饭。这个药你就不要再吃了。” 沈翊宁拉过她的手腕,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明日让你的阿衡哥哥来寻我,我有办法。” 岑欢匆匆离开了。 长安城,一家药铺门外。 康泰用力地敲门。 吱呀一声,药铺的木门微开,一个微胖的郎君探出头来,满脸困惑。 李钰拿出衣袖里的天青色小药瓶,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微胖的郎君顿时清醒过来,目光凛凛,打开门迎着两人入内。 “见过沈郎中,在下齐王李钰。”李钰率先开口。 沈洛看着眼前的男子,焦急问道:“见过王爷。沈某送给三娘的药瓶子为何会在王爷手里?三娘如今在何处?” “沈娘子在情急之下将药瓶子递给了我的下属康泰,想来沈郎中应该知道答案。” 沈洛取过药瓶子,闻了闻里面的药粉,抿了抿唇:“王爷为何知道是我?” “瓶子底部刻有‘徽合堂’三字,凉州药铺是徽和堂,长安药铺名为惠合堂,我早有耳闻祁山公年轻时常自称为惠和先生,想来两间药铺有些渊源。” 沈洛赞许地点点头:“这是三娘特制的寻踪粉,王爷去寻十几只猎犬来,猎犬闻到药粉的味道,就会跟着味道去寻她。” 沈洛又从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递给他:“此为吐真剂,服下后必知无不言,拷问过的记忆也不会留存。还请王爷定要平安救出三娘,沈某感激不尽。” “多谢沈郎中。”李钰恭敬地握拳一礼。 还没过两刻钟,院子里已汇集了十几条哈拉着口水的猎犬。 沈洛先给它们喂下一大盘黑乎乎的粘稠羹汁,再给他们喂下药瓶子里的药粉。十几只猎犬变得精神抖擞,突然冲向康泰,围着他不停转圈、大声吠叫,片刻之后才冲出了院子,在街坊里乱串奔走。 天亮之前,很多只猎犬在某处停了下来。 是平康坊东南角的几间矮房。 李钰带着七八名暗卫潜入到屋子里,牢牢绑住几名老婆子,堵住她们的嘴巴,不让她们发出一丁点声音。 暗卫给几个婆子服下吐真剂,片刻之后,其中两个老婆子晕晕乎乎,开始讲话:“沈、沈娘子,有的有的,欢姐儿唤她沈娘子,我们为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之、之后,欢姐儿和郁娘就把她带走了……” “郁娘说、说沈娘子容貌娇俏可爱、肤白腰细,很合高公的胃口,明晚定能获得高公的宠爱……” 两名暗卫将几个婆子打晕,抬回到床榻上,恢复如初。一群人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不留一点痕迹。 第二日中午,是樾衡来送饭。 沈翊宁淡定自若地吃着饭菜,朗声问道:“考虑得如何?” 樾衡盯着她,没有说话。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一出好戏 两名暗卫将几个婆子打晕,抬回到床榻上,恢复如初。一群人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不留一点痕迹。 第二日中午,是樾衡来送饭。 沈翊宁淡定自若地吃着饭菜,朗声问道:“考虑得如何?” 樾衡盯着她,没有说话。 “齐王待我如何,你是清楚的。如果你想逃离这个地方,想解开身上的毒,就得先帮我做一件事……”沈翊宁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他是否答应。 她取下发髻上的银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空碟子里滴了很多血,随后取下脖子上的玄武吊坠,沾上碟子里的血迹,口中念念有词。 樾衡依旧盯着她,眼中多了几分探究和思索。 片刻后,沈翊宁将吊坠擦拭干净,复又绑回到自己的脖子上,收在衣领下。 “待会若是疼得难以忍受,就把它服下,信不信由你。”沈翊宁目光敞亮,似乎有种不容质疑的神奇魔力。 樾衡将小碟收入袖中,沉默着离开了。 入夜,岑妈妈和岑欢进了屋,打扮依旧花枝招展。想来该是时候了。 岑欢扶起她坐到镜前,重新为她梳了个风尘万千的堕马髻,后脑勺还绑上了两坨厚重的木头假发。发髻上插上了更多的发簪、金钗和流苏。肤白如玉,唇红如血,最后在她的额间花了朵钿花。 沈翊宁只觉得脸上的铅粉有点卡粉,头皮发麻,脖子都伸不直了。唉,果然人要美,就必定要吃些苦头。 沈翊宁转了转手腕上的银镯子,深呼了口气,安心下来。 两人搀扶着她出了门,因为头很重,身子无力,三人走得很慢。 岑妈妈在她耳边不停念叨,声音尖锐刺耳:“沈娘子,高公可是圣人面前的红人,你若能讨得他欢心,日后吃喝不愁,一生富贵哈哈哈哈……” 沈翊宁娇羞地低下头。 岑欢发现沈娘子没有暗示自己帮她做其它事情,有些纳闷。 雍和楼,某一处的暖阁。 两人迎着沈翊宁进了暖阁,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暖阁很是空旷,地榻微微发热,只剩下在外间蹲跪着的小娘子,以及里侧妙幔薄纱挡帘里坐着的陌生男人。 沈翊宁抬起头,隐约看见有一个男人斜靠在暖榻上,盘腿而坐,身材均匀,可惜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手中好像握着一个酒杯,小酌了几口,悠闲自得。 男人很快坐了起来,起身朝她走来。 她立马低下头,紧紧握住手腕上的银手镯,准备动作。 眼前出现男人的白色丝绸长袜,他的手掌轻轻抚上了她的肩膀,往前一带,她便落在他的怀里。她心下一凌! 咦,奇怪!怎么会是熟悉的松木香气息! 沈翊宁猛得抬头,眼前之人竟然是他。 “王、王爷!” 李钰戏谑地笑了笑,抹了把她的香脸,还当真有几分像那些沉溺美色的纨绔子弟:“怎么?不是位高权重的老爷,而是本王,沈娘子莫不是失望了?” 沈翊宁原本想感谢他的话顿时卡在喉间,如鲠在喉。正想起身,可惜蹲跪了许久,双腿又麻又酸,一时没了力气重心不稳,情急之下紧紧扯住他的宽大衣袖,他伸出手护住她,两人便一同摔倒在柔软的地榻上。 她的唇无意间划过他的唇角,接着划过他的脸颊,她的耳后顿时绯红一片。她的衣裙本就薄透,雪白肤色一览无遗。 他感受到有柔软丰盈掠过心间,一阵酥软发麻。 两人目光交汇,明眸如星如幻,此时彼此都有些尴尬。 门外突然响起岑妈妈娇滴滴的声音:“高公,一切可还安好?” 李钰拂过她的细腰一把横抱起她,转身走回到帘帐之后,压着声音喊道:“滚!不要坏了老子的好事!” 岑妈妈立刻退出到走廊外,以免坏了高谊的兴致。 她忍住惊呼声,双手无措,不敢抬头看他,低声说道:“王爷,我、快、快放我下来。” 李钰只觉得她的声音很是娇嗔甜美。 他把她放在地榻上,轻手轻脚,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子递给她:“本王找沈洛拿来的,你应该用的上。” “二师兄?”沈翊宁打开瓶子,闻了闻,会心一笑:“多谢王爷。” 瓶子里是舒经活络丸,服下它便能尽快恢复力气。 沈翊宁才注意到角落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双手被绑,虎背熊腰,满脸横肉,都可以做她爷爷的年纪了。 “王爷,此人......” “高谊,当今兵部尚书。”李钰顿了顿,复又拿起酒杯,小酌了两口:“你的恩客。” 听到恩客两字,她霎时气涌上头,狠狠地踹了地上之人几脚才稍微解气。 沈翊宁在案几前坐下来,取过一个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又吃完一碟樱桃酥,心情才略微好转。听说樱桃稀少,是专供长安的名贵之物,长安的荣昌楼还有独家特制的樱桃奶酪,下次若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如若我来不及救你,你该如何?”李钰看着她,突然问起。 沈翊宁往他面前晃了晃手腕的银镯子,笑嘻嘻地说道:“这个手镯是个三节机关,可以放下三种药粉,互不干扰。其中一节早已备好了毒粉,只要有人沾染上一点点毒粉,便会皮肤溃疡、瘙痒难耐。这高谊只能跪着求我救他呢!” 李钰笑意盈盈,眼里满是钦佩和赞许。 她双手撑起下巴,伏在案几上,好奇问道:“王爷,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笑了笑,朗声说道:“等着看好戏。” 片刻之后,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大。 李钰用药将高谊唤醒。 高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眼前之人,吓得口齿不清:“李、李钰、齐、齐王、王爷......” “高公,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李钰冷声说道。 高谊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两人,后悔莫及。如若不是自己贪恋小娘子的美色,如若早早就把人送到胡应维的地牢里,也不会有此一遭。自己落到了李钰的手里,恐怕不能顺顺利利安然无恙地活着出去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驱蛊之痛 李钰蹬了他两腿,解开他绑着的双手:“把上衣给本王脱了。” 高谊欲哭无泪,本就是自己理亏,只能老老实实照做。 李钰取过毛笔,在他的胸前画了一只丑不拉几的大乌龟。 沈翊宁忍不住笑了出来。 “站起来,出去!”李钰将长剑架在高谊的脖颈上,转过头,朝她温柔说道:“沈娘子,你跟在我身后。” 沈翊宁乖乖地点头,紧紧握住他衣袍上的玉色环脂腰带,跟着他走出去。 高谊抖着手打开房门,房门外早已厮打开来。 众人看见高谊被齐王殿下架着脖子出来,顿时停下了动作,不敢轻举妄动。康泰和樾衡立刻冲到三人的身前,护着沈翊宁和李钰两人。樾衡的武功极高,甚至还在康泰之上。 躲在暗处的黑衣道士念念有词,早已满身是汗、疲惫不堪,可是十分不解。明明自己不停地念着咒文,为何樾衡竟然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另一侧的岑妈妈也挟持着岑欢,锋利的匕首就横在她的脖颈处。 岑欢双目红肿,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沈娘子,欢儿、欢儿不想死......” 岑妈妈尖声喊道:“沈娘子,难道你就只愿救樾衡而要置岑欢于不顾吗?” 沈翊宁看着她们两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冷声说道:“你们当真以为能骗过我吗?麒虫最会吸取中蛊之人的心神血脉来汲取营养,因此种蛊之人的面色和指甲往往会比普通人苍白一些。岑欢,你面色红润,指甲的颜色与身体健康之人无异,你身前的红印根本就是假的。还一口一口的阿衡哥哥,难道不是想置他于死地吗?” 岑妈妈和岑欢被当面拆穿,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忽然两旁的杀手们整齐划一让开路,跪在地上恭敬行礼,就连高谊也下意识地想要跪下行礼。 正前方,一个中年郎君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虎纹暗色的宽大衣袍,锦衣华服,威风凌凌。 沈翊宁心中一惊,此人竟然没有向李钰行礼问安,难道比齐王殿下的名头还要尊贵? 李钰莞尔一笑,朗声说道:“胡相,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原来是传闻中只手遮天、权势滔天的奸相胡应维,真的是目中无人,连齐王都不放在眼里。 胡应维的声音很浑厚:“王爷,虚礼就免了,你直接告诉胡某,你要如何?” “胡相是聪明人,的确爽快。沈娘子是本王的人,你的好属下樾衡,本王也要带走。还有这乌烟瘴气的雍和楼,本王明日就要看见它消失。如若胡相能做到,本王便放过高谊,否则,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嘛,恐怕是......” 李钰看着台阶下的人,笑意盈盈,云淡风轻。 胡应维站在阴影处,面色不明,压抑着胸口的怒气:“好,胡某答应你。” 李钰几人挟持着高谊,一步步走下台阶,警惕地走到院子门口。 “半刻钟后,胡宅门口接人。胡相,如若你再敢动我的人,本王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李钰话一说完,一行五人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齐王府。 沈翊宁看见沈洛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兴奋得朝他跑了过去,两人喜极而泣,激动相拥。 “二哥,阿宁可想死你了。” “三娘,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沈翊宁已有三年未见过二师兄。三年前,沈洛便到了长安成家立业,惠合堂生意兴隆,一直不得空回去。而且,在她眼里,沈洛算是这个时代的新潮之人,总是能理解和鼓励她的各种奇思妙想,因此她与二师兄最为亲密。 几人看在眼里,都有些目瞪口呆。 李钰轻咳了两声,两人终于反应过来,安静下来。 沈翊宁看见樾衡的脸色越发惨白,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朝李钰微微一礼:“烦请王爷准备好一间厢房,我答应过樾衡,需要先帮他解开蛊毒。” “二师兄,帮我备好驱除麒蛊的汤药。蛤蚧一对、茯苓、知母、贝母、桑白皮各二两......”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记着呢,还有人参三两、甘草五两、杏仁六两。然后还要抓虫是吧。三娘你且放心去!”沈洛笑嘻嘻地说道,打断了她的话。 李钰点点头,便让罗叔领着她们往后院走去。 沈翊宁和樾衡两人盘起腿,相对而坐。 她取下脖子上的玄武吊坠,让樾衡紧紧握住它。随后割破手指,在他的额头中心、喉结处以及两个掌心处抹下血滴,再在一个空的小罐子里滴下几滴血。最后让他紧紧咬住布条。 “待会若是很痛,切记不可使用内力,否则麒虫会吸取你的内力,反噬你的心脏。” 沈翊宁深吸了口气,开始念清心咒...... 樾衡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形,死死咬住布条,钻心之痛渐渐涌上心头,似有千万条凶残的吸血虫子在他的五脏六腑里胡乱冲撞、啃啄和撕咬...... 许久之后,有三四条乳白色的小虫子从他的鼻孔处钻出,不停地扭动、翻涌、爬行。从嘴巴到脖子,从腰腹到床榻上。 一只麒虫就已经能让寻常武将痛不欲生。他的身上竟然有四只麒虫,看来樾衡的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不太好控制,才被人种下了四只麒虫。 沈洛见状,立马取过盛着血液的小罐子,往白虫的方向递过去。 麒虫很有灵性,嗅着她血液的腥鲜味,扭动着小小身躯急急往罐子里钻。片刻之后,四只麒虫均已入瓮。沈洛立马合上了罐子。 樾衡只觉得心脏更如千刀万剐般疼痛,心脏处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剧烈狂烧,发热发烫。倏然之间,他猛地吐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终于舒缓过来,昏迷了过去。 此时的沈翊宁面色惨白得可怕,见到他已吐出毒血,呼出一口气,便软塌塌地倒在了胡榻上。 李钰将她抱到隔壁的厢房,还唤来秋瓷姑姑照顾好她。 沈洛帮樾衡喂好药,又连忙给小师妹喂下汤药,不停地唉声叹气:“哎呦,我可怜的小师妹呀......” 李钰有些不解:“沈郎中,为何沈娘子也要服药,本王上次见沈娘子驱蛊时......” 沈洛更是一惊:“还有上次,真是的气死我了,三娘太不爱惜她自己的身体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咄咄怪事 “为何如此说?” 沈洛叹了口气说道:“王爷,三娘的体质异于常人,她的血可解百毒,无意间得到了上古神器玄武吊坠,两者相合,便有解天下蛊毒的奇效。可是三娘使用自己的肉身之躯来对抗邪恶成魔的蛊毒,每一次解毒都会元气大伤,要修养很长时间才能好起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三娘是不会轻易帮人解蛊毒的。” 李钰看向床榻上沉睡的小娘子,抿了抿唇,有些不悦。 沈翊宁醒来时,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很是惬意。身上盖着的被褥和床垫褥子都是上好的蜀锦丝绸,柔软温和。床榻旁边有个精致的陶瓷炉子,里面燃着瑞碳,是西凉国进贡的煤炭佳品,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白檀木香气。听说贵族人家烧炭时,会将白檀木铺在炉子底下,以掩盖煤炭本身的苦丑气味。不愧是齐王府,吃穿用度皆是上乘精致。 耳边响起一个女子的爽朗声音:“沈娘子,你醒了,可要喝点水或是吃点东西?” 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衣着端庄雅致,似是府里的威望之人。 “娘子是?”她坐起身子,揉了揉僵直酸软的后背,看来自己已经睡了许久。 女人笑了笑,温婉和煦:“沈娘子,奴婢是王府里的二管家,您唤我秋瓷就好。” “秋瓷姑姑,我、我有些饿了。” 秋瓷掩面笑了笑,立马唤人端来几碟热食和羹汤。 沈翊宁实在太饿了,看见秋瓷姑姑还站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秋瓷姑姑,我们一同用膳可好?” “沈娘子,奴婢已经用过了。您若是觉得不自在,奴婢在外头候着就好。还有,王爷来过好几回了,王爷叮嘱过,如若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寻王爷的。”秋瓷姑姑满脸笑意,说完话便很识趣地退了出来。 她有些纳闷,不过看着满桌的珍馐美食,一切烦恼都抛之脑后了,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鲍鱼松茸粥、人参鸡汤、枸杞红枣姜葱清蒸鲈鱼、还有甜点樱桃酥,真是心满意足呀! 吃饱喝足后,她想去看看樾衡的身体,一推开门,就看见他早已守在房门口。 “樾、樾衡?” 樾衡看见她出了房门,立马双膝跪下双手握拳:“多谢沈娘子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樾衡就是沈娘子的贴身侍卫,定护沈娘子周全平安。” 她一头雾水,连忙拉着他起身:“你、你、你先给我起来,我不用你的保护。” “如若沈娘子不答应,阿衡就长跪不起。” 不再搭理他,沈翊宁往外走了一段距离,看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无奈地叹了叹气,转身折返回去。 “樾衡,我不需要你护着我,我自己能护好我自己,而且我一向自由自在惯了。你有一身高强本领,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如若你真想报答我,就去药铺帮忙吧,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樾衡听到此话,立刻起身说道:“好的,沈娘子,我都听你的,我马上去找沈郎中。” 听竹苑,西北角的下人房。 清溪和听涛早已听闻王爷亲自领了一个娇美娘子回府,还让最信任的秋瓷姑姑前去伺候。还听说娘子不知何故晕倒了,是王爷亲自抱着她回房的,王爷还去了好几趟屋里,悉心照看着生病的小娘子。 两个人有些焦躁不安,若是无法完成惜春姑姑交代的任务,必会有重罚的。 听涛思前想后,更是不甘心,自己打小就生得沉鱼落雁,如花似玉。在宫里的时候,有一次遇到秦王殿下,秦王看见自己都挪不开眼、心生爱慕,本想讨自己去做妾室的,可是被皇后娘娘拦了下来。如今被派到齐王府,本以为齐王殿下纵情声色,最爱美人,自己会有很大的机会爬上贵人的床榻,从此一步登天。可惜齐王只在府里呆了两日就走了。不曾想此次回来还带着一个小娘子。 难道自己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听涛思忖一番,柔声说道:“清溪姐姐,要不你给惜春姑姑书信一封,看看惜春姑姑如何说?” 清溪想了想,为了完成任务,也只能向惜春姑姑求助了。两人很快拟好了信件,偷偷让一个下人送了出去。 胡府。 胡宅的后院山清水秀,假山绿树错落有致。其中有一座假山,看似普普通通却暗藏玄机。 假山的四周有密密麻麻的树林,树上都埋藏着武功高深的暗卫。假山的里面,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铁门。在铁门之下,是防守严密、密不透风的死牢。进去里面的人,很难能再活着出来,即使是能够再次出来的人,必定会遭受一番严刑酷打。 如今最里头的牢房里,一个中年郎君跪在一个布满荆棘的铁板上,膝盖处隐隐渗出血迹,面容极其痛苦。 他不停地朝面前的男人磕头谢罪,额头早已红肿一片,泣不成声:“胡相,下官真的知道错了......” 此人正是高谊,面前之人正是胡应维。 “胡相,奴才真的知错了......” “胡相,奴才一条贱命,只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胡相,奴才还有一计,请胡相听奴才一言......” 胡应维冷眼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仿佛在看一条卑贱可笑的哈巴狗。他命人撤下高谊膝盖下的刑具。 “说来听听,如若不合我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高谊打了个寒颤,咬着牙齿开口:“回胡相的话,如若将那贱女人直接推到圣人的面前,再让她犯下死罪。就算是李钰,恐怕也很难保住她。如此一来,您便有了跟李钰谈判的机会。” “哦,如何做?” 高谊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大段话。 胡应维冷笑一声,心中早有计谋,才命人将高谊扶回去休息。 这一日,沈翊宁来书房寻他打算告别。 “多谢王爷,多谢秋瓷姑姑的悉心照料。小女今日是来请辞的。”沈翊宁恭敬地行过一礼,笑意盈盈。 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恢复如常:“沈娘子可是要回凉州?”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瞎眼强盗 沈翊宁开心地摇摇头:“王爷,小女想先去二师兄那住上一段时间,好与二师兄切磋一下针灸推拿之术。” 李钰听到她暂时还不回凉州,微微松了口气,朗声说道:“好,沈娘子,保重。” 她开开心心地出了王府,他却有些怅惘若失。 秋瓷姑姑看在眼里,走到他的身前低声说道:“王爷,若是当真舍不得,就应该要说出口才好。如若两个人都错过了,那就太可惜了。” 李钰自嘲地笑了笑,独自走回到书房。 案桌上的《五柳先生集》下压着一封已经拆开过的信件,信中赫然写道: 陈公欲与祁山公结亲,意属沈家三娘与贺家九郎。 沈翊宁回到惠合堂,首先是去看看先前抓住的麒虫培育得如何了。麒虫本身很是珍贵,先前好不容易得了两只麒虫,因为被小源喂得太饱而活活饱胀而死,她被气得两天吃不下饭。如今重新得到了四只身宽体胖的大麒虫,定要好好培育才好。 这一日午后,沈翊宁领着樾衡去诊治某一户人家中女眷的脚伤。回来的路上,两人悠悠地散着步前往荣昌楼,要去买心心念念的樱桃奶酪。 半路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急急唤着她。 “沈娘子,沈娘子,请留步......” 她回过头来,竟然是卢家四郎卢嘉茂。 沈翊宁微微行礼:“四郎安好。” 卢嘉茂眉开眼笑,欣慰地说道:“太好了,沈娘子,果真是你。我原本要去惠合堂找沈郎中,在路上刚好看见你,有你在就太好了。” “不知四郎寻我何事?” “我有一个要好的国子监同袍,家中不幸遭遇强盗,受了很重的伤,急着找郎中。沈娘子,你可愿与我同去看看?” “国子监?”沈翊宁不解问道。 卢嘉茂开心地说道:“沈娘子,我阿耶官复原职了,圣人特许我进国子监学习。如今我已是一名监生。” “恭喜四郎,贺喜卢公。有人重伤,小女本应前去诊治,可惜我只是一名小娘子,随意进出高门大户的府邸怕是不大好。”沈翊宁一向不喜为权贵治病,想要婉拒他的邀请。 卢嘉茂焦急地原地跺脚:“沈娘子,子衿兄家境贫寒,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杭州府的举荐,有机会到国子监学习,却不幸意外重伤,还请沈娘子施以援手,卢某必有重酬。” 原来不是权臣贵人,只是贫困之家的读书人,她当然是愿意施以援手的,而且樾衡也跟着她,应该不会有危险。 “好!我随你去看看!” 三人从城北走到城西,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径,终于到达一户普普通通的小宅子。屋里相当简陋,就是一张陈旧的案桌,还有散落一地的四书五经。 地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郎君,口中念念叨叨,是在痛苦压抑。他的右侧上腹部是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深得看得见右侧上方的肋骨,怕是已经伤到了肝脏,鲜热的血还在隐隐渗出。 沈翊宁环顾四周,当真是家徒四壁,一壶黄酒、一根柴火都没有。 “卢四郎,烦请你快去里坊买两三壶黄酒回来。快去快回。” 卢嘉茂应了声好,焦急地跑出了门。 沈翊宁终于翻腾出衣柜里的两件干净內衫,将內衫剪成止血绷带的模样,暂时让樾衡套着內衫紧紧按压住他的伤口。喂他服下自制的抗生素和麻沸散后,再在他胸腔前的天突穴、天府穴、中脘穴和四清穴四处施针,以抑制他体内的血液流动。 片刻之后,卢嘉茂提着两壶酒匆匆赶回来。 沈翊宁将手术工具浸泡在一壶黄酒中。接着将第二壶酒直接淋洒在他的伤口处。 男子不禁闷哼了两声,酒精撒在如此大的伤口上,想来定是很痛。 沈翊宁取出酒壶里的铁质工具,开始处理伤口。先是用简制的手术开合器微微撑开他上腹的伤口,往里面塞入一条又一条提前剪好的“止血带”,稍候片刻,染红鲜血的止血带被一条条抽出来。 “一、二、三、四......” 她默念着止血带的数量,六条止血带确认无误。 男子腹腔里的视野终于清晰了许多,她直接伸手进去摸索一番,沿右肋弓下缘左上行往前探去,至第八、九肋软骨结合处离开肋弓,到左侧至肋弓与第七、八软骨之结合处,慢慢寻找出血点。随后立刻取过止血钳夹住出血点,再用手术刀极快切下糜烂的一部分肝脏,动作干净利落。 看见她手里的破损内脏,樾衡皱了皱眉,卢嘉茂直接跑到屋外狂吐了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工具却不缝合伤口,动了动已经发麻的腿,静静观察他腹腔里留存肝脏的状态和出血点。 半刻钟后,出血点的血量很少,肝脏的颜色也没有变黑变淡。沈翊宁松了口气,再次拿起手术夹和桑白皮线,为他缝合腹前的表皮伤口。 “卢四郎,还要再观察几日,你拿着我的方子去取药吧!” 卢嘉茂吐了很久,满脸疲惫地回到屋子里,朝她连声道谢:“多谢沈娘子的救命之恩。子衿兄的药费我出了,还请娘子不要推脱。” 沈翊宁莞尔一笑,看他一脸天真憨厚的模样,试探地问道:“四郎,你与这位兄弟非亲非故,却待他如此上心,让我很是意外。” 卢嘉茂挠了挠后脑勺,满脸憨笑:“沈娘子,你有所不知,我初到国子监时,众人都有些看不起我,背地里议论我是靠我阿耶才进来的,可是子衿兄却一直正直公平地对待我,会关心我也会批评我。我时常来寻他一起求学,他也不嫌弃我学问浅薄。可是今日我敲了半天都无人应门,大门竟然还是开着的,一进屋就看到了如此惨状。” 卢嘉茂不敢再耽搁,拿着药方先去药铺取药。 沈翊宁绕着宅子晃悠了一圈,眉头越发紧蹙。高子衿家境贫寒,这宅子也是破旧不堪,就连门口的木门都是歪的,屋里除了散落一地的书籍,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可能会遭遇强盗入室盗窃呢?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王爷之忧 “沈娘子!”樾衡突然唤她过去。 樾衡领着她走到屋内的里帐,里帐的东侧是男子的卧榻。樾衡蹲下身,推开了不太结实的木头床架,在中间一处轻敲了两下。 声音很清透,里头是中空的。 樾衡掀起松动的木头砖子,里面最底下放着一叠名贵轻薄的香云纱,香云纱上沾着一点红色口脂,但是折叠得整整齐齐,应该是他的珍爱之物。香云纱的中间略微往下凹,它的上面原本应该还放着某样方形底座的物件,已被有心人取走。 沈翊宁取过香云纱,凑上去闻了闻,目光一凝,淡淡的香气似曾相识,竟然与平康坊雍和楼里娘子们的香粉味很是相似。 两人将此地原封不动地恢复原样。 天色已晚,沈翊宁早已无心荣昌楼的樱桃奶酪,思前想后,还是拉着樾衡往长安城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次是秋瓷姑姑亲自开的门,看见敲门的是沈娘子,连忙打开门,迎着她和樾衡入内。 不过秋瓷姑姑面色不虞,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难事。 沈翊宁微微颔首,老实乖巧地说道:“秋瓷姑姑,小女是来寻王爷的。” 秋瓷姑姑看见周围的奴仆都离得远,压低声音说道:“沈娘子,王爷现在脱不开身,还请您随我来。” “秋瓷姑姑,王爷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秋瓷姑姑来回看了她两眼,眼中满是惋惜,心想着若是屋子里那人是她那该多好,一桩喜事便圆满了:“沈娘子,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听竹苑。 李钰的房间门口守着三个侍卫,康铭、康泰和小井,皆是他最信任的贴身侍卫。 小井远远地就看见她,面色由阴转晴,一蹦一跳朝她跑过去:“沈娘子,太好了,你在的话一定有法子的。” 沈翊宁按捺住心中的万分八卦,依旧乖巧端庄地款步前行:“小井,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井拉着她走到房门前,朗声喊道:“王爷,沈娘子来了。” 她实在是又兴奋又焦急,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秋瓷姑姑和小井都不肯直说,真得是撩得她心痒痒! 等了许久,才听到里头传来熟悉却有些暗哑的声音:“让沈娘子进来。” 小井打开门,推着她进到了房内,樾衡则被康铭和康泰两人拦在了外头。 沈翊宁看着房里的一幕,很是惶恐,正想转身退出去,李钰的声音幽幽响起:“沈翊宁,你过来。” 李钰看着她,满目猩红,恨不得现在即刻抱起她,扔她到胡榻上去,剥光她的衣裙,与她耳鬓厮磨辗转揉捏,好好疼爱她一番。 沈翊宁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称呼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吸了一口气,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里间的胡榻边上,跪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身段婀娜,前凸后翘,玉软花柔,此时她的身上只挂着薄纱材质的白色刺绣肚兜和亵裤,双手放在膝盖前,用力挤出了一条深深的白玉沟,若隐若现,引人遐想。面上犹有泪痕,看上去真得是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听涛强忍着面上的惊慌失措,依然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低估了王爷的定力,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没想到李钰如此能忍耐,自己都爬到他身上了他还不上钩。听到沈娘子进来时,心中的防线开始一道道瓦解,她的贵人梦快要湮灭了。 此时李钰斜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面容紧蹙,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烟灰色的内袍,衣袍带子完全松开,健硕紧绷的胸口和腹肌一览无余,隐隐约约有六块腹肌。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唉,沈翊宁啊沈翊宁,你怎么这么没骨气,控制住你自己! 李钰的双眸不似往日那般清透有神,红肿迷离,脸色也有些潮红。 她轻轻抚上他的手腕为他把脉。脉象急促无理,如蹶之趣,徐疾不常。三焦郁火在体内窜行,杂乱无章,阳盛之气跃于头部,阳极欲亡阴。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体温,很热很烫。又闻了闻案几上的茶杯,抿了抿唇。 原来酒里被放了药效极强的龙涎香。 沈翊宁取来药箱,取出三个药瓶子,将三种药粉混在一起,再在凉水里冲泡开来。 “王爷,快把这个服下。” 李钰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一口闷下解药。片刻之后,意识缓缓清醒过来,他起身捡起一件衣袍,慢悠悠地穿起来。 沈翊宁看见他已能动作,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男女衣袍,心下一软,蹲下身挑出男子的衣袍递给他。 “沈娘子,这是.....” 她还低着头,忽然听到李钰沙哑的声音,抬眼一看,娇俏小脸顿时绯红一片。 因为此时,她手里正拿着他的一件中衣,可是中衣里还夹着某人的贴身亵裤。 她将衣袍裹成一团掷给他,转过身不再看他:“王、王爷自己来吧。” 李钰笑了笑,利索地把衣袍穿好。 听涛跪在冰冷的地上,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娇嗔地哭出来:“王、王爷,奴婢已没了清白,请王爷看在奴婢伺候王爷一场的份上......” 李钰冷冷打断她的话,朝外头喊道:“秋瓷!” 秋瓷姑姑推门而入。 “把她和清溪都关到地牢里,问出来是谁主使的。” 随后头也不回,拉着沈娘子出了厢房。 “沈娘子,你来寻我何事?” 她才想起来自己来齐王府的目的。 “王爷,今日我无意间救下了一个郎君,可是我觉得他有些古怪,所以来寻你......” 沈翊宁将今日的怪事与他娓娓道来,李钰微微颔首,眼神越发凌厉。 “本王会查明此人的来历,请沈娘子放心。” 沈翊宁微微放心下来,正准备离开,又听到他突然问起。 “沈娘子,如若有人愿意给你一世的荣华富贵,一生的安稳无忧,你可会要?” 沈翊宁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如实回道:“王爷,这世上的荣华富贵、安稳无忧,谁又说得准一定能一生一世呢?好好活在当下,相信自己,为自己而活,才是最重要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初次入宫 李钰看着她,自嘲地笑了笑,眼里满是失落。 沈翊宁没有看见他的落寂神情,转身唤过樾衡,匆匆出了王府,两人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了惠合堂。 第二日,沈翊宁领着樾衡同去高子衿住处帮他复诊,卢嘉茂也在。高子衿虽然还未醒来,呼吸已经平缓了许多,上腹部伤处的出血量很少,预后良好,想来一定能好转起来。 几日后,卢嘉茂跑到惠合堂来报喜,高子衿已经清醒过来,也能吃下一些稀粥咸菜。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到了腊月。长安的寒风虽然冰冷却不刺骨,比起凉州舒适得多。长安的雪也温柔多了,不至于厚厚积雪堵着药铺门口,三天三夜都出不了门。 沈翊宁给师父连写了三四封信,信中使劲哭诉自己如何如何想念二师兄,二师兄如何如何需要自己的援手,终于得到了师父的应允,师父还同意让小源也来长安。两人可以一起留在长安过完上元节再回去。沈翊宁早有耳闻帝都长安的上元节盛况,一颗爱玩的心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这一日,沈翊宁正在后院喂养罐子里的麒虫。如今罐子里又多了三四只小巧的麒虫宝宝,正在贪婪饥渴地吸吮着她的新鲜血液。对于这些神奇生物而言,她的血液不同凡响,是血液中的珍宝。麒虫越爱她的血腥味,她就越方便控制这些可爱的小生物。 沈洛从外面匆匆回来,面色不虞,愀然不乐。 “二师兄,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沈洛看了看她,低声说道:“阿宁,你可知道,如今长安城已经传开来了,说惠合堂有个妙手神医,最擅长剖脑取血、切肉缝骨之术,能让人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沈翊宁有些恍然,明明自己嘱托过卢嘉茂,此时不可声张,为何还会传开。她让樾衡速查此事的源头,还让卢嘉茂来了一趟药铺。 卢四郎满脸惭愧,不停向她道歉:“沈娘子,四郎实在是对不住你。我早已反复叮嘱过子衿兄,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可、可是,谁知道他一回到国子监,就毫无忌惮地炫耀自己遇到了妙手神医,一夜之间就把他治好了。他、他竟然还炫耀自己的伤口,还把我头上的伤口也推给他们看。真的、真的是太过分了!” 竟然是高子衿搞的鬼! 沈翊宁抿了抿唇,轻抚过眼睛,眼角已缓缓落下两滴娇泪,当真是楚楚可怜,弱柳扶风:“四郎,小女日后该如何?日后怕是.....” 卢嘉茂焦急又心疼地看着她:“沈、沈娘子莫要心急,我现在、现在马上回家,与我阿耶道明此事,阿耶他一定会有法子的。” 沈翊宁摸了摸眼角的泪痕,娇嗔说道:“小女就全仰仗四郎你了。” 卢嘉茂一离开,沈翊宁立马止住了眼泪抬起头来,面容肃穆,目光凌然。 两日后的早晨,惠合堂的院子里站着一个威风凌凌、满脸褶皱的老太监,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威武挺拔的禁军。 沈翊宁和沈洛皆恭敬地跪在地上,仔细聆听谭公公读完圣旨。 “恭喜沈郎中,恭喜沈娘子,如若能把圣人的得力太监救下,日后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都享不尽呀。” 沈洛双手取过圣旨,隐秘地塞给谭公公一个小金元宝,满脸堆笑:“多谢公公厚爱,小妹进了宫,还请公公多加担待。” 谭公公摸了摸手中结实厚重的金元宝,眉飞色舞地低声说道:“沈郎中放心,老奴会照看好沈娘子的。那老奴两个时辰后便来领沈娘子进宫,沈娘子,快些做准备吧!” 一群人刚一出门,两人脸上的假笑顿时荡然无存,甚至阴沉寒冷至极。 沈洛怒气腾腾,小声地骂骂咧咧:“胡应维这奸人,当真是狠毒至极......” 圣人身边的一个得宠小太监意外受了重伤,宫中医工郎中均束手无策。胡应维无意向圣人提起近日坊间传闻的妙手医娘。圣人也很是好奇,便即刻下旨命沈翊宁入宫,为重伤的小太监诊治。 这可不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如若把人治好了,圣人高兴了,当然是不尽赏赐。如若没法治好,圣人恼怒,便是欺君之罪,死路一条。大家都不想趟这趟浑水! 沈翊宁终于明白过来,从那时她就已经被胡应维盯上了,没有退路,只有一条不知何时会突然断裂、粉身碎骨的独木桥! 她换上了二嫂嫂许白薇送来的新制衣裙,上身是烟粉色的梅花纹刺绣窄袖直领上衫,下身是浅紫色的交叠针织折枝梅花百褶齐胸襦裙,头发绾了个庄重简约的双环髻,发髻上别着两只瑬银梅花玉簪,小巧精致,也不会过于寒碜。 她整理好药箱,顿了顿,又带上了两个小瓷罐。 两个时辰还没到,谭公公等人已再次守在门外。她恭恭敬敬地朝谭公公行过一礼,提过药箱上了马车。 沈洛和许氏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面色忧虑。 马车行驶到了朱雀门,寻常人家就必须下马,步行走入皇城。 甫一下了马车,一个机灵的小宫女立马跑到前头来,取过她怀里的药箱。两人的手掌相触时,忽然感觉掌心被塞过来一样物品,是小宫女偷偷给她塞了一张小纸条。 沈翊宁不动声色地藏好手中的纸条,跟着谭公公款步前行。 她微微抬头,看着两侧巍然耸立的红墙,走进一道又一道的厚重宫门,无限感慨,果然是金碧辉煌紫禁城,红墙宫里万重门。走了许久,左拐右拐,几人终于在一处低矮的排房门前停下来。 谭公公尖着嗓子喊道:“沈娘子,小太监就在此处,老奴闻不得血腥气,就在外头候着您。” 沈翊宁颔首行礼,莞尔一笑,伸手悄悄给他递了一个瓷瓶子:“谭公公,请您收下,保证您夜里兴致勃发、酣畅淋漓。” 谭公公先是愣了愣,随即目光发亮色眯眯地说道:“沈娘子果然名不虚传,老奴就不客气了。” “谭公公,小女诊治病人时需要帮手,不知这名小宫女是否可以留在屋里帮忙?”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手下无情 谭公公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便让两人一同进去了。 屋里极其阴森寒冷,还传来阵阵发臭发酸的味道。硬邦邦的石头床榻上躺着一个沉沉昏睡的小郎君,年龄应该还不过十五六岁。 她打开藏在袖中的小纸条:尽力而为,若有危急,摸发三下,石溪先生。石溪先生是卢榆的号,也许危难之际卢公也会帮自己一把。 沈翊宁将药箱的工具摆放好,开始检查小太监的身体。他的身体竟然没有任何外伤,头部反复检查了三四遍,没有任何的肿胀或是出血,但是却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脉象一息三至,去来极慢,重手乃得,是有沉无浮,是为迟脉。 但是,却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迟脉。 沈翊宁在心底冷笑一声,胡应维啊胡应维,你是要把我置入死地呀! 难怪宫中的郎中均束手无策,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脑部重伤、昏迷不醒,这小太监被人种下了离心蛊。若是郎中越为中毒之人施针服药,这种离心虫便会越发嚣张生长,最后种蛊之人会悄无声息地五官衰竭而亡。但是这种蛊虫是一种寄生虫,离开了活体便不能再存活,因此也不会留下任何杀人的痕迹。 能够操纵此种蛊毒的道长,他的法力和道行必然很是高深。 不过千算万算,下毒之人肯定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血是离心虫的克星,可以直接解开离心蛊之毒。 沈翊宁划破自己的手指,直接喂他喝下自己的温热血液。随后取下玄武吊坠放在他掌心上,开始念念有词。才过了一小会,小太监的一侧耳朵里突然爬出来两只黑油油的不明生物。两只黑色小虫似乎极其痛苦,不断翻滚扭转,最后终于没有了动作。 她在两只黑色小虫上洒下了几滴药水。两只小虫顿时化成了一小滩污水,不复存在。 站在一旁的小宫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得目瞪口呆。 沈翊宁思前想后,还是要在他身上伪造一个伤口比较好。于是选择在他的胸口上方划开了一道口子,擦了擦血,再把伤口仔细缝合上。 为了显得治病救人的过程更加艰辛,她还领着小宫女多演了一场好戏。 “小莲,快把药罐给我取来!快!” “沈娘子,小程子又吐血了......” “小莲,快把工具拿来!血止不住了......” “沈娘子,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呀......” 许久之后,名唤小莲的小宫女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摸了摸发髻,朝谭公公说道:“谭公公,沈娘子说,小程子怕是不行了,请您快去请医正过来。” 谭公公佯装万分悲痛的模样,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赶紧命下人去请章医正。 然而此时,谭公公身后的一名禁军看见了小宫女的手势,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片刻之后,章医正来了,高谊来了,令人意外的是,连左仆射卢榆也来了。 看着时机已到,沈翊宁缓缓推开门,朝谭公公颔首行礼,朗声说道:“谭公公,章医正,来得正巧,小程子已苏醒过来。” 谭公公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高谊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怎么回事,不是说小太监快不行了吗? 章医正走在前头,很是惊喜。卢榆走在最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程子见众人围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谭公公,章医正,奴、奴才这是怎么了?” 高谊没好气地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章医正,你好好看看,莫不是这小贱、小娘子用了什么邪门歪道?” 章医正听到他如此说,撇了撇嘴,只好往前查看一下他的身体,然而一切无碍。 卢榆此时朗声说道:“卢某方才经过此处,以为是有意外发生,原来是小程子的病情已有好转。卢某已派人将消息传达给圣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想来待会必有定夺。” 章医正抹了把汗,幸好卢公也在,这烫手山芋终于有机会甩掉,连忙说道:“卢仆射说得对,圣人和皇后娘娘自有定夺,不容我们这些下官随意置喙。” 谭公公和高谊不敢再口出狂言。 片刻后,武昌帝宣一干人等在两仪殿觐见。胡贵妃抱着珍爱的波斯英短猫缓缓落座。令人意外的是,就连一向久居深宫的皇后娘娘也来了。 胡贵妃看着她落座在自己的上首,目光阴鸷,满脸不屑。 先前昏睡了好几日的小程子如今生龙活虎地站在大殿中央,武昌帝很是惊喜。 “来来来,小程子,快给朕瞧瞧!” 小程子笑嘻嘻地走到前头:“圣人您瞧,小程子身体已大好。多亏了沈娘子的神仙医术,救回了小程子。” 武昌帝满意地点点头:“珍娘,沈娘子救回了你最喜欢的小程子,你可安心了?沈娘子,往前来。” 胡贵妃的面容顿时挂上妩媚的笑意,娇羞颔首。 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最高统治者,有种与国家元首见面的忐忑、不安、和兴奋。沈翊宁缓缓款步向前,低头恭敬行礼:“民女参见圣人,圣人万福金安。” “沈娘子如此年轻,已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当真可以比拟我们大周的神医祁山公了!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可以满足你。” 沈翊宁正准备开口,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贵妃娘娘的爱猫跑了。 “宝玉、宝玉......”胡凌珍焦急地呼喊出声,声音还是娇娆动人的,“啊,宝玉的腿、腿受伤了......” 此时波斯英短猫病恹恹地躺在了地上,左小腿前侧有一道长长血口,鲜血直流。 殿内众人有些慌张,可是无人敢往前查看宠猫的情况,生怕自己因一只猫而被无辜牵连、重重治罪。 胡凌珍的哭腔娇滴滴地响起:“圣上,宝玉的腿受伤了,不如让沈娘子去看看,或许能够......” 沈翊宁早已在心底翻了几千个白眼,原来还有这一出戏在等着她,不知他们又在猫上动了什么手脚。她略微转动了一下手腕,衣袖中的小罐子已被打开,两只白白胖胖的麒虫静悄悄地爬出来,朝着殿内血腥味道的方向爬去。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除夕佳节 好你个胡应维和高谊,一群狗官,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我于死地,如此不仁不义,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高谊满脸讪笑,沾沾自喜,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说道:“宝玉是波斯国进贡的名贵贡品,沈娘子妙手生花,治好一只猫肯定也是绰绰有余的。” 武昌帝看着泪眼模糊的珍娘,很是心疼,大声命令道:“沈娘子,你去......”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地上病恹恹的宝玉徒然嘣得一声跳了起来,如发情一般四处狂奔、乱窜撕咬。 沈翊宁的唇齿微微起伏,冷冷地盯着胡凌珍的方向。 宝玉如发疯了那般不停嘶吼,上蹿下跳,侍女和侍卫们追着它跑,但是又怕抓伤到它,不敢使力抓住它。倏忽之间,宝玉突然朝胡凌珍的方向冲撞而去,发疯一蹦跶,凌空扑向了她,爪子锋利尖锐,朝她面前狠狠一划,随即翻倒在地,凄惨呻吟。 “啊......”是胡凌珍惨痛的尖叫声。 周围的贴身奴婢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紧紧围着她,看见她的破损面容,吓得直接摔跪在地上、缩手缩脚战战兢兢。 殿内众人终于看清楚,大气都不敢出。贵妃娘娘的白皙面容上,留下了三道又深又长的狰狞血痕。 胡贵妃破相了! 胡凌珍难以置信地看着众人的神情,颤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真真实实的刺痛,手掌上还有鲜热滚烫的血迹。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吓晕过去了。 章医正心惊胆战,连忙前去查看。 沈翊宁佯装受了惊吓的模样,摔坐在地上,双眸含泪,楚楚可怜。卢榆连忙前来看她是否安好。 胡贵妃被抬回了寝殿,武昌帝也跟着她去了寝殿。殿内只剩下皇后娘娘主持大局,很快便摒退了众人。 因为今日天色已晚,皇后娘娘让沈翊宁在仙居殿的偏殿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宫。 仙居殿北侧偏殿。 她合衣躺在偌大的精致胡榻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生怕第二日又出什么幺蛾子。 第二日清晨,皇后娘娘派人来请她一起用早膳。 沈翊宁进入内殿时,衣着素净的皇后娘娘已坐在胡桌前。 “沈娘子,不必多礼,快来本宫身边,来!” 皇后娘娘满脸笑意,很是亲切温柔。 “多谢皇后娘娘。”沈翊宁乖巧地坐下,不敢多言。 “沈娘子,昨日元嘉急忙来寻我,求我一定要去两仪殿,本宫还纳闷是什么古怪之事,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元嘉是为了沈娘子你。”皇后娘娘忍不住笑了出来,还给她夹了两块糕点。 沈翊宁面带娇羞地低下头,心底早已掀起千层浪。兀地想起来前几日李钰问她的问题,心中有股莫名的不安情绪正在野蛮生长。 用过早膳后,皇后娘娘亲自派人将她送出了皇城。 徐明珠看着小娘子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元嘉终于开窍了。这沈娘子也甚是有意思。” 大概是因为胡贵妃破相一事,今日皇后娘娘的心情很好,惜春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有一事禀报。清溪和听涛两人擅自做主......” 绫绮殿。 胡榻上躺着的女子,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拨扈和咄咄逼人,死气沉沉,眼眶红肿一片,如凝如脂的白皙脸颊上,有三道狰狞的猫爪痕,触目惊心。 胡应维坐在外间的胡椅上,面色极其阴沉。 章医正昨夜跪在屋内,声泪俱下,苦苦求饶,说得一清二楚,就算是用上宫里最金贵的雪莲玉露霜,无论如何都还是会留下浅浅的疤痕。 此时站在外间的无尘道长撇了他们好几眼,终于开口:“胡公,贵妃娘娘,贫道也许有法子。” 胡应维盯着他,眼中充满戒备与质疑。 胡凌珍急急起身,焦心问道:“无尘道长,你、你当真有法子,能让我的面容完好如初?” 无尘道长往前走了几步,面向胡榻的方向,朝着胡贵妃娓娓道来。 再过了十几日,惠合堂一切如常,风平浪静。关于妙手神医的一些流言蜚语也渐渐消散,再也无人提起。不过还有一个噩耗和一个乐事传来。国子监的监生高子衿前几日意外落水身亡了。兵部尚书高谊私自开设妓馆,被夺了官职,如今已是待罪之身,朝中很多官员拍手称快。 很快便到了沈翊宁和小源最期待的年节,都城长安的除夕夜。 一大清早,沈洛领着沈源和樾衡一同制作桃符,准备屠苏酒。二嫂嫂则带着沈翊宁到东市置办货品。 坊间街道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朱雀大街两侧的灯火木架子都已搭得七七八八,想来今夜定是人声鼎沸。今日的东市也比往日更加热闹,货品众多。两人在一家食铺买了一斤胶牙饧,又在一家菜铺买了一些各种各样的食材,用来制作五辛盘菜肴。 今日惠合堂已经提早打烊。五人聚在里屋做“汤中牢丸”,就是现在家家户户的必备美食——水煮饺子。这个时代的饺子已经很接近现代人的口味。饺子捏成弯弯半月的形状,面皮里裹着各种各样的肉馅,放在柴火大锅里煮熟,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可以上桌了。可以蘸醋也可以沾蒜蓉葱姜,别提多美味可口了! 天色渐暗,屋外燃起了柴火堆。五人围坐在胡桌前,喝几口屠苏酒,吃几个亲手做的饺子,再吃点五辛盘混混嘴,沈源时不时在屋外放个爆竹,噼里啪啦地响,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欢乐。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沈源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开门,原来是康小井。 沈源甫一到长安,就立马收到了小井的来信,两人早已约好今夜一同去朱雀大街看傩戏。 沈翊宁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观赏到只在历史书上出现的除夕傩戏,而且是皇城朱雀大街前的皇家豪华版傩戏,当然要去凑个热闹。 “沈娘子,这个给你,是、是我亲手做的。”小井有些害羞,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是一个色彩艳丽、红唇大耳、面色红润的木头材质的巫女面具。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真情假意 “谢谢小井,我很喜欢。这是谢礼。”沈翊宁递给他一小包牛皮纸包装好的胶牙饧。胶牙饧是由麦芽糖制成的一种糖果。每逢过节时,师父才舍得买一些来分给他们。 小井喜笑盈腮,乐滋滋地吃了起来。 还未走到朱雀大街,一路上已有很多游人,皆带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面具。越往前走去,游人如织,喧闹嬉笑声此起彼伏,乐舞声越来越清晰。很多穿着巫师长袍、戴着巫师面具的郎君们在敲锣打鼓,锣鼓轰天,气势如虹。他们围着中间的一群郎君,不停跨步转身,口中念念有词,是在为驱魔辟邪仪式造势。 中间的一群人,有戴着男子巫师面具的、也有戴着女子巫师面具的,面具和衣袍更为精美,他们跟着锣鼓的节奏,齐齐挥起手中的长剑或是双刀,翩翩起舞,时而刀光剑影、奋力厮杀,时而婉转绵长、悲痛欲绝。 周边围了一层又一层的游人,都想一观皇家傩戏的盛况,有的人在欢快地呼喊鼓掌,有的人在跟着他们一同翩翩起舞。通宵灯火人如织,一派歌声喜欲狂。 小井拉着小源跑在了前头,只留下她一个人被堵在喧闹的人群中,形单影只。 “沈娘子!” 沈翊宁听见身后有人在唤她,转过身来,一个龇牙咧嘴、满目狰狞的青绿色巫师面具徒然出现在眼前,手腕被身前之人用力握住,随即被他带着往外跑了起来。 许久之后,两人终于在一处坊间小路停了下来。小路旁有一两户人家挂在门口的五色彩灯,烛火微闪,若隐若现。 “你不怕我?”男子故意压着声音问道。 沈翊宁看着他,笑意盈盈,抬手撩过男子的耳后,取下他的面具:“王爷,我就知道是你。” 李钰看着她,心底的某些情愫再也无法控制住,如洪水溃堤般爆发。 “沈娘子,这个送给你。” 她看清楚了他掌心上的发簪,万分震惊。 这、这是先前在洛阳时,自己很喜欢却没有买下的那只鎏金工艺白玉红梅穿花戏珠发簪!李钰竟然把它买下来了!还送给了她! 就算她是个傻子,她也能明白李钰是何用意了。 她没有接过他手中的簪子,再次抬头看着他:“多谢王爷的心意。可是我不能收。我已经有婚约了。” “你喜欢贺昀吗?”李钰突然问道,似在隐忍,似有不甘。 沈翊宁直愣愣地看着他,原来他都知道。 “贺校尉待我很好,是我、我的良配。王爷您身份尊贵,你的娘子,必定是能助你平步青云的高门贵女。而不是我这样一个乡野出身的顽固丫头。” 其实她有些愧疚,因为贺昀待她真的很好,贺昀也许真得很爱慕她,可是她只把贺昀当做温暖且牢固的依靠,做一个不用看人脸色、自由自在的大娘子。 李钰盯着她,目光如炬,突然伸手抚上她的后脖子,用力一带,两人近在咫尺。 “你......”沈翊宁呼吸一滞,正想抵抗住他的肆无忌惮。 他已霸道地撬开她的娇唇,轻松地探入她的桂馥兰香,将剩下的话语囫囵吞下。小娘子的惶恐惊呼声,顿时化作呜呜嗯嗯的娇嗔和轻喘。 她想用力推开他,可惜她的力量在他面前更是微不足道,她的双手被他紧紧桎梏在胸前,动弹不得,任由他摆弄和撩拨。 许久之后,李钰终于松开她,紧紧抱住她。 两人都还喘着热气,冷风中透着暧昧的燥热。 沈翊宁一把推开他:“王爷,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不喜欢你。”我更不想做囿于一方、看人脸色、卑躬屈膝的贵妾。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王爷,今夜之事就当做没有发生。我要回去了。” 李钰往前一迈,牢牢捂住她冰冷发颤的手:“我送你回去,不用现在拒绝我,你好好想想。你的手,我是不会轻易放开的。” 沈翊宁拼命挣扎了几次都甩不开他的手,只好认命地任由他握住。 两人,一前一后,一握一回,跟着忽现忽闪的灯火和暗淡的影子,慢慢地走回到惠合堂。 沈源和小井已回到惠合堂门前。沈源很是焦急忧心,来回踱步,只怕阿姐又出事了。 小井笑嘻嘻地安慰他:“没事的,小源,你相信我,沈娘子很安全呢......” 沈源问他为何如此确信,小井却不肯吱声,更是一头雾水。 片刻后,沈源终于看见阿姐慢悠悠地走回来,身旁还跟着威风凌凌的齐王殿下。 沈源急匆匆地跑来:“阿姐,你没事吧?见、见过王爷。” 沈翊宁不露痕迹地松开某人的手,莞尔一笑:“小源,我无事。” “可、可是阿姐,你的脸为何这么红?”沈源突然问道,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 沈翊宁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不自觉回头看了某人一眼,才悠悠说道:“无事,方才离火堆近了些,太热了些。” 小井忍不住捂脸偷笑。 她看在眼里,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小井和李钰两人早已合伙起来引她入局。她不再搭理外面的两人,拉过小源径直进了屋,重重地关上大门。 这一夜,沈翊宁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瞻前思后,还是速速写信催一下师父,让贺昀早些提亲才好。 从元月初一开始,沈翊宁便一直待在后院里头,两耳不闻窗外事,日复一日地钻研药材和药方,足不出户,孜孜不倦。 沈洛、许氏和小源都很是纳闷,这实在太不像三娘平时爱玩爱逛街的一贯作风了! 元月初八,谭公公再次大摇大摆地走进惠合堂,不过此次是领着皇后娘娘的邀请帖子而来的,态度还比上次谦虚了许多。 “沈娘子,那奴家后日辰时就在朱雀门候着您了。不用送,不用送!”谭公公恭敬地摆了摆手,匆匆离开了。 圣人下旨,于元月初十启程前往骊山北麓围场狩猎,命宫中的高位嫔妃、皇子公主和朝中的高官家眷一同前往,共享骊山美景和狩猎盛事。皇后娘娘亲自邀请沈娘子一同前往。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骊山围场 沈翊宁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美意,还是李钰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过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推脱开来,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正月初十,一架又一驾高大奢美的马车缓缓驶出玄武门,往骊山驶去。 沈翊宁独自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落在队伍的最后头。 “沈娘子,沈娘子......” 马车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沈翊宁轻轻掀起马车帘子,是小井。 小井环顾了一下四周,极快给她递了一个小木盒子。盒子里是四块造型精致的水果奶酥。 沈翊宁撇了撇嘴,复又将盒子盖上递出去给他:“我不要,你拿走吧。” 小井挠了挠头,低声说道:“沈娘子,这、这......你若是不肯收下,小井就要受罚了。”他直接将木盒子从门帘处扔进来,一溜烟就跑走了。 沈翊宁再回头探去,再已不见人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约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达骊山脚下的皇宫别院万庆园。万庆园的西侧庭院已经许久未开放,因为此次出游的官家女眷众多,复又重新开放。可是此处很是偏僻破旧,很多朝中高官的家眷都太不愿意到这边居住。 沈翊宁被独自安置在西边的一处小院子里,院子门上的牌匾已有些掉色和磨损,上面写着“宁远楼”三个大字,与自己的名字还有点渊源。 沈翊宁提好行囊,正要进屋,就听到门边传来小娘子的欢笑声。 慧明县主柳兰蕙兴高采烈地踏进院子里,朗声说道:“阿宁姐姐,阿宁姐姐,兰蕙终于见到你了。皇后娘娘前几日与我说起,长安来了一个妙手神医,还救下了圣人身边的小太监。我还在想是不是阿宁姐姐,没想到果真是你。我求着皇后娘娘让你一同前来了。我们俩一起有个伴,是极好的事情!” 沈翊宁努力扯着嘴角微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柳兰蕙把她拉来的。这、这、这应该是大笑、大哭还是哭笑不得呢? 很快就有宫人来禀,骊山围场的亲射礼就要开始了,让大家速速前往。 亲射礼是圣人亲自宣布狩猎正式开始的仪式,以明日起算,为期三日,狩猎最多者往往可以获得圣人的丰厚赏赐或是加官进爵。文武官员都迫不及待想要跃跃一试,想要拔得头筹。 慧明县主被几个宫人簇拥着,到前头落座。沈翊宁则是落座在后方的最后几排,距离上座已是间隔了三四百米。 老太监的声音终于响起:“圣人到。”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到。” 众人纷纷起立,半蹲行礼。 沈翊宁站在两排女眷的身后,胆大心细,微微抬眼,无意瞥见胡凌珍的面容,心下大骇。她的面容洁白无瑕,那三道爪痕早已消遁,甚至连眼角的细微皱纹都淡化了许多,比起从前更显年轻娇嫩,面色红润,甚是古怪。 听不清前头圣人说话的声音,看见身旁的贵妇娇女纷纷起身,她就跟着她们一同起身,看见她们优雅落座,她就一同落座。励志努力做浑水摸鱼一把手! 不知圣人说了什么,成年的几位王爷一同站到围场中央,其中有三王爷秦王李琮、四王爷楚王李瑨、六王爷李钰,还有个凑数的十一皇子李琛。几人都穿着黑袍劲装,挺拔威武。 圣人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顿话后,周边的娘子突然开始窃窃私语,举目眺望,满怀期待。 沈翊宁很是好奇,侧过头竖起耳朵,有意偷听旁边娘子们的对话。 “圣人说让几个王爷比拼狩猎,获胜者可以获得赏赐。还、还说......” “说了什么?”另一个娘子急切地问道。 “圣人说,楚王和齐王殿下还未迎娶王妃,如若看到心悦的小娘子,尽管可以跟圣人提,圣人会为他们赐婚......”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高门贵府的小娘子们如此激动期待。 片刻之后,前方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鼓角齐鸣,直冲云霄,宣告狩猎明日正式开始。 入夜,沈翊宁躺在偌大的胡榻上,只盼望着这几日能顺顺利利过去。屋外时不时传来蝉虫叽叽喳喳的声响,万籁寂静,很是舒适。 院外突然传来一些异响,她倏然被惊醒,似乎是女子的凄厉哭喊声,混杂着无助捶地的厚重声音,嘤嘤嘤咚咚咚,一阵有一阵无。她拿起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握好手中的毒粉,小心翼翼地走到外头,仔细聆听,可惜声响戛然而止。 也许是她多虑了,叹了口气,复又躺回床榻上,不过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日,狩猎正式开始。小娘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花红柳绿,成群结伴去骊山围场闲逛,希望能一睹王爷、武将和年轻郎君们的雄姿风采,或许有幸被某人垂怜爱慕,被迎娶回家,为家族争光,光宗耀祖。 沈翊宁只打算乖乖地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大清早,慧明县主高高兴兴地来寻她,要与她一同逛逛园子,顺便练练身手。大周民风开放,年轻娘子着胡装、善骑射之术并不是什么怪事。 两人走在林间,时不时看见在林间自由穿梭的小松鼠、野兔,还有一两只野鹿。柳兰蕙出生在武将世家,自然也会拉弓射箭之术。此时她用力拉开弓,瞄准了藏在一棵大松树下的一只野兔,松开手,利箭直直地射了出去,可惜射偏了,野兔一个闪身复又消失在密林深处。她叹了口气,也不气馁,拉起她继续往前逛去。 不远处,一个小宫女藏在某颗大树后方,直直地盯着两人的背影,很快便消失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小道两旁的杂草越来越高,树木丛林也越来越密集。忽然之间,不远处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 轰轰轰!轰轰轰! 两人和身后的下人都呆愣地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往远处仔细一瞧,远处的树叶左右摇晃,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巨大生物在疯狂移动,而且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不对!不是移动!是在跑!是在拼命奔跑!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凶猛野兽 沈翊宁将兰蕙护在身后,取出匕首和药瓶,暗自做好准备! 下一刻,某种凶猛的生物踩平了来时的所有树枝杂草,是一头野猪,正直直朝他们横冲直撞过来! 几人往旁边闪躲,暂时逃过一劫! 可是这只粗壮野蛮的野猪似乎有灵气一般,竟然掉了个头,哼了哼鼻子,狠狠地瞪着他们,朝他们再次冲过来。 沈翊宁一把推开兰蕙等人,晃了晃手中的药瓶子,本想朝旁边的那棵大树洒下药粉,引着野猪往那头撞上去。可谁知脚下一滑,药粉全洒在了她自己身上。野猪紧紧地盯着她,怒气腾腾地往她身上撞去。她早已来不及起身,自认倒霉,紧紧握住手中沾了蒙汗药的匕首,只能待它扑来之时,想尽办法刺伤它。 此时不远处马匹嘶鸣,有黝黑骏马朝她奔腾而来。一个武将模样打扮的郎君骑在马上,用力挥出手中的利剑,嗖的一声,利剑顿时贯穿刺入野猪的后背。野猪哀嚎一声,死死地倒在泥地上,再无声息。 很多宫人和在周围狩猎的郎君闻讯而来,匆匆跑到柳兰蕙身边嘘寒问暖,一层又一层,紧紧护住她。 沈翊宁一个人摔坐在地上,满身是泥,无人搭理。她抻了抻双腿,庆幸幸好无事。正想撑着手起身,左手臂却使不上力,抬手时疼痛得很,应该是肌肉拉伤了。 “沈娘子,你可是受伤了?” 这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竟然是贺昀。 沈翊宁抬起头,终于看清眼前之人,欣慰地笑了出来:“贺校尉,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们都要成它的盘中餐了。” 贺昀扶起她,动作极致温柔。 “我的左臂应该是拉伤了。贺校尉,你可愿送我去医帐一趟?” 贺昀点点头,小心地带着她上了马,一骑绝尘而去。 柳兰蕙踮起脚,终于看清楚马匹上的郎君,面色微红,心潮彭拜。 沈翊宁直接指导医工帮她揉了揉拉伤的肌肉,一拉一压,咬着布条忍着痛,很快便抹上药油包扎好。 一路上,贺昀不停地看她复又低下头,欲言又止。 “贺校尉,有话就说,别再偷看我了。”沈翊宁突然抬头看着他,笑意盈盈。 贺昀诧愕,红着脸说道:“沈娘子,我此次来京,已经升任禁军神武军的右指挥使,不再是凉州校尉了。” “恭喜贺校尉,不对,恭喜九郎荣升指挥使。”沈翊宁是真心替他高兴。 他挠了挠后脑勺,憨笑说道:“此次狩猎礼我本不想来的,可是我、我无意间得知你也会来,所以我就来了。其实是、是我想早点见到你。义父已将纳彩婚书送出,想来不日便会到祁山公的手上,等我们回到长安城,纳吉之事便能提上日程了。还、还有,沈娘子你唤我九郎,我很喜欢。” 沈翊宁愣了愣,捂脸轻笑,娇甜出声:“好,小女便在药铺等着九郎来娶。” 能与贺昀过着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寻常日子,应该也是极好的。沈翊宁如此说服和宽慰自己。 回到了屋里,她正想从药箱取过药油,倏地目光一凝,她的药箱被人翻动过!第一层左前侧的两个药瓶子被人换了位置。她轻轻按了机关格子,中间的暗格弹出来,她连忙摇了摇暗格里的五六个药瓶子,幸好毒药瓶子里的药量没有少。 入夜,沈翊宁再次听到院子外面的异响,凝神细听,的确是女子的凄惨哭声,隐隐约约,时长时短,断断续续。片刻之后,哭声再次戛然而止。 第二日,皇后娘娘派人有请,邀请她和慧明县主二人一同品茶闲聊,顺道安抚昨日受惊的她们。 沈翊宁跟着一个姑姑一路前行,九曲十八弯,前头的院落越加崭新精致,难怪先前安排好的官员女眷都不愿住在西边院子了。 沈翊宁独自登上轻纱飘飘的观景阁楼,低头行礼,低着头在下首落座。往身后仰头望去,能够眺望远处松杉挂雪、远山白雪的绝美雪景。俯身下望,还能看见下方近处,三五成群的郎君们在欢呼呐喊,或骑马奔腾,或飞奔射箭,颇有一番收获。 她的左手臂还牢牢地吊在胸前,无法动弹。想要给自己倒杯新茶,也有些费力。她正想抬头唤过左侧的侍女帮忙,右侧一个郎君的衣袖已往前探来,双手优雅地拿起青玉茶壶,为她倒好一杯暖茶,不多不少。 “沈娘子,请用茶。” 她正想抬头感谢,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那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菱角分明的熟悉脸庞,温软的笑意,甚至连他眼角下的那颗美人痣,都一模一样。他与她前世的未婚夫李瑨,长得一模一样。 李瑨看着她,很是困惑,再次温声唤道:“沈娘子,请用茶。” 就连他的声音也与她的未婚夫一模一样。沈翊宁直直地盯着他,眼眶早已微红湿濡。 “多、多谢郎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态,她颤着手拿起茶杯,低着头喝下一口暖茶,想要自己的理智回来一些。 徐皇后在一旁温声宽慰道:“沈娘子,这位是当今的楚王殿下李瑨。” 柳兰蕙看着他们两人,粲然而笑:“阿宁姐姐,莫要担心,四哥脾气可好了,最是温文儒雅、以礼待人的。” 沈翊宁想起来,在上一世的时候,他和李瑨是在开学的第一天认识的。她在开学前几日,为了学会骑自行车,也是不小心摔断了左手臂。她只能打着石膏、拖着箱子去大学报道。但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人,便是大她两届的师兄李瑨,他朝她笑了笑,主动帮她把箱子搬到了没有电梯的七楼女生宿舍。 几天后,在迎新晚会上,他主动坐在了她的身侧,主动帮她拧开汽水瓶子。然后,是她鼓起勇气,主动加了他的微信,两人一来一往,便成了男女朋友。从校园到婚纱的美满爱情,她本来很快便会拥有了,可惜、可惜她遇到了车祸,意外之下来到这个世界。 此时一个满头珠翠的年轻娘子用力掀开帘子,气喘吁吁,怒气腾腾,拿起旁边的茶杯粗鲁地喝了几大口茶:“母后,四哥和六哥都不让着我,一点都不好玩。而且还没有英俊挺拔的郎君,真没意思,我不去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前世情缘 沈翊宁的心绪被打断,低下头,时不时朝他瞥去,一口一口地抿茶。 徐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招呼着宫人让她坐下歇息:“阿仪,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口出狂言。” 李真仪注意到阁楼里还坐着一个年轻娇羞的小娘子,皱着眉头看着她,大声问道:“你是谁?” 沈翊宁只好起身行礼:“见过永安公主,小女是沈翊宁。” “沈翊宁,怎么如此耳熟?” 柳兰蕙笑着说道:“阿仪姐姐,就是上次治好了小程子的妙手神医沈娘子呀!” 李真仪听到此话,突然呆怔住,不自觉地多看了她几眼。 李真仪喝了几杯茶,气消了很多,正想拿起一块玫瑰花糕,胃部突然一阵翻涌不适。她偷偷瞧了母后和沈翊宁两眼,随后站起来朗声说道:“母后,我累了,先回院子了,你们慢慢闲聊。”随后头也不回,匆匆离开了。 皇后娘娘和楚王李瑨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瑨看着她,文质彬彬,温软和煦道:“沈娘子,方才蕙娘与本王说起,昨日你们二人意外遇险,幸得是你护住了她,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她一饮而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李真仪一回到屋里,急忙打发了屋里的所有奴仆,对着痰盂剧烈呕吐起来。心中越发不安。她让自己身边最信任的晓桐姑姑偷偷清理掉痰盂的污物,再命她偷偷去请吕太医来看诊。 吕太医抚上永安公主的脉搏,暗呼不妙,额头早已出了一层薄汗。 永安公主看他沉默不语,很怕自己生了什么大病,连忙说道:“吕太医,我的身子到底如何?” 吕太医已在宫中为官十几年,很会察言观色,保命最要紧。许久之后,他朗声开口:“公主殿下,下官觉得您的脉象甚是古怪,下官需回宫查看一下医圣古籍,才好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还请公主谅解。” “没用的狗奴才!”永安公主大声辱骂他,挥了挥手让他滚出去。 吕太医甫一出房门,抹了抹额头的汗,急匆匆地跑回房里收拾好东西,以身体重病为由向章医正请辞,连夜便赶回了长安城,带着一家老小跑回乡下躲了起来。 一回到屋里,沈翊宁再次查看衣柜里的药箱,竟然再次被动过!这次是中间一格的药瓶子少了几颗药丸。她心下一惊,这三个瓶子都有一味朱砂,是重镇安神、清心明目的好药。 她眯了眯眼,稍微转动手腕的银镯子,将药箱放回原处。 第二日,李真仪还是很不舒服,这样的不适感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平日里爱吃的烧鸡烤鸭烧乳鸽都无法下口,看到它们油腻腻的模样,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她领着晓桐姑姑和两个侍卫,换过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裙,亲自到骊山脚下的一间小药坊看病。白发苍苍的乡野郎中摸上她的脉搏,和蔼慈祥,笑意盈盈:“恭喜小娘子,小娘子有喜了。小娘子身体康健,这一胎很稳,娘子尽管放心。” 李真仪莞尔一笑,连连道谢,取过安胎药,放下一串铜钱,淡然自若地款步离去。 走出药坊一段距离后,她伸手示意身边的两个侍卫。两个侍卫明白过来,即刻冲进药坊,将老郎中打晕,直接将他粗暴地扔到了附近的冰湖里。 可怜的老郎中,就这样被活活冻着淹死,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 李真仪面无表情地回到院子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才好。倏忽之间,房间门缝突然被塞进来一条纸条。当她看见信上的内容,更是惊恐万分,怎么会有人这么快就已经知道她的秘事,还主动送给她能够解决目前困境的绝妙方法。 这一日,沈翊宁主动邀请柳兰蕙和几名贵女一同品尝她新制的茶饮和点心。柳兰蕙当然是万分愿意,其它几名贵女听闻慧明县主与她交好,也愿意主动前去她的院子一聚。而且慧明县主所住的潇湘阁地处高势,可以一览远处的雪景,风景极好。 她当然不是为了与她们交友,而是要找个借口离开自己的院子,而且也想从她们身上打听到更多关于楚王李瑨的消息。她有一个大胆荒谬的想法,楚王李瑨,会不会与她一样,都是时空穿越者,甚至他会不会还记得她? 屋外的石桌子上早已摆放好茶水和点心。这可是她借了慧明县主的小后厨,忙活了一大早上的成果。托了玄武吊坠灵器的奇效,她的左手臂恢复得很快。 娘子们纷纷入座,看见桌上的茶水和点心,都不敢动手,好奇地看着她。 这祁门红茶的茶汤已在茶壶里煮着,却没有茶渣、花椒、胡椒和食盐等配料,旁边反而还多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牛乳。桌子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绿色圆形糕点。糕点周围都抹上了古怪的东西,像白云一样软绵绵滑趴趴的青绿色膏体。 慧明县主最爱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眉飞眼笑:“阿宁姐姐,此为何物呀?是可以吃的吗?” 沈翊宁笑了笑:“稍等,我为娘子们分一下。” 她将牛乳倒入红茶壶里,轻轻地摇晃壶身,随后将奶茶分别倒在茶杯里:“兰蕙,娘子们,请用茶。” 柳兰蕙先是轻抿了一口,眼前一亮,又喝了几大口,牛乳和祁门红茶的味道相配,相得益彰,唇齿留香。 “阿宁姐姐,这是什么新奇的饮法?好好喝!” 其它娘子们见状,也不再惧怕,大胆地喝起来。 “这款茶叫做奶茶,是我的新制配方。” 她接着取过小刀,切开圆盘中的抹茶蛋糕,将蛋糕切片放在小碟子上。 “兰蕙,这是我独创的抹茶蛋糕,你尝尝!” 柳兰蕙用银质勺子轻尝了两口,绿茶的甘甜与底下松软的糕点混合在一起,入口即化,清爽不腻,口感极好。 娘子们放心下来,一口一口地勺起蛋糕,连连点头夸赞她的手艺,渐渐放下戒备,相谈甚欢。 看来奶茶和抹茶这两样东西,无论在哪里都会很受欢迎。以后若是太穷了,做一下奶茶铺和甜点铺的生意,也未尝不可!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暗夜女鬼 沈翊宁饮过两口清甜奶茶,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引着她们往她想要知道的话题上热聊。 她无意间问起:“我听闻楚王爷也还未娶王妃,这又是为何呢?” 工部尚书家的四千金王婉莹娇声说道:“阿宁,你有所不知,先前圣人给楚王爷赐过婚,可惜余娘子还未过门就病逝了,楚王万分悲痛,后来便不愿再娶妻了。” 另一边,御史大夫家的七娘子范凝雁惋惜地说道:“余娘子可是北河郡王的独女,年纪轻轻就殁了,太可惜了。” 中书令家的大娘子饶悦芙突然压低声音:“可是,我有听说,余娘子的死状很惨,是被、被人玷污了......” 小娘子们很快又转向其它的话题。 “楚王府里已有两个貌美如花的侧妃,还没有子嗣呢......” “楚王爷说话温温柔柔的,不似齐王爷,唉,总是冷着一张铁脸,生人莫近的模样......” “上次我在西市不小心弄脏了衣裙,王爷还很贴心地送了我一套衣裙,我还留着呢......如若能嫁给楚王爷,那该多好......”王婉莹面色讪红,小女子的娇羞模样尽显。 几人一起取笑她,嬉笑打闹。 范凝雁突然悄声问起:“你们、你们昨夜夜里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是女鬼的凄惨哭声。” 柳兰蕙、王婉莹和饶悦芙都摇了摇头,沈翊宁见状也跟着摇头,范凝雁有些无奈,想来是自己做梦多虑了。 她与范娘子都住在西边的院子里,另外几人则是住在东边,难道说是在西侧这边才会听到如此古怪声响吗? 黄昏过后,沈翊宁回到宁远楼,再次查看药箱的异样,果真如她所料,这一次是另一侧的一个药瓶子里少了几颗药丸,是朱砂安神丹。每一次都少了与朱砂有关的药材。 她连忙起身走到围场上头的帐营处,想寻贺昀帮个忙。可惜守卫告知她贺指挥使今日在圣人身边随侍,很晚才能回来。她在门口等了许久,天色渐暗,再晚些怕是来不及了,只好悻悻离去。 身后突然有人唤住她:“沈娘子,你怎么来了?”是小井,正朝她兴冲冲小跑过来。 沈翊宁想了想,连忙拉住他:“小井,你可有法子寻只猎犬给我?” 不过片刻,小井已经领着一只猎犬在院子里等着她。 天色大黑,西院本就偏僻凄寂,小道上没有一盏盏灯和人影,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时不时传来不知名小动物的嘶鸣声。沈翊宁提好医箱拉着小井,两人跟着猎犬慢悠悠地往外走。 小井有些害怕:“沈娘子,太黑了,要不、要不我们还是与王爷说一声?” 她听见某人的名字,心中一股闷气发作,没好气地说:“那你回去,我自己去。” “别别别,阿宁姐姐,我陪你一起。”小井把手按在剑柄上,随时保持着警惕,暗暗发誓要把她保护好。 倏然,左侧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某个不明生物一跃而出,小井立马拔出佩剑,狠声说道:“是何妖怪,快快看剑?” “喵”得一声,不明生物在小道上抻了抻腿,嗖一下子又窜躲回了草丛里。 沈翊宁明眸一盯,不由讪笑:“小井,只是一只小野猫。” 小井尴尬地轻笑了两声,利落地收回佩剑。 两人继续跟着猎犬往前走,左拐右拐,猎犬在一个破门前停了下来。 门口极其残损破旧,大门上钉死了木板,门角处积了厚厚的蜘蛛网和灰尘,想来已经许久没人来过此处。两人正饶着院子外围打转,走到某处时,猎犬突然停下脚步,扒拉着口水开始不停刨地。 她蹲下来查看,原来这里还有一个破矮狗门。门前的泥土相对湿濡松软,最近有人从此处频繁进出过。 两人一同钻过狗洞进到院子里。猎犬再次领着她们往里跑。猎犬跑到庖厨里,蹲在一口大锅前哈喇子流口水。她往前查看,大锅的两侧把手会比锅的边缘干净一些。她们二人齐力抬起铁锅,灶台底下竟然是一扇锈迹斑斑的小铁门,一扇没有上锁的铁门。 两人正想爬上灶台一探究竟,忽然闻到一股花香味。 她突然大喊道:“小井快捂上口鼻,是迷烟......”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两人倍感昏昏沉沉,很快就昏过去了。 入夜,李钰一直没有看见小井的身影,派人去问,才得知方才有一娘子来寻康小井,康小井从禁军处寻了一直猎犬匆匆往外走,就没有再回来过。 李钰眉头紧蹙,重新系好刚刚解下的腰带,领着侍卫往外头走去。 沈翊宁只觉得头痛得很,这种廉价简易迷烟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人头疼。睁开眼睛,头顶上是亮着烛火的破旧壁灯,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黄土泥墙,没有一扇窗户。小井也昏睡在身旁。 一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在畏畏缩缩地打量着她,随后指了指她身旁的药箱问道:“小娘子,请问你就是住在宁远楼的那个娘子吗?” 沈翊宁微微颔首。 “娘子,请带着药箱,快随我来。” 沈翊宁摇了摇头,朗声说道:“他是我的阿弟,我要带上他一起。” “他、他不行,他穿着官府的军袍,他、他会武功,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沈翊宁看她的眼中并无杀气,反倒更是惧怕官府之人。踌躇了片刻,还是起身跟着她走去。 只不过走了几步就到了旁边的一个小隔间。她此时才看清楚,这里并不是什么血腥恐怖的囚室,只是一个年代久远、残破不堪的地下室。 泥地上铺了两三层简陋的草席子,席子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弱、面色枯黄的中年女人。她的脖颈后方有早已结痂的烧伤疤痕,满脸疯癫痴狂的古怪模样,使劲用力胡言乱语,四肢用力挣扎想要挣开束缚带,可惜嘴巴已被厚厚的布条堵住,四肢也被牢牢捆绑住。 小娘子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三个响头,哽咽说道:“还请娘子救救奴婢的姑姑。荭兰姑姑从小把奴婢养大,那日奴婢在西边院子扫洒时,无意间听到娘子你是什么妙手神医,便趁着无人的时候偷偷拿了药箱的药丸,可惜都无甚作用。还请、请娘子救救姑姑。”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古怪癔症 沈翊宁皱了皱眉,突然问道:“可是你偏偏拿了药箱里的朱砂药丸,你肯定也是略懂医理之人。我前几日深夜里听到的女子哭声,可是你姑姑的哭声?” 小娘子抹了把眼泪,连忙点头说道:“奴婢与姑姑同吃同住,姑姑时不时会教我一些药理医术。奴婢听说姑姑原本是在宫里服侍贵人的,略懂些药理。不知犯了什么错就被赶到了骊山园子里干活,从那时起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可是三日前,奴婢几人在小道上洒扫,不是为何,荭兰姑姑突然疯疯癫癫地跑回到院子里大哭大骂。管事姑姑怕她惊扰了圣驾,只好先把她关在地下室里。深夜的时候,奴婢会偷偷帮姑姑摘下布条,让她多吃几口饭菜汤水,也不至于让姑姑活活饿死。” 沈翊宁蹲下身为她把脉,脉象如麻子动摇,旋引旋收,聚散不常者曰结,此为结脉。再细细翻看其口鼻、眼底、手掌和指甲颜色。她的确是患了狂病,主要原因是长期的气血凝结、老痰结滞而导致脾肺苦郁、氙气痈肿于心的狂病。可是精神类疾病一向棘手,而且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和复诊。 她一把扯开她口中的布条,猛地给她灌下二十几颗礞石滚痰丸,复又堵上她的嘴巴。接着在一旁点起一只线香,开始为她缓缓施针。大约一刻钟之后,荭兰姑姑的疯癫之状终于有所缓解。 沈翊宁再次拿开她嘴里的布条,给她服下两颗安神药,柔声问道:“姑姑,你可知道自己的姓名和籍贯?” 荭兰姑姑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的烛台,眼神空洞苍白,慢慢说道:“奴、奴婢是江荭兰,是江南道湖州人士。” “荭兰,你如今几岁了?” “奴、奴婢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有两年便可出宫嫁人。” 沈翊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狂症很是严重,记忆停留在十几年前,或许是当时突然遭受过什么意外刺激。 “你可知你现在身处何处?” “奴婢、奴婢在昭庆殿当值,人人都抢破头来昭庆殿当值,因为我们娘娘当真是世间最温柔最善良的娘子......” 此时外间忽然响起小井惊慌的声音:“阿宁姐姐,阿宁姐姐,你在何处?你无事吧?” 沈翊宁连忙宽声安慰他:“小井,我无事,我还在问诊。” 小井大松了口气,连忙说道:“阿宁姐姐,你莫要慌,王爷若是没有看见我,定会......” 荭兰姑姑突然满脸惊恐颤着肩膀,掌心合十贴在胸前,不停地磕头求饶:“王、王爷,姑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请你一定要原谅奴婢、原谅奴婢,求求你,王爷......” 沈翊宁心下一惊,这荭兰姑姑莫不是牵扯上了什么内廷深宫的前尘恩怨才突然疯癫发狂如此。她立马将布条塞回到她的嘴里,害怕她再说出什么惊天秘闻。 她看向双目红肿的小娘子,递给她一个药瓶,低声说道:“小娘子,两个时辰后再给你姑姑服下二十颗药丸。记住一定要把她的嘴巴塞好,莫要让她胡乱说话。今夜之事不可外传,否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我明夜子时再来寻你,听明白了吗?” 素荷连忙点头:“多、多谢沈娘子。奴婢明白。奴婢在西院浣衣局当差。沈娘子可来此处寻我。” 沈翊宁和小井两人连忙离开,走回到西院的小道上,再走了两步,就看见了一身紫袍、玉树临风的李钰。 李钰看见两人平安无事,微微松了松紧蹙的眉眼,注意到她身上的药箱,目光渐暗:“沈娘子,小井,你们去了何处?” 沈翊宁低头行礼,给小井使了个眼色,没有多看他一眼。 “王爷,我们迷路了,转了好多圈才寻到路出来。”小井有些心虚,不敢抬眼看他。 “王爷,小女累了,先回院子里了。告辞。”冷冷淡淡地说完话,她头也不抬就离开了。 转眼已是正月十四,三日狩猎正式结束。 巳时未到,众人再次齐齐聚集在骊山围场,万分期待圣人的宣旨和赏赐。一众娘子们都很是好奇到底是哪位郎君拔得头筹,或是哪位幸运的小娘子会被赐婚。 前头的围场官兵开始清点众人的猎物数量。待到清点秦王殿下的猎物数量时,两个官兵偷偷使了个眼色。 四方的鼓声再次齐鸣,众人屏气凝神,一个武将上前禀报。 “回禀圣人,拨得头筹者是秦王殿下。” 武昌帝满意地笑了笑,唤着李琮到前头来:“琮儿,不错不错,大有长进。你说吧,想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 李琮看了眼身旁的母妃胡贵妃,恭敬地低下头:“父皇,儿臣只愿父皇年延益寿,大周国泰民安,儿臣便已心满意足。因此儿臣想求一个虚职,能让儿臣有机会护佑长安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昌帝对这番阿谀奉承的话很是受用,看着娇嗔妩媚的胡贵妃,更是心满意足:“好好好,琮儿终于长大了。父皇很高兴,那你便去羽林军历练一番,尽忠职守,保卫皇城。” 胡贵妃面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可是心底早已乐开了花。羽林军是长安禁军中最重要的一支军队,李琮拥有了禁军的兵权,距离他们的目标便更近一步,一切都朝着他们所计划的那样顺利进行着。 圣人接着给排头的几位王爷和武将赏赐了金银钱财,又给部分的高官女眷们赏赐了华清汤浴。 入夜,沈翊宁准备好医箱,正在穿戴着斗篷,准备出门。 厢房门突然被粗暴地撞开,几人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两个身着宫装的带刀侍卫掰着她的双手和双脚,粗鲁用力地把她捆起来。其中一人往她嘴里塞下厚厚的布条,盖住她的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一丁点儿声音都尽数咽下肚子。 她感觉到被人粗暴地扛在肩上跃出了小院。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齐胸襦裙,耳边是阴寒刺骨的萧瑟冷风,冷得让她不停地打着寒战,她会不会就葬身于此。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皇家秘闻 很快,她感觉到自己进到一个温暖的房间,随后被粗莽地扔在地上,磕得她背部发疼。 有人摘下了她眼上的罩布,动作蛮横,扯得她后脑勺发麻。 沈翊宁眯了眯眼,慢慢适应眼前的光线,屋里很亮敞,地底下的柴火熊熊燃烧,地榻热烘烘的,甚至还有一点点烫脚。屋内装潢华丽精致,比起她那西边的廉价版小院子,这里算是极尽奢华了。 “沈娘子!”是永安公主李真仪,此时她的声音格外的阴阳怪气。 她使劲地挤出了两抹泪,娇弱地跪地求饶。 李真仪冷冷地看着她,取出一个匕首,在她面前随意地晃了晃:“晓桐姑姑,拿开她的布条。你若是敢喊,我现在就杀了你。” 沈翊宁柔弱地开口:“见、见过永安公主。不、不知公主绑小女来此,所求何事?” 永安公主挥了挥手,示意她往前来。 沈翊宁的双脚还被困住,只能慢慢匍匐到胡榻边上,李真仪突然发狠地朝她背上踹了两脚,她闪躲不及,只能拼命咬牙忍受着背部的疼痛。 “你不是自诩为什么妙手神医吗?过来,帮我把脉,让我看看,你这伶牙俐齿能说出什么好话?” 李真仪突然将手中的匕首甩到前方,在她的娇唇上轻轻地划拉了两下。 沈翊宁贴上她的手腕,眉头紧蹙。 是喜脉!估摸着日子已有三个月有余。可是永安公主还没嫁人,这腹中的胎儿定然不会是未来驸马爷的,那便是野种! 若是她如实说道,便是主动承认自己私自探知皇家秘闻,是大不敬的死罪。如若自己没有如实说,便是向贵人撒了谎,也是杀头的欺君之罪。就是说,无论她如何说,都是必死无疑了! 李真仪娇声说道:“沈娘子,我这是何病呀?” 沈翊宁低着头,默不作声。 李真仪有些着急,狠狠地踢了踢她蜷着的腿,再次问道:“沈娘子,说话,这是什么病?” 沈翊宁依旧低着头,强忍着手臂的酸麻和后背的剧痛,依旧沉默不语。 李真仪没想到她如此傲气,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信中说了,一定要让沈娘子亲口说出来,只要她说出口便是死罪,然后再用她的命来威胁六哥。六哥很是疼爱这个贱女人,无论如何一定会帮她想办法的。 李真仪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啪地一声巨响,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她脸上,她的左脸立刻红肿一片。 “我让你说话!说话!”李真仪使劲拽着她的衣领,满目狰狞。 沈翊宁抬头看着她,不再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一言不发。 李真仪看着她淡定自若、一心求死的模样,越发恼火,像疯子一样扯着她的发髻,把她压在地上,双手拼命用力扼住她的喉咙:“我让你说,让你说话,说话呀......” 她的四肢酸痛发麻、无法动弹,只觉得大脑渐渐缺氧,疯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渺远..... 此时,有人踹开了厢房大门,两个侍卫被扔了进来,地上之人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血迹。 李真仪抬眼一看,果真是他,满脸笑意,正要开口说话,面上猝不及防地挨了重重一掌,顿时呆愣住:“六、六哥,你敢打我?!” 六哥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小娘子而打她!打她的脸! 李钰看向躺在地上衣衫凌乱的小娘子,她还急急喘着气,幸好,幸好还来得及!他没有再看李真仪一眼,扶着她的身子一把抱起她,转身出门。 “你可以威胁本王,却不可以折辱她。而且本王最恨被人威胁。来人!把永安公主带去咸福宫!”李钰一声命下,屋外的六七名禁军已将门口团团围住,分别将永安公主、晓桐姑姑和一干侍卫带走。 永安公主万分惊慌,拼命挣扎,却不敢大喊大叫,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自己的腌脏事,再被御史们参上一本,自己定是无法继续在长安待下去了,若是被绑着去道观吃斋念佛,她是宁愿死都不愿意的。 很多人都被挡在了咸福宫外,小程子急匆匆地跑出来,命宫人把所有的宫门都严实关上。 武昌帝半夜被惊醒,睡眼惺忪,看着身前跪着的两人,甚是不解。 永安公主哭得梨花带泪,欲要恶人先告状:“父皇,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呀!六哥他打了我,你看,女儿的脸......” 武昌帝本就很宠爱这个最小的女儿,想把她多留在身边几年,所以一直都没有为她议亲。 “哎呦,阿仪,快来父皇身边......”武昌帝很心疼地看着她。 李钰打断他的话,冷声说道:“父皇,真仪有了身孕。” 此话一出,武昌帝的手悬在半空中,再看向真仪的惶恐表情,满脸不可置信,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李真仪立马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父皇,真仪知道错了,真仪也是被骗了,真仪什么都不知道,都、都是那个侍卫,是他、他诱骗了女儿,还请父皇为女儿做主呀......” 此时,门外通传皇后娘娘来了。李真仪知道自己的救星到了,哭得越发凄凉悲惨。 李钰冷眼看着她,继续说道:“父皇,沈娘子为真仪诊脉,可惜真仪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想要草芥人命,杀人灭口。” 武昌帝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满眼失望,可是她还是自己的心头宝呀! “元嘉,真仪固然有错,但是一个平头百姓知道了这样的皇家丑事,难保她不会传出去,沈娘子只能自认倒霉,是不能再活着的了......” 李真仪听到此话,侧过脸瞥了他一眼,得意地扯了扯嘴角。 李钰看在眼里,眼中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看向上座之人,朗声说道:“父皇,儿臣有话要与您说。” 武昌帝没有多大耐心,幽幽打断他的话:“朕就赐她鸠毒,让她死得痛快些。韩公公,把她给我绑来......” “父皇,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母妃的话吗?” 此话一出,武昌帝苍老的身子微微一震,韩公公也停下了脚步。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脱险之谋 屋内只剩下李钰和武昌帝两人。 李钰望着上座之人,目光如炬:“父皇,儿臣与她已有夫妻之实,还望父皇成全我们二人。” 武昌帝呆愣住,眼眸空洞迷离,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的武昌帝李鸿,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苦命王爷,父皇不爱,母妃出生卑微,早早病逝,就连宫人都敢苛扣他的吃穿用度。在太子哥哥的生辰宴上,没有人愿意主动跟他玩。 只有她,博陵崔家的三娘子崔璇,主动问起他姓名,主动给他吃的,还主动带他去外面打雪仗。许久之后,兄弟们为了至尊之位自相残杀,只有毫不起眼的他苟活了下来,阴差阳错下顺利登上了皇位。 可惜当年那个人美心善的小娘子早已嫁做人妇。也许是上天有眼,崔璇的夫君不过一年便在战场上阵亡了。所以,他以圣人的旨意,强行命她入宫侍寝,她便成为了大明宫中最受宠的淑妃娘娘。璇儿病死前,反复叮嘱过他,她只有一个遗愿,只愿钰儿一世无忧快乐,觅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武昌帝摸了摸眼角的泪,缓缓开口:“朕答应你,她一个乡野女子,做你的侧王妃已是绰绰有余,朕便唤人来......” “父皇,我的齐王妃,只能是她。” 武昌帝猛地拍下案桌,压着声音里的怒火:“元嘉,你的王妃必须是高门贵户的娘子。她是死还是做你的侧王妃,你自己选择,没得商量。” 李钰抬眼看着他,恭敬地行过一礼:“多谢父皇成全。母妃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安心。” 他了解武昌帝的性子,目前此事定然再无回转的余地,不若以退为进,日后再想法子。而且,把沈娘子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当前最紧要的。 片刻之后,沈翊宁被召入殿内。 沈翊宁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深吸了口气,目光凛凛,脚步有些不稳,恭敬地朝着上座之人半蹲行礼。 武昌帝看见她衣衫狼藉,发髻歪斜凌乱,左脸和脖颈上都有些红肿,有些意外。 “沈娘子,你这是?” 沈翊宁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地,娇声啜泣,不敢言语。 站在一旁的李钰朗声说道:“真仪方才想亲手杀了她!” 武昌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沈娘子,你先起身。” 她还是趴在地上,哽咽着开口:“圣人,小女自知难逃一死,还请圣人赐小女一杯鸠毒,让小女死得痛快些。小女的师父是大周神医祁山公,还请圣人派人告知他老人家,三娘只能来世再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了。请圣人赏赐。”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沈翊宁只能搬出师父来,或许武昌帝顾念着旧情还会留她一条贱命。师父曾救过武昌帝一命,大周神医祁山公的封号就是武昌帝亲封的。 武昌帝听到此话,微微一愣,看来自己原先要毒杀她的想法,或是不应该的。 “沈娘子,朕不杀你,你先起来。”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沉下来,她连忙起身,恭敬地低下头。 “元嘉已与朕说了,你们二人既已有夫妻之实,便也算是李家的人,真仪的事朕就不追究了。而且朕也得给祁山公一个交代。朕会为你们俩人赐婚,你便是名正言顺的齐王侧妃了。” 沈翊宁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座上之人,又望向身旁冷若冰霜的男子,动了动冻得发青的嘴唇却又说不出话来。 武昌帝已唤过身旁的韩公公,立刻拟旨,明日一早便可昭告天下。 李钰朝她走来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同行礼:“多谢父皇。我与三娘先行告退。” 李真仪看着他带着沈翊宁一同出来,只道贱女人还安然无事,很是困惑,满脸都是愤愤不平。 当夜,永安公主身边的全部侍卫和下等婢女皆被赐下鸠毒,服毒自尽,只剩下晓桐姑姑一人留在她身边。以突患重病为由,永安公主连夜被暗卫送往洛阳的重华观养病修行。皇后娘娘不舍得女儿落胎,落胎药甚是伤身,怕会留下病根,只能让她好好安胎,再悄无声息地把孩子生下来。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沈翊宁一直被他拉着往前走,走过了一段距离,终于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抚上她红肿的脸和脖颈,满眼心疼。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紧紧扯住他的衣袖,泣涕如雨:“王爷,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嫁,我真的不想嫁......” 他看着她,阴沉着脸,冷冷问道:“你就如此讨厌本王吗?” 她摇了摇头,又突然点点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李钰拉过她的手,压制着心底的怒气,哑声喊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贺昀,那前日你见过楚王后,又开始偷偷四处打听楚王的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你所说的真心吗?” 沈翊宁满脸惊恐地看着他,越发不可置信,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一直监视着她。 她愤怒地甩开他的手,撕心裂肺地喊道:“你疯了吗?你凭什么一直监视我?你凭什么!” 他冷眼看着她,愤怒已经是压抑到了极点:“沈翊宁,是,是本王疯了!凭什么?若不是本王,你如今就与永安公主身后的奴仆一样,早已服下鸠毒自尽身亡了。” 她猩红着眼看他,徒然地垂下手,跌跌跄跄地转过身往前走去。 西侧院子宁远楼。 小井守在门外,听到里屋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凄惨哭啼声,不敢打扰,心里却十分苦闷。多少高门贵女都上赶着想方设法要嫁给王爷,为何偏偏就沈娘子如此不乐意呢!唉,女人心,海底针,搞不懂呀! 沈翊宁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哭了又睡,睡了又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古话有云,宁做贫人妻,不做富家妾。为何偏偏是她,被迫做了别人的侍妾,不就是知三当三嘛!被迫困在这尔虞我诈的王府里,一要尽心尽力服侍上头高门贵户的王妃,二要忍受他的三妻四妾,三还要笑脸相待想杀她灭口的无理公公和溺爱婆婆!她也太倒霉了吧!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僭越之举 哭着哭着,她才想起前夜答应过浣衣局小宫女的事情,明日她就要出宫了,日后应是无法再亲自为姑姑看诊治病了。她肿着一双发红的丽眸起身,取过宣纸详细写下了礞石滚痰丸的药材配方和治疗狂症的施针手法。她犹豫片刻,还是在信里嘱托她,莫要让荭兰姑姑乱说话,恐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让小井亲自将信件送过去,也算是暂时了却她的一个心事。 第二日清晨,韩公公亲自送来了赐婚的懿旨。还有两个嬷嬷被派来服侍她,领着她沐浴梳妆更衣。 消息一传开来,听闻还是齐王殿下亲自向圣人求娶的,万庆园里的娘子们都震惊万分,流言四起。没想到那贫寒卑微、默不作声的乡野医娘如此有手段,外表看起来如此乖巧听话,不知暗地里用了什么狐媚诡计。甚至还有传闻说她给齐王施了迷魂药,顺利爬上了高床,两人颠鸾倒凤、不知日夜,把铁面王爷的魂都生生勾走了。 贺昀听到此消息,一开始还不相信,片刻后便从马上摔了下来,不小心摔伤了腿。 沈翊宁低着头走出万庆园,已经强烈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敌意、不屑和窃窃私语。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莽莽撞撞地走着,张嬷嬷突然拉住她。 “沈娘子,您的马车还在很前头,请跟奴婢来。” 沈翊宁只好跟着她继续往前走去,抬头看见王婉莹经过,正想打个招呼,却只收到了王娘子的嫌弃眼神,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终于寻到马车,沈翊宁赶紧坐了上去放下帘子,只愿将纷纷扰扰都挡在外头,眼不见为净。 元月十五,今日本是上元佳节,可惜惠合堂里宛若一潭死水,每个人都郁郁沉沉。 沈洛在书房给师父写信,犹犹豫豫迟迟不能下笔。许氏很是惋惜三娘就此错过了与贺家九郎的美好姻缘。樾衡好几次激愤拍案而起,想要去齐王府厮杀一场,只能被她死死压住。沈源拉着她哭哭啼啼,万分不舍。 入夜,小井提着个精致的木箱子来寻沈娘子,沈源便与他争吵了起来。 “你、你、你!枉我认你作好哥哥。我让你护好阿姐,你却把我的好阿姐送入火坑,你真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小源,我定会像你护着阿姐那般护着阿宁姐姐,你在生什么气?再说了,我家王爷可是天底下多少娘子求佛拜神都求不来的好夫君,怎么是火坑呢......” “放你的狗屁!齐王殿下一个月去多少次平康坊你心里没数吗?怎么不见他带几个青楼女子回家给她们名分,我看他就是欺负我家阿姐娇娇弱弱、最好说话......” “你、你、你闭嘴,我家王爷、王爷他虽然常去平康坊,可是也只是钟爱一两个娘子,才不花心呢......” 两人骂骂咧咧、拉拉扯扯,快要打起来了,沈翊宁只好让樾衡把两人拉开,再把小井赶走。 “沈娘子,王爷命我一定要将此物交给你。沈娘子,你一定要打开看看,记得一定要打开哦。” 小井放下手中的木箱,红着眼眶就跑开了。 深夜,沈翊宁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心劳意攘。她幽幽起身,打开被随意扔在厢房门外的木箱。 里面竟然是一个双层的六角花灯。花灯周身都是檀木雕花镶嵌景德彩瓷片,看上去就十分名贵奢侈。 沈翊宁将它提起来,眼前一亮,花灯的六面绣,皆是鲲鹏乘风而起的不同模样,随风起飞,自由自在。花灯底部还有个小小机关,第二层的绣布可以向前向后自由移动,六面的场景自由转换,时而黑夜,时而午后,时而白日,竟然还有下雨天和艳阳天。果真是宫中能工巧匠的灵巧技艺,不是寻常工匠人家可以比拟的。 沈翊宁百般无聊地转了转花灯,心底的怄气渐渐消散了一些。 过了几日,宫里头就派人送来了纳彩文书,再过几日,钦天监就拣择好过门的吉日。行事速度之快,令人瞪目咂舌。 二月二十五,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再过了十几日,便是到了纳征之日,是宫里的小程子和齐王府的陈叔一同来的。 陈叔满脸笑意:“沈娘子,这是拟好的聘礼文书,请您一一过目。” 沈翊宁没啥好心情,冷声说道:“陈管家,你们做主就好,我随意。” 陈叔也不甚在意她的冷眼,微微一笑开始宣读礼书,外头的侍卫将一箱又一箱的聘礼往院子里搬。 夜明珠一颗,翡翠玉饰一套,鎏金白玉发簪一对,红珊瑚玉刻摆件一座,和田玉送子观音三座......五千两黄金共十箱,嘉会坊、崇贤坊、永安坊铺头各三十间,京郊千亩良田,三座庄子...... 屋外之人皆是目瞪口呆,这聘礼的架势,已然超过侧王妃的聘礼规格了。 沈翊宁忍不住打断陈叔的话:“陈叔,这聘礼已是僭越了王妃的行头,恐怕......” 小程子连忙笑吟吟地补充说道:“沈娘子,无事无事,礼书已呈过圣人过目,圣人也很是满意。” 沈翊宁有些恐惧,不知这长安城又有多少关于她是狐媚子、不守规矩的流言飞语了。 这一日,祁山公沈越终于回到了惠合堂,风尘仆仆,满脸沧桑。 屋里只剩下沈翊宁和沈越二人。她再也憋不住,一把抱住师父,潸然落泪。 沈越满眼心疼,轻轻拍着后背安抚她:“三娘,事已至此,也只能坦然以对。” “师父,为何偏偏是我,我最讨厌为人侍妾了,可是偏偏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 “为师给玄清道长那老头书信一封。” 沈翊宁愣了愣,松开了他,抹着泪急忙问道:“师父,玄清道长如何说?” “那老头子无情地嘲笑了为师一番,仰天大笑,只说缘分自有天定,天机不可泄露。” 沈翊宁撇了撇嘴,十分不满意这个答案。 等到她出去后,沈越抿了抿唇,取出怀里的一封已经拆开过的信,信封外的署名是李元嘉。 二月二十二日,距离迎亲之日还有三天,一大清早,惠合堂突然乱作一团,众人皆是不知所措。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古怪道长 沈翊宁不见了,就连樾衡也一同不见了! 闺房里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冰冷异常,想来昨夜就已不在房内。可是古怪得很,她最心爱的药箱还留在闺房里。所以,沈娘子是被别人绑走了! 长安至平州的一条小道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客栈。 沈翊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小木床上,鼻间传来熟悉且安心的檀木香气。她无奈地笑了笑。 案桌前坐着一个黑峻峻的小老头,他穿着一身松垮的黑白道袍,满脸白须,身材瘦削,骨指纤长极细,脸上笑盈盈的,悠闲地品着茶:“我的小阿宁,总算是醒了。” 她在案桌前坐下,取过茶壶给自己倒过一杯温热的茶水,无奈地问道:“玄清道长,这是何处?” 玄清道长撇了撇嘴,开口问道:“小阿宁,不过两年未见,你可厉害了。你到底收了个什么男人,昨夜我潜入房间将你背走时,这个男人一直穷追不舍,我没法甩开他,只能先让他安静下来了。” 她掀起门帘一看,樾衡坐在外间的胡椅上,双手乖乖地搭在膝盖上,四肢无法动弹,他的头上戴着一个小圆箍,努力睁着狭长猩红的眼睛看着她。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长,他是我的护卫,把他放了吧!道长又在弄什么幺蛾子,我后日可就要出嫁了。李钰那人可不是随便吃素的。” “哼,老夫才不想在惠合堂见到沈越那糟老头呢!而且,老夫还想看看这齐王殿下着不着急小阿宁呢哈哈哈哈!若是今日再寻不到你,这劳什子王爷不嫁也罢!” 沈翊宁无奈地笑了笑,玄清道长还是跟从前那般潇洒自在爱玩闹。 玄清道长转了转清瘦灵敏的眼珠子,从残旧的包袱里取过两个锦囊塞给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阿宁,出嫁后再看。切记,天机不可泄露。” 她将锦囊收好,笑吟吟地给他倒杯茶。她知道,玄清道长和师父总是会为她留好一条后路的。 玄清道长玩心一起,还是坚持要把他们二人带到了平州城,不知何故城里的客栈很是紧俏,只剩下城东的开平客栈有空房了。 客栈掌柜多看了他们三人两眼,笑嘻嘻地迎着他们上了客房。 沈翊宁已在马背上颠簸了整整一天一夜,腰酸背痛,困倦得不行,很快便熟睡过去。 半夜,她翻了个身,只觉得身旁一股暖意,忍不住把手和腿贴上去,使劲地蹭了蹭,舒服地吁了口气。 呃?奇怪了,怎么还有心率跳动的触感? 沈翊宁一个激灵,立马坐起身子,看见身旁躺着的男子,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满脸惊慌。 “王、王爷!” 李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原来沈娘子还认得本王这个夫君?” 沈翊宁感觉到某人的异样,隔着衣袍布料也很明显,让她有些堂皇:“王爷,樾衡呢?” “你就如此放心让他与你共处一室?” 沈翊宁咽了咽口水,扯了扯他的衣袖,娇嗔开口:“王爷,这可不是我自己想走的。你可有见到一个身材瘦削满脸白须的黑袍道长,是他把我拐走的。不过王爷莫要担心,他是个好人,我如今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嘛?” 李钰眯了眯眼,他方才的确在楼下见到一个身材瘦削满脸白须的黑袍道长,两人迎面相对时,他还朝自己咧嘴大笑。他觉得十分古怪,命康泰去追,可惜早已了无踪影。 李钰也察觉到身下的异常,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翻身躺回身侧,声音有些沙哑:“下不为例。” “王爷,樾衡呢?” “闭眼,睡觉,今夜不要再提他。” 她只好乖乖地闭上眼。 在迎亲礼的前一日深夜,两人终于被送回到了惠合堂,而且惠合堂的宅子周围,还多了十几名禁军把守住。 这一夜,她想着很清楚,下定决心,要把李钰当做她的大老板,好好侍奉着他,好好哄着他,安安稳稳地在府里过日子就好。待到李钰要迎娶正王妃之时,她便领着武功高强的樾衡一同逃之夭夭,去找师父和玄清道长破解身上的谜团,去寻找回家的法子。如若没有法子,若能独自一人过着闲云野鹤、治病救人的自在生活也是极好的。 二月二十五日,迎亲之日。 一大清早,宫里边派了两个端庄严肃的嬷嬷和好几个侍女来服侍她沐浴、更衣和梳妆。梳妆之时,其中一位嬷嬷还拿出了好几本春宫图册子,淡定地指导着她一页一页翻看,还附带声情并茂的详细讲解,图中各式各样的体式位置,让她叹为观止、面红耳赤。古代人真会玩,很是大胆奔放的! 两位嬷嬷一直守在她身边,她也不敢肆意妄为。 她身穿青绿色祥云缎金刺绣的婚服,手执一把绣着戏水鸳鸯花纹的金丝团扇,忍受住厚重的金钗流苏头饰,乖巧安静地坐在房内,等待着齐王府的喜轿。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门外有嬷嬷在庄重地念贺词,想来是时辰已到。 沈翊宁搭着刘嬷嬷的手腕,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正要跨出院门之时,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身后的家人,眼中噙满泪珠。 师父阴沉着脸,抹了抹眼角的泪,大手一挥,便转过身不再看她。 沈翊宁双手执着团扇,看不清李钰的面容,低下头,看见他脚下那双漆黑的如意纹云绣牛皮靴。此时她一只手轻轻搭上他伸过来的大手,被他紧紧握住,甚至能清晰按压到他大拇指和食指上的厚茧,是熟悉的触感和气息,让她莫名地安心下来。 李钰握着她的手,领着她走到了红轿子里。 “起轿!” 嬷嬷一声高呼,敲锣打鼓,迎亲队伍再次浩浩荡荡地前行。 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到达齐王府。 沈翊宁再次握住他的手,由着他领着自己出了轿子,隔着团扇,隐隐约约能够看见齐王府大门的牌匾,她突然使劲拉住他的手,慌张说道:“王、王爷,我、我应该是要从侧门入府的。”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月色很美 大周老祖宗的死规矩,若是纳妾的迎亲礼,新娘子只能从府宅的侧门入府过门。 李钰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温柔而坚定:“我的王妃,只能是你。”随后拦腰一把横抱起她,一跃步就跨过了火盆,抱着她堂堂正正地穿过王府正门,走进了王府。 后面的嬷嬷们和侍女们一声惊呼,已然来不及阻止,也不敢阻止,只能由着他去了。 武昌帝和皇后早已在正堂内等候。武昌帝看着他放肆越矩的行为,也不气恼,反而有些佩服他的孩儿有这样的勇气和坚持。 徐皇后看着武昌帝欣慰的笑容,再看向迎面而来的新郎和新妇,面上依旧是和蔼可亲的微笑。 嬷嬷朗声念过贺词,一对新人先向天地行礼,再朝李氏祖宗行礼,最后朝上座的公婆行礼。礼毕后,新娘子便被送到了院子里头的青庐,静静等待新郎的归来。 沈翊宁见青庐内已无他人,扔掉了手中的团扇,扭了扭僵直酸软的脖颈,直接摊在宽大的胡榻上。 门外忽然有人低声唤她,她一个激灵连忙坐起身,生怕外面的嬷嬷会责备她。 “沈娘子、沈娘子......”是小井的声音。 “小井,快请进。” 小井端了好几碟热乎乎饭菜进来,笑意盈盈说道:“沈娘子,不不不,应该叫夫人了。夫人,王爷怕你饿昏了,让我先带些吃食给你。晚点王爷会唤人重新再做些热菜送来。” 沈翊宁笑了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的确是要饿晕了,从清晨到黄昏,都没有吃过一口东西。 入夜,外头的喧闹嬉笑声才渐渐湮没。 李钰一进到青庐,看见眼前的一幕,不禁笑了起来。 跟在他身后进来两位嬷嬷看见这一幕,吓得不敢出声,刘嬷嬷立马走到床榻边将躺着歪歪咧咧的熟睡新娘唤醒。 沈翊宁抹了抹惺忪的睡眼,看见面前两个嬷嬷的大脸瓜子,立马惊坐起来。 两位嬷嬷急忙帮她理了理发髻和衫裙,又让她把团扇握好,站直身子。 孙嬷嬷开始庄重地念过一大段贺词,随后说道:“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站,微微鞠躬行礼。沈翊宁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团扇,看清楚对面意气风发、神清气爽的新郎。他笑眼盈盈地看着她,温润如玉。 却扇礼已成。 孙嬷嬷又让两人移步到胡榻上,相对而坐。刘嬷嬷夹过一块牛肉,让她咬下一半,又让李钰吃下剩下的一半。接着是羊肉和猪肉,如法炮制。沈翊宁看着他一口吃下自己咬过的肉块,耳根子微微发烫。 同牢礼已成。 刘嬷嬷接着从红烛边上取过一只匏瓜,从中间划开,斟满酒,先是递给她饮下一半,接着递给李钰饮下一半。随后再次交换,一饮而尽。李嬷嬷用红线将匏瓜合起来系好,以示夫妇一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合卺礼已成。 最后,两位嬷嬷开始往胡榻上撒六铢钱、红枣、桂圆、百合等物品。 “礼成!”刘嬷嬷一声高呼,两人便极快地退出帐外,放下了青庐的帘帐。 此时,青庐内只剩下沈翊宁和李钰二人。 沈翊宁搓了搓发烫的手掌,不敢抬头看他,有些忐忑。 “娘子,我们可是要歇息了?更衣吧!” 李钰看着她,笑意盈盈,双眸澄亮,随后开始解开身上的衣袍。 沈翊宁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咽了咽口水,往床榻里挪了挪,笔直地躺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丝绸青帐:“王、王爷,我怕冷,就、就不脱了。” 李钰现在身上只着了白色内袍,一把掀起蝶红色的鸳鸯被子,径直躺了进去。他的双手随意地交叠倚在脑袋后边,打趣问道:“娘子,你不觉得发髻硌人吗?” 她挪了挪厚重叮铃响的发髻,的确硌着后脑勺,很不舒服。 沈翊宁还是坐起了身子,拉了拉厚重的婚裙,蹑手蹑脚地越过他的坚实长腿,稳稳落地,走到镜匣前摘下发髻上的金钗和流苏,解下盘好的发髻。 她不情不愿地走回到胡榻边上,正在踌躇犹豫着,到底要如何越过他比较安全。男子的长腿微微一勾,天旋地转间她已摔在了他的身上。李钰一个翻身,她已然落在他的身下,被他完全桎梏住。 李钰低下头,他的唇拂过她的白皙如玉的脸颊,轻轻贴住她细嫩的粉色耳垂。 他察觉到她的微微颤抖,一路往下长驱直入,用力撷摘她的清甜芳香。 沈翊宁有些害怕,用力撑起他,伸手压住某人肆意妄为的动作,声音已带着些哭腔:“王爷,我不想......” “莫怕......”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他抬起头看着她,双眼已有些迷离湿漉。 沈翊宁死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低声呜咽:“王爷,我求、求求你,我、我不想......” 李钰抬起头看她,她的双眸噙满了泪珠,眼角已有两行泪痕,粉腮红润,越发娇软可怜。他抬手抹过她眼角的香泪,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她的衣袍拉好,复又在旁边躺下。 “今夜本王累了,早些歇息。” 她听到此话,立刻起身利索地脱下外袍,复又躺回到床榻上,还往里面挪了挪。 李钰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娘子,你若是再往里躺,为夫怕是......” 小娘子立马停下动作,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李钰听到身旁小娘子均匀的呼吸声,哑然一笑。身旁躺着如此娇俏可爱的软香温玉,可怜他自己的某种情绪无处排解,下身很是难受。不过李钰也不着急,小娘子性子刚烈无畏,先让她缓几口气再说。小娘子既然已在他的怀里,任她如何兴风作浪,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天微微亮,已有嬷嬷和侍女守在门外。 李钰习惯起得早,甫一睁眼,看见身旁的小娘子挂在自己的左侧肩膀上,时不时还往他身上蹭了蹭,安稳恬静,已是心满意足。 时辰快要到了,刘嬷嬷和孙嬷嬷走进青庐,将两人唤醒。 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沈翊宁看见李钰已经起身,背对着她应该是在穿戴衣袍。又看见刘嬷嬷在整理床铺,似乎是在仔细寻找什么。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神秘镯子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看见李钰已经起身背对着她,似乎已在穿戴衣袍。又看见刘嬷嬷忙着整理床铺,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一个激灵她终于反应过来,唤了声王爷,声音有些嘶哑。 李钰转过身来瞧她,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只见她的娇唇在用力比划着“落红”二字的口型。 他宠溺地笑了笑,理了理她脖颈间凌乱的青丝,朗声说道:“无事!”随后便出门了。 片刻之后,刘嬷嬷终于在地上找到了一条白色帕子,上面隐隐约约沾染了一两滴血痕。刘嬷嬷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地扶起她,唤过屋外的两个侍女为她沐浴更衣。 这两位是新入府的侍女,还是秋瓷姑姑亲自挑选的,一个唤作白芷,另一个唤作茯苓。她有些惊讶,秋瓷姑姑难道是按照她的喜好取的名字。 白芷和茯苓动作麻利,很快便已为她梳好发髻。茯苓打开一侧的妆匣,让她挑选合适的簪子和发钗。 她低头看着满箱子六七层林林总总的金银首饰,有些目瞪口呆。她突然在中间一层瞥见一只熟悉的发簪,是李钰之前在洛阳买的那只梅花簪子。她伸手取过这只簪子,抚了抚温润生辉的玉脂梅花。 “就这只吧。” 听到此话,茯苓帮她在发髻上别好簪子。 李钰站在门廊处等她,远远看见她一身烟粉色的衣裙,娇俏动人。待她走到了近处,他微微一愣,看清楚她发髻上别着的发簪,正是他送给她的红梅花簪子,心底一震,粲然而笑。 他从白芷手上取过白色貂皮斗篷,亲自帮她系好斗篷,轻轻牵过她的手,领着她上了马车。 身后众人看见眼里,皆是目瞪口呆,皆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温暖和煦的齐王殿下。 李钰扶着她下了马车,领着她慢悠悠地走到泰和殿,两人在殿外稍等片刻。今日的风还是有点大,李钰时不时帮她捂了捂斗篷的白色貂皮领子,生怕她着凉。 两人捧着热茶,恭敬地下蹲行礼。旁边宫人取过热茶,端给了上座的武昌帝和徐皇后。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儿媳见过父皇、母后。” “快起来,来人,赐座。”武昌帝看着坐在一旁的老六儿媳,越看越满意,连忙挥手唤小程子取来早已备好的木箱。 “好儿媳,这是医圣仲景先生所著《金匮要略》的烫金拓本,你定会喜欢。” 沈翊宁恭敬地谢过武昌帝,心底已经悄悄翻了一个白眼。烫金拓本,用金子打制而成的巨书,是啥玩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于她而言,便是无用之物! 徐皇后慈眉善目,眼角还流了两滴泪,抹了抹泪温声说道:“阿宁,你如今已是元嘉的娘子,元嘉尚未娶王妃,你便是这齐王府的半个话事人,定要恭贤淑德、和善持家,早日为元嘉开枝散叶,诞下麟儿,光耀门楣。” 沈翊宁再次恭敬地谢礼,接过惜春姑姑送来的梨花木妆匣盒子。 “好儿媳,这玉镯可是十年前南诏国的贡品。快戴上试一试,看看喜不喜欢?”徐皇后看着她,满眼期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心跳都漏了一拍,是一只翡翠手镯,莫然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沈翊宁暗自心惊,推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惜春姑姑帮她将镯子戴上手腕。 左下腹的刀疤开始隐隐作痛!果然是那个手镯子,前一世未婚夫李瑨送给她的玉镯子!她低下头忍着痛,指甲紧紧陷入掌心,额间的冷汗越发稠密。她努力保持着面上的镇静,乖巧地聆听武昌帝和徐皇后两人的谆谆教诲。 片刻之后,沈翊宁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往李钰的方向瞟了一眼,使了个眼色。 李钰注意到她的脸色愈加苍白,悠悠起身说道:“父皇、母后,昨夜儿臣折腾得晚了些,今日起得也很早,三娘恐怕有些疲倦。还请父皇和母后体谅三娘体弱,允许我们二人早些回去。” 徐皇后掩面轻笑,朗声说道:“知道元嘉你心疼你的新媳妇了,圣人,不如就让他们早些回去......” “好好好,新婚燕尔,朕也不扰了你们二人的兴致。下去吧!” 沈翊宁起身时,双腿有些发麻,忍不住踉跄了一下,顺势靠在他身上。上座两人看见此幕,都忍不住掩面轻笑。 沈翊宁紧紧撑着他的手臂,喘着粗气,举步维艰。甫一走出宫门,她哑着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王爷,快、快帮我把镯子取下。” 李钰看着她的紧蹙冒汗的眉眼,万分不解,只能照做。 镯子一取下来,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可惜时间有些久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李钰一把抱起她登上了马车,命车夫匆匆回府。又抱着她直接回到听竹苑的胡榻上。 沈翊宁的意识终于回来了一些,看见他正要唤人,连忙制止住他,低声说道:“王爷,不要唤人。你帮我看看伤口。” 她微微发颤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摸索了一番,往身上的衣袍带子上一压:“我没力气了,帮我解开,旧伤在左下腹。” 李钰照着她的指示,一层一层解开她的衣衫,先是外袍,然后是中衣和內衫,最后便是明晃晃的粉色梅花亵衣。亵衣的左下方已沾上了一些发黑的浓稠血迹。他轻轻推开亵衣的一角,白皙平坦的小腹左侧,一条长长刀疤赫然跃出,虽是旧伤,可是此时竟然还在隐隐渗血。 “还在渗血吗?”她轻声问道。 “嗯。” 沈翊宁慢慢抬起手,艰难地取下发髻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圆头银发簪。她转了转簪头,圆头与簪针随即分离开来,簪头处装着些许白色的药粉。 她将簪头递给他,让他将药粉抹在伤口处。伤口才开始慢慢干涸、愈合。 “王爷,那个、那个翡翠镯子呢?” “我命康泰收在盒子里。” “多、多谢王爷,我今日太累了,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 李钰淡淡地嗯了一声,一直守在床榻边,看着她的呼吸慢慢平稳,终于放心下来,不再主动问起她身上的怪状。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再见旧人 沈翊宁觉得周身舒畅了许多,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打趣说道:“王爷,可是后悔娶我了?没想到娶了个病秧子,身上还有如此丑陋的疤痕。你若是想休了我,没门!不过若是想与我和离,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你那三十间富得流油的铺子,我不是很想还给你......” 李钰无奈地笑出声,打断她的话:“说什么浑话。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厨房熬点米粥来可好?” 沈翊宁摇了摇头,又赶紧点了点头:“我饿了,不想吃米粥,想吃鲍鱼粥。” 秋瓷姑姑看见王爷出了门,松了口气,拉着他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王爷呀,夫人身子娇弱,不比平康坊的那些狐媚子,急不得急不得,不可太心急孟浪了......” 李钰听着姑姑的谆谆教诲,只能无奈苦笑。 沈翊宁吃过了热粥,又好好地睡过一觉,身子已大好。她才反应过来,现在呆着的屋子是听竹苑,是李钰的屋子。很快便唤来秋瓷姑姑。 “秋瓷姑姑,我的院子在何处?” 秋瓷姑姑看着她气色已大好,放心下来:“夫人,王爷说了,你若是想待在此处,安心呆着就好。旁边的听雨阁也早已备好,与听竹苑最近,夫人莫要担心。” “秋瓷姑姑,可还有其它院子?”她突然问道。 秋瓷姑姑甚是不解,如实答道:“夫人,自然是有的,后头还有几个院子,就是离得远一些......” 沈翊宁立刻拉起她,兴冲冲地往外走去。饶了府里一圈,选了最东边的一个小院子,揽月轩。其实就是离听竹苑最远的一处院子。 秋瓷姑姑和陈叔都有些为难:“夫人,这、这太远了一些,王爷恐怕......” 沈翊宁命下人将她的行囊、药箱和嫁妆等物品搬进了揽月轩。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放心,她会亲自与王爷说明。她斜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仔细盯着木盒子里的翡翠玉镯,百思不得其解,思前想后,还是给玄清道长和师父书信一封才好。 许久之后,秋瓷姑姑进了屋,朗声说道:“夫人,王爷回府了。” 沈翊宁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暗,淡淡地回了声嗯,继续低头捣鼓手里的药粉。 过了好一会,秋瓷姑姑看她没有要起身的动作,再次唤了一声。 沈翊宁抬头看着她,甚是不解。 秋瓷姑姑只好直接低声说道:“夫人,王爷回府了,夫人应该是要去服侍夫君更衣的。” 沈翊宁恍然大悟,连忙起身净手,匆匆往外走去。这揽月轩确实有些远,走了好一会才到听竹苑。 正想推开房门,她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有些纠结犹疑。此时推门,李钰不会正好裸着身体吧,这可是大尴尬了。她在门前踱步两圈,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微微推个门,在门外温柔地问候一声,以展示她恭良淑德的温柔形象。正要推门,屋内的男子已经推门而出。 李钰看着她低着头,如玉如雪的耳后根有些绯红,明白过来,拉起她的手走下回廊:“走,我们去前堂用膳。” 沈翊宁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白米饭,旁边有好几个人围着他们打转夹菜舀汤,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吃,她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还有哪里不适?”李钰看她似乎胃口不佳,伸手贴了贴她的手背,温柔地问道。 秋瓷姑姑和陈叔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些不可置信。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王爷,我觉得屋子里人有些多,不太好意思。” 李钰笑了笑,大手一挥,屋里只留下了秋瓷姑姑一人伺候。沈翊宁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大快朵颐。齐王府的厨子果然不同凡响,每一道菜荤素相宜,卖相极佳,精致却不油腻。 李钰吃得快,吃完后也不催促她,看着她乖乖吃饭,满眼都是璀璨星辰。 她慢悠悠地喝完碗里的汤,取过汗巾抹了抹嘴,扯过他的衣袖,娇声说道:“王爷,今日我让下人将我的东西都搬去了揽月轩。” 只见他眉头一蹙,她立马拉住他的手臂,往前贴了贴,继续说道:“东边的揽月轩阳光充足,还有一大片空旷的院子,最适合我晾晒药材了。而且我时常要研磨药材,离得远一些,往来的人少一些,我更能静下心来好好钻研。而且也、也不会打扰王爷你歇息。” 沈翊宁想了许久,终于难得挤出这样一个为他好的理由。 李钰无奈地笑了笑,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暂且先放她一马。 “好,娘子觉得好就行。” 秋瓷姑姑更是震惊得目瞪口呆,此时的王爷,真的是太温柔了! 秋瓷姑姑看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低声问道:“王爷,今夜可是要在揽月轩歇息?小人好提前安排。” 沈翊宁顿时有些紧张,仿佛如临大敌,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忐忑。 李钰察觉到她的窘迫和不安,想看看她的反应。 “罢了,今日还有公务,本王在听竹苑歇下。” 她大松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来松开手,莞尔一笑。 李钰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失落,可惜她没有看见。 成亲之后,李钰日渐公务繁忙,常去京郊大营主持公务,日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夜宿在大营军帐,已是许久没有踏进她的揽月轩。她反倒是乐得清闲自在,有时回一趟惠合堂打个下手,有时去一趟荣昌楼吃个甜点,有时再去东市闲逛一番适当挥霍一下。 听闻大周的附属国南诏国刚起了内乱,隐隐有蔓延到西南边境的不妙势头。朝中众人人心惶惶。 这一日,沈翊宁正在惠合堂的后院收拾药材,往前堂走去时,忽然听见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翊宁对他心怀愧疚,停驻脚步,趴在门边偷听了一会。 “沈郎中,这该如何?”贺昀的声音很是焦急,想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贺指挥使,莫要焦急,原本三娘是可以帮忙的,可惜她的身份不方便,我立马给师父书信一封,师父定会有法子。”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宣平侯府 等了许久,才等到贺昀说话:“就、就有劳沈郎中了。” 沈翊宁有些生气,一把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两人看见她,微微一愣。 这是她出嫁后贺昀第一次见她,面色忽明忽暗,随后尴尬地一笑:“沈、沈娘子。” “二师兄,贺九郎,我可以帮忙的。” 沈洛看着她,满脸苦恼:“贺指挥使的庶妹是宣平侯的宠妾,前两日小产了,一直血流不止,很是危急。可是你的身份在她之上,你若是去府上为她诊治,恐怕多有不妥。” 沈翊宁很是郁闷,朗声说道:“二师兄,你何时也变得如此迂腐不知变通了,人命重要还是身份重要。九郎,快带我去,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莫要再耽搁了。” 沈翊宁拉着他匆匆往外走。白芷见状,不明所以,只能乖乖跟上。 原来贺家当年落难之时,庶妹贺以荌自愿嫁给宣平侯为妾。宣平侯已年过四十,都可以做她阿耶了。后来贺家得以重振门楣,而他能够快步升迁,宣平侯也有在其中出力。如今贺昀已在长安立足,所以想要施以援手。近日宣平侯出了远门,侯府里是侯夫人卓氏掌家。 宣平侯夫人卓氏听闻是齐王侧妃来了门外,匆匆出门,笑脸相迎。 “见过齐王侧妃,不知夫人来此,所谓何事?” “大娘子有礼了。我从前与荌娘交好,听闻她近日不幸小产,我来瞧瞧她身子如何了。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卓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听闻齐王侧妃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又怎么可能与贺姨娘交好。她顿了顿,柔声说道:“贺小娘方才刚睡下,现在恐怕不是一个好时候,还请夫人改日再来。” 沈翊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悠悠出声:“唉,今日我出门时才与王爷说了,要去侯府看望贺娘子,如若王爷知道我吃了个闭门羹,不知道他......” 卓氏谄媚地笑了两声,铁面齐王她可得罪不起,连忙将她迎入府内。 “多谢夫人。”沈翊宁笑盈盈地回道。 下人领着两人一路往前,来到了一个荒凉偏僻的庭院。 沈翊宁冷冷问道:“这是何意?为何将荌娘安置在如此荒凉的地方?” 一个姑姑冷声说道:“回夫人的话,大娘子说了,贺姨娘下身出血不止,很是晦气,安置在此处以免将晦气沾染给侯府。” 沈翊宁冷哼一声,径直走了进去,贺昀气得拳头紧握。 如今还是三月寒天,屋里还是很冷,可是连一盆暖碳都没有,摆明着要将贺以荌放任不管、置于死地。 沈翊宁看着单薄床榻上身形瘦弱的年轻女子,她昏睡了过去,眉头紧蹙,想来身子很是不爽利。 沈翊宁赶紧将她唤醒。 贺以荌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先是看见眼前的陌生娘子,再是看到身后的郎君,顿时泣不成声,可是又不敢过于用力哭泣,一哭泣便会牵动身下的巨大伤口,隐隐作痛。 “九、九哥,你可算来看荌娘了,荌娘的孩子、孩子没有了......” 贺昀双目红肿,偏过头去,不敢看她。 沈翊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应姨娘的悲惨遭遇,用力握住她的手,朗声说道:“你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把你治好的。” 沈翊宁先给她服下保元丹和安魂散,让她好好安睡一觉。随后掀开凌乱的被子,查看她的下体。宫口的撕裂伤很大,落胎之时应该已有五六个月。宫口处堆积了很多早已凝固的淤血,边缘处还有污血潺潺流出。下体发出浓烈的腥臭味,想来下身已是严重感染了。 她匆匆写下两张药方,让贺昀尽快买来备齐。又命白芷递来烛台,照亮病人的下身。白芷第一次看见如此惨烈恶臭的伤口,牙齿止不住地哆嗦,使劲地闭上双眼。 东西备齐后,沈翊宁开始进行会阴修补缝合手术。 她先在病人的下体伤口处撒上一些松木色的药粉。片刻之后,干涸的淤血渐渐融化开,她取过纱布轻轻地擦拭干净,终于能稍微看清楚她身下的伤口。伸手探去,大约是二度到三度的撕裂程度,从会阴肌层到肛门的括约肌都有损伤。 她取过桑白皮线和手术刀,开始缝合肌肉层。伸手所触之处,按压到了好几处血肿块,只能小心冀冀地切开血块,清除掉里面的淤血,彻底止住血后再进行缝合。缝合时,还有特别注意肌肉层的层理,一层一层向上缝合,不可留下淤堵的死腔,而且要保护好距离极近的直肠粘膜,防止丝线穿透黏膜,造成意外出血。 夜已深,烛火快要燃尽,沈翊宁还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冷面姑姑一直守在门外,面色阴沉,时刻关注着屋内的情况。 许久之后,沈翊宁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血迹狼藉。双手用清水洗净过后,又再用黄酒清理一遍。 沈翊宁取过抗生素,给她喂下两颗药丸。这是近日新制的抗生素,效果加倍。 如今还剩下一个难题,如何能保证贺以荌长期静卧修养,直到宣平侯顺利回家呢? 沈翊宁和贺昀站在屋外,有些愁眉苦眼。 此时,有人急急忙忙来寻外头的冷面姑姑,说是齐王殿下已到了宣平侯府大门外,亲自来接侧妃回家。 沈翊宁顿生一计,命白芷守在屋里,她拉着贺昀走了出去。 大娘子卓氏守在门外,很是忐忑不安,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招惹了齐王殿下。 李钰看见侯府大门同时出来的两人,目光微凝。 沈翊宁朝他跑了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还娇软地撒了个娇。 贺昀看着恩爱的两人,心底很不是滋味,侧过脸去,不再看他们二人。 李钰看了眼贺昀,再朝着大娘子卓氏说道:“大娘子,我家娘子与贺家姨娘是闺中密友,很是担心她。本王想,贺家姨娘身边也缺一两个得力的侍女,本王会亲自派两个擅长医理的贴心侍女过去照顾他,想来侯爷也必定满意。大娘子,你说是不是?”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十分冷漠绝情。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夫妻矛盾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十分冷漠绝情。 卓氏老老实实地答应,不敢有任何质疑和反驳。 沈翊宁亲切地拉过卓氏的手,盈盈一笑:“大娘子,我与荌娘情同姐妹,若是荌娘尽快好转,到时候我必亲自登门拜访,重重谢过大娘子和侯爷。再会!” 贺昀走到马车前,朝李钰恭敬地行过一礼:“多谢王爷。” 沈翊宁正要上马车,顿了顿,再次朝贺昀走去,莞尔一笑:“九郎,有事你尽管来寻我。荌娘身不由己,这个忙我定会帮到底的。”随即行过一礼,才登上了马车。 贺昀目光温柔,一直追随着她,眼中似有千万种情绪。 李钰看在眼里,目光又深沉了几分。 回到王府后,李钰与秋瓷姑姑交代好贺家姨娘的事情,便让人将她送去宣平侯府。若有秋瓷姑姑和白芷亲自照看,荌娘应该可以平安渡过此劫。 沈翊宁刚想与他道谢,只见他直直往院子里走去,阴沉着脸,不知又是何人得罪他了。 “王爷?” 沈翊宁轻唤了他一声,他竟然不搭理她。 她急急跑上前去,扯了扯他的宽大衣袖,侧过脸问道:“王爷,谁又惹你生气了?” 李钰停下脚步,闷闷不乐盯着她看,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你方才唤贺昀什么?” “九郎啊,王爷怎么了?”她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有些幽怨:“那你唤我什么?” “王爷啊,王爷,你不知道呀,我可尊敬佩服你了,就像方才的这件事情,如若不是王爷你,我和九郎......” 李钰突然冷声打断她的话:“你我本是夫妻,你应该要爱慕我,而不是尊敬我。” 沈翊宁呆愣住,兀地松开拉住他衣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缄口无言。这一次,她终于看见他眼里的不甘和失落,还有他转身离去时的落寂背影。 可惜他想要的东西,她永远都给不了他。 沈翊宁慢悠悠地走回到揽月轩,躺在床榻上,捶床捣枕,寝不安席。不管了不管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她还有求与他,先把大老板哄好要紧! 第二日一大清早,她便来寻他,可惜侍卫告知王爷一早就去京郊大营练兵了。一连六七日,李钰都没有再回过王府。她就是见不着他,她有些发愁,难道他是在故意躲着她? 第八日一大清早,沈翊宁忍无可忍,拉着茯苓一同坐上马车,直奔京郊大营。你不肯见我,我偏要见你! 京郊大营的守卫听闻马车上的娘子是齐王侧妃,立刻转身小跑进去通报。片刻之后,守卫来报,云麾将军不见她,还请娘子速速回家歇息。 沈翊宁更是生气,一步跃下马车摘下帷帽,朗声说道:“官兵大哥,你与他说,如若他不见我,我便摘下帷帽站在这里等着,直到他肯见我。” 茯苓心惊胆战地低下了头。 守门士兵心下一惊,连忙跑进去通传。片刻之后,守门士兵终于迎着她进去。 沈翊宁跟着士兵来到西北边一排低矮的营房。士兵恭敬地示意过后就退了下去,只留她一人待在原地。她深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她一贯天真无邪的微笑。她甫一推开营房门,便看见旁侧坐着冷若冰霜的李钰,胡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早膳菜品。 “娘子可有用过早膳?”他的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 沈翊宁摇了摇头,朱唇轻启:“六郎呢?六郎可是用过早膳了?” 李钰微微一愣,听到她如此唤他,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将盛好米粥的汤碗放在她面前。 两人一同用膳,两人皆默契地缄默不语,除了碗筷碰撞的叮咚声,饭桌上鸦雀无声。 用过早膳后,她挪了挪木椅的位置,离他更近一些,用手指轻轻地划了划他手臂上的绢丝束腕带,娇嗔开口:“六郎可是还在生阿宁的气?” 李钰看到她如此动作,听到她的娇软撒娇,心中的闷气顿时消失殆尽,不过脸上还是不冷不热的。 沈翊宁继续往他身前贴了贴,朗声说道:“六郎,我们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夫妻之间若是有不合,就应该及时沟通理解才好。若是长此以往,恐怕是要生出更多嫌隙的。” 李钰对这“夫妻”二字很是受用,而且觉得小娘子这一番话也颇有些道理,他回握住她的手,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好!不过娘子一大清早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来京郊寻本王,莫不是单单只为了求和的吧!” 沈翊宁笑吟吟地望着他:“六郎,我想学骑马。你可愿教我?” “哦,娘子为何突然对骑马有了兴致?”李钰看着她,又怕她在耍什么花招。 “之前在骊山围场,我看慧明县主也会骑马射箭,我就很是羡慕。而且听闻每年六月时,皇后娘娘还会举办马球比赛,长安的娘子们都会骑马打马球的。王、王爷,六郎,你教教我好不好嘛?” 李钰捏了捏她的粉嫩玉腮,拉起她的手,往外头走去。 京郊马场。 这京郊大营的旁边便是长安周边最大的京郊马场,大周娘子们善骑射,爱着胡装,平日里也会有许多娘子前来练习骑马射箭之术。 两人来得比较早,马场上没有多少郎君娘子。 李钰帮她挑了一匹相对温顺的黑棕色高大骏马。他扶着她坐上了马鞍,牵着马绳,先带着她慢悠悠地转了两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先勉强骑着,等到时南疆送来了新马,本王再亲自给你挑一匹良马。” “好的,多谢六郎。六郎,你是何时学会骑马的?” “十二岁时,是、是一位很好的前辈教我的,他还教会我很多武功。”李钰的目光望向远方,目光里徒增了几分哀伤。 沈翊宁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接着说道:“那这位前辈一定也是像六郎一样,是一位铁骨铮铮、奋勇杀敌的勇猛将军。” 李钰顿了顿,接着说道:“是的,可惜他为了保护我,被北狄人杀了。” 她明白过来,这位前辈应该是在七年前的哈勒之役中牺牲的。 沈翊宁突然拉了拉马绳,朗声说道:“六郎,你可以告诉我这位将军的名字吗?日后我若是去相国寺或是青云观,定会为他诵经祈祷超度,他可是护住了我夫君的性命。”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端阳佳节 李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目光灼灼:“他是许为光,凉州军前宣武校尉许为光。” 听到此名字,她的心跳猛地剧烈起伏,心底掠过一股莫名的难过悲伤,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绕了两三圈后,她渐渐适应了身下的骏马,李钰开始教她手脚如何发力和动作,极其温和耐心。 一个时辰后,沈翊宁早已大汗淋漓,双腿酸软得很,下马之时蹒跚了好几步才站稳。 “六郎,明日我可以再来吗?” 李钰取过汗巾,抹了抹她额头和玉颈上的香汗,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好,明日我与你一同来。” 不过几日,沈翊宁对骑马这件事情越来越得心应手,连李钰都夸她颇有天赋。沈翊宁心底惶然,她的熟练很有可能是这具身子肌肉记忆的原因,想来这具身子的原主人定然也是擅长骑马的。很快她便能独自一人轻车熟路地上马,自由自在地驰骋在马场上。 几日后,沈翊宁再次去宣平侯府探望贺以荌。 这一次来,卓氏亲切了许多,笑盈盈地挽着她手进了侯府,热情地领着她往荌娘的院子里走去:“侯爷反复交代了,定要好好招待好夫人您,你们姐妹情深,定有好多体己话要说......” 原来是宣平侯知道了此事,想来应该是李钰已经书信告知宣平侯此事。 秋瓷姑姑很会看脸色,领着白芷退出屋外,留给二人独处说些贴心话。 贺以荌被重新安置到原来的院子里,屋子焕然一新,炭火烧得很足,屋子里暖意洋洋。她看见是齐王侧妃,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夫人倾囊相助,救下荌娘这一条贱命。夫人您就是荌娘的再生父母,荌娘必定为您肝脑涂地......” 沈翊宁连忙拉起她,见她还是执拗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假装恼气说道:“荌娘若是不肯起身,我便不再来看你了。” 贺以荌终于起了身,面色忐忑:“夫人,荌娘错了,您切莫恼了我。” 沈翊宁拉着她在贵妃榻上坐下,满脸笑意:“我与你开玩笑呢,慌什么慌,快来坐下来。” 贺以荌的脸色还是有些蜡白,愣愣地盯着地板上的炭盆子,空洞无神,就像是没了血色生机的漂亮木偶娃娃。如今她不过二十左右的芳华,估算着日子,应该是十四岁就嫁入了侯府为妾,已经嫁入侯府七年。听说宣平侯廖淳一直很宠爱她,可惜卓氏不是好相与的大娘子。 “荌娘,你放宽心,如今你的九哥哥已经回京任职,有他为你撑腰,还有我在,往后日子也会好过些。” 荌娘木讷地点点头,双目逐渐朦胧迷离,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夫人,我明白,我只愿好好活着便好,若是、若是能有个孩子,那也不会太寂寞。当我怀上了那个孩子,我满心欢喜,不为别的,也不求大富大贵,只为自己有个寄托。他、他已经六个月大了,婆子说,他、他已是个成了人形的男婴......” 为人妾室身不由己、苦闷繁多,全凭主人和主母的心意。她势单力薄,又一直无所出,没个孩子傍身,的确是个凄凉苦命人。 荌娘又突然想起什么,同情地看着她:“夫人,荌娘之前听九哥提、提起过你,他不敢贸然去寻你帮忙。夫人和九哥,也是有缘无分。若是夫人你做了我的嫂嫂,那该多好。” 沈翊宁一愣,不经意瞥了眼门外,低声说道:“荌娘,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我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为人侍妾,以色侍人,如今还得夫君的几分怜爱恩宠。可是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我们总是要为自己筹略谋划,往后才能活得自在畅意。” 贺以荌抬眼看着她,眼眸微亮,身上的生气似乎又回来了一些。 沈翊宁顺手搭上她的手腕,脉象阴沉,是阴寒体虚的体质,想来这几年她必定焦心苦虑、积郁于心,若是想要再怀上孩子,怕是要耗上一番苦功夫。 “荌娘,莫要担心,你还年轻,我会帮着你好好养身子,假以时日,你定能如愿以偿的。” 沈翊宁本不想如此宽慰安抚她,在她看来,孩子并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代,孩子,尤其是儿子,的确是最有用最有效的筹码。 转眼间已至五月,仲夏渐至,天气渐热。 听闻南诏国的内乱愈演愈烈,南诏国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公然开战。而且西南边境的蛮族也隐隐有反抗朝廷之意,拓州刺史连续两次上书朝廷,请求开放拓州的积善堂,以救济和管理从西南边境涌入的部分流民。李钰几日前就已被召进了宫里议事,想来西南形势不太太平。 而远在北边的帝都长安,依旧是一片祥和、欢声笑语,大家都热热闹闹地准备过节。 秋瓷姑姑领着府内的婢女们忙碌起来,开始制作长命缕和百索粽子。长命缕,又被称作五色缕,是用五色丝线编成的彩带,端阳节时,娘子郎君都会将其佩戴在身上,驱除厄运,延年益寿。所谓的“百索粽子”,是在粽子上缠好色彩绚丽的各种丝线和编织好花纹的草索,以祈祷好运常来,顺风顺水。 五月初五,端阳佳节,圣人会在两仪殿召见儒雅臣僚,大张筵席。皇后娘娘也会在临川别院宴请官眷娘子,齐聚一堂,游园寻乐。一大伙人还会齐聚在曲水江边,共赏皇家主办的龙舟赛事。 一大清早,沈翊宁已被白芷和茯苓两人唤醒。她端坐在妆匣前,半梦半醒,由着两人摆弄她的面妆和发髻。今日她穿着胭脂青的直袖双雀印花上衫和烟紫色的如意纹绣缎绸子裙,披了一件薄薄的披肩,头发绾了个流云髻,精致的云鬓里点缀着白脂簪花流苏。端庄稳重不抢风头,而且也透着几分机灵娇俏。 一下了马车,前头的嬷嬷便领着她和白芷两人缓缓往前走。不远处已有零零散散的官眷娘子们在闲聊。 走到半途,忽然有一明媚大方的女子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娘子,娘子请稍等,请问娘子可是齐王殿下的侧妃?”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高门贵女 沈翊宁转过身,便看见一个明丽娟秀的娘子朝她走来。她微微仰着头,唇红齿白,皮肤清透白皙,周身透着一股江南女子的温婉妩媚,眉间又隐隐有些武将之家的自信明丽。总而言之,这位娘子的气质极好,端庄华贵,一看便是高门贵户出身的贵女。 沈翊宁恭敬地行过一礼:“娘子安好,正是小女沈氏。” “沈娘子安康,元嘉哥哥喜欢的娘子,果真是娇俏温婉的美人。”裴若瑜恭敬地朝她施过一礼,笑意嫣然。 沈翊宁微微一笑,同样恭敬地回过一礼:“娘子客气了。娘子可是有何要事?”元嘉哥哥,唤得如此亲密,看来又是一个爱慕敬仰李钰的小娘子呀! “一直想见你一面,沈娘子,日后我们可是要多来往才好。”裴若瑜柔声回道,嫣然含笑。她看着沈翊宁离去的背影,一双明丽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玩味和不甘。 众多女眷娘子们一一落座。柳兰蕙非常积极主动地与旁人换了位置,乐呵呵地坐在她身旁来。 “阿宁姐姐,你看,我亲手做的。” 柳兰蕙偷偷摸摸地从衣袖里取出两根五彩缕递给她看。部分彩线扭结在一起,歪歪曲曲的,编织的手法也很是粗糙。不过既然是她亲手做的,定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她取过五彩缕,不禁哑然失笑:“兰蕙,你亲自做了两根,今日莫不是还要送给某个心仪的郎君吧!” 其实沈翊宁在秋瓷姑姑的威逼利诱下也为李钰编制了一条五彩缕。不过她编得实在太丑,拿不出手。出门前思前想后还是放在了屋内。 柳兰蕙被说穿了心底事,顿时面色绯红,赶紧捂了捂脸:“知我者莫若阿宁姐姐也。我听闻他今日在曲江边上当值,我、我想着,若是能遇到他,便将此物送给他。” “到底是哪位幸运的郎君?快快告知我!”两人嬉戏打闹着。 柳兰蕙春心萌动,藏不下心事,娇憨地说道:“阿宁姐姐,你、你也认识的,是、是贺指挥使。” 沈翊宁诧愕住,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对贺昀的愧疚和无奈削弱了一些。若是贺昀能够娶到慧明县主,于他和贺家而言,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此时,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终于入席落座。 一番节日问候和贺词后,众人开始饮菖蒲汤、吃粉团,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沈翊宁此次坐得很靠前,有意无意地多觑了胡凌珍几眼,胡贵妃一如既往地浓妆艳抹、婀娜风情。可是只觉得她的肌肤越发皎白胜雪、吹弹可破,甚至是不太寻常的透白光亮,很是古怪。 徐皇后的声音温柔响起:“若瑜,到前头来,本宫已许久未见你,快让本宫好好瞧瞧。” 裴若瑜款步走到前头,恭敬行礼。举手投足间尽显名媛淑女的风范。 徐皇后眉开眼笑,欣慰地点点头,亲切地拉过她的手嘘寒问暖:“几年未见,若瑜长大了,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 柳兰蕙突然转过头多看了她几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翊宁专心致志地吃完一个青团,青团皮薄馅多,清甜不腻,软糯可口。她注意到兰蕙闪躲的目光,不明所以,抹了抹嘴笑道:“兰蕙,怎么了?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柳兰蕙朝她指了指上座与徐皇后热聊的娘子,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宁姐姐,你觉得那个娘子如何?” 沈翊宁抬眼一看,那位娘子就是方才主动与自己打招呼的娘子,不知娘子与徐皇后说了何事,惹得徐皇后阵阵欢笑,看上去两人很是亲密无间。 “阿宁姐姐,你莫要恼。我听说元嘉哥哥的正妃之位,圣人和皇后娘娘都最意属裴娘子。” 她顿了顿,握住茶杯的手不禁摇晃了一下,热茶撒在她的指尖,烫得她一个激灵,才缓缓说道:“哦,裴娘子,那、那真是极好的事情。” 此时徐皇后有意无意地往她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又听到她不徐不疾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入她的耳,似乎这些话都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想当年你和元嘉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打架嬉闹、同吃同睡,青梅竹马。才过了几年,一眨眼就都长大了,都要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有几位大娘子知道英国公府与齐王李钰从前的渊源,不禁齐齐往她这边多觑了几眼,窃窃私语,掩口偷笑。 沈翊宁淡定地低下头,一心一意地吃着点心,突然觉得这甜腻的点心有些索然无味。 片刻之后,徐皇后命众人前往前头的临江林。临江林是种植了一大片果树的小树林。此时每一个树上都挂着形形色色的粽子。粉色绳子的粽子是甜味的,青色绳子的粽子是咸味的,还有一些粽子可能会有意外惊喜。原来这个时候,就有拆盲盒的新奇操作了! 一众娘子取出早已备好的角弓,纷纷往树上的粽子射去。只要能够把粽子射下来,这个粽子就是本人的了,若是打落了某些特别的粽子,还能带着粽子去向皇后娘娘领赏。 柳兰蕙兴冲冲地拉着她往林子里跑,不过一会就打下了两三个粉色粽子。沈翊宁尝试了十几次,她的小木箭连树枝都没碰到,垂头蔫脑地掉落在了树底下,似乎是在冷冷地讥笑她,她有些气馁。早知道当初学骑马的时候,就应该央求着李钰顺便教会她拉弓射箭的。 “阿宁姐姐,莫要心急,兰蕙帮你多打几个下来......” 裴若瑜刚好就站在不远处的前头,她双臂用力拉开角弓,姿势优雅,力度适中,一下子就射落了五六个粉粽子和青粽子,英姿飒爽、神采奕奕。一旁的娘子们纷纷拍手称赞,赞不绝口。 沈翊宁看见她笑着朝自己走来,脸上重新挂上温润的笑容。 裴若瑜亲切地拉起她的手腕,手把手地教她动作:“沈娘子,你看,你的手指握住这里发力,肩肘处往后......” 柳兰蕙抿了抿唇,猛地拨开裴若瑜的玉手,有些吃味地说道:“裴娘子,我会教会阿宁姐姐的,不用你操心。”随后拉着她一同往外走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她的情意 沈翊宁哑然一笑,朝裴若瑜微微颔首,才跟着她离开。 “兰蕙,裴娘子也是好心的。”沈翊宁连忙安慰她。 “阿宁姐姐,外头这么多娘子都不擅长用角弓,她却偏偏主动来教你,我看她是不安好心。”柳兰蕙双手叉着腰,满脸都是愤愤不平。 沈翊宁拍了拍她的背,向哄孩子一样说道:“兰蕙,莫要生气。如若裴娘子当真成了王妃娘娘,我也只能坦然接受,没啥好气的。” 柳兰蕙停下脚步,愣愣看着她,很是不解:“阿宁姐姐,她要与你分享你的夫君,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兰蕙,我只是个妾室,我必然是要听圣人、皇后娘娘和王妃娘娘的话的。” 柳兰蕙是站在大娘子的身份上去想事情的,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双颊微红低下了头。 沈翊宁拍了拍她的手,莞尔一笑:“兰蕙,我无妨。你不是说要好好教我嘛,若是我一个粽子都没射中,可是要给你丢大脸咯。” 许久之后,在兰蕙的精心指导下,她终于射中了一个青色粽子。唉,一个也好,总算是有一点收获了! 娘子们兴高采烈地回到正堂,女官开始逐一清点粽子的数目。拔得头筹者,毫无悬念就是裴若瑜。她还射中了一个挂在高处的绑着朱红色纸条的粽子。嬷嬷帮她解开纸条,大声念出奖赏: 贵人亲赠玉镯一只。 徐皇后眼笑眉舒,灿烂笑容都快要溢出了她那慈祥和蔼的玉脸。她热切地唤裴娘子过去,随后立马取下手上的金镶白玉镯子,直接套进她的手腕,不大不小,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这个金镶白玉镯子可是皇后娘娘的珍爱之物,而且皇后娘娘亲自戴在她的手上。下座的大娘子们看得一清二楚,看来齐王殿下的正妃之位,非她莫属了。 大娘子们又下意识地多看了齐王侧妃几眼,眼中既有怜悯又满是不屑,看来沈娘子这两个多月风风光光的宠妃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柳兰蕙有些不悦,不过看见她淡然自若地吃着粽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众人吃过粽子,开始移步前往曲江岸边,与泰和殿的郎君们汇合,共赏皇家龙舟赛事。 沈翊宁和柳兰蕙两人慢慢走着,有说有笑。兰蕙看她谈笑风生,不受影响,微微放心下来。 沈翊宁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微笑,不让旁人看出任何端倪。其实她心底是有些不爽的,不过不是不爽裴娘子,是不爽这一群高门贵户的娘子们在背后指手画脚给她眼色,还有对这个时代纳妾制度和封建制度的唾弃和不满。天下男人何其多,也不单缺李钰一个,谁爱要谁拿去。况且她的谋划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再忍气吞声多几日好了! 曲江边上人来人往,越发热闹起来。 李钰一走到江边,便立刻追寻自家小娘子的身影。前几日父皇已与他提过这个婚事,想来今日母后可能会有意提点她。他担心她会伤心难过,还想着连忙过来安慰她。此时,只见她与慧明县主有说有笑、谈笑风生,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是他想象中的吃醋难过模样,他的面色顿时不悦。 “元嘉哥哥,许久未见。” 他的思绪被一道娇甜温柔的声音打断。 是裴若瑜来到了李钰面前,此时的她笑意盈盈,更添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柔和。 “裴七娘,许久未见。”李钰一愣,朗声回道。 裴若瑜拿起早已备好的青粽子递给他:“元嘉哥哥,今日我们射下了好多粽子,若瑜特意给你留了你最爱的咸粽子,快尝尝。” 李钰看着她,伸手收下她的粽子,粲然而笑:“谢谢七娘,本王定会好好品尝。” 裴若瑜知道,凭着他们二人小时候的情分,他一定不会拒绝她的。她看着他温和的笑意,从衣袖里取出一条五彩缕,双手递给他:“元嘉哥哥,这是七娘亲手编织的长命缕,不知元嘉哥哥可愿收下?” 李钰愣了愣,一个滑稽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收下她的长命缕:“多谢七娘,七娘有心了。” 沈翊宁回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人。虽然两人是侧着身子,也能清楚看见此时李钰的满脸笑意,对面的裴娘子更是娇羞脸红。裴娘子帮他将长命缕系好在手腕上。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好一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只看了两眼,便转过头与兰蕙说话。 裴若瑜笑脸如嫣,心中万分欢喜,还想与他多说几句话,不料他已经迈步向前走去,往远处一眺,正是沈娘子的方向。 李钰走到她的身侧,顺了顺宽大的滚蓝云锦镶边衣袖,她的手便被他紧紧包裹在衣袖下。衣袖底下,十只交缠,来回摩挲。 “兰蕙,先到前头玩一会,本王与三娘说会话。” 柳兰蕙不敢反驳,低着头跑开了。 “还好,手还算暖和。可有吃粽子了?”李钰朗声问道。 她回过头来,看到他手腕上的长命缕和提着的两个青色粽子,很是眼熟。突然想起一句男人最爱的话,坐享齐人之福。她嫣然含笑地看着他,娇嗔开口:“吃过了。王爷手上这长命缕真好看,裴娘子有心了。妾身是在想,日后要如何讨好王妃娘娘才好。王爷可要多和我说说裴娘子的事情,让妾身有个准备才好。” 李钰盯着她看,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涌现某些不祥的预感。 “王爷,我们去前头看龙舟吧!”沈翊宁松开他的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便到前头去寻兰蕙。 前方金鼓喧天,船夫高声呐喊,四艘龙舟齐头并进,出发了!每艘龙舟上都有十二位身强体壮的勇猛将士,他们露出古铜色的精健臂膀,肌肉喷张,满身是汗,用力地划拉着木浆,整齐划一,奋勇向前。岸上鼓吹喧阗,人群的呐喊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声鼎沸,震天动地! 四艘龙舟已经远远驶去,人群还在不停地往前挤,想要多看几眼皇家龙舟。 沈翊宁和柳兰蕙两人皆被挤到了矮栏杆边上,她护着兰蕙以免被踩伤。突然身后有人用力地推搡,她脚下一滑,还没来得及站稳,有人再次故意用力推她后背,随后便是扑通的水声巨响。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风寒之疾 她微微颔首,只觉得他身上很是暖和,不过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李钰哑然失笑。她的周身紧紧贴着他,怀中软香温玉,想来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日清晨,不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马车声。 李钰早已清醒,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形。他松了口气,将怀中小娘子身上的男子外袍裹紧了一些。他知道康铭快要寻到他们了。 沈翊宁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睡眼惺忪,慢慢看清楚不远处站着许多威风凛凛的士兵,为首的便是康铭。又看见李钰正紧紧地抱着自己,而她此时除了盖在身上的男子外袍外,身上未着一缕。她顿时羞得无处可逃,只能低下头,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不知李钰与康铭说了什么,他的手中多了一件厚实的黑衣斗篷。 李钰用斗篷罩住她,看了眼怀中小娘子嫣红滴血的粉腮,再用斗篷帽子完全盖住她的脸,撑起她的腰身横抱起她,径直将她抱进马车里。 沈翊宁紧紧抓着斗篷领子,直愣愣地看着天青色的马车天道:“阿宁姐姐,我就知道他们都还瞒着你,不敢与你说。” 沈翊宁愣了愣,心底有些莫名的紧张和忐忑:“怎么了?外头发生了何事?” “阿宁姐姐,听说圣人已经拟好了圣旨要给齐王赐婚,下旨英国公独女裴若瑜为齐王王妃。元嘉哥哥前日一早就进了泰和殿,可是不知为何,到今日都还未出来。” 她一怔,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快。难怪这两日都没看见康铭和康泰回府,大概是去宫门守着李钰了。不过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也该是要到她离开的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意外落水 娘子们四处逃散,岸边栏杆处一片混乱,有人惊呼尖叫道:“有、有人落水了!” 柳兰蕙转过身,已看不见沈娘子的身影,更是惊慌失措:“阿宁、阿宁姐姐......” 突然又有娘子哭喊着说道:“落水的,好、好像是齐王侧妃沈娘子。” 霎时之间,有两位郎君一前一后扑通入水,往水下游去。 禁军们已经跑到前头来,拉开和挡住一大片喧闹人群,紧紧围住方才有人落水的地方。 “齐王爷......贺指挥使......”领头的禁军统领朝水中高喊,神色危急惶恐。 沈翊宁落在了水中,先前还略微挣扎了几下,转念一想,她还没有尝试过溺死的死法,可以一试,随后不再挣扎,任由滚滚奔腾的江水带着她远去,肆意流荡。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闪过最爱她的爸爸妈妈的和蔼笑容,还有李瑨抱着她的颀长健硕身影,我、好想、好想你们...... 倏忽之间,腰腹处有重力侵袭而来,有人紧紧箍住她的细腰,使劲将她往上带,唇上传来温热软绵的气息,是在给她渡气。有人来救她了,是谁,到底是谁? “咳咳咳,咳咳咳......” 沈翊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热辣辣的,好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很是难受。她微微睁开干涩的眼睛,头顶是随风摇曳的高耸树木枝叶,有刺眼的光线从树枝间斑驳洒落下来,很是暖和,原来她还活着。 身旁有男子探过头来,他的俊眉微蹙,目光如炬,他的冠发和衣衫全湿透了,还在微微喘着粗气。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是李钰的清朗声音。 “我、我无事。”她坐起身来,细细检查了他周身一番,扯了扯他的胳膊和腿,幸好他无事。如若因为自己一心寻死而害死了别人,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娘子,方才是在寻死吗?”李钰拽过她的肩膀,冷眼看着她。 她冷颤了一下,连忙往他身上贴了贴,娇声说道:“不、不是的,六郎,突然落了水,一时心慌,手足无措,我怎会寻死。六郎,我们现在在何处?” 李钰看她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疑有假。他观望四周,起身拧了拧衣袍的水渍,朝她伸出手:“应该在曲江下游的某处岸边,今日曲江水流急湍,离得远些也不奇怪。我们往里走走,寻个可以生火的高处暖暖身。” 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正要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又倒在了他的怀里。 “呲!好痛!”她惊呼出声,她的左脚腕扭伤了。 沈翊宁看见他伸手来剥她的鞋袜,下意识地缩了缩腿。 李钰见状,一把握住她的小腿,动作轻柔地脱下她的锦袜,顺手握住了她洁白细嫩的小脚,脚腕关节处已是红肿一片。他使力按压了一下红肿处。 “六郎,痛,很痛......”她急急喊道,连忙拉住他压在伤处的手掌。 李钰拿着她的鞋袜起身,背对着她半蹲下来:“上来,本王背你。” 沈翊宁愣了愣,想要拒绝他,又听见他冷冷说道:“等天色暗下来,猛兽野虫蜂拥而出,又冷又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娘子已经乖乖趴在他硕实的后背上,她的双臂交叉,稳稳地贴在他的脖颈处,娇声说道:“六郎,我好了。” 吐出的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脖颈处,让他心痒痒。他背着她慢悠悠地走着,走到一处地势较高较为平坦的地方,才把她放下来。 “娘子乖乖在这待着,本王去寻些木柴来,再给娘子抓只野鸡野兔来。” 沈翊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底莫名地安心。 片刻之后,李钰回来了,他手里抱满了干燥的木柴,另一只手还抓了一只挣扎垂死的野鸡。她看着他娴熟流利的动作,很是诧异。很快两人身前就已燃起熊熊火堆,火堆木架上刚刚串上一只肥油淋淋、香气喷喷的野鸡。 她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李钰回视着她,朗声说道:“娘子,把衣袍脱了!”随后自顾自地开始解开腰带衣袍。 她脸上的笑意顿消,死死地盯着他,紧紧抱着胸前:“六、六郎,这荒郊野岭的,怕是不妥吧!” 李钰已经解开上身衣袍,朝她走来,精健壮实的腹肌跃入眼前,她不禁往后挪了挪位置,满脸疑惑地仰着头看他。 李钰倾身前来,微微压住她,手指在她微翘的鼻头轻轻一刮,粲然一笑:“娘子这小脑袋瓜在想些什么?你若是不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裙,明早醒来,必定会得风寒。你先把最外层的衣袍脱下,等本王的外袍干了,再给你搭上。” 沈翊宁作为医者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无法反驳他的话,只好乖乖脱下最外层的衣裙。此时她的白皙玉肩毫无遮挡,在柴火的映射下,更显得如珠如玉、粉嫩光泽。 李钰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偏过头不再看她,取下烤得刚刚好的野鸡,用匕首将野鸡切成合适的小块肌肉,盛放在芭蕉叶上递给她。 沈翊宁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阵狼吞虎咽尽数下肚。 入夜,山里的气温渐低,山林幽深宽广,远处时不时传来野虫猛兽鬼哭狼嚎的声音。 沈翊宁不禁打了几个喷嚏,这具身子原本就娇弱。 李钰将晾干的男子外袍盖在她身上,又命她将身上的其它湿衣物尽数脱下。 她背过身,窸窸窣窣地脱下内裙、亵衣和亵裤,再抓着他的外袍紧紧裹住自己。她躺在草地上,与他相偎而卧,互相取暖。 沈翊宁长舒了口气,哑着声音说道:“六郎,其实今日午后在岸边,我是被别人推下去的。推我之人很用力,应该是故意而为之。” 李钰轻轻拥着她,他知道怀中的小娘子并不是如此粗心鲁莽之人。他的双眸已经暗沉得如无垠的夜空。 “你可有看见是何人推得你?” 她摇了摇头:“当时太慌张了,没看清。” 李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安抚道:“无事,本王定会找到这个阴险之人。”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风寒之症 她微微颔首,只觉得他身上很是暖和,不过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李钰哑然失笑。她的周身紧紧贴着他,怀中软香温玉,想来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日清晨,不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马车声。 李钰早已清醒,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形。他松了口气,将怀中小娘子身上的男子外袍裹紧了一些。他知道康铭快要寻到他们了。 沈翊宁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睡眼惺忪,慢慢看清楚不远处站着许多威风凛凛的士兵,为首的便是康铭。又看见李钰正紧紧地抱着自己,而她此时除了盖在身上的男子外袍外,身上未着一缕。她顿时羞得无处可逃,只能低下头,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不知李钰与康铭说了什么,他的手中多了一件厚实的黑衣斗篷。 李钰用斗篷罩住她,看了眼怀中小娘子嫣红滴血的粉腮,再用斗篷帽子完全盖住她的脸,撑起她的腰身横抱起她,径直将她抱进马车里。 沈翊宁紧紧抓着斗篷领子,直愣愣地看着天青色的马车天道:“阿宁姐姐,我就知道他们都还瞒着你,不敢与你说。” 沈翊宁愣了愣,心底有些莫名的紧张和忐忑:“怎么了?外头发生了何事?” “阿宁姐姐,听说圣人已经拟好了圣旨要给齐王赐婚,下旨英国公独女裴若瑜为齐王王妃。元嘉哥哥前日一早就进了泰和殿,可是不知为何,到今日都还未出来。” 她一怔,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快。难怪这两日都没看见康铭和康泰回府,大概是去宫门守着李钰了。不过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也该是要到她离开的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高飞远遁 这一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沈翊宁唤过茯苓去惠合堂取回几味药材。回到后院,她在某个嫁妆箱子翻箱倒柜,取出玄清道长给她的两个锦囊。 她拆开第一个锦囊,里面是一张写满了秘文的油皮纸。她取过书架上一本颇为残旧磨损的《黄帝内经》,对照着书里的页码和汉字一一破解开开密文的含义。她莞尔一笑,玄清道长总是会为她留好一条后路的。她将另一只锦囊打开来,里面是一小瓶无味的土黄色粉末,是可以完全掩盖活人气味的道家古药。 她回到屋子里,将药箱里的珍稀药粉和独制的手术用具收拾好,做戏要做全套,这珍爱的药箱定是不能带走了的。 入夜,东风渐起,天时地利,还有人和。 沈翊宁如往常那般用过晚膳,禀退众人关上房门,只道要在屋里专心钻研药物,不要打扰她。她关上后侧三面的窗户,尽量让屋子里的温度再高些。她在床头和床榻边撒了一壶酒,一个空酒壶随意地滚落在地。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她背上行囊,静静坐着等待。 忽然屋顶上方传来几声猫咪的细微叫声,她轻轻扣了桌子五下,三重两轻,有人悄无声息地掀开了屋顶的几块瓦砖,正是樾衡。 她打开握在手里的药瓶的塞子,朝屋里四处洒落白磷药粉。 她深吸了口气,随后随手扫落一只灯烛。火苗一碰到满地的白磷,火光霎时欻欻突冒,熊熊烈火宛如血口大张、龇牙咧嘴的红色恶魔,肆无忌惮地吞噬蔓延了整个屋子。 “夫人、阿宁姐姐、阿宁姐姐......” 康小井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一股脑想冲进屋子里救人,可是只能被白芷和茯苓死死地抓住。 陈叔和秋瓷姑姑焦头烂耳、满脸大汗,连忙指挥着下人浇水灭火。 沈翊宁伏在樾衡的后背,任由他带着自己飞驰穿越过一座又一座灯火明亮的瓦房屋顶,耳边拂过舒适宜人的阵阵暖风,片刻后两人在一高处的屋脊顶上停留下来。 沈翊宁回头望了望东北方向某座宅院的冲天火光,嗜血烈火照亮了漆黑幽深的半边天空,熯天炽地。她抿了抿唇,不再留恋与犹豫,两人再次消失在漆黑无垠的漫天夜空之中。 翌日清晨,漫天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揽月轩坍塌成了一堆漆黑一团、惨不忍睹的废墟,而里面的年轻女子再也没有走出来。白芷、茯苓和小井等人皆跪在院子里,痛哭流涕、悲痛不已。 李钰匆匆从泰和殿赶了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切,缄默不语,目光发沉,如厉鬼般发黑阴鸷。他就一直站着,木然地站着,一直到日落黄昏,誓要亲眼看到她的尸首才肯罢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烧毁的物品被逐一清理出来。还有一具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尸首也被抬了出来,尸首上还残留着几片淡绿色衣裙的火燎残迹。 李钰的刚健身形微微一震,沉声开口:“夫人的药箱可在?” 康铭低着头如实回答道:“回王爷的话,在里间的妆匣旁发现一个烧毁的药箱,里面的药瓶皆在,反复确认过,是夫人的药箱无误。” “她、她昨夜,穿得可是这套衣裙?”他的声音已然有些发颤。 白芷跪在地上,心惊胆张地回道:“回、回王爷的话,是、是的,夫人就是穿得这身衣裙。” 不过片刻,大理寺最厉害的乔仵作也来了。 “乔仵作,小心些,不要折损了她的身体。” 乔仵作看见齐王极其阴郁狠执的面色,不敢多问,径直去检查地上的尸首。地上的尸首已经完全烧焦,完全无法辨别其面容。从尸首的面容、胸腔和盆骨处观察,应该是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妙龄女子。尸首的盆骨密合,未有生育过的痕迹。尸体的四肢蜷缩成团,手指扭曲紧握,口腔和喉管皆呈发黑发糊状,是活着的时候被烟雾熏至昏迷,而后才被烧干的。 可是,这具尸首颇有蹊跷。尸体皮肤和衣裙的黏连不明显,似乎有被二次烧灼的痕迹。 乔仵作苦思一番,尽数如实地禀告给李钰。 李钰听着乔仵作说的话,眼眸越发漆黑阴鸷,厉声喊道:“康泰,给本王把她的嫁妆翻个底朝天,把皇后娘娘赐给她的翡翠玉镯找出来。康铭,你去一趟惠合堂,如若樾衡不在,直接给本王把惠合堂封了。” 十几人将她的二十箱嫁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名贵首饰、金子和银子全都原封不动地堆在箱子里,可是愣是没找到皇后娘娘亲赐给她的那只翡翠玉镯。 李钰坐在书房里,听着康铭的汇报,面若冰霜、冷冽无情,猛地折断了握在手中的名贵竹刻花卉狼毫笔。 “好,很好!沈、翊、宁!” 樾衡体力极好,轻功高强,背着沈翊宁一路狂奔,翻过一座又一座的高门厚宅,终于到达长安城门边上。他盯着两批守卫深夜时前后交班的松懈时刻,带着她轻轻一跃便出了长安城。两人飞奔到郊外的林间某处,骑上早已备好的马匹,用力挥鞭奔腾而去。 两匹骏马卷起满地的黄泥飞尘,一骑绝尘。 天边微吐鱼白,两人在山林间一处偏僻的荒宅子停留下来。荒宅里早已备好两人所需要的一切,是沈翊宁命樾衡提前准备就绪的。沈翊宁重新收拾好随身携带的小药箱,将重要的药瓶子和工具放进去,再给自己乔装打扮一番,脸上抹上了她独门配方的易容粉。 如今,她就是一个面黄肌瘦、土里土气的乡野小兄弟了。樾衡则贴上了浓密的络腮胡,换上乡野村夫的陈旧衣袍,看上去还当真像深山里以砍柴为生、苦累奔波的中年樵夫。 两人整顿一番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再次翻身上马匆忙出发。两人要前往的目的地,正是玄清道长所在的福州青云观。 玄清道长神通广大、足智多谋,只要到了玄清道长的地盘,一切都能安心下来。两人一路奔波,有时甚至连夜赶路。在每次过夜逗留的地方,沈翊宁都会洒下掩盖踪迹的药粉,以掩盖二人的气味和痕迹。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逃亡路上 匆忙奔波了七日,两人终于顺利到达连州,如今估摸着还有四日便能到达福州界内。两人已经连续赶了三日三夜的夜路,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两人在路上寻了个偏僻客栈安顿下来,樾衡会守在屋内窗边盯梢两个时辰,确认没有人追踪他们才敢完全放心下来。 客栈客房里。 沈翊宁正坐在胡椅上闭目养神,时不时吃口茶,樾衡则蹲守在小窗边,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客栈周边的情形。 “樾衡,听说若是一直往这条路走下去,便能直达福州,再往前走便能看到广阔无垠的沙滩和大海。樾衡啊,你有见过大海吗?” 樾衡回头看她,目光温润,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她慢慢睁开眼,遥遥地看着窗外说道:“我从前看过,很久很久以前,我都有些记不清了。不过无妨,日后若有机会,我们一同看遍那一望无际的大海,还可以在海边喝点小酒、游个小泳......” 第二日天微微亮,两人略微收拾一下,轻手轻脚地下楼。 突然楼下传来某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她在柜台前放下房钱,正准备离开,就看见一个中年娘子抱着一个小孩跑到掌柜处,哭哭啼啼地说道:“掌柜的,我家小儿突然昏迷不醒,可有法子寻个郎中来?” 掌柜的打着瞌睡,一个惊醒,焦急地说道:“娘子呀,我这小客栈甚是偏僻荒凉,方圆十里都再无其它人家,咋可能会有什么郎中?你们还是速速启程往下一个小镇去吧!” 沈翊宁听着她的凄厉哭声,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她怀里的小儿两眼,此时她怀里的小儿眉头紧蹙,全身冒汗,他的手有意识地紧紧压着下腹部,看起来已是昏迷不醒的样子。 樾衡的声音响起:“沈娘子,时间紧迫,我们......” 沈翊宁犹豫了片刻,扯住他的衣袖:“樾衡,我看一眼可好?” 樾衡立马拽住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沈娘子不可,耽搁了时间是小事,行医之事太过显眼,若是被有心人认出了你......”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跟着他匆匆走出客栈。刚走了几步,她还是万分纠结,良心实在过意不去,拉住他:“樾衡,我是一个郎中,他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儿,离这里最近的小镇都要四五十公里,那小儿怕是很难撑到......” 樾衡明白过来,知道这样的沈娘子才是他所愿意追随的沈娘子。 “沈娘子,我知道你过意不去,你尽管放手去做,樾衡定护你周全。” 沈翊宁顿了顿,一双丽眸澄亮动人:“好,我只用一刻钟,若是没法子,我们马上就离开。” 沈翊宁匆匆跑回到客栈里,命妇人将怀中的小儿放下平躺,他来为小儿诊治。 沈翊宁看他双眸紧闭,已然没了意识。再观其口鼻,呼吸急促,口中时有白沫翻吐而出。她接着伸出四指轻轻按压他的腹部,从上腹部到下腹部,按压到下腹部时,他的眉头猛地一蹙,想来很是疼痛,极有可能是肠胃炎所导致的肠绞痛。 她压着嗓子问道:“娘子,昨夜小郎君一共腹泻了多少次?昨晚分别吃了什么?” 妇人急急回忆着说道:“对对对,小兄弟,小儿昨夜腹泻了三四次。昨晚、昨晚吃得都是寻常的食物,不过,昨日刚来到此处,德哥儿对冰汤圆很感兴趣,一时贪嘴就、就多喝了两碗......” 她皱了皱眉,应该是因饮食不洁而引发的急性肠胃炎和肠绞痛。 沈翊宁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箱,给他服下了特制的蒙脱石散,又在他下腹的中脘穴、关元穴以及腿上的足三里穴、上巨虚穴缓缓施针。片刻之后,小郎君的呼吸果真平缓了许多。她倒出了几颗保济丸递给妇人,叮嘱她每隔两个时辰再给小儿服下四粒。 她起身净了净手,便匆匆领着樾衡离开了。只用了一刻钟时间,想来不会耽搁太多路程。 天色大亮,昏迷的小儿很快便清醒过来,妇人大大松了口气。掌柜的看在眼里,也很是惊讶于方才那粗野小兄弟的医治手法。不曾想一个粗布麻衣、面黄肌瘦的小郎君竟然有如此高深绝妙的医术! 两日后,一行三位郎君阴沉着脸走进了这家小客栈,为首之人点了壶茶坐下休憩片刻。 掌柜的看这三人皆是一身黑衣打扮,面色阴沉,应是心情十分不悦。特别是领头的玉面男子,一身飞鹰如意结暗纹黑袍,衣料极其名贵,然而他目光阴冷,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子。他快快端来了新鲜茶水,丝毫不敢怠慢三人。 甫一放下茶碗,便听到领头男子幽幽的声音响起:“掌柜的,请问可有见过一个年轻娘子和一个高大的郎君匆忙来此住店?” 掌柜的思忖片刻,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听到他问道:“那可有见过什么带着医箱或是会医术的古怪之人?一人娇小些,另一人高大勇猛些。” 掌柜的愣了愣,眉头一翘,突然想起两日前的那两个粗鄙的乡野兄弟,似乎与他们的描述有些符合。 李钰察觉到掌柜的神色有异,他给康铭使了个眼色。 康铭得了王爷的示意,麻利往前递给他一大块金子:“掌柜的,你一五一十地如实说出来,让我们老爷满意了,还会有一块大金子给你。” 掌柜的取过金子,眉开眼笑,娓娓道来:“客官真是大善人。前两日清晨,有两个乡野兄弟匆匆离开了,小的弟弟矮一些,面黄肌瘦的。大的哥哥满脸胡须,高大威猛,有些厉害会些功夫的模样。他们二人的衣着样貌都很普通,我本来是注意不到他们二人的。可是那日清早有一妇人带着她昏迷病重的小儿向我求助,这里穷乡僻壤,我定然是没有法子的。那个小兄弟不知为何突然折返回来,主动前去查看昏迷小儿的病情。那小兄弟果真有两下子,给那小儿喂下一些药粉,再来回插上几针,那小儿竟然很快就清醒过来了。真是妙,真是妙呀!” “那个小兄弟可有带着药箱之类的物品?”李钰突然问道。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阴鸷的他 掌柜的摇了摇头,又突然点点头:“有的有的,那个药箱应该是裹在一个白色行囊里,我看他裹了好几层绢丝布,应该是他的珍爱之物。” 三人急急喝过几口茶,就匆忙上马离开了。掌柜的一头雾水,不过白得了两块大金子,高兴坏了,管他的呢! 三人继续赶了三日三夜的泥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今夜在泉州内的一处荒凉小客栈落脚。如若不出意外,最早明日午后便可顺利到达福州的青云观。 房间内的胡桌上已经上好了菜,虽然菜式简陋,不过有热气腾腾的汤水和肉包子她就很满足了。她仔细检查过饭菜,确认无毒后,唤着樾衡赶紧过来吃饭。 入夜,沈翊宁和衣而眠。 突然之间,有人摇着她的手臂,轻轻捂住她的嘴巴,睁眼一看,是樾衡,此时他的面色有些惶然。 他低声说道:“沈娘子,不好了,有人守在楼下了。” 沈翊宁一惊,连忙起身提好行囊,任由着他托着自己从厢房内侧的小窗爬下去。甫一落地,她撑在他的后背上,轻轻被他一带,樾衡便背着她飞奔到了马厩。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蹬上马匹,在幽黑树林中急急穿梭,疾行如风。 嗖的一声,后方有一支利箭朝两人直直射来,冷光瞬间擦过她的耳边,猛地插入不远处左前侧的树干上。沈翊宁强忍住心底的忐忑不安,只能紧紧拽住马绳,不让自己从马上摔下去。 嗖嗖嗖!又有七八只利箭朝两人射来。这几只利箭宛如长了利眼似的,恰如其分地避开她,无情地朝樾衡射去。 嘶!前方骏马的一声惨叫,樾衡的马匹已然摔落在地上,连带着他一同滚落在沙石泥地上。 沈翊宁看见樾衡一个翻身轻松站起来,微微松了口气,她朝他伸出手,想要把他拉上她的马背。可是两人的手还未来得及相触碰,前方顿时涌现出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围困住他,他只能迅速拔出利剑防卫。 “沈娘子,你先走!”他高喊道。 沈翊宁不愿丢下他一人,反手拽住马绳使马匹停下来,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沈翊宁看着面前三个熟悉的面孔,特别是领头的郎君,心下一紧,今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樾衡站在她的马前,握好手中的利剑,眼神肃穆凛然,准备大开杀戒。 李钰的声音幽幽响起,在这黝黑无垠的密林中更显得渗人凄厉:“三娘,跟本王回家可好?” 她看着他隐在黑暗之中的半边脸庞,有些瑟瑟发抖,虽然是在唤她娘子,却是面无表情,眼眸极尽冷漠无情,一如她初见他之时的阴森绝情模样。 沈翊宁早已憋了满怀怨气,她憎恨地看着他,撕心裂肺地喊道:“我不回去,死都不回去,齐王府不是我的家,凉州才是我的家。” 只听见一声冷笑,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后方的黑衣人已朝樾衡冲过去,一群人厮打开来。樾衡武功极高,剑术狠厉急遽,不过片刻,二十几个黑衣人已经遍体鳞伤、重伤倒地。不过对方人多势众,黑衣人如无底洞那般不停涌现出来,樾衡已经有些喘气。 李钰再次冷声开口:“沈翊宁,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跟本王回去可好?” 沈翊宁冷冷地看着他,绝望说道:“李钰,算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回去,这偌大的长安城就是我的囚牢,我不想做你的妾室,我也不想整天心惊胆战地提防着别人的算计。求求你放过我,你把我休了,或者当我死了,让我回凉州可好?” 李钰呆怔住,不过稍瞬即逝,他再次挥手,康铭和康泰已越到樾衡的身前。 三人不断挥剑收剑,来回躲避,一来一回,樾衡逐渐体力不支,渐渐处于下风。 沈翊宁看着李钰朝她一步步走来,她双手紧握,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待他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她狠狠地甩出手掌,誓要将毒粉全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然而李钰早有所料,一个转身牢牢抓住她的单薄手腕,顺势将她的两个手臂绕到后背,紧紧桎梏住在他胸前。另一只手霸道地捞起她的细腰,将她的软背紧紧贴在自己胸前,他贴着她的耳垂说道:“沈翊宁,你还想谋杀亲夫吗?” 她明白李钰已看透自己的动作和诡计,使劲挣扎着娇小玲珑的身子却无法挣脱开,只能破口大骂:“李钰,你这个懦夫、神经病、变态......” 他在她耳后轻笑一声,伸手扼住她的喉咙,将她的脸摆到还在厮打的三人前方,低声说道:“沈翊宁,那本王便让你看看有多变态,康泰,把他的手和脚给本王砍下来。” 樾衡体力不支,抵挡不住,肩膀处已有三四道血痕。最终他被康泰死死地按压在地上,紧咬着牙关。康铭挥起长剑,锋利的刀锋已经触碰到他的右手筋骨。 沈翊宁万分恐惧,一双杏眼噙满了盈盈泪花,凄厉哭喊着:“王爷,不可以,我、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停!”身后之人一声令下,康铭立马停下动作,把刀锋转而杵在樾衡的脖颈上,以防他轻举妄动。 李钰呼出的热气让她的耳朵酸软敏感:“三娘,此话当真?” 她压抑着凄厉哭声说道:“王爷,我、我都听你的。你把他放了,他都是听我的命令行事的,都是我的错。” 随后她的后脖处被重重一击,便昏迷过去了。 醒来时,沈翊宁看见头顶是精致的刺绣床幔,窗外有飒飒凛凛的树叶声,微微余光照射进来,竟然已是黄昏时刻。她有些头疼,伸手摸了摸脸,脸上那层易容的褶皱黄泥已经荡然无存。再细瞧身上的衣裙,自己如今只穿着新制的中衣,那套乡野村夫打扮的粗布麻衣早已不见踪影。 该死的李钰,竟然趁她昏迷的时候换了她的衣袍。 片刻之后,一个奴仆打扮的老婆子走了进来,招呼着下人摆好了饭菜。下人们退下后,她面无表情地恭敬说道:“夫人,您醒了。方才夫人哭闹得很厉害,老爷给夫人服下了一剂安神药,老奴已帮夫人沐浴更衣好。”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大哭大闹 她想起来了,方才自己死活不肯脱下身上那身破旧衣袍,一直在大哭大闹、打他骂他,哭喊着求他放过樾衡,李钰没有答应她,一气之下就把她扔在浴桶里,又强行给她灌下了一剂可以让人昏睡的药水,她很快就沉沉昏睡过去了。她稍微松了口气,幸好是这老婆子帮她沐浴更衣的。 “多谢妈妈,请问妈妈此处是何地?”沈翊宁朝她莞尔一笑。 老婆子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冷淡说道:“夫人,王爷交代过,不可与你多说话,老奴先出去了,王爷很快就会过来。饭菜已好,还请夫人好好用膳。”话一说完便退了出去。 沈翊宁闷哼了一声,在心底谩骂了那狗男人几千万遍。用过晚膳后,只觉得周身疲惫不堪,很快又睡了过去。 许久之后,她突然感觉有温热的粗壮手臂环住她的细腰,她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他裹着中衣的坚实胸膛。她抬起头,漆黑眼眸映入她的丽眸,让她一时透不过气。 她冷冷地说道:“王爷,你压到我了。” 李钰直直盯着她,视线越发肆无忌惮,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沈翊宁恼怒道:“王爷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放开,你走开......” 李钰的双眸逐渐迷离朦胧,微微猩红,哑声说道:“你是我的妻,这是你本应该做的事情。” 沈翊宁满身疲倦,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混混沌沌中感觉有人在用绢帕替她净身,还帮她抹了清凉的膏油,她便由着他糊弄过去了。 她不满地昵咛了两声:“李钰,你动作快点,我好累......” 随后只听见头过,这个翡翠玉镯子就是当年南诏国进贡给大周的佳品。如若她能亲自去一趟南诏国,或许有机会能够寻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突然问道:“王爷,可是又要打仗了?” 李钰温柔地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很大程度是无可避免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泉州别院 她想起来了,方才自己死活不肯脱下身上那身破旧衣袍,一直在大哭大闹、打他骂他,哭喊着求他放过樾衡,李钰没有答应她,一气之下就把她扔在浴桶里,又强行给她灌下了一剂可以让人昏睡的药水,她很快就沉沉昏睡过去了。她稍微松了口气,幸好是这老婆子帮她沐浴更衣的。 “多谢妈妈,请问妈妈此处是何地?”沈翊宁朝她莞尔一笑。 老婆子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冷淡说道:“夫人,王爷交代过,不可与你多说话,老奴先出去了,王爷很快就会过来。饭菜已好,还请夫人好好用膳。”话一说完便退了出去。 沈翊宁闷哼了一声,在心底谩骂了那狗男人几千万遍。用过晚膳后,只觉得周身疲惫不堪,很快又睡了过去。 许久之后,她突然感觉有温热的粗壮手臂环住她的细腰,她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他裹着中衣的坚实胸膛。她抬起头,漆黑眼眸映入她的丽眸,让她一时透不过气。 她冷冷地说道:“王爷,你压到我了。” 李钰直直盯着她,视线越发肆无忌惮,一路向下,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沈翊宁恼怒道:“王爷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放开,你走开......” 李钰的双眸逐渐迷离朦胧,微微猩红,哑声说道:“你是我的妻,这是你本应该做的事情。” 她就是茫茫大河之中的一片小小浮萍,只能无力地跟随着波涛汹涌的浪潮浮浮沉沉,起起伏伏,时而犹如被迫抛上了云端,时而又犹如坠入深渊,不知天日,不知归宿。 沈翊宁满身疲倦,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混混沌沌中感觉有人在用绢帕替她净身,还帮她抹了清凉的膏油,她便由着他糊弄了。 她不满地昵咛了两声:“李钰,你动作快点,我好累......” 随后只听见头过,这个翡翠玉镯子就是当年南诏国进贡给大周的佳品。如若她能亲自去一趟南诏国,或许有机会能够寻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突然问道:“王爷,可是又要打仗了?” 李钰温柔地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很大程度是无可避免了。” 她思忖片刻,反正无论如何肯定是不想回长安的,她连忙给他夹了一只大虾,笑意盈盈说道:“王爷,我随你去剑南道。” 入夜,沈翊宁已经躺在床榻上。片刻之后,李钰径直入了屋子,脱掉外袍,自然而然地躺在她的身侧。 她不自觉地拽紧了手中的薄被,紧紧闭上双眸。她本不是害怕这种事情的人,只是这具身子比她想象得更加娇弱一些,初经人事,而且李钰似乎更加勇猛粗壮些,前一夜就是很难受。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李钰察觉到她的紧张无措,伸手揽过她的细腰,从后背轻轻抱住她,贴着她柔声说道:“明日要起得很早,别瞎想了,快睡吧。” 沈翊宁微微松了口气,又在心底翻了几个白眼。哼,我呸,谁瞎想了,难道不是你们这些精力旺盛的臭男人更加喜欢这些事情吗? 翌日清晨,李钰亲自将她唤醒。 五人收拾好行囊,整装待发。不知何故,李钰还命几人皆乔装打扮一番。康铭、康泰和樾衡都扮作富贵人家家丁护卫的模样。李钰则是一股富贵做派,扮作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手上还多了一把色彩艳丽的牡丹刺绣图样的杜鹃红折扇,有些艳俗。沈翊宁抹了个淡妆,梳了个双环髻,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娇俏可爱的小丫鬟。 她终于看见樾衡,亲眼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 李钰将她安置在一辆精致整洁的马车上,马车里已经铺好厚厚的被褥子,旁边还准备好了小茶桌和茶具。想来就算是连日赶路也不会太过劳累。 三人在前头骑马,马车落在后头,樾衡在前方驾着马车,一行五人迎着半明半暗的朝霞齐齐出发。 连续三日三夜的赶路,一行人终于在第四日午后赶到了剑南道的第一个大州府,戎州。 戎州城。 沈翊宁掀起帘帐往外探了探,此地还算繁荣兴旺、车水马龙,商客游人络绎不绝,似乎并没有被剑南道西南部的动乱所影响。 一行人没有前往戎州官驿,而是在一处普通客栈落脚。 理所当然,沈翊宁肯定是要与李钰同住一室的。 李钰见她蔫头耷脑、百般无聊地斜靠在贵妃榻上,他在一旁坐下,揉了揉她白皙的手腕,随口问道:“可想出去逛逛?” 她兴奋地坐起来,微微拉住他的丝绸宽袖:“王、少、少爷,可以吗?” 李钰宠溺地笑了笑:“可以,不过不能乱跑。”他起身走到外间,与康铭康泰低声交代事情。 沈翊宁领着樾衡离开了客栈,决定去外头街市逛逛,此时她脚步轻盈、心花怒发。第一件事是最紧要,就是要先把制作避子丸所需的药材买好。第二件事情,吃得好也很重要,听闻戎州有一家闻名乡里、远近驰名的川派点心铺子,她早已万分期待。 两人一路往城南走去,走进了一家药铺,为了防止李钰起疑心,她总共买了二十多种药材,美其名曰是因为长途跋涉、烦闷无聊,所以买来各式药材专心钻研药理。 出了药铺,两人一直往东走去,人流越来越多,人群熙熙攘攘,来到了一条热闹长街。再转个弯,他们便能看见前头某个铺子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沈翊宁往前走去,抬眼看见了“齐芳斋”的大大金漆牌匾,听闻还是某个退隐的大宰相亲自题的字。她再往里瞧去,更是意外。它不仅仅是一个点心铺子,还是一座二层楼的精致茶馆。铺子门前的小窗口专门出售方便外带的点心,铺子里头可以坐着喝茶、吃点心和听戏。 樾衡一直护着她,好不容易终于排到了前头,两人终于领到一张号牌,是排队等座位的号码木牌。她有些吃惊,这掌柜的茶馆生意颇有现代人的经营思维呀!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店家的小二终于念到他们的木牌号码,热情地迎着二人到二楼窗边雅座。 沈翊宁想着只在此处逗留两三天,而且糕点保存的时间也比较久,可以在路上慢慢品尝。因此,她让店家把每样点心都打包一份,另外还单独点了两三份点心和一壶峨眉竹叶青。 店小二端来点心时,她随口问道:“小郎君,你们这茶馆的掌柜可在店里?” 店小二是个朴实的小兄弟,他笑吟吟地回道:“回娘子的话,我们家掌柜今日外出了,不在店里。每月初一、十五掌柜都会在店里的。娘子可以那时再来。” 沈翊宁笑了笑,有点惋惜不能亲眼见见这位很有现代思维生意头脑的掌柜。 点心已上桌。两碗白玉蔗糖凉粉,一碟糖油果子和一碟叶儿粑,还有用粗浆纸包好的开花白糕、黄糖糕、龙眼酥和三星米花糖等糕点。 白玉蔗糖凉粉,就是用米浆熬制而成的凉粉,淋上蔗糖浆液,再加上枸杞、红枣、紫米等食材的甜品糖水。一口下肚,只觉得爽口清凉,是解暑降燥的好甜品。糖油果子,以糯米、红糖和芝麻为原料,油炸过婴儿拳头大小的糯米团子后再裹上黑白芝麻,棕红色的糖油果子具有浓烈的焦糖香味,外皮焦脆,糯米软糯,白芝麻香味飘香四溢,果真是色香味俱全。叶儿粑,顾名思义就是用叶子包裹着、蒸制而成的软糯糍粑,此地的糍粑是裹着咸馅的,叶子的香味清新,糍粑咸香爽口,两者相得益彰,是解腻的佳品。 沈翊宁吃着糕点,时不时饮上几口清香顺滑、微涩解腻的竹叶青茶汤,心满意足。 突然“咚”的一声巨响,茶馆二楼的众人急急起身,神色惊慌失措。樾衡连忙握住佩剑将她护在身后。沈翊宁朝人群的焦急目光往前探去,只见一个年轻娘子瘫倒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握住喉咙,脸色通红,双腿无助地使劲蹬地。 她身旁的小丫鬟跪在地上,焦急地哭喊道:“娘子、娘子,谁能帮帮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可是节度使府上的千金,一定会有......” 众人听到此话,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已有两人急忙跑下茶馆一楼去寻郎中。 沈翊宁拨开人群来到她的身前,她蹲下身将耳朵紧紧贴在她的胸前,仔细聆听她胸腔的回音,喘息急重,气息半断,不达下腹,明显是喘不上气的症状。她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有三星米花糖这个糕点。极有可能是呼吸道被花生米堵塞住了。 她毫不迟疑,命两边的侍女将她直直抬起来。 她将左侧腿向前半弓,右侧腿朝后蹬。保持住这样的姿势站稳后,她拎着她坐在弓起的大腿上,并让其身体略向前倾。然后她伸出双臂分别从她的两腋左右两侧向前伸,用力环抱住她。她的左手握成拳头,右手从前方握住左手手腕,她的左拳虎口自然贴在了娘子的胸部下方。 章节目录 写给读者大大们的一些话! 《妙手医娘》写给读者大大们的一些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写给读者大大们的一些话! 亲爱的读者大大们,你们好呀!非常荣幸能够在这里与大家相遇、相识和相知。 作为一名萌新作者,知道自己能够被签约的那一刻,真得很兴奋激动。自己也算是一个古言爱好者,平时也爱异想天开。某天的某一刻突然很想把自己各式各样的脑洞写下来,于是就有了这本新书。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从今日起,我的头胎宝宝《妙手医娘》就要正式上架啦!无论如何,相遇就是缘分,希望读者大大们开心愉快地阅读,与书中的多彩人物一同经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最后,诚恳地希望读者大大们多多评论和收藏啦!我都会虚心接受的哈!我是爱你们的小草哟! 《妙手医娘》写给读者大大们的一些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写给读者大大们的一些话! 亲爱的读者大大们,你们好呀!非常荣幸能够在这里与大家相遇、相识和相知。 作为一名萌新作者,知道自己能够被签约的那一刻,真得很兴奋激动。 自己也算是一个古言爱好者,平时也爱异想天开。某天的某一刻突然很想把自己各式各样的脑洞写下来,于是就有了这本新书。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从今日起,我的头胎宝宝《妙手医娘》就要正式上架啦! 无论如何,相遇就是缘分,希望读者大大们开心愉快地阅读,与书中的多彩人物一同经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最后,诚恳地希望读者大大们多多评论和收藏啦!我都会虚心接受的哈! 我是爱你们的小草哟! 《妙手医娘》写给读者大大们的一些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她突然用力收紧双臂,拳头朝她的上腹部有节奏地猛烈捶打挤压。一次!两次!还是不行! 她再次收紧手臂,使劲全力用力挤压!第三次!第四次! 突然之间,身前的娘子猛地吐出一坨污物,急急咳嗽,呼吸喘急,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沈翊宁松了口气,松开她的腰肢,帮她理了理被她弄褶皱的腰带和衣裙,准 《妙手医娘》第七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沈翊宁乖巧地低着头喝粥,他们二人的谈话声音不大不小,她恰好能听得一清二楚。 “穆公如何说?” “少爷,信件已经转交给节度使府的大管家,节度使一直不肯见属下,康泰一直在府外守着。” 李钰听着他的话,缄默不语,不过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取过干净的手巾帮她擦了擦沾了些许烙饼屑末的娇唇。 《妙手医娘》第七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她取出自制的简易听筒仔细聆听他肺部的杂音,气短而急沉、软弱且无力。 应该是肺气肿,也算是老年人的常见病了,幸好目前还是早期的病症,而且在这里可以合成和提取土制的氨茶碱和青霉素,只是所需的时间要久一些。 沈翊宁取得了穆桓的同意,开始为他施针,以暂时缓解他呼吸急喘、胸闷咳嗽的病状。 半 《妙手医娘》第七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沈翊宁看见已有奴仆领着李钰往院子里走去,连忙净了净手:“十一娘,我先告辞了,我去瞧一眼王爷。” 穆清漪知道她是王爷的通房丫头,服侍主子沐浴更衣本就是分内之事。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三娘一身高强的医术本领,谈吐气度皆是大家闺范,却只能做这阴鸷王爷的通房丫头,若是能让阿耶把她留下来还她自由,与 《妙手医娘》第七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戎州出兵之事已定,李钰和沈翊宁匆忙回到客栈收拾好行囊,第二日一清早又要继续赶路前往剑南道的首府,益州城。 益州占尽天时地利,是东西南北商路互通的必经之地,自然便是剑南道最繁华昌盛、富贵流油的州府。几人在益州城大街上的一个热闹客栈落脚。 李钰领着康铭康泰匆匆出了门,只道要外出两日,叮嘱樾衡 《妙手医娘》第七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翌日午后,沈翊宁打扮得明艳动人,粉腮丽眸,朱唇光泽,还换上了亮色杜鹃花纹的衣裙,带着樾衡往慕文茶馆走去。 沈翊宁早已找人打听清楚,今日午后慕文茶馆会上演周茹主演的《凤钗计》,周茹是益州数一数二的英俊名伶,多少富贵公子哥都对他趋之若慕,永昌侯世子傅世荣向来有龙阳之好,男女通吃,是一定会去给他捧场 《妙手医娘》第七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门外的下人心下一惊,这王家三娘可是世子心心念念了好几个月的小美人呀,难道是这里头的娘子更加合世子的心意?可是这屋里头的小娘子比不上王家娘子貌美呀? 沈翊宁见门外之人没有动静,接着蠕动双唇:“混账东西,还在等什么,如若我完事后你还拿不过来,你就去死......” “拿、拿,小人现在就去拿. 《妙手医娘》第七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岑指挥使跨步前来,满脸凶狠大骂道:“哪来的贱女人,怕是给老子活腻了......” 沈翊宁将手中的茶碗放下。茶碗轻轻一落,樾衡顿时拔出利剑,他的利剑一挥起,一个转身便将岑指挥使压在身下,随后他轻轻屈膝,用力压着男子的后膝,一路往下。 霎时之间,方才还嚣张拨扈的岑指挥使已然匍匐趴在沈翊宁的脚 《妙手医娘》第七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沈翊宁见傅绍正要命下人打开房门,她突然幽幽开口说道:“我听闻世子有七八房娇美妾室,不过几乎每隔半年后妾室们皆是暴毙而亡。不知侯爷可有听说过此事?” 傅绍愣了愣,不自然地伸手摸了摸额间的虚汗,磕磕巴巴地说道:“沈、沈娘子,确有此事,不、不过暴毙而亡却是子虚乌有的,这些侍妾都是体弱多病,最后病死的 《妙手医娘》第八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樾衡取过铜锁,打开锁着三把长锁的铁门,谨慎地护着二人入内。 沈翊宁一走进去,便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味道腥臭难闻,一阵一阵的臭熏熏血腥气味侵入后脑勺,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方姨娘连忙扶住她,低声问道:“沈娘子,你可还好?” 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领着她往前走。她看方姨娘如此淡然自若 《妙手医娘》第八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随后她打开黄色的药瓶子,六只乳黄色的小虫子活泼乱跳地爬了出来,弹到他血迹斑斑、腐化流脓的脸上。小虫子嗅到了最爱的汁液味道,似乎越发兴奋,开始使劲吸吮和啃咬他脸上的腐肉和脓汁,吸啃着不亦乐乎。 傅世荣感觉到脸上有不明的物体爬过,似乎是在又啃又咬,脸上一阵酥麻酸爽,他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可是虫子咬 《妙手医娘》第八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他撇了撇嘴,有些泄气,再次说道:“三娘,本王要走了。” 沈翊宁头也不抬,继续捣鼓着手里的药瓶子:“嗯嗯,我知道了,王爷方才已经说过了。” 李钰无奈地叹了口气,推开房门走了两步,终于听见身后小娘子的娇甜声音。 “王爷,注意安全,三娘还等着你一起回家呢。” “好!一起回家!”他挥 《妙手医娘》第八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沈、沈娘子,对、对不起。还、还有谢、谢谢你。”小娘子的声音甜美娇憨,可惜有些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模样。 她再次为她把脉,脉象已经平稳许多,只要好好调理,她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额间凌乱的碎发,笑着说道:“身子已无大碍了,小娘子好好修养着,我去给你舀碗米粥来。” 坡脚 《妙手医娘》第八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起身。 她松了口气,将他推到浴房里,催促他赶紧沐浴更衣。接着再去里间重新换过被他弄脏的床铺被单。 “王爷,戎州大军什么时候正式出征呀?”沈翊宁随口问起。 “三日后。我想若是我今日不回来,怕是会有八九个月都见不着娘子你了。若是出了意外......”李钰的清朗声音 《妙手医娘》第八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李钰回望着她,目光流萤:“好,三娘,我答应你。” 他命康铭取过行囊,不再留恋回头,径直向前迈步走出了院子。 流光易逝,鸟飞兔走,蹄间三寻。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初。 西南战况局势不明。同时,关于拓州军的某些流言蜚语却愈演愈烈。 不过一个月,拓州军已与南蛮南越族激烈交战了三次,不过 《妙手医娘》第八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黄蜂的毒液是酸性液体,最好的解法是用碱性的药物来中和,缓解瘙痒疼痛之感。 她立刻写下药方子,用鲜紫花地丁、半边莲、蒲公英、野菊花、韭菜等药材一同捣烂碾碎而挤压出的碱性汁液,是缓解酸性毒物的良药。之后再敷在患者的伤口处,能够有效缓解毒液蔓延的炎症,消肿止痒。 军营郎中得了药方,频频点头称是 《妙手医娘》第八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沈翊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在嘲笑她,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故意顶着嗓子厉声回呛道:“我看你才是虎皮羊质、虚有其表吧!” 段淮轻笑了一声,冷声说道:“哼,不说废话,这里就是你们今日的葬身之地。” 段淮一个飞身,双手甩出锋利的旋状短刀,已然来到康泰的面前。樾衡拉着沈翊宁往后闪躲,此时段妙 《妙手医娘》第八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段淮猛地一惊,看见身后之人已经动手帮妙音解开绑带,他焦急地喊道:“你、你、你们果真都是一群阴险歹毒之人,二首领说的没错,有本事就冲我们男人来,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李钰眉眼蹙眉,他本就觉得这南越族突起的动乱很是蹊跷,一直不见大首领段营现身,反而是这名不见经传的二首领段蕴在主持军务、煽动 《妙手医娘》第八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李钰微微颔首,看向床榻上之人,低声说道:“本将军是大周戎州军之人,你可要我帮你摘下布条?” 段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戎州军怎么会到了南越族的领地里,连忙使劲点头。 布条被松开后,段营急急地喘了几口气,低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李钰拱手一礼,坦诚相告:“段公安好,在下是拓州军云麾 《妙手医娘》第九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段妙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巍巍颤颤的大首领段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段淮等一众武将。 于氏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徒然地摔倒在台阶上,擦破了膝盖和手掌心,万分惊惧。怎么、怎么可能,她明明亲手反复确认过,段营早已没了呼吸的。 段蕴直直地盯着面前之人,他那起死回生、回光返照的同父异母阿兄,他的眼神从满怀 《妙手医娘》第九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刘镛抹了抹额间的热汗,带着哭腔说道:“沈娘子,今日一早赵郎君说他家小妹不见了。我们几人寻了一个早上都没见找人。方才想起来今日一大清早前堂又涌进了十几个面色不善的流民,只怕赵小娘子是被他们拐了去。我正要领着几个小厮出府寻她,若是再寻不到她,怕是要报官了。” 沈翊宁心下一惊,阿月年纪还小,样貌和身 《妙手医娘》第九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此时他换过了原本那身破旧肮脏的破衣碎布,如今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素色汉人衣袍,凌乱发毛的发髻都被挽上头顶,梳着一个汉人常见的发冠。一身皆是汉人寻常百姓的打扮。如若不是他还杵着一把精致的白玉雕刻的瑬银长杖,脚步不平,她都有些认不出来,面前之人就是从前那个温软和睦的赵善旌了。 她冷眼地看着他,心底满 《妙手医娘》第九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这一日,阁罗华再来地窖寻她,不过却不似往日那般淡定从容了。他身上换过一身寻常汉人郎君的衣袍,后背还背着一个小行囊。 两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帮她换过一身寻常百姓的娘子衣裙,在她脸上随意地涂抹一番,领着她到一架普通马车前。 这个马车车底放满了艾草堆,马车上似乎还熏了艾草香。她的寻踪粉怕是又用不 《妙手医娘》第九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沈翊宁头也不回,无欲无求地望着窗外的枯黄树枝,冷声说道:“你把我困在此处,我又如何能知道?” 他挪了挪椅子,距离她更近一些,阴冷地笑了笑:“那你可要听好了,大皇子的人马全军覆没了!” 沈翊宁微微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哦,这与我何干?” 他的粗糙手指抚上她的玉脸,用力地拍了拍,冷笑 《妙手医娘》第九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掌柜身处门庭若市、人群熙攘的茶馆,当然能听说到层出不穷的各种消息。 “当然有听说,听闻大皇子的兵马四处逃窜、溃不成军,大皇子也被俘虏了。戎州军如今就在怒江南岸就地扎营,与北岸三皇子的军马隔江而望,两方不进攻也不谈和,一直僵持着,不知是在等着什么呢?” 她突然问起:“掌柜的,既然大皇子大势 《妙手医娘》第九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康泰皱了皱眉,满脸质疑地问道:“汉人都会来此处,人人夸赞有加,此话当真?” 掌柜笑盈盈地说道:“客官,当真如此。这保山普洱饮过的人都说好呢!前两日就有一位郎君和一位娘子特意点了这最名贵的保山普洱,那汉人小娘子夸这保山普洱是南诏一绝呢,还说搭配着这鲜花饼一同品尝,最是相得益彰了。” 此话一 《妙手医娘》第九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沈翊宁急急忙忙地起身,看见樾衡和康泰熟悉的面容,终于大松了口气,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咸甜泪水:“你们、你们总算是来了......” 他们二人皆是一副灰头土脸的脏兮兮模样,衣着破旧,想来应该是跟着搬运酒缸的工人们偷偷摸摸混进来的。 樾衡愧疚地看着她,双眼微红,缄默不语。康泰则是立马跪在了地上 《妙手医娘》第九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阁罗华实在是佩服她的聪颖睿智,自己的想法都已经在她面前暴露无遗。他忍着怒气侧过身,无奈说道:“沈娘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二皇子请讲,小女洗耳恭听。” 阁罗华和沈翊宁两人皆往前走了一步。阁罗华低声说了几句话,只有他和她二人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沈翊宁退了两步,莞尔一笑,朗声回道: 《妙手医娘》第九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他的判词是:堪叹春景百花开,劝君绣莲寨,荣华富贵命安排,可叹时光空过了,千年万载不回来。 沈翊宁眉头微蹙,反复思量,不知此法是否当真可行。 白泽乃上古祥瑞之兽,多本古籍中都曾有记载,白泽确实有扶正祛邪、逢凶化吉的奇效。可是白泽远在西北的玛拉神山之中,神出鬼没,可遇不可求,全凭机缘造化。 《妙手医娘》第一百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一 樾衡目光一凌,顿时沉沦自陷其中,眼眸深沉,紧紧地回握住她冰冷异常的手。 入夜,沈翊宁的全身苦痛又开始发作了。只要她一入睡,眼前就会浮现那个古怪老婆子的阴冷笑容和恶心话语。如此来回往复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已经过了道长约定好的时间,玄清道长也还未归来。她的神色颓唐,面容憔悴苍白,早已没了往 《妙手医娘》一百零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二 此话一出,阁罗华猛地睁眼,如嗜血恶魔地盯着眼前面容惨淡的阿妹。 “哼,果然大难临头才会害怕。”沈翊宁不再看她,将手中的毒粉备好,撑着李钰的手臂一同往后方走去。 她抬眼一眺,后面都是一群丫鬟打扮、衣着普通的年轻娘子。 “抬起头来!看看你们翁主那样的下场!”李钰的眼神宛若寒光闪烁的锋利 《妙手医娘》一百零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三 玄清道长无奈地垂下了眼眸,低声说道:“你为了一己贪欲,害得你姨母和欧阳侍郎一家家破人亡。欧阳侍郎死前曾立下了毒誓,与你,生生死死,永不相见。” 缪娘子原本还有些期翼光亮的双眸顿时槁木死灰、了无生机。 玄清道长越身来到她身旁,取过她手里的法器,朝四边的道长点头示意。 四个方位的道长齐 《妙手医娘》一百零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四 拓州军去搜查军营时发现,大皇子的皇妃早已被三皇子开膛破肚,满目悲怆,死不瞑目。 肚子里六七个月成型的胎儿被放置在一大锅沸水之中,四肢蜷缩,五官狰狞,场面极其惨烈。 大皇子则被绑在一侧的血迹斑斑的木椅上,双手双脚的勒痕显眼、血迹模糊,想来他生前必定是苦苦挣扎抵抗过一番,可惜于事无补,只能亲眼看着妻儿无辜受 《妙手医娘》一百零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五 她深吸了口气,小声说道:“王爷,其实我就是许韶宁。是师父祁山公把我救了出来。” 李钰眉眼紧蹙地看着她满目皆是不可置信。后来待他清醒过来,他立马亲自派人去查验许韶宁的尸首,她的左下腹身中数刀,绝无生还的可能。除非,除非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许韶宁。而且他重伤之时还是祁山公亲自为他诊治,祁山公竟然一直 《妙手医娘》一百零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六 可惜李钰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已将这六个男人牢牢抓住,院子前跪着六个上身全裸、肌肉精健、面色潮红的年轻男人,真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绝美画卷。可是有些煞风景的是,他们战战兢兢地伏地跪着,牙齿冻得微微发颤,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何处置。 沈翊宁忽然有些羡慕李真仪了,六个郎君,个个英俊帅气、肌肉喷张、身强力壮 《妙手医娘》一百零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七 木门微启,茯苓领着两个年龄小一些的小丫鬟进来,笑吟吟地说道:“夫人,这是秋瓷姑姑新挑入府的小丫鬟,今日就分到院子里的。夫人您看看合不合眼?” 两个小丫鬟看上去不过总角之年,粉腮齿白,双手整齐交叠放在肚脐眼前,胆怯害羞地低着头。 沈翊宁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向前,柔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 《妙手医娘》一百零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八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的你和他或许都是一面未经雕琢的铜镜,若是日日耐心雕刻擦拭,这面铜镜也许会照亮你和他。可是如若你用了如此偏门手段,这面铜镜便是明明白白摔碎了的,破镜难重圆。你可要想清楚了。” 柳兰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阿宁姐姐,我、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我定然是爱慕喜欢他的, 《妙手医娘》一百零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零九 沈翊宁回头看向众人,摸了摸眼角的梨花泪珠,胆怯娇弱地无意脱口而出,可是众人又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可都听清楚了,王爷说是就是,可是我们百姓都知道圣人才是至尊之法。难道说这王爷还在圣人之上?这、这可是大不敬......” 士兵自知说错了话,气急败坏地拔刀挥来。樾衡手疾眼快地拔剑相护,不过两三下就 《妙手医娘》一百零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 门廊处忽然一阵骚动,一个青袍官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焦急地环视了一周,寻到贺昀,附在他耳边急急道了几句话。 贺昀突然抬眸看向沈翊宁,随后朝她大步走来。 沈翊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以为又有什么意外发生。 “沈娘子,齐王殿下在外面等着你了。贺某送你出去吧!”他的声音还是如从前那般温润如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一 随后感觉身侧微微一陷,她倏地睁开惨淡的双眸,映入眼帘的是李钰冷峻坚毅的面容,他冷冷地盯着她,缄默不语。 她撇撇嘴,再次闭上双眼,就当做他这个人不存在。我就跟你耗着,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李钰知道她在与自己斗气,也明白她在坚持什么。最终服软之人也只能是他自己了。 许久之后,只听到头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二 第四日的午后,长安城近郊西北方向的山林突发大火,火势蔓延肆烈,很快便要殃及到近郊的良田和民宅。京兆尹无法,只能派出部分禁军前行探查火情,下令尽快扑灭明火。武昌帝下令命李钰带领京郊大营的两千军士前往西郊救助被毁的农田和农民。 入夜,城北玄武门外火光中天,值守在皇城门外的羽林军禁军竟然只有平日里的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三 一夜之间,曾经如日中天的秦王府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翌日,数十名长期被胡应维欺辱打压的官员齐齐联名上书,其累累罪名和罪证证据确凿。陈靖大将军上书列明胡应维在七年前的哈勒之战中通敌卖国、欺君误国之事,为哈勒之战中无辜枉死的十万将士正名。本该死去的贤于可汗竟然死而复生,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朝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四 韩公公微松了口气,命两位小太监用简陋草席裹着胡凌珍的疮痍尸首出去,只道要尽快回禀圣人便退下了。 沈翊宁看着地上的斑驳血迹,黯然伤神。怎么说胡凌珍也曾经是武昌帝宠爱万分、捧在掌心上呵护的女子。将死之时,武昌帝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剩下一张草席和一抔黄土与她同眠,真是令人唏嘘万分。 自古帝王多薄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五 他的身侧还蹲着一个酥胸半露、面色酡红的侍女,她正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身前之人。侍女的头发散落、衣衫凌乱,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红印,方才鱼水之欢的痕迹淋漓尽致。 他一手捻着一个天鹅瓶酒壶,另只手搭在女子裸露的肩胛骨上,来回揉捏,一副活色生香的艳丽美景。 这与楚王李瑨在外头皎若明月、彬彬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六 沈翊宁当然想要一睹乞巧节的盛况,本来她还想拉着李钰一起出游,可惜李钰近日都在京郊大营忙于军务,分身无暇。 天色暗淡下来,沈翊宁领着白芷和茯苓兴高采烈地出了门。越往东大街走去,人流越发熙攘。娘子们皆是精心打扮一番,有些娘子还是与郎君一同出游的,成双成对,艳煞旁人。许多小娘子小郎君也都打扮得鲜丽明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七 何妈妈的双眸铛地一亮,笑意盈盈地收下金元宝,热情地迎着三人入内。 沈翊宁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大咧咧撑着腰好奇地四处眺望。郎君们面红耳赤,左拥右抱,好不心潮澎湃。当真是好享受呀! 白芷和茯苓脸红心跳,缩头缩脑地躲在她身后不敢直视眼前之景。 妈妈领着三人来到二楼的一处包房。包房里布置精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八 吉源心底震惊,这小娘子怕是醉酒喝疯了,这三个金元宝能够抵他们整整一年的咨钱了。 “郎君,奴家不敢要。这三个金元宝能够抵奴家整整一年的咨钱了。” 沈翊宁粲然一笑,连忙将三个金元宝塞到他那若隐若现的薄丝衣袖下:“无妨,你我相识一场便是缘分。何况,若是今夜不用,日后怕是都无甚机会用了哈哈哈..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九 李钰原本存了一股闷气,可是此时见她哼哼唧唧地撒着酒疯,双颊因为醉酒而泛着娇艳的胭脂粉色,他的闷气顿时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奔腾的气势蓦地被浇灭一大半,只剩下满腔满怀的柔情蜜意想要尽情倾灌给她。 他取过温热的湿抹布帮她擦干净脸和手,帮她脱了鞋袜,终于哄着她上了床榻。 翌日清晨,沈翊宁是在头 《妙手医娘》一百一十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 他的身形一怔,猛地拥抱住她,声音从未如此坚定和温柔:“好,我答应你,往后余生皆是平淡流年、安稳快乐。” 他抬眸看着她,坦然说道:“我从来不向往那九五至尊之位,不过若是旁人想要借此由头陷害于我,我也定然不能袖手旁观、坐以待毙的。你且放宽心,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便远离这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长安,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一 沈翊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坦荡荡地与她对视:“不会,若是你真得能够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且不后悔,我还有几分敬佩你的勇气。你可愿告知我是哪位郎君?” 她苦涩地笑了笑,隐瞒了一个多月之久的消息终于能够有人倾诉,而且还能够得到她的理解,她不禁大松了口气。 “我从前最爱吃齐芳斋的糕点,最爱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二 她蹲下身,双膝跪在在木棺地板上检查木棺的底部,各处都轻敲几声,忽然之间,她猛地一愣,沉重的木板声顿时轻灵了许多,她朝樾衡眼神示意。 樾衡微微颔首,想来他也察觉出了不妥。他轻轻一蹬也入了木棺内,他的粗糙手指沿着木棺边沿底部慢慢敲打,终于在西北角寻到一处细微的缺口,他轻轻一压,他们正踩着的这块木板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三 她莞尔一笑,热忱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是王爷派来的医娘,来为余娘子诊脉调理身子的。” 对面的女子笑得更加灿烂如嫣,自然而然伸出了手腕,朗声道:“怀瑾哥哥向来最是体贴我的,我也想再为怀瑾哥哥诞下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呢。快来瞧瞧我身子如何?” 沈翊宁一怔,怀瑾,好像是李瑨的字。 她保持着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四 她微微松了口气,也不瞒着他,直说道:“回王爷的话,小女不求何事。穆家娘子有恩于我,我不愿看她深陷泥泞,我寻着蛛丝马迹一路追查,顺藤摸瓜便查到了此事。敢问王爷可有查到是何人种下此蛊毒?” “原来如此。”余达一怔,目光炯炯地看向她,顿了顿接着道:“余某当然有派人去查过,可惜一无所获。不知夫人可有查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五 掌柜终于转过身来,他的面容棱角分明,五官俊秀,的确是世间少有的英俊帅气男子。虽然说他是一位商人,不过身上并未有太多的胭脂俗气,反而有些清风道骨的遗世而独立之感。难怪十一娘会对他动心了! 沈翊宁蹙了蹙眉头,只觉得此人身上还有些古怪的气息,与其说是古怪,不如说是现代人的气息。她自嘲地摇了摇头,也许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六 圣人当即下令命京兆尹亲自派人来查,派来之人来了四五次,十几名官员和士兵皆是像中邪了一般,回到府上后皆是莫名其妙地鼻青脸肿,瘙痒无比,昏昏沉沉地熟睡了三四日才完全清醒过来。 这是因为这一片山林早已被沈翊宁几人洒下了用蝶豆花析出的蝶豆花水溶液。蝶豆花水里富含花青素,花青素遇到酸性的汗液便会变得发红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七 沈翊宁一怔,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和期待,她抬手压上自己的左手腕,屏气凝神感知脉象的起伏。她猛地抬眸,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心潮澎湃道:“王爷,我、我要做阿娘了。” 李钰轻轻回抱住她,如同握住一块珍宝,生怕一不小心怀里的小娘子就不爽快了。他压抑着激动的声音,朗声道:“嗯,本王也要做阿耶了。真好,真好!”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八 李瑨嗜血猩红的双眼满是震惊,顿时黯然失色。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厉声喊道:“怎么、怎么可能?父皇怎么可能会知道?” “父皇如今虽然昏庸贪色,可是他年轻时也算是勤政为民的明君,你当真以为他察觉不出来吗?雍和楼背后真正的主人,其实不是胡应维,而是你。多年来你劫掠拐卖了来自各地的年幼貌美娘子,将她们豢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九 片刻之后,两位青袍官员领着她往外走去,大理寺卿裴钦和大理寺的仵作已在验尸房等着他们几人。 沈翊宁施过一礼后,戴好了验尸的手套,开始在那位不知名的中年郎君尸首上仔细检查。 中年郎君尸体上的尸斑已经逐渐消失了,想来死亡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她离开那间厢房时,此人是昏迷在地的,明明是活着的。 《妙手医娘》一百二十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 武昌帝的脉象极其缓沉,定要加重手指的按压力度,直按到筋骨之间才能触得到它的搏动。脉象如绵裹砂、内刚外柔、如石投水、必极其底,是下焦元阳极其亏损的脉象,常为沉脉。再观其面容,嘴唇发青,额间冷汗直冒,下眼皮眼底隐隐有出血的征兆。 沈翊宁看向一直守在一侧的章医正,恭敬问道:“章医正,请问圣人几日前身 《妙手医娘》一百三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一 “哈勒之役大败本就是本宫一手策划的,就是要让李鸿那昏君名誉扫地、不得民心。可惜当年本宫还留得一丝善心,不忍心你和贺昀被牵连。不曾想你竟然有了如此能耐,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本宫的好事。” “若是我死了,李钰也不会放过你的。”沈翊宁冷眼看着她。 徐明珠仿佛是在听着天大的笑话,信誓旦旦道:“李钰 《妙手医娘》一百三十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二 几名紫袍官员听闻神武军大败,心底开始惴惴不安,有部分人甚至开始动摇。卢榆坐在房内一侧,只是静静地闭目小憩,缄默不语。 翌日清晨,镇南侯除了留守部分将士把守皇城四门,再次调集大批人马守在长安城外的九处城门,防止李钰京郊大营的人马以及武陵王在武陵的人马及时入城,此计应为万全之策。 入夜,南边 《妙手医娘》一百三十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