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亲超有经验的》 A级契约 客户请注意: 本契约为【从属差异契约】 本店专为新人双方量身定制。 根据客户与目标良配基础从属不同,本门店同时为客户提供四份相关契约。 a级为【不同位面契约】 b级为【不同种族契约】 c级为【不同类别契约】 d级为【不同存在方式契约】 【a级契约内容如下:】 【条款一:诸天万界,不论花落何处心系何方,唯独儒释道三界谢绝一切爱慕。】 【条款二:所有欲求取异界姻缘的a级客户,都必须具备身体健康/有自主判断能力/有一定资产/有一定特长四项基础条件;缺少任何一项,异界姻缘契约都将无法有效生成。】 【条款三:诸天万界,凶险莫名。a级客户请正视心上人/梦中郎所处位面之凶险;月老只负责牵线搭桥及提供一定的异界保护,不参与分析、劝诫、开导所求异界之凶险。】 【条款四:所有a级客户在姻缘缔结完成时,共有两种永结同心方式可供选择。】 (选择a:姻缘缔结完成时,客户可选择留住目标位面。注意:此选项一旦生成,客户所在原位面一切存在将被彻底替换。) (选择b:姻缘缔结完成时,客户可选择随月老一同返回自身位面,待自身阳寿终了,魂魄可聚形成体,直接回到目标初始位面。注意:此选项一旦生成,客户魂归故里之前,只能在梦里与良配相见。) 【条款五:所有a级客户无论姻缘缔结与否,都必须签订并遵守红喜柴道煌门店保密条例;若将相关细节无端透露,客户将面临天刑雷劫之惩罚。】 【条款六:异界求取姻缘系统暂时不提供将目标带回客户自身位面这项服务,客户提出委托时,请慎重考虑!】 【条款七:若在异界求取姻缘过程中不幸遇难(除特殊情况外),客户将完全遵循目标良配位面所有世界观与轮回体系,永远滞留于目标位面;自身位面本门店会安排相应意外事故加以解释终结,客户提出委托时,请慎重考虑!】 【附加说明:在相关律法允许范围内,本定婚店拥有最终解释权。】 D级契约 客户请注意: 本契约为【从属差异契约】 本店专为新人双方量身定制。 根据客户与目标良配基础从属不同,本门店同时为客户提供四份相关契约。 a级为【不同位面契约】 b级为【不同种族契约】 c级为【不同类别契约】 d级为【不同存在方式契约】 【d级契约内容如下:】 【条款一:有生之年,d级客户绝不得以任何手段/形式伤害到目标良配,包括一切物理手段与精神影响。】 【条款二:d级客户在成功牵线之后,将自动放弃自身修为,相处之时只可榨取适量元阳,不得以任何方式/手段吸取目标良配阳气,折损对方寿数。】 【条款三:目标良配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拥有主动休妻之权利,d级客户对此不得有任何怨言及报复行为。】 【条款四:d级客户不可影响/剥夺目标良配于人间婚配生子之权利;目标良配若娶妻生子,d级客观则自降一格。】 【条款五:百年之后,待目标良配三魂离体七魄归元之时,可要求d级客户共遁轮回;d级客户不可借此解除婚约,亦不可流连人世或继续修行,除非得到允许。】 【附加说明1:婚姻生活期间,若生目标良配主动解除婚姻,则d级客户可恢复修行之身,去留自便。】 【附加说明2:若目标良配选择娶妻生子,则正妻同样受本契约保护,详情请参考第一条。】 【附加说明3:d级客户永远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出现于目标良配正妻眼前(亦不可令其察觉到客户自身存在!)。】 【附加说明4:在相关律法允许范围内,本定婚店拥有最终解释权。】 缘分天定 定婚门店广告文案如下: 【初蕊绽放的絮语随风而来,幸福的阳光遍泽天地。】 【一卷诗经,一段缠绵的心事,恰似那漫天纷飞的桃花,在空中映出片片嫣红。】 【斜斜飞舞的花瓣,划过酥软的唇畔;目光企及之处,是女儿家的心事——附在悠悠的春风里,垂眸含羞的期待摇曳了春红。】 【幸福,从来都不是行走在人间的鬼魅。】 【幸福,一直都徘徊在你我身边。】 【来吧,我亲爱的朋友,生命已如流萤飞火,幸福又如何能错过?】 【来吧!我亲爱的朋友。抓住时机,勇敢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从即日起,红喜柴道煌人间定婚店将竭诚为您服务!无论你的心上人身在何方、无论你的梦中郎相隔多远,只要你有勇敢追求幸福的赤诚真心,柴道上仙协三百万人间月老,定叫你美梦成真!】 【红喜门店详细地址:翻车省扑街市勿碰区东林学府男生宿舍4-438室。】 【红喜任坐店月老:林宵凡。】 【红喜上门咨询热线:妖三八死动拐动拐动动拐。】 客户须知 本店执掌天下姻缘,为有灵众生牵线搭桥,以成就世间万般姻缘为主旨。 【登门入店客户请注意:】 【1:无论心上人/梦中郎为何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只要不涉及儒释道三界,红喜柴道煌现任坐店月老均可满足。】 【2: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相亲委托若是失败,则客户不需缴纳任何费用。】 【3: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的相亲对象在牵线相亲过程中存在一定危险,客户请仔细甄选,谨慎考虑。一旦提出委托要求,契约生成则无法更改。】 【4: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相亲委托无论成功与否,月老都将收取一定相亲费用。】 【5:客户若选择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目标作为相亲对象,委托一旦生成,则必须自月老手中购置一定数量姻缘点数,并进入婚姻商城武装自己,以增加相亲成功率。】 【6: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下,心上人/梦中郎相亲成功适配率为最高,反之则为最底。】 【7:整个相亲过程由月老全权负责,客户需完全听从月老安排。】 【8:在相应律法允许范围内,本定婚店拥有最终解释权。】 橱窗契约 【橱窗嘉宾幸福托付契约】 【登门入店嘉宾请注意:】 【1:无论嘉宾欲求取何种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之姻缘,只要不涉及儒释道三界,红喜柴道煌现任坐店月老均可满足。】 【2: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的相亲对象在牵线相亲过程中存在一定风险,嘉宾提出相关要求时请仔细衡量,谨慎考虑。一旦契约缔结,则相关要求将无法更改。】 【3: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相亲契约无论成功与否,月老都将收取一定介绍费用。】 【4:嘉宾若选择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目标作为相亲对象,契约一旦生成,嘉宾将全权听从月老安排。】 【5: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下,心上人/梦中郎相亲成功适配率为最高,反之则为最底。】 【6:整个相亲对象挑选流程由月老全权负责,嘉宾需完全听从月老安排。】 【7:本契约一式两份,在相应律法允许范围内,本定婚店拥有最终解释权。】 【特别备注:对于需要签订abcd四类相亲委托的异常嘉宾,月老有绝对掌控权。】 第1章:千里姻缘一线牵。 深夜。 键盘劈啪作响,鼠标来回摇曳,杯里的咖啡早已冷却。 屏幕折射出淡淡幽光,映照出张舒满是胡茬的脸。 张舒今年二十八,未婚,地地道道的精神小伙。 然而。 困倦愁容却将他的年龄拔高了十余岁;眼中血丝更让他有种随时可能疯狂结印的危险感觉。 张舒的状态非常差。 但他不敢睡。 蓦地,一阵寒意倏然而至,张舒不自觉浑身一颤,仿佛脖颈处被人塞了支冰棍—— 他“腾!”一下站起身来,紧张地环视着整个房间。 房间很普通。 和许多中年欧吉桑一样,张舒的卧室并无任何出彩之处。 然而就这么十来平方的空间里,目力所及,却是贴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床头桌脚门栏处遍布符咒、门缝柜隙窗沿上全是胶带,便是脚边地板各处,也铺满了条条道道颗粒细腻的碎盐。 感觉到遍体生寒,张舒极为紧张。 他像疯了一般扑到房门前上下检查,在确定房门确实已被自己用胶带封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正打算松口气——书桌上的电脑屏幕滋然一闪。 张舒颤抖着望向屏幕。 如蜡烛遇火,油漆泼墙——电脑屏幕上的搜索界面正在以难以置信地方式慢慢融化。 不仅如此,张舒几分钟前输入的那行内容,更是在“融化”的过程中不停闪烁跳动,好似活了一般。 【被脏东西缠上怎么办】 无法抑制地恐惧令张舒不觉张大了嘴,而就在他直勾勾瞪着电脑屏幕的一瞬间—— 身后却传来房门被缓缓打开的声音。 “咯吱——咯——吱呀呀呀——” 周身一僵,手脚冰凉,张舒如木偶般机械地缓缓转回头…… 门缝间,有张陌生女人的脸。 那是张全无表情的面容。 云鬓凤钗,花颜娇媚,却又眼窝深陷神情呆滞,整张脸更是泛着极不自然地荧荧微光—— 那光的颜色,足以令天下所有男人都为之一震。 “舒……舒啊……” 女人一张口,浓稠的血水便自她口中汩汩而出。 “啊!!!” 一口气没上来,张舒眼珠子一翻,很是麻利地直接晕死过去。 “舒……?” 大概是张舒的反应有些出乎女人的预料,见他晕倒,女人正欲靠近查探—— “duang!” “呀!” 一记爆栗猛然自门后敲落在女人头顶,吓得她一个趔趄也扑倒在张舒身旁。 紧接着,一张因愤怒而显得略微扭曲的英俊脸庞便出现在房门一侧。 “林宵凡你——”平白无故吃了一发,女人有些嗔怒。 “凡你妹啊!你是猪啊?!你脖子上顶着的是肿瘤啊?!!” 名为林宵凡的男子暴跳如雷,全不顾及面前倒伏于地的柔弱女人,一脸黑线绝望地喊道。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你是阴体!!” “我——” “不要用死后的鬼样子示人!不要用死后的鬼样子示人!不要用死后的鬼样子示人!” “可是——” “连这种习惯都改不了!连这点小要求都做不到!你相个毛的亲啊!” “你——” “你再这样,他迟早要被你吓死啊!” “嘤嘤嘤……人家错了还不行嘛……” 在林宵凡一通口绽莲花下,地上的女鬼终于垂下了血糊沥邋的头颅,再不敢狡辩,一副委屈巴巴的小女人模样。 瞅了一眼如死狗般瘫倒在地的男人,林宵凡又差点给气到视线模糊。 环视房内一圈,望着充斥满眼的各种符咒、胶带、佛珠、塔盐,他更是不住揉搓起自己的太阳穴。 这都什么事啊…… 这傻狍子到底是看了什么才会相信这些东西可以抵御鬼怪啊…… 自己到底又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蹚上这档子糟心事啊…… 咚个隆咚锵! 【上仙提示!】 【上仙提示!】 【上仙提示!】 ……一连刷三道,看来事情棘手了。 【目标心理产生强烈波动变化!】 【姓名:张舒。】 【年龄:28岁。】 【履历:扑街市震惊公司专项人员。】 【适配等级:a级。】 【适配类型:d级/阴阳红线。】 【目标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增加70%,当前90%。】 【疑惑:增加5%,当前55%。】 【愤怒:衰减10%,当前20%。】 【悲伤:增加80%,当前100%。】 【猎奇:增加0%,当前10%。】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由于目标良配存在100%悲伤心理,恐惧心理也即将溢出,系统将对此次相亲委托成功率作出新一轮估算。】 【ing……】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当前委托适配成功率为:1%。】 “噗!”林宵凡一口老血。 1%? 玩蛋去吧! 望着眼前一人一鬼,林宵凡想死的心都有。 他恨不得直接掐死面前这男人或是直接将面前这女鬼物理超度算了,人鬼殊途人鬼殊途,啥都还没整明白,就接到个这种类型的客户。 真让人胯疼。 【红喜柴道煌系统】 这是林宵凡脑海中被强制植入的系统名称。 说起来,这件事也同样令他拉胯不已。 半个月前。 作为扑街市东林学府大四学生,林宵凡完全没有即将面对社会毒打的觉悟,整个大四期间,他都活得较为懒散。 没有课业的周末,更是如此。 虽说周末网吧是个好去处,但若是想在网上保住家人……没有谈笑杀人、弹指灭天的本事可不行—— 这不,由于上周在篮球场与人对抗时不幸挂彩,林宵凡左手手指骨到现在都还有些不利索。 这样一来,倒也省了去网吧添堵。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 扑街市的景色焕然一新,春意渐浓江欲暖,金乌坠红霞。 江山如此多娇,最适合沿江散步。 周末市区人满为患,林宵凡不大喜欢吵闹的环境,于是便顺着滨江大道一路晃荡。 走了许久,视线突然被路旁某个东西吸引过去。 作为市民茶余饭后常去的场所之一,扑街市的滨江大道设计得很是人性化,但隔百步,便会有两米左右的石凳供行人坐卧休息。 林宵凡并不想休息,但他不经意间,倒是看到身侧某条石凳下躺着个红灿灿的物什。 居然是个红包? 林宵凡长得丰神俊朗,绝不是那种尖嘴猴腮爱贪小便宜的家伙,然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将那红包攥到了手里。 “啊咧?” 愣了愣,林宵凡倒也没想太多,随即便查看起手中这莫名其妙的红包来。 红包做工很是精致,正反面都很干净,不仅如此,正面还书有两列烫金小字体—— 【千禧年结千年缘,百年身伴百年眠】 红包挺厚实,并不像是被随意丢弃,观之更像是被人刻意放在了石凳之下。 用指尖一搓,鼓鼓囊囊。 果然没去网吧是正确选择啊。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林宵凡很是在意,这种厚度,哪怕全是一块纸票,整几个通宵都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带宵夜。 更别说如果不是一块面额…… “喂,你小子!” 就在林宵凡准备拆开这笔天降之财的当口,面前突地闪出几道不怀好意的熟悉身影。 ……当然熟悉了。 有类人总喜欢游走在学校附近,他们最擅长的秘术,便是无中生友。 “朋友,运气不错啊。”一绿毛阴阳怪气地啧啧称道。 看吧,天降好友。 林宵凡体格一般,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瘦弱,但到底是校篮球队出身,对于这些道上的朋友,他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 一见到这几人,林宵凡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啊,是啊,天降财神啊。” 撇撇嘴,林宵凡晃了晃手中的红包,并不是很在意已经围上来的三四个小混混。 “朋友,这红包可是我们大哥故意放在这里的,谁让你对它上下其手了?” 其中一染着黄毛的家伙眼神极为不善,率先便将自己那张麻子脸凑上前来,双手指关节更是在林宵凡眼皮子底下捏得劈啪作响。 上下其手不是这个意思啊朋友…… 路遇文盲让林宵凡有点糟心,不过黄毛的意思他倒是听明白了。 “既然如此,如果你们想要……” 略略避开这张丑脸,林宵凡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凶戾之气,他又将手中红包甩了甩,紧接着猛然反手就是—— “就送给你们吧。” 第2章:送你一个大红包。 开玩笑,若换在平日,面对这些霓虹灯一般活跃在市井里的好朋友,林宵凡根本连废都懒得废话,直接开无双—— 但今时不同往日。 自己这会子左手指骨还有些隐隐作痛,说不好这一拳挥过去,林宵凡自己就得先痛得如同脑血栓晚期一般,浑身直哆嗦。 单手一对四可不是文明人的做法——更何况,他也完全没有想和这群人起冲突的意思。 反正那红包他还没打开瞅过,给他们也无妨。 眼不见心不烦。 面前几个小混混闻言一愣,他们分明看到这小子眼神有异,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要他敢说个不字,就一拥而上捶他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岂料这家伙话锋骤然一转,接着更是将手中红包主动递了过来。 “……算、算你识相。” 领头的绿毛有点懵逼,体内刚凝聚起的洪荒之力迅速流散,这让他感觉有点虚。 不过很快,他便一把抓过红包,象征性地丢了句场面话。 “老大,快打开瞅瞅!”黄毛两眼放光。 “就是就是,鼓成这鸟样,发了啊~”红毛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 “运气贼特么好!”紫毛不停地搓着小手手,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 见几位好朋友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林宵凡这才撇撇嘴,一面想着等会去吃点什么,一面想着毕业之后千万不能混成托尼老师的常客。 至于那红包? 递出去的时候他便将它抛诸脑后了。 然而想是这么想,才走几步,身后几个小混混就是一阵欢呼,眨眼的工夫,这几道霓虹灯便如同中了五百万一般,兴高采烈打着口哨纷纷自他身旁穿过。 “老大!” “嗯!” “老大!” “嗯!” “老大!” “嗯嗯!!去网吧!包夜!今天哥几个人人两桶泡面!加鸡蛋!” “大哥~~!” “矿泉水管够!换十块大洋的好烟!” “大哥威武!!!” 一道道缤纷绚丽地五彩光芒闪过,几个小混混便欢天喜地消失在了滨江大道尽头。 还真是老人头啊? 嘁……不就是千把块钱嘛。 有了钱只想着去网吧…… 出息。 撇了撇嘴,林宵凡抬起左手活动了一下,顿时什么散步的心情都没有了。 顺着楼梯,他也打算回学校,然而刚踏上街面,街道一旁便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一番好景象—— 方才还叫嚷着要去网吧vip那几位……嗯,好朋友,这会子却是被一群jc叔叔按翻在地,一个两个嚎得跟死了爹娘一般,场面那叫一个舒爽。 见此情景,林宵凡突然又觉得,今年的春天来得可真是时候。 风儿有点喧嚣啊…… 人生嘛,大抵都是如此,谁还遇不到点什么糟心事? …… …… …… 城市中央的钟声缓缓响起,每敲响一次,天色仿佛便暗淡一分。 高楼林立如小兽背脊上错落的鬃毛,歪歪扭扭缝合在一起,窒息的绝望感与鲜活的烟火气交织弥漫,将这座小城映衬得愈加波诡云谲。 洗过澡,泡上一杯最爱的猫屎咖啡,林宵凡便躺倒在床榻上,打开手机,开始在论坛里搜索最新上映的恐怖片。 他的爱好并不多,恐怖片算是其中之一。 夜幕降临。 刷了整整一个多钟头,什么好片子都没找到,这让他稍感烦闷。 左手又开始酸痛,习惯性一放,林宵凡便意识到手臂碰到了什么东西。 不同于女生,男生的床榻上除了手机,基本不会放什么多余的奇怪东西; 刚觉有异,林宵凡便习惯性地瞅了一眼。 下一秒,他便自床榻上弹射起步。 什么鬼? 望着枕头边红灿灿的物什,林宵凡只觉脑袋瓜子生疼,周身血液更是突突突直往天灵盖上涌,这滋味他已经整整四年没体会过了。 林宵凡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在扑街市读大学也非他所愿;而临近毕业这会,几个不仗义的室友不是提前拿到了offer,就是被迫回家继承了家业,当下早已前前后后搬了出去。 整个438寝室到这会,就只剩他一人。 跟个孤寡老人似的。 不过对于这一点他本人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别看宿舍一群大老爷们,只要林宵凡看电影一外放,这群逼便各个如丧考妣。 “鬼片外放,亲妈下葬!” “呀!林宵凡你还有没有公德心呀!” “能不能别用国产手机外放啊大哥,求你了~” “爱情**片不香吗?干嘛非要看恐怖片啊喂!” “你小子,迟早撞鬼!” 一群乌鸦嘴! 林宵凡可不是傻子,他可不会自己骗自己,躺下之前他才整理过床铺,这么大个红包除非青光散光外加白内障,否则不可能看不见。 什么情况? 看到红包的一瞬间,林宵凡心里便冒出数十种念头,直到看清楚那东西,最坏的预感才算正式爬上他的心头—— 【千禧年结千年缘,百年身伴百年眠】 …… …… …… 撞鬼了? 不能够啊! 自己他娘的又穷又搓,独守空房连个妹子都没有,哪来的理由撞鬼? 习惯性环视一圈,林宵凡没发现寝室里有什么变化。 一团不知名的虫子围着头顶昏暗的白炽灯嗡嗡振翅;卫生间里修了全宿舍五十大洋的水龙头依旧滴滴答答发出单调的音节;门外能听到其他宿舍男生如同二哈一般阵阵咆哮;窗外的路灯下,三三两两的学妹们正窃窃私语结伴而行。 一切正常。 除了……枕头边那个红包。 不得不说,恐怖片刷得多了,胆子确实多多少少异于常人。犹豫片刻,林宵凡还是伸手将那红包拿了起来。 鼓鼓囊囊。 无论那群小混混打开看到了什么,林宵凡觉着,这红包里塞着的…… 肯定不会是老人头。 “唰——” 咚个隆咚锵! 第3章:谁家新人换新颜。 讲真,红包里面塞系统,林宵凡是没有想到的。 而且,系统的播报提示音还是敲锣打鼓……林宵凡更是始料未及。 服气。 刚扯开红包,脑海里便“刺啦——”一声,这让他莫名想起了某部从头死到尾、最后基本全死光光的异域奇幻剧。 咚个隆咚锵! 【系统生成中,请稍候。】 咚个隆咚锵! 【红喜柴道煌系统正式启动!】 咚个隆咚锵! 【恭喜宿主‘林宵凡’成为第3838438位专职月老候选人!】 啥玩意? 月老? 咚个隆咚锵! 【太极分两仪,阴阳本为一。】 【和合仙宫坐,掌管婚姻籍。】 【天喜祥光至,合卺做夫妻。】 【月老牵红线,夫妇长相依。】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滚滚红尘,大浪淘沙。】 【今天——】 【红喜柴道煌再度临凡!只为解世间一切相思之苦!】 【愿这世间有情众生,人人皆可终成眷属!!!】 “刺啦——” ??? 一打开红包,林宵凡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系统便跟个碎嘴老娘们一般,不顾他人意愿,强行敲锣打鼓吹唢呐,喷了他一脑瓜子。 终于捡到系统了? 林宵凡有些懵逼,更懵逼的,还是这系统的性质—— 红喜柴道煌? 柴道煌林宵凡是知道的,月老的别名就是柴道煌,民间又称其为月下老人或月下老儿。 书上记载此人乃是宋州宋城人氏,是传说中主管婚姻的红喜神,也就是媒神,是神话传说中九天之上的上仙之一。 意识到是个上仙系统,林宵凡一开始还挺高兴,然而所有预想中的展开都没有展开,系统给林宵凡的定位,是月老。 月老? 我特么一个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的翩翩美少年,如此眉清目秀、丰神俊朗……你让我当月老? 咚个隆咚锵! 【上仙提示!上仙提示!】 【请问3838438号宿主‘林宵凡’,是否愿受任月老一职?】 【如若受任,请点击‘确定’键,系统将在5分钟内全数激活!】 【若不受任,请点击‘再见’键,系统将再次进入无限期休眠。】 【确定/再见】 …… 陷阱,这绝对是陷阱。 林宵凡可不是傻子啊!这种明显到蹩脚的阴阳合同他可见过不少! 而且类似这种二选一的选项,明摆着不应该是【确定/取消】吗?【确定/再见】是什么鬼? 这绝对有问题。 一来若是有选择,那么林宵凡当时将红包送出去那会其实就已经做出选择了;二来这系统编号也有问题。 自己居然是第三百八十多万号宿主?也就是说,在自己之前,至少有三百多万个人也曾捡到过这鼓鼓囊囊的鬼红包。 当个月老牵个红线罢了,这前任基数也太不正常了好吧! 林宵凡一个激灵,他意识到自己前头那三百多万前任,估计有可能很大一部分是点了【再见】就直接被退休了…… 现在这世道,正常退休都有可能遭遇不测,这鬼系统指不定会对退休人员做出些什么…… 不能说再见! 好吧,说到底无非就是个媒婆系统,自己好歹也算是一表人才,出面撮合这世间的狗男女应该也不算难事; 而且既然做的是正面的勾当,又是上仙系统,那奖励这一块应该也不至于会坑到什么地方去…… 不点有危险,点了也不难办,两厢一比较,高下立判。 咬了咬后槽牙,林宵凡果断选择了确认。 咚个隆咚锵! 【恭喜宿主‘林宵凡’天命神授,正式成为第3838438号人间在职月老!】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成功激活多重异界观匹配体质!】 咚个隆咚锵! 【恭喜红喜柴道煌系统时隔九年再度全面激活!欧拉欧拉欧拉!】 啧,整得还挺喜庆。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由于新官上任,诸多事宜都将有条不紊地展开。】 【宿主官身属性可在系统界面自行查询(包括所得奖励、点数、姻缘值)!】 啰里八嗦了半天,林宵凡总算看到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奖励,点数……不过姻缘值又是什么鬼东西? 咚个隆咚锵! 【新晋月老能力审核系统开启!】 咚个隆咚锵! 【宿主‘林宵凡’请注意!在职月老审核任务即将发布!】 咚个隆咚锵! 【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有宅邸万事空!】 什么东西?宅邸? 咚个隆咚锵! 【审核支线任务1:建立属于自己的姻缘牵线门店!】 …… 第4章:富贵相伴险中求。 较之现在的婚丧嫁娶行业,古时说媒做媒要讲究许多。 从纳采到问名、从纳吉到纳征、加上请期直至迎亲,古时成亲六礼每一步,冰人媒婆都得参与其中—— 甚至最后将新人送入洞房,完事了冰人媒婆还得跟着主家一起进房验红。 这任何一步出了差池,媒人轻则饭碗不保,重则缉拿见官,工作强度可见一斑。 不过到底承了新时代的福,现代人说媒相亲就没这些繁琐的讲究了—— 支个话凑一起,歪瓜配裂枣,后续该咋弄咋弄;不成拉倒,成了收喜钱。 就这么简单粗暴。 月老媒婆这些玩意林宵凡是真没研究过,他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人生都还未开始,牵个毛的线?相锤子的亲? 但即便如此,也架不住捡到的是个相亲系统,而且还是帮别人相亲,这也太膈应人了。 系统刚刷出审核要求的时候,林宵凡以为是要考核一下宿主自身,诸如会不会中饱私囊、乱点鸳鸯谱或是三观不正之类的硬件要求; 结果不料这破系统居然先来了这么一手。 建立属于自己的姻缘牵线门店? 这什么意思? 开店? 林宵凡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调出闪着淡淡红色光芒的【宿主审核任务】。 点开一看还真是。 【宿主可通过光影操作界面查看系统相关及委托明细,包括自身属性、伴生物、嘉宾橱窗位、商品、特性、状态、货币存余及主、被动目标新人相关信息。】 【在职月老审核任务及相关事宜。】 【审核场数:第3838438场次。】 【场景:无要求/不限。】 【来源:上仙柴道煌。】 【类别:基础任务。】 【难度:普通。】 【模式:无要求/不限。】 【时程:24小时。】 【参与人数:宿主/新晋月老x1。】 【场景分划层数:无。】 红喜柴道煌系统发布的任务模式与市面上许多网游极为相似,这恐怕也是应每一任宿主而量身打造的专属发布/执行系统。 想来也是,三百多万宿主,若是生活在不同时代,恐怕根本看不懂这都是些什么幺蛾子。 系统与时俱进,丢红包钓鱼的套路倒是一成不变呢…… 月老审核任务分为两部分。 【任务1:专属门店。】 【备注:人靠衣装马靠鞍,没有合适的门店,又如何令天下有情人甘愿托付终身大事呢?】 【任务2:相亲委托。】 【备注:情字一事最为珍贵,新店开张,试着撮合第一桩喜事吧!】 短短几行说明看得林宵凡太阳穴青筋直突突。 审核任务看起来应该属于新手任务,若是以打游戏的心态来看待这套莫名其妙的系统,那么一切难题都可迎刃而解。 然而。 林宵凡万万没料到,这系统居然也和众多无良游戏厂商一个鬼样子—— 啥都没说开局就先逼氪? 一套门面多少钱心里没点逼数? 什么事一提到钱就不开心,特别还是林宵凡当下这种落魄大学生,还开门店,有钱开门店谁会去捡你这劳什子红包? 虽是满心愤慨槽无从口,但到底已是骑虎难下,鬼知道这门店要真没开起来会发生什么。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任务相关】 【审核场景任务分割:支线1。】 【场景任务:笼纱高悬烛火延,喜迎八方客。】 【任务要求:选择任意场所,将其装扮为定婚店。】 【细节提示:门匾一副/红烛一对/灯笼四盏/案台一套/香炉一鼎。】 ……行吧,强制创业是吧。 分支任务要求刚浏览完毕,林宵凡就觉头大了不止一圈。 系统强制自己氪金创业也就罢了,又是大红烛又是红灯笼的,这是想搞哪样啊…… 正经人哪会开这种风格的门面啊喂! 赶紧看看支线二。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任务相关】 【审核场景任务分割:支线2。】 【场景任务: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 【任务要求:完成一次任意类型的牵线相亲委托。】 【细节提示:门匾一揭天下喜,新人锦簇上门来。】 【备注:坐堂接客时,请勿开灯哟。】 最后这条特别提示差点没把林宵凡给气笑了—— 什么人做生意连灯都不能开啊?快餐? 【审核任务已生成,剩余时限:23:59:59。】 咚个隆咚锵! 【上仙提示:任务开始!】 有一整天的时间倒也还好吧。 林宵凡想了想,既然已经掉进坑里,那就想办法玩玩呗。 系统要求的任务物品倒是不难办,扑街市有专门负责婚丧嫁娶用品的市场,而且列表里提到的都是些寻常物什。 主要问题还是集中在门匾的内容和门店选址上。 定婚店是唐时对于这类场所的称呼,撂当下应该类似于婚姻介绍所什么的…… 但门匾上面写这些真的没问题? 一想到自己端坐堂前,头顶几个烫金大字,上书xx婚姻介绍所的情景…… 林宵凡便觉得自己还未开始的人生就已经被毁灭了。 倒不是说他看不起这个行当,但术业有专攻,这一行明显就不是自己应该涉足的好吧! 门匾的问题还算小事,但问题是…… 门店去哪找? 拿什么找? 琢磨一整夜,天刚蒙蒙亮,林宵凡便离开宿舍去了团子巷。 扑街市规模不大,但类似城中村这类的团子巷却是有三五处,别看林宵凡平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做起事来倒是干脆利索—— 一早上的时间,他便跑遍了扑街市大大小小的团子巷,更是打了无数通电话。 可惜结果甚是悲凉。 即便是在团子巷,一个小小商铺门面的月租金也在两万朝上,而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林宵凡在这个世界没什么存款,反正大部分可以用钱享受到的东西他基本也走过一遍了—— 要不这四年他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懒散。 爽是爽了,可这样一来……又哪里有钱租得起一个月两万的铺面? 拖着被贫穷折磨到变形的身体回到宿舍,望着地上一堆红烛圆灯笼,林宵凡多少有点无奈。 “嘿?宵凡,你娃在搞撒子?啷个一整天都莫见着你?队长喊劳资过来问瞧你娃手啷个说了,隔壁体校勒群锤子又想搞事情,队长——耶?你买啷个多红灯笼搞撒子嘛?” 正皱眉不展间,宿舍门外钻进来个穿夏威夷风大裤衩的粗壮男生。 第5章:新店开业大酬宾! 来人却是隔壁436寝室的董韦,一米九几的彪形大汉,也是校队里的前锋。 他讲话好听,人也豁达,当时林宵凡左手受伤,也是他陪着一起去医务室的。 见是董韦,林宵凡叹了口气,刚想表示只是无聊买点东西回来应应景冲冲喜,不料这家伙便翻出了搁在最下面的门匾。 “噢哟!”董韦将抱着的布偶往边上一放,拎起题着龙飞凤舞几个烫金大字的门匾啧啧称奇道。 “你娃儿,啷个情况?要开婚姻介绍所嗦?!” 林宵凡一脸黑线,连忙解释。 “没有没有,是老家有亲戚想开,来城里考察市场,买了东西没地方放,就先丢我这了——我什么人啊,怎么可能会开婚姻介绍所啊,你也是。” 董韦闻言点点头,很快便将这事抛诸脑后,又扯了些球队近期的安排,话说一半,便被宿舍外的小迷妹喊了出去。 林宵凡走出宿舍送了几步,转头回走之时,不经意抬头瞅了眼董韦他们的436寝室。 【乾清宫】 对于寝室这类私人领地,男生们都会玩得别出心裁,什么乾清宫、养心殿、非正常人类研究所、cp9、scp基金会、幻影旅团……可谓五花八门。 反正只要名字越有逼格就越好。 董韦的寝室一共六人,全是和他一样体格的彪形大汉,挂个乾清宫…… 可以,这很乾隆。 嘛,玩笑归玩笑,打眼看到436寝室的乾清宫门匾,林宵凡下意识又扫了其余寝室一眼,发现大家几乎都是有样学样,如出一辙。 挂的是什么无所谓,但这不经意地回眸一瞥,对林宵凡而言,简直不亚于神来之笔! 【任务要求:选择任意场所,将其装扮为定婚店。】 既然可以选择任意场所…… 林宵凡一拍大腿,三下五除二,便将题有【定婚店】三个大字的门匾挂到了自己寝室的门框上。 市面上的铺子他可没钱租赁,宿舍现在就剩自己一人,离毕业尚有一段时日,完全就是个现成的场所! 更何况,就算暂时不清楚这红喜柴道煌系统会给什么类型的奖励,但帮人说媒怒牵红线什么的…… 礼金喜钱总能收一点吧? 只要能撮合个三俩对,等手上有了钱,再找个犄角旮旯重新置办个新门面也就是了。 挂好门匾,林宵凡又将寝室内的公桌抬了出去,换上了订好的桌案; 接着点红烛,摆香炉,最后更将四盏红灯笼分别挂到了每张高低床的上铺床尾。 做完这些,夜幕降临,整个438红成一片,跟个鬼屋似的。 林宵凡也没好意思开窗帘—— 毕竟大晚上若是整栋宿舍就自己这一间红晕萦萦鬼气森森,只怕还没把什么鬼东西吸引来,舍管刘大娘便会闻风而动,先过来抄了自己这劳什子店。 咚个隆咚锵! 【恭喜宿主‘林宵凡’顺利完成审核支线任务1!】 咚个隆咚锵! 【门匾一揭天下喜,新人自会上门来!新店开张,第一单生意说来就来!】 几根红蜡烛一起烧,这感觉你还真别说,特有内味。 “喂,姓林的。” 正值林宵凡瞪着燃烧不绝的红蜡烛、听着脑海里的提示音,冷不丁便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句。 为了完成任务,林宵凡不仅关了窗子拉了窗帘,甚至连宿舍门也没忘记带上—— 换句话说,整个寝室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如此一来,说话的是…… “喂,你眼睛患风湿了吗?”见林宵凡一脸懵逼,说话声再度响起。 要不是恐怖片看得多,林宵凡这会子早就你妈嗨了,他也顾不上烘托气氛,一个箭步窜到门边,“啪嗒!”一下按亮了宿舍的白炽灯。 宿舍外的走廊上风声瑟瑟。 临近毕业,宿舍楼里总是没什么人,这很正常;但当林宵凡检查完卫生间、床榻下甚至是窗子外,还是没见有什么人。 没人的话……是谁在吐槽自己? “喂!再不答话本大爷可就走了。新店开张了不起啊?” 说话声三度响起。 林宵凡头皮差点没炸开,因为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吐槽自己了—— 宿舍进门处的衣架上,那东西正瞪着一双碧油油的小眼睛望着自己。 “康、康夫?” 林宵凡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团毛茸茸的物什,正是之前董韦临时临赶出门前,暂时寄放在他这里的那只纯种布偶! “你……” 三观炸裂的时候,人总是会感觉到乏力,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虚。 林宵凡这会子就挺虚。 布偶猫他知道,董韦这只是双色布偶,算不得多稀奇,学校里沦为猫奴的可怜家伙比比皆是,名贵品种更是多如牛毛,但会说人言的…… 活了这么多年林宵凡倒还真是头一次见。 “你什么你?你们这些两脚兽,怎的一天到晚都憨戳戳呢。” 衣架上的布偶康夫舔了舔爪子,虽看不出有什么神情,但字里行间却是满满的鄙夷。 林宵凡闻言鼻子一歪,当即接上话茬:“你是什么东西?!” 康夫爪子一顿,舔舐的动作也一并停下。 他、啊不,它眨巴眨巴自己那对碧油油的眸子,就好似活人眯起眼缝一般,死死打量着林宵凡。 看得林宵凡浑身不自在。 “好吧,又是个傻子。” 说完这句,康夫又跟个活人似的叹了口气,尔后便见它突然自衣架上窜了下来。 林宵凡警觉地朝后倒退两步,他甚至都想抓起点什么以求自保; 而康夫却只是极为傲娇地踱了几步,一甩毛茸茸的尾巴,语气很是不满。 “董韦那家伙,有事就拿着本大爷出去把妹,没事就可劲撸本大爷;这一年年的,再这么撸下去本大爷都要秃了!这都什么事?这是人干事?” 呃…… 林宵凡没听太懂,不过董韦抱着布偶到处撩妹倒是真的。 ……原来宠物们也不见得都是特别喜欢自己的主子诶。 第6章:给猫相亲真讨厌! 从来没想过会听一只猫抱怨被主人撸到秃,事发突然,林宵凡有点跟不上节奏,偏偏那瞄大爷还兀自说个不停。 “本来大爷想着董韦那厮也快毕业了,到时候随便找个两脚兽腻歪在一起,大概也不会再把心思放在撸本大爷身上,到那时本大爷就自由了,然而……这个想法却是因为某个美丽的意外而发生改变,没想到啊,没想到。” “嗯?什么意外?” 说实话林宵凡有点走神,他还在尽力消化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听康夫话到此间,他也就是趋于本能地顺口这么一问。 康夫冷冷看了林宵凡一眼,再度一声长叹,捋了捋自己所剩无几的珍贵皮毛,开始追忆那苦涩的爱情。 “那是个美丽的清晨,董韦那厮抱着本大爷出去买早点……” 不听不知道,这猫没想到也是个话痨,又是吐槽又是感慨,啰里八嗦搞了半天,林宵凡才勉强听懂它到底想说什么—— 它想和女生宿舍的伊丽莎白搞一腿。 如前所言,学校宿舍算是猫奴狗奴的重灾区。狗还好说,毕竟这玩意特别容易不受控制地狂吠,碍于宿管大妈的y威,芸芸学子都不太敢养狗。 但猫不同。 猫这种生物向来高傲,喜欢安静的同时也很爱干净,而且又软又萌又乖巧—— 至少在林宵凡的印象里,学校里随处可见各种猫奴抱着自家主子出出进进。 当养猫成为时尚,做猫奴成为新型精神d品,这就难怪连董韦那种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抱着康夫四处招摇了。 林宵凡并不讨厌猫,说实话他自认和这死布偶的关系也挺好—— 至少在它公然开口吐槽自己之前。 “伊丽莎白?” 连男生宿舍沦为猫奴的都大有人在,就更别说女生宿舍了;然而到底是性格使然,别说猫,大学四年林宵凡连女生宿舍有些什么舍花、哪些妹子是上品他都一无所知。 把妹尚且无门,找个锤子的猫? “徐幼薇那小娘皮知道不啦?” 康夫一脸鄙夷,一步窜到天花板吊扇叶片之上,将整个身体隐匿在风扇叶片的阴影里,只露出碧幽幽的一对招子,冷冷提示道。 “徐幼薇?” 林宵凡闻言眉头一蹙,这人他知道,东林学府女子风纪部部长、女子篮球队队花兼队长,跟他一个班的。 听康夫提起徐幼薇的名字,林宵凡反应过来,徐幼薇确实也养猫,而且养得也比较久了…… 没记错的话,大一那年,这娘们就已是沦为了一线猫奴。 对了,董韦那家伙之所以大二那年也开始养猫,正是因为徐幼薇的关系来着。 徐幼薇是球场之花,伊丽莎白则是她主子——同样,也是只傲娇到不行的名贵布偶。 经它提醒,林宵凡恍然,感情康夫这小子是想让自己帮它泡伊丽莎白啊,这有什么难的,不就配个种…… 等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康夫是只猫啊!会说人话就已是够惊悚的了好吧!现在居然还要自己帮他牵红线? 这什么情况? 莫非…… 叶片后的康夫狡黠一笑,林宵凡脑海中当即刺啦一声。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这灵性便是情,这灵根也是情,这修于形止亦是情!】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迎来定婚店第一桩喜事——帮助客户‘康夫’成功攻略目标良配‘伊丽莎白’!】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攻略剧情场景及委托相关。】 【委托场次:第0001场次。】 【场景:扑街市东林学府。】 【来源:现实。】 【类别:日常类。】 【上门客户所属类别:走兽。】 【目标良配所属类别:走兽。】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本次委托类别无交叉,当前委托无特殊规定!】 【难度:普通。】 【模式:自由。】 【时程:48小时。】 【场景参与人数:月老林宵凡x1,客户康夫x1。】 【目标良配:伊丽莎白(良配各项基本情况可在相关界面查询)。】 【场景分划层数:无。】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委托相关。】 【委托攻略剧情场景任务:帮助客户‘康夫’成功攻略心上喵‘伊丽莎白’!】 【上仙提示:人间有真情,喵生也得意。请用怀柔的方式撮合客户与良配。】 【上仙提示:牵线成功月老将获得相应奖励及姻缘值。】 【上仙提示:牵线失败月老将即刻卸任,永不任用!】 【上仙提示:强扭的瓜不甜,切勿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及其良配。】 【委托攻略剧情场景时程已生成,倒计时:47:59:59。】 ……还真是给猫相亲啊! 意识到是这么一回事,林宵凡总算是开了窍,这柴道煌相亲系统…… 原来不仅仅是要求自己成为人间月老,更是要为这人间所有生灵遍撒姻缘! 这样一来,为什么康夫突然会和自己说人话……或许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鉴于你这傻狍子是第一次接受委托帮客户牵红线,本大爷也不为难你。” 林宵凡还在消化这三观炸裂的一切,叶片后的康夫又是一跃跳将落地。 它在其他空闲的床板上伸了个懒腰,尔后伸出前爪,比了个数字“3”的手势。 “只要在不伤害伊丽莎白及其奴仆小娘皮的前提下,你能让它接受本大爷,本大爷便赏你三条小鱼干。怎么样?这笔买卖很合算吧。” 合算你馍馍皮的合算啊!三条你双肩包的小鱼干啊! 本来林宵凡还在琢磨柴道煌系统机制是如何让一只猫也能开口说人话,不想突然听到面前这家伙大言不惭地表示—— 委托谢礼就是三条小鱼干? 而且看它神情,合着还是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 这让林宵凡简直无语。 我特么要你三条小鱼干干蛋啊! 第7章:顾客就是上帝呗。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所有上门求取姻缘的客户都会提供相应的报酬,即——谢礼。相亲事毕,系统将会自动查收,月老可在相关类别处查看。】 【备注:个别特殊客户,在职月老也可自行索取相应谢礼。】 恰在此时,系统也很合时宜地提醒了这么一句。 我—— 好吧,上门都是客,文明人不能说脏话。 稍稍平复了下心绪,林宵凡微笑着在心里说了句:“***” 其实对于一只猫而言,小鱼干已经是非常贵重的谢礼了,更别说一次还是三条,康夫这谢礼说实话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为了伊丽莎白,它算是下了血本。 站在猫生的角度想了想,林宵凡也就释然了。 到底就是只猫,而且还是同一个品种,也不需要谈及彩礼、房子写谁名字、头一胎跟谁姓这些乌七八糟的问题,总得来说,这门亲事不算难。 “既然你接受了,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本大爷——” “你等等。” 踏着优雅小碎步刚准备出门回436,康夫便被身后的两脚兽叫住。 它有些不解,它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但一扭头,却看到林宵凡一脸地阴沉。 “……你想搞撒子?”稍一紧张,康夫连语气都变了。 别人上门求姻缘,自己又是人间月老,林宵凡肯定不会干出杀人越货的黑心勾当,他只是突然想起点什么,这才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康夫。 “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里可以帮人搭桥牵线、相亲求姻缘的?”略略组织了下语言,林宵凡开门见山道。 见这两脚兽一脸杀气,嘴里问出的却是个极为荒诞的问题,康夫白眼一翻,没好气道;“你瞎啊?你门外不是挂着定婚店的招牌么?” “可那也是给人看的。” “你搞种族歧视?”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个人,我开婚姻介绍所当然也是为人服务,你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其实林宵凡想问的是——你一只猫,求姻缘也就罢了,为什么会刻意找上我? 而更深层次的问题则是——是不是红喜柴道煌系统指引、或者吸引你来的。 到底是有灵性的动物,康夫一双碧油油的眼珠子一转,随即也听明白了林宵凡这两脚兽话里的意思。 它咯咯一笑。 “你这门店是受柴道上仙嘱托开办的,对吧?” “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香炉没牌位,对不对?” “对。” “四盏红灯笼,一对红双烛……四加二等于多少?” “六啊。” “那不就结了?本大爷不找你找谁?” “……不是,我是想问……” “好了好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本大爷虽然只是只喵,但人间有真情,万物众生,谁还没点需求不是?太上大道君千百年前就已是有教无类了,你们祖师爷柴道上仙更是自大唐年间便在人间遍撒姻缘,雨露均沾。怎么到了你这两脚兽这里就搞种族歧视了?” “我——”我特么不是这个意思。 林宵凡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被一只布偶猫呛得无言以对。 他本想从这死布偶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然而看它的意思,除了热衷吐槽自己之外,其余事项根本不愿多费唇舌。 猫话人言是挺稀奇,但这种情况以林宵凡当前的认知,无非也就两种可能。 一则是自己这个红喜柴道煌系统在作祟。其原理大概是使了些什么小手段,让宿主能够听收辨取万物之言,相当于宿主绑定系统的同时,也一并获得了类似“万界语言同化”之类的超能力; 二来……就比较惊悚了: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所认知的这么肤浅。 而在林宵凡自己的推测里,董韦这只快要被撸秃的喵星人,情况似乎更符合后者—— 毕竟有教无类都出来了,不活上点岁数,怕是不容易理解这些修道之事。 “本大爷只是只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康夫拉开宿舍房门,站在宿舍门口耸了耸肩,看起来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你——” “喵——” “嘿,宵凡,你娃儿再和谁吹垮垮?我勒康夫——哎哟卧槽!” 林宵凡就读的这所东林学府不仅在省上名列前茅,学校自身更是拥有百年历史,文化的沉淀在这里展现出了它应有的厚度——宿舍楼很旧很旧。 438寝室自打林宵凡住进来那会,便就是各种小毛病不断——今天心情好闪个灯泡,明天心情不好爆个水管,后天心情不好不坏断个网线…… 总之吧,但凡生活中那些琐碎烦心的小事儿,在这438寝室里,林宵凡和几个室友都不知被折磨过多少次。 好在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有为青年,权当老天爷磨练自己的意志力了:有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随它去。 四年过来,彼此心境倒还真平和了不少。 有一说一。 寝室里的糟心事不断,但到底经历过四年的洗礼,所以当康夫开口吐槽自己那会,林宵凡完全没注意头顶的白炽灯又开始间接性抽风; 康夫将自己的幸福托付给他的时候,438寝室里的灯光早已是暗淡到忽略不计的程度。 反正蜡烛还在烧,大红灯笼也还亮着,林宵凡没怎么在意,康夫也没放在心上,倒是把穿着拖鞋过来抱猫的董韦吓得险些劈叉。 见一米九几的董韦吓得直接瘫坐在地,林宵凡这才想起自己宿舍当下跟个鬼屋也差球不多,他忙上前拍了拍电灯开关,头顶的白炽灯立马便跟嗑了药一般,再度发光发热起来。 “喵——” 灯光骤然亮起,康夫此时看起来就和普通布偶猫没什么区别,叫唤两声,直接扑到了自己主子怀里。 到底民风彪悍,反应过来的董韦从地上一跃而起,当即便指着林宵凡开始口吐芬芳。 “你勒个宝批龙在宿舍搞撒子嘛!又是红蜡烛又是红灯笼,你娃儿弄你妈个卷卷喔!雾独独嘿劳资一跳!” 第8章:找准突破口开搞。 可以看出董韦确实被吓得不轻,他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况且这些骂人的话在林宵凡看来也和听相声差不多; 更别说看着个一米九几的大汉抖得跟个小娘们似的,林宵凡都有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啊不,误会啊误会。”一面帮董韦拍着后背,林宵凡一面解释,“宿舍灯不好,我眼睛疼,搞半天搞不好,就地取材,就把灯笼和蜡烛用起来了。” “你娃儿——” 董韦还有些激动,不过他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骂骂咧咧又说了几句,却是拿起手机给林宵凡转了两百块钱。 “灯不好就切喊人来搞搞嘛!劳资迟早要被你娃儿吓死!两白不多,当劳资借你,还不还无所谓哈。” 反应过来的时候董韦已是关上了436的房门,望着手机里给自己发红包那个萌萌的小猫头像,他知道董韦误会自己了,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新人详细资料】 【姓名:伊丽莎白。】 【年龄:四岁。】 【种族:喵星人。】 【性别:雌性。】 【星座:处/女座。】 【国籍:妞西愣的。】 【状态:未婚/拥有多名固定伴侣(私下)。】 【三围:已折叠。】 【体重:5.5kg。】 【履历:无。】 【特性:无。】 【业果:无。】 【修为:无。】 【适配等级:a-(不计入化形阶段)。】 【适配类型:同类别/走兽。】 【危险指数:safe。】 【伴生物:徐幼薇。】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0%。】 【悲伤:无变化,当前0%。】 【猎奇:无变化,当前0%。】 【特别提示:无。】 【目标喜欢的事物:黄金小鱼干/油光水滑的小奶公猫/雨后大地清新的气味/燃放烟花爆竹的气味/全钙纯牛奶的气味/新鲜草莓的气味/新书印刷的气味/伴生物的两座坚挺高峰。】 【目标讨厌的事物:啰嗦的两脚兽/油腻的两脚兽/雄性两脚兽/脚臭/阿莫西林的气味/福尔马林的气味/老鼠的气味/伴生物的海水味与血腥味。】 【目标恐惧的事物:所有犬类/尖锐的物品。】 【目标择偶标准:财大气粗有品。】 【目标与客户‘康夫’初步适配率:55%。】 作为中间人,只要客户上门并提出相亲委托及姻缘目标,那么红喜柴道煌系统便会自动将客户以及目标良配的各项数值整理成数据列表,供月老简单查阅。 这一点倒挺人性化,新人双方的一手资料也能为月老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从而提升相亲适配成功几率,算是种福利。 除了不太理解列表里的某些信息——比如危险指数、特性、修为以及心理变化之外,伊丽莎白其他各项数值倒也平平无奇。 但以点带面,从这几条数值林宵凡仍可以推敲出许多东西。 不过这些东西都需要慢慢挖掘,当下首先要解决的,还是如何帮助康夫攻略伊丽莎白;而从伊丽莎白的各项数值来看,这小母猫…… 似乎并不太好说话。 是吧,看她星座就知道了…… 林宵凡对伊丽莎白暂时没什么好办法,而同时——他和徐幼薇也并不熟悉。 以宠物看主人,再结合平日里的感觉,在林宵凡看来,徐幼薇的性格比起她养的这伊丽莎白也不遑多让。 非要说的话,徐幼薇属于那种高高在上的御姐类型,这一点从她身兼风纪部部长与女篮领队便可见一斑—— 办事干练,遇事果决,雷厉风行的性格连董韦那家伙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然这些都是林宵凡的主观看法,他和徐幼薇的交集说实话并不多。 大学四年,除了在教室里奋笔疾书以及在球场挥洒汗水,林宵凡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理解自己和这个世界上,对于校园里的各种八卦风向与人情世故,他基本上一无所知。 徐幼薇似乎和伊丽莎白总是形影不离,这一点林宵凡倒是印象深刻—— 都不说打球,即便是上课,徐幼薇也会将伊丽莎白带到教室,让它安静待在自己腿上或是书桌里。 如此一来,想要单独密会伊丽莎白就显得很不现实了——看来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徐幼薇。 林宵凡并不想和这女人打交道,他天性淡漠,过多的社交于他而言都是多余;更何况,董韦那家伙还喜欢徐幼薇。 作为好朋友,林宵凡自然也很有分寸。 要如何在将徐幼薇支开的前提下,为康夫与伊丽莎白创造独处的机会呢? 任务时限只有两天,不仅失败了就得“卸任”,而且系统还明确规定,不允许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其良配…… 开玩笑,又不是现实里的极品男女相亲,哪会用得到这些非人手段。 …… …… …… “老董,你和徐幼薇怎么样了?” 隔天清晨,董韦还在被窝里烀猪头便被人吵醒,一睁眼,发现是林宵凡。 “大早上不睡觉你娃儿搞啥子嘛——什么?你说什么?” 见林宵凡带了早点来,董韦还有点起床气,不过听他开口提到徐幼薇,这一米九几的大汉一紧张,连语气都变了。 林宵凡笑了笑,打眼瞥了瞥床尾卷缩成球的康夫,见它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于是便接上话茬。 “你不是一直在追求她嘛?怎么样了?” 董韦闻言一脸沮丧:“能怎么样?还不就那样——对了,你小子问这个干什么?” 林宵凡祥装不满:“你这家伙,球场上冲锋陷阵的劲头哪去了?这都快三年了,你不着急?” “这种事急有屁用!”董韦闻言显得愈发沮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一宿没睡呢。 “要不兄弟帮帮你?”林宵凡将豆浆往他手里一塞,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董韦的苦瓜脸一下子僵住,他抬眼瞅了林宵凡老半天,有些不明所以,“你怎么帮我?” 别看林宵凡长得虽是丰神俊朗,但圈子里大家都知道这家伙性情寡淡,不仅终日沉默寡言,行事也极为低调,迷妹一堆,却是个地地道道不食人间烟火的主。 董韦和他走得还算近,然而即便是董韦,也从未见林宵凡对什么女孩子上过心,突然说要帮自己追求幸福…… “女孩子要追的嘛,你单相思有屁用啊,当然是要主动出击了。” 假装没看到董韦满脸的狐疑,林宵凡狡黠一笑。 第9章:傲娇公举又如何? 开玩笑,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就冲老哥拿自己当兄弟,林宵凡觉着,帮康夫解决生理需、啊不,终身大事的同时,顺带撮合一下老董和徐幼薇也没什么不好。 就董韦这性子,《釜山行》里的马大叔就是标准模式,徐幼薇这一波绝对不亏。 “你有啥好办法?” 林宵凡的心思董韦连猜都没地方猜,但舔了三年他也有些丧气,更何况非要说起来——董韦连舔狗都算不上。 舔狗至少还向自己的女神表明过心迹,董韦脸皮薄,别说人前,连徐幼薇他都没怎么搭过话,这就很悲催了。 董韦觉着自己对女神完全没什么办法,更别说林宵凡这种从不近女色的家伙了。 “徐幼薇不也是咱们学校女篮队的队长么?” 一法通万法全,林宵凡对追女孩子兴趣不大,但他很清楚,泡妞把妹和做事也差不太多,但凡能从细节入手的事情,都有迹可寻—— 换句话说,只要方法得当,这世间万物皆可攻略。 “啊,是啊,怎么了?” 当初正是无意间瞅到徐幼微在球场上那副英姿飒爽的模样,董韦的小心脏才遭一击即中,从此茶饭不思,心心念念。 “下午让队长找徐幼薇说说,晚上咱们球队和她们来一场友谊赛,就说……”林宵凡稍一停顿,接着说道,“就说咱们这边研究出了一套新的攻防套路,为了保密得先和自己人演练演练,然后周末虐死隔壁体校那群二愣子。” “好!好!就这么办!” 董韦闻言两眼直放光,他喜欢徐幼薇,早八百年前就想和心上人在球场上一起驰骋了…… 嘛,就算驰骋不行,肉体对抗也可以接受啊。 男女体能不同,校园里的体育项目基本也都是各玩各的,偶有串台,大多也都和竞技没什么关系,纯属交流表演。 董韦的办事效率非常高、或者说球队队长的办事效率非常高——刚过晌午,徐幼薇那边就给出了明确答复。 来呗,我的地盘我做主呗。 第一步走得很顺利,这也让林宵凡稍稍松了口气。 康夫的相亲委托时限不多,没办法徐徐图之,只能借助董韦来布局了;反正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董韦能在球场上和徐幼薇紧逼防守,自己则能在台下为康夫击地传球。 如果事情进行顺利,一场40分钟的友谊赛,林宵凡有把握将伊丽莎白一举拿下。 步骤没有,法门有二。 …… …… …… 望着徐幼薇放在场边的个人物品,林宵凡稍稍有些拉胯。 一听说东林男篮和女篮要在篮球馆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5v5对抗赛,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便如同苍蝇闻到了臭蛋、秃鹫嗅到了腐肉一般蜂拥而至,将面积不大的篮球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大学课程都比较闲,更何况学校里三分之二的帅哥与四分之一的美女都集中到了一处,也不怪这些小花痴臭舔狗纷纷闻风而动。 比赛还未开始,现场气氛就已是显得极为热烈。 由于带伤的缘故,林宵凡便早早坐在台下,就等着徐幼薇将伊丽莎白安排到观众席上。 场上场下众人的兴致都挺高,没人注意到林宵凡此时居然坐到了女方替补人员的圈子里—— 不过林宵凡也没换战衣,今天的比赛他连替补都不算。 董韦凭借着身高优势在队里主打中锋,而徐幼薇身材高挑曲线傲人,又是女篮队长,打得自然同样也是中锋—— 比赛一开始,这两人就粘到了一处。 健硕的体魄和晃荡的倩影交织在一起,引得台下一片亢奋,欢呼连绵。 林宵凡坐在伊丽莎白旁侧,这小母猫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对场上激烈又暧昧的氛围似乎很不感冒。 林宵凡见它伸了个懒腰,盘成一团,开始闭目假寐。 “伊丽莎白?” 搭讪是个技术活,可惜没什么蓝本可供参考。踌躇片刻,林宵凡试着开口打了个招呼。 听到有人喊自己,伊丽莎白睁开迷蒙的秋水眸子,懒散地瞅了一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两脚兽,登时兴致全无。 “你觉得康夫怎么样?”见伊丽莎白又准备闭眼,林宵凡忙又补充道。 “喵?” 听到康夫的名字让伊丽莎白很是不解,校园里的帅哥多了去了,康夫那小子…… 都快秃了,自然不在此列了。 稍作停顿,林宵凡确定伊丽莎白能听懂自己说话,但他不清楚伊丽莎白会不会和康夫一样。 于是。 “嘿,我没恶意,我是帮康夫来向你提亲的。康夫,就董韦的主子,它小弟喜欢你小妹,它也喜欢你,不过它和它小弟都不好意思开口——” “你没毛病吧?” 伊丽莎白显然听明白了林宵凡在说什么;同时也正如林宵凡猜测得那样,这小母猫确实……也能话人言。 一听明白来人的意思,伊丽莎白双眼一瞪,站起身来,它上下打量了自己面前这两脚兽片刻,冷冷说道。 “本公举还没沦落到需要你们这些两脚兽帮忙介绍男人的地步,更何况——康夫那家伙又算得了什么?都快秃成暴君了,还好意思找人帮忙相亲?” ……暴君是生化危机里的名角之一,但伊丽莎白所指的暴君,则是东林猫奴圈里声名赫赫的交际花—— 大三富二代苏公子的爱宠,它的名字就叫暴君。 还是只斯芬克斯猫。 伊丽莎白这么说就很没意思了。 董韦的力气不小,不过若是不吹毛求疵,康夫的状况说起来…… 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啦哎哟。 第10章:打开新世界大门! 康夫说实话并没有伊丽莎白说得那么不堪。 而且根据林宵凡昨晚潜入东林猫奴群的调查结果来看,连暴君那种一毛不拔的货色都能在这所校园混得风生水起御猫无算…… 那么照此推断,女生宿舍的小公举们其实对男生宿舍那些打野食的臭流氓并不排斥,只要未被阉割,有毛没毛意义不大。 这伊丽莎白纯属心高气傲,择猫而噬。 如此一来,如何帮助康夫提升核心竞争力,就成为了这次相亲委托的重中之重。 想了想,林宵凡又循循善诱了几句,伊丽莎白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这小母猫态度很是暧昧,挑了康夫一大堆毛病又不正面拒绝,简直就跟个人精似的。 不过林宵凡是什么人? 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连只小母猫都拿捏不了,日后还怎么见人?还怎么君临天下,斩断万古? “那个,伊丽莎白,反正你男朋友也不少,多一个康夫也没关系不是?康夫那家伙虽然是有点秃——这点我承认,不过这事也不能怪它嘛。” “呀!你从什么地方听说这些事的?你臭不要脸!你老流氓!卑鄙的两脚兽!再不住口,本公举可要挠你了!” 物种不同确实不大好交流,你看,几句话的工夫,伊丽莎白便已是恼羞成怒。 不过男人做事,到底当力求稳妥。 昨天夜里林宵凡可没闲着,除了潜入东林猫奴群当卧底,他还仔细分析过伊丽莎白的各项数据与心理。 劝说归降为第一法门,一计不成,林宵凡便毫不犹豫地使出了第二法门。 这也是他准备了一晚上的杀手锏。 “伊丽莎白,你先别恼,康夫是真心稀罕你,它除了让我来替它表明心迹,还稍了礼物让我一并带给你——而且它还说了,若是你愿意从了它,这份大礼,它甘愿连续供养你三个月噢。” 见伊丽莎白一脸愠怒,脊背毛发根根倒竖,林宵凡也不以为意,摆了摆手,一脸诚恳地继续说道。 “你这个——咦?什么礼物?” 一听有大礼,伊丽莎白龇牙咧嘴的模样瞬间消散,高贵典雅的模样再度显现,它好奇地歪了歪毛茸茸地小脑袋,眼中的期待溢于言表。 望着面前这市侩的小母猫,林宵凡差点没一秒破功,他忍不住瞅了瞅球场上那道晃得让人意乱情迷的美丽身影,不禁在心里连连叹息。 不知徐幼薇是不是也跟伊丽莎白一个德性,如果是,自己可就把老董给坑惨了。 系统只说不允许月老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目标良配,但没说不可以使用威逼利诱、糖衣炮弹不是? 通过如何巧妙钻系统漏洞、以及对伊丽莎白的基础资料研究,林宵凡很敏锐地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点。 想要攻略伊丽莎白,恐怕单靠康夫的个人魅力完全没戏;两天之内也完全没资源助其提升核心竞争力。 如此一来,林宵凡只能兵行险着,剑走偏锋了——着重点还是得以糖衣炮弹为基础、从目标良配的喜好入手。 而显然,伊丽莎白对气味非常敏感。 这是它高贵的体现,同时,也是它的致命漏洞! 不怕大鱼跑,就怕大鱼不咬钩。 见伊丽莎白果然中计,林宵凡微微一笑,将手伸进了上衣的内衬口袋,一面伸他还一面小心翼翼地左右打量—— 这么一来,身旁的伊丽莎白更是好奇得直挠小脑袋。 “当当当当~” 林宵凡卖了下关子,很快便从口袋里摸出个物什来,随后跟个卖粉的皮条客一般,将东西递到了伊丽莎白眼皮子底下。 “这是什么啊?” 伊丽莎白很是好奇,同时也对林宵凡排出的这玩意很是不解;不过它相信康夫那小子没胆量消遣自己,所以即便面前这两脚兽拿出的所谓大礼只是片叶子,它也忍着没继续发作。 它果然没见过这玩意。 见伊丽莎白完全不识货,林宵凡心中甚是欣慰,看来不用等到比赛结束,这桩婚事便可盖棺定论。 林宵凡手中的确是片叶子。 叶子装在普通的密封塑胶袋里,严丝合缝;叶片呈三角心形状,长约一指,两面被短柔毛,下面白绿色,看起来似乎是某种唇形科、荆芥属植物。 “是什么并不重要。”林宵凡狡黠一笑,善意提醒道,“不过伊丽莎白小姐,接下来,你可要尽量克制噢。” 伊丽莎白没太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下一秒,林宵凡便在它鼻子底下打开了手里的密封袋。 “喵~~” 新世界的大门,一推即开。 当天夜里,整栋男生宿舍,此起彼伏全是喵星人连绵不绝的喵喵喵,听得东林学府几乎全员直发瘆! 咚个隆咚锵! 【恭喜新晋月老顺利完成审核任务!】 【系统即将开始回朔剧情流程并结算相关奖励!】 咚个隆咚锵! 【当前剧情数据整合、奖励结算完成!】 【开始播报各项综合数据。】 【审核任务所用时长:支线2/2,共计37小时。】 【双方新人初始人数:2/2。】 【双方新人剩余人数:2/2。】 【双方新人契合度:55%。】 【双方新人对抗度:45%。】 【审核任务完成度:100%。】 【任务总体完成度:90%。】 【月老最终所获评分:ss。】 【系统综合判定:恭喜月老达成委托,姻缘缔结成功!新晋月老可堪大任!】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各项相关委托/剧情奖励!】 【委托完成奖励如下:】 【修为值:+1。】 【姻缘值:+10。】 【功德值:-20。】 【业孽值:+20。】 【备注:以上奖励为月老牵线基础奖励,依照最终相亲结果计算。除上述奖励外,若月老在为客户牵线过程中达成特殊成就,均可在原有奖励基础上获得额外奖励,奖励详情根据所完成剧情难度而视。】 接踵而至的这几条系统信息在格式上倒是不难理解,只不过四项数值点数为何……林宵凡就稍微有点闹不明白了。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剧情/客户/良配相关奖励!】 【剧情奖励:无。】 【客户谢礼:黄金小鱼干x3。】 【良配谢礼:翡翠猫粮x1。】 【系统奖励:无。】 【特殊奖励:无。】 【首充奖励:所有通过红喜柴道煌新晋月老审核任务的宿主,都可获得一份来自柴道上仙所赠送的走马上任大礼包!】 咚个隆咚锵! 【所有奖励现已结算完毕,月老可在官身属性界面查看相关点数及各类数值变化。】 咚个隆咚锵! 【再次恭喜第3838438号宿主‘林宵凡’成功胜任‘人间月老’一职!柴道上仙协三百万前任祝您牵线愉快!期待您为人间遍撒姻缘!成就无数佳话!】 …… 第11章:设定为王(上)。 系统操作越贴近现实,所处时代当职月老便越能快速理解各类信息—— 就林宵凡目前的理解,自己这个月老和普通人口中所言的媒婆并无太大区别,本职工作仍是不断提供机会、创造条件,以撮合各类新人为最终目的,致使他们能够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做的算是功德无量之事,因此除去获得两笔不菲的谢礼,月老还能从系统方面获得一定奖励。 先说谢礼。 谢礼一笔来自登门求姻缘的痴情种,一笔则来自其指定的心上人。 系统将前者称之为【客户】,后者则定义为【目标良配】,而这两者的统称都是【新人】。 而客户与目标良配给出的谢礼也大有不同。 以康夫与伊丽莎白为例: 作为上门客户,康夫的谢礼在价值上理应、也必须超过目标良配伊丽莎白所奉谢礼,而事实上康夫也是这么做的—— 虽然林宵凡并不清楚黄金小鱼干除了在数量上……还有什么地方能略胜翡翠猫粮一筹,但系统的确是这么规定的。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小鱼干也好猫粮也罢,反正林宵凡都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此外新人们的谢礼也会随着他们的身份转变而转变—— 换句话说,根据客户与目标良配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等不同,在职月老也会收取到各种乱七八糟难以理解甚至是无法想象的谢礼。 这…… 说实话自打接受了猫也会开口吐槽之后,林宵凡便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月老所要做的工作,恐怕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而系统方面给出的基础奖励,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基础奖励只有四种,且全部都为无实质的数值奖励,即——修为值、姻缘值、功德值与业孽值。 每一项数值都有详细说明,林宵凡足足花了半小时,才将这四项数值看透吃尽。 【修为值】——此项数值指的完全就是字面意思。 也就是说,每完成一次相亲委托,系统都会奖励月老1点修为值,这个数值最大的作用,便是修仙。 是的,林宵凡确定自己没看错,就是修仙。 天地人神鬼,修为五境,每一境都需要相应的修为值——比如林宵凡当前类别属于凡人,想要达到人仙境界,系统提示则需要花费1000点修为值。 也就是说,想要以凡人之躯成就形质稳固、多安少病且八邪之疫不能为害的人仙境界,那么保守估算,林宵凡至少要成功牵线一千对痴男怨女。 一千对? 这特么是人干事? pass。 大道三千,诸法不同,修仙香不香? 对林宵凡而言一点都不香。 滚滚红尘路,吃喝嫖赌抽,哪一样不比清心寡欲天外飞仙强? 修仙?人间耍够本再说吧。 不过想是这么想,红喜柴道煌系统居然能以牵线相亲为契机,为当职月老提供如此便捷的修仙途经,光凭这一点,便强过这世间万般修行法门—— 虽然林宵凡也没接触过什么世间修行法门就是了。 以林宵凡为例,修为最低阀值也需要整整1000点才可使用,那么在达到这个数值之前,系统奖励的修为值是否就味同鸡肋了呢? 其实不然。 系统所奖励的四项数值,之所以修为值排在首位,其重要性并非仅仅只是修仙这么简单。 这不,在【点我飞升】的选择界面下,林宵凡还看到了【点我强化】这个选项。 【强化自身,如虎添翼。每一次相亲之旅,都是一颗心朝另一颗心慢慢靠近的过程,这条心路漫漫无期,凶险难持。作为牵线领头人,强大的月老当仁不让!】 是是是,泡妞哪有这么简单,相亲哪会这么轻松,你说的都对。 【为了能克服在相亲道路上的种种困难,红喜柴道煌系统自两百年前便成功升级为船新2.0版本!为人间在职月老的牵线之旅保驾护航!】 【提示:消耗一定修为值,可提升各项机能数值,月老可根据自身要求进行任意搭配!】 如果1000点修为值可以破虚入境,那么1点修为值在强化自身的作用下,就是强化自身了——同样也是字面意思,简单粗暴。 点开详细选项,可以看到红喜柴道煌系统提供的身体机能选项一共有十项: 【冷静——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更快从幻觉、眩晕、紧张、恐惧、惊吓等状况中恢复(每增加1点冷静值=提升1%各项负面状态免疫值)。冷静上限:0/10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不喜不怖’成就!】 【执着——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更加专注且拥有更高更快几率完成任何需要时间来完成的行为(每增加1点执着值=提升1%拆除、破坏、搬移、建造、解码等行为的成功率及速度)。执着上限:0/10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如虎添翼’成就!】 【无畏——增加此选项能提高月老在面对黑暗、沼泽、迷雾、暴风雪等各种恶劣环境下的生存几率(每增加1点无畏值=提升2%恶劣环境存活率)。无畏上限:0/5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天地任我行’成就!】 【友善——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在任何剧情中更加快速地获得队友/npc/敌对阵营等单位的好感度(每提升5点友善值=提升2%中立npc/1%敌对阵营单位(npc)/0.5%队友友善值)。友善上限:0/5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你是个好人’成就!】 【幸运——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在某些特定委托中获取更多即得奖励(每增加5点幸运值=提升2%隐藏、支线剧情及相关奖励触发成功几率,并略微提升随机获得属性与道具契合率)。幸运上限:0/10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天命之子’成就!】 【力量——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在使用各种复杂器械、大型物品时消耗更少体力(每增加1点力量值=提升1%各项物品使用熟练度)。力量上限:0/10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机械达人’成就!】 【魅力——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更快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每增加1点魅力值=提升2%曝光率)。魅力上限:0/10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万人迷’成就!】 【理智——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在面对扭曲、蛊惑、洗脑及恶魔低声私语时更快识破并恢复清醒(每增加1点理智值=提升0.5%各项精神控制类负面状态抵抗几率)。理智上限:0/20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钢铁直男’成就!】 【癫狂——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受到各种负面效果影响的同时放大相关附加效果并转为其用,但同时将延长负面效果承受时间(每增加1点癫狂值=提升1%负面效果延长时间)。癫狂上限:0/10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七伤拳圣’成就!】 【无情——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在使用各种装备及技能必杀技时更高地提升致命一击的几率及作用成功率(每增加1点无情值=提升0.5%致命一击几率/1%作用成功率)。无情上限:0/50。点满此选项可达成‘千里不留行’成就!】 【超凡——增加此选项能让月老所有身体机能(包括体能、速度与五感)大幅度提升。】 【超凡上限:0/1。一次性花费1000点可进化此选项。】 十项属性,个个精品。 但是…… 月老真的需要用到这些玩意? 连荒野求生和提升致命一击都出现了? 这他娘怕不是在招募月老、而是在招募圣殿骑士吧混蛋! 第12章:设定为王(下)。 槽多无口。 略微一览,除了最后一项,林宵凡发现这些自身机能属性皆是各有妙用—— 冷静/理智选项可以提升月老逼格,不至于再被什么突然开口说话的鬼东西吓破胆; 友善/魅力选项可以提升月老社会地位,无论是好人卡还是万人迷,都能让月老在任意由阶层构建出的体系内混得风生水起; 力量/无情选项可以提升月老自身相关技巧,无论是徒手拆高达,亦或八百里外一枪爆头,看样子似乎都可做到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执着/幸运选项则可以组成一套极为恶劣的哥布林体系——开玩笑,勾陈遗宝、探索秘境、发掘古地、破机关、解秘辛,哪一块能缺了这两项? ……emmmm,只是暂时还不清楚这两个选项与相亲有什么关系,不过在发家致富捞偏门的路子上,执着和幸运的确是一对珠联璧合的好搭档。 至于无畏/癫狂…… 其实也还不错,不过这两个选项在林宵凡看来性价比并不高——前者只要通过常规手段就能完美解决,后者则有种打七伤拳的抖m感觉。 而最后的【超凡】,则就是修为值最基础的使用指南了——1000点可进化,不就是飞升入境的意思么。 十项基础属性,每一项高低上限各有不同,但无论是哪一种,林宵凡目前都没直升max的条件;而大概是出于新手保护机制,所以红喜柴道煌系统卖了个福利—— 【超凡】选项的上限只有0/1。 这说明什么? 几乎不必考虑,林宵凡便也同三百万前任那般,将首次获得的修为值加在了【超凡】一栏。 说来也怪,刚将选项点上,林宵凡便顿觉体内有股劲力浑然而生! 这劲力刚于雷,迅于电,运之周身不仅似有驭虎伏龙之势,甚至还有种劲冲四骸,心眛百开之感。 宛如夏炎饮冰、秋夜赏月、冬寒围炉、春日拂风,总之叫人万般舒适更难以形容。 身体的变化印证了林宵凡的猜测——这些由系统加持给月老的机能属性,果然也能作用于现实世界! 体会到自身变化,林宵凡很想找个地方试上一试,虽说系统并未点明这1点超凡值带来的“大幅度提升”究竟能到何种程度,但就他自己的感觉来判定…… 林宵凡觉得,自己当前就算达不到一步百丈、一拳碎石那种地步,至少在体格上应该也堪堪超过标准运动员了—— 这不,左手伤痛不仅已是痊愈,丹田处更是有股绵绵不绝的力量直往脑壳上顶。 耳聪目明,神完气足。 缓缓吞吐出一口胸中浊气,林宵凡也慢慢适应了身体上的变化,有道是神功一日成,屠尽天下人—— 呃,是拯救万千黎民,成就数段机缘…… 不过当下也没什么人需要被拯救,于是他便耐下性子,继续翻阅剩下三项数值奖励。 姻缘值、功德值与业果值。 姻缘值的获取机制与修为值如出一辙,只不过每完成一次相亲委托,姻缘值的起跳基础都是修为值的十倍;但较之完全服务于月老自身的修为值,姻缘值的作用范围,则更倾向于客户与目标良配。 特别是上门客户。 姻缘值的使用说明比较庞杂,但归根结底说的就是一件事——客户可以在支付一定程度代价的基础上,自月老手中购买姻缘值。 至于为什么要买、买了又有何用,这就不得不提一下红喜柴道煌这套系统的逆天之处了。 和以往想象中略有不同,这套相亲系统,居然专门为客户量身打造了一座所谓的姻缘商城…… 林宵凡激活姻缘值选项的同时,姻缘商城便被一道激活,作为员工性质的月老,同样也可以浏览和购买这座商城里所有物品。 而作为面向客户开放的专属商城,姻缘小店里贩卖的物品也确实有内味——林宵凡看了看,商城共分三大板块。 a区售卖所有婚嫁喜庆用品,包括蜡烛、灯笼、喜糖、婚服、花轿、乐队等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这个区域的商品占了整座姻缘商城物资的70%。 b区售卖生存补给类物品,如金疮药、火把、手电、冲锋衣之类的寻常物什,总比占25%左右。 剩下最后一个c区就比较有意思了,售卖的居然是些特性和秘籍。 不过看起来也都没什么特别逆天的存在,若是按网游的套路进行分类,c区这些东西多属于辅助类,不仅实用性不大,随便翻翻,林宵凡还发现许多售卖栏都呈现出被锁死的状态。 从这些莫名其妙的售卖物上不难看出,越往后,替有情人牵线相亲便越困难,甚至还带有一定的风险,这让林宵凡有点无语。 ……要不然怎么说谈恋爱很危险呢? 仔细阅览一遍,简单而言,就是客户上门求姻缘,除了必须支付一定的喜钱之外,还可以再花一道钱自月老手中购买姻缘值,再用所购姻缘值进姻缘商城理智消费(月老如果有需求,也可以直接用姻缘点数进行购买)。 如果说修为值提升月老自身各项数值从而提高牵线成功几率,那么姻缘值便是从另一种角度为客户保驾护航——当然,月老从中还可以多赚一笔就是了。 撇开无法预料的危险只谈福利的话,红喜柴道煌的确算是套良心系统了。 意识到系统奖励机制更偏袒于人间在职月老,林宵凡当下也明白了审核任务为什么非要宿主先竖门头立门面了。 系统四项数值奖励,修为值与姻缘值都算是可圈可点,但剩下的功德值与业孽值就有些蛋疼了。 这两项数值的服务目标仍是当职月老本身,但看描述,感觉却更像是某种监督考核类奖励。 功德值与业孽值是对双生数值——也就是说,这两套数值共享同一组数据。 比如替康夫拿下伊丽莎白这一单,虽然林宵凡并没有违背系统规定,没有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目标良配,但非要说起来,糖衣炮弹其本质上也归于此类范畴,算作【利诱】。 因此系统在判定相亲任务成功的同时,也给出了一定的警告。 【月老请注意,由于本次相亲月老使用了擦边球手段,故此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度为ss,减少20点功德值,增加20点业孽值。请月老端正态度,切勿再耍小聪明。】 ……不就用了片猫薄荷嘛,至于这么严格? 第13章:人靠衣装马靠鞍。 光明正大促成姻缘加功德值,功德无量;搞擦边球侥幸上垒加业孽值,小惩大戒。 一正一反,此消彼长的意思,系统也会根据当职月老这两项数值来进行定位评判。 什么定位? 功德值达到一定程度,月老便能考核客户与良配资质,从而获得“一言否决这门亲事”的无上权利; 而若是业孽值一路飙升,月老则会获得“召唤路人并强制令其相亲”的奇怪技能。 别看系统说得义正言辞大义凛然,但在林宵凡眼里,无论是一票否决亦或乱点鸳鸯谱,功德值与业孽值各自提供的技能可都是逆天的存在! 看新人不爽就直接天官赐福赠送单身狗大礼包爽不爽? 业绩不达标/想加速飞升随便拉人乱点鸳鸯谱爽不爽? 无论从哪一方面哪种角度来看,这两个技能都爽到不行啊我的小乖乖! 可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功德也好业孽也罢,两种数值触发被动技能的临界点均被设置在了100点,如何斟酌加减就变得极为讲究了。 浏览完系统基础奖励,林宵凡又点开个人页面查看了一番。 不得不说,若是没有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任务,林宵凡还真以为这红喜柴道煌系统就是款模拟养成的幕后流相亲游戏。 首先是当职月老的自身属性。 【姓名:林宵凡。】 【职务:人间第3838438任在职月老。】 【类属:人类。】 【年龄:22。】 【职业:学生。】 【身高:177cm。】 【体重:57kg。】 【出生年月:老狗嘴纪年8月26。】 【星座:处/女座。】 【任职途经:姻缘红包。】 【所属片区:翻车省扑街市。】 【装备:无。】 【特性:无。】 【道具:无。】 【物品:走马上任大礼包x1。】 【谢礼:黄金小鱼干x3,翡翠猫粮x1。】 【姻缘值:10。】 【功德值:-20。】 【业孽值:+20。】 【个人账户余额:0.00。】 …… 月老当前面板: 【冷静:2。】 【执着:1。】 【无畏:0。】 【友善:0。】 【幸运:1。】 【力量:1。】 【魅力:2。】 【理智:2。】 【癫狂:0。】 【无情:1。】 【超凡:max。】 【当前剩余修为点数:0。】 【备注1:超凡不足1000点时将不再重复显示。】 【备注2:检测到当职月老为‘处/女座’,初始10点修为值已根据相对应性格分配(初试点数无法变动、更改以及用作飞升储备)。】 emmmm,没想到居然还有性格红利,可以可以。 快速浏览完自身属性,林宵凡本来还想看一看所得喜钱要怎么使用,就那翡翠猫粮、黄金小鱼干什么的……总不会是拿来吃吧? 不过鉴于物品栏里那劳什子礼包一直在闪啊闪啊闪,林宵凡实在无法忍受,最后还是决定先把它解决了。 咚个隆咚锵! 【男婚女嫁前世缘,姻缘合成好百年。月老祠下雷令响,订婚宫中角号鸣——作为人间月老,一身行头必不可少!】 才将礼包点开,林宵凡脑海中便传来两声系统旁白,接着,他便看到了所谓的走马上任大礼包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物品:门匾x1。】 【物品:天官香火琳袍x1。】 【物品:无限干冰喷发器x1。】 ……都是些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还没等林宵凡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闪,他左手便多了个类似胭脂盒的物什,右手还有块中指长度的小木牌。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更为惊悚的,还是林宵凡自身——他现在整个人完全变了副模样。 身上的美死特威威t恤没了,佑丹奴牛仔裤没了,连脚上的阿伦达斯板鞋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套极为唐突的古代袍服。 …… 古服加身,尸骨无存。 刚意识到身上服装发生了变化,林宵凡一个激灵,不过细细一看,他便看出了这身衣服的端倪。 月老为九天上仙,所处宫殿正是香火琳宫,既然系统已经说明这是香火琳袍……那毫无疑问,这套红灿灿的袍服想来应该就是月老的官服了。 月老的传说始于唐朝,根据自己不太精深的历史知识,林宵凡可以勉强判断出这身香火琳袍的大概程度。 通体绯红,腰配银鱼袋,袋中有银色鱼符一枚、赤色红绳一截……按照这个走向,月老于天宫的地位大概就等同于大唐年间的四、五品官员。 也算是个大官了。 月老的地位不低,但林宵凡此时却极为尴尬——大人,时代变了,自己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穿着这一身到处晃荡吧? 咚个隆咚锵! 【系统提示:香火琳袍为历任人间在职月老标配,上身一柱香后,该服饰便会自动根据月老所处年代/位面/种族/存在方式加以调整;除上门客户及目标良配外,该服饰将在闲杂人等眼中自动屏蔽。】 还好还好。 系统这番调整还算比较人性化,一柱香……大概也就是五分钟,可以接受。 检查完一身绯色官袍,林宵凡又把目光放到了手上。他先看了看右手的小木牌。 木牌为檀香所制,看起来很是精巧,不过奇怪的是这木牌的造型—— 这东西与林宵凡挂到寝室门楣上的门匾并无二致,甚至连其上定婚店三个字都如出一辙。 林宵凡拿着这木牌专门和门匾对比了几次,确实如此。 微造景? 檀香木牌的物品说明也很简单。 【物品:门匾。】 【数量:x1。】 【备注:门店组合物之一。】 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系统也没给出过多解释,林宵凡便也不再过分纠结,当即又检查起左手的小盒子。 【物品:无限干冰喷发器。】 【数量:x1。】 【品质:无。】 【备注:新店开张,贺礼奉上!预祝月老生意兴隆!】 【备注:此物品只可在月老专属定婚门店内使用。】 贺礼? 类似花篮那种东西? 刚浏览完这盒子的物品信息,盒子便诡异离手,“啪嗒”一声,落在了宿舍的地面上。 林宵凡以为是自己手滑了,刚准备蹲下身子检查,不料这盒子又“噗嗤”一声,竟是突然自东西南北四面打开,紧接着大量白雾便自其内喷薄而出! 这一下倒是有些惊人,干冰这玩意稍不留神就会出人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无限干冰喷发器的确如备注所言,就是个贺礼,别看自其间源源不断有白雾涌出,但这些白雾起到的完全就是个装饰作用—— 无论喷多少,林宵凡发现,这层白雾都只会朝着四周发散,高度连小腿肚子都无法超过,而一旦出了寝室门,这些白雾便化作无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林宵凡还想阻止这东西,不过见白雾旨在将整间寝室染上仙气缭绕的氛围,他便也放下心来。 “我的妈呀!” 就在林宵凡准备接着研究剩余物品之时,宿舍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地破空之音。 第14章:不可名状的存在。 刘大娘最近有点烦。 在许多人的想象里,越是临近毕业,宿舍管理工作当是越轻松; 不过这种观念都是外行人的无端臆想,作为有着十余年管理经验的刘大娘而言,她比谁都清楚—— 越是临近毕业,宿舍里这些小兔崽子便越是闹腾,便越是喜欢作妖。 这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刘大娘便抓到三四场违规聚众喝酒打牌的、五六个悄悄带女生回宿舍的、七八个翻墙不用手出去通宵的—— 更有甚者,她甚至还抓到十多个半夜不睡觉、全身奇装异服不知道在干什么的。 越是临近毕业,这些小崽子就越不安分,而且昨夜也不知哪来的野猫,在宿舍顶楼叫了一整夜的春,赶又赶不走,睡也睡不着,差点没把她折腾死。 刘大娘最近特别烦。 不知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今天刚过九点,刘大娘便提前拿起手电带上袖章,开始一层层查起寝来。 反正临近毕业,宿舍也没什么人了,提前两小时查完房,自己也能早点休息—— 今天要是让她抓到有谁违规,仔细自己的皮! 心中忿忿不平,很快,刘大娘便转完了一到三楼,停在了四楼楼梯拐角。 东林学府的学生宿舍男女一致,采用的都是典型的南北通透结构,一层二十间宿舍,一条走廊泾分南北: 如此一来,但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要站在楼梯口,便都可一览无余。 一到三层的留校学生已是所剩无几,第四层其实也差不多—— 但不同于其他楼层,四楼寝室向来比较事妈,因为这一层住着校篮球队的学生。 因此,四楼宿舍也是刘大娘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 和往常一样,刘大娘本打算穿过四楼走廊从另一侧上五楼,不想今天刚拐上楼梯,她便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走廊中段位置,某间寝室不仅没关门,甚至还隐隐透出一阵阵红色光晕,伴随着光晕,更有淡淡白雾自寝室内缓缓流延而出。 好哇!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居然敢在宿舍里明目张胆煮火锅是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反了你们! 见此情景,刘大娘气得鼻子都歪了,东林学府有明确规定,住校学生严禁在宿舍内使用明火及一切加热设备,包括电饭煲、电老虎、小灶炉、夹发板、电磁炉等等;学校隔三差五还会进行突击检查,若是被发现,不仅东西全数没收,连同宿管人员也得一道受罚。 学生点火自己遭殃,这得有多冤? 所以为了杜绝此事,刘大娘可谓煞费苦心,时常如忍者一般潜伏在宿舍楼各处,哪里有火苗,哪里就有刘大娘滔天的杀气。 可饶是如此,仍有不少学生躲着偷偷使用,反正这些小物件也值不了几个钱,反倒还是生活不可或缺的快乐加成; 以至于到最后刘大娘也好,学校领导也罢,来一批就收一批,收一批就再买一批,收收买买,无穷匮也。 刘大娘记得很清楚,上周她才突击检查没收过一批,这才几天,就又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顶风作案? 今天不抓你个典型,都对不起自己袖子上这几道语录! 一念及此,刘大娘便卯足了劲,直接朝着冒红光喷白烟的438宿舍凌波而去。 438刘大娘门儿清,这间宿舍最多的时候住着八名学生,临近毕业,有前途的几个搬得搬走得走,现下只剩林宵凡一人住在里面。 刘大娘不太喜欢林宵凡这小子,她总觉得这娃儿性格有些阴郁…… 反正说不上来,就是给人那种应该是很阳光、却偏偏没什么存在感的感觉。 这小子!平日里这么低调,原来是为了能自己一个人躲着涮火锅!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林宵凡!宿舍管理规定那么大一张贴在门口你看不见?!还敢在宿舍里煮火锅!引起火灾你——我的妈呀!” 步子跨得太大是一点,刚冲到438寝室门口,刘大娘一句话没说完,便被眼前景象吓得直接破了音—— 我的妈。 整个438寝室此时被一团红光笼罩,这光晕来自案台上熊熊燃烧着的红烛及床脚四处挂置着的红灯笼,而缓缓溢出走廊的诡异白烟,也并非是有人在涮火锅。 我的妈。 这白烟不知从何处起,缥缈无根,将蜡烛与灯笼原本就已是极为瘆人的红色光晕渲染得更加阴森可怖—— 这还不算完,刘大娘这惊鸿一瞥,更瞥到在这烟雾缭绕的诡谲红晕里,似乎还站着个叫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恐怖身影…… 而且我的妈—— 他还穿着一身血红色古装! 要不是一个劈叉坐倒在地屁股吃痛,恐怕刘大娘这会子已是白眼一翻、世界与我无关了。 刘大娘的声音同样冷不丁吓了林宵凡一跳,不过多少有了董韦之前的经验,林宵凡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一拍脑门,想起自己忙着翻看系统设定,又忘了将宿舍门关上——更要命的是好死不死的,宿管刘大娘居然赶在这个时候跑来查房。 林宵凡顿时一脸黑线。 见自己这定婚店的装潢吓到领导了,林宵凡哪敢怠慢,拖着袖袍袂角便要上前来搀扶,但他这模样在刘大娘眼里更是显得无比恐怖—— 血色弥漫间,只见那身着古装的恶鬼竟是二话不说直接朝自己急速扑过来,饶是刘大娘上了年纪见多识广,终也耐受不住,两眼一翻,彻底超然物外去了。 “啊,刘阿姨?你还好吧?我这里——卧槽!” 林宵凡本欲上前查探解释,不想刚挪两步,便如同自己领导一般,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个激灵—— 他分明看到,就在刘大娘身后不足一步的距离,此时还站着另一个人。 一个和刘大娘贴着背站在一起的人。 或者说…… 一个类似“人”的东西。 而正是亲眼目睹刘大娘倒下去的庞然身躯居然从那人身上穿了过去,林宵凡才下意识喊了这么一句。 卧槽。 什么鬼东西? 第15章:首位正式客户耶! 一个急刹车,林宵凡再次甩着袖袍袂角倒退三步——电光火石间,他也看清楚了来人模样。 是个女人,很年轻,头发好一大坨,脸上莫得表情。 女人倒是没什么,女孩子带来的恐怖只存在于某些特定的场合及身份加持——面前这人林宵凡并不认识,更不可能是他的女朋友,他完全没有惧怕的理由; 然而第一眼看到她,林宵凡便打心底里知道…… 这女人和普通女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废话,正经女孩子出门哪会自带滤镜?还是碧油油那种? 咽了咽口水,发觉面前这陌生女人没弹射起步的意思,林宵凡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及……康夫那日吐槽自己的情景。 如果说康夫是自己得道成精,那这女人莫非…… “我死得好惨啊……” 恰在此时,门外那女人也终于开口说话;一开口,满嘴浓稠污浊的血水便自她口中喷薄而出,就跟卫生间里那破水龙头似的,关都关不上。 靠…… 这是林宵凡有生以来第一次见鬼,和很多首次见鬼的倒霉蛋一样,他也完全没什么经验。 来了! 望着门外女鬼跟踩着滑板似的咻然而至,林宵凡也来不及想太多—— 在本能的驱使下,他身子稍稍往后一缩,右臂急速向后一躬,左手握拳后摆,左脚前踏右足一旋—— 反缩正弹,直接照着来人面门就是一手肘。 “八级顶心肘!” 开玩笑,大哥可是练过的! 女鬼没料到这月老年纪轻轻居然还会功夫,一个猝不及防,被这招顶心肘直接干得倒飞出去老远。 “啊……” 半空中的血水如螺旋烟火一般旋转飘洒,将好不容易才堪堪睁开双眼的刘大娘再度吓得晕厥过去。 “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林宵凡初中那会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加上长得比较俊美又身形瘦弱,所以免不了成为校园霸凌的牺牲品—— 不过这事也就持续了小半个学期。 收了假一群高年级的朋友再来找林宵凡称兄道弟的时候,众人才愕然发觉,原来这瘦瘦小小的帅小伙,实际上却是个狼灭。 几个月的时间,林宵凡便通过跑步、打球以及自学各种地摊武学,练就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本领。 若是投身武侠世界,那无疑是打着灯笼进厕所;但若是撂在当下,可就了不得了。 在初三那一年的某个午后,在校外那条黝黑的小巷里,林宵凡愣是靠着一套画虎类犬的八极拳,将四五个隔壁高一年级的不良学生打成了后街女孩。 至此,名扬内外。 不过暴力到底不是文明人的做法,高中那几年打出几场不大不小的祸事之后,林宵凡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同时心境有所提升,对于地摊武学的需求也降到了冰点。 更何况高三学习任务繁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林宵凡所有的心思便都放在了高考与篮球场上,什么外具八形、内存八意之类的,他再没捯饬过。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不过技能到底不同于其他事物,一旦学会,只会生疏而不至遗忘。当下危险骤然临近,林宵凡脑子里还没想到点什么,身体便已是骤然而动,冷不丁就给了面前女鬼一记顶心肘。 八极拳属于短打拳法,动作刚猛且朴实无华,这一招要是打得标准,就算是董韦那种一米九几的大汉,林宵凡都有把握一击放倒,但…… 但前面这鬼物却是不同。 没太多悬念,林宵凡知道这家伙肯定不是人,方才种种迹象也已表明了这一点;而正因如此,他才越发觉得诡异。 他刚才看得真切,刘大娘那一倒,是直接穿过了这女鬼的身体,也就是说,【鬼】这种存在形式应当和小说影视剧里所描述的一样,是不具有实质形态的。 但自己刚才那一肘子,却是实打实砸在了她的脸上。 事发突然,林宵凡也没敢细想,当即摆了个八极拳最标准也是最酷炫的龙蟠虎踞架势,眸中精光一闪,大声喝问道。 女鬼吐血飞出去老远,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打懵了,呆愣了好半晌这才缓缓撑起柔若无骨的身子。 她边咳血边嗔怒道:“嘤嘤嘤……你干嘛打人啊……人家要投、投诉……” 话虽如此,不过抬头看到林宵凡一脸英气身法飘逸,不仅着一袭绯红四品香火琳缎天锦虞袍,周遭更是烟雾缭绕,满目红霞遍天。 这情景,说不出的潇洒俊逸,道不完的人间最得意。 女鬼登时两眼放光都看得呆了,连愠怒都顾不上,口中血水淌得更欢了。 “好、好帅啊……” 噗! 林宵凡一秒破功。 其实才听到女鬼说投诉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点什么—— 没得说,肯定又是红喜柴道煌系统的功劳。 果然—— “小女子乃是专程登门欲求取姻缘……大官人怎的如此粗暴……” 还真是过来求冥昏的啊…… 听面前女鬼这么一说,林宵凡总算是放下心来。 也是,连康夫都开口说话了,遇到鬼怪什么的……确实也应该在正常范围之内。 鬼怪也需要求姻缘么? 这一点林宵凡不清楚,不过冥昏他是知道的。 这是一种只流传于旧时代的民间陋习,当下早已绝迹,一些地摊读物上偶尔还能见到,林宵凡对此也没什么研究。 毕竟在捡到红包之前,什么神神鬼鬼那一套,他是不相信的。 第16章:跨界的阴阳红线。 “你是何人?有何冤屈?速速说与本官知道!” 一不留神把上门客户给打了,说实话林宵凡也有些尴尬,他直身顺气拍了拍官服袍角,好半晌方不尴不尬地开口喝问道。 话一出口,又觉失言——自己也不是执笔坐殿的判官,冤不冤屈的找他也没什么用不是? 一念及此,林宵凡马上又改口道:“咳、咳,说吧,你什么情况?” 女鬼此时已是站起身来,林宵凡发现这女人除了发型别扭,其他各方面都和自己想象中的古代鬼物无甚差别—— 当然,没烂脸、没獠牙、没全身露骨更没拖着乱七八糟的黑暗食材就是了。 非要说的话,就是这姑娘脸色一直不太好,碧油油的,然后嘴巴也没个把门的,就这会子,怕是已经淌了不止500cc的血量了…… “小、小女子姓叶……大送江州人氏……大官人也可称呼奴家叶麟儿……” “不是,你那张嘴是怎么回事?加了特效?还是你死的时候就是这么死的?” 叶麟儿凄凄艾艾刚准备介绍下自己的情况,不想话匣子还没打开,便被面前的帅气天官给岔了话。 林宵凡是真的烦啊。 讲道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丫上门是来求姻缘而非寻仇的,那完全没必要一句一口血这样说话不是?这也太难受了。 “呃?呃、让大官人见笑了~奴家知道了~” 叶麟儿闻言一愣,也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数,忙连连告罪,尔后林宵凡便见她原地转了两圈,可算堪堪恢复了正常。 长发盘,瓜子脸,鼻梁高挺,柳眉弯弯,粉嘟嘟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不仅上围傲人,明眸皓齿更如粉雕玉琢一般。 大致推断,年龄当在十八至二十之间。 又是个英年早逝的绝色美人? 在缺乏医学条件的情况下,古时的普通人寿命一般都不长久,而面前叶麟儿这般年纪,放在当下也不过就是和林宵凡差不多的小孩子罢了,但若是放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没当妈就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 望着面前恢复了生前容貌的叶家小姐,林宵凡微微蹙了蹙眉头。 “承大官人抬爱。小女子此次前来,乃是有段尘缘未了;若不了结,今生今世恐怕都无法遁入轮回,转世投胎……” 还今生今世呢,大送到现在都多少年了,三生三世怕都不止了……对了。 吐了个槽,林宵凡突然想起个事,忙正色问道。 “如此说来,麟儿姑娘心里是有什么放不下的良人了?” “正是~” “那这位良人……” 客户是女鬼,且自打千百年前就鬼到了今天,这样一推敲,估计她那目标良配恐怕也差不多是一个德行。 叶麟儿摇头轻言:“非也~奴家那心上之人早已轮回转世三五载,如今年方二十八,更是到了当娶之年;可不知怎的,这一世张公子却是形单影只,终日唯一死物相伴,奴家怜他孤苦伶仃,无人可共黄昏,所以……所以……” 死物? “什么死物?” “当世人称之为键盘……” ……好、好吧。男方身怀屌丝属性无限转世入红尘,女方更是一舔就舔了千余年。 服了。 吐槽归吐槽,不过林宵凡并不糊涂,无论面前这女鬼叶麟儿说得多么感人肺腑情深似海,然站在正常人的角度用屁股想想都明白—— 人鬼殊途,完全就不在一个世界,谈锤子的恋爱?这不没事找不自在么? 更何况她那心上人混得也已经够惨了,再给他安排个鬼妻?林宵凡实在是做不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那个,麟儿姑娘,要不你听我一句——” 咚个隆咚锵! 话至临门,林宵凡脑海里突得一阵敲锣打鼓——不问可知,系统又开始发疯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月老也当心怀仁爱之心。】 【上仙提示:3838438在职月老请注意,跨境成功/功德圆满之前,在职初阶月老无权拒绝任何一桩/任何形式/任何一位客户,强行拒绝有可能导致自身机能属性大幅度削减(提升自身修为及解锁功德特性可破)!】 “听我一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本官念你情深义重,这门亲事,本官便替你做主好了。” mmp啊,要不然还能咋地? 自己毕竟是人间月老,在其位而谋其职,既然有客户上门求姻缘,就当遍撒功德,成人之美。 当然了,这算是官面话。 对方到底是个鬼啊老天,林宵凡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 而就他自己的理解,方才那一记顶心肘虽是失了先手,不过到底还是存了杀意,这都没能对其造成什么伤害…… 如此看来,要么这些鬼怪免疫物理攻击,要么就是红喜柴道煌从中作了什么梗。 总之,这门亲事恐怕真是没法拒绝——系统也明确传达了这一旨意。 “多谢大人~”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魂昭昭,俯视大千。生灵芸芸,千作万化。见人忆己,则身亲至。阴阳相隔,实无相碍。寂兮廖兮,天地其永!】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迎来定婚店第二桩喜事——帮助客户‘叶麟儿’成功攻略心上人‘张舒’!】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攻略剧情场景及委托相关】 【委托场次:第0002场次。】 【场景:扑街市恶臭街吴兴朝阳住宿区。】 【来源:现实。】 【类别:日常类。】 【上门客户所属类别:恶鬼。】 【目标良配所属类别:凡人。】 【难度:普通。】 【模式:自由。】 【时程:72小时。】 【场景参与人数:月老林宵凡x1,客户叶麟儿x1。】 【目标良配:张舒。】 【剧情分划层数:无。】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委托相关。】 【剧情场景任务:帮助客户‘叶麟儿’成功攻略心上人‘张舒’!】 【上仙提示:人间有真情,阴司不打烊。请用怀柔的方式撮合客户与良配。】 【上仙提示:牵线成功月老将获得相应奖励及姻缘值。】 【上仙提示:牵线失败月老将即刻卸任,永不任用!】 【上仙提示:强扭的瓜不甜,切勿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及其良配。】 【委托攻略剧情场景时程已生成,倒计时:71:59:59。】 替女鬼牵线相亲的任务播报和康夫那会差不太多,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次的任务出现了新的附加条款。 果然,人鬼殊途,想要在一起还是有点难度的。 第17章:两情若是久长时。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当值月老若是遇到不同类别的新人组合配对,系统便会触发相应的牵制契约—— 这也难怪,到底经过三百多万月老千百年的验证,这套相亲系统早已是趋于完美。 这都船新2.0版本了,在新人保护机制方面,系统自然是做得尽善尽美。 如此一来,自己之前那番人鬼殊途的考量就显得有些多余了——仔细看过契约内容,林宵凡也就释然了。 “本官可以为你牵线搭桥,完成你嫁与张舒的夙愿,但你必须遵守几点要求。” 望着手中逐渐成型的红色宣纸,林宵凡冲叶麟儿正色说道。 差异契约专为新人双方量身定制,a级为位面/b级为种族/c级为类别/d级则是存在方式。若客户难以认同或是无法遵守契约要求,系统便会自动解除这一次相亲委托,月老也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弄明白这一点,林宵凡便依照系统提示将契约内容明确道出。 “小女子洗耳恭听~”叶麟儿点点头,模样神情甚是乖巧。 “条款一:有生之年,d级客户绝不得以任何手段/形式伤害到目标良配,包括一切物理手段与精神影响。” “条款二:d级客户一旦牵线成功,将自动放弃自身修为,相处之时只可榨取适量元阳,不得以任何方式/手段吸取目标良配阳气,折损对方寿数。” “条款三:目标良配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拥有主动休妻之权利,d级客户对此不得有任何怨言及报复行为。” “条款四:d级客户不可影响/剥夺目标良配于人间婚配生子之权利;目标良配若娶妻生子,d级客户则自降一格。” “条款五:百年之后,待目标良配三魂离体七魄归元之时,可要求d级客户共遁轮回;d级客户不可借此解除婚约,亦不可流连人世或继续修行,除非得到允许。” 这份契约还有些附加说明,但可以看出,系统给出的每一条款都是站在目标角度来制定的,这也最大程度确保了目标良配一方的人身安全与各项权利; 而且就大概率而言,林宵凡觉着不论来的是何种存在,只要求取姻缘的一方为异常存在,这套契约估计同样适用。 契约的内容让林宵凡松了口气,经过系统干涉,被盯上的倒霉成分被彻底清除,以此为前提,捡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做老婆……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存在方式不同的问题得到完美解决,剩下的就是这叫张舒的倒霉蛋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接了叶麟儿的委托,林宵凡也不废话,直接调出了目标良配的基本信息。 【新人详细资料】 【姓名:张舒。】 【年龄:二十八岁。】 【种族:人类。】 【性别:男。】 【星座:双鱼座。】 【国籍:彩虹上国。】 【状态:未婚/单身。】 【三围:已折叠。】 【体重:60kg。】 【履历:扑街市震惊公司编程部专项人员。】 【特性:无。】 【特长:编程专精80%。】 【业果:五世轮回,始乱终弃。】 【修为:无。】 【适配等级:a(不计入轮回阶段)。】 【适配类型:d级/阴阳红线。】 【危险指数:safe。】 【伴生物:茶轴机械键盘。】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持续上升,当前40%。】 【疑惑:持续上升,当前30%。】 【愤怒:无变化,当前10%。】 【悲伤:无变化,当前10%。】 【猎奇:无变化,当前0%。】 【特别提示:无。】 【喜欢的事物:蓝色格子衫/灰色格子衫/黑色格子衫/编程/游戏/黄焖鸡米饭。】 【讨厌的事物:bug/bug/bug/停电/断网。】 【恐惧的事物:所有节日/所有亲戚/所有未知的一切。】 【目标择偶标准:雌性皆可。】 【目标与客户‘叶麟儿’初步适配率:30%。】 从资料上看,目标新人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既然未婚单身,那么始乱终弃的业果应该是前几世染上的。 好在人间月老也不必在意目标轮回之类的问题,稍一琢磨,林宵凡又调出了客户叶麟儿的基础资料。 伊丽莎白也好,这素未谋面的张舒也罢,说到底都是生活中寻常可见的事物。 但叶麟儿不一样,系统将其定义为阴体,而对于首次见到之物的基础资料……林宵凡倒是挺感兴趣。 【客户详细资料】 【姓名:叶麟儿。】 【年龄:十九岁。】 【种族:阴体。】 【性别:女。】 【星座:双子座。】 【国籍:彩虹上国。】 【状态:未婚/单身。】 【三围:已折叠。】 【体重:42kg。】 【履历:无。】 【特性:电波干扰/绿荧之体/血海狂飙。】 【特长:轻拢慢捻抹抚挑,技巧专精90%。】 【业果:不入轮回。】 【修为:d级鬼仙。】 【适配等级:a(不计入生人阶段)。】 【适配类型:d级/阴阳红线。】 【危险指数:safe。】 【伴生物:张公子执念x5。】 【客户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0%。】 【悲伤:无变化,当前50%。】 【猎奇:无变化,当前0%。】 【特别提示:需要签署d级委托契约。】 【喜欢的事物:张舒/张舒/张舒。】 【讨厌的事物:张舒/张舒/张舒。】 【恐惧的事物:张舒/张舒/张舒/黑狗血。】 最后三项这是……爱得挺深沉啊。 新人双方的基础资料都差不太多,看得懂的地方没什么值得推敲的;某些看不懂的,系统也专门有小注解供月老查阅—— 比如叶麟儿的特性。 如果按网游的套路来定性,【特性】在红喜柴道煌系统里所指代的就是【技能】;而作为年轻人,技能这一栏和三围同样很是吸引眼球,之前看伊丽莎白的基本资料那会林宵凡便琢磨过这条属性栏,只不过可惜前者并不具备这项能力;如今一点开,发现叶麟儿居然有三组特性,这就很有意思了。 相亲还能牵扯到技能?这比武招亲一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给无辜路人编排个鬼堂客是一回事,看人鬼大战又是另一回事;前者林宵凡可能还有些于心不忍,但对于后者,那可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大热闹了。 不确定这张舒会不会也同自己先前那般冲叶麟儿大打出手,不过既然客户自带技能,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emmmmm,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程序员大叔,本官便替你瞅上一眼,看看叶麟儿都有些什么了不得的特性好了,倒时候你们要真打起来,本官也可对症下药,从中调停嘛。 想着,林宵凡便点开了叶麟儿三组特性的简单说明。 这不看还好,一看下来,林宵凡又觉脑瓜子被气得嗡嗡直响。 【特性1:电波干扰。】 【类别:被动/debuff。】 【描述:引发电磁波动,使作用范围内所有电子产品显像画面发生不同程度崩坏。】 【作用范围:以自身为中心,半径200米之内。】 …… 【特性2:绿荧之体。】 【类别:主动/光环。】 【描述:以面部为中心,由内而外散发出一道荧荧绿光;绿光加持下,自身各项机能增加10%。】 【作用范围:自身(修为越高,此技能扩展范围越大)。】 …… 【特性3:血海狂飙。】 【别类:主动/buff。】 【描述:以自身九窍为媒介,每5秒流淌200cc血量,可蓄力造成喷薄效果(血量无限制)。】 很……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技能啊?啊?名字倒是酷炫得紧,实际上绿荧之体不就是司马脸+绿光、血海狂飙特么不就是帕金森+内出血嘛! 神经病啊! 不过即便槽点满满,林宵凡发现,叶麟儿自带的这三个技能多少也的确符合传统鬼怪的路数设定: 绿荧荧的造型、流淌不尽的血水……包括电视、电灯、电话等各种家电设备集体扯疯,组合到一起确实有点内味。 只是不清楚这小妮子是不是修为不够,高级一些的鬼怪按理说应该还会有更加无解和霸道的杀招才是,诸如穿墙啊、瞬移啊、折叠出场特效啊什么的…… “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你那心上人是个什么情况。” 浏览完所有基础资料,又将宿管刘大妈背回一楼管理室,望着漫天繁星,林宵凡叹了口气。 到底是阴体,光天化日应该没办法在人前显现,想要张舒接受叶麟儿,这要命的一面,终归还是要见的。 踌躇片刻,林宵凡便带着叶麟儿连夜赶往恶臭街吴兴朝阳住宿区去了。 抛开存在方式的因素不谈,在林宵凡看来,无论是三天还是三分钟,对张舒这样的程序员而言其实都没太大区别—— 和程序员耍心机玩手段是没有必要的,舞台再大,舞步再绚丽,台下坐的若是个瞎子那也没什么用不是? 所以这单委托说到底也没什么好想的,直接走物理逻辑路线刚正面就是了。 第18章:良配情况有点糟。 深夜。 键盘劈啪作响,鼠标来回摇曳,杯里的咖啡早已冷却。 屏幕折射出淡淡幽光,映照出男人满目愁容的胡茬脸。 张舒觉得自己最近很倒霉,他总觉着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若非如此,这半个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在是难以解释—— 电脑、电视、电灯、手机……但凡是自己使用过的电子产品,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全数失灵。 不仅如此,就连公司分配给自己的这套单人公寓,在这半个月里也是频频发生各种怪事—— 不是今天楼上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就是明天床底下听到弹珠滚落的声音,甚至是三更半夜,张舒都能清清楚楚听到门外有人低声歌唱以及,窗外似乎还有人在默默窥视…… 这些怪事令张舒毛骨悚然,要知道这套公寓他住了也有小半年了,之前还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张舒自认胆子也不小,起初的时候,他只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出了幻觉,但久而久之,张舒就不这么想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在一切事物有迹可循、天地万物都由代码组成的世界里,“不干净的东西”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将张舒的世界观推到了悬崖边上。 他的武器只有键盘,他的护身符只有程序,但显然,这次的敌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符咒、念珠、圣水、大葱、黑狗血、胶带——但凡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张舒全按照网上热心网友的建议通通捯饬回了自己的小公寓,将本就逼仄的卧室塞得愈发满满当当。 可仍是不见效。 果然网络上都是些fff! 今夜又是新一轮的煎熬,张舒将房屋门窗重新拉上胶带,再次坐到了电脑之前;他还是不死心,若是再找不到什么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明天只能绕远路住到寺庙里去了…… “啊!!!” 在因为极度恐惧失去知觉前的那一瞬间,张舒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过于天真了,早知道会是这样,就应该把住进寺庙的日程提前一两天才是…… 真是失策啊…… 望着死猪一般的张舒,林宵凡头都大了。 失策了—— 鉴于鬼怪三板斧的威慑力,在赶来目标良配所在区域之前,他便事先和叶麟儿约法三章—— “除了电波干扰没办法,绿荧之体和血海狂飙都不允许使用!听见没有!” “好、好的……” “另外在张舒面前也不许称呼我为大官人,叫——叫——就叫我本名就好了,林宵凡。” “知、知道了……” “还有我没让你说话你就千万憋说话!” “是……” 目标良配只是个涉世未深的程序员,按照林宵凡的理解,无论叶麟儿这两个主动技能是何等的垃圾,也肯定不是普通人能随意抗衡得了的。 这不,话还在耳边萦绕,叶麟儿也答应得好好的,谁料想转眼又忘得干干净净—— 一见到生人,绿荧之体+血海狂飙就习惯性地再次发动; 一声穿越时空的深情呼唤更是直接把心上人吓得原地劈叉,不省人事。 我特么…… “奴家知错了……”叶麟儿轻轻抚摸着张舒粗狂的脸颊,很是懊悔地小声嘀咕道。 “……先把这地方收拾干净好了。” 牵红线的事暂且不提,望着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林宵凡简直无语,这情景要是被外人看到,指不定会怎么想自己。 “喂,醒醒,喂。” 张舒做了个好梦。 他梦见自己身着藏蓝色道袍,周身紫气青光流转,道髻高挽神情肃穆,脚踏七彩樱桃青轴,恣意纵横于九天之上。 手中二尺茶轴寒光湛湛,丝丝雷芒附着其上;身上道袍用料考究,背有太极,前刺八卦,可谓肃穆之中尽显飘逸,庄重之下暗蕴玄风。 手持宝键、御键飞行好不快哉! 就是……就是这九天之上的罡风吹在脸上叫人好生难受,刮得他脸皮子生疼。 “喂,张舒?喂,醒醒。” 悠悠转醒,张舒才发现哪有什么飞天遁地所向无形,哪有什么九天罡风直指人心——脸颊生疼,完全是因为面前有个陌生年轻人在不停扇自己耳刮子! “你——你是什么人?!” 一朝梦醒,张舒头皮和脸颊同时发麻,他也顾不上面皮,直接坐地起脚直蹬腿,整个人迅速退到了墙角位置,抓起手边自打买回来就再也没碰过一次的杠铃,颤着抖音喝问道。 面前年轻人在他看来,着实古怪。 林宵凡读懂了张舒眼中的情绪,不过这其实也怪不得他,一来这是人家卧房,二来自己又是个陌生人—— 更别说,还是个三更半夜穿着一身绯红古袍闯入别人家里的,陌生人。 根据系统设定,无论林宵凡身着何种服饰,只要出现在新人面前,那么都会自动显现出身上的四品香火琳缎天锦袍来,这一点上门客户与目标良配是一致的。 如此一来,没把张舒吓死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为了避免对其造成二次惊吓,林宵凡让叶麟儿关闭自身技能的同时还将卧室里的灯给全数打开;只是无奈受叶麟儿被动技能影响,白炽灯的照明效果并不是太理想。 “你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既不谋财也不害命。” 见张舒能开口说话了,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反应,林宵凡忙摆手解释道;但话到一半他又觉着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似乎……不太具备有效的说服力。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种高超技巧,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之一,这事儿放到任何时代任何位面都是如此。 所以以林宵凡的判断,若是告诉张舒自己是人间月老,是来给他送老婆的…… 这人要是胆子大点肯定得破口大骂,反之估计又得被吓晕过去。 而且林宵凡觉着,只要自己敢这么说,无论张舒是何种性格,他肯定百分百会拒绝、甚至不惜拼着骚命抵触这件事。 这想法在第一眼看到张舒的时候,林宵凡就已经知道了。 这人不适合讲道理,比较适合诱导。 好歹这家伙也和自己一样钟爱咖啡,虽然档次没自己高,但也算有眼缘,这单委托就尽力而为吧。 “那你们是谁?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张舒根本不信面前这年轻人口中之言,这时候他也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女人。 叶麟儿面带潮红,正低头垂手站在林宵凡身后不远处;她有些羞涩,但又不好说点什么,只能乖乖听话,肃手立于墙角。 一见叶麟儿,张舒面上顿时一僵——他认出了叶麟儿的脸。 就是这个女人,这半个月来,就是这个女人不止一次出现在自己窗外! 虽从未仔细确认过,但张舒可以百分百确定—— 就是这个女人在搞自己! 第19章:哎哟考虑一下嘛! 意识到面前这两位极有可能都不是人,张舒又是一阵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他觉得自己今夜肯定难逃大劫,想不到勤勤恳恳十余载,没猝死在自己热爱的键盘上,反倒落得如此下场。 “……你没事吧?” 见张舒一张老脸瞬息间变了数道,林宵凡有些担忧他的精神状况,又试着搭讪道。 “你、你别过来!” 张舒有些绝望,他根本没在听这年轻人究竟在说什么,只无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杠铃,脑海里更是已经开始走马观花。 “张善人,贫道此番前来,乃是想救你于水火;若善人无意,贫道离开便是。” 有谁听说过月老媒婆带着女鬼上门说亲么? 没有。 哪怕是林宵凡,活了这么多年他也是闻所未闻。 但道士上门除魔卫道的故事……那可就是人尽皆知了。 “什、什么?”张舒闻言一愣,手里挥舞着的杠铃不觉间也停了下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年轻人,“救……我?” 果然,换套说辞就好办多了。 “没错。”一击见功,林宵凡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接着说道。 “所谓百纳乘豪气,青锋诛妖邪,贫道一生云游四方,所救之人何止万千?罢了,实话说与你知道:贫道近日夜观天象,发现此处鬼气森然煞气盈宵,善人可知为何?” “……是我的原因?” “难不成是贫道的原因?” 见张舒气色有好转迹象,林宵凡白了他一眼,尔后开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片刻之后,缓缓再言。 “你生于丁卯三月初三,所谓三月三,度难关……三三之前,善人命中恐怕会有一劫。” “小、小道长何出此言?” 别看张舒发际线已是往后挪了又挪,但他今年才二十八,三十三也就一眨眼的事,听道长如此一说,他岂能不着急? “你的生辰八字贫道已经看过。”林宵凡神色肃然,面沉如水。闻听张舒发问,他略作停顿,沉声再道。 “你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谓阴盛自必阳衰,三十三岁三月三,必有血光之灾!而自今日起,每逢初一十五月圆之时,也就是阳气最弱的时候,各种异象都会在你周围显现。” 是这样吗? 完全不是啊。 林宵凡完全就是在照着电视剧信口胡掐,也就好在张舒的生辰八字刚好也契合这套说法; 而人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不仅感觉、甚至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会严重缺失,张舒现下便是如此。 面前这年轻道长说得对么? 张舒不晓得,但他知道这几天正好就是月圆之夜,而这几天他确实……也很不好过。 “道、道长,是不是、就她……啊?” 年轻道长说得有板有眼又玄乎,说实话张舒已经信了九成九,更别说……道长身后那女人也极是诡异。 若没猜错,当就是她在作祟,只不过如今被道长收服,要真是这样…… “瞎想什么呢?”林宵凡一甩袍袖,指着角落里的叶麟儿正色道。 “汝之大劫集于三十三,如今时辰未到,只是凶兆已现罢了;而此女姓叶唤作麟儿,乃大送江州人氏,只因生前受你恩泽,如今见你大祸临头,故专程赶来为你挡煞报恩。” “什……什么?道长说的……是真的?” 张舒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未想过自己千防万防着的,竟会是同一阵线的战友。 “如若不然,贫道初来乍到之时早就一剑将其斩灭,又岂会留她性命到如今?” 见张舒还是一脸将信将疑,林宵凡又补充道。 “善人放心好了,这麟儿姑娘确无害你之心,况且贫道方才已是掐指算过:自大送年二九年算起,善人已是轮回五世;这每一世,你可知麟儿姑娘都守护在你身侧?如此福缘,你怎的竟会全然不知?” “……道长说得是道长说得是,可为什么我……一、一点印象都没有……” 情绪逐渐稳定,程序员强大的逻辑感知渐渐恢复,张舒开始觉得面前这小道长越说越玄乎。 “这有什么?”林宵凡冷哼一声,“你每一世都死在三十三,属于英年早逝,在地府轮回体系里,横死之人连孟婆汤都得喝双份,你不记得也属常理。” “什——不是说她一直都在守护我吗?怎么还会——”张舒一惊,当即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这事可怪不得贫道。”林宵凡瞥了义愤填膺不明就里委屈尴尬的张舒一眼,“同样也怪不得叶姑娘。” 很好,马上就能引入正题了。 “你命数多舛,五次入世皆不得正果,除了前世孽债难虞,还因你过于固执。” “我不明白……还请道长示下?” 固执? 张舒并不觉得自己固执,但道长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善人可知,为何这一份恩情,叶姑娘会如此锲而不舍、世世皆来还报?” 见张舒已然上钩,林宵凡想了想,找了个极为巧妙的切入点。 “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抱方为自然之道。善人若想了却这段轮回之祸,当与叶姑娘结为连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如此一来,三三之祸便可不攻自破矣。” “道长此话怎讲?结为连理的意思是……”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张舒自然知道结为连理是什么意思,但初闻要与女鬼双宿双飞,这话还是令他大吃大惊,目光更是不自觉地落在了角落那女人身上。 “善人可曾听过冥昏?” 冥昏属于陋习,早在百年前便被禁止,如今很多人都没听说过;张舒对这类奇怪的知识全无涉猎也没什么稀奇—— 然而听没听说过没关系,一听明白张舒脸色登时就变了。 “道长的意思……是让我娶……娶她?” 虽说已是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张舒觉着自己双腿这会子又开始止不住地打起颤来。 “善人不必担心,贫道已为你开过坛做过法,你只管放心收了叶姑娘做鬼妻便可,所有后顾之忧都交于贫道解决便是。” “……她不会害我?” “她专程前来报恩,岂会害你?” “……我能驾驭得了?”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听、听话?” “你若为君,她便是妾。” “……能、能那个?” “相当得劲。” 简单几句对话,张舒咽了不下数次喉头,他这反应林宵凡太清楚了——人在某些边缘疯狂试探之时,其最直白的表现方式就是反复吞咽口水。 张舒动心了。 “善人养过宠物没有?”林宵凡继续循循善诱。 “虽是阴体,但叶姑娘兰心蕙质,乖巧懂事,比养宠物还方便;你只需爱她敬她对她好点即可,日后也不必担心娶妻生子,可谓好处无穷坏处木有,善人……真不考虑考虑?” 张舒再次咽了咽口水。 咚个隆咚锵! 【仇敌之怨,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玄妙柴道福,姻缘遍九天。】 刚将鱼符袋里的赤红绳拴在张舒与叶麟儿小拇指上,系统的播报音便敲锣打鼓地如期而至。 咚个隆咚锵! 【委托完成!姻缘缔结成功!】 第20章:正确的打开方式。 咚个隆咚锵! 【恭喜在职月老‘林宵凡’顺利完成委托任务!】 【系统即将开始回朔剧情流程并结算相关奖励!】 咚个隆咚锵! 【当前剧情数据整合、奖励结算完成。】 【开始播报各项综合数据。】 【委托任务所用时长:4小时。】 【双方新人初始人数:2/2。】 【双方新人剩余人数:2/2。】 【双方新人契合度:30%。】 【双方新人对抗度:70%。】 【委托任务完成度:100%。】 【任务总体完成度:70%。】 【月老最终所获评分:s。】 【系统综合判定:恭喜月老达成委托!姻缘缔结成功!】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各项相关委托/剧情奖励。】 【委托完成奖励如下:】 【修为值:+1。】 【姻缘值:+10。】 【功德值:-10。】 【业孽值:+10。】 【备注:以上奖励为月老牵线基础奖励,依照最终相亲结果计算!】 【现在开始播报剧情/客户/良配相关奖励!】 【剧情奖励:无。】 【客户谢礼:血海狂飙x1。】 【良配谢礼:全能程序员x1。】 【系统奖励:蜡烛x1。】 【特殊奖励:卡槽/橱窗系统开启!月老专精系统开启!】 【月老请注意,由于本次相亲月老使用了不正当手段,故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度为s,减少10点功德值,增加10点业孽值。请月老端正态度,切勿再耍小聪明。】 咚个隆咚锵! 【所有奖励现已结算完毕,月老可在官身属性界面查看相关点数及各类数值变化。】 ??? 叶麟儿那混蛋给的谢礼是啥玩意??? 顾不上吐槽客户,系统结算一刷出来,林宵凡便意识到了些新的问题。 果然,只要不是光明正大为新人牵线都不会被系统记入功德范围。 看来除了必须要规避掉的【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之外,类似【诱导/诓骗/欺瞒】之类的手段,在系统检测里都属于灰色地带。 也就是说,这些手段系统是允许月老使用的;而只要不越线,无非也就仅仅只是口头警告罢了。 ……小九九,搞灰色地带不就是鼓励月老涨业孽值嘛,搞这么含蓄,嗐。 系统的暧昧暂且不提,至于功德值与业孽值的深远影响是什么……林宵凡现在还看不到。 不过他也懒得去琢磨,反正站在既得利益与委托任务完成率的角度来看,这两者也没太大差别——不,对林宵凡而言,其实根本也就没什么差别。 功德圆满有好名声好技能;业孽充盈……给的技能甚至都好到了可以放弃名声的地步。 嗯,不嫌累的话。 两一厢比较,作为月老首先应该考虑的,还是先将其中一项顶满为优,将相关专属技能拿到手再说。 按照系统给出的面板属性,林宵凡目前的功德值是负30,业孽值是正30……这样看来,倒是可以试试先将【召唤路人并强制令其相亲】这玩意入手。 看技能名就知道,这玩意有多丧心病狂…… 其实非要说起来,功德值所提供的【一言否决这门亲事】的适用性明显要更适合林宵凡当下的处境——毕竟连女鬼都她娘出现了,这让林宵凡不得不重新审视红喜柴道煌这套系统,以及自己被赋予的月老一职。 然而很可惜,事态发展总是和想法背道而驰,望着一路飙升的业孽值,林宵凡也没了脾气—— 一言堂当然爽,但论轻重缓急,目前还是当以解决客户委托为主。 惯例看一眼自身属性。 【姓名:林宵凡。】 【职务:人间在职月老。】 【任职途经:姻缘红包。】 【所属片区:翻车省扑街市。】 【装备:无。】 【特性:血海狂飙。】 【道具:无。】 【物品:门匾x1,蜡烛x1。】 【谢礼:黄金小鱼干x3,翡翠猫粮x1。】 【卡槽:全能程序员x1。】 【橱窗:闲置x3。】 【姻缘值:20。】 【功德值:-30。】 【业孽值:+30。】 【个人账户余额:0.00。】 月老当前面板: 【冷静:2。】 【执着:1。】 【无畏:0。】 【友善:0。】 【幸运:1。】 【力量:1。】 【魅力:2。】 【理智:2。】 【癫狂:0。】 【无情:1。】 【当前剩余修为点数:1。】 月老自身专精: 【逻辑:90%】 【嘴遁:70%】 【古武:40%】 【备注:花费一定人间币/姻缘值可强化相关专精。增加‘幸运’属性/完成相关支线/解锁隐藏世界观均有几率激活全新专精属性。】 变化不算大,不过帮助叶麟儿与张舒牵线成功之后,除了一些奇怪的谢礼,林宵凡发现系统还激活了几项新东西。 分别是卡槽、橱窗,以及月老专精。 说得挺玄乎,然点开一看,也是几秒就能完全了解的东西。 卡槽的提供方来自于被攻略的目标良配,与客户所奉谢礼不同—— 客户给出的谢礼具备自觉性与主动性,比如康夫的黄金小鱼干以及叶麟儿的血海狂飙; 但目标良配在整套相亲流程里几乎属于全程被动,在此前提下,系统便会直接替当值月老从良配手里收取一笔谢礼。 这份谢礼可以是目标良配珍爱的事物,比如伊丽莎白的翡翠猫粮;也可以是其特性的展现,比如张舒的“全能程序员”。 【物品名称:全能程序员。】 【归属:特性牌。】 【获取:良配谢礼。】 【描述:看起来很普通、且完全没什么亮点的扑克牌。整体呈宝蓝色,其上绘有男人坐在电脑前工作的古风图案,点数为2。】 【品质:精良。】 【类别:特性/辅助。】 【攻击/杀伤力:无。】 【属性:金。】 【持久:1/1。】 【附加特效:破译/改写。】 【特效描述/使用条件:只针对涉及c语言类场景/器械/npc使用。】 【物品备注:所有电脑方面的问题,我都可以轻松解决喔!】 【香火琳宫回收价格:10000人间币。】 【使用需知:所有特性卡牌都可为月老提供强有力后援,但每张卡牌最多只可使用一次。】 嚯? 第21章:做人得有大理想。 从属性面板简单推敲可以看出,所谓的卡槽系统,无非就是一种另类的收集手段—— 也就是说,目标良配在成功缔结姻缘之后,若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同时自身又具备一定领域特长的话,那么系统便会将其特长制作成随身卡片,供月老在其他相亲场景中使用。 比如张舒,他的专长就是编程,只要日后林宵凡遇到任何与编程系统有关联的难题时,都可以使用这张卡牌来解决问题; 虽说有使用限制以及次数规定,不过总归来说也算是种不错的福利(后手)了。 而如果【卡槽系统】是针对收集目标良配能力并将其具象化供己使用,那么所谓的【橱窗系统】就是真正的人间福利了。 【归类描述:橱窗。】 【使用说明:作为执掌天下姻缘之所,定婚店里怎么能没有待字闺中的佳人与名动天下的俊才?使用橱窗系统,月老可为相关门店储备一定量嘉宾以供客户甄选。】 【激活情况:当前橱窗激活数量为三(任意量词)。】 【展示情况:无。】 橱窗系统的描述并不多,不过同样一目了然。 这一块的意图就和市面上的婚姻介绍所或是相亲节目差不多套路—— 大家手里都有一定数量的嘉宾,若是有客户上门相亲求姻缘,但同时又给不出明确的配对需求,那么管事者就可以根据客户要求提供相对应的储备嘉宾。 就如同老/鸨手底下有姑娘、ktv经理手底下有公主,媒婆月老手底下自然也得有恨娶恨嫁的剩男剩女,一个道理。 系统给出的橱窗位置有三个,也就是说,作为月老,林宵凡可以找三个符合要求的待嫁或是待娶嘉宾回来充门面。 可以,这很养成。 简单站在牵线月老、上门客户与目标良配三方面稍一琢磨,林宵凡觉着,当下这套红喜柴道煌系统做得可谓滴水不漏—— 月老的好处一点不少,除了客户与良配两头吃之外,还有系统做后盾与扶持; 客户的好处也很明显,心有所想,事有所成,付出的代价完全在合理范围,姻缘成功与否只需要依照月老能力高低为准则便行,完全没自己什么事儿; 至于目标良配…… 目标良配看起来是有点冤,啥都没搞明白就莫名其妙被拖入了婚姻的坟墓…… 不过好在系统提供了一系列相当接地气的契约条款,更是将腐朽瞬间化作神奇—— 说句心里话,林宵凡觉着自己若是张舒,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血赚不亏的。 这简直就是万古无一的天大福利好吧! 女鬼? 女鬼怎么了? 若真能有个两情相悦的爱侣可以永世相伴,死鬼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生命形态的一种转变形式罢了。 而且人类的恐惧无非就是源于未知,等张舒那家伙将叶麟儿身上的衣物扒拉个三五月…… 一惊一乍?开玩笑,指不定没几天这货就得又喝肾宝又吃大腰子,绝逼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这么一想,林宵凡突然都有那么点羡慕起张舒那混蛋来—— 自己怎么就没有像叶麟儿那么痴情、跟了几辈子一定要坚持来暖床的女鬼呢? 叹了口气,林宵凡又将上次没看完的部分过了一遍。他一直没搞明白那对死布偶送给自己的谢礼究竟是什么玩意,如果真是吃的…… 那林宵凡肯定是拒绝的,他对小鱼干没什么兴趣,更别说猫粮了。 然而看了一下…… 【物品:黄金小鱼干。】 【来源:客户谢礼。】 【数量:x3。】 【品质:珍品。】 【描述:经过胡椒粉、辣椒粉、盐及海鲜酱腌制、又按顺序裹上面粉、鸡蛋、面包糠炸至金黄的小鱼干,酥脆爽口,老少皆宜。】 【使用途经:入口即化/特殊剧情场景物品/兑换人间币。】 【香火琳宫回收价格:20000人间币。】 【备注:客户谢礼月老可自行处理。】 ……还真是炸至金黄的“黄金”小鱼干啊?康夫那混蛋,果然诚不欺我啊! 【物品:翡翠猫粮。】 【来源:客户谢礼。】 【数量:x1。】 【品质:珍品。】 【描述:经过特殊加工的限制级猫粮,贵族宫廷高贵精英喵喵们的口粮首选!】 【使用途经:入口即化/特殊剧情场景物品/兑换人间币。】 【香火琳宫回收价格:10000人间币。】 【备注:客户谢礼月老可自行处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康夫和伊丽莎白真是……够够的。 得嘞,作为一只喵,也不能指望它们两口子能给出点什么像样的谢礼,小鱼干和猫粮已经算是割爱了吧…… 不过好在除了入口即化之外,这两种食物都还存在其他用途,这多少让林宵凡还有些想头。 兑换人间币倒是不难理解,香火琳宫给出的兑换比例也还算厚道—— 一条黄金小鱼干可以兑换人间币两万元,翡翠猫粮稍次,但也可足足兑换一万元。 林宵凡在这个世界确实没什么钱,这区区几万对他当下而言也算是笔巨款了——如果不需要考虑最后一种用途的话。 特殊剧情场景物品? 稍一琢磨,林宵凡也就释然了。 估计这些客户谢礼在某些时刻也可当卡牌使用——比如遇到高科技防盗门可以丢出【全能程序员】,遇到不讲理的猫妖则可以祭出【黄金小鱼干】或是【翡翠猫粮】解围。 好在康夫那家伙还算厚道,一次给了三条;林宵凡也没过多纠结,行走人间,可以没皮没脸,但万万不能没有钱。 斟酌一番,他便留下了两条小鱼干,多出的那一条毫不犹豫地兑换了两万人间币。 当账户余额真的多出两万人间币之后,林宵凡终于长长吁出口气: 现在好了,别说一周,哪怕连续包机一整月、甚至专门花钱雇几个老董那样的相声演员一起火拼祖安大舞台都没问题! 哈哈! 看吧,年轻人的快乐就这么简单,哪来那么多情啊爱啊仇啊恨的?都特么闲的。 第22章:被迫穿越你懂的。 那天夜里,林宵凡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挥舞着铁拳,再次站到了世界之巅,男人们投来畏惧的眼神,女人们投来炙热的目光。 金钱,权利,地位……那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自己身边,似乎自己又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那个被称作【地球】的地方。 柔和而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台洒进寝室,在亮白的瓷砖地面留下斑驳日影。风拂过树梢,影影绰绰。 窗外不远处的街面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孩童上学,大人上班,商贩迎来送往——灰蒙蒙的城市倒也展露出一丝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样的好天气并不多见。 从宿舍床塌上悠悠醒转,林宵凡靠在墙壁上,手里把玩着系统赠送给自己的檀木门匾以及、后来那个精致小巧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蜡烛模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足足四个年头,上一世的记忆如同指缝间逐渐消弭的烟圈,早已变得缥缈模糊,就如同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有时,仅仅是有时,林宵凡想起这些事甚至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迷茫,这迷茫让他分不清梦里那一世和当前这一世,究竟哪一世是现实,哪一世才是虚妄。 或许,在地球上的那三十多年才是真正的虚妄吧。 恶臭街,勿碰区,扑街市,翻车省,彩虹上国……这是个与地球有着微妙差别的平行世界。 除了一些名称上的变化以及大部分时候天空都显得阴郁难化之外,林宵凡在过去四年都没发现这个位面有什么不对,直到…… 直到自己捡到那个红包为止。 如果没有捡到那个红包,如果没有见到康夫和叶麟儿…… 林宵凡觉着,自己这一世估计会一直安安稳稳做个正常人,平平淡淡过完这受到恩惠、完成自我救赎的一生。 他渴望平凡,更需要平凡,这平凡可以抚平他上一世身心上的伤痛,同样,这平凡也能安抚他上一世那狂暴的灵魂—— 平凡,才是至高无上之物。 人的心性一旦经历过死亡的洗礼,通常都会发生本质上的变化。呆萌可以变得嗜血,暴虐也有可能回归温吞。 转眼,又到周末。 宿舍里挂灯点蜡飞干冰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成功将叶麟儿与张舒撮合完毕,林宵凡便在当天夜里火速赶回宿舍,趁着宿管大娘还未转醒之前,将宿舍重新收拾了一遍。 除了宿舍门楣上的木质门匾,蜡烛也好灯笼也罢,包括香炉,林宵凡全都撤了下来,通通塞进了宿舍唯一的大衣橱里。 林宵凡性格里有淡漠的成分,他并不喜欢和人过多解释什么,但又不愿像上一世那样白齿獠牙欺天瞒地。 东林学府里这些都是好人,董韦也好刘大娘也罢,他们都没什么坏心眼,与其环环相扣地欺骗,林宵凡倒也乐得自退一步。 反正系统只要求自己将定婚门店开起来,并没要求自己一定要天天开业迎客。 天天开业,月老受得了,新人也受不了不是? 而且直到将宿舍收拾干净,系统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而自打撮合了叶麟儿与张舒,连续三四天,再没什么奇怪的客户上门,这也让林宵凡略略松了口气。 还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现在身上有两万多现金,还有整整五万不动产,到时候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去团子巷的犄角旮旯组个月租金只需五六百的小单间就行—— 反正既然连男生宿舍可以挂上灯笼开门迎客,出租屋应该也不在话下。 周末的阳光大好,在林宵凡印象里,似乎已经足足有一个多月没见到过这样明媚的清晨了。 这个星球和地球同为一线,科技文明发展文化各方面都和穿越之前的地球没太大差别,理论上,大致也保持在二十一世纪中叶的水平;不过唯一让林宵凡略感不解的,就是这个位面的天空——这里一年四季大多时候总是雾蒙蒙不见天日,又给人一种置身欧洲中世纪的感觉。 不过现在了解到这个世界既存在妖精鬼怪,又存在九天神佛,那天气不好……大概也就能解释通了? 天气放晴,人人心情都很不错,才走出宿舍,林宵凡便碰到了董韦。 “嘿!宵凡,你小子,难得起这么早嘿!手怎么样了?” 老远就看到董韦穿着大裤衩、夹着大拖鞋从校门口方向回来,手里还拎着刚买回来的早点。 “啊,好多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肚子有点饿,出来买点吃的。老董你这是……” 林宵凡微笑回应,打招呼的时候察觉到董韦手里的早点数量有些不对,于是顺口问了句:“有好事?” 董韦小脸一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小声嘿嘿道: “那个……那个……昨晚小薇不是又过来找她的猫嘛,然后我看刘大娘这几天都没在,就……就……” “现在还在宿舍里?” “嗯……” 林宵凡闻言点点头,不想自己前些天还真是吓到刘大娘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缓过劲来……不过老董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在伊丽莎白的助攻下,总算得偿所愿,成功拿下了徐幼薇。 一说到徐幼薇,林宵凡就不免想起伊丽莎白,这么几天了,也不知道康夫还耐不耐受得住…… 校园里的爱恨情仇林宵凡上一世就看得腻了,他也完全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大概也就是因为上一世做得太过份,所以才会落得那般下场;也有可能是上辈子不懂珍惜,所以这辈子才被柴道上仙盯上,强迫捆绑了个月老系统,去成全他人的姻缘吧。 嘿,有趣。 第23章:新客户的新诉求。 “嘿,老弟,我先回去了啊,小薇还等着我呢,你手没问题了记得晚上来体育馆哈,隔壁体校那群棒槌约了今天晚上来斗牛,别迟到哈!” 董韦笑得跟朵烂柿花似的,他一面踩着拖鞋往宿舍赶,一面冲林宵凡连连说道。 东林学府的男篮一直很强,除了有林宵凡这种大隐隐于市的家伙之外,其余几名主力队员的体型都和董韦差不太多,优势极为明显。 不过到底强中更有强中手,隔壁体校就是这样的存在。 体校的男篮在体格上完全不输东林学府,只不过次次对抗都碍于林宵凡的关系被读秒绝杀,这让体校那群二愣子十分不爽—— 仿佛中二之魂被激活,这群家伙一次打不过就约第二次,反反复复,大有不赢一次誓不罢休的架势。 林宵凡对这事倒也从未上心过,这个位面的校园生活说实话好太多了:女生既不打着大学生的名头出校送福利认爸爸,男生也不仗着心高气傲血气方刚到处闹事—— 除了学习,大家都把过盛的精力倾注在了网吧与篮球场上。 比起打打杀杀的火山高校,林宵凡觉着,这东林学府的氛围与自己上一世相比,确实可谓判若云泥。 而他也非常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 不过想是这么想,恐怕这一次东林学府男篮真有可能会败北,毕竟……大四的学生到现在依然留校的已是所剩无几,球队甚至连替补席都坐不满,面对十余个有备而来的体校男生,形势有些危急。 如若不然,董韦那家伙也不至于频频来询问自己伤势如何,关心自己是一点,关心球队战绩自然也不为过。 当然了,就像先前所说,林宵凡对这些事并不上心,在这个位面混了四个年头,早将他心底那股争强斗狠的戾气磨灭殆尽。 输赢随心,都是小事。 别过董韦,林宵凡便独自出了校门。 校门外左转便是一条美食街。 大概是学生的生意比较好做,以至于让校外这群小商小贩都生出了“细节上的东西可以通通忽略不计”这样的错觉—— 这条美食街布满了灰尘和污秽,卫生问题显得尤为突出。 ……不过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就林宵凡四年来的观察,整个扑街市基本都是这种情况,这也和当地的气象有很大关系。 美食街平日里人来人往,鼎沸的人声能传出去老远。街上满是火锅店里传出来的浓郁味道;烧烤摊边的老板油光满面;各色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在这片烟火气里来回穿梭。 欢声笑语掺夹着商贩的吆喝,交织成了一副令人怀念的景象。 怀念归怀念,林宵凡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可惜东林学府附近也没什么别的去处;绕了几绕,他便找到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包子铺,点了一屉包子,坐了下来。 晚上要打球,吃完早点回去继续补觉,等董韦送走徐幼薇,自己再过去找他吹吹水,顺便看望下康夫,这一天也就这么回事。 想是这么想,可惜还没吃两口,门外便风风火火跑进来个体型健硕的年轻人。 这人国字脸,留着个小寸头,五官周正,器宇轩昂——标准的学生会长模样。 一踏进包子铺,林宵凡便见这人一对招子精光大放,用好似几十年没见过女人一般炙热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 就来人的穿着打扮,不难看出其身份,只是林宵凡不太明白,隔壁体校的学生这会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是想搞什么飞机。 虽说这条美食街横亘东林学府和西郊体校,但从面前这家伙的眼神中,林宵凡觉着,他肯定不是碰巧也来吃包子的。 那眼神,明摆着就是来找自己茬的。 球场上打不过干脆来阴的? 自己才感叹过这地方岁月静好,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来打脸啦? 一念及此,林宵凡刚准备咬包子的嘴又再度缓缓闭上,他将筷子一放,也冷冷打量着面前来人。 对峙好一会儿,来人才好似回过神来。只见他尬然一笑,三两步便窜到桌子前,也不等林宵凡说点什么,便兀自坐到了桌对面。 “你……”林宵凡眉头微微一蹙,然话还未说出口,更是被来人直接打断。 “你就是林宵凡吧?” 来人的眼神一直不太对,近距离一看,精光湛湛的双眸中并无太多恶意,反倒是兴奋和狂热占了大头——这情况让林宵凡心底一阵恶寒,这眼神还不如直接换成满怀恶意算了。 听来人认得自己,林宵凡将屁股下的板凳稍稍挪了挪,悄悄拉开架势点了点头。 “是我,你是……” 起初他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而且目标还非常明确;但直到听对方问出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对方目标确实非常明确,然而……却和找茬没什么关系。 “真是你?天官月老林大官人?” 小寸头眼中的欣喜和狂热在此刻几乎达到了巅峰。 “……你是?” 卧槽,难不成…… “我是西郊体校篮球队的队长,我叫李可腥!” 来人一抱双拳,给林宵凡行了个标准的武人礼,尬得林宵凡差点没把手边的包子抖落在地。 “……西郊体校篮球队的队长不是陈权么?怎么……” 来人自曝身份诚意满满,不过西郊体校也不是头一次和东林男蓝在球场上对抗了,彼此双方的球队配置、人员安排大家可谓知根知底; 但在林宵凡的印象里,他们队长一直是那个一头长发堪比徐幼薇的家伙,怎么…… 上次对抗陈权都还在队伍里,怎么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西郊体校男篮内部就政权交迭了? “哦,陈权那家伙德不配位,上次和你们斗牛,那家伙不是还犯规伤了天官大人的手么?我们球队里一合计,就把他给开了,现在球队的领头人是我。” 李可腥闻言完全不忌讳什么,极为爽快地将体校男篮这些天的内部变化给说了出来。 “哦……这样啊。” 林宵凡闻言也没想太多,陈权那小子是有点阴,不过立场不同也没什么好追究的,至于他们内部的矛盾……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但李可腥这家伙登门造访,第一句就是天官月老林大官人……这就有些惊悚了。 果然,这叫李可腥的家伙此次前来也根本就没打算扯球队的事,简单几句说完,这家伙当即便从怀里摸出个红包来。 说实话自打上次在枕头边压到个红包,林宵凡便对这东西起了排斥心理,特别当看到李可腥打怀中掏出的红包之上那句小对时,更是令他局部一阵收缩。 【千禧年结千年缘,百年身伴百年眠】 …… “林大官人!你的热情我已经收到了!李某谢林大人抬爱!” 将手中红包往桌上一放,面前这家伙二话不说直接站起身来,冲林宵凡做了个更为标准的单膝下跪拱手礼,惹得门外包子铺老板一脸莫名其妙,频频朝店内张望。 林宵凡这会子想死的心都有,他赶紧将地上这二愣子拉起来,尔后将目光移到桌面那诡异的红包之上,眉心都快扭成了麻花,这才开口问道。 “……你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东西的?” 第24章:自古套路得人心。 讲道理,任何事物,特别是【系统】这种东西,归根结底都应该带有天生的【专属】特性; 而在林宵凡的认知里,系统之所以是系统,至少这玩意肯定不会是以量产为传播途径而广为人知——换句话说,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捡到个什么系统,那这破玩意就没什么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 更何况,月老柴道煌不也就只有一个么?莫非这官职还可以多人同时胜任?难不成面前这叫李可腥的家伙捡到的……是媒婆系统? 不过转念一想,基于前任月老那恐怖的基数,林宵凡突然又觉得似乎也有这种可能,但……这和自己这个月老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想找个肌肉小平头来搞月老配媒婆?这是准备喂s毒死一群人么? 同行向来是冤家,虽说林宵凡确实没这种心思,但他到底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这是件极为耗费心神的事——更何况,耗费心神也得有理由或目的不是?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对于这套红喜柴道煌系统,林宵凡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处于摸索阶段,好为人师不是他的个性,与陌生人组团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见西郊男篮现任队长拿着同一个红包出现在自己面前,林宵凡以为他也是机缘巧合下激活了姻缘系统,于是跑来想和自己称兄道弟取取经什么的; 林宵凡很厌恶这种事,本想与之撇清关系,不想这人接下来的回答却并非如此。 “林大官人!这招亲喜帖上写的……是不是真的啊?啊,是真的吧?如果是的话——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你真是个大好人——不,简直就是个大善人啊!” ? “什么喜帖?” 林宵凡听得云山雾罩,红包里面有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劳什子喜帖。 “这个,这个。” 李可腥闻言忙不迭将红包打开,林宵凡见他自红包内一连抽出三张红色宣纸,样式很是眼熟。 想起来了——正是之前自己冲叶麟儿宣读契约条款时,系统凭空生成的那种红色宣纸! 稍一迟疑,随着李可腥将红色宣纸抽出,林宵凡手中也同时缓缓具象出三张一模一样的的宣纸来。 这番无中生有的变化令桌子前的李可腥兴奋异常,此时此刻,他对自己手中红包所言的内容几乎已是坚信不疑,心中所想更是坚定了几分。 【姻缘天定】、【客户须知】、【a级异界姻缘求取契约】。 三张宣纸的内容已是在手中刷出,林宵凡低头一看,登时哑然。 【缘分天定】是则广告,或者说类似市面上那种dm广告单,而广告内容,正是直指自己这间红喜柴道煌定婚店—— 【幸福,从不曾离开。】 【幸福,一直都徘徊在你我身边。】 【来吧,我亲爱的朋友,生命已如流萤飞火,幸福又如何能错过?】 【来吧!我亲爱的朋友。抓住时机,勇敢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从即日起,红喜柴道煌人间定婚店将竭诚为您服务!无论你的心上人身在何方、无论你的梦中郎相隔多远,只要你有勇敢追求幸福的赤诚真心,柴道上仙协三百万人间月老,定叫你美梦成真!】 【姻缘门店详细地址:翻车省扑街市勿碰区东林学府男生宿舍4-438室。】 【相亲坐店月老:林宵凡。】 【幸福咨询热线:妖三八死动拐动拐动动拐】 阿西爬? 望着手中第一张红色宣纸,林宵凡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可以,这很柴道煌。 什么时候他娘的这么与时俱进,连门面宣传单都给发出去了??? 缘分天定的广告宣传单叫人目瞪口呆,震惊中带着mmp,林宵凡又将另外两张宣传单快速过了一遍。 【客户须知】 【本店执掌天下姻缘,为有灵众生牵线搭桥,以成就世间万般姻缘为主旨。】 【登门入店客户请注意:】 【1:无论心上人为何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只要不涉及儒释道三界,红喜柴道煌现任坐店月老均可满足。】 【2: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相亲委托若是失败,则客户不需缴纳任何费用。】 【3: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的相亲对象在牵线相亲过程中存在一定危险,客户请仔细甄选,谨慎考虑。一旦提出委托要求,契约生成则无法更改。】 【4: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相亲委托无论成功与否,月老都将收取一定相亲费用。】 【5:客户若选择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目标作为相亲对象,委托一旦生成,则须自月老手中购置一定数量姻缘点数并进入婚姻商城武装自己,以增加相亲成功率。】 【6: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下,心上人/梦中郎相亲成功适配率为最高,反之则为最低。】 【7:整个相亲过程由月老全权负责,客户需完全听从月老安排。】 【8:在相应律法允许范围内,本定婚店拥有最终解释权。】 …… 毫无疑问,这什么【客户须知】和之前那张相亲广告dm宣传单是相辅相成的存在,这倒没什么,但其上的内容却是让林宵凡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自己这个所谓人间月老要做的工作并不困难,无非就是替天下有灵众生牵牵线相相亲而已,最多不过是沟通两界,帮人帮鬼帮各种妖怪精灵栓栓线也就罢了,没想到…… 说实话,“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这句话林宵凡之前也看到过,但他那时候真没往细处想,毕竟唐突出现的叶麟儿在林宵凡看来,其实已经算是满足了这四项描述。 但从李可腥掏出来的客户须知上,林宵凡感觉……事情似乎远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 初见生成契约,他还以为面前这二愣子和叶麟儿一样,怕也是喜欢上了什么地方的女鬼;然而瞥了一眼李可腥所持契约,林宵凡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匆匆看过生成契约所附带内容……林宵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娘的,还有这种玩法??? 第25章:直面黑长直恶女。 林宵凡记得很清楚,当时面对叶麟儿,系统为其生成那份契约版头写的是——【d级阴阳求取姻缘契约】。 而李可腥手里头这一份,却是——【a级异界求取姻缘契约】。 一字之差,遥隔千里。 未及细看,某种不可名状的预感便直逼林宵凡内心。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果然,异界求取姻缘契约的内容……和叶麟儿那份阴阳契约完全不同。 【条款一:诸天万界,不论花落何处心系何方,唯独儒释道三界谢绝一切爱慕。】 【条款二:所有a级客户都必须具备四项基础条件;缺少任何一项,异界姻缘契约都将无法有效生成。】 【条款三:诸天万界,凶险莫名。a级客户请正视目标良配所处位面之凶险。】 【条款四:所有a级客户在姻缘缔结完成时,共有两种永结同心方式可供选择。】 【条款五:所有a级客户都必须签订并遵守相关保密条例;若将相关细节无端透露,客户将面临天刑雷劫之惩罚。】 【条款六:将目标带回客户位面这项服务暂时不面向a级客户开放。】 【条款七:若在异界求取姻缘过程中不幸遇难,客户将完全遵循目标良配位面所有世界观与轮回体系,永远滞留于目标位面;自身位面本门店会安排相应意外事故加以解释终结,客户提出委托时,请慎重考虑!】 【附加说明:在相关律法允许范围内,本定婚店拥有最终解释权。】 这份契约光看内容,明显要比叶麟儿签订的那套更加匪夷所思,而且就算不细细琢磨其上条款,光是字里行间,只要脑子没问题,都能嗅出一股浓郁的危险味道,这…… 看了半晌,林宵凡眉头紧锁,抬头只问了李可腥一句。 “……你想和谁相亲?” 就算看过契约内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就算看这二愣子几近癫狂的中二模样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李可腥将心中那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林宵凡还是毫无防备地心肝一颤。 “我想和富江在一起!我要娶他!” …… “……谁?” 林宵凡听明白了,但他一时间没怎么听懂,下意识地开口又问了一遍。 “富江!川上富江!” 李可腥满面红光,怕林大官人孤陋寡闻,他甚至掏出了手机,划开相册,将那张媚极至妖的照片递到了林宵凡的眼皮子底下。 川上富江。 林宵凡觉得自己抓包子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川上富江是谁他并非不知道,但他真是没料到,现实里真有人好这一口。 当然,某个虚拟人物的人设如果非常出色,那自然是能吸引凝聚到一定数量的粉丝,这很正常;即便林宵凡自己,他也有会在看某些动漫、阅览某些小说的时候,对其作品内的一些人物想入非非—— 比如什么《星期一的丰满》里的小爱,比如什么《猎天使魔女》里的贝优妮塔,比如什么《***风俗娘评鉴指南》里的各色小姐姐…… 但这些念头也仅仅只是停留在不必负责任的yy之中,真和她们在一起?这怎么可能?至少林宵凡从来没有过这种莫名其妙完全不可能的想法。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穿越诸天万界,只为心中一点缘!】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迎来定婚店第三桩喜事——帮助客户‘李可腥’成功攻略心上人‘川上富江’!】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攻略剧情场景及任务相关】 【委托场次:第0003场次。】 【场景:11区。】 【来源:1194725富江位面。】 【类别:日常类。】 【上门客户所属类别:凡人。】 【目标良配所属类别:人形***。】 【难度:困难。】 【模式:自由。】 【时程:无限制。】 【场景参与人数:月老林宵凡x1,客户李可腥x1。】 【目标良配:川上富江。】 【攻略剧情场景分划层数:无。】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委托相关】 【剧情场景任务:帮助客户‘李可腥’成功攻略心上人‘川上富江’!】 【上仙提示:爱是人间之道,亦是万界之根基。时间、空间、生z隔离都不是问题!请用怀柔的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上仙提示:牵线成功月老将获得相应奖励及姻缘值。】 【上仙提示:牵线失败月老将损失一定比例自身机能属性。】 【上仙提示:强扭的瓜不甜,切勿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本次委托存在a级差异,当前委托相关契约已生成!】 【委托攻略剧情位面已生成,跨界倒计时:30s……29s……28s……】 第26章:首个异界疯委托。 根据系统设定,新晋月老不仅无法拒绝上门客户的委托,对李可腥这类求取a签姻缘的家伙也不必开导劝诫—— 但即便如此,林宵凡还是一脸黑线地开口废话了几句。 “那个……你知道富江是个什么情况?” 年轻人啊,就是比较冲动,考虑问题也不尽周全,容易意气用事,有时候行差踏错真没什么—— 面前这家伙也就二十出头,现实有多残酷他肯定不知道,看到个二次元小姐姐失了心神也不足为奇;可真要跨位面去撩拨…… 是不是真爱不清楚,但真的是要命。 特别,他还选了个这种玩意。 “知道啊!” 李可腥闻言一脸幸福。他脸颊温热,目光湛湛,仿佛口中所言是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其中的危险也知道?”林宵凡还不死心。 “安啦,我们体校男生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李可腥搓着手掌咧嘴一笑,“我从初中就开始研究富江,她肯定魅惑不了我,主动权肯定能掌握在我手里!” “……此话怎讲?” 富江的世界可以说是舔狗暴走的世界,里面的男人……不提也罢。 对于这一点,林宵凡觉着,面前这二愣子应该是知道的。 “嗐!漫画里富江到处跑11区也没完蛋嘛,我都能列举出不少和富江正面接触过但没出什么大问题的人!” 因为那他娘的都是主角啊! 李可腥沾沾自喜,用手指戳了戳手机屏幕上那张妖媚至极的脸:“当然,精神衰弱估计是免不了的,不过那也没什么大问题,据我研究,富江的魔力主要覆盖在适婚年龄的男性身上,幼龄和大龄出事的并不多,对女性的吸引力和影响更是弱得很。” 李可腥说得有理有据,而正如他所言,富江在设定上也的确如此。 不过虽说对心地纯洁或是意志坚定的家伙效用不大,可架不住富江使用其他手段进行攻略污染,《小指》就是个例子; 至于女性,不擅吸引也对,但却是会同化…… “另外我还发现,富江和人类有许多共同点!比如她特别喜欢鹅肝和鱼子酱!林大官人,你知道鹅肝鱼子酱有什么特点么?” 我知道尼玛个鬼哟! “鹅肝鱼子酱本身并没有多大的营养价值,也不比其他食物多优越。” 李可腥边说边将随身背包拉开一角,林宵凡看到里面装着许多这家伙在正在描述着的东西,看来体校男生普遍有钱倒也不是谣传。 “没什么营养价值,没什么优越,但重点是贵。”李可腥一拉背包满脸阳光,“这类食物都是有钱人拿来炫耀的东西,我家里基本都很少吃;不过富江喜欢,她是欲望的化身,因此对于其他奢华昂贵的食物,我想她也应该会喜欢。” “……看来你对吃的挺有研究。” “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见林宵凡眉头不展,李可腥倒是全然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富江小姐姐的能力我非常清楚,林大官人你放心好了,要是我不小心误食了富江的头发、血液什么的、或者这些人体组织不小心移植到了我身上,那也没关系!” 见他说得这么迷之自信,反倒是林宵凡来了兴趣。 在林宵凡的印象里,富江的设定可谓无解,自身世界里的男人都称她为女王,但她可不是什么女王,而是地地道道的天灾。 富江的可怕之处并非分裂和再生,而在于精神污染,普通人哪怕只是在她附近待得久了,都有可能变成神经病。 而且根据设定,即便不是将其吃进肚子里,哪怕只沾染到一根头发,都有可能被富江同化…… 面前这傻子,莫不是隔着位面就已经着了富江的道? “因为我天天吃地沟油苏丹红毒奶粉之类的早已经百毒不侵了!就算把富江整个吃下去都没关系!” 见林宵凡一副不是太相信自己的表情,李可腥拍拍胸脯再三保证,自己绝没有冲动,这一次登门求姻缘,是他梦寐以求了许多年的夙愿。 “还望林大官人成全!”将手机一锁,李队长再次稽首见礼,结束了这番心路历程。 成不成全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委托都已经生成,林宵凡也没办法拒绝;而且看这家伙的架势……估计也是铁了心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 行吧,同赴黄泉吧混蛋,要不然还能咋地? 其实在系统将委托生成的同时,桌面那双份红色宣纸便已是悄然再度消失,而委托内容同一时刻也全数印刻到了林宵凡的脑海里,个中细节铺开,安排得明明白白。 再次检查一遍相关委托与所订契约,林宵凡便在系统的指示下,对李可腥做出最后一次重申和说明。 “传送时限已到,再次确认客户意向,是否要娶川上富江小姐为妻?” “嗯嗯!” 果然,相亲什么的……从来都不是件轻松惬意的差事。 【攻略剧情场景时程已生成,复刻机制启动!】 系统的提示刚一结束,包子铺里便毫无征兆地荡开一圈波动涟漪,如同莫名刮起了一阵阴风,吹得墙壁上的油腻海报呼啦啦作响,插着一次性筷子的竹筒纷纷翻倒,就连头顶的吊扇都有些摇摇欲坠。 包子铺老板被这阵妖风迷了眼,待眼前景象恢复,他稍稍有点疑惑—— 之前还在店里发神经的两个学生当下已是不见了踪影,只剩桌面上那半屉包子,此时还兀自散发着腾腾热气。 站在现实世界来看,穿越就是这么简单粗暴随心所欲,但在林宵凡和李可腥眼里,红喜柴道煌这套系统展现出的,就是地地道道闻所未闻的仙家手段了。 系统的提示刚一结束,林宵凡便在惊鸿一瞥间瞅到了门外的异象—— 包子铺老板此时正站在店门口张罗生意,在他身旁,那叠得比人还高的蒸笼猛然一颤,紧接着,灶台深处的黑暗便如浓雾一般急速弥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汹涌而出,将林宵凡以及还未反应过来的李可腥双双吞没。 眨眼的工夫,天地熔为一色,黑暗将所有感官夺舍,林宵凡感觉自己正处在不知名的空间里急速下坠,眼前更是浮现出无数光怪陆离、不可思议的景象—— 海天一线间,有灼人眼目的巨大朝阳,有封堵耳鼻的滚滚尘沙,更有孕育着蓝紫色浓郁雷浆的云层遮天蔽日。 在雷光的映照下,隐隐可见四周有无数座巍峨大殿,它们被无数贯穿天际的黑色铁链牵引,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巨大威压。 黑暗,阴冷,癫狂又怪诞。 滚烫的血液烧得林宵凡眼前一片通红,猩红色的视野之中,他瞥见不远处有道身影也同自己一样,正在急速下坠。 林宵凡想说点什么,可眼前再次一黑,天地不明,万物不辩。 第27章:宇宙最强女人设。 再次睁开眼,周围的景象已是发生了巨大转变,林宵凡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陈设有些奇怪的房间里,而客户李可腥也躺在不远处。 咚个隆咚锵! 【自明治时代以来,就出现了一个名为富江的美丽少女的传说。她所到之处总会引起情感纠纷,而最终,她必定会被争夺他的男人杀害,亦或是引起男人们嫉妒的厮杀。然而,无论死状多么凄惨恐怖,这名少女都会再次复活,而她尸体的每一部分,都会单独繁殖出一个新的富江,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死亡轮回。】 咚个隆咚锵! 【特殊世界观已解锁!】 咚个隆咚锵! 【系统检测到新晋月老‘林宵凡’为首次接取异界委托,上仙垂怜,月老请仔细牢记相关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1:不同位面下,除客户委托,月老还可根据门店需求接取不同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无完成度要求,月老可量力而行。】 【注意事项2:不同位面根据特性与难度不同,有一定几率出现隐藏任务。】 【注意事项3: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异界位面,同样如此——月老请注意,所有异世界都遵循此设定,但在任何位面停留时间超过一年,都会引发原世界变动。切勿流连忘返,以客户委托为首要目的。】 【注意事项4:每次异世界穿梭成功,系统将暂时封闭整个位面场景,为月老及相关客户提供五分钟准备时间。在准备时间内,月老应先检查自身状况、客户精神状况以及适时推销姻缘商城,为客户指引相关购物流程。】 林宵凡目前的姻缘值为20点,康夫和叶麟儿的两单他只赚到这么多。 扭头一看,李可腥这会子也已是清醒过来,他摇了摇头,表示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哇,你们这穿越模式有待改进啊大官人。” 对于意识转移这种事,林宵凡也这么觉得,但他显然不想接李可腥这话茬—— 自己要是有这个本事,早一巴掌隔空呼死川上富江了,好让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永失真爱。 “五分钟之后我们就会完全融入富江位面,姻缘商城之前也在契约里提到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a级契约的内容很详尽,每一条下方都有详细注解,所有内容在签订完成之后都会自动传送进在职月老的脑海里; 而作为主动上门的一方,林宵凡觉着,以李可腥自初中就开始研究富江的个性来看,这份契约他肯定也逐字逐句研究过了。 “啊,我知道。” 李可腥点点头,拿出手机一顿操作,林宵凡脑海里很快便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 咚个隆咚锵! 【已收到客户‘李可腥’的购买信息。】 【消费明细:售出姻缘点数20点,收入人间币20万。】 20万? 林宵凡眉心一跳,倒不是说这20万有多少,但他真没想到,这区区20点姻缘值居然能值这么多,比什么黄金小鱼干、翡翠猫粮值钱多了——早知道就不卖小鱼干了,光是靠兜售姻缘点数都够吃了。 是这样吗? 要不怎么说韭菜总是想太多呢? 因为很快,林宵凡便看了熟悉的配方和味道。 【在职月老所有贩卖姻缘点数所获收益,天庭都将收取80%个人所得税(天庭律法第9714条第21节)。】 果不其然,嗜血者入道,鸡贼者登仙,扣税扣这么厉害,良心不会痛嘛! 感慨了一下,没留意,身旁的体校男蓝队长已是抖了抖背包,一脸兴奋地说道:“好了!完事!” “……你买了些什么东西?” “10点花在了五虎断门刀秘籍上,7点花在了强效精神药剂上,还有3点买了盒人形雨衣。” ……啥?啥?都是些啥? “那个,既然要做富江小姐姐的男人,那我怎么也得学几门刀法不是?无论是砍情敌还是砍小姐姐,这五虎断门刀都派得上用场。” 见林宵凡一脸莫名其妙,李可腥忙主动解释道。 在他看来,五虎断门刀可是江湖一大绝学,不仅动作灵动刚劲有力,更是一套风格极其独特、神情兼备的传统刀法。 砍杀情敌时可做到勇猛矫健,砍杀富江时,也能体现出柔情万千。 …… “精神药剂算是个保障,体校男生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李可腥大嘴一咧,晃了晃手中三个装有海蓝色液体的透明小瓶。 说实话,林宵凡也不是不理解李可腥的想法,大家都是年轻人,站在主角光环人设下,五虎断门刀法也好,强效精神药剂也罢,都能理解,但…… “最后那个是个什么鬼玩意???”林宵凡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你们商城里的三昧真火要2000点,我可买不起,退而求其次,邦士杰就挺好,实惠!” 李可腥说得义正言辞,语气神态完全不容置疑。 “……人形雨伞,你戴着不会觉得……呃……”林宵凡闻言简直槽多无口,一时间都不知应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了。 “放心,我自己会戴,也要给富江小姐姐戴!” 咚个隆咚锵! 【客户消费已完毕,当前随机属性与随机道具已生成,月老请注意查收!】 咚个隆咚锵! 【月老随机属性为:理智/上限max。】 【月老随机道具为:enp—x型魔改超导固体燃烧弹/上限x3。】 还没反应过来李可腥买了些什么鬼东西,系统便赠送了两项随机福利给自己,林宵凡没听清楚,调出相关说明才弄明白—— 原来在所有需要跨位面完成的a级委托任务里,系统都会为在职月老提供两项随机福利,算是为月老保驾护航,从而协助月老更好地完成相关委托。 站在天庭需要创收的角度来看,倒也……能理解。 这两项福利一项是从月老自身十项基础属性里随机挑选,上限视委托难度而定;至于另一项,就是些完全找不到逻辑的随机乱送了。 林宵凡运气不错,李可腥要求的是富江位面,而自己随机到的也是至关重要的【理智】属性,至于剩下那三枚魔导固体燃烧弹…… 随机的,也没什么好奢求的,不是么? 李可腥到底也是个年轻小伙子,没那么墨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商城购物指标; 而当下时间还剩四分多钟,林宵凡觉着自己也没什么好提醒他的,便将目前手上所有资料全调出来过了一遍。 首先重中之重,还是目标良配【川上富江】的基本资料。 【新人详细资料】 【姓名:川上富江。】 【年龄:十九岁。】 【种族:人形***。】 【性别:雌性。】 【星座:狮子座。】 【国籍:11区。】 【状态:未婚/极度混乱。】 【三围:已折叠。】 【体重:41kg。】 【履历:不详。】 【特性:魅惑之痣/真·超细胞再生/大迷心咒/痛觉残隐/记忆同分/超·无差掠夺/极限质壁超核分身/静心/骤现/眠觉。】 【业果:已屏蔽。】 【修为:已屏蔽。】 【适配等级:a(不计入化形阶段)。】 【适配类型:同类别/人类。】 【危险指数:euclid。】 【伴生物:富江。】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0%。】 【悲伤:无变化,当前0%。】 【猎奇:无变化,当前9%。】 【特别提示:无。】 【目标喜欢的事物:鱼子酱/舔狗男性/征服的快.感/被撕裂/所有负面情绪/所有锋利物品。】 【目标讨厌的事物:鱼子酱/舔狗男性/有负面情绪/所有锋利物品/所有女性包括其他自己。】 【目标恐惧的事物:火/高温/其他的自己。】 【目标择偶标准:所有男性。】 【目标与客户‘李可腥’初步适配率:90%。】 我尼玛? 十组技能? 就这? 危险指数才仅仅只是euclid??? 第28章:行走人间的恶魔。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而系统一次性居然给富江刷出了十组技能…… 讲道理,大家都是女人,就不能学学叶麟儿?多乖巧啊! 槽多无口,李可腥做过研究,他自己对富江也并不陌生——但在林宵凡的印象里,原著者笔下的川上富江似乎并没有如此丧心病狂才对。 如果自己没记错,这货就是靠着勾、复、裂三板斧横扫八荒来着,怎么到了要给她介绍男人的节骨眼,就平白多出来这么多技能? 恐怖如斯,不睹不快。 【特性1:魅惑之痣。】 【类别:被动/光环。】 【描述:媚骨天成,惑乱众生。在一定时间作用下,个体可令对方主动爱上自己,并操控对方将自己完美分尸。】 【作用范围:以自身为中心,半径3米之内所有男性。】 【一阶段影响时限:18~24小时。】 【二阶段影响时限:24~78小时。】 魅惑之痣应该算是富江明面上的招牌技能了,其标志正是左眼下方那颗泪痣。 不过待林宵凡仔细一看,发现这东西居然是个光环技能,而且从猎物上钩到忍不住分尸,期间的间隔仅仅只有短短三天,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特性2:真·超细胞再生。】 【类别:被动/条件触发。】 【描述:滴血重生,无限分裂。个体细胞具有超强分解增殖能力,一旦身体受创、分离(包括新陈代谢),各部位均可自行发展为无数独立个体。】 【作用范围:自身所有部位。】 【身体增殖时限:18~24小时。】 【细胞增殖时限:78~168小时。】 富江真正意义上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个技能。说是细胞再生,其实已经算是无限制增殖了,属于真正意义上、规则层面里的不死魔女。 【特性3:大迷心咒。】 【类别:被动/光环。】 【描述:深情一眼,挚爱万年。意志不坚且长期逗留在个体附近者,精神会受到一定程度损伤,一定时间内,受影响者会进入无差别狂暴状态。】 【作用范围:以自身为中心,半径1000米之内。】 【正常迷心暴走时限:168小时~数月。】 【备注:此特性有极小概率转化为主动/咒杀技能。】 【备注:转化情况下,个体迷心咒功效成几何形式递增,并无视目标所有精神防御。】 【转化情况下迷心暴走时限:2~5分钟。】 ……真正意义上可怕的地方? 看过3号技能林宵凡才意识到自己言之过早了,在不可名状的未知恐惧影响面前,无限增殖只能算是个弟弟。 大迷心咒的技能说明很粗暴,1000米之内的意思也就是说—— 作为普通路人,即便不主动招惹、只要出现在富江周围或是无意识不小心靠近富江……就都可能被其这一特性影响;即便富江不主动做点什么,被影响者也会逐渐丧失心智,最终导致自身丧失神志,坠入深渊,陷入癫狂。 ……这技能怎么感觉和深海里某些八爪鱼有点像,这个设定原著里有? 更可怕的是,这技能居然还存在一击必杀改这样的设定??? 继续往下看。 【特性4:痛觉残隐。】 【类别:被动/种族天赋。】 【描述:爱我,就来砍我。个体完全不具备痛觉神经,逻辑意义上的‘痛觉’对个体而言,正是其‘快.感’与‘增殖目的’的来源。】 【作用范围:自身所有部位。】 ……抖m神技,而且这他娘还是种族天赋?佛了。 【特性5:记忆同分。】 【类别:被动/种族天赋。】 【描述:你中有我,我中是你。个体所有细胞分身之间共享所有记忆。】 【备注:共享记忆可传承。】 【备注:所有分身均为敌对关系。】 【作用范围:所有分身。】 ……丧心病狂,过。 【特性6:超·无差掠夺。】 【类别:被动/条件触发。】 【描述:世间万物,皆在我手。个体存在无理由抢夺别人喜欢的任何一切的心理,无论男女,包括所有非生物。】 【作用范围:发现目标存在配偶/承载爱意时触发。】 【特性发挥时限:18~24小时。】 …… 【特性7:极限质壁超核分身。】 【类别:被动/条件触发。】 【描述:窈窕淑女,君子慎求。个体在极度恐惧或愤怒时,极大概率(超过80%)会发生自主分裂现象。视极端情绪程度与概率而定,最高上限可达到短时间内不断无限复制。】 【作用范围:自身及分身。】 【特性发挥时限:5~10分钟。】 ??? 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喂! 【特性8:静心。】 【类别:被动/种族缺陷。】 【描述:万物臣服于我,但,我只爱我。情感缺失,无心无情,世间万物在个体眼中只是不同类型功能的装饰品。】 【备注:红喜柴道煌上仙福祗降世!在职月老可使用官配‘赤红绳’破解此技能!】 …… 【特性9:骤现。】 【类别:被动/种族缺陷。】 【描述:撕开面纱,展露真我。个体在面对人类一切聚焦成象仪器时,有一定几率(超过70%)现出原形。】 【备注:现形时有可能触发个体‘极限质壁超核分身’特性发动条件。】 …… 【特性10:眠觉。】 【类别:被动/种族缺陷。】 【描述:生物特性。个体进入睡眠状态,双眼呈现翻白状态;此状态下,个体所有感官机能及主/被动技能效果降低90%,光环特效不变/超细胞再生特性不变。】 ……最后三项技能看起来更像是短板,不过即便如此,也看得林宵凡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就富江这十组设定来看,将她换副皮囊、身上插几条触手往沉没之城一丢,完全没有违和感啊喂! 这种东西……还真有人会想主动撩拨,甚至还打算娶回家里透个舒爽? 还说他娘的不是变态??? 准备时间只有五分钟,林宵凡本以为刷下目标良配基础资料花不了太大工夫;然而才冒着冷汗堪堪刷完,系统和李可腥的声音已是同时在耳边响起。 【准备时间已经结束,月老请注意:当前位置距离目标良配39865公里、328967公里、22789公里、23475公里、98792公里、9821公里……】 要不是有折叠功能以及强大仙法(技术)支持,林宵凡觉得,光是播报富江所在位置这999+条提示,绝对就能将红喜柴道煌系统给刷宕机。 999+条距离提示……这位面什么情况?存在这么多个体? “大佬,咱们现在去哪?” 穿越是件美好的事,特别还是有偿有保障、且穿越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面—— 李可腥当下可谓兴奋异常。 大概是买了刀法暂时没钱买片刀,林宵凡看到这家伙随意捡了两根木条攥在手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第29章:怪奇的诡秘之地。 相亲从来都是残酷的。 无论处在何等社会阶层,无论自身条件是优是劣。 一旦进入这个市场,当事人总能感受到婚姻的残酷、世态的炎凉以及,世值的无限扭曲。 若是没有静心天赋的影响,在林宵凡看来,想要撮合李可腥与川上富江简直不要太简单—— 比起伊丽莎白,他甚至连准备猫薄荷的工夫都能省去。 但是。 即便现在拥有专门用作捆绑新人的赤红绳在手,想要完成这一单相亲委托,恐怕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要客户幸福,还要保证客户的生命安全。 相亲没什么难度,但目标良配带来的影响属于天灾级别,每一个沉迷于富江的男人,情感变化都有一套固定可寻的轨迹—— 从惊艳到爱慕,从沉迷到猜疑,最后通通陷入疯狂的杀戮。 基于这一点,富江世界的男人基本没有可以逃出她魔掌的存在——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只不过这种个例几乎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而在红喜柴道煌系统以及姻缘商城的加持下,林宵凡觉着,自己当下和客户应该也算在这其中了。 林宵凡叹了口气,自己有max级别理智在手,日常应对富江当是绰绰有余,只要这狗东西不对自己发动什么劳什子的真·大迷心咒就没问题,工作重心应该可以放到她的召唤大军层面上去。 若是能克服魅惑,那么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此,而同时,这也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无限复活,无限分身,无限魅惑所有男性加入己方阵营…… 系统说得不错,这一趟相亲委托,当以怀柔为主要策略,激怒目标或是引发阵营狂暴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希望富江没有什么喜欢统领大军、征战沙场的毛病。 将自己的分析简单告知李可腥,林宵凡便开始着手调查所处场景。 穿越这种意识形态转移的把戏对他而言并不稀奇,但有目的性地穿越这还是头一遭—— 换句话说,他也不知道富江的世界是个什么情况,更不清楚当下自己和客户被系统丢到了什么地方。 不过从系统播报来看,附近百十公里之内应该是没有富江活动的痕迹,暂时可以先将这事放到一边,先带领客户悄无声息地融入到当前位面才是正题。 两人所处的房间有些奇怪。 房间不大,光源有限,屋内事物不尽其详,好在系统给了五分钟的准备时间;稍稍适应了黑暗,林宵凡勉强能将所处环境看个大概。 经过视觉分析可以发现,这是个5x3x3m左右的长方体建筑,自己和李可腥都在这栋建筑内部。 说不上算不算房间,不过两人手边倒是摆放着两张外形接近折叠床一类的物体。 刚传送过来的时候,林宵凡和李可腥便是出现在这两张床榻之上。 四下环顾一周,房间内除了这两张床榻便再无其他任何物品,桌子、椅子、书柜、衣橱一类的生活必需品通通没有,俨然就是家徒四壁的模样—— 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集装箱?”还是李可腥率先认出了这地方。 “很有可能。” 林宵凡点点头,他走到墙壁一侧,用手摸了摸,经过试探性地轻轻敲打之后,证实了李可腥的猜测。 “找出口。” 系统将自己传送进集装箱意欲何为……林宵凡不愿去想;但在患有幽闭恐惧症的前提下,他的确是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地方。 好不容易将房门拉扯开,没料想,集装箱外的情况着实令两人吃惊不小—— 这是片位于荒郊野岭外的空地。 头顶愁云惨淡,云层压得很低,没有风也没有太阳,且不过下午三四点的模样,视野里已是一片灰败;虽没有灯光,但目力所及,却能看到许多星星点点的烛火。 在烛火的映照下,数十上百座集装箱散落在这片空地之上。 想来,这些集装箱内同样也住有人,而那些烛火,便是代表家家户户的万家灯火。 什么情况? 林宵凡眉头紧蹙,李可腥登时也收敛了顽童之心,面前的景象既萧索又诡异,两人都没敢太过张扬,拾起集装箱外放置着的油灯,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这片集装箱间穿行。 “……大佬,这地方、这地方怎么像那啥、啥一样?” 集装箱的数量非常多,差不多已是到了惊人的程度——横放的竖放的,甚至是变形的叠落在一起的,简直数不胜数。 这就很诡异了。 林宵凡上一世也曾去过市里最大的码头,当然那时候他是去锤爆别人的狗头;不过即便是在世界数一数二的大港口,堆砌而起的集装箱也没到当下这种规模—— 不,可以说与当下这地方完全没有可比性。 “集装箱坟场,你是想说这个吧?” 小心绕过头顶某个看起来岌岌可危的破旧集装箱,林宵凡不动声色接上话茬。 “对对对,就是这个。” 李可腥跟在后头咽了咽口水,也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周遭许多空置着的集装箱都没了箱门,黝黑深邃的箱身如同一张张蛰伏在黑夜里的血盆大口,看得李可腥这一米八几的高个子脊背一阵泛寒。 “看起来是挺像……不过说是坟场,这地方却还有人居住,而且——”林宵凡转了转头,示意李可腥注意观察,提醒他道,“住的人还不少。” “……那会是什么情况?” 什么人会住在集装箱里?不是北漂就是拾荒,但无论是哪一种……这规模的确也太夸张了点。 藉着指引,李可腥可以明显看到,四面八方的集装箱坟场里,燃起的蜡烛可谓浩如星海,根本不能简简单单以“成百上千”这样的词汇来形容。 “失落之城……?” 咽了咽口水,李可腥又提出个新的猜想,不得不说,他的思维转得倒也挺快。 “有点这种感觉。”林宵凡颔首认同,刚要说点什么,李可腥忙不迭岔过话头,“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林宵凡闻言没好气道:“你不是要娶你的魔鬼黑长直么?” “啊,是啊。” “她不在这里,咱们先找路出去。” 第30章:有限的未知名额。 所处环境有些不合常理,不过林宵凡也没太在意。 系统提示富江不在此处,那么先带客户离开就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代步工具;只要有了代步工具,就能找到可以落脚的城镇。 大隐隐于市,绝大多数异界位面,人多的地方总是相对会比较安全。 由于一天比一年的时间设定,在没有时间限定的情况下,月老及客户在异界逗留的时间无形中就容易被拉长,如此一来…… 无论月老的能力如何,异界终归也还是有相对应的世界观,抛开相亲委托,生存问题同样无法忽视。 月老只能携带系统指定的物品穿梭位面,如卡槽橱窗随机物品及其他一些林宵凡目前还未入手的东西;客户方面,除了一个有明确重量规定的背包之外,也带不了几样东西。 因此,作为新晋月老的扶持政策,首次进入异界位面,系统允许月老按比例领取一定的相亲资金。 资金大概有5000的样子,只能领取一次,而之后还想再使钱,就只能从客户购买姻缘点数的款项里提取。 这事之前林宵凡并不太清楚,姻缘点交易完成那会系统才将这说明推送过来,也就好在李可腥一通消费也不啰嗦,若是遇到抠门死也不买姻缘点的客户,穿到异界估计得月老带着先去讨饭。 相亲想不花钱?闹呢? 当前位面是以11区为蓝本,林宵凡琢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不至于会带着客户迷失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在各色集装箱组成的钢铁洪流中穿行了半个小时,期间两人虽说也见到过不少车辆,不过看起来无一例外都成了报废品—— 这些车辆不是被人拿来种了地,就是被制成了简易的临时卧房。 “那个……我们要不要找人问问?” 走着走着,李可腥突然觉得,走在前头这林大官人性格似乎有些不对劲。就算是集装箱坟地,可周围到处都有人,问个路打听个情况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这么摸黑乱窜,难道不是更浪费时间、更容易引人起疑? “这些人大概率都是流浪汉,不过规模非常庞大。这类群体一旦达到某种规模,若是没有相关机构进行管制……就会很麻烦。” 尽管有些不耐,但林宵凡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走了半个多小时,他差不多已是将这地方摸得七七八八了。 如李可腥所言,这片区域的确算是座由集装箱组成的大型坟场,集装箱的数量在这地方异常惊人—— 但这都不是重点,根据观察,林宵凡发现这些集装箱至少半数以上都有人居住,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首先这么多数量的集装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人遗留在这里的,极有可能,就是这些原住民从什么地方搬运过来,刻意堆放到了一起。 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而且若真有基数如此庞大的流民或是拾荒者聚集在一起……那么潜伏在大城市完全可以过得更好;更何况他也根本没见过什么地方会有如此规模的流民或是拾荒者。 毕竟这完全没必要不是? 客户目标良配所处位面并不远古,从原著角度推敲,富江世界的科技水平与治安程度都和现代社会没太大差别。 再说了,客户又不是想成为黄巢的女人或是洪秀全的女婿,这个位面没道理存在规模如此庞大的流民群体。 除非…… 某种不好的预感在林宵凡的心里缓缓展开,不过他也没敢往细处想,集装箱也好,流民也罢,志不在此,多想无益。 至于李可腥的提议,在林宵凡看来也没什么意义。 流民和暴民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两者仅一字之差,在脱离了社会管制以及有关部门律法管制之后,这些人便会处于无zf状态。 时间一久,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而且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是流民达到了一定的数量和规模,一旦有人牵起头来,那么就是另一番天雷勾地火的大变故了…… 就算牵头者没那么大的野心,一旦权利在手,也根本无法避免出现独裁的情况。 所以无论如何,现下能不和这些群体扯上关系就尽量不扯上关系,若是不幸染上因果,相亲之旅极有可能在一眨眼的工夫转变为逃杀之旅。 以少对多,自己一套八极拳根本没什么卵用,李可腥那套五虎断门刀更是指望不上—— 更何况,他这会连把像样的刀都没有,草。 什么?丢魔导固燃弹?往无辜人群里?你怕是没见过404。 “那我们和他们做朋友不就好了呀?没必要非得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不是?” 李可腥听得似懂非懂,但在他看来,难民也好暴民也罢,本质上其实都无所谓,只要能融入其中,大家就是一家亲的好兄弟—— 反正在异界位面也不用考虑站队的问题,只要身边有兄弟,啥事都好办。 “你可拉倒吧,还真想我陪着你在这地方待几年?”林宵凡闻言白了他一眼,提醒他道,“这是富江的世界,你是注定要成为富江男人的男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比较有魅力?”李可腥眨巴眨巴眼,说得很是认真。 “魅力?”林宵凡揉了揉太阳穴,不得不慎重提醒这二百五,“富江需要考虑对方魅力?她只对对她不感兴趣的男人感兴趣好吧?” “是啊,我就是啊。”李可腥拍拍胸脯,完全忘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你消停消停吧。”林宵凡有些无奈,“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和这些人没必要交朋友。设定为王,川上富江就是王,到时候你和她结成连理,这位面所有男人都会视你为敌,还交朋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那一套在这里可行不通。” “噢!”李可腥总算是听明白了。 说着话,两人正好绕过一排破烂不堪无人居住的集装箱,一转出来,眼前蓦地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李可腥以为总算绕出了集装箱坟场,刚想甩开步子轻松轻松,却是被林宵凡一把拉住。 “情况不对。” 林宵凡目光炯炯,望着眼前的景象提醒了一句;而这时,李可腥也看出了端倪所在。 第31章:被神眷顾的家伙。 面前空地的面积不算小,然而林宵凡与李可腥属于初来乍到,对当下所处环境完全没什么概念; 钻了半小时集装箱,以为真是走出了这片不合常理的住宅区,不想等眼前景象完全清晰,他俩才发现—— 这地方的确是片空地,但却是由废弃集装箱堆围而成,粗略一看,当有一座万人体育馆那么大的规模。 看得出,这地方应该是原住民故意规划出来的场所。 流民也是人,也得有娱乐项目,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让林宵凡在意的,是此时此刻场地正中的位置上,似乎影影绰绰立着许多道身影。 大晚上不开灯,一大群人站在空地上搞什么? 看清楚好像的确有人,李可腥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小声嘀咕着问林宵凡道,“……这群家伙不是在操场上干什么违法的勾当吧?比如聚众卖屁股飞叶子什么的?” “这么多集装箱,哪里不能卖屁股飞叶子?别瞎猜。”林宵凡打断话茬,示意他别出声。 不远处的人群有些不对劲,林宵凡不想节外生枝,他正准备将手里的油灯熄灭,带着李可腥悄悄按原路折返;不想话音刚落,那群人中便亮起一盏烛火。 灯烛如豆,在星光下随风摇曳,持灯之人显然已是看到了林宵凡和李可腥。 “什么人?”那人举着油灯问了一句,话毕更是直接朝他们走来。 “不好!大佬,跑不跑?” 被林宵凡灌注了暴民集结地的观念之后,李可腥就一直把这地方往里头代,现下猛然见对面人群里有人过来,他登时急了眼。 跑也可以跑,但——“没必要。” 林宵凡示意李可腥稍安勿躁,集装箱里住着许多人是不假,不过一路穿行,他们俩的行踪并不隐秘,一路上也被不少人看见。 从没人阻拦这一点上推测,林宵凡觉着,这地方应该就是个大型流浪汉聚集地,还达不到暴民的程度。 和李可腥那么说只不过是希望他安分一点罢了。 望了望自己和李可腥身上破破烂烂的装扮,林宵凡也没想太多,拉着他站在原地,气定神闲。 很快,对面那举着油灯的家伙已是行至两人身前。 “你们是……” 这是个浓眉大眼满脸胡茬的高个男人,体型健硕,目光清澄,在微弱的油灯映照下,可以看出他眼里只有淡淡的困惑,并无恶意。 “哦,我们是住在那边的朋友。”林宵凡松了松全身绷劲的肌肉,指了指两人来时的方向,很自然地接上了话茬。 高个男人年龄当在三十出头。他闻言撇头朝林宵凡所指的方向望了望,尔后稍作停顿,似乎是在思忖什么,过了几秒,方再次开口问道。 “你们……也是过来报名的?” 听他口气,似乎带有一丝不解,不过问出来的问题倒是真让林宵凡和李可腥完全不理解了。 “报……”李可腥下意识想问报什么名,不过话未出口,便被林宵凡打断。 “嗯。是的。请问是在这里吗?” 冲李可腥使了使眼色,林宵凡接上话茬问道;话一出口还学着面前男人的样子,刻意瞅了不远处黑暗里那群人一眼。 “你们想清楚了?”中年男人踌躇片刻,又问了一遍。 从他这番态度里,林宵凡可以看出,这不是个坏人,不过似乎却像是正在做什么违背内心的事。 好人和违心组合到一起……那大概率就不太会是什么好事了。 异世界到底需要月老及客户——啊不,应该说大部分责任也都在月老身上,这自然也包括探索世界观。 而且系统发布的委托任务里也说得很清楚,支线任务有一定几率影响甚至是更改目标良配世界观……这样一来,探索也变得不再鸡肋。 支线任务是什么林宵凡暂且不知,不过作为月老,给人介绍对象,新人的情况自然是得摸个底掉,要不然古时那些被人拉去衙门的冰人媒婆是怎么玩完的? 面前中年男人的态度有些摇摆不定,按照人设推断,作为一名不太坏的中年大叔,若什么事只是达到有些不忍的程度,那么估计也还没坏到无法应对的局面。 一念及此,林宵凡笑笑,将重担主动接了过来:“放心吧,我们想清楚了。” “那好,小伙子看起来也精神,应该不成问题,倒是我落了下乘想多了,你们一定可以通过考核过上更好的生活!” 听林宵凡目光灼灼地这么一说,面前男人一扫面上阴霾,片刻间便恢复了他那个年纪该有的爽朗与豁达。 他拍了拍林宵凡的肩膀,喜笑颜开:“走吧,车队就快来了,先进队伍里吧。” 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眼,对当下的林宵凡与李可腥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情报来源。 面前中年男人说得很是激昂,这让林宵凡稍感不妥。 通过考核? 更好的生活? 车队? 这些关键字眼组合在一起,让林宵凡莫名想到了某个被妈妈看管着的孤儿院…… 带着李可腥走入队伍,林宵凡又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周围其余人的情况。 队伍大概有一百来人——说来也怪,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林宵凡觉着自己肯定没有看错,这百来号人里,男人占了大多数,女人相对要少许多。 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有愁眉不展者、有志在必得者、有忐忑不安者、也有一脸向往者…… 然而无论是何种表情,这些人的眼神都无比清澈和坚定,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做好随时为崇高理想献身的准备。 若不是先前听那中年男人说过美好生活这几个字,林宵凡一点都不怀疑,这支队伍就是这片集装箱聚集地挑选出来上战场的神风敢死队。 “大佬……” 周围的人神情让李可腥莫名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刚想开口问上一句,不料远处却是突地传来一阵车辆疾行的吵杂声响。 与此同时,杂乱的车灯也将宁静的夜晚撕扯出一道道狰狞的裂口,眨眼的工夫,数十辆造型怪异的车辆便一字排开,停在了空地之上,停在了队伍前头。 骤然而至的车队也令队伍里起了一阵骚动,方才举灯的高个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人群安静,随后便走到车队近前,和车里下来的几个男人低声交谈了起来。 “这一次只有这么多……” 隔得有些远,几人说话的声音也很低,隐约间,林宵凡只听到一些零散的低语以及,这么一句。 第32章:不太正常的展开。 “看来刚才那大叔是负责人啊。” 突然出现的车队同样令李可腥大为不解,看了片刻,他也看出了问题所在,凑到林宵凡身旁小声嘀咕道。 林宵凡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他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些问题——从之前零碎的信息可以看出,这群突兀出现的车队,肯定是有目的的。 “各位朋友!这一次的补仓行动即将开始,诸位请听从山田男爵的安排,只要能顺利回到烈阳堡并通过考验,美好的日不落明天就在你们眼前!” 中年男人此时再度回到队伍前头,他话音方落,人群里总算有了反应。 周围人要么亢奋地摩拳擦掌,要么一脸凝重不知再想什么,唯独林宵凡和李可腥闻言皆是一愣,两人跟对憨批似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被人抓壮丁的感觉油然而生——怪不得之前这人会那么问。 不过这些还都是小问题,重点在于面前这中年男人的语气——或者说,他这话里某些怪异的形容词。 男爵?烈阳堡?日不落明天? 要不是还好听到有个山田,林宵凡都有些怀疑系统是不是穿错了。 “现在咋办啊?大佬,我怎么感觉当时还不如撒丫子跑路呢?” “没用,你看。”林宵凡还在努力消化当前所有信息,闻言也没解释,只示意李可腥仔细看。 莫名到来的车队不仅样式古怪,连车上下来的人员一个个都怪异无比—— 面前车队共计十余辆,这会子正开着车灯排成两列,单从感觉上看,倒是有点类似林宵凡上一世大行其道的五菱宏光。 当然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到底不常见,而且场上也就一百来号人,按照核定准载人数来看,这批车队二十辆车就已经算是绰绰有余了。 车辆人数暂且不提,重点在于车上下来的人。 较之掌灯的中年男人,车队来人就显得极为不善了——林宵凡注意到每辆车都有两个人,这些人清一水地穿着生化服戴着隔离面罩,不仅如此,他们人人都持有枪支。 就说话这会,这些人已是挂着枪支一字排开,站在了车灯前方。 这阵仗,一瞬间便让中年男人口中那什么烈阳堡的定位……变得玄乎起来。 只是牵线相亲而已,若是在异界位面不幸遇难,那么相亲任务便会宣告失败。不仅客户骨肉成泥永坠轮回,月老也好不到哪儿去—— 除了被强制遣返,还得付出扣减自身机能属性点的代价。 林宵凡目前还只是个新晋月老,没什么根基的前提下,若是被打回现实,他那点属性点数怕是完全顶不住系统倒扣—— 更蛋疼的,还是完全不知道系统会扣除哪一项属性、会扣除几点。一不留神,极有可能会演变成比死亡还可怕的结果。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他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现在想来,当时是应该听取李可腥的建议转身撒丫子来着……但是对李可腥的品味有些抵触,导致林宵凡心里多少对他这人产生了一定的抵触心理,现在想来,还是自己落了下乘啊…… 罢了,反正都已经到了这地步,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再说了,队伍里全是些眼神坚毅的年轻人,换个角度来说这些就都是壮丁,就都是最高生产力,总不至于莫名其妙被抓去处刑吧,这也太浪费了。 正想着,某个家伙便从车队里走了出来,同样一身生化服加隔离面罩,看不清长相,但是看他背着双手闲庭信步的模样,大概率就是中年男人口中所说的山田男爵了。 男爵……咋这么别扭呢? “各位,本人代表伊耕国王欢迎你们加入烈阳堡,从今天起,你们将脱去流浪分子的危险贱籍!正式成为烈阳堡的子民!成为光荣无上的朝阳奴隶!” 你妹? “只要我们能在天黑之前顺利赶回烈阳堡,荣誉之星的平民身份诸位将唾手可得!烈阳堡的待遇在所有势力营地中有多高、伊耕国王对子民有多慷慨,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吼!” 身旁百余人猛然爆发出一阵怒吼,吓得李可腥差点没喊出声来。 林宵凡同样被吓了一跳,不过他的反应没李可腥那么大,面前这虎背熊腰的家伙一通鸡血打得很是令人费解,11区的位面背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山田男爵话里的名词林宵凡没听太懂,不过大致意思他却是听明白不少—— 首先这地方的确是个流浪汉集聚地,而且因为数量的原因,大概是被其他更为高级的组织盯上,人口就是第一生产力,所以那什么烈阳堡才会跑过来抓壮丁; 其次,说是抓壮丁……大概也不太准确,因为就林宵凡的观察,队伍里有超过八成的年轻人并没有自哀自怨的情绪,相反,他们绝大多数表现出的,还是跃跃欲试满心期待的模样,这样看来…… 面前这山田男爵说得很有可能是真话,而非什么狗屁狼性公司画大饼那一套。 之前掌灯那中年男人的话也能够加以佐证,但…… 但既然走得是招募生产力的路子,流浪汉的危险贱籍又是什么说法?无上光荣的奴隶又是什么鬼?真有好处拿……又为什么要套着生化服荷枪实弹地摸黑出现? 面前这群人正常中透露着诡异,诡异里又显得很正常,这让林宵凡有些吃不准,而正当他想继续分析分析的时候,山田男爵已是大手一挥,招呼相关人员开始工作。 “全部检查过了?” 所有人员在生化服的安排下开始井然有序地进入所停车辆,林宵凡也没想太多,招呼身后一脸懵逼的李可腥跟紧自己就行。 现场人数不算多,上车的速度却很缓慢,还没等生化服过来,林宵凡便听到山田男爵问了掌灯的中年男人这么一句。 “男爵放心,都是关了三天以上的新人。”中年男人如实答道。 “很好。等这批人员考核结束,你所需要的相关物资我们会第一时间送来——当然,要合格率能保证的前提下。” “男爵放心,我知道规矩的。” “速度上车。” 林宵凡还想偷几分钟墙角,无奈已是有生化服人员前来催促;好在这些人的态度并不恶劣,点点头,他便带着李可腥朝最近的车辆走去。 山田和中年男人那番谈话有些玩味,不过没等林宵凡细想,避开车灯刚站到车辆前头,他便被眼前景象给搞得愈发糊涂。 这支车队刚到那会感觉就让人有些不舒服,当下近距离一看,林宵凡才意识到当时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了—— 这些车辆的外型完全可以用怪异来形容。 第33章:意想不到的邂逅。 车队一共来了二十辆专车,且清一水的小巴。 林宵凡留了个心眼,他发现每辆车的准载人数都在八人,除了六名列队的年轻人以及驾驶员,每辆车还配备了一名手持冲锋枪的生化人员。 而且还和他们一样,也坐在车厢里。 单从感觉上来讲,这的确有种押解囚犯的味道,不过……面前装人的,显然并非囚车。 车辆这种东西,在普通人眼里无非就只分新车和落地掉价;但在有些人眼里就不一样了,比如林宵凡。他的眼里,车辆的划分,只有用途及根据用途的适当改装。 车辆改装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也是达人们的最爱,面前这支车队亦是如此。综上所言,这二十辆小巴初现之时给人的感觉就已经很是怪异,只不过当时站在大灯前林宵凡看不尽详,现在走到车辆跟前一看,的确如此。 这些车辆应该就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五菱宏光,但经过这群家伙的改装,当下已是完全变了个样。 甚至用面目全非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仅完全看不出车门在什么地方,本该是挡风玻璃的地方也被覆盖得极为窄小,甚至连车头灯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来自副驾驶位置直接架起的小型探照灯? 而且不仅如此,跟随着生化服从车头绕到车尾,林宵凡发现面前这车几乎从头到尾都被一种类似铝合金材质的金属物质全全包裹;裹得严丝合缝不说,整辆车的造型就像是个平放在地的漏斗。 斗嘴就是车头,尖锐无比;斗尾便是车尾,无论是应召的年轻人亦或是驾驶员,所有人都得自车尾进入车厢。 无关人员分坐车厢两侧,驾驶员爬进驾驶室,陪同人员挺起机枪,面朝车尾坐定。 一切安排妥当,二十辆漏斗形状的怪异小巴便载着林宵凡等人,打着探照灯离开了集装箱聚集地。 这些车辆的造型让林宵凡莫名想起了f11隐形战斗机,不过撇开改装者的恶趣味不谈,一次性改装这么多辆小巴,又是用在运兵之上…… 结合车辆的怪异造型一琢磨,林宵凡隐隐觉得事情的展开似乎越来越诡异。 林宵凡是扶着车体上车的,从指间传来的触感可以推断出,这些小巴确实是被类似铝合金一类的材质加以改装包裹;但除了毫无棱角的金属材质,车板之上明显还多了一层厚厚的防水涂层。 在林宵凡穿越之前的世界,有一类服装在市面上很受欢迎,大体是以防污t恤为主打。这类服装最大的特点就是无论沾染任何类型的液态污秽,都不会在衣服上留下哪怕一丁点痕迹。 无论是雨水、血迹、番茄酱,甚至连汽油、油漆之类的东西几乎全没一个能打的,纤毫不染,简直堪称懒人最强福利。 林宵凡知道其原理,当时也跟风买过一件,所以手才碰到这小巴车体的一瞬间,他便知道了这一点。 车辆改装成漏斗形状,而且车身上下左右还遍布超强防水涂层……是为了减少空气阻力在雨夜肆意撒欢? 烈阳堡的人显然不可能无聊到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二十辆运兵漏斗排成一列,井然有序地行驶在道路中央,由于没有车窗,林宵凡看不到道路两侧的情况;但好在这些车辆将车尾本该是车厢门的地方改装成了围栏,避开后车透射来的灯光,勉强还是能看到点什么。 围栏外的世界漆黑如墨,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甚至……连路灯也没有。 整支车队仿佛行走在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四野静谧如坟;且不说鸟兽虫鸣,即便是车辆行进的声音,也都被降到了极点。 万籁俱寂,却不颠簸。 11区的交通特点林宵凡多多少少了解一二,虽然这些知识点也同李可腥一般,都是来自于各种动漫;但即便如此,在11区,若是道路平整,那说明行走在穷乡僻壤的可能性并不大—— 也就是说,当下这支车队很可能并非是穿行在毫无人烟的区域。 可周围确实完全感受不出有人烟的样子。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前方六点钟方向发现异常群体!!!”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异常群体类型为a级!异常群体类型为a级!” “各单位列队!做好战斗准备!!!” 正当林宵凡琢磨着是不是找个理由换个位置好方便观察环境变化,车厢顶上的喇叭便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一条条骇人听闻的指令更自其内传达而至。 声音来得过于突兀,喇叭离人又近,车厢空间也不大,乍然响起,着实吓了林宵凡一激灵。 与此同时,林宵凡发现,蹲坐在车尾的生化服立即挺起了手中的机枪,手指扣入扳机,俨然一副临敌状态;而不仅是他,周围一同乘车的其余年轻人在喇叭响起之后,也皆是一副惊惧神色—— 林宵凡看到这些人纷纷紧闭双眼,并以最快的速度捂紧了自己的耳朵。 “这是……” 突兀响起的广播同样吓得李可腥一哆嗦,他也看到了车厢内其他人的反应,不明就里,只得朝林宵凡投去了个迷惑不解的眼神。 “你们两个!闭眼捂耳蹲好!” 大概自后视镜看到还有两个菜鸟在发愣,驾驶室里的生化服转头吼了一句,话音方落,林宵凡更是明显感觉到—— 车辆提速了。 而且提得还异常凶猛。 所有车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猛然提速。林宵凡倚着车厢朝驾驶室瞅了一眼,发现仪表盘上的指针早已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疯狂转动起来,副驾驶上架起的探照灯也在加速的过程中开始晃动。 灯光如柱,扫过前端车尾,兀自一歪,又扫过了车辆左侧的黑暗区域。 探照灯摆动的频率非常快,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略过黑暗再次复位,然而惊鸿一瞥之间,林宵凡还是看到了车辆周围聚集而来的东西—— 是人。 或者说,很多类似人的东西。 他们衣衫褴褛,神情扭曲狰狞,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如潮水一般朝着车辆行驶的方向汹涌而来。 丧尸?! 这零点几秒的惊鸿一瞥让林宵凡虎躯一震,他当下已是反应过来—— 怪不得这些人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怪不得这些运兵车会改造得如此凶残,原来是因为…… 诶?等等—— 不对啊? 这位面怎么会有丧尸??? 第34章:突发的五级状态。 思绪有点跟不上节奏,就在林宵凡准备多看两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噗!噗!噗!”、“嘭!嘭!嘭!”的声音便如同雨点击打鼓面一般,自四面八方传来。 声响密集如腋毛,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林宵凡扭头再看,一副怪诞、又极为惊悚的画面很快便跃然眼前。 只见尸群黑压压如浪潮,直接迎着车队汹涌而来,画面不亚于僵尸世界大战;他们前仆后继、源源不绝,全然不顾死活。 然而车队到底经过改装,不仅车速极快,而且……这些车辆还是呈漏斗型。 车头部分锋锐如矛,尸群迎头撞来,其结果便如同高速射出的子弹打在一大块五花肉上一般。 霎时间,黑压压的尸群仿佛被暴戾切割的死猪般纷纷解体。 支离破碎,血海翻腾。 各种残肢断臂头颅躯干好似亲妈原地爆炸一般,在车队探照灯的光束下,绽放出绚丽的花火。 而那些嘭嘭声,正是这些残肢及各种人体黑暗食材砸落在车身上的声音。宛如太鼓达人,听得久了,竟还莫名带上了些叫人愉悦的节奏感。 我尼玛…… 什么情况? 林宵凡一脸的莫名其妙啊!这什么情况啊?拉胯啊? 讲道理,客户指定的目标良配又不是布拉德皮特,除了皮特的僵尸世界大战,林宵凡觉着自己应该没在其他位面见过如此疯狂的丧尸群体,但同时细细观察…… 这些飞蛾扑火般的家伙又和传统意义上的丧尸略有不同。 即便坐在车厢里,林宵凡都明显可以听到,这些家伙在冲锋陷阵的同时一面粉碎性死亡,一面…… 还破口大骂? ??? 丧尸还会说话? 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魔改的丧尸剧情,语言系统的缺失在这个群体里都属于无可避免的存在;就算能够交流,在以往的相关设定里,这些家伙哪怕是发展到最顶尖,也无非就是靠着嘶吼来传达信息。 更何况,丧尸连物种都算不上,发展个毛?传达个毛? 莫非是自己孤陋寡闻了?经过丧心病狂的作者执笔,丧尸世界都已是飞速发展,都已是达到了有自己文明的程度? 车队的行进阵型并未被突然出现的丧尸大潮所打乱,生化服们应对得很是得体,不仅分工协作井然有序,漏斗状的车型在丧尸浪潮中更是如鱼得水—— 哪怕残肢飞舞血海滔天,涂抹了防水隔离层的运兵小巴仍如出水芙蓉般不染淤泥;而打头车辆一旦穿刺而过,端坐车尾的生化服二话不说便挺起机枪一通扫射。 专业素质可见一斑。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一号战车受损,暂缓马力!让出道路!二号战车请无缝接替!” “二号战车准备完毕!随时准备接手!随时准备接手!” 喇叭又在疯狂下达指令,车厢猛然一滞,林宵凡被巨大惯性一甩,差点没扑进驾驶室抱住来回晃荡的探照灯;然不及起身,他又差点直接飞出车外,扑到下一辆漏斗车的车尖上去。 我尼玛,真的刺激。 生化服表现出的镇定有序让林宵凡大开眼界,同时也令他对这群自称来自烈阳堡的家伙高看了几眼——不仅如此,随车队一起被招募的那些年轻人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 自打第一轮广播响起,这几人便始终紧闭双眼捂住耳朵蹲在原地,既不慌乱,也不尖叫,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严格服从命令。 倒是李可腥有些落了下乘,不知是不是没有乘坐过wh公交车的经历,李可腥这会子被车速甩得晕头转向,就差没直接吐在旁边姑娘那一头大.波浪里。 伸手稳住头晕眼花的李可腥,林宵凡也迅速调整下盘,好容易才适应了车辆彪飞的速度,刚想再看一眼车外的情况,头顶的喇叭便再度传来阵阵咆哮。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已摆脱a级异常群体包围圈!已摆脱a级异常群体包围圈!距离烈阳堡还有一百七十五公里!各单位保持全速前进!报告相关损失!” “一号战车枪矛损毁严重!一号战车枪矛损毁严重!请求调至车队尾部!请求调至车队尾部!” “一号战车请求通过!一号战车请求通过!” “二号战车安全!” “三号战车安全!” 这时林宵凡看到,驾驶室里那生化服也抓起身旁的对讲机声嘶力竭地扯了一嗓子。 “四号战车安全!四号战车安全!出现五级状况!出现五级状况!” “四号战车骑士注意控场!四号战车骑士注意控场!其余车辆继续汇报!其余车辆继续汇报!” “五号战车安全!五号战车安全!” “六号战车安全!六号战车安全!” …… 听完全数播报,林宵凡突然对那什么烈阳堡有了点小期待—— 讲道理,一共二十辆小巴,除了打头开道的一号战车车身严重受损之外,其后十九辆没一辆翻车,甚至连一起人员伤亡都没有,这战力在放到任何同等级的丧尸位面,绝对是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 不过大体没有人员伤亡是不假,但播报中似乎还存在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比如四号战车、五号战车、十九号与末尾的二十号战车。这几辆车的生化驾驶员都上报了一个让林宵凡比较在意的情况。 【出现五级状况】 五级状况指代什么林宵凡并不清楚,第一辆出现五级状况的战车就是他和李可腥搭乘的这一辆,但仔细看来……林宵凡并未发现车厢内有何不妥。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多少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播报一出,原本还架着机枪朝外疯狂扫射的陪同人员却是猛然调转枪头,指向了车厢内包括林宵凡和李可腥在内的六名应召人员。 但没人觉得恐慌。 播报里提示已经脱围的同时,这些人便全都睁开了双眼放下了双手,再次安安静静坐回原位,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未曾发生,只是听到自己所在车厢出现了五级状况,这些人才微微蹙了蹙眉头。 林宵凡见他们疑惑地四下扫视一眼,便再次目光清澈、神情坚定地乖乖坐好,甚至连身旁已然调转枪头的生化服都全不在意。 “大佬,这……” 李可腥都要被憋出毛病了,方才发生的一幕幕他看得并不比林宵凡少,车厢外的世界直接从墨盘底部被染成了过大年的情形;不仅如此,那些手举各类武器前仆后继的疯狂丧尸还一路骂骂咧咧,如此声势,李可腥想当看不见都不成。 更别说那些漫天飞舞的残肢断臂、肆意弥漫的血腥气味以及机枪一秒不停扫射带来的视觉冲击和火药味。 这些味道掺夹在一起,若不是体校学生,恐怕李可腥这会子真就抓着身旁的大.波浪一阵狂吐了。 就这点能耐,还想和富江高高兴兴地想玩几p就玩几p啊? 啊? 第35章:欢迎来到烈阳堡。 客户的反应过于反常,这也引起了林宵凡的注意——当然,这是基于车厢内其他人而言。 事实上经过之前一番遭遇,李可腥当下的表现才算是正常反应,甚至比起一般的普通人,他尚还能维持住局面不崩盘,都可以说是难能可贵了。 林宵凡想了想,大概这就是自身属性里【理智】与【冷静】的区别所在。 十项属性,每一项都是精品,细分的话,理智代表抵抗精神影响,冷静则意味着免疫所有惊吓。 每完成一次客户上门委托,月老都能获得1点修为值,飞升什么的林宵凡是真没什么想法,但十项自身机能属性却让他犯了难——感觉每一项都有顶满的必要。 难于决断,于是便导致了林宵凡当下自身属性界面还留有1点修为值没动,不过这倒也不打紧,毕竟因为性格福利的原因,他先天便多了2%的惊吓免疫率,这一点客户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但饶是如此,方才一路林宵凡自忖也有被吓到,李可腥如此失态,讲道理……也情有可原。 不过车厢里其他人又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也曾露出过惊惧神情,但这种负面情绪在他们脸上无不是转瞬即逝。在遭遇尸潮来袭的整个过程里,车厢内四名同乘的年轻人皆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仿佛全然不在意车厢外的情况,又像是完全莫得感情的机器人…… 看着他们,林宵凡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他甚至觉得,这几人比起外面会说话的丧尸还叫人忌惮三分。 悄悄提醒李可腥几句,李可腥便也偷偷吞服了一瓶强力精神药剂。 去异求同乃是潜入类游戏的精髓所在,想要成为对方中的一员,那无论如何都必须先伪装得和对方一样,从而消除嫌疑,降低被识破的几率。 林宵凡还好,2%的冷静以及系统随机给的100%理智加成让他看起来也差不多是气定神闲的模样;而李可腥虽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但是只要肯花钱,柴道上仙同样也不会亏待上门求取姻缘的客户。 强力精神药剂便是这种逆天的存在。 【名称:强力精神药剂m—150。】 【类别:辅助/消耗/药品。】 【属性:一次性物品。】 【品质:s级/卓越类品质。】 【使用效果:为客户自身增加80%冷静属性与80%理智属性,效果持续72小时(效果可无限叠加)。】 【使用条件:需从姻缘商城购买。】 【物品售价:2.5姻缘值/瓶,一次购买超过两瓶则可享受永久折扣!】 【购买剩余次数:97/100。】 【是否可升级:是。】 【是否可融合:是。】 【是否可提炼:是。】 【是否可携带出相关剧情:否。】 【物品备注:为什么丧尸遍地、病毒肆意的生化地区的草药总是会有解百毒、治百病的功效?这完全不符合常理,换做是你,你敢在浣熊市随便捡碧油油红彤彤的草药往嘴里塞?nonono,商城贩卖的才是正品,商城购买的才是正道。放心药,放心吃!】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客户才是这劳什子系统的依仗吧……没想到九天之上的家伙们除了修仙,商业头脑倒挺与时俱进的。 一次提升两种属性,这精神药剂不可谓不强力。李可腥财大气粗,一次性购买了三瓶,一节更比三节强,且不说叠加,光是药效能持续整整三天也是没谁了。 考虑到两人多少和周围人有些差距,林宵凡稍稍调整心态,同时也建议李可腥服用了一瓶——反正他现在也没其他手段平衡这些精神类变化,只能破财消灾了。 车队在黑夜中急速前行,大概10分钟后,可以感觉到整支车队的速度再次放缓;此时夜幕已褪,黎明将至,森然的探照灯穿透晨曦,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穿行,将气氛衬托得愈发压抑和诡谲。 清晨的11区起雾了。 晨雾很是浓郁,放眼望去,林宵凡只感觉十余米外雌雄不分人畜难辨;然而如此危险的行车天气,整支车队却是在同一时间整齐划一地关闭了副驾驶上的探照灯,一辆接着一辆,缓缓行驶在这迷雾之中。 如同二十只悄无声息穿行在浓雾中的鬼魅,又恰似二十条蛰伏于暗处的毒蛇。 林宵凡安安静静坐在车厢里,一直在脑海中推演事态的变化;而李可腥在服用过强力精神药剂之后,几乎都有了种顿悟涅槃的感觉—— 这小子一副不喜不怖的模样,盘腿坐在大.波浪身旁,眉目含笑,双眼微张,端得是瞰破凡尘,宝相庄严。 路上遭遇丧尸一事让林宵凡很是在意,这也令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而从烈阳堡这群人的装备以及应对措施来看,他们的手法不仅专业,而且……似乎都已是到了堪称手熟尔的地步。 一百多公里的距离算不上太远,很快,车队便撕开浓雾重新窜上坦途大道。朝阳高悬,万鬼伏藏,世界一片清明。 随着车队缓缓提速,林宵凡很快自驾驶室前方看到了完全无法想象的一幕。 先前听中年男人提起过烈阳堡以及男爵称谓,林宵凡先入为主,以为所谓的烈阳堡应该会是坐落于某处的某座城堡;然而此时此刻望着眼前景象,他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烈阳堡的确是堡,但不是城堡的堡,而是碉堡的堡。 车队正前方百丈开外,一座巨大巍峨的巨型碉堡出现在众人眼前。 战车架构改装得让人很是拉胯,坐在车厢里视线很糟;但即便如此,管中窥豹也让林宵凡在看到不远处建筑的同时,内心产生了不小的震撼—— 仿佛好莱坞大片一般,给什么宏伟建筑特写的时候,总是会附带上百鸟群飞的特效以及,慷慨激昂的bgm。 直到下了车,林宵凡才将面前这雄伟建筑看了个满心满眼。 在林宵凡印象里,碉堡所指代的,无非就是军事上用作防守的坚固建筑体,多以砖、石、钢筋混泥土堆建而成;这类掩体在不同国家也有不同作用,没记错的话,11区的碉堡多是用于军事检查。 但无论是何种用途,碉堡的规模都不大,和城堡相比起来基本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然而此时此刻,林宵凡眼前这一座…… 却是大得惊人。 第36章:为了他人的安全。 烈阳堡在型体上倒是没什么大问题,然初见此物,林宵凡便莫名想起了鸟巢;但不同于鸟巢,面前这建筑在占地规模上少说也有鸟巢十倍大小—— 一如身旁战车,高耸入云的铝合金金属材质以蛋壳状构成其外围,除了顶端朝天部分完全裸露,建筑整体再无任何一丝花哨的装饰,可以说是流光水滑,防范得滴水不漏。就这阵仗,恐怕连只苍蝇都无法在其上落脚。 而且林宵凡甚至觉得,若是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大中午,站在烈阳堡外围,估计都会被这巨型建筑折射的太阳光给活活刺瞎狗眼。 比如当下的阳光就很温柔,可即便如此,也令众人对其产生了无法直视的感觉——刚走出车厢,李可腥便唉哟一声。 “这么大个体育馆啊?” 看来哪怕服下一整瓶强力精神药剂,也改变不了体校直男的逻辑思维。 林宵凡蹙着眉头不置可否,世界上哪会有如此巨型的体育馆,又不是建给九大巨人对抗地鸣,凡人的世界完全没这个必要。 二十辆战车刚抵达目的地,除了面前的蛋状堡垒,林宵凡还注意到两件事: 一是在距离烈阳堡百米之外,还有条至少宽达五米的深邃壕沟,看起来应该是绕堡而建,如古时护城河一般; 二是应召人群被分成了两波,一波列队跟随生化服朝着壕沟上搭建起的吊桥缓缓而去,剩下另一波,则是被留在了原地。 林宵凡和李可腥便属于后者。 不同于林宵凡,李可腥对于被留下这件事似乎没太多想法,任何事都讲求尊老爱幼先来后到,排个队什么的……都是小事情;不过李可腥眼神不错,他瞅了一眼跟随生化服先行离开的大部分,有些惊奇地提醒林宵凡。 “大佬,这地方有隔离消毒通道嘿。” 林宵凡刚下车就看到了——那东西就在连接沟壑吊桥与巨大碉堡的位置上,弯弯曲曲,大概有四五十米的距离。从烈阳堡来人的生化服上就能猜到,所有应召人员都必须经由这条通道进行一定程度的消毒,走完相关程序才能进入烈阳堡内部。 林宵凡知道这些流程,先前只是不太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在见识过路上那群尸潮之后,他这会子就释然了。 而且在他看来,消毒什么的都是小事,重点在于——他们这群被刻意留下来的人员。 二十辆战车刚抵达目的地,便在相关人员的引导下驶入了一旁地势较矮的区域。许多生化服此时正带着相关器械对车辆进行消毒检测,忙得热火朝天;而这些车辆里下来的应召人员,超过半数当下都已是列队离开,被留在原地的粗略一算,只有二十四人。 稍一琢磨,林宵凡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这二十四人,正是之前喇叭播报中出现过【五级状况】的人员——换句话说,被留下来的,正是四、五、十九与二十号战车上的应召人员。 一念及此,林宵凡眉头微微蹙起,他确实不清楚所谓的五级状况是什么,但这阵仗他却不陌生,这多半……是得出事。 月老的自身安全与保障客户的安全为异界委托首要条件,无论有没有牵线成功,人身安全都是基础中的基础,烈阳堡的工作人员将四辆战车所有应召人员单独留下…… 没任何悬念,定然是要解除那什么【五级状况】。 “机灵点,可能会有事情发生。” 察觉到空气中隐隐含着一丝不安定因素,林宵凡蹙着眉头提醒了身旁还在东张西望的李可腥一句;而就在此时,之前那被称作山田男爵的魁梧男人,已是摘下隔离面罩,大步朝人群走了过来。 “诸位,烈阳堡的入住条件想必小五郎已经告知过你们无数遍,我在这里最后重申一遍:心志不坚者,是绝对没有资格入住烈阳堡人间乐园的。 我个人是非常相信你们这些来自第13号贫民补仓区的朋友;我也知道诸位在应召之前,已经通过了三日精神考验;但介于路上遭遇到a级异常的群体袭击,诸位又出现了一定的情绪波动,故此,触发了烈阳堡五级状况警报。 出于诸位与乐园内所有同胞的安全考虑,我不得不要求诸位再做一次精神考核,希望诸位能理解。此次考核的识别率在80%,若诸位能够安全通过,烈阳堡的大门永远为诸位敞开;如果不能……伊耕国王的安抚政令诸位想必也并不陌生。” 山田男爵的相貌与他魁梧的身材很是匹配,国字脸,络腮胡,高鼻阔唇,就是眼睛不太大……总之光看容貌,方方面面倒是非常符合11区那种有志现充中年人的感觉。 只是比起长相,他口中这番话着实叫人费解。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宵凡和李可腥是被系统半路加塞进来的,对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谓两眼一抹黑。 当下听山田男爵这么一说,林宵凡只能推敲出,自己和李可腥首次出现的那个集装箱大概就是所谓的三日精神考验之所;如此一来,那被称之为小五郎的中年男人,才会如此爽快便让他们加入到了应召队伍里。 第13号贫民补仓区么…… 正思忖着,人群中发生了不小的骚动,这些人终于表现出了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队伍里有人抗议80%太过苛刻;有人浑身颤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还有人干脆掩面而泣,惹得周围一圈生化服们挺了挺手中的机枪,而此时—— 队伍前头的山田男爵再次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镇场。 “诸位不必惊慌,请为你们还留守在补仓区的亲人们考虑考虑。如果能入住乐园,亲人们的生活便能得到改善,甚至还能沾光一同入住;若是不幸没能通过考核,那么诸位的亲人至少还能拿到三个月足够量的物资。伊耕国王宅心仁厚,这一点是毋需置疑的。” 话毕这人顿了顿,见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冲身旁其余工作人员招了手,再次说道。 “那么,考核正式开始,预祝各位都能顺利通过,神明与你们同在。” 说完他头也不回,径直朝着吊桥方向而去,留下二十几人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嘿,玩命开始。 第37章:引起不适的考核。 “这家伙究竟想干嘛?什么考核?” 李可腥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太对,怀着一点小忐忑,他悄声询问林宵凡。 林宵凡摇摇头,说实话他同样不得其中要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什么80%强度的考核……极有可能和他们这些应召人员的身家性命挂钩。 而就在这当口,一旁的两名生化服已是搬着个东西朝众人走来。 光看形状似乎是个木架子,长宽皆在两米左右,只不过架子上还盖着块巨大的黑色绒布,叫人难窥其貌。 直到相关人员将其抬到近前,那东西的轮廓才在林宵凡脑海中成型。 不出意外,应该是个画架。 瞅了一眼没被盖住的支脚架,林宵凡发现这东西和自己在美术室内里见过的那些也没啥区别,正纳闷着,周遭一群生化服却是突然散开,和他们这些应召人员瞬间拉开了三五米的距离。 不仅如此,林宵凡还发现这些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纷纷挺起了手中的机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一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心神不宁,画架旁的生化服敲了几道画架以示警醒,人群才堪堪平复下来。 “考核时间为五分钟。五分钟之内,你们所有人都必须盯着这副照片仔细观看,时间一到考核结束,照片会再度盖上,结果由我审核。” 敲着画架的矮小生化服语气极为不善,他手中动作不停,缓缓扫视着眼前众人,一字一顿接着说道。 “五分钟之内,谁要是刻意挪开视线或是擅自走动,将自动被视为考核失败。” 话毕,也不等众人反应,这矮个子便一把扯下了身旁画架上的黑色绒布,一张奇怪的照片登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也映入了林宵凡的眼里。 本以为黑布之下会是什么来自远古的神秘呼唤,然而看内容却似乎……是个娘们?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画架上的照片不知是因为尺寸放得太大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导致当下严重失真,只能勉强看出是张自拍,大致轮廓样貌一观之下……应该就是个女人。 看了几秒,林宵凡突然反应过来,之前那山田男爵所言的80%……指的,极有可能就是面前这张诡异照片的分辨率。 这样的考核有什么意义么?照片里的女人莫非…… 林宵凡眉头微蹙还在思忖,身旁的李可腥盯着照片突然来了句:“诶?这照片我见过啊。” “什么时候?” 周围二十多挺机枪架着呢,林宵凡也不好造次,眼睛也没离开面前照片,闻言只悄声回他道。 “就我们刚到那会,五分钟准备时间那会。”见林大官人没能想起来,李可腥忙又补充道,“就在那个集装箱里的墙壁上,也有一副,只不过比这幅还要花。” “你确定?” 林宵凡想不起来了,他们当时所处那破集装箱里也没什么光源,系统给的那几分钟他也没干其他,就忙着查看目标良配的基础资料了…… 目标良配。 仿佛突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林宵凡猛然间醒悟过来! ……我的娘,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事??? 五分钟的时间并不长,很快,画架旁的矮个子便重新将黑色绒布盖上,他冷冷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死去。 看不到这人的表情,但能感受出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森然冷意。 在场二十四人,经过五分钟的观摩,几乎人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呆滞。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人出列。”矮个子阴沉着脸,过了好半晌,才指了指队伍中的三人说道。 这三人正是林宵凡,李可腥,以及之前坐在李可腥身旁的大.波浪。 李可腥不明就里,大.波浪一脸茫然,林宵凡面沉似水,三人都没说话,依言走出了队伍。 “你们乘坐的是哪一辆战车?”矮个子口气仍旧不善。 “四号战车。”林宵凡也冷冷回道。 “三人都是?” “是的。” 矮个子点点头,不再理会他们几人,只是掏出对讲机,按了几按,将其凑到嘴边:“报告,只有三人,好的,好,我知道了。” 放下对讲机,这家伙冲周围持枪的生化服招了招手,当即便有几人放下手中武器,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了相机。 林宵凡看了一眼,只见四五个生化服依次将剩下二十一人的相貌逐一拍下之后,便将这群人全数驱赶到了不远处那条沟壑之前。 排排站定,浑浑噩噩。 见此情景,林宵凡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李可腥见场面有些诡异,又见林宵凡眉头越蹙越深,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开口问上两句,不想嘴还未来得及张开,沟壑那头便传来一阵密集地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在这样的清晨显得尤为刺耳。 “卧槽!” 李可腥见状勃然变色,他全没料想到这些生化服居然会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而且还他娘连提都没提醒一句,直接开干。 这些滥杀无辜的恶魔! 火舌吞吐,眨眼间的工夫,方才还站在自己身旁那二十多名年轻人便纷纷背部中枪,旋即带着一身血污、挂着诡异神情,下饺子一般接二连三地滚落进那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之内。 晨光映照在不远处的巨大铝合金蛋壳之上,开始折射出令人无法忍受的刺目光晕。 沟壑边上硝烟弥漫,二十多名生化人员收枪退膛。领头的高个小跑过来敬了个礼,得到矮个子示意之后,便带着剩余人员返回了吊桥前头,待李可腥反应过来,这些冷酷的刽子手已是排着列队,鱼贯钻入了隔离通道内。 杀戮只在一瞬间,但不同于李可腥的愕然,在认出那副照片的正主、在看到二十多名应召人员分站沟壑边缘那会,林宵凡便已经知晓了事情的走向,也大致弄明白了这些事情的缘由。 但……没理由啊? 事态发展不应该是这样啊? 难道是自己拿错了剧本? 疑惑是有的,但不同于李可腥,林宵凡对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这是伊藤笔下的世界,是异世界,纵使有自己的世界观,那也不过是万千设定中的某一环罢了,这些人在林宵凡的眼里,即便有血有肉有体温,但仍旧不过只是些npc而已。 这一点林宵凡还是拎得清的。 他想不明白的,是当下这个位面正在发生的事。 望着脑门青筋因愤怒而凸起的李可腥,林宵凡突然想起点什么,他也顾不上安抚客户,直接调出了脑海中某一份资料。 客户李可腥的基础资料。 第38章:这剧本有问题啊。 虽说李可腥只是个很普通的体校大四学生,但从他的行事品味可以看出,当下这一切……多半和他脱不了关系。 为策万全,林宵凡还是决定看一看他的基础资料。 【客户详细资料】 【姓名:李可腥。】 【年龄:21岁。】 【种族:人类。】 【性别:男。】 【星座:摩羯座。】 【国籍:彩虹上国。】 【状态:未婚/单身。】 【三围:已折叠。】 【体重:65kg。】 【履历:翻车省扑街市勿碰区西郊荣誉体育学院男子篮球队队长。】 【技能:钞能力。】 【业果:无。】 【修为:无。】 【适配等级:a(不计入化形阶段)。】 【适配类型:同类别/万物可攻略。】 【危险指数:safe。】 【伴生物:篮球。】 【新人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持续增加,当前30%。】 【愤怒:持续增加,当前50%。】 【悲伤:持续增加,当前40%。】 【猎奇:无变化,当前100%。】 【特别提示:客户猎奇心理达到一定数值时,有一定几率影响目标良配所处位面世界观与体系构成。】 【喜欢的事物:篮球/二次元/干净的四角内.裤/骑马与砍杀/燃烧军团/scp收容失败/永远不会感觉到受伤的女性。】 【讨厌的事物:责任/拜金女/圣母/连接失败。】 【恐惧的事物:婚姻。】 …… 果然是这样。 柴道上仙系统的能力林宵凡并不怀疑,这套系统来自九天之上的一位大罗金仙;而且神仙这类物种还存在“被人熟知而强大”这种设定,所承香火越是鼎盛,自身神祇所蕴含的神力便会愈发强劲。 就这么一个老小子,能假借系统之手,构建出什么样的虚拟位面便都不足为奇了。 而且,还玩得别出心裁。 之前李可腥的相亲委托任务才刷出来那会,其中有一条播报就令林宵凡非常在意——【委托剧情:1194725富江位面】。 富江位面便富江位面,那一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初闻这条播报那会,林宵凡并不认为系统是为了水字数而刻意抛出这么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而现在结合李可腥资料里这条特别提示—— 【客户猎奇心理达到一定数值时,有一定几率影响目标良配所处位面世界观与构成体系】来看…… 林宵凡总算是弄明白了。 站在系统的角度,月老不过就是个普通员工,而真正享受到系统优厚待遇的,其实还是类似李可腥这些财大气粗的定向客户。 换句话说,当下这个富江位面,其实是系统根据李可腥内心深处所欲求的模样而构建出的、全新的位面体系,它和原作笔下的世界存在多大差异、会产生多大异变甚至是达到何种程度的魔改,全凭客户内心深处的执念。 “……你喜欢废土末世?” 浏览过李可腥的基础资料,林宵凡稍一琢磨,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啊?” 怒火还在胸中翻腾,听闻林大官人问起的却是末世和废土两个毫不相干的字眼,李可腥也有点懵。 “拿错剧本了。” 望着周遭如潮水般撤向隔离通道的生化服,林宵凡一脸阴沉。只要弄清楚剧情设定,那么当下世界的世界观和世界进程也就逐渐明朗清晰起来了。 “科技程度尚可,资源掌握程度不赖,文明遭破坏程度不高……”稍作沉吟,林宵凡便得出了结论。 “这是个末世位面,文明受到冲击,人类尚还处在岌岌可危的灭亡边缘,虽然还未沦落到捡瓶盖以物换物的程度,不过我估计……当下的11区,经济系统应该已经崩溃,相关zf也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无zf状态?” 李可腥就喜欢末世和废土文,在他看来,这题材包含了涅槃重生的理念、包含了打破一切重组的美好幻想,更包含了由死向生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黑暗与绝望交织,璀璨的文明沦为焦土;杀戮与掠夺横行、所有信仰分崩离析,所有束缚荡然无存,世界重新洗牌,草根英雄强势崛起。 李可腥喜欢这样的世界,但他到底不是系统工作人员,没想到富江位面和末世废土有什么关联。 “大概率是。” 林宵凡点点头,这会子包括一旁的大.波浪,他们这三名通过考核的幸存者也在生化服的指引下,开始朝着吊桥对面的隔离通道前行。 “抓住关键信息。”边走,林宵凡边给李可腥解释,“首先,我们出现的地方被称作‘第13号贫民补仓区’,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地方应该属于无人监管的一级幸存者集聚地。” “什么是一级幸存者聚集地?” 李可腥对这个名词很感兴趣,林宵凡这一席话,当即便让他将方才发生的那场残忍杀戮给抛到了脑后。 “如果人类世界发生什么灭顶之灾导致末世启动,那么总会有幸存者;没有太多出众才能和脑子、只能依靠群体力量苟延残喘的那部分人,就是一级幸存者。他们组成的群体或是聚集地,就叫一级幸存者聚集地。” 回想起那片集装箱坟场里的情况,李可腥马上听明白了林宵凡的意思。以往的末世废土电影里,他总是把目光聚集在了无所不能的主角或主角团队身上,倒是忽略了那些散落各地的普通人。 他们侥幸逃过了天灾劫难,却不得不再次面对生存的困境。在资源匮乏的废土末世,这群人的命运并不比那些死于灾难的同胞好到哪去。 “……那烈阳堡?” 李可腥跟在林宵凡身后也踏上了自动吊桥,望着脚下如深渊般的黝黑沟壑,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接着问道。 “烈阳堡应该属于二级幸存者聚集地。比起前者,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有明确分工及协作能力,而且还拥有更多的资源以及人力物资,可以完成物资储备,并有一定抵御灾变的能力;同时,也是处在废土末世较为尖端的存在。 一级幸存者在面对二级幸存者的时候,要么是被迫收编,成为二级幸存者聚集地的生产力;要么就是被侵略摧毁,不过其目的还是掠夺资源、储备生产力。” 这一点其实从生化服口中的某些名词就能看出端倪,毕竟什么男爵、国王一类的词汇,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的11区位面的。 “嗷,我懂了。所以我们一开始出现那地方,就是属于被收编的区域;既然是第13号……说明这周围还有许多类似的一级幸存者集聚地。这什么烈阳堡时不时就会派出车队,像今天这样,去各个一级幸存者聚集地收编人员。” 李可腥以拳击掌,似乎也理清了思路。 林宵凡点点头,从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来推敲的话,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令他在意的,是这个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启动了这里的末世? 第39章:混乱幸存者概念。 “那三级幸存者聚集地呢?” 李可腥到底是上门客户,钱一甩,万事大吉,什么都不用操心;他可不在乎这些事情背后的弯弯绕绕——意识穿越到了个末世启动的位面,这家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即摩拳擦掌询问起更多细节来。 “没有三级幸存者聚集地这种说法。” 林宵凡叹了口气,如同一级幸存者聚集地一样,没有自保能力的幸存者抱团取暖,如果能熬过物质短缺与同类欺压的阶段,那么这群人假以时日便也能升级为二级幸存者。 以此类推。 一开始便处于绝对优势下的二级幸存者们,若是能在同类聚集阵营的冲突中存活下来,那么便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速发展,最后形成割据一方的庞大势力——升级到最后,无非也就是成为废土末世上另一个全新的政权罢了。 人类的顽强意志与生命力,是不会因为神的意志改变而改变的;所谓废土末世,对人类而言,不过就是另一个轮回节点罢了。 “没有第三级幸存者聚集地这样的说法吗?” 大概是觉得有些单一,李可腥也没想那么深,闻言略略有些失望。在他看来,废土末世都分阵营,什么混乱阵营、中立阵营、邪恶阵营等等,在他以往看的那些电影里,这些阵营可谓五花八门,分得可详细了。 “九宫格阵营的概念出自dnd游戏规则设定,放在废土末世的话……无论是哪一种属性的阵营,本质上都属于二级幸存者聚集地这个范畴,懂了吧?” 不仅如此,其实就算是处于末世底层的一级幸存者聚集地,也同样适用于这套九宫格阵营——毕竟这一概念的判定标准,来自当下群体的整体道德以及,群体中的人的态度。 林宵凡揉了揉太阳穴,他突然觉得,脚下这座吊桥似乎有点长,走了半天都没走完。 见李可腥情绪有点低落,林宵凡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也不是只有两种等级,还有一类人,他们常年游走在这两种级别之外,我们称之为第三方混乱幸存者。” “哦?还有什么组织能凌驾在绝对武力和强权之上?”李可腥一听,顿时又来了兴致。 林宵凡白了他一眼:“这个级别的家伙可没有组织,他们三五成群、更多的时候则是单独行动;他们如鬼魅一般游走在废土末世,心里有自成一派的道德观价值观以及世界观,并严格遵守。为了心中的理想,有时会同一级幸存者那样卑躬屈膝忍辱负重,有时也会像二级幸存者那样冷酷无情杀伐随心。” “……怪不得叫第三方混乱幸存者,怎么感觉听起来有点似曾相识的味道?” 因为混乱阵营的都是逗*啊。 林宵凡苦笑一声没继续说下去,而这时候,他们几人已是行过吊桥,在生化服的指示下,前前后后钻进了隔离通道。 隔离通道里同样设置着许多关卡,各类生化服人员在其内穿行,所有人都戴着看不到表情的隔离面罩,只有各式各样的仪器分布在这条数十米的通道内,散发出各种“滴滴答答”的嘈杂声响。 由于需要配合各项检查,这通道林宵凡等人走得也非常缓慢,大概一个钟头的时间,几人各自领到相关号码牌以及特定服装,经过全身消毒,这才走出隔离通道,进入了所谓的烈阳堡内部。 烈阳堡由内外两部分组成,穿过巨大铝合金蛋壳进入堡内,所有建筑一览无遗——原来也不是什么碉堡,而是座城镇。 说是城镇,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更像是军事基地——烈阳堡里到处都是面色冷峻的中年人,他们行色匆匆,脸上表情刻板而统一。 这些人在城镇各处来回穿行,似乎没人在乎今天又收编了一批新人。 之前已经通过考核的应召人员此时聚集在一片类似广场的空地之上,山田男爵正背着手和他们训话,林宵凡他们仨换了衣服,在相关人员的指引下再次归队。 “十天一批,你们是本月最后一批应召入堡的勇士!你们比其他任何片区的家伙都要幸运得多!烈阳堡的晋升机制在城镇中央的告示栏可以看到,任何人——请注意,我说任何人,只要有钢铁一般的意志,都有机会成为骑士甚至是与我平起平坐的尊爵!” 在场众人闻言一阵沸腾,这情形和大型洗脑传销现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了。 山田男爵抬起手向下压了压:“我知道,13区的勇士是其他片区无法比拟的,但是——”他伸出食指晃了晃,“烈阳堡的铁律仍旧对你们每个人都生效!” “从今天开始,你们九十九人——所有人,都将获得‘烈阳奴隶’的称号及身份!在未来十五天,你们还需要通过一系列考验才能真正融入烈阳堡这个大家庭!这是你们最后的考验!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所以才说啊,一涉及废土末世之类的剧情就让人头疼。 避难所外面的情况都还好说,大部分幺蛾子其实都来自各种各样的避难所内部——毕竟没了统一的律法与道德制约,各个聚集地内部的氛围很容易就会慢慢随着领导者的个人意志与好恶开始群魔乱舞,导致最后越走越偏越逗逼。 民主集中制管理都还好说,最怕的就是独裁者模式——很显然,烈阳堡的最高领导者、那什么伊耕国王大概率就是这种货色。 对待同胞冷血无情,同时还是个考核狂魔? 行吧。 林宵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牌,【19443号】。 一万多号……若是按照每个月出门收编三次、每次都是一百二十人的频率来算,一年就是收编四千三百二十人;依此类推,【1号】收编人员当在四到五年之前。考虑到需要争夺物资、凝聚实权、重建秩序,这个时间节点可能还要再往前推个一两年,也就是说…… 当下这个位面发生的灭顶之灾,在他们的时间线里,至少也是五年之前的事了。 第40章:大浪淘沙败者亡。 五六年的时间对初临末世的位面而言其实并不算长,许多资源都还处在新鲜待弄的程度,只要手脚够快心够狠,站稳脚跟什么的倒也不算难事。 不过林宵凡的职责是为客户穿针引线,助其攻略心上人,对于在末世扮演孤胆英雄或是雄霸一方什么的……他完全没想法。 仔细听完山田男爵的考核内容,林宵凡发现除了最后那一项,半个月内其余大部分考核都和体力有关系。 “这地方不会是要实行魔鬼筋肉人计划吧?听他的意思,比咱们球队的体能训练强度还高呢。” 作为体校出身,体能训练对李可腥而言,几乎已经到了吃饭喝水一样普遍的地步,正因如此,山田男爵嘴里那套说辞听得他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到底是废土末世,人永远都是第一生产力,体格强健那是基础中的基础。 想了想,不等林宵凡回答,这家伙便自我迪化般地点点头,表示理解烈阳堡这些人的做法。 “完全不是这样好吧。”林宵凡摇了摇头,见李可腥不是很理解,便开口给他分析,“负重奔跑、活动式独木桥、铁索桥、缆绳、爬杆、软梯……看起来像是极限体能训练,但细细一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嗯?还有猫腻?”李可腥闻言也琢磨了一下,但除了最后一天的神志修行,他觉得无论怎么看,这些考核项目就是单纯的体能训练。 “任何事都要结合前因后果来推敲。”林宵凡提醒他,“首先,这一百来号人可不是胡乱拉出来凑数的,早在13号贫民补仓区,考核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你说的是那什么三日精神考验?”经他这么一提醒,李可腥想起来了。 “没错。”林宵凡点头,继续顺藤摸瓜,“如果是以体能、肌肉、身体素质为主要收编条件,那么最初的考核就很有问题,这一点从刚才的屠杀也可以看出来。” “……是了,那个什么80%的考核完全没涉及体能这一方面,就是看了张不清不楚的照片,就莫名其妙杀了那么多人,可恶!” 听林宵凡一分析,李可腥再度想起方才沟壑前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他登时怒从心头起——不过很快这股情绪就被林宵凡给压了回去。 “谨言慎行倒还是其次,保持良好的情绪才是关键。”冲李可腥使了使眼色,林宵凡极为认真地总结道,“这地方所有考核的真正目的,恐怕都是放在了磨练意识层面上。” 其实对于这个位面正在发生的事,林宵凡早已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有了一定的猜测——但仅仅也只是停留在猜测阶段,心里那个答案过于惊悚,在没有百分百确认的前提下,他并不愿妄下结论。 “19433号,19434号,19435号!出列!” 十四天的魔鬼筋肉体能训练转瞬即逝,作为体校杰出男生,李可腥的底子非常好,无论是负重奔跑,还是活动式独木桥,包括其他所有乱七八糟的考核项目,他都以异于常人的成绩遥遥领先、稳稳排在九十九名应召人员no2的位置—— 第一名自然是林宵凡,除了自身不输常人的体能之外,那1点超凡属性可不是白点的。 排在一二名倒也还算预料之中,但林宵凡和李可腥没想到的是,当日与他俩一起躲过一劫的那个大.波浪妹子……居然在九十多名年轻人里脱颖而出,紧随其后,排在了第三顺位。 山田男爵刚报出考核排名,不仅在场其他人,连林宵凡和李可腥都是眼前一亮,这小娘皮,可以啊。 听到教官点名,三人依次走出队列。 “19433,名字!” “到!我叫木村拓哉!”林宵凡目光灼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大声回道。 李可腥闻言心肝一颤,未及反应,教官又吼道:“19434号,名字!” “山、山下智久!” 山你妹啊。 木你大爷啊。 “19435号,名字!” “不义奈奈子!” “木村拓哉,山下智久,不义奈奈子!上述三人,为本期体能考核前三名!按照本堡规定,只要再次顺利通过最后一天的神志修行,你们三人就能获得‘烈阳储备骑士’的优厚待遇!” 山田男爵在一旁满意地频频点头,身旁的教官双手叉腰,继续高声说道:“其余人等注意!神志修行是烈阳堡最终考核的关键项目!务必做到一次通过,否则将会被无情淘汰!” “你是怎么知道这项考核才是重头戏的?” 教官话一出口,李可腥便忍不住小心询问,早在体能考核刚开始的时候,林宵凡便和他透露过,所谓的十五天考核,前十四天的项目无非就是走个过场,只有最后一天的神志修行,才是重中之重。 “你没发现这十四天时间里,掉队的、坚持不下来的、受伤的比比皆是么?” 十四天的极限体能训练难度非常高,在这一点上林宵凡还是挺佩服李可腥这家伙的,如果没有超凡加持,他可能都拿不了这个第一名;而正因如此,队伍里许多小年轻半途而废也就见怪不怪了。 但怪就怪在,看一副分辨率模糊到几乎让人雌雄不辨的照片,都能沦落到挨枪子的地步,反倒是极限体能搞得这么狼狈,烈阳堡的家伙们却似乎全不在意?光凭这一点,林宵凡就可以佐证自己先前那一番推测了。 这地方真正考验的,并非是人的体能,而是精神意志力。 或者说,是精神对抗能力。 “精神对抗能力?” 李可腥完全不能理解林宵凡这话的意思,这些天下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这人的思想相差太远,明明……大家都是大学生呀。 废话,你以为我这十四天真就和你们一样,憨批兮兮地只顾着撸铁? 十四天的时间,对于一名合格的名侦探而言,早就足够将整件事情推理成序、并整理成册了。 虽然烈阳堡对于新进收编人员有着诸多限制,然而山田男爵并未限制他们这些人的人身自由,在一定区域范围内,林宵凡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即便不能,月老也应当主动出鸡,为客户排忧解难。 第41章:国王尊爵与骑士。 “很简单。” 林宵凡斟酌了下言辞,用最简单的方式加以解说:“想在这种环境下混日子可没想象的那么容易;站在二级幸存者的角度还想继续发展的话,就不得不考虑现代工业这条线,且不说生产原料、燃料、电力以及核心技术还有生产力都是问题,光是人员及后勤都够呛。” 正常人想在这种环境下谋求发展,若不借助系统,那绝逼是个大工程。 “所以总的来说,所有的发展基础核心都必须先要有人,以一定的人力资源为基准。毕竟末世也好,废土也罢,都是必须集中力量办正事的地方。” 末世废土这方面的知识林宵凡其实并未系统地了解过,但他喜欢看恐怖片,这项爱好也让他解锁了许许多多奇怪的知识,搬到台面上和人对喷恐怕不行,但要忽悠个大四体校学生,那就是绰绰有余了。 更何况,他这也不算是忽悠,人类所有阶段的文明发展,始终都是围绕人本身而进行;没有人,锤子都鼓捣不出来,这是万变不离其宗的至高真理,不接受反驳。 然而在这一点上,烈阳堡的做法就有些不符合逻辑了。 其他区域暂且不说——就算真没有其他区域,光是13号贫民补仓区,显然就有大把大把的人力资源。 只要烈阳堡的领导者有心,完全可以将那片集装箱里超过半数的正常人员全数收编。 如此庞大的基数,平地起高楼难道不是分分钟的事么?就算没条件没技术,尼玛全派出去捡瓶盖,不也照样可以靠着庞大的人力资源捡成首富?更何况,就算抛开基础建设与储备物资不谈,储备知识也需要大量人手不是? 这是在末世谋求发展,又不是在荒岛搞团队逃杀,担心人多粮食不够?笑话,那是一级幸存者们的废物想法,纯属小道;能将城镇发展到军事堡垒这种程度的上位者,是不可能会有这种幼稚想法的。 在这些处于二级幸存者顶端的家伙眼里,人力,才是真正意义上最好用的牲口。他们只会嫌少,绝不可能怕多。 毕竟能在废土末世维持一座如此规模的城镇的运转,绝不是一件想当然的事。 “嗷!我懂你的意思了!” 李可腥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林宵凡的意思是说,这烈阳堡的做法完全就是在浪费宝贵的人力资源,无论是每月按量只收编百十人这件事,还是肆意屠杀数十人这件事,都和末世发展的基调背道而驰了。 “就是这个意思。”林宵凡点点头,下了总结。 “所以他们需要的,并不是人力资源——至少,廉价的劳动力不是他们的首选。在这些人的筛选机制里,还有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就是意志力。” 也就是我们俗称的:san值。 “可为什么呢?” 即便听懂了林宵凡的意思,李可腥仍不太能理解。筛选体能至少可以加快发展,筛选智商也在此例,但筛选意志力……他实在想不出是为什么。 “因为如果不挑选的话,这东西就会成为隐藏在人群里的定时炸弹。”林宵凡悠悠然道,“我们路上遇到的那群丧尸,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可腥闻言一脸莫名其妙:“你是说,我们遇到的那群丧尸,就是意志不坚者、san值败亡人的结局?” “啊,没错。”林宵凡撇撇嘴,“导致这个位面变成当下这种局面的,十有八九,就是你那不省心的媳妇啊。” 吊桥外那张80%分辨率的照片,无疑就是川上富江。 “我媳妇?”李可腥也就愣了两三秒,旋即反应过来:“富江吗?她已经进化到第二天灾了???” “和进化无关,你媳妇本身就是第二天灾呗,只是原故事里没发展到这种程度罢了。” 林宵凡耸耸肩,这几天他从其他队员嘴里、以及城镇中央的告示栏上的内容里,都获取到了巨量的信息—— 毫无疑问,当前这个位面的11区,确实饱受川上富江的侵扰;而富江的热情,显然已是达到了灭世的程度。 十项技能组合着用,还有几率出一击必杀改,这尼玛谁受得了? 而且不止这些,林宵凡还打探到了些烈阳堡内部的信息,比如阶级排序、危机状态描述以及最重要的——富江世界存活的唯一标准。 “哇!不愧是我李可腥看上的女人!” 别看林宵凡说得言之凿凿,李可腥却是神情一变,仿佛之前所有的不解与烦闷通通一扫而逝,在得知了富江居然如此能干,这小子就像是沾了什么光一样,眼神明显都变得锃光瓦亮起来。 ……果然,客户精神是有问题的。 “对了,大佬,你说的这些、这些什么排序什么的,是啥意思?” 暗爽了小片刻,李可腥总算想起问正事了,自己媳妇这么能干,自己怎么也得有点知识储备才行,他这十四天就顾着撸铁了——没办法,太上头。 “阶级排序大概就是阵营秩序,也就是烈阳堡的管理阶层职能描述。” 阶级排序这种东西没太多可供推敲的余地,若是陷入独裁,那这东西完全就是以独裁者的好恶来决定——这一点在当下这烈阳堡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城镇以军事化管理为基准,上位者是个叫伊耕新之助的家伙,自诩为国王;手下职能机构由五尊爵及五大圣骑长组成——之前那些持枪的生化服就是骑士团人员。” 山田作为五尊爵排名末尾的存在,外出收编新人就是他的本职工作,所有穿生化服的家伙都归他管辖,名曰:白水骑士团。 烈阳堡的权利机构组成问题倒还好吧,没怎么花费林宵凡的时间,城镇中央的告示板上将这些职能人员及相关责任都写得明明白白,甚至连如何晋升骑士、圣骑、乃至公侯伯子男的方式,也全都用接取悬赏、完成任务的方式标注得明明白白。 “还有悬赏任务?猎杀我媳妇吗?”李可腥闻言眼中的光芒愈发闪亮,要不是山田男爵正站在前头训话,他当即就想跑到告示板前去看看。 “那是五大圣骑的职能之一。”林宵凡白了他一眼。 烈阳堡的职位获取难度并不大,从维护城镇运作到正面硬刚川上富江,所有任务要求及奖励都写得清清楚楚;唯一不同的,无非就是新近收编的应召人员暂时没资格。新人想要接取悬赏任务,首先,必须得先通过十五天之内的所有考核项目。 接什么悬赏啊,有病吧?小爷我只是个月老,想什么呢? 第42章:谁还不是个天灾。 “悬赏布告栏里的东西就别想了,先把眼前这最后一项考核通过吧。” 林宵凡想了想,比起布告栏里的任务悬赏,今天的审核才是重中之重。 毕竟根据他打探来的消息,无论是第五状况,还是之前遇到的a级异常群,这两种东西,都和应召人员的个人意志力直接挂钩。 “遭受到你媳妇魅惑从而丧失了心智的普通人,就是所谓的a级异常;而在正式融入烈阳堡之前,若是体现出了心智不坚的情况,就是他们说的第五状况。” 见李可腥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林宵凡不得不慎重提醒他,“如果个人意志力考核没有通过,那么就会被认定为心智有缺,会被直接规划到a级异常病变群体里去。” “……所以烈阳堡才会做出‘即便失去这么宝贵的人力资源,但是也必须将这些人放弃’这样的行为?”李可腥听明白了。 林宵凡点头称是:“不仅如此,每月收编三批一级幸存者也是出自同样的道理。在风险和收益上,烈阳堡的做法更为保守,选择了宁愿减少收益,也绝对要控制风险的路子。” “所以今天的考核若是不能通过……”李可腥眼皮跳了跳,又想起那番惨绝人寰的景象来。 “你现在再喝一瓶强力精神药剂,药剂的效果可以叠加,这一点很完美。”林宵凡的本意只是让李可腥稍稍重视一点今天的考核内容,见他神情有变,只得无奈提醒。 “可、是,我只有两瓶了,如果再喝掉一瓶……到时候遇见富江怎么办?”李可腥有点踌躇,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小子不是从初中就开始研究富江了?你还怕个毛?”李可腥的怂样差点都把林宵凡给气笑了,他莫名想起包子铺里这家伙一脸侃侃而谈的模样。 想玩叶公好龙……怕是为时已晚。 “不是啊,我本来的意思是想着,一瓶药剂能顶三天,三瓶叠加就是九天;九天之内富江任我摆布,药效一过我就和她拼意志力,我赢了她就永远都是我的女人……” “……什么意思?要是输了呢?”林宵凡也就是习惯性地吐个槽,没想到李可腥这家伙立马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而且内容还极不负责任。 “输了?”李可腥闻言一愣,旋即,林宵凡便见他以体校帅哥那种独有的、特有的阳光型笑容咧嘴一笑道:“输了就输了呗,输了我就是她万万千千男人中的一个,愿赌服输。” “你小子感情是来找富江殉情的吧?”林宵凡敏锐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 “没有没有,我没有,别乱说,怎么可能。”李可腥连忙摆手解释,“要不然我也不会又买秘籍又买药剂,顺带,顺带还买了那个嘛……” 你腼腆个毛啊? 林宵凡又开始觉得头疼,唉,到底是自己疏忽了,正常人谁相亲啊?真是的,从头到尾就忙着研究目标良配去了,看来以后还是得花点心思在客户身上才是。 想了想,林宵凡顿了顿,收敛了面上神情,冲面前的阳光小伙正色道:“第一次让你喝药剂是不清楚第五状况是什么,纯属上个保险;这一次的目的性也一样,无论你来找富江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我的职责就是将你们成功撮合,所以这一次的考核,你必须也得通过。” 李可腥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就是随口一说,药剂肯定会喝的,【听从月老一切安排】的提示他倒是没忘记。 “至于面对富江之后该怎么做……”林宵凡眼中光芒一闪,目光灼灼地表示,“这个不用你操心,山人自有手段。” 富江天灾又怎么样? 谁还不是个天灾了? 真是的,天灾对天灾,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哦?有什么技巧对付我媳妇么?” “技巧?” 见李可腥一秒又从豁达转变为了兴奋,林宵凡愈发觉得这人有毛病,不过都无所谓,闻言想了想,林宵凡只说了一句话。 “技巧是弱者对强者使用的东西,而强者是没有使用技巧的资格的,你媳妇这种货色,直接莽就是了;而且想比起你媳妇那种第二天灾,那些东西才是我们现下真正需要忌惮的正主。” 话毕林宵凡用眼神瞥了瞥不远处的监督人员,李可腥顺着他的目光,视线也落在了那些人手里握着的机枪上。 在热兵器压制下,人体本身就处于劣势,又不是超人金刚不坏,这一点李可腥认同。 “但是……” “富江魅惑的都是普通人类,自身所受到的伤害也都来自普通人。在原作里,她从未受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强力攻击并还存活的案例佐证,因此,你媳妇的强大与否……还有待考证。” 有系统加持和药剂辅助,富江的三大技能便丧失其一,另外两项虽然也挺麻烦,但在林宵凡的预想里,应该也不难解决。 李可腥咽了咽口水,而此时,最后一天的考核项目也已经准备开始——在黑教官的命令下,三辆大卡缓缓驶入场地,一字排开,停在了众人面前。 标准的东风大卡,只是外观也经过了一定程度的魔改,不仅车身上下都被漆成了深黑色,卡车车厢更是用铁链绑了个严严实实,看上去就像车厢里关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会是关着富江吧我靠。 “不会是关着我媳妇吧?”李可腥双眼一瞪,望着卡车车厢外的铁链目瞪口呆。 “……有这个可能,快喝药。”林宵凡双眼眯成一道细缝,他没料到烈阳堡这些钢铁直男这么刚,直接用富江来筛选同胞。 众所周知,富江的世界基本算是个无解的世界,只要男人不灭,富江便永远不会死;但在这种恶性循环下也有例外—— 那些成为富江故事主角的男男女女,就是这种存在。 而根据这几天的摸索观察以及推敲,林宵凡发现,整座烈阳堡——啊不,可以说当下整个位面,存活下来的所谓幸存者,其实全都是上述这样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他们能在富江成为灭世天灾之后,于末世废土上崛起;一面与富江分庭抗礼,一面努力建立新的秩序,将人类文明带入下一个节点。 因此,最后一天的所谓考核,按照真正意义上来说,其实应该算是筛选出阵营的最终手段。 既然如此,卡车里如果关着富江…… 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43章:人为鱼肉我刀蛆。 作为五尊爵末流,山田源智最近很烦躁,每次带团出城,几乎次次都会遇到那些发了狂的疯子。 杀戮源源不绝还则罢了,而令他觉得更为可怕的,却是最近半年来每个月收编进来的新人—— 他们的质量可以说是越来越差,层层筛选下来,能用的几乎不到三分之一。 望着三辆并排停放的黑色大卡,山田源智叹了口气,他可以想见,几个小时过后,又得有多少人含恨倒毙于护城河内。 当然,令他感叹的也并非是眼前这些年轻人的卿卿性命,而是他们正在逐渐滑坡的san值。 若是一代不如一代,用不了多久,魔女的恐怖光环终将笼罩整个世界,成为真正意义至高无上的唯一存在。 将世界全权拱手给那个婊子?这让山田源智如何都不能甘心,他一咬牙,大声喝道:“考核开始!” 除了一遍又一遍地锤炼年轻人,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些汗水,这些鲜血,都是必要的付出,都是必付的代价! 最后这项考核是三人一组,作为取得了优异体能成绩的前三人,林宵凡、李可腥还有不义奈奈子,都在第一时间分别站到了黑色大卡的车厢处。 叮嘱过李可腥再次服用下一瓶强力精神药剂,林宵凡便率先钻进了大卡车厢。在他的预想里,车厢内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关着只富江;而烈阳堡的意思也简单,只要能和富江面基五分钟,坐怀不乱、心智不染者,方为合格。 不过到底是高估了烈阳堡的实力,他们哪敢拉真的富江关押在营地里?一进车厢,车门便被关上,整个车厢登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纳闷着,林宵凡眼前骤然一亮,几道光束自驾驶室的位置投射出来,打在他身前的黑暗里。 3d投影? 望着面前慢慢成型的人影,林宵凡先是一愣,后又莞尔,他还以为会是什么考核呢,没承想,烈阳堡玩的居然是这一手。 就算整个烈阳堡所有人员都对富江的魅惑光环免疫,也架不住她会死亡增殖或是愤怒分裂。卧榻之侧,总有个定时炸弹也不是滋味……这么一想,林宵凡倒也理解了几分。 走了个神,再次醒转,眼前的光影已是完全成像,一女子的身形出现在眼前。 纯美安矜,媚骨天成。 关于富江的面貌,从好奇到保险起见、最后又到心安理得……林宵凡其实也想象过许多次;就影视作品而言,仲村美宇无疑是最符合富江气质的存在;而在个人想象空间里,斋藤飞鸟又比较符合林宵凡对于富江一本满足的假想。 而面前这由光影具现出实体的女孩子,似乎将这两者的优点悉数占尽——既有仲村美宇的妩媚诱惑,又饱含了斋藤飞鸟那种甜美的青春气息。 一眼看过去,给人的感觉好似冬雪围炉夏日饮冰,浑身都舒坦到不行。 行吧,李可腥那小子也还算识货,抛开她一身绝技不谈,若这世上的战力是以美貌进行划分,那么川上富江肯定能规划进第一梯队。 望着面前女子盈盈失笑的模样,林宵凡撇了撇嘴,【理智max】并非徒有虚名,百分之百抵抗蛊惑、洗脑及恶魔私语可不是说着玩的,持这项机能属性对抗富江副本,无疑是件极为称手的大杀器。 不知是运气爆棚还是上仙垂怜,首个困难委托系统就给了自己最适用的属性,如若不然,自己还得和李可腥那家伙一样,破财消灾,消耗修为点数或是人间币去购买强力精神药剂了。 望着面前闪烁着一双秋水眸子的富江幻象,林宵凡又想到了李可腥。不知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强力精神药剂每次服用都会提升20%的基础效果,李可腥是第二次服用,药效当在80%,想来应该也是安然无事。 连吞两次药剂还按捺不住的话……趁早死了这条心也罢。 不怕神对手,就怵猪队友。五分钟的时间眨眼而逝,走出车厢,天地清明。 “木村拓哉!” “到。” “山下智久!” “……到。” “不义奈奈子!” “在……” 山田源智瞅了眼手上的名单,又看了看面前三名年轻人,半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恭喜你们通过最终考核,烈阳堡欢迎你们加入!” 按照约定,作为体能、神志双冠王,林宵凡他们三人便能享受【烈阳堡储备骑士】的待遇,虽说不是太清楚这待遇具体能捞到些什么好处,但能有点特权也是极好的。 最后一天的神志考核进行得很顺利,出乎林宵凡意料,在这个“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最终环节……只淘汰了七人,剩下的男男女女全都一次通过。 人们似乎已然忘记了川上富江的恐怖。 这些人里最高兴的无疑还是山田源智,他已是许久没见过这么盛大的场面了,遥想月中自第9补仓区收编回来的那波人,十五天一过,就死得只剩下十六人;没想堪堪到了月底,居然还能见证一次振奋人心的大丰收,真可谓天佑烈阳堡! “恭喜诸位通过最终审核!作为资源分配官,现在会将烈阳堡堡内各项职能岗位及分配要求以书面形式发放给各位,各位可根据自身特长、擅长领域及兴趣进行选择。” 教官背着双手侃侃而谈,片刻,便让一旁的协同人员将厚厚一沓纸张发放到众人手里,林宵凡低头看了一眼,不禁再度莞尔。 这烈阳堡……果然还挺有意思。 “大佬,你怎么看?” 考核一过,枪声消停,队伍里的气氛便逐渐轻松起来,两周一起撸铁的经历,让在场这些原本就出自同一个片区的年轻人们更加团结,同时也更加有感情。他们拿着手里的规划单,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开始悄声讨论起来。 李可腥不甘寂寞,也屁颠屁颠凑到林宵凡跟前,满脸期待地询问道。 林宵凡见他神情很是亢奋,多少……还是因为见到了富江的缘故吧,虽然只是个光影成象,但对客户而言,目标良配的第一眼印象应该算是满分了。 就是不知道富江看到李可腥这挫样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你想怎样?” 到底客户与目标良配才是林宵凡的重点关注对象,至于李可腥所言以及手上这张单子……他可就完全没那么上心了,闻言也就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想加入火焰骑士团!” 李可腥目光灼灼,显得愈发亢奋,攥着规划单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林宵凡怕他太过激动引起教官注意,忙将他拉到一旁。 “什么火焰骑士团,你——” 规划单人手一份,林宵凡边说边瞅了眼自己手里的单子,方才他只是快速过了一遍,并未细看,毕竟职业规划什么的……他是没有兴趣的。现在听李可腥这么一说,他不得不找找这火焰骑士团是个什么鬼。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林宵凡登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客户要相亲没问题,想要发疯,那就得好好敲打敲打了。 第44章:五色骑士团参上! “我是来给你牵红线的,你是来攻略川上富江赢得她的芳心、糟蹋她的身体、折磨她的灵魂的,火焰个什么火焰,你小子能不能摆正一下心态?你不看看这破位面都被你媳妇折腾成啥样了,你还在这里和我瞎掺和个什么劲啊?” 低头看了一眼火焰骑士团的入团要求及职能所属,林宵凡便气不打一处来:月老月老,本职工作就算了,还得兼顾财神、守护神的职能,现在这小子还想把自己当战神使? 1点修为值而已,至于么?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法律?打工仔什么时候才能站起身来?简直气抖冷。 规划单做得很有11区风格,林宵凡粗略一扫,很快就找到了让李可腥兽血沸腾的那一条。 【火焰——烈阳堡s级骑士团】 【团旗帜:血色不死鸟。】 【团历史:略。】 【团所属:产屋敷晴哉烈侯爵。】 【骑士长:上水流耀勇。】 【团规:战火燃魂、不死不休!】 【团标:以猎杀s级异常为己任!】 【招募条件:身强力壮、神志绝明、拥有一定武力基础及格斗技巧者。】 【相关待遇:s级。】 【团标签:烈阳堡战力天花板。】 其他先不说,一看到s级异常、不死不休、战力天花板这几组词汇,林宵凡就知道李可腥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当前这富江位面是根据他内心深处的渴求构建而成,相亲归相亲,醉卧美人膝当然是首要,但并不排除这家伙也有醒掌天下权的想法。 这并不冲突,毕竟这两种心态是相辅相成的,说是小道,同样也是普通人心里所渴求的大道。 林宵凡理解,但他拒绝得也很干脆。 开玩笑,说好帮你泡妹就是泡妹,还想问鼎中原逐鹿天下?没睡醒?你们这届客户什么情况?质量这么差? “啊?你不想进火焰骑士团啊?”李可腥显然没听懂——或者说是显然没听进林宵凡的意思,没头没脑又接着问道。 “我进个屁!你也别给我添麻烦,什么狗屁火焰骑士团,s级异常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不?” “不知道。” “不知道你热血个毛啊?和勾搭你媳妇无关的事情不要去想,无端增加我的工作量是要加钱的。” “……好、好吧。” 林宵凡一番说教说得李可腥有些气馁,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不死心,再度小声问道:“那……大佬,你想进哪个骑士团啊?” 倒也不是李可腥胡搅蛮缠,他这么问还是有依据的——根据烈阳堡的规定,所有通过初、复、最终三道审核的应召人员,都必须响应骑士团的招募。 这环节有三种情况。 其一:顺利被五色骑士团任意一支收编入麾下。 其二:平平无奇,被所有骑士团唾弃,沦为下等人。 其三:拥有特殊才能,越过五色骑士团,进入三大核心机构,成为烈阳堡技术型人才。 烈阳堡一共有五位尊爵,每一位手底下都有一支专属骑士团,以爵位高低及能为划分,五位爵士及其手下骑士团也是各有所长,专业几乎涵盖整个烈阳堡方方面面。 就目前手上这份规划表看来,烈阳堡五支骑士团可谓凶名赫赫,其中玩得最野的,无非就是产屋敷侯爵所管辖的火焰骑士团——这支骑士团以主动出击、探索调查为己任,也是整个烈阳堡的主要战力组成部分。 因为李可腥对其感兴趣的缘故,火焰骑士团在第一时间就被林宵凡给pass掉了。 别以为仗着自己也享受主角光环就可以任性,想作大死,还得问问月老答不答应。 除了侯爵的火焰鬼团之外,其余四位爵士也基本都是各司其职: 公爵所带领的骑士团名为金耀,主要负责烈阳堡财政方面的问题,剥削性质; 伯爵的木痕骑士团负责扩建领土储备物资,属于整合性质; 子爵及其手下的土方骑士团则包揽了所有后勤工作,包括在上水流耀勇领团出征之时,临时负责守卫烈阳堡; 最后就剩下山田男爵的白水骑士团,其主要职能,便是开着小破车,以相应物资为条件,吸收周边一级幸存者,为烈阳堡储备人才。 除了这五支备选骑士团,烈阳堡还有三支存在特别的核心机构:分别是教会、祭师以及御前隐者。 教会吸收高智商新人作为教徒,看样子是负责研究科技树……做的事情挺正式,称谓却是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 祭师比较实在,专门研究黑魔法与超然物质——说白了就是研究富江。 教会和祭师在日常上都和火焰骑士团交往甚密,毕竟研究出新武器要投入使用,探索未知领域也需要素材,这些东西全得依仗产屋敷侯爵的骑士团。 至于最后一支……则是支专属国王掌控的队伍,名字不仅中二,而且林宵凡发现,这支队伍的信息在规划单上少有笔墨,简单两句说得也是语焉不详…… 不过即便如此,林宵凡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群中二人员的职能所在。 毕竟周围除了一级幸存者营地以及各种不知如何排名的异常之外,肯定还存在类似烈阳堡这类二级幸存者势力;而这群家伙,多半就是为这一点而存在的。 五支骑士团,三大机构,加上全淘汰,应召新人的选择其实并不多:要么被动进入骑士团,要么主动加入三大机构,反正无论如何,都应该尽量避免被全淘汰,成为下等人。 通过所有审核之后的全淘汰不至于会被喂枪子,但实际上也好不到哪儿去——下等人在烈阳堡是耻辱的象征,历届这类人员都会被安排去做焚烧尸体、清洗战车或是疏通管道一类的活计。 烧尸擦血通大便?开玩笑,这是主角能干的事嘛? 所以李可腥这么问也是有道理的,林宵凡肯定不会去搞这些,想都不要想。 简单瞅了瞅烈阳堡的架构明细,林宵凡大体上也对这地方有了一定了解——没得说,烈阳堡百分百属于守序中立。 他们对规则很是看重,对善恶却又没那么在乎,没跑了。 应召人员是没有作为平民生活在烈阳堡的资格的,新鲜血液就当发挥出光和热,这一点林宵凡很是无解;但不同于李可腥那种想当然的态度,对于林宵凡而言,骑士团也好,三大机构也罢,它们的职能如何都是小事,重点在于—— 加入哪一支,才能够好地提升为客户与目标良配牵线搭桥的可能。 公爵守金库。 侯爵当炮灰。 伯爵干苦力。 子爵擦屁股。 男爵做保姆。 教会架炮台。 祭师弄黑烟。 最后还剩个藏头露尾当间谍的隐者。 ……都他娘是些什么玩意。 怪不得李可腥那家伙一眼就认定了火焰骑士团,当当炮灰征战沙场怎么看……似乎都比其他几种逼格高一些。 至于点科技树和研究黑魔法?这种活计没有一定知识储备想干都干不了。 什么?你说御前隐者?继火焰骑士团之后,林宵凡接着pass掉的,就是这群家伙。 这群人干的事非常重要,只是林宵凡并不喜欢而已,相对于收集情报,他更喜欢喝着猫屎咖啡、翘着二郎腿等着有人呈报上来,而不是自己傻了吧唧地穿着夜行衣,搞些鸡鸣狗盗、攀墙越脊之类的事情。 听李可腥问起,林宵凡着实思考了一阵,末了,他这才一拍手掌: “决定了。” 第45章:十二条支线解锁。 李可腥对林大官人的看法其实很简单—— 这人差不多和自己同岁,但年纪轻轻就天命神授,做起了人间月老;能在这种阶段便做到为天下苍生牵线搭桥,可见其胸怀、气度、能力、天赋都绝非一般。 所以对于他的选择,李可腥是非常认同并支持的,他觉得林大官人无论如何,都会做出一个非常适合他自己身份的选择。 果然,沉吟片刻,林宵凡便说出了自己的选择,同时还顺带着将李可腥安排得明明白白。 “骑士团没什么意思,你跟着我,一起进教会做门徒。” “点、点科技树?” 李可腥也是年轻人,对于这些专业术语自然不会陌生,规划单上关于教会机构的描述,妥妥就是点科技树没跑了。 不过倒也不是说点科技树有多奇怪,毕竟这东西是绝对中立阵营惯用的手段,只不过在富江位面种田……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更何况,这还是个富江已然成为天灾的位面。 “没错,就是点科技树。”林宵凡目光灼灼,态度很是强硬。 他有什么点科技树的天赋吗?开玩笑,林宵凡看那么多恐怖片,自然是…… 完全一丁点都没有啊! 不开玩笑,99%的恐怖片唯一教会林宵凡的,就是如何毫无底线地降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至于点科技树?恐怖片里点个毛的科技树,在违法边缘疯狂撩拨404还差不多。 当然,说进教会就进教会,这倒也不是林宵凡想打着灯笼进茅房——会不会点科技树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有绝对强势的理由和条件这么干。 李可腥不知道林宵凡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毫无疑问,对于林宵凡的安排,他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在他看来,当前这个位面,应该是能够让自己开心玩耍的存在,富江要娶,末世也要救,这样才有意思,这样才不虚此行。 “我都说了,正事为主,这不是游戏,而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既然来找我——” 我就应该为你负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宵凡脑海里便骤然响起一阵不怀好意地敲锣打鼓声。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系统检测到客户有强烈消费欲望,介于新晋月老业务不精、在姻缘值严重匮乏的前提下,系统将刷出与委托相对应的支线任务;完成支线任务,可获得一定量姻缘值及特殊道具奖励!】 【备注:支线任务不同于相关委托,月老可随心意接取,也可在完成相关委托之后共享给客户。新婚夫妻合力完成相关支线,月老也可获得一定比例姻缘点数!】 【备注:检测到客户有强烈消费欲望,支线任务接与不接,新晋月老请仔细斟酌;5分钟后,系统会将相关任务明细刷出。柴道上仙协三百万前辈祝您牵线愉快!期待您为人间遍撒姻缘!成就无数佳话!】 什么鬼? 林宵凡闻言一愣,这柴道上仙怕不是在天庭打麻将欠了一屁股债吧?客户消费收税80%就不说了,我他娘捡个破系统、带着一群劳什子到处搞幺蛾子,这还不算完,还要强制加班冲业绩??? 不接,不管是什么破任务,绝对不接! 话头被系统打断,林宵凡脸上的表情变化过于强烈,看得李可腥眼皮直跳,他以为自己说错话惹林大官人不高兴了,刚要告罪赔个不是,话头却是被林宵凡干脆利落地给抬手打断。 “你安静待着,憋说话。” 不管是什么支线,我林宵凡就是饿死,从壕沟边跳下去,死在这里,都不接……我就看看。 【提示:支线剧情已刷出,月老请查阅。】 【支线一:摧毁烈阳堡。】 【说明:使用任意方式摧毁烈阳堡。】 【奖励:姻缘值50点/富江的吊坠。】 【备注:天灾降世,人伦尽丧,众生倒悬之苦何人能解?喂,你再搞独裁的话,我可要解放你的人民了!】 ??? 【支线二:代表烈阳堡,和至少一到两个以上相同势力结为同盟。】 【说明:使用文明的方式,拉拢型月峰、天榊谷或其余任意势力,巩固烈阳堡统治。】 【奖励:姻缘值100点/解锁最佳外交官称号。】 【备注:你知道废土末世有多难混嘛?啊呀,真是好棒的盟友啊!下次再一起组联邦吧!】 …… 【支线三:屠杀1000只川上富江或1只富江混合体。】 【说明:使用任何手段,在完成客户委托之前,杀个痛快。】 【奖励:姻缘值40点/解锁辣手摧花称号。】 【备注:如果这个世界很美好,我早就好了,还会像这样?我觉得这么做是正确的,因为我tm就是要干死你们这些鶸!!!】 …… 【支线四:提升烈阳堡各方面综合实力。】 【说明:从五骑士三机构方面入手,依照当前形势,逐步提升烈阳堡管理、医疗、科技、魔法、军事等各方面素质。】 【奖励:姻缘值100点/10点功德或业孽值。】 【备注:我认为这样对我来说很好,不需要去改变!我要机界升华,重复一次,我要机界升华!】 …… 【支线五:改变烈阳堡信仰,提升烈阳堡精神境界及道德底线。】 【说明:上天有好生之德,杀戮并非正道。请使用专业手段,改变烈阳堡嗜血的观念,树立良好的信仰崇拜与道德底线。】 【奖励:姻缘值80点/解锁立地成佛成就。】 【备注:我劝你善良,毕竟……一切由天定。】 …… 【支线六:屠杀13号贫民补仓区,为16号贫民补仓区提供一年量物资储备。】 【说明:法不可知,威不可测;恩威并施,方为天道。】 【奖励:姻缘值40点/解锁带善人称号。】 【备注:我不管,你问我我问谁?这个地方是我的,你们谁都不准进!】 …… 【支线七:带领烈阳堡以绝对武力镇压三个及三个以上同等级势力。】 【说明:用最高效的震慑方式,摧毁型月峰、天榊谷与其余任意势力,巩固烈阳堡统治。】 【奖励:姻缘值50点/业孽值20点。】 【备注:什么?富江料理可是这世界的一部分,你不承认?那你就是邪恶!你们应该要被除掉,但如果帮我们就可以饶你们不死。】 …… 【支线八:以烈阳堡的立场,挑拨二到三个同等级势力矛盾,致使他们相互残杀。】 【说明:胸藏沟壑,腹有良谋。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奖励:姻缘值80点/业孽值20点。】 【备注:太棒了,他们完了,这下我们就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了!】 …… 【支线九:摧毁周边所有一级幸存者营地与二级幸存者势力。】 【说明:赤地千里,皆由我心;生灵涂炭,皆是我意!】 【奖励:姻缘值100点/业孽值50点/解锁恶灵附身技能。】 【备注:食我蜂群暴铺大法!!!一切都是我的!……哦,对不起,是我们的!】 讲真,直到一分钟之前,林宵凡还一直以为红喜柴道煌系统是个善人系统,毕竟就是帮人拉拉红线绑姻缘、为月老谋求点大道飞升什么的……就算再不济,起码也还是个相对正面的形象,什么月老啊,财神爷啊,送子观音啊,应该都属于这一类别。 然而逐字逐句看完系统刷出来的九条支线任务,林宵凡才意识到自己天真了。 而且,还没完。 【支线十:找到富江本体。】 【支线十一:扶持客户成为新一任烈阳堡堡主。】 【支线十二:两开花,试着为自己攻略一个异界妹子。】 汝闻,人言否? 第46章:无处不在的陷阱。 不知怎的,林宵凡听完系统播报,脑海里只想到初中课本里的某一句话: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前九条支线任务就已经够劲爆的了,最后三条更是犹有过之——讲真,十到十二林宵凡根本连细都懒得细看,单瞅到任务名,他便一脸黑线地直接选择了无视。 是时候让上仙知道,什么叫人力有时而穷了。 当然,吐槽归吐槽,奇葩归奇葩,系统十二道天书虽是节操丧尽,然相对的,奖励却都是非常不错,特别是林宵凡不愿正眼观瞧的最后三条。 找到富江本体可以提升30%牵线成功几率;扶持客户上位可获得其卡内50%个人剩余财产;两开花更是能以爱的名义将其改造成一名随行傀儡。 但林宵凡都没兴趣。 男女之间那点破事他没兴趣,以爱的名义行任何事本身就是种愚蠢至极的举动; 扶持李可腥成为烈阳堡堡主他也没兴趣,弄权是奸臣干的事,宫斗是娘们的看家本领,不以武力为依托的上位都极度消耗时间及脑力,这没意义。 更何况——鬼知道李可腥卡内余额还有几多? 至于寻找富江本体……30%的牵线成功率看起来很美,不过针对富江而言,其实也同样没什么意义。 这娘们就是辆公交车,只要李可腥表现出一定程度的高冷,林宵凡自忖有99%的几率将其拿下,既然如此,何必费那么大劲满世界去找什么富江本体?闲的? “……大佬?” 林宵凡阴晴不定的面部表情让李可腥有些小忐忑——到底是年轻人,没什么耐心,踌躇了片刻,李可腥再次试探着询问道。 “我改主意了。”林宵凡一脸黑线,突然回他道,“你不用跟着我进教会了。” 李可腥闻言登时大喜,点科技树什么的本来就不是他的长项:“那我是不是可以进火——” 话未说完,便被林宵凡冷冷打断:“你去给我当祭司。” “啊?” 虽然只是些支线任务,而且系统也明确表示过在职月老可以凭心情接取,但撇开最后三条不说,前九条支线都存在一定的确秘性—— 这堆支线任务存在三种可能。 其一,系统有刻意补全当前位面世界观的意图。 这一点从支线任务大致内容就可以看出,说是来帮客户搭桥牵线,然而这些任务集中的点却与撮合新人没半毛钱关系,矛盾全集中在废土势力之间。 其二,系统有定向扶持客户的意图。 毕竟一旦撮合成功,月老便会离开当前位面,位面内所有因果循环,之后都是客户自己一个人的事,若是将位面世界观补全甚至是横扫六合一统八荒,最后受益的还是客户。 其三,系统有考核在职月老心性的意图。 撇开最后三条支线不说,前九条每一条都透露出极为浓重的善恶是非观,其中不乏普度众生、明哲保身、唯利是图、罪大恶极等因素,而且这些因素许多都处于极端对立面,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全数完成。 仔细挑选就成了开启支线任务的首道门坎。 人的性格及善恶并非自己表明心迹或是别人认同就可以证明,还有什么能比自主选择更能说明问题的么? 柴道上仙深谙此道。 林宵凡不敢说自己绝对善良,但似乎也没有沦落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至于这些支线任务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意图,他其实也懒得多想,如何抉择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益嘛。 “可是我连科技树都不会点,怎么去研究黑魔法啊?” 说句实话,虽然李可腥对祭司做的事也比较感兴趣,但无奈才进副本,他就把点数花在了纯物理攻击的五虎断门刀秘籍上了;早知如此,当时不如咬咬牙,买个一级炼金术或是初级火球术,这样一来,进祭司机构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谁让你去研究什么黑魔法了?” 林宵凡闻言只觉脑壳痛,不得不再次提醒他:“让你入祭司门,是让你去研究你媳妇的。” “富江?”李可腥没听懂,“富江有什么好研究的?” “你从初中就开始研究她了不是?” “是啊,怎么?” “那你应该对她很有心得了,你说说看,川上富江有多少组特性?” “特性?” “就是技能。” “有多少组技能……你指她的手段?” “是。” “三种吧?魅惑,增殖,不死。” “没了?” “没了。” 林宵凡听罢不禁连连摇头,他又提起了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那你告诉我,a级异常的形成原理是什么,另外,s级异常又可能指代什么?还有,如果我告诉你,川上富江不像表面那样,你怎么想?” 哦,最后一句是废话了,富江本来就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 “a级异常……不就是那些因为受到富江魅惑而变成疯子的普通人么?” 李可腥好的一点,就在于还是能听得进话,林宵凡说过这东西的本质,当时他听在耳里,自然也记在了心上。 “原作里被富江魅惑进行分尸或是被她教唆到处行凶的家伙也不少,和这个位面的a级异常比起来……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吗?” 从接受委托的那一刻起,这个位面就和李可腥的余生捆绑在了一起,要不是看他还算机灵,又是自己第一单异界客户,林宵凡才懒得和他废话。 “……你的意思是说?”李可腥闻言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首先,心境上大有不同。”林宵凡正色道,“原作里那些家伙,无论是分尸还是行凶,其本质心理上都存在极为矛盾的因素,他们分尸的时候很矛盾,他们行凶的时候亦是如此;而这个位面那些a级异常却没有这种心理变化。” “总结:原作里富江对普通人的影响并不强劲,可以说是时有时无的样子,而且当事人有非常强烈的自我怀疑与恐惧甚至是抗拒心理,只不过最后还是棋差一招;但这个位面却不一样,这个位面的a级异常就是人,连丧尸都算不上,但他们却已是完全丧失理智,san值应该是掉到了负数,陷入了永久的疯狂之中。” 林宵凡说得言之凿凿,李可腥稍稍一琢磨也觉得有道理。而且在他看来,就算原作里那些炮灰全都是林宵凡说的那样,但只要富江对他们持续进行污染,说不定也是这样的下场…… 只不过原作里那些倒霉蛋对富江而言没了再利用的价值,对作者而言也起不到推进剧情的作用,所以富江才没继续祸害他们,任其自生自灭了。 “这样一来,就延伸出了其他新的问题。”见李可腥头脑灵光目光却如此短浅,林宵凡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关注重点。 “既然原本按逻辑而言,这些陷入永久癫狂的家伙已经算是最顶级的存在,那为什么他们在这个位面却只是最垃圾的a级呢?” “最高战力面对的是s级,s级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而从a级到s级之间,是否还存在诸如bcde这些等级?如果存在,他们又是什么?” “如果连最基础的a级都是拜富江所赐,那么后面一路到s级,又会不会是富江的手笔?” “如果是,富江是如何办到的?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什么?这些你都研究过了?” “这……”说实话,林宵凡这番反问,李可腥还真是从未想过。 “而且——”见李可腥总算有点紧迫感了,林宵凡才将杀手锏抛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你媳妇在这个位面不只有三组技能……而是十组呢?” 第47章:随便签个军令状。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宽敞的大殿内光影半明半昧,黑木长桌的主位上,男人的语气有些许凝重;数米开外四壁上的火把燃烧得很快,火光摇曳,看不清他的脸色。 “千真万确。” 前来禀报的年轻人一脸凝重,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这么狂妄?”男人将手中的高脚杯轻轻一放,双手交叠若有所思,片刻后,冲来人摆了摆手。 “教会很久没什么新鲜血液注入了,你把他带过来,让本座看看。” “是。” 烈阳堡的教会规模很大,但和林宵凡想象中的教会完全不一样——烈阳堡教会信仰的,居然是科学。 不知是李可腥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位面有什么毛病,总之吧,把科学当做信仰……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终于实现大同了。 ……反正现实里都还有人把拉面当做信仰呢,见怪不怪吧。 在几名协同人员的带领下,林宵凡暂别李可腥,不徐不缓地踏上了烈阳堡最高建筑的阶梯,七拐八拐,待推开重重两人身高的雕花铜门,教会巨大的议事厅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除了信仰有些突兀之外,教会这玩意,无论处于何种位面,看来排场都差不多啊…… “你叫木村拓哉?” 议事厅的规模不小却很空旷,除了正中央的巨大黑木长桌和二十二把靠背座椅,目力所及便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二十二支火把燃着熊熊火光,仍无法将这地方照得通透。 空旷得让人有些不适。 说话的是个身材颀长的瘦高男人,下巴上似乎留着一小撮山羊胡。他梳着倒背头,着一袭红黑相间的袍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极为神秘。 这人语气很淡,说着话也没抬起头,而是缓缓翻阅着手中资料,一看就知是那种手稳心狠的角色,但是,凡凡不怕。 “是我。” 林宵凡在长桌对面站定,不卑不亢。 “我听执教说……你来自第13补仓区?” 男人仍旧低头翻阅资料,似乎和手里那几张破纸刚上了……隔得太远,林宵凡看不太清楚。 “没错,十五天之前才来到烈阳堡的。” “说说你想加入教会的理由吧。” 好半晌,这家伙可算翻阅完了手里的东西,这才缓缓抬起头,林宵凡发现他虽只是懒懒望向自己,然眼神却极为犀利。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林宵凡故作轻松,耸了耸肩,“我听说整个烈阳堡只有教会才有资格享用最好的猫屎咖啡,如果非要说理由的话……这算不算?” 男人显然没料到面前这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稍稍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这理由不错。”他点了点头,尔后站起身来,长袍很合身,将他的身形衬得越发修长。 “江浦颯斗,教会之主,你好。” “木村拓哉,13区之王,幸会。” 13区之王是什么东西?江浦点点头,将谈话引到了正题上:“教会从不曾接收主动申请的入会者,木村,除了猫屎咖啡,恐怕你还得重新说服我。” 林宵凡也点点头:“我之前就说过了,我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 “三天之内……研制出全新的大规模杀伤性魔导武器?” 江浦颯斗眉头微蹙,说实话,这一番简单交流,他都开始有点欣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来了—— 当然,只局限于他的谈吐。至于他这番承诺,在江浦颯斗看来,无非就是狂妄。 年轻人狂妄一点并不是坏事,但这是教会,教会需要的是无穷的知识、高超的技艺以及……对神明对信仰的敬畏。 “是的。” 林宵凡并不在乎面前这男人如何想,要不是考虑到做人得低调的问题,他恨不得将三天缩短为三分钟。 “……我想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江浦颯斗耐着性子沉声说道,他开始觉得,面前这年轻人若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存心来消遣自己了,“烈阳堡教会所信奉的……” “主教大人。” 林宵凡也懒得和他磨嘴皮子,将其话头打断,直接开门见山:“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加入教会,为人类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只要教会能提供一切我想要的资源,那么就三天;三天之后,我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整整四年,自打自己坐上主教这个位置,整整四个年头,还从未有人敢打断自己说话,面前这年轻人…… 真叫人期待啊…… “好。”江浦颯斗也不是娘娘腔,见林宵凡海口夸得这么大,他也放弃了继续询问的意图,来回踱了几步,方再次说道,“烈阳堡规矩森严,木村你想必也已经知道……” “知道,三天之后若给不出满意结果,主教大人大可将我挂到城外。”林宵凡微微一笑,说得仍旧很是轻松。 江浦颯斗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再也说不了什么,只得摆了摆手,结束了话题。 “会有执教人员带你去实验室,三天之内,你需要什么,只要不刻意刁难,烈阳堡教会都可以满足你。” “多谢主教大人。” …… 另一方面,依照林宵凡教给的差不多的说辞,李可腥也胆战心惊地顺利通过了大祭司小山香的面试,正式加入了烈阳堡的祭司队伍。趁着放风时段,他找到了正躺在一处废弃楼顶悠然晒太阳的林宵凡。 “大、大佬。”李可腥表示自己很焦虑。 林宵凡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一副司马脸,被那群黑祭司刷下来了?” 李可腥闻言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往林宵凡身旁一坐,忍不住开口抱怨:“要是被刷下来还好,你知不知道,这的大祭司是个娘们,胸前没几两肉也就算了,眼神还贼凶狠。” “胸不平何以平天下?你以为都像中世纪那些女巫一样,各个圆鼓鼓,还一副童颜带点小雀斑?” “嗐!我说的不是这个——”李可腥有些急了,“那娘们逼我立了军令状,一周之内要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研究报告,她们下一步就得研究我了!偏偏——偏偏她们那些黑屋子里又什么研究素材都没有!” 林宵凡噗嗤一笑,调侃他道:“这不挺好么?也让她们见识见识,来自古老东方男人的神秘过人之处?” 切片什么的……可有意思了。 “大佬~你就别玩我了,你让我去当祭司我也去了,现在你可千万不能不管我啊!”李可腥这会子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他是真有点急了。 “一周?”林宵凡闻言不禁莞尔,“哪需要一周的时间,我在教会上立的军令状只有三天,我都不急,你急个屁?让你当祭司不过是让你打探点情报而已,你那军令状算个屁,明天我抄一份资料给你,你自己组织组织语言拿去交差就完事了。” 听林宵凡这么一说,李可腥心里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心安了没一会,似乎才意识到点什么,忙又问道。 “你也立军令状了?还是三天?” 讲道理,如果只是成为祭司那都还好,毕竟林大官人掌握着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内幕—— 如他所言,只要把富江那些内幕抖出来便可胜任这一角色。 但教会和祭司不同,烈阳堡的教会走得可是包裹着神明说辞的科技路线,难不成…… “我可没时间点什么科技树。” 林宵凡摆摆手,当下已是废土末世,和平年代想点科技树都不容易,更何况现如今?不过既然敢立flag,那林宵凡自然是有百分百把握的。 毕竟在强者手里,哪怕是忽悠,也是极为强力的大杀器—— 更何况,他也没忽悠。 第48章:这是误会听我说。 李可腥的研究报告第二天便交了上去,其中提出的几点几乎颠覆了整个烈阳堡祭司团的认知,大祭司小香山在看过这名新人呈递上来的详细报告之后,整个人的脸色明显都阴郁了几分,她直接下达了请神令。 “请神令是什么玩意?” 江浦颯斗给林宵凡的待遇不可谓不优厚,不仅猫屎咖啡随意喝、九号实验室随便用,甚至连林宵凡的身份限制也一并给解除了—— 要知道,即便是教会从五大骑士团抽调过来的优秀人员,在进入教会的前半年时间都不得不遵守诸多教条教规,还从未有人能像林宵凡这样来去随心,简直就是个三日人皇。 一到饭点,林宵凡便溜达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山田男爵一脸阴沉地整备物资,为下一次出城抓壮丁做准备。 大祭司下了请神令,祭司队伍暂时群龙无首,也算是放了个小长假。祭司们所在的区域让李可腥很不适应,他找了个机会也跑将出来,不知是身上带着gps还是同性相吸的缘故,他总能在烈阳堡这座城镇里精准无误地找到林宵凡。 “哎呀,就是闭关。” 李可腥表示,一群老娘们嘴里说的请神无非就是闭关做法、打卦问神,好以验证每一次得出的研究结论。 “还真是群异端啊……” 林宵凡点点头,一纸数据就能将身为大祭司的小香山打入山门,看来客户的处境自己也不必担心了。 “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匀了匀手中造型古朴雅致的咖啡杯,林宵凡瞅着不远处一群火红色铠甲队伍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查过了,a级说的就是san值掉光的普通人,b级就是我媳妇,s级是我媳妇的综合体,就这三种,没其他。” 既然烈阳堡的祭司专门负责研究黑魔法和神秘物质,那么对于当前世界沦为废土肯定有大部分的资料可供查阅——林宵凡想得不错,果然是这么回事。 富江位面肯定不存在啥黑魔法,至于富江综合体…… 林宵凡想了想,将手中咖啡一饮而尽,摆了摆手吩咐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些天就老老实实待在祭司团队里,如果你上司询问你细节,记得我教你的那些就可以了。” “好。”李可腥点点头,虽不知林大官人到底想干什么,但他觉得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哦,对了,后天早上,你得想办法说服你们管事的,让他们同意你跟着一起出门。” 李可腥话毕正准备转身离开,刚走没几步又被林宵凡叫住,随后便听林大官人叮嘱了这么一句。 “知道了。” 直到李可腥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宵凡才望了望手中已然见底的咖啡杯,一抬头,发现那群火红铠甲也不见了踪影,他登时感觉索然无味,稍稍沉吟,便也晃着步子朝教会走去。 还得继续关上房门在九号实验室里装装样子,要不然也不容易糊弄过去——踩着台阶一路向上,林宵凡开始在心里布局。 “这小子就是你说的木村拓哉?” 街道不远处,几道身影从某座建筑物里闪身出来,人数并不多,只有五人;但这几人全是一溜黑红相间塑身长袍打扮,一眼望过去,便知是教会的信徒。 为首一黄毛拧着眉头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说话间,一双三角眼始终停留在林宵凡消失的楼道口。 “没错,就是这小子。”一旁另一名红毛恨恨说道,“从13区来的杂碎,昨天我亲眼见他顶撞主教大人,还夸下三天就能制造出大规模杀伤性魔导武器的海口。” “厚颜无耻,大逆不道!”阴影里的蓝毛绿毛也应声接上话茬,他们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兄弟们,无需如此愤恨,神将他的智慧给了主教大人,大人又将这些智慧洒向了我们。诸位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对于研发神在世间的新型武器……如此神迹,你我尚且难以做到,区区一个13区过来的无耻之徒无名之辈,诸位又何需挂心?我听闻主教大人只给了他三日时间……既如此,诸位岂不是更没有动怒的理由了?” 几人里唯一一个发色正常的中年人笑着开了口,将乱哄哄的娘们打小人般的局面给稳了下来。 几个五颜六色的信徒听罢也觉甚为有理,纷纷夸赞中年男人睿智,不愧是跟随了主教大人两三年的执教。 “不对,我听说……是这家伙主动提出,只需三日就能制作出堪称神迹的武器,而且——而且他还敢在主教大人面前自称13区之王!” “放肆!” 中年人和颜悦色才堪堪说完,几人里的红毛再次泼了瓢冷水,本来情绪有所缓和的众人闻言再次陷入拧巴,中年男人更是脸色一变,大声呵斥道。 “对不起……天父赎罪,教圣赎罪……”红毛吓得一激灵,连忙频频告罪。 中年人的目光很是乖戾,特别在听到还有这么一回事之后。他的目光越过街道,停留在了教会台阶入口,瞪着那地方看了好半晌,方才咬牙切齿再次沉声开口。 “这小子,敢对主教大人不敬,明日一过,若是拿不出手……可就怪不得我上水流心狠手辣了!” 烈阳堡的教会组成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江浦主教要听从伊耕国王的调遣而并非与王权分庭抗礼之外,整个教会金字塔,也就只有主教、执教、信徒和教众四个部分。 主教掌管一切事物,执教算是科研人员,信徒再降一级,主要负责测试神迹,而教众则责鼓吹教会的伟大性—— 其实在林宵凡看来,如果教会信仰的是科学的力量,那完全没必要搞什么商业尬吹,只需欢迎众人来到实力至上的世界便可,毕竟什么太上老君激光炮、原子弹古佛、天父大伊万……哪一个不是震慑万界、斩断万古的存在? 不过能将宗教和科学结合得如此充满戏剧性……不得不说,对于山田男爵口中那什么伊耕国王,林宵凡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兴趣的。 又想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搞贵族头衔,又不走贵族发展路线,这要是换在相对应的时代背景下,敢在教廷里搞科学,江浦颯斗分分钟就得被拉出去当异端点柴火堆,这烈阳堡也是皮。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林宵凡并未在第一时间赶回专属实验室里,而是靠在走廊上,又要了杯猫屎咖啡。 还喝没两口,他便冲走廊对面的一群家伙喊道。 “喂,上水流耀辉?是不是你啊?啊,真是你啊,来来来,我刚好有事想麻烦你。” 第49章:验货的时间到啦。 上水流耀辉正和周围的信徒讨论如何给那狂妄无礼的13区之王下绊子,冷不丁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大概是做贼心虚,这一声喊吓了耀辉一跳,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喊自己的竟然就是那什么平平无奇、狂妄自大的木村拓哉。 “正是在下,有何贵干?”饶是心有不悦,但耀辉仍未失了礼节。 由于属于破格收取,而且还存在三日之约,所以林宵凡目前在整个教会并没有相应的教职,如此一来,自然是按最低教众处理;但由于江浦主教下过“配合木村一切工作”的教令,所以非要说起来,他这三日其实也差不多是和执教平起平坐了。 主教放权的意图是为了能让他专心研制武器,结果这家伙拿着鸡毛当令箭,整整两日对整个教会大小人员喝五吆六,不是帮他整理床榻,就是替他端送咖啡,昨晚甚至还提出有没有教会姐妹帮忙暖床的异端要求—— 不过短短两天,教会许多人便对这自称13区之王的家伙恨之入骨,在他们看来,狂妄就是原罪,姐妹暖床更是万死难赎之罪! 呀,别那么严肃嘛~ 在教会根据地蹦跶了一天,林宵凡也感受到了来自这群狂热信徒的毒辣目光,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相比起这些妇人心思,他对那些穿着盔甲或是生化服、扛着机枪火箭筒的家伙更感兴趣一些。 富江位面的科技水平并不高,大概也是沿用了原著的设定,转了一整天,又在实验室和制造坊观察了几眼,林宵凡并没找到自己想象中的那些犀利大杀器——什么等离子切割枪、零点能量场牵引器、天气控制仪之类的,统统没有。 略略有点小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这个位面存在这些玩意,估计富江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哦,我听教会里的姐妹们说起,你和侯爵手下的耀勇是兄弟?” 上水流两兄弟是最早进入烈阳堡避难的人员。经过三年多的打拼,哥哥耀辉爬到了教会执教的位置;弟弟更有出息,成为了侯爵手底下的一员猛将。 上水流耀勇,正是火焰骑士团的骑士长。 耀辉正纳闷这劳什子叫住自己是想干嘛,冷不丁却是听他询问起自己弟弟耀勇的情况——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耀辉尽量客气地回道:“耀勇正是胞弟,不知木村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不必,我和令弟并无瓜葛,无缘无故伤了他也说不过去……” “你!” “开玩笑开玩笑。” 热脸都是贴给热胸脯的,教会这群人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林宵凡也没兴趣玩什么虚与委蛇,更何况他说的也是实话—— 一点超凡结合地摊八极拳,绝对可以和那什么上水流耀勇搭搭手。 林宵凡嘿嘿干笑两声摆了摆手,嘬了一口浓郁的猫屎咖啡,眯起双眼继续解释。 “我听闻令弟骁勇善战,两把ak使得出神入化……” “那是自然!胞弟神勇无绝,即便不用武器,徒手也能撕掉那些a级杂碎的下颚!” “嗐!耀辉君干嘛无端说起这么恐怖的事?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令弟在战场上有如天神临凡,那想必对咱们烈阳堡周围的地势环境都很熟悉吧?” 火焰骑士团在耀勇骑士长的带领下可谓所向披靡,不光是与周边大大小小的势力开过战,去年开春甚至还在死伤过半的劣势下成功歼灭掉一只s级异常,烈阳堡战力天花板的名头,便是自那时候流传开来。 林宵凡想干什么?很简单,他想从上水流耀勇那里得到周边势力、以及s级异常的活动范围。 嘛,支线任务什么的……林宵凡肯定是嗤之以鼻的,不过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目标良配的踪迹,身处二级幸存者营地,想干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总得找个由头不是? 另外他也有必须引起烈阳堡第一战力天花板注意的理由。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上水流耀辉没自己弟弟那么悍勇,不过既然能混到执教,自然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一听林宵凡这么说,他当即警觉起来,就差没派人禀报江浦,说这家伙在规划逃跑路线了。 “我研制的魔导大杀器威力异常骇人,既然要演示,那肯定得规划出一片像样的区域……” 咋吧咋吧嘴,林宵凡也不理会面前几人逐渐扭曲的表情,煞有介事地继续补充:“而且,作为烈阳堡划时代意义的一次军事演习……我想,令弟既然是第一战力天花板的代表人物,那么自然会明白这次军演所带来的深远意义,你懂我的意思吧?耀辉执教……” “……” 上水流耀辉听懂了,这家伙……这家伙这是准备玩真格的! “听明白就好。”林宵凡微微一笑,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稍一点拨,他们就能get到本质,很省心。 “既然听懂了,那就劳烦耀辉先生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令弟,有劳了。” 话毕林宵凡也懒得多说,重新泡上杯咖啡抬脚便走,只留下上水流耀辉和一群五颜六色的信徒杵在原地。 说实话,耀辉其实并不想搭理这疯子,以一己之力在三天内制造出什么所谓的魔导武器? 这种话只有疯子才会相信! 别看烈阳堡专门规划出了一群披着黑斗篷的娘们,然而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魔法,这个世界只有恶魔!能对抗恶魔的,唯有泛着神迹之光的科技! 但除了主教的命令,上水流耀辉还明显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木村拓哉…… 这个男人眼里深藏着的那份自信、以及从头至脚所散发出的那股不容人置疑的威严…… 上水流耀辉打了个冷噤,呆立良久,他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为何如此令人讨厌——那是杀气,极为内敛的杀气。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第四天破晓,林宵凡刚从空无一人的制造坊走出来,迎面便撞见了一群身着红黑条纹塑身长袍的家伙。 不同于一脸阴沉的信徒教众,为首那人手戴亮丝白手套,下巴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眉目含笑,仪态彬彬。 正是烈阳堡主教江浦颯斗。 第50章:型月峰与天榊谷。 阳春三月,莺飞草——也没那么长了。 在废土末世好像并不太适合描写环境,特别还是正面、优美的环境;不过就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林宵凡发现烈阳堡周围的生态系统并没有遭受到什么毁灭性的打击—— 在末世废土的设定里,地球的生态系统想要恢复,哪怕五十年都不可能,更别说这个位面的轮回节点也就短短十年不到。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走得越远,林宵凡越有这种感觉。除了战争带来的荒凉,这片区域完全看不出天灾肆虐过的痕迹。 如果导致文明断层、末世启动的是富江……那么这个位面的生态系统完全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不,就算不是富江,只要末世来临,在利益、权利、文明、乃至全人类生命遭受到巨大威胁的时刻,这个位面的掌权者也没理由不发动核打击,人手丢几颗,也不至于当下还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模样,一群人出行搞得跟踏青一样。 不知道。林宵凡其实也不太想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核辐射总归是好事,没能发动核打击而导致末世启动的原因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大概富江这天灾智商超群、又或许李可腥的内心并没那么阴暗吧,无所谓了。 这一天对烈阳堡来说很有意义,因为自打上次国王出巡时有过这么大的排场之外,烈阳堡已经很久没出现像今天这么大的阵仗了。 一百名身着火红骑士铠甲、手持ak47的骑士胯着高头大马于队伍前侧开道;五辆高级战车载着烈阳堡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缓缓而行;队伍末尾,还有一队生化服及普通战车紧随其后。 这百余人浩浩荡荡出了烈阳堡,朝着东北方向缓缓而行。 林宵凡坐在高级战车里——啊,所谓高级战车,无非就是经过魔改的普通轿车。 林宵凡坐在第一辆轿车里,江浦颯斗与他同坐,这也间接说明了教会在烈阳堡权利机构里的地位。 江浦颯斗打量着车后座这名叫做木村拓哉的年轻人,从他脸上很难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神情,眼神也如深潭古井,不带任何情绪。 天才大多如此,江浦颯斗也没往心里去,他对这年轻人今天的表现很是期待,哪怕他今天的军演并不是很顺利,但重点在于——只用了短短三天,就可以组织一次像模像样的军演,这不可谓不犀利。 毕竟若想在教会平步青云,除了扎实的技术能力,口才也是非常重要的。 林宵凡今天的行头很简单,他背了斜挎包,包里除了一沓鬼画符一般的a4纸张便再无其他东西,至于所谓的大规模杀伤性魔导武器? 呵呵哒。 本来测试新武器这种事向来都是教会自己内部秘密进行。一来是为了保密,二来在没有完全确认可行性的前提下,教会方面也不会轻易出货;不过今天例外,在出发之前,林宵凡向江浦颯斗提了些令众人颇感意外的要求。 “今天的军演我一个人就可以,不过我希望火焰骑士团和祭司团也能一起来,顺便,也希望能通知一下型月峰和天榊谷的管事佬,让他们派代表过来一起观看。” 不不,绝对和支线任务没有关系,林宵凡就是觉着,对系统特意提到的这两股同等势力……名字似乎有些熟悉,见一面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林宵凡这番要求有点过分,邀请火焰骑士团参加军演倒还算可以理解,但关祭司团什么事?而且和其他势力又有什么关系?无论是让别人看笑话还是让别人窥视底牌,都不是明智之举。 当然,持这种念头的多半也都是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废物,林宵凡也懒得解释,他知道江浦颯斗肯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因为在他看来,能混到主教这种位置,那多半也应该是个聪明人。 日过响午,很快,烈阳堡的队伍便在一处山谷入口遇到了两波人。 第一波全是背着火箭筒m16的非主流壮汉——也不算是非主流,死亡朋克吧。这群人大概有一百来号,全穿着镶嵌着圆钉尖刺的皮夹克,踏着牛皮靴,踩着各式各样的摩托车轰轰而来。 型月峰势力原来是群暴走族啊…… 摩托车队领头的壮汉很是魁梧,全身从头到脚打着各种钉刺,满脸横肉不说,口鼻唇各部位更是打着各种亮闪闪的装饰品,给人一种斯巴达神王的突兀感,狰狞又二逼。 “烈阳堡的小娘们,搞个军演也敢请我们型月峰观摩,是想立下马威么?” 这壮汉拧着油门停在队伍前头,被戳了几个大洞的排气管在发动机的牵引下发出刺耳的轰鸣,惊得马队连连嘶鸣。 嚯,这老表还算有点见识,还知道这是下马威。 上水流耀勇手持ak一马当先,一扬马蹄,高头骏马驮着他缓缓停在大汉面前,一双犀利的眼眸透过火红色头盔向下一扫,耀勇冷冷回道。 “下马威?你们型月峰配么?” “上水流,半年多没掀你屁股,狂得很啊。”大汉闻言伸出裂了舌面的两条舌头,如毒蛇一般吐着信子阴阳怪气地嘿嘿一笑。 “你要乐意,我们可以就在这里比划比划。不过这一次喊你们来,是我们江浦主教的盛意,和产屋敷侯爵没有关系。”耀勇语气依旧冰冷。 “好,好,好!” 裂舌大汉闻言哈哈大笑,烈阳堡主教的威名他们知道:少男杀手,骑士团军火库。 说起来,虽然烈阳堡和型月峰一直都不怎么对付,但不可否认,江浦颯斗的魅力确实远超所有人—— 周围大大小小的势力,没几个是没从这位主教手里购置过武器军火的,哪怕曾经的对头型月峰,也是他的客户之一。 利益和仇恨,在某些时候其实也没太大差别,完全可以混为一谈。 耀勇和大汉说着话,另外一队人马也到了。 天榊谷的阵仗比起型月峰就正常得多,林宵凡发现这群人打扮得都比较主流,交通工具也是以车辆为主,来的不多,三、四辆小车,意外地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只不过车上下来的人,却都是各个面上挂霜。 第51章:要玩就玩大一点。 “嚯,天榊谷的娘炮也来了。” 但见来人,裂舌大汉随即吹了个口哨,一群暴走族发出潮水般地浪笑。 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们并未搭理这群莽夫,领头的金丝眼镜彬彬有礼地冲马上的骑士长点了点头,尔后非常正式地表示。 “伊藤神主政务繁忙,对无法应邀前来深表歉意,希望江浦主教能够谅解。” 上水流耀勇仍旧一副高高在上地模样,瞅了面前这人一眼,冷冷说道:“无妨。能劳烦十二御主之一的利谷光神谕亲自前来,江浦主教就已经深感荣幸了。” “多谢。” “两位,无需多费唇舌,这次军演安全由本人全权负责,江浦主教也会亲临现场,还希望两位能暂时放下仇怨,一同前行。”见型月峰和天榊谷的管事人都到齐了,耀勇略略提高了嗓音,对他们二人说道。 “哼,随你高兴。” “骑士长多心了。” 三大势力主要头目一同出行,这可是个天大的机会;对于这种事……不仅林宵凡,其余人也都有各自的打算。 林宵凡并不在乎会出什么幺蛾子,一力降十会,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居心叵测的计谋通通都是狗屁,这道理江浦颯斗就吃得比较透彻。 “无妨。技巧是弱者对付强者才使用的东西,强者是没有资格使用技巧的,阴谋和计策也是同理。”在耀辉提出汇合三方一起军演可能存在危险之时,他是这么回答的。 深得林宵凡之心。 很快,三支来自不同势力的队伍便汇为一处,浩浩荡荡朝着山谷进发。 在上水流耀勇的提议里,距离烈阳堡三十公里之外有座山谷;绕过山谷一侧,有一片平原地貌,那地方就非常适合搞军演;然而当队伍抵达平原时,林宵凡连车都没下,只瘫在车厢内摆了摆手。 “平原丢雷有什么意思?找个有目标的地方再来喊我了。” 耀勇从自己哥哥口中了解到一点皮毛,也知这叫木村拓哉的家伙很是傲慢,但没想到居然会傲慢到这种程度,不仅对自己全然没有畏惧敬仰之心,甚至连态度都如此轻蔑,这让久经沙场的骑士长极为震怒。 “无妨。耀勇君,依言行事便可。”江浦颯斗坐在对面,嘬了口平日根本不会看上一眼的猫屎咖啡,脸色有些扭曲地接上话茬——这咖啡味道可真怪。 “……是。”耀勇瓮声瓮气回道,正准备转身重新上马,不想背后那无礼的家伙又补充了一句。 “诶,对了,骑士长,这附近哪里有s级异常?” 噗—— 江浦颯斗含了半天都没能下咽的咖啡终于一个没忍住,全喷在了一旁耀辉执教的脸上。 “你说什么?!”车门外的骑士长回过神来,神情很是暴怒。 林宵凡只知道s级异常是富江综合体,从李可腥自祭司神殿里收罗来的资料上看,黑祭司们也没有给出这玩意的具体描述——扭曲、邪恶、绝非这世界当存在之物。 就寥寥几个字而已。 烈阳堡只有火焰骑士团正面遭遇过一次这东西,而且那一次死伤惨重,包括骑士长上水流耀勇在内,存活下来的战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双重伤害,san值更是狂掉,完全无法准确形容出富江综合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对于这种只有评级却没有详细信息记录在案的东西……林宵凡还是比较感兴趣的——万一是客户的老丈人怎么办?总是要打点打点的嘛。 “啊,对。就是s级异常。”林宵凡浅浅一笑,并未把面前骑士长的愤怒当回事。 耀勇只感觉手脚有些冰凉,s级异常……仿佛记忆深处,那团散发着恶臭的古怪黑影再一次蠕动起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带着密密麻麻的浪笑,再次朝着自己缓缓爬来。 不、不、不可以!不能招惹那东西——那是被神遗弃的原罪! “那是——” “镇定点,骑士长,我又没让你们去狩猎这东西,带我过去就可以了。” 笑话,没见识过自然不存在恐惧,哪怕恐惧来源于未知,那也得建立在接触到那些未知的前提下才行。林宵凡并不在乎周围人的想法,系统既然提示这东西可以杀死,那不说其他,总得先看一眼,掂量掂量目标份量不是? “木村先生,你是认真的?” 抬手制止了正准备爆发的骑士长,江浦颯斗缓过劲来,他现在已经有点相信,面前这年轻人或许真有点本事,若非如此,他也断不至于敢如此自信。 但想要拿s级异常当垫脚石……恐怕还是有点想当然了。 “主教大人。”林宵凡啧了啧嘴,将咖啡杯放下,神情一变显得很是严肃,他有板有眼地回道。 “这一次军演对烈阳堡的意义重大,若我没有把握,又怎会立下三日之约?若我没这般自信,又何必邀请型月峰和天榊谷一同前来观摩?而且主教大人仔细想想,倘若这次军演能在这些人面前将s级异常一举格杀……” 这是笔很容易计算的买卖,江浦颯斗是烈阳堡主教不假,但同时,他也是个商人;而林宵凡的建议在他看来,只会产生两种结果。 一来,军演失败,整支队伍被s级异常无情灭杀; 二来……神恩如海,神威如岳,财富、权利、声望……这些东西统统都会自s级异常腐烂的尸骨里源源流出,流进他江浦颯斗的口袋里。 当然,作为商人,趋利避害是本能,第二种可能的风险太大,完全取决于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本事。 然,将诸事寄托于一人……太冒险了。 “耀辉君,你先下车。” 仔细斟酌片刻,江浦颯斗还是决定好好和木村拓哉谈谈——毕竟直到这时候,他其实都还没询问过这年轻人,关于他研发出的那种新型武器的细节。 屏退众人,关上车门,江浦颯斗一脸凝重,他很想提醒木村拓哉有关s级异常的可怕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问起了作战细节。 既然要找s级异常试火,那就不能再算是军演了,这是实打实的对战围剿。 “没关系。” 林宵凡嘬了口猫屎咖啡,连眼皮都没抬起来。 “你们就带我去,到了地方找位置躲起来就好,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第52章:金泽战正式打响! 江浦颯斗惊呆了。 这是何等神仙般的轻描淡写、得体从容? 他实在不知道前面这年轻人究竟哪来的勇气和自信,他完全猜测不出,他毫无头绪,他看到的,就是一个成竹在胸的巨人,就是一个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伟大灵魂。 他不徐不缓翘起的二郎腿好似勾连着众生,轻轻抚过杯沿的修长指尖仿佛执掌着生死,甚至连他手中那咖啡杯里徐徐升腾起的淡淡热气,都犹如自成一方天地—— 氤氲朦胧之中,他的身形显得愈发神秘与伟岸。 神啊——请怜悯世人吧! 江浦颯斗突然觉得喉咙好干,不知是刚才那口不中意的咖啡还是其他什么不可详说的原因,望着面前的木村拓哉,他只觉胸膛深处有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心跳快得不可思议,额头不觉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长长吁出口气,江浦颯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半晌,才咽了咽口水,接上话茬。 “木村君,真的……没问题?”他已经忘了自己屏退左右想问什么了。 “啊,没问题的,相信我就是了。”林宵凡在考虑其他事,完全没注意到主教大人的神情变化,闻言很随意地摆了摆手,并不打算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什——” 车门外的上水流两兄弟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完全不敢相信,一向睿智又克制的主教大人,竟会在这等生死攸关的问题上如此鲁莽,做出如此草率又错误的决定。 大概,是落了下乘。 “怎么办?”时间很紧迫,耀辉上车之前匆匆问道。 “……没办法了。”望着自己大哥,耀勇也是一脸凝重,不过到底是征战沙场的骑士长,稍作沉吟,他便已是有了主意。沉声安慰了几句,这魁梧的男人便穿着盔甲重新胯上战马。 “什——” 满脸装饰品的大汉闻言差点没扶稳胯下的战神机车,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圆睁的瞳孔里看到的景象,是对面仿佛被骇得矮了半头的金丝眼镜男。 “你们烈阳堡这群家伙,脑子都他妈有病吧?” 好半晌,大汉回过神来,这才收敛起一贯嬉笑怒骂的嘴脸,拖着厚重的鼻音,询问起了整件事的缘由。 说实话耀勇并不太想搭理这人——不仅是他,一旁满脸疑惑的金丝眼镜男他也不想搭理。 但事已至此,对方还都是各自势力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烈阳堡一方,擅自作出这么过分的决定,不给出合理的解释确实说不过去;而且若是一意孤行将这两人视作无物,恐怕引发的后果也不比撞到s级异常面前送死好到哪去。 作为战士,上水流耀勇根本没办法拉下脸与面前这等虚伪之辈推心置腹;然而当下的局面却是牵扯到了更深层次的利益取舍。站在烈阳堡的立场上,他最终还是放下尊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了简单的详说。 “哈哈?还有这等奇事?不错不错,正合吾辈胃口!”大汉听罢一愣,随即更是捧腹大笑。 金丝眼镜男面色阴晴不定,不过显然没有想开口反驳的意思,对上水流口中提及到的年轻人,他似乎和烈阳堡教会众人一样,同样也是一言难尽。 然而不同于烈阳堡,对于s级异常的恐怖之处,型月峰和天榊谷的了解显然要深刻得多——只不过型月峰机动能力较强,遇到那家伙跑就是了;而天榊谷就比较惨,每一次不幸遇上,都只能举全谷之力硬刚,一年遇到个两三次都够呛,多来几次,天榊谷差不多也可以在这片区域除名了。 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烈阳堡突然有个年轻人跳出来,不仅口出狂言,甚至还准备拿那么恐怖的东西试军火搞军演……这让型月峰和天榊谷如何不震惊,如何不愕然? 型月峰都是群粗人,对此也没太多看法,就觉得很热血,很劲爆,反正成与不成都和他们没关系,别人的笑话或者哀嚎,他们都乐意欣赏;至于天榊谷,想法倒是和江浦颯斗差不太多。 反正三路人马齐聚一堂,大家也不沾亲带故,出了状况……车辆总比马匹快吧。 在确定可以远距离观看此次军事演习之后,型月峰的机车大汉表示大丈夫;天榊谷的黑西装们也勉强同意了烈阳堡这次军演的路线变动。 于是一行人再次转向,各怀心事,朝着西南方向进发。 那个方向,正是金泽市。 作为曾在江户时代跻身第四大名城的存在,如今的金泽,却是这片土地上地地道道的人间炼狱。 当名为川上富江的恶魔出现在金泽市政厅的那天起,这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辉煌城邦,便无可避免地迎来了属于它的最终命运——它将永世轮回于血与火之中,直到不久以后,那个名叫山下智久的年轻人再次站到它的面前。 林宵凡对金泽的了解并不多,更何况就算了解,此金泽也非彼金泽,了解与否,完全莫得意义——但他还是很高兴能看到有城市,这让他多少有了些许熟悉感。 大部队浩浩荡荡停在了距离金泽几里之外。 “诸位,我们的计划是挺进三越大桥,军演将在大桥对面进行。”上水流耀勇安坐马背,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隐隐可见的一座桥梁,对随后赶到的机车大汉以及金丝眼镜男说道。 “那咱们留在桥头就可以了?”大汉一挑眉梢,话毕抬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只看了一眼,马上便啐了一口,“呸!全他妈是疯子!” 金丝眼镜男这时候也摸出单筒望远镜,看清楚了桥面上的情况——那地方充斥着许多倒伏于地的“尸体”。 上水流耀勇没反驳他们,桥面上的情况方才已有探子前来回报,他将队伍停下的意图也正是如此。 “桥面上的障碍我会亲自率队扫除,不劳烦二位。” 上水流耀勇目中闪过一丝寒芒,桥面上的a级异常对火焰骑士团而言不足为惧,反倒是背后这两个男人,才是需要重点防范的对象。 “骑士长稍安,a级异常就交给我们白水骑士团吧。” 几人正说着话,队伍后头走上来几名着生化服的男人,领头的,正是前几日带队集训林宵凡他们那批新人的那位教官。 这批生化服今天是作为出后勤性质跟随军演队伍出的城,山田男爵需要为下个月月初的收编事宜做准备,故此将指挥权都交给了小田教官——毕竟这次军演的发起者是自己刚收编回来的新人,若是成功,他自己脸上也有光。 这半年多,白水骑士团的声望何止是一落千丈,上个季度整整三个月,山田男爵的白水骑士团只为烈阳堡新增了不到两百名新鲜血液,再不想点办法,只怕到了霜降,别说爵位难保,山田自己都得先切腹谢罪。 所以无论站在何种角度,对山田源智而言,他都由衷地希望这次军演可以成功,他也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个叫木村拓哉的年轻人,真的是个天才。 第53章:配角哪有发言权。 “小田教官,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次随队出城,只是负责后勤吧?” 但凡存在群体形态,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烈阳堡也不例外——火焰骑士团骑士长上水流耀勇,就非常看不上山田男爵。 他觉得这家伙完全没什么本事,根本就是靠着阿谀奉承攀上五尊爵的位置,如今白水骑士团连连失利,想必山田那家伙也撑不了几时了。 耀勇看不上山田,憎屋及屋,自然也瞧不上他手下这支白水骑士团;然而到底只是个骑士长,玩政治那套可没冲锋沙场那么简单——自己的顶头上司产屋敷侯爵,就挺喜欢山田那家伙。 这也是今天出城军演,白水骑士团能争取到后勤工作的最主要原因。 诸事不顺,本来就已经很是烦躁,当下见区区一白水教官竟然也敢和自己抢风头争战功,耀勇登时火从心头起—— “你们的军备有能力面对b级异常吗?” 到底有外人在场不便发作,不等小田教官接上话茬,耀勇便压制着怒火沉沉连番发问。 “三越大桥全长1200米,主桥面宽27米,现在桥面密密麻麻躺满了何止数百a级疯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若是其中还藏有b级异常,你们白水团的战车沾染上哪怕一丁点血污,对整个军演队伍、甚至是这片区域所有势力而言,都将是灭顶之灾——更何况,100多米的桥塔上、数十米的桥洞下,都有可能藏匿着s级异常。小田教官,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能别在外人面前丢脸行不? 小田教官其实没想这么多,临出发前,山田男爵只是叮嘱过务必要给白水骑士团争回点面子;然而现在听第一骑士长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些生化服和面前这群骑高头大马的红甲骑士相比,究竟有多大差距。 见小田教官不说话了,耀勇这才吁出口浊气,他方才那番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除了在行进道路上偶尔晃荡之外,这群a级疯子都喜欢待在自己发疯前所熟悉的地方。 他们本质上还是人,但非要深究的话,其实也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恶魔的低语让他们陷入到了无尽的疯狂之中,不仅完全丧失了理智,连身体机能都发生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变化。 是人就得进食,但这些疯子不用,恶魔的细胞在他们的身体里肆意吞噬、疯狂转变。这些人有的随着时间发生了异变,从a级疯子直接转变为b级异常;有的,则是如同永驻诅咒之渊,成为了不死不休的疯子。 三越大桥的规模并不小,一千多米的桥面上全躺满了这些东西,没人靠近或是没有来自b级异常的指令,他们就和死人没什么分别;但若是有人胆敢扰了他们的清梦,那所引发的后果,就不仅仅只是蝗虫过境那么简单了。 更别说,这么巨大的数量里,真没人能保证会不会有b级、或是直接有s级的家伙隐匿其中,如果有,那就是另一番全然无解的灭顶之灾。 “b级异常就是川上富江了?” 李可腥的办事效率很高,但办事质量……就有点槽无从口了。林宵凡让他摸入祭司塔收罗资料,结果这家伙就只拿了个语焉不详的s级异物报告表出来,a级和b级的详细报告完全没想起呈贡。 a级异常的具体情况还是靠林宵凡耗费多日打探推敲出来的,现在下了车拿望远镜扫了一圈三越大桥,听第一骑士长这么一说,他才算彻底确认。 a是感染群,有几率变成b,这不就是同化么,说得那么复杂干嘛,真是的。 原著里的富江的确有同化别人的能力,哪怕是一根头发,你敢插自己脑袋上那也得中招;而当下这个根据客户臆想构建出的位面里,拥有十组技能的富江小姐同样拥有这门祖传手艺,如此一来,上水流耀勇的警告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想了想,林宵凡又抬起望远镜仔细扫了一遍远处的三越大桥,片刻之后,才对着在场几人朗声说道。 “火焰骑士团的火力较为集中也较骁勇,耀勇骑士长,你就负责中路,分拨出一部分人手策应左路;天榊谷的朋友,我看你们这次前来没带多少人手,事态有变,是咱们烈阳堡的过失,实在抱歉,能不能拜托你们负责左路?好的,十分感谢,对了,你们有带武器吧?带了就好。剩下右路的清扫工作……机车大叔,就交给你们了,大家都是豪杰,我看你们这阵仗也挺唬人的,火力方面应该也不差,没问题吧?” 见过自来熟,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在说着话,林宵凡已是缓缓踱步过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指点江山。 “没问题的话我们就以左中右三路防守形态组成扇形阵列,从桥头缓缓推进。小田教官你就跟在我们后面,一路清扫桥面就可以了,用水用火都可以;另外我会和诸位一同上桥,如果路遇b级异常,诸位就直接将其抛到江中,切勿伤其身体,否则很是麻烦;如果遇到s级……三路火力一并压制,边压制边后撤,能给我争取到五秒左右的时间就足够,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 一连串安排说得掷地有声,各项分配做得井然有序,这让面前几人闻言都随之一愣:金丝眼镜若有所思,机车大汉仰头大笑,小田教官目瞪口呆,身后还未下车的江浦颯斗更是惊为天人。 唯独上水流耀勇闻言虽未说话,心中却已是无比惊愕——这家伙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还来自第13区那种难民营,不仅口出狂言能以一己之力开发新型武器,现在居然连指挥队伍都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山田那匹夫,究竟带回来了个什么家伙? 当然,惊愕归惊愕,林宵凡这一番话到底还是听得耀勇勃然变色,且不说小田教官,你一个无名无分的毛头小子,也配和我争夺指挥权? “你——” “好了,就听他的。” 然未等耀勇发作,车厢内便传出这么一句,说话之人听起来有些虚弱,然短短四个字,却好似带着某种无形的威慑力,愣是生生打断了第一骑士长的话头。 众人闻言皆是愕然,转头回望,江浦颯斗已是从车内缓缓探出身子。 ———————————————— 天啊!!!有人打赏!!!感谢老板!!! 第54章:只愿年年有今日。 “啊哈,江浦主教!”机车大汉眼前一亮,笑得更欢快了。 “天榊谷第二神谕利谷光,见过主教大人。”西装男也上前浅浅行了一礼。 “利谷光神谕,别来无恙,你们伊藤神主身体可还好?久保鹰野,你脸上的图钉可是越来越多了。” 江浦颯斗的状态有点不对,看起来就像是才和结衣老师大战过一场似的,整个给人一种体虚不胜的感觉。见到型月峰和天榊谷的代表人,他也就是走了个过场,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 林宵凡看他这样子都有些不解……不过方才自己下车的时候,这家伙就满脸通红不知在搞什么飞机,这节骨眼上,他可千万别突然暴毙什么的,毕竟后续一系列计划还得靠他推波助澜呢。 “主教大人!” 上水流耀勇一脸憋屈,产屋敷侯爵是他的直系上司,然而即便是侯爵大人,在江浦主教面前也得自降一级,他一个小小骑士长,又能说点什么呢? 果然,江浦颯斗完全没有给耀勇说话的机会,直接冲在场所有人颤巍巍说道:“就按木村君说得办……你们两人,在清理三越桥的过程中若是有所折损,本座会代表烈阳堡,尽数赔偿……” “多谢主教大人。”利谷光眼镜片上冷光一闪,再次浅浅施礼,算是同意了这个提议,倒是一旁的久保鹰野一挥手,极为爽朗地嚷嚷道。 “嗐!多大点事,不就是清理个垃圾嘛,江浦主教太客气了,就冲你们今天敢直奔s级老妖这一点,我久保鹰野就佩服!浪费点弹药帮忙清路算不上什么!” “那是自然,放心,烈阳堡绝不会言而无信。” 浪费点弹药帮忙清路……?别看这家伙说得豪爽,江浦颯斗可不是傻子,久保鹰野这番话的意思,是在告诉自己: 今天这事若是能善了,我型月峰打出去的子弹就当是首款了,小家伙研究出的新型武器可得打折;若是不能善了,打出去的子弹可就得折换成枪械,给咱们型月峰乖乖送回来。 久保鹰野的厚颜无耻江浦颯斗自然清楚,但他并不在乎,不知为何,他现在特别相信木村拓哉这年轻人,觉得只要是他出手,就肯定没有摆不平的事—— s级异常如此,面前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同样如此。 “啊,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异议,那就准备准备开始吧,早点弄完早点收工。” 林宵凡对这些人勾心斗角的破事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在最短时间内得到烈阳堡高层的认可,只有这样才有利于将后续计划展开;而身处末世,除了武力,还是只能以武力说话。既然有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s级异常来送大礼包,那岂有放过的道理? 什么?你说有可能干不过富江综合体?开玩笑,就算干不过,凭借着异于常人的身手以及把水搅浑的能力,即便临阵脱逃,那也不就和玩似的?要不然怎么会在军演的时候把客户李可腥也一起喊到现场呢? 要不是系统刷新的位置不太理想,林宵凡才懒得和这些末世势力扯上什么关系,脱离了政府管制的一切小团体,通通都按乌合之众处理。权谋?手段?征战四方?还以为是前两年开局一条狗那种世道啊?没啥前途的啊呀。 托江浦颯斗的福拿到了指挥权,林宵凡也不客气,当即开始着手部署,待队伍开到距离三越大桥百米处,众人便齐齐舍了交通工具改为步行,举枪扛炮,准备血洗三越大桥。 考虑到事情可能存在变故,李可腥便也被林宵凡喊到了队伍之中——他和自己同出于13号贫民补仓区,说是挚友都不为过,其余人对此也不在意,林宵凡自然落得安心布局。 不过李可腥就有些不乐意了,他有点抱怨自己沦为工具人的处境。 工具人?开玩笑,工具人起码还有点用途好不啦,甩了钱当客户就安分守己老实听话就完了,别整天想着当主角,还想不想安安心心地透富江小姐姐了? “啊,不是,我来之前还在祭司塔的资料库里翻到点东西,只不过一路上都没什么机会和你说嘛。” 李可腥有点抱怨为何自己没资格坐头车,和祭司团那群男人婆待在一辆车里,差点没把他给憋痿了。 “什么东西?” 战斗准时打响,桥面上的a级异常被突如其来的生人气息所惊扰,然还未等这些家伙有所反应,密如骤雨暴若雷霆的打击便从天而降,杀得三越桥面如同尸山血海,无数条火舌在枪管处吞吐,交织成密不透风般的蛛网,无情地将面前所有血肉之躯撕成齑粉。 枪械齐鸣的嘈杂声、哐当作响的铠甲声、朋克大汉的暴怒声、面前疯群的尖啸怒吼声、肌体爆裂的嘭嘭声、肉体粉碎的咔嚓声…… 各种声响混合着浓重的火药味及血腥味在江面上弥漫,原本清朗的桥面似乎都被这可怖氛围所感染,慢慢凝结起了层层血雾。 林宵凡对这种场面一开始还略感不适,不过几分钟之后倒也习惯了,听李可腥腔调有些打颤,他便接上了话茬。 “祭、祭司塔里有本记录,我看下了感觉有、有点奇怪……”李可腥一面躲开脚下已如溪流一般肆意的血水,一面胆战心惊地回道。 “哦?”林宵凡在等他把话说完,他这会子正手持咖啡杯举着望远镜,观察火力点之外的区域。 他没见识过什么s级异常,不过既然是富江综合体,那么只要出现,想必一眼就能认出来;另外,也得提防着a级疯群里有没有川上富江,如果有的话,想办法插个眼也是好的。 反正客户只是想透富江,又没说透哪一个,系统也没刻意指定目标,随便找个富江牵牵线应该也不算尸位素餐。 然而想是这么想,不料李可腥下一句,却是让林宵凡心头微微一动—— “说是这附近有片区域,那地方有富江的本体。” 李可腥是这么说的。 第55章:变生肘腋就挺烦。 “你说什么?富江本体?” 李可腥的话让林宵凡稍稍有些动容。 讲道理,虽说相亲委托在林宵凡看来也无非就是个工作,顶多因为依仗着系统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稍显不同罢了,这没什么好炫耀或是憋屈的;但由于完美主义作祟的缘故,他其实也想把手头上的委托都做好,这和系统要求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强迫症的一种临床表现而已。 富江会分裂增殖是事实,客户既然要求追求这种东西,那作为月老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反正每一个富江是分身的同时也是本体,这设定在原著里并不冲突;而系统之前刷出的支线确实透露了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但相应的奖励却没太大的吸引力,所以林宵凡并没打算在这一块上费神。 现在听李可腥这么一说,林宵凡多多少少来了点兴趣——支线奖励倒还是小事,若真存在【富江本体】的话……那么对于探索了解当前位面,多少应该还是能起到些帮助。 不,这或许……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至关重要的帮助—— 大概是受西方白皮的影响,11区大部分优秀作品里随处可见到血统论这个元素大行其道,追本溯源或许也是条不错的探索线。 当然,这和月老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富江的本体和分身在林宵凡的印象里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而且支线又属于可接可不接的状态,李可腥也没要求一定要透本体富江,这样一来林宵凡也不存在有什么所谓的工作压力;不过既然线索是客户扒拉到的,那在不影响原计划的前提下,稍稍留意下这条支线也无伤大雅。 “是啊,我昨天晚上三点多悄悄摸进祭司塔里找到的。” 说起那份尘封柜底的可怕资料,李可腥表情有些古怪,当下场面既血腥又混乱,周围枪声不绝人多眼杂,他也没好意思直接从胯下将资料掏出来,只能是简单概括了下重点,告诉了林大官人。 “资料上记载,川上富江一开始只是种类似精神病毒的东西,没人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最开始的时候这种病毒在人群中疯狂传播,后来感染的人多了,富江才慢慢具现出实体;实体被很多男人玩弄的同时也玩弄着那些男人…… 再后来,实体遭到分尸,大规模的分身和增殖事件才开始在世界各地爆发。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人们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即便已然沦为末世,到处还都是鸟语花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呢。 “本体是病毒?” 林宵凡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李可腥这话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和富江差不多的位面存在……那家伙的本体就是病毒来着,只不过和当下位面的富江略有不同,那家伙属于电脑病毒。 “资料上显示是病毒,不过似乎是已经具现化出实体的病毒体……具体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还能是什么?迷雾居民中的一员呗。 到底不是上古位面,烈阳堡的资料虽是由一群祭司掌管,但纸面记录却是紧跟时代极具科技质感,许多专业术语李可腥这种体校直男根本看不懂,听林宵凡问起,他也只能将自己所理解到的信息简单说说。 林宵凡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正打算吩咐李可腥找个机会将原版资料带出来看看,不想走在前头的骑士长突然大声喝道。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一点钟方向有情况!一点钟方向有情况!” 林宵凡闻言以为发现富江分身了,不料循声才望过去,面上神色便为之一沉—— 当下三方势力组成的扇形清扫队已是行进到三越大桥中段的位置,这种跨江而建的桥梁一般都建有桥塔,数量高度视桥体规模而定;而这座连通金泽市的三越大桥也有桥塔,两侧和桥中心各设有一。 清扫队伍此时,正好行进到桥中心这座桥塔之前。 相距百十米,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耀勇便率先发现了异常——三越大桥正中央这座桥塔顶端的血雾,始终浓郁不散。 其实杀戮才开始那会林宵凡便察觉到了这一点,毕竟面前这些疯子身首异处的同时,喷薄而出的血量那可是相当惊人的。 当然了,一个正常成年人若是突然原地爆炸,喷洒至空气中的血雾想要完全消散,那也得花上好几十秒,更别说面前还是一堆人,这倒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这些疯子因此而形成的血雾多少……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这些血雾一旦自人体内飚射出来,便凝聚在桥面难以消散,仿佛这片区域不存在万有引力一般。血雾忽高忽低,飘飘忽忽,若不是有明显的颜色可以区分,林宵凡甚至都以为是江面起了雾,将整座三越大桥重重笼盖。 数不尽的弹壳自众人手中的枪械里飞弹而出,跌落在桥面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提醒林宵凡万有引力仍在影响这片区域;然而升腾的血雾却完全不遵守这些物理定律。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缓缓飘飞,慢慢凝结,最后形成一片极为浓郁的血云层,如风暴来临前夕的厚重雨云,全集中到了百米之处的地方—— 正是三越大桥正中心那座桥塔顶端。 事出反常即为妖,上水流耀勇的呼喊声方一响起,左右两路人马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除了火焰骑士团的骑士们还端着机枪朝正前方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疯子持续扫射外,型月峰的暴走族和天榊谷的黑西装们都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抬头朝塔顶望去。 待林宵凡抬头观瞧的时候,塔顶周围的血雾稠云已是开始无风自动,如灾难电影中的云龙卷一般,围着桥塔顶端那片区域开始疯狂旋转。 异象陡生,风云色变。 就这架势,突然自血云中心跳出个什么天降之子林宵凡都不会觉得奇怪—— 里面肯定有东西,但绝对不会是英雄小哪咤就是了。 第56章:第一次亲密接触。 场面有些骇人,就算常年和这东西打交道,久保鹰野及利谷光还是被眼前这番景象给差点吓痿。 a级异常里有沦为丧尸和发生异变者;b级异常里也有驱赶a级异常或是专门猎杀同类者;同理,s级异常……其实也存在分类。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久保鹰野和利谷光才会如此失态,在他们有限的惊骇体验里,如今天这般诡异骇人的情况真真还是头一次遇到。 同样感到四肢冰凉头皮发麻的,还有骑士长耀勇和烈阳堡大主教江浦颯斗。 上水流耀勇上一次遇到s级异常那会,对方还只是个长了三头六臂的存在,个头不大,像是一滩烂泥和一堆人体残肢混合在了一起,但是—— 就这么个东西,却拥有极高的智商与极奇诡异的速度,而且中弹分裂的速度也极是骇人。 那一战,也让耀勇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一人战一军。 不同于a级和b级,s级异常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着一定的异象,没人说得清这是为什么,但有异象至少可以起到警示的作用——当下也是如此。 屠杀a级异常所产生的血雾没有如约散去,反倒全升腾百米,凝聚在了某个地方,这就说明那地方…… “是s级异常!撤!快撤!!!” 首先嚎出声的,居然是负责右路的那群彪形大汉。 说实话,他们一个两个又是扛机枪又是架火箭筒的好不威风,若是无视掉全身上下那些碍眼的柳钉,造型气魄倒是和兰博有几分相似;但让林宵凡没想到的是,头顶百米之处的血雾还未发生二次异变,这群大汉便跟群娘们似的,甩着耳垂、嘴唇、鼻翼上的金属饰物,跑得一个比一个还快,铁血暴走族的人设简直呈断层式血崩。 其实型月峰这群朋克汉子都还好了,跑得时候还记得捂着手中枪械;与之相比,隔壁左路那群西装暴徒们简直没眼看—— 他们一个两个就如同死了爹妈一般,儒雅随和的气质早抛到九霄云外,手里的机枪都顾不上。那一声s级异常才喊出来,林宵凡便见这群人纷纷连滚带爬地往后跑,西装、眼镜、甚至连发型都全然不顾,哪怕是跌入地面的血水里,仍是喊着嚎着手脚并用着没命般地向后溃散。 …… 到底身居高位得要脸,而但凡要点脸的人,没逼格也得装出点逼格来——江浦颯斗的情况显然要比什么暴走头目、十二神谕好得多。 见塔顶生变,他只是脸色急剧变化,其他方面尚还可圈可点——至少主教大人这会子既没喊出声来,更没迈开腿跟着一起作鸟兽散。 他只是脸上白一阵黑一阵地不停念叨着林宵凡的名字:“木、木村君……木村君……” “大、大佬,好、好像有东西出来了?” 人嘛,都这样,小吓提神,大吓丢魂,惊吓说不好就会造成心梗——李可腥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不过这家伙显然也有被吓到,只是不清楚他是被那层血雾吓的,还是被周围这些一秒崩溃的家伙给吓得。 林宵凡蹙着眉头继续抬头仔细观瞧,就这会子,桥塔顶端变故再生,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血雾包围圈里不停蠕动,百米高的桥塔在这股作用力下都开始有些摇晃。 这震动着实不小,在场所有人都能切身体会到。 天榊谷的黑西装们嚎得更加尖利了,型月峰的壮汉们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当有东西终于穿透浓浓血雾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这两拨人差不多也逃到了来时桥头、逃到了停放车辆摩托马匹的地方。 林宵凡的眉头拧得愈发紧蹙,他这会子已是隐隐约约、看清了血雾之下藏匿着的东西。 ……这就是s级异常啊。 血雾的范围极广,不过好在桥塔也就那点位置,当前无论出现什么,体型也不至于达到金刚那种夸张的程度;而只要体型受限,林宵凡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力与之一战—— 直到血雾中伸出无数条类似触手一般的东西之后,他才打消了那些什么类似欺身而近的无聊想法。 血雾之下不知是藏着蜘蛛还是章鱼,但远远望过去确实让人有这种感觉。由于隔着些距离,林宵凡只看到一大坨整体呈黑色、且周身上下带有密密麻麻白色斑点不规则状的、挥舞着周身数条类似触手一般的玩意儿。 这玩意正穿过血雾,顺着桥塔往下攀爬。 卖相是挺唬人,速度也着实不低。 林宵凡还在细看,身旁的江浦颯斗脸都绿了,他甚至想伸手去抓林宵凡的胳膊,将自己战栗且无处安放的灵魂埋进这年轻人宽厚温热的胸膛里……但自己毕竟是堂堂大主教,周围两支骑士团都在看着呢。 “后撤!!!迅速后撤!!!” 关键时刻,还是骑士长耀勇发挥出了关键性作用,他一扫双手机关枪,将迎面飞扑而至的几个疯子打成筛子,尔后扯开嗓子高声喊道。 “小子!看你的了!” 在强大火力的掩护下,火焰骑士团也开始裹着白水生化服们往桥头方向撤离,在经过林宵凡身旁的时候,耀勇压低声音恶狠狠说道。 “木村君……” “大、大佬?” 江浦颯斗几乎快将自己的双唇咬出血印,他早就感觉不到自己双腿去了什么地方,直到骑士长拉了他一把,这主教大人才一脸惶恐地回过神来,回神还不忘喊了一句;另一方面,作为对位面构建机制全然不知情的李可腥,这会子也有些发怵—— 他自然明白眼前这些景象和攀爬而来的怪物是什么,可这种身临其境的体验,还是给他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及难以忍受的负荷。 “啊,没事,都撤回去吧。” 林宵凡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面前那玩意攀爬下塔的速度,估计冲到自己面前大概需要两分不到一点的时间……如果后撤中的火焰骑士团还能发挥点余热,撑个三分钟当不是难事。 三分钟吗……也够了。 冲李可腥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速速后撤,林宵凡便将手伸进了自己一直斜跨在身后的双肩包里,这一刻,罗伯·奈佛的既视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大规模杀伤性魔导武器? 这种东西存在么? 存在。 这种东西能制造出来么? 完全不能。 但没有关系,只要你有运气、有姻缘点数、甚至哪怕只有钱,那都不算事。 望着如东风卡车一般横冲直撞朝自己狂奔而来的多脚怪物,林宵凡撇了撇嘴。 力量的意义究竟体现于何处?报仇雪恨?扶弱抑强?登峰造极?还是破碎虚空斩灭妄念? 不不不,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力量—— 是用来**的! 第57章:纤纤细骨自生香。 【名称:enp—x型魔改固体燃烧弹。】 【类别:杀伤/消耗/弹药。】 【属性:一次性物品。】 【品质:ss级/卓越类品质。】 【使用效果:释放异界之火,30s内焚烧900~1300尺范围内一切万界血肉之躯(不会对使用者及所有非生命形态物体造成伤害)!】 【附加特效:泯灭黑洞。】 【特效描述:火焰燃烧殆尽之时,自动生成可持续吞噬覆盖范围内所有残余物质的黑洞,完成战场清扫(持续3~5s,只针对焚烧目标)。】 【使用条件:需要一定条件完成触发。】 【物品售价:10姻缘值/枚,一次购买超过5枚则可享受永久折扣!】 【购买剩余次数:100/100(需在特定位面完成解锁条件)。】 【是否可升级:否。】 【是否可融合:否。】 【是否可提炼:否。】 【是否可携带出相关剧情:否。】 【备注: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我劝你善良。】 【提示:本物品属于月老天降刷新道具,若全程未使用,委托结束时系统会折换成一定比例通行货币发放给在职月老(道具剩余则不计算在内)。】 坐在开往烈阳堡途中的白水战车里,林宵凡便查看过这天降之物的属性,本来一开始他还不太能理解,相个亲而已,又是枪又是炮的,至于么?直到后来车队意外遭遇到a级异常袭击,他才明白这其中深意。 固体燃烧弹林宵凡并不陌生,但柴道系统的赠送的这三枚,却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燃烧弹。 这玩意光看属性,就知道邪性得很。 其实非要说起来,系统赠送的这三枚enp—x型魔改固体燃烧弹和林宵凡所熟知的固体燃烧弹也差不太多,工作原理都是撞地后引信工作继而引爆填充的各种可燃剂,不仅能瞬间造成极高的温度,还会对一定范围内的目标造成持续性燃烧,几乎无法有效扑灭,堪称人间大恐怖。 相对对于富江,固燃弹、燃烧手榴弹或是航空炸弹这些武器都能够对其造成有效杀伤,不过估计最根本问题还是出在魅惑这一块——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林宵凡当下这么好的运气,能达到100%理智,免疫所有负面影响。 除了有稳固san值的手段之外,林宵凡最大的王牌便是手里这三枚魔改固燃弹,而且还是系统出品,自带逼格及异次元属性——其他不说,1300多尺的覆盖范围,其实已经可以媲美航空炸弹了。 而且备注上的属性及附带技能也挺唬人,现实世界里的固燃弹可没这种吊炸天的属性加成。 你别说,在浏览过这三枚小可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宵凡一直都想试试它们的威力,本来还寻思着要不要把烈阳堡假想成个狼窝,后来得知这位面存在s级异常,林宵凡才放弃了下黑手的念头。 身后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在最短时间退回到了桥头,整座三越大桥桥面目前就只剩林宵凡一人,面前还有许多前仆后继的a级疯子—— 不过在那头s级异常的蛮横冲撞下,这些可怜的家伙纷纷吼叫着被撞飞出数米,大部分都落入了波涛汹涌的金泽江。 离得近了,林宵凡可算看清楚了来者是何物,所谓的富江综合体…… 倒也算是名至实归。 面前这怪物身型如同三环套月的十八罗汉脑袋大套娃,整体气势犹如一辆东风卡车,数十只触手撑起一副巨大而扭曲的躯体,整一个看上去和沙漠狼蛛有八分神似,只不过狼蛛身上都是绒毛和复眼,面前这家伙…… 黑色的部分无疑是头发,出乎意料地柔顺丝滑;远远观瞧到的那些白色斑点,则是一张张拼凑而成的女人面孔。 苍白而扭曲,无神且暴虐。 看清楚s级异常的真容,林宵凡感觉自己后庭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看来理智是一回事,2%的冷静数值还是不能做到泰然自若,以后还是得酌情考虑分配些点数过去…… 时间流逝得飞快,从火焰骑士团全线后撤到林宵凡看清面前怪物,已是过去一分多种;眨眼的工夫,那从桥塔攀爬而至的s级异常很快便将彼此的距离拉近至100米、 80米、 60米…… 桥头众人见状都是集体后庭一紧,特别是上水流耀勇、江浦颯斗以及李可腥——他们三人对当下局势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此时却都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桥面上的年轻人稍有闪失,事态便将一发不可收拾。 开玩笑。 就在怪物距离自己50米左右的时候,林宵凡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将手中的魔改固体燃烧弹轻轻一抛——这一霎,似乎连时间都在此刻停滞,众人的目光随着那枚闪烁着奇异光彩的不知名物件一起抛升,尔后又一起下落。 直到那玩意被林宵凡“嘭!”一脚凌空抽射飞出,众人才骇然回过神来。 50米、 40米、 20米…… “4、3、2……” s级异常的欺近速度越来越快,桥面粘稠的血水都因它疯狂窜行的缘故被再度掀起,林宵凡也没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女人面孔,他始终端着手里的咖啡杯,盯着被自己一脚踢飞出去的东西。 数据列得那么嚣张,柴道上仙啊,可别打自己脸哟。 估算着距离,林宵凡抛起魔改固燃弹之前便设置好了五秒引爆,手里端着咖啡杯他也没办法投抛,为了不将杯中咖啡洒出,只能是凌空抽射了。 ——10米。 ——0秒。 倒计时结束—— 伴随着一片灼人眼目的绚丽火光,魔改固燃弹在三越大桥正中央的位置引爆,紧接着,一副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象便出现在桥头众人眼前! 巨大的火焰如城墙般自桥面腾然而起,数十米的高度,也将在场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骇得瞪目结舌——很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这滔天宛如狱火般的烈焰更如决堤的洪水、翻滚的浪潮,直接将三越大桥一端全数覆盖! “900至1300尺的距离么……” 魔改固燃弹瞬间爆发出的高温直超3300摄氏度,林宵凡距离起火点不足十米,但他并不觉得燥热—— 甚至此时,江面还有微凉的江风拂过。 第58章:两耳不闻哀嚎语。 两耳不闻哀嚎语,云淡且风轻。 滋滋的烤肉味钻进鼻腔,让林宵凡略感不适,嘬下一小口猫屎咖啡,令人厌恶的气息这才散去不少。 三越大桥全长也就1200多米,魔改固燃弹的覆盖范围极广,直接将众人未有机会继续清理的后半段桥面一次性烧穿。s级异常也好,剩下那些a级疯子也罢,短短数秒内,便全在这滔天火海中化作了飞灰。 30秒转瞬即逝。 时间一到,整片火海猛然间急剧收缩坍塌,仿佛火海中心出现了黑洞一般,只在眨眼的工夫,便将战场吞噬干净。半段桥面,干净得像是被人用舌头孜孜不倦地舔过无数道,哪还看得出一丁点烈火灼烧过的痕迹? 甚至连林宵凡脚前半米不到的位置,那汩汩由枪炮造成的血海,都被齐齐切断。 ……我凑,这黑洞特效果然强得离谱啊,多丢几颗这家政行业不得直接被强制除名? 咚个隆咚锵! 【系统检测到月老在1194725富江位面使用了随机获取道具‘enp—x型魔改固体燃烧弹’,此道具将永久记录在当前位面商城。委托一旦缔结成功,客户可在相应版块进行购买(价格:10姻缘点/1)。】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达成支线任务三——屠杀1000只川上富江或1只富江综合体!相关奖励已即时发放,月老可在相应界面查收!】 支线完成倒还在其次,道具解锁就比较嗨了——10万人间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值了! 虽说这项福利只针对客户,但每一次客户消费,月老都还有20%的收入,坑是坑了点,可有总比没有强,对吧。 行吧,看来使用条件里的触发说明指的就是这个了。又嘬了一口手中的猫屎咖啡,仔细检查了一下后半段桥面,确定没有任何残留之后,林宵凡这才朝桥头处的众人挥了挥手。 搞定。 在举着各种武器花了十多分钟才谨小慎微赶至林宵凡身旁之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战场”惊得无以复加—— 讲道理,当前位面这类s级异常其实并不难屠戮,他们本质上仍旧是血肉之躯的怪物,没有特别夸张的等身技和跨维度的杀招,比起生化危机里的寻常小boss也强不到哪去;然而战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身为当前位面的李三光,无论是久保鹰野,还是利谷光,甚至是身经百战的上水流耀勇…… 非要说起来,他们仍旧不是这些东西的对手,每每遭遇,仍是要陷入一番苦战,稍有不慎,甚至连小命都保不住。 为何会出现这种压倒性的局面? 是因为这个位面的科技连固体燃烧弹这种程度都达不到? 其实也不是。 凡人无法与这些s级异常抗争最根本的的原因,还是在于它们的特性——这些东西能频繁使用富江十组技能里最拉胯的那一个。 【极限质壁超核分身】 正是因为不了解这一点,然后无法在有效时限内将目标彻底抹杀,所以一旦受伤流血,s级异常便会在疯狂反击的同时开始释放这组技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妈卖批,打得过才见鬼了。 也就是林宵凡运气好、或者说售价十万一枚的魔改固体燃烧弹超给力,刚才那一脚凌空抽射,要是没能将那玩意一举秒杀…… 恐怕现在整个桥面都是挥舞着无数富江面孔的s级异常了。 男人耍帅嘛……总得承担一定的风险不是?小儿科啦。 “大、大佬,你刚才丢的东西……是固体燃烧弹?” 见李可腥目瞪口呆地小声开口询问,林宵凡知道系统方才的播报也一并传送给了客户,于是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想。 李可腥咽了咽口水,眼神中的惊骇慢慢转化为流光溢彩,林宵凡法眼都不用开,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等你和你媳妇的事办妥了,我离开以后你才能购买——另外,还得我手上有多余的姻缘点数才行,光凭几沓钞票就想坐拥黑科技组建军火库?哪有那么容易。”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便宜,嘿嘿嘿~” 林宵凡这一手以及系统推送来的新货上架提醒,让李可腥登时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于他而言,不可谓不是天大的喜讯;但目前并不是高兴的时候,毕竟姻缘商城所有售卖物品都存在购买限制,特别还是这一类逆天的玩意。 系统推送解锁物品的同时,也将支线任务完成的播报给一并推送过来,其实就算没有支线,击杀s级异常也在林宵凡的计划之内,现在这样也挺好,算是一举两得了。 收获了40点姻缘值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称号,林宵凡打消了李可腥跃跃欲试的冲动,这些位面内通过支线获取的姻缘点数来之不易,可不能随意糟践(之前不知道这么值钱),一切资源的分配与使用,都得围绕核心目标进行。 毕竟攻略川上富江才是正事。 林宵凡背对漫天火海悠然嘬咖啡的模样令李可腥大为震撼,他本也不是什么刺头,当下更是对林大官人的手段和气魄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让乱买,李可腥自然也就不会乱花钱了。 和客户咬了会耳朵,林宵凡才将目光横移到其余几位重要npc身上—— 江浦颯斗一脸媚态,一米九几的颀长身形此时正微微颤抖,林宵凡不确定他看到了什么,反正这家伙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像什么正经人; 上水流耀勇戴着血色头盔,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紧紧箍着机枪的双手可以感受出,这彪形大汉隐藏在铠甲内的硕大身躯,此时绝对是绷到了极致; 久保鹰野的表情有些夸张,牛眼圆睁,大口难阖,加上他脸上那些装饰品,猎奇程度甚至不亚于之前灰飞烟灭的富江综合体; 而利谷光的样子就有些狼狈了。 这家伙已然没了之前那股儒雅随和的风范,周身上下全是血污,上身西装的扣子与袖扣早已不翼而飞,雪白的衬衫堪比破旧的抹桌布。 不仅如此,他的裤腿不知什么原因还被撕开了一条极不雅观的大口子,一只脚上的皮鞋也不知落在了何处,只剩下花里胡哨的长袜露在外头—— 他的表情比较复杂,震惊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真是个不错的表情。 察言观色对林宵凡而言不算难事,无奈手中的咖啡端了小半天,已是逐渐转凉——咖啡当然趁热才好喝啊! 所以他并不打算多费唇舌,浪费时间。 “咳咳。” 清了清嗓子,林宵凡端着咖啡杯转身冲这几人说道: “小弟这趟军演,诸位可还满意?” 第59章:天才的经济效应。 对于任何正常位面(没有富江的前提下),林宵凡这一发固燃弹几乎都可以算作是神迹了(没有富江的前提下)。这是文明与文明之间地碰撞,更是科技与未知学识地致命接触,文明的差距让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好好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 就好比原始人完全理解不了现代枪械一般。 所以无论顶着多么高大上的头衔,暴走首领也好、十二神谕也罢,哪怕是战力天花板的第一骑士长亦或万人敬仰的至高大主教,在面对柴道上仙轻描淡写赠与的绝对力量面前,统统都得俯首称臣。 闻听林宵凡发话,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回神,他们各自的表情便再度发生转变。 既然世上有恶魔,那作为配套设施,结合、甚至是凌驾于神明之上的神迹自然也一定会有——于是乎,众人在震惊的同时,多少也就想通了这一茬。 林宵凡对他们这番转变很是满意,这次军演收效甚大,烧掉的,看来不仅仅只是一只区区s级异常。 大主教没说话,他还沉浸在自己不可能实现的幻想里;骑士长也没说话,他在为自己寻找合理的解释;倒是久保鹰野最先回过神来。 这家伙发了会儿愣,突就猛然竖起大拇指,在各种饰物叮当作响的声响中,率先表明了态度。 “高!实在是高!我久保鹰野他妈服了!天才!真他妈是个天才!” 暴走族的逻辑智商一般都比较感人,要不是林宵凡极力推脱,这家伙差点就把鼻子上那对闪着耀眼辉光的鼻环摘下来当见面礼了,这他妈比s级异常还恐怖,林宵凡完全耐受不住。 “复兴世界的重担,终究是得交给新一代天才啊。神主眷顾世人,穷凶极恶之魔带给世人的阴影,终于到头了。” 利谷光顶着碎了一半的金丝眼镜,跟个落水狗似的,倒还不忘装个哔——久保鹰野话音刚落,他便也跨前一步,做了个祷告的手势,而后一脸虔诚地表示,神爱世人,所以圣童降世。 爱你妹啊。 林宵凡也懒得搭理利谷光这类神神叨叨看似虔诚、实际整条马里亚纳海沟都藏在肚子里的家伙,见他也婊了态,只微微一笑,算是谦虚地接受了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赞美。 “科技的光辉照耀万古,文明从今天再度起航!木村君,你果然是救世主!我果然没看走眼!你果然是我们烈阳堡冉冉升起的新星!更是这混沌天地唯一的神迹和光明!” 商业尬吹还是江浦颯斗这种老资格比较在行,见利谷光把功劳往他们天榊谷的神主身上舔,大主教也回过神来,当即狠狠赞颂道;表面上虽也是在夸张林宵凡,实际却是在提醒在座各位,你们都是——啊不,这天才是出自我们烈阳堡的。 唯独上水流耀勇没说什么,回过神来,他只是表情复杂地看了林宵凡一眼,随后便指挥着火焰与白水两支骑士团开始做扫尾工作。 一千三百多米的三越大桥桥面,此时正好形成了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般的**情景,看上去甚是诡异。 一群人围着林宵凡又捧了半晌臭脚,前半段桥面便也清理得七七八八了。上水流耀勇背着两把机枪,重新回到众人身侧,向江浦颯斗汇报了一下清理结果,这才将众人的话头打断。 舔得太厉害难免会有失身份,于是一群体面人便七嘴八舌讨论起军演之后的事情。 江浦颯斗想带着林宵凡返回烈阳堡,他迫不及待地想和这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促膝长谈;久保鹰野想邀请林宵凡去型月峰做客,这肌肉虬结的大汉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会给予天才总统级待遇;利谷光倒是比较上道,他诚恳地邀请烈阳堡此时所有随行人员都到天榊谷下榻,伊藤神主及其余所有神谕和子民,都会热情款待他们这群贵宾。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全被林宵凡一口回决了。 军演的目的此间已经达到,这些家伙的小算盘他也懒得搭理,本来是应该走走过场,毕竟还有个缔结联盟的支线任务;不过之前在桥面上听李可腥爆了个大料,这来都来了……干脆就顺道去看看好了。 30%就30%呗,聊胜于无嘛。 至于这几场鸿门宴什么的……没时间就去不了,不过目的得先达到。 林宵凡婉言拒绝了型月峰和天榊谷的盛情邀请后,倒也没说不给他们台阶下,稍稍一顿,他便将手中已然冷却的咖啡杯递给了一旁没啥存在感的李可腥,继而开口对他二人说道。 “天才圣童什么的……在下愧不敢当,不过在下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型月峰与天榊谷的两位大人是否有兴趣听上一听?” “但说无妨!” “洗耳恭听。” 两人回答得都很干脆,林宵凡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若是能拉拢到这样一位人物,何愁不能在废土末世横着走?ab异常算个球?s级都杀给你看! 林宵凡轻轻颔首,完全不顾及身旁骑士长与大主教的脸色,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二位能代表自己背后的势力与我们烈阳堡结成同盟,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加强人类阵营的有生力量,而且对我研发新型武器也有莫大的帮助。” “什么——结盟?”是大主教江浦颯斗和暴走头目久保鹰野的声音,另外两人都没有开口。 林宵凡也不搭理他们,望了一眼三越大桥对面依稀露出城市轮廓的旧城金泽,幽幽叹了口气:“若是各自占地为王随心所欲,如一盘散沙无法凝聚,我们要如何赢得这场战争呢?人力有时而穷,我再有办法,终究也顶不住内耗,不是么?” 这下子谁都没说话了。 自打型月峰和天榊谷的名字在脑海里出现,林宵凡便通过李可腥在祭司塔里找到了他们的相关资料。 这两股势力距烈阳堡最近,同时也是按着周边十余处贫民补仓区可劲薅羊毛的主力军;然而据林宵凡了解,和他们比起来,烈阳堡的筛选机制其实已经好太多了。 这是两股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回事的混乱势力——当然,杀人放火金腰带什么的,林宵凡也懒得管,他只是个月老,又不是正义的小伙伴,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 要是这些事和那什么东西挂上钩…… 就另当别论了。 第60章:富江的疑问巢穴。 “你们考虑一下。” 见三方势力都没表态,林宵凡也不着急,优哉游哉地吩咐李可腥给自己换了杯热气腾腾的新咖啡之后,便迈着小碎步,缓缓踱到了大桥一侧。 将双手杵在栏杆上,林宵凡望着远处的夕阳,尽力感受这来自末世的11区余晖。 花了这么久吗?天都快黑了呢。 以烈阳堡为中心,这一片区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势力,在富江的银威之下还能存活这么多人……不得不说确实挺令人惊讶;然而因为资源和劳动力的原因,这片区域的大小势力一直都处于水火交融的状态,大小战役更如家常便饭般时常上演—— 你搞我,我搞你,你们搞我我们搞你,你搞异常我搞你,异常搞我你偷袭,我们一起搞异常,异常一起搞我们……反正来来去去就是乱哄哄一团糟。 不过这也挺符合人类的天性,天灾算什么?争夺资源道路上的一个小小契机罢了,不打紧的。 如果说烈阳堡属于尽力发展自己、天榊谷和所有人划清界限……那么型月峰的暴走族就是地地道道的蝗虫:他们不事生产,所有资源都靠掠夺,要不是江浦颯斗长期给他们供应武器,恐怕这伙人早就和烈阳堡死磕到底了。 江浦颯斗这做法说实话……其实还是值得林宵凡高看一眼的,毕竟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把控大局的能力:而据资料显示,天榊谷的大部分武器,也是烈阳堡提供的。 以利止战这种策略就很棒,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利益更牢靠的关系了,反正大家暗地里都在干这些勾当,当下不如直接抬上桌面光明正大地结盟,横扫整片区域算球了。 “我们型月峰没意见!大哥!” 逻辑智商感人有时倒也不算是件坏事——单纯没烦恼的久保鹰野就是最好的例子。 林宵凡才抬起手嘬了第一口咖啡,他便以拳击掌,嚷嚷起来。 利谷光很矛盾,他紧蹙的眉头很好地说明了他的心境,但到底一力降十会,再多的阴谋算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面前这年轻人研制出的新型燃烧弹非常霸道,霸道的同时,又极是诡异—— 就算不与他为伍,利谷光深知,天榊谷也绝对不能和这样的家伙为敌。 而现在他既然提出了结盟的邀请,那么很显然——要么称兄道弟,要么人头滚滚。 利谷光艰难地咽了咽喉头,最终,在久保鹰野才跟个傻子一样表完态,他也缓缓开了口,同意了年轻人的这项提议。 自己擅作主张,希望伊藤神主不要降下神怒…… 咚个隆咚锵! 支线完成的提示再度如约推送,林宵凡顿觉一阵神清气爽,他返回众人身侧,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微微一笑。 “合作愉快。” “木村小子,现在盟约也结了,可以到咱们型月峰做客了吧?老哥峰顶没什么气派的住宅,不过小妞倒是挺多,给你整几个怎么样?你要是喜欢,花容月貌的小正太也没问题!” 正事弄完,久保鹰野还是没放弃邀请天才登峰做客的念头,再次开口邀请道。 ……这家伙,把教会的神职人员当成什么了?哪有这么口无遮拦的? 利谷光喉咙一直很干,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让型月峰得逞,要做客,自然是得先去自己的天榊谷,只要他们能去,自己在伊藤神主面前也好解释…… 但没等久保鹰野得到回复、没等利谷光开口邀请,林宵凡下一句话,却是再一次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个,你们谁知道富江本体在什么位置?” 众人都没料到这小子会说出如此狂妄以极的言语,感情才灭了个s级异常就飘了? 一旁的李可腥稍稍有点尴尬,他觉得这条信息应该隐秘一点处理,没想林大官人一言不合就把窗户纸给直接捅破了。 自然是要捅破了。 既然要去看一看富江本体,林宵凡总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玩潜行吧?自己手上就只剩两枚魔改固体燃烧弹,满世界都是异常,就算全身背满加特林,这不一样还是打着灯笼上茅房么?既然已经在势力高层站稳了脚跟,又把几大势力栓到了一根绳上,那自然是得利用起来啊。 清扫障碍什么的,就交给马仔们啦啊呀。 如果说要拿s级异常搞军演还只是忐忑怀疑加看热闹的心态,那么当下众人就全是真真震惊到无以复加了——和任何级别的异常都没关系,富江本体,本身,早已是成为了这个位面世界的绝对禁忌,甚至是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的存在。 对这个位面的所有人类而言,全球八十一处富江巢穴,都是名副其实地、真真正正地,难以名状地未知与恐怖。 “全球八十一处???” 这说法让林宵凡有些头大,倒不是他觉得八十一这个数字宝批龙,而是觉得富江这三八真的是很机车很心烦—— 你说分身增殖无穷匮也就罢了,都说是本体了,还玩狡兔八十一窟这种套路,跟个老喜欢来事的娘们一样,叫人槽无从口,烦不胜烦。 细节上的东西李可腥没机会汇报,不过现在既然林宵凡已经把事情挑明,那就不存在藏着掖着了——待众人稳住情绪,林宵凡便集三家之长,开始询问起关于富江本体的一切资料。 妈的,刚了,刚到底。 其实这些资料远没有林宵凡想得那么复杂,势力与势力之间也不存在赚不对等信息这样的说法——毕竟关于富江本体的种种资料,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属于人人皆知,甚至几乎已经到了形成传说的地步。 目前已知的富江本体都被统称为【巢穴】,而这种说法源自于相关异象——如同s级异常,富江本体所在的每一处,都有着固定的异象显现。 “直径一公里、无视气候天气地理环境,甚至是改变空间和时间的黑色覆盖区域?” 久保鹰野的嘴比较快,但逻辑实在不敢恭维,听他东拉西扯描述了半天,林宵凡勉强总结出了其所谓【巢穴】的特性。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久保鹰野连连点头,他很欣赏这年轻人的暴戾手段,若是这小子连富江巢穴都能一举端除……那无论如何,久保鹰野觉得,哪怕是举全峰之力,也得想办法将其抢——啊不,请到自己手底下。 这和所有级别的异常没关系,这是横扫六合、一统江山的契机啊! 型月峰都是群二愣子,遇见s级异常只会撒丫子跑;然偏偏就是这么群人,倒对富江巢穴了解得挺深入—— 听久保鹰野的意思,所谓的富江巢穴,就是存在于某片特定区域内的类球形磁场,范围在一公里左右。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打雷闪电,球形磁场内部都不会与外界产生任何肉眼可见的联动性;如同一座深山老宅,无论白天黑夜,从破烂门洞处望进去,永远都是一副黑如锅底、黑得叫人毛发悚立的景象。 这形容让林宵凡莫名想起了包子铺老板脚边的炉灶,剧情构建之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那颜色和主观意义上的【黑】并不相同,那种纯粹的黑,显然是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未知力量。 第61章:例行的圆桌会议。 富江本身便带有非凡的寓意,她本身就是欲望的化身,而人的欲望,又怎么可能会被杀死呢? 这一点林宵凡很清楚,然而令他感到头疼的,是当前这个剧情位面的富江: 你说你灭世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在本质上发生了类似变异进化的情况,连绝对领域都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四处展开,这他妈谁顶得住? 撇开富江巢穴不谈,从江浦颯斗与利谷光的补充里,林宵凡还了解到一些和现存科技有关的信息。 这个位面在富江灭世之时还是有许多人存活了下来,放眼整片山河大地,许多二级幸存者营地得以建立和延续,一级幸存者聚集地更是多如牛毛;而这其中,自然也存在敢于直面生死的狠角色。 他们作为先驱者,为后人留下了许多宝贵的信息,比如—— 富江本体所在的绝对领域、也就是【巢穴】,是人类绝对不能触碰的存在。 emmmm,这从何说起呢? “巢穴一公里范围之内,所有生态环境都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变化,然而,就仿佛那片区域的时间被定格在了黑夜——永恒的黑夜;而一旦有人踏足其内,无论进去多少人,最后统统都会以b级异常的全新形态再次出现。” 利谷光的讲解就比久保鹰野通俗专业得多,林宵凡一听就明白了。 “而且若是击杀这些因为进入富江巢穴而转化成的b级异常……”江浦颯斗的脸色很是苍白,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强作镇定地接着表示:一旦见血,这些曾经的同胞,都会毫不讲理地直接转化为各种s级异常。 ……这么调皮? “绝对领域……或者说富江巢**的各种样本有系统的研究报告没有?” 只对人类有影响吗?这倒是有点耐人寻味了。 江浦颯斗摇了摇头:“没有。因为那片区域内的样本没有任何采集的价值,花草也好,树木也罢,甚至其间的飞鸟鱼虫、土壤溪泉都是如此。” “这是为何?”这话让林宵凡稍稍有些不能理解。 利谷光用中指推了推镜框,接上话茬:“因为无论男女,只要胆敢越线,哪怕只是伸手越过那道黑白界限,都会在极短时间内发生异变,转化为b级异常。” “那使用器材工具进行采集不就行了?”极短的时间内……说得大概就是富江的技能吧。 不过饶是心中藏有些许计较,然林宵凡还是越听越糊涂。派遣小队深入巢穴调查的危险系数如此之高,那么完全可以放弃肉身探索,先从采样分析做起,这是爬科技树最基础的行动方式;而且人和动物最根本的区别,不就是人会使用工具么? 看林宵凡完全没理解其中含义,江浦颯斗只能拧着略微扭曲的脸庞,道出了在场所有人都不愿回忆起的关键原因。 “那片区域内所有物体……都散落着大量的碎头发,甚至连空气中都是头发……” 什么?支线任务是什么?找到富江本体?哦,这种任务当然只是拿来水字数的,怎么可能会有憨批真去做呢?别开玩笑了。 林宵凡一听可算明白过来,怪不得没有研究的价值,怪不得哪怕伸个蹄子都会被百分百同化,怪不得直径一公里都是黑漆漆一片——感情富江在里面充当大型人体喷雾,将头发当加湿器、源源不断地发散出来啊? 这尼玛,绝了。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瞬间便就能解释通了,反正富江那些毛发对飞禽走兽没什么影响,甚至通过这些小动物,还能起到类似传播花粉的作用;若是巢穴区域内还存在水流…… 好一副人间炼狱诶,真就绝了。 系统不会刻意刷一些没有意义的任务出来,至少林宵凡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所有的b级异常都是由当前位面这些无辜路人转化而成,那客户的委托便就毫无意义—— 这用屁股想都应该能想明白。 而李可腥的相亲委托从一开始,系统判定的基础,就是冲着富江本体去的。 人难做,屎难吃,钱也不好赚,没办法了。 “最近的富江巢穴在什么地方?” 纠结,很纠结,但纠结也无济于事。深深望了眼身旁似懂非懂的李可腥,林宵凡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意愿再次向众人明说了一遍。 见这小子仍是铁了心想往地狱里冲,周围几人也纷纷露出了异样的神情——江浦颯斗一脸忧心;利谷光表现出了赤果果的匪夷所思以及无法理解;连久保鹰野也难得地拧起了粗狂的眉梢。 上水流耀勇倒是一直把脸藏在血色头盔之下,不见表情,不做表态。 “诸位,在古老又神秘的东方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八十一处巢穴都在以毛发作为媒介、无时无刻不在污染着我们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那么作为大地母亲的子民,一味地逃避终究不是办法。春雨如绸夏雨如瀑,秋雨沥沥冬雪融水遍地走,长此以往,诸位大人好好想想,咱们还能撑过几个春夏秋冬?” 下不下雨倒还是其次,以动物为媒介的话射杀动物也可起到缓解抑制的作用,但如果富江的头发一个不小心污染了地下水系……恐怕什么堡什么峰什么谷也不会再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做人呢,目光毕竟要放长远一点,服务行业嘛,自然是要做得到尽善尽美才是。 富江巢穴的问题,必须要替客户解决。 “这样,如果木村君决意要去巢穴看看,那么……” 别看在场都是所谓的高层人员,但真正能起到一锤定音的,还是江浦颯斗这主教大人。见身边其余几人都没说话,江浦主教只好开口接上话茬。 “啊,还是一样的。” 林宵凡点点头,他其实也没指望这群人能帮上什么忙,能把清扫任务做好就行。 “你们把我带到最近的巢穴附近就可以了。到了地方,我自己会看着办。” “对,还有我。”很意外的,一旁始终没说话的李可腥在这节骨眼上也岔了这么一句。 不知他抽得什么风,话音刚落,一群高层人员便将目光齐刷刷投到了这家伙脸上,一个两个表情仿佛都在说:你在说什么?你配钥匙? 虽不知李可腥在搞什么飞机,不过林宵凡见状还是咳了两声,忙将当下的尴尬气氛缓解: “啊,对,山下君这次也随我一起去。别看他整天跟在我身后,我们在补仓区的时候就是非常好的朋友了。另外,我之所以能将固燃弹研发成功,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还是他的功劳呢。” 见众人一脸狐疑,林宵凡不得不再次强调了一遍李可腥的重要性—— 总之就是把他可劲往“高级情报收集分析整理人员及未来必定冉冉升起的医学新星”的人设上堆。堆到最后,连李可腥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打篮球,而是应该往搞谍报配药水这一块发展。 嗐,这傻子。 第62章:空头支票的好处。 一行人在三越大桥桥面又墨迹了一个多钟头,最后在江浦颯斗的安排下,初步的巢穴作战计划总算是制定完成: 还是按照之前清扫桥面的推进方式,一路平推到离此地最近一处的富江巢穴—— 金泽市内的日轮小学废墟。 市区作战对众人而言非常不利,这放在任何由怪物引发的废土末日设定下都是同样的道理。林宵凡也不是莽天莽地的莽夫,撇开a级异常不谈,就当下众人的火力水平,恐怕连b级异常的无限增殖都难以有效应对—— 更别说这些b级异常还存在直接异化作s级异常的可能。 所以综合考虑下来,在江浦颯斗直线平推的作战基础上,林宵凡又稍稍做了些其他的战略部署。 “主要火力点还是由烈阳堡的两大骑士团承担。百人火焰骑士团为前锋,白水骑士团主要负责殿后,天榊谷的朋友作为中锋策应也一并归入前锋火力点。” 林宵凡估算了下大致人数,把最重要的工作交给了型月峰的暴走机车族们。 “久保大人你们的队伍,就负责在前面冲锋吧。” “纳尼?”久保鹰野显然没听懂林宵凡这安排,前锋不是上水流那家伙么? “啊,没办法。”林宵凡摊摊手,表示目前只能使用这种战术了,“你们的机动性很高,所以这一次推进不需要你们提供火力支持;但为了避免所有人陷入苦战,就只能劳烦诸位辛苦辛苦了。” 在林宵凡看来,深入金泽绝对是个坏主意,但最近的富江巢穴就在眼前,其余各地情况复杂难辨,根本没资源和条件徐徐图之,只能是冒险一试了。 整座金泽占地面积非常大,这地方的常住民在最高峰时期达到过五十余万,即便如今已是化为废墟,鬼知道那曾经的五十多万居民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凡路上遇到一只s级异常,对当下这整支队伍而言,都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毕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手头最后这两枚魔改固体燃烧弹,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所以林宵凡琢磨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决定使用最稳妥的——调虎离山计。而型月峰的暴走族们,就是最好的诱饵。 他们的摩托车排气管不是都戳了洞的嘛。 大致听明白了林宵凡的意思,久保鹰野却突然就变得没那么豪爽了,林宵凡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废话,直接给出了自己价值千金的承诺。 “放心,只要能确保主力队伍将在下送到巢穴,久保大人你们的任务便算完成了。也不需要你们在市区里和任何级别的异常作战,机车能跑多快跑多快,声响能弄多大弄多大,也不用回援我们,最好把尾巴拖得越远越好。日后首批魔导固燃弹制作完成,烈阳堡会在第一时间当做谢礼送到型月峰,以答谢诸位今日的大无畏之举。” 撒谎是不对的哦,小朋友不能学哦。 林宵凡的调虎离山让久保鹰野很是不爽,百十辆机车一起炸街当然爽,但所有的危险都被自己包揽,这也太不合道理了;不过这不爽的心情也就持续了几分钟,在听到这小子以第一批固然弹为答谢之后,久保鹰野突然觉得,就算当下自己支战神机车队全军覆没只剩他一人…… “哎呀!木村小哥客气了!既如此,这么重要的任务,久保大哥就当仁不让了!交给大哥就行!对了,木村小哥,第一批那魔什么弹……具体有多少?” 除了和一点即通的聪明人打交道,说实话林宵凡也挺喜欢久保鹰野这种类型的对手——他们固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你可以很容易就察觉到。 听久保鹰野问起,林宵凡微微一笑,伸出了右手,随后化拳为掌,五指分开。 “五、五十枚?”不仅是久保鹰野,连江浦颯斗和利谷光都吃了一惊。 “五十枚?”林宵凡闻言摇了摇头,“五十枚怎么配得上久保大人这一番舍己为人的武士精神?而且五十枚也完全不足以拯救金泽,不是么?” 嘶—— “难、难道是……”这话说得骇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林宵凡晃了晃手掌,大言不惭道:“第一批固燃弹,我打算制出五百枚。” 这下子,连一旁的李可腥都加入了倒吸凉气的队伍了。他可不是npc,一枚固燃弹10点姻缘值,就算再便宜,五百枚那也是整整五千万人间币…… 大佬这么有钱的?还是说……大佬和自己不一样,内部工作人员购买重型武器还有让利促销、疯狂大折扣? 李可腥不明白,不过林宵凡肯定也不会和他解释。在众人一脸震惊之中,他缓缓解释道: “这东西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但必须由我亲自制作,所以没什么太大的难度,能将恶魔从这个世界驱逐出去,也是我这一生的夙愿;而且我认为只有这个数,才配得上久保大人今天的英勇行为。久保大人,你觉得呢?” 初恋的那种青涩感觉再次涌上久保鹰野的心头,在这个恶魔肆意、疯子无度的世界,他那颗少女般的内心早已被堆积如山的弹壳与鲜血淹没,人性的光辉早被他无情抛弃,他已经许久没感受过这种温暖。面前年轻人的一席话,好似一阵轻柔的晚风,吹走了他的疲倦,再次点燃了,他的骄傲。 “我今天就算是死!也会完成引诱任务!哪怕放漏一只杂碎!我久保鹰野就提头来见!小的们!给我上车!!!” 鸡血只要打对地方,就不愁不来事。林宵凡一番轻描淡写的承诺,就把型月峰这群汉子吃得死死的。 百余名披着朋克外套、穿着皮裤踏着皮靴的汉子登时鬼喊辣叫着纷纷胯上心爱的小摩托,边轰着炸天的油门边朝头顶蓝天疯狂地扫射,如同一阵十二级地龙卷一般,开始顺着金泽主干道飞驰,刀锋所向,直指日轮小学! 久保鹰野爽了,江浦颯斗和利谷光的脸色就极为难看了—— 特别是利谷光。 不知是林宵凡这一番承诺缘故,还是受久保鹰野疯子一般行径的影响,他的脸上甚至都已经出现了二次元那种标准的眼镜发光的阴沉脸色。 林宵凡也懒得多说,见久保的鬼火车队已经开动,当即一挥手: “其余队伍迅速跟上!” 第63章:防止脱发小妙招。 也算是老天有眼,日轮小学的地理位置还算理想。 大部队进入金泽之后,很快便确定了相关路线。林宵凡看过地图,发现只需要穿过三个街区便能抵达目的地,如此一来,便能将战斗产生的变数压缩到最低限度。 如果不需要深入市区,那么仅凭今天的队伍配置,只要能在战场上掌控到主动权,完全能够将自己和李可腥安全送至富江本体所在地。 当然,只要这一路别再遇上什么劳什子的s级异常就行。 久保鹰野的机动效率非常高,一群鬼火大汉又是轰轰轰又是哒哒哒的,潜伏于街道各处的a级异常纷纷被其吸引,形成一股洪流般的丧尸大潮,发了疯般追赶着机车队伍;偶有落单的,也都被其后赶至的火焰骑士团无情抹除。 这一路林宵凡走得很是轻松,而且也再没见到其他什么类型的s级异常。 不过到底是采用了速战速决的作战方案,很难保证型月峰的机车队伍能将那群疯子拖多久;而且根据资料显示,a级异常的意识里存在归巢这样的概念,若是没能扑杀目标,他们很大概率会返回原地。 这就很操蛋了,同时也在提醒林宵凡,时间有限。 金泽市的破败程度还算一般,毕竟末世只降临了区区几年,而且与核辐射什么的也没啥关系——这里大部分的建筑只是残破萧条,还未达到高楼坍塌、瓦落橼出的地步。 跟随着上水流耀勇指挥着的火焰骑士团,林宵凡等人坐在车里很快便拐过第二条街区;街区一过,眼前的景象赫然入目。 最后一条街区距离目的地大概有千百米,但即便隔着些距离,林宵凡等人还是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杂乱林立的建筑如同苟延残喘的钢铁巨兽,巨大的球形黑色物质好似巨兽脊背上的浓疮,跟个倒扣着的海碗似的,将城市一角无情吞噬。 富江本体产生的绝对领域覆盖面极广,高度甚至都超过了不远处的百丽社团大楼。 要知道百丽社团大楼可是足足有十七层! 直径覆盖达一公里,高度接近五十米,若是放在天气晴朗的大中午,估计站在三越大桥桥头都能以肉眼的程度窥探到一二,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黄昏的缘故,才让这地方宛如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呈现出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诡异做派。 越朝着黑色区域靠近,附近的a级异常便愈发疯狂,数量上也逐渐令骑士团吃紧;待到百米左右,整支队伍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开始驻守原地轮番抵御。 眼前的形势不容乐观,估算了下时间,交代了江浦颯斗几句,林宵凡便带着李可腥下了车。 就目前形势而言,即便算上白水生化服以及天榊谷的力量,上水流耀勇大概最多还能撑二十分钟,时间很紧,带着李可腥拐入小巷,林宵凡立马便问起了这家伙原委。 “你发什么神经?” 富江巢穴的情报无论哪一条都绝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即便系统的主旨是让客户和富江本体搭上线;但林宵凡目前对巢**部的情况一无所知,贸贸然带着客户直捣黄龙终归过于冒险,这个道理想必李可腥自己应该也明白。所以林宵凡实在不清楚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非要跟着自己一起来。 更何况,能不能踏过黑白界限进入富江巢穴都还是个问题。 “大佬,你放心,我听明白了,不就是头发么,问题不大,不慌。” 李可腥知道林宵凡在说什么,当即眨巴眨巴眼,愣头愣脑地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富江的头发可不是开玩笑的,连我都不好说,你ok个什么ok?要是不小心沾上,你就别想自己透自己之类的好事了。” 到底不属于这个位面,其他人或许都是清一色被富江同化从而成为富江,但林宵凡很清楚,他和客户若是着了道,那没得说,铁定一律是按非正常死亡处理。 委托中的死亡虽说并不会成为生理意义上的死亡,但白加班和飞了煮熟的鸭子同样令林宵凡难以忍受——失败是成功的妈,可林宵凡是铁了心要做不孝子的,所以这种情况他绝对不允许发生。 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两人说着话,转眼的工夫,便站到了城市与绝对领域的黑白交界处。 林宵凡让李可腥不要轻举妄动,自己迈前一步,近距离仔细观瞧起面前这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 犹如白天黑夜的临界点,富江本体所产生的绝对领域非要说的话……就有点类似具现化的暗物质,而且还是属于肉眼可以观瞧到的那种程度。视线穿过这片诡异的黑暗,绝对领域之内的情况倒也还能看清楚一些。 可见度大概在十余米左右的样子。 通过观察,林宵凡发现果如江浦颯斗等人所言,这片具现化的黑色区域之内确实,随处都是头发。 街面上、车厢顶、路灯、长凳、花圃树木……但凡能看到的地方,无疑不是一堆堆一簇簇的头发。 不仅如此,在这片绝对无法进入的区域内,密密麻麻巴掌处宽、指节长度的头发更是从天而降,仿佛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般,只一眼,就叫人脊背生寒,头皮发麻。 一公里吗? 林宵凡想了想,他之所以下定决心直奔富江本体所在的区域,其实还是考虑到手中魔改固燃弹的存在——本来寻找富江本体的任务不在计划之内,但临时起变,只能随机应对了。 赶着林宵凡还在掐着时间推演各种可能,一旁的李可腥却是做出了让人无法理解的迷惑行为——这货不知从身上什么地方摸出个小盒子,“啪叽”一下打开,接着更从其内拽出一大条泛着肉眼可见油腻的亮晃晃物体。 只看了一眼,林宵凡便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抽动着问道:“……这、这就是你说的不慌?” “啊?是啊。大佬你放心,我这有好多,待会也给你一个,你先等等啊。”李可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面将手中油腻腻的透明玩意往身上套,一面认真回道。 怎么说呢,李可腥这家伙人是不赖,但不知是偶尔脑子不灵光还是癖好实在有问题—— 这么说吧,林宵凡觉得自己这会子就算直接死、被废掉、甚至被富江毛发戳成筛子,也绝对不会碰李可腥递过来的东西。 因为他刚摸出这玩意的时候,林宵凡就看到了盒子上那三个热情澎湃的烫金小字。 邦士杰…… 第64章:倾斜三千烦恼丝。 “诶?这样真的……没问题?” 将全身上下都套进让人坏掉的透明物体之内,李可腥反倒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了——林大官人不要“防护服”的原因,让他很是费解。 防护你大爷的防护衣啊,这尼玛就是胶衣cos啊!这要是在正常位面,分分钟就得进局子里好吧你这个变态! “你一个人穿就行了……穿好把手伸进去试试,记住伸一个指头就好。”林宵凡是这么说的。 见李可腥跟个巨型马赛克一般杵在原地莫名其妙,林宵凡有些头疼,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向他解释。 “你媳妇就在里面,所以这一趟无论如何咱们都逃不过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刚才你也听到了,哪怕伸手进去都会被富江同化,大概率就是这些毛发的缘故。既然现在你已经披上了战衣,索性就试探试探好了。” “诶?可是……”道理谁都懂,但突然被大佬推到台前出风头……这让李可腥稍稍有些不适应,他其实想说,这种事……不应该是月老你来代劳嘛? 要不然……一起进去也可以啊,之前说好的不是这样啊? “谁干都一个样。”林宵凡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伸手进去如果完蛋了,我们就完蛋了,反之也没什么差别,既然如此,谁伸不是伸?你衣服都穿好了,就别磨叽了。” 这个倒是真的。虽说客户的安全应当放在首位,不过要是林宵凡自己先嗝屁,那相亲委托也一样得宣告失败;既然都是失败,那何必还要刻意遭一趟罪呢? 李可腥闻言琢磨了一下,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是百分百必死环节,那把解决环节丢给大佬总比自己承担来得好;但若是大佬身先士卒着了道,自己的确任何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 但若是客户着了道呢? 林宵凡下车的时候从车里带了些东西出来,此时说着话,已是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都是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寻常小物件。 挑了挑,林宵凡便将从其中拎了把柴刀出来。 “这是……?”李可腥有些不理解。 “啊,所以喊你伸个小指头就行。”试了试手中柴刀的锋利程度,林宵凡又将其举过头顶舞了舞,闻言很自然地回他道,“要是你着了道,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你的小指头或者整只手砍下来,这样按照原著的套路,应该可以避免被同化。” 原著里即便主动将富江的头发插进身体里,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会逐渐江化;而受绝对领域的影响,这个过程在当下位面显然被提速不少;然而就算是这样,江化也需要一个过程,只要有过程,就一定有解决方法。 林宵凡觉着,自己至少有50%的把握可以在第一时间将同化源以娴熟地物理手法阻断。 只要刀够快,烦恼不再来。 李可腥听得头皮几乎都要炸起来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大官人非要自己以身试法,感情是留了这么一招后手啊!而且看他说得轻描淡写若无其事的样子,更让李可腥觉着心肝直打颤—— 这家伙……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别磨磨唧唧的,连只手都舍不得断,还好意思说自己爱富江?”见李可腥脸色有些难看,林宵凡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放心,我的急救技术和我的刀法一样霸道,一刀砍不断或是五分钟之内止不了血,都算我输。” 李可腥抖得更厉害了。 见他如此,林宵凡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吓到这小子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就伸个小拇指进去,如果有问题,我就只砍掉你的小拇指,不砍手啊乖,不砍手。反正你也穿着邦士杰不是,多了一层保护应该没关系的……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嘛,要不然换你动刀?” 李可腥想死的心都有,但事到如今也的确没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让林大官人伸手,自己充当介错人的角色吧?他可不是林宵凡,他根本没这份自信。 “行、行吧。”到底是自己提出要和富江小姐姐双宿双飞的,李可腥也算是条汉子,犹豫了十几秒,最终还是咬了咬后槽牙,接受了这爱情的考验。 “左手小拇指就可以了,最没用的就是它。还有你伸慢一点,稳一点,我好观察。” 林宵凡点点头,右手紧握柴刀,分分钟就站到了李可腥身旁,明晃晃地刀锋晃得李可腥差点没瞎了眼。 咽了咽口水,在林宵凡的注视下,李可腥趴在黑白交界处,颤巍巍地将左手小拇指缓缓戳进了眼前的黑暗物质里。 之所以用趴着的姿势,是李可腥担心自己过于紧张坏了事,若是一个不小心扑了进去,恐怕半条身子都得撂在此处——从身旁林大官人的表情里,他觉得这种事绝对有可能发生。 作为在职月老,林宵凡还是有一定的职业操守的:欺骗npc那都不是事儿,但对于客户,他倒是一向坦诚相待——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截肢。 如果是百分百必定江化的设定,那这富江巢穴就得换个思路来进行攻略,当下事态仓促,也没什么好的小白鼠供他差遣——而且即便有,实际意义估计也不会太大。 npc的小命什么的倒还是其次,重点在于,自己和李可腥都不是这个位面世界的原土著,就算拿一百个土著来试柴刀,估计效果也不理想——这扛雷的活计,最终还是得落在自己和客户身上。 啊不,就客户就可以了。 都来相亲了,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能行?一根小拇指而已,这可比年薪五百万、年龄25以内、有车有房、温柔帅气什么的简单多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林宵凡倒也没分神,双眼一直死死盯在李可腥那截小拇指上。若是漫天飞絮的发丝如活物一般直接穿透邦士杰钻入客户身体里,林宵凡会毫不犹豫将其拉回,随后以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雳一闪的速度,柴掉李可腥这截小指骨。 至于之后他本人还会不会继续被江化……啊,就交给命运吧。 对于这一点李可腥自己其实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趟撞壁之旅他本来还挺自信,毕竟只是些头发而已,自己用姻缘点数购买的邦士杰人形雨衣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桥上说出那一番愿与之同行的慷慨之词。 而如今再看大佬的样子,李可腥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凶险;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在将小拇指伸进黑暗之时,他只能做好放弃这截手指的觉悟了。 来吧! 李可腥视死如归,林宵凡目光灼灼,泛着油光的小拇指越过黑白交界,悬停在了富江巢穴绝对领域的黑暗之中。 漫天的发丝飘飘洒洒,每每有一缕落下,都牵动着外面两个男人的内心,终于——在经过十几秒的煎熬之后,几根巴掌长度的黑发,终于堪堪落到了李可腥已经开始有些颤抖的小拇指上。 “这……” 这什么情况? 李可腥被眼前的景象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宵凡没说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李可腥别说话也别乱动—— 看看直直竖在他小拇指上那几根头发,究竟是想做什么。 第65章:乱七八糟的破事。 这绝对是一副十分诡异的情景,毛发钢如铁的情况说实话林宵凡也见识过,不过这种毛发一般都属于配套设施,只有钟馗、张飞、李逵之类的彪形大汉才配拥有。 这是他们的标配,也是他们的人设,但川上富江来凑这个热闹,林宵凡就有些看不懂了。 数十根头发就这么像钢针一般直直立在李可腥颤抖的小拇指上,搞得李可腥心慌不说,连林宵凡都受其影响,开始烦躁起来。 他不确定是应该继续观察下去,还是直接把客户拉出来一柴了之。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快速斟酌片刻,林宵凡还是冷静下来,见那些头发并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于是开口询问道,“有没有觉得疼痛什么的?” 富江的同化过程往往伴随着无尽的癫狂,人要是坏掉,那从直观上完全可以判断出来,但看李可腥的样子,他似乎并没有这些症状……所以林宵凡想先问问—— 毕竟原著里的同化,也是始于将富江头发插到自己身上。 插和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到底是客户,下刀之前,务必得先搞清楚。 “没、没啊?” 李可腥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无奈套着个人形雨衣,冷汗排不出去,这会子全因挤压的关系糊在脸上,模样看起来贼他妈吓人;他抖着小拇指望了望林宵凡手里亮晃晃的柴刀,忙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过事实也正如他所言,那几根坚挺直立的头发并没有穿透邦士杰的保护,试图钻入他的手指头里。 果然是尽享激情,自有一套…… 这情况林宵凡自然是看在眼里,现在听李可腥这么一说,他更加确认了心底对于这片绝对领域的猜测,想了想,便接着冲李可腥说道。 “那个,你现在试试把整只左手都伸进去看看。” “大、大佬!这、这不太好、好吧?”见过真空打包的人的脸么?李可腥当下就那模样;一听林宵凡让自己在柴刀边缘疯狂试探,李可腥吓得何止是两股战战,他几乎都快哭出声了。 “啧,别磨叽,这邦士杰我瞅着挺耐操,你放心伸就是了,反正媳妇就在前方不远处;而且都要喜结连理了,女朋友总得忍痛割舍掉不是?莫非你想当渣男?再说又没让你伸双手,左手哪有右手香?我都想好了,我给你保证,我的急救技术和我的刀法一样霸道,一刀砍不断或是五分钟之内止不了血,都算我输。” 得嘞,听林宵凡这么一说,李可腥他妈还能怎么样?伸他娘的! 几分钟后,李可腥整只左手手背上,再次立满了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头发,感觉是没什么危险,但瞅着着实叫人害怕。 “大、大佬?”李可腥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似乎下一秒就得尿崩,好在林宵凡看了下他脸部的冷汗并不会达到将他溺毙的程度,想了想又吩咐道。 “整条胳膊伸进去试试。” 魔、魔鬼! 知道说再多也没什么卵用,李可腥干脆放飞自我,扭着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表情,再次往前一探,整条左臂全送了进去。 结果仍没什么变化。 “好了,伸出来吧。” 稍稍琢磨片刻,林宵凡总算放过了李可腥;而从这一刻起,李可腥总算意识到,为什么以前周围那些喜欢撞壁的家伙们总吹嘘不怕雷劈,是因为他们完全没体会过,撞壁除了会被雷劈之外,还可能招来更可怕的后果。 “你别乱动,慢慢伸出来。” 眼瞅着李可腥情绪起伏激烈,林宵凡一面死死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一面沉声提醒,这些头发说不好都带有自我意识,若是操作不当,突然全部变成毒龙钻,那李可腥这家伙就得和左小姐说拜拜了。 李可腥倒是没被不可名状之物感染,他纯粹就是被吓的;不过到底也是个热血好青年,听得进劝——他闻言稳了稳心神,在林宵凡的指示下,放慢了抽离的速度,缓缓将自己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的左小姐给抽了出来。 直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地离不开她。 黑夜很快便会如约而至,恰好此时起了风;风吹过境,李可腥一臂的头发犹如随浪飘摇的海草,在风中来回摆动,这情形别说有他妈多诡异了。 眼前一幕看得李可腥甚至是林宵凡心头都是一阵恶寒,要不是林宵凡反复提醒,李可腥恨不得原地来个180度托马斯回旋,将臂上一排头发能甩多远甩多远。 讲真,若是这些头发始终如钢针一般立在李可腥手臂上,那其实还是非常麻烦的,因为估计不能用手去撩拨,用柴刀或是其他媒介的话……保不齐又存在惊动它们的可能—— 若真如此,那可就是地地道道的阴沟里翻船了。 好在李可腥将手臂完全抽离出那片黑暗之后,轻轻一晃,其上这些毛发便如同脱发一般,根根软绵绵地飘落在地,眨眼的工夫,已是尽数飘落,李可腥的左姑娘也再次容光焕发。 要不是林宵凡在旁边看着,李可腥觉得自己现在一秒马上立刻就能瘫倒在地,睡上三天三夜都是少的。 绕开地上一团毛发,林宵凡仔细检查了一下李可腥的左手,发现邦士杰的人形雨伞并没有破损的痕迹,李可腥的精神状况也没有暴走或是坏掉的征兆,他这才松了口气,摸出打火机,将地上那团碎头发来了个一了百了。 火光冲天而起,头发发出吱吱的奇怪声响,甚至在肉眼可见的程度下,这团东西还跟活物一般,被火焰灼烧得微微扭动起来,也就好在李可腥早有心理准备,否则肯定又得吓一跳。 “我、我记得原著不、不是这样啊,啊?” 头发突然如活物一般痛苦扭曲,虽是眨眼的工夫便被火焰吞噬,但这情况还是吓得李可腥倒退三步,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林宵凡这定婚店搞了什么幺蛾子,故意提高富江的恐怖程度,好让自己大把大把的花钱买姻缘点。 林宵凡闻言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和他解释副本形成的原因及条件,将地面上的发丝焚烧殆尽,他再次琢磨起如何接近富江本体的可能。 这些毛发具有一定的生物特性及生命力,这已经是无需质疑的了;但奇怪的是,就江浦飚斗等人提供的情报来看,若他们说得属实,李可腥现在断然没理由全身而退。 难不成这位面活下来的家伙们都不知道往自己身上套层塑胶制品?林宵凡觉得肯定不是。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只要头没被门夹过,在知道了富江巢穴的种种危险特性之后,有能力者肯定会极尽可能想方设法进行攻略,如若不然,绝对不是娘炮就是脑残。 那为什么这个位面的土著穿人形雨衣进入还会全着了道、而李可腥却什么事都没有呢? 林宵凡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点什么,而且他很清楚,只要能找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当前这个所谓的富江巢穴、绝对领域,就绝对可以攻破。 第66章:男人得保持优雅。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二十分钟当下已是去了四分之一,虽说不必太将外面那群npc放在心上,但搞完这破巢穴谁知道会引发何种结果?更别说若这一趟没能将富江搞定,那还得依仗着外面那群人安全撤离,所以时间就是时间,一分钟都浪费不得。 “我们和烈阳堡那群家伙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边琢磨,林宵凡边习惯性地喃喃发问——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小毛病。由于总是一个人独处,一旦考虑推敲什么事情,林宵凡总会自然而然地开始自言自语,这情况外人看在眼里可能觉得很怪异,但对他而言,张口说话则能将脑中思绪更好地进行梳理。 李可腥不知道林宵凡的思考习惯,听他出声以为是在问自己,想了想,一脸哭腔地表示: “……我们更帅?” 那可不,好歹也是木村拓哉和山下智久嘿! 刚刚经历过生死大劫,林宵凡也不好意思呵斥这倒霉催的家伙,闻言蹙了蹙眉,一面继续在脑海中捕捉思绪,一面接上话茬道。 “还有呢?” 李可腥本想挠挠后脑勺,但想起自己这会子整个人都包在人形雨衣里,若是一个不小心把什么地方给抓破了……那结果不是柴刀就是柴刀…… 咽了咽口水,李可腥稳了稳心绪,再次回道:“还有?嗯……我们是穿越来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废话么? 思绪频频被打断,林宵凡多少有些不耐,他挥了挥手条件反射般地提醒李可腥:“我知道我们是穿越来的。我问的是除了这些明显可见的地方,咱们还有什么方面是和这些土著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细节,细节上的东西。比如我们不需要专门搞什么测试——” 话到此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林宵凡突然发现,一直在思绪里躲躲藏藏那个点,终于被自己给抓住了! 他忙蹲下身子直视着李可腥,满脸的兴奋吓得李可腥忍不住一阵哆嗦。 “你不是还有一瓶强效精神药剂吗???” “……啊?” 李可腥不知道林宵凡突然问起这个是要做什么,不过如他所言——自己包里确实还剩下一瓶强效精神药剂,而且,也是最后一瓶了。 “拿出来喝了!快!”林宵凡以手击掌,他总算想明白了自己和这群土著最根本的区别——没错,正是无法撼动的san值! 由于受到系统加持,自己的san值始终保持在天花板的位置;而李可腥虽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但钱能通鬼神,两瓶强效精神药剂干下去,他现在也是自带80%的精神免疫效果。 虽说强力精神药剂有时限,但逐渐递增的属性却是实打实的——更何况,李可腥也确实算是在富江巢穴里走过了一个来回。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林宵凡也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了。 贴身小包被李可腥一起裹进了人形雨衣里,既然大佬这么要求了,他也没办法拒绝——毕竟出主意掌大局的是大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扒了身上的胶衣,李可腥摸出最后一瓶强效精神药剂,也不磨叽,一仰头,来了个感情深。 “现在双数值有多少了?”药剂下肚,林宵凡马上问道。 李可腥看了看自己的状态显示,老老实实回道:“100%。” “好咧,速速穿上战袍!”将手中柴刀往地上一抛,林宵凡喜道。 李可腥是真的想死,立马,现在,就这分钟,他甚至都不想再追求什么和富江喜结连理,他本能地意识到,林大官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肯定比川上富江更可怕。 “别磨叽啊,我已经把这破地方攻略了,你不想进去吗?”见李可腥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林宵凡连连催促他;而他自己手里也没闲着,又开始在地上那堆带出来的东西里频频翻找。 半晌,重新穿好人形雨衣的李可腥便看到林宵凡从一堆杂物里挑了个东西出来。 “……?” 李可腥不太能理解——不过反正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也从来没理解过面前这年纪轻轻的月老,更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些什么。 瞅了瞅大佬手中的物什,李可腥也只能是摆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疑惑神情。 见李可腥重新穿戴整齐,林宵凡这才将手中的黑色物什一把抖开,往肩膀上一架,嘿嘿两声。 “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时刻都得保持优雅。咱们走!” …… 夕阳的余晖洒遍大地,如漫天缥缈的滚滚黄沙,将破败的金泽缓缓掩盖。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丘之上,久保鹰野颤抖着满是装饰品的爪子,死死抓着坐下机车油门,望着身后不远处的废弃都市。 他的脸上污秽不堪,也分不清哪些是血水哪些是涕泪,癫狂的神情下,满心满眼都是欣喜。 “老大!咱们要不要再杀回去?” 旁边一个不长眼的小喽啰很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还没等他说完,久保鹰野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大嘴巴,呼得这家伙直接抱着摩托车翻了不知几个跟头。 “老、老大?”小喽啰被打得七荤八素,但显然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久保鹰野怒声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杀你老母,就为了给这群贱种拖延时间,害得老子一群兄弟死了个七七八八,还杀?你他妈怎么没被那些怪物给拖下去,草。” 小喽啰闻言浑身抖若筛糠,他当然知道自家这老大性格阴晴不定,也正因如此,型月峰这些做小的们,时常就会莫名其妙踩了雷,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大,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一旁另个小喽啰就比较上道,他凑上前问道。 久保鹰野这支机车队伍今天只来了百十人,本来吧,烈阳堡发邀请函过来的时候他也没当一回事,反正在他看来,这群软蛋也没什么好说的——若不是江浦飚斗掌握着核心技术并一直给自己的型月峰兜售武器,他早就带人踏平那破落小镇了。 后来听说是烈阳堡从13号贫民补仓区招募到了个天才,号称三天就能自主研发出新式大型武器,甚至还用上了“魔导”这样的字眼…… 这就很合久保鹰野的胃口了。 除了身上背的腰里挂的,久保鹰野还让小的们在摩托车两侧架了不少补给,若是烈阳堡那群软蛋敢消遣自己,军演一结束、笑话一败露,他就直接来个大开杀戒! 毕竟要是能借此良机将上水流耀勇那家伙就地正法,偌大的烈阳堡……就到了该换旗帜的时候了。 想是这么想,然而令久保鹰野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军演所带给自己的震撼—— 所有人说得都没错,那叫木村拓哉的小子,妈的的确,是个天才。 第67章:虾仁当然要猪心。 名为木村拓哉的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在久保鹰野看来,就他那小身板,自己都不用浪费弹药,一巴掌绝逼就能将其呼死个三五道;然而就是这么个家伙,轻轻松松抬个腿,居然就能将6、700米的大桥烧了个通透—— 更可怕的是,甚至还能将连政府军曾经都没辙的s级异常……直接秒杀? 秒杀就算了,甚至连黑洞牵引都出现了? 这对久保鹰野造成的视觉以及三观冲击而言,甚至比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腹下有着无数条玉臂、拖着条十多米由脑袋组成的尾巴的s级疯狗还要震撼! 在众人谓之惊叹之余,久保鹰野就已经知道,这个叫木村拓哉的家伙,就是这平凡末日诸神送给自己的最大贺礼! 贺什么?一统千秋啊! 能有此等武力,川上富江算他妈什么玩意??? 从那时候起,久保鹰野就一直在琢磨要怎么将这小子搞到手,顺利为己所用;不过到底是三方会面,自己也不好太过招摇,于是便一直跟着烈阳堡那群家伙打哈哈。 然而到底是老天有眼,机会如那些马叉虫娘们白花花的屁股一般,很快便撞进了久保鹰野的怀里—— 牺牲点主力又如何?就这,就能换取到五百枚魔导固燃弹!整整五百枚!!! “怎么办?”久保鹰野回过神来,望着不远处硝烟四起的金泽某处,冷冷一笑,“再观察一下,那些a级异常要是没有追过来,咱们就打道回府,准备开战。” “开战?”小喽啰没听明白。 “废话,就是他妈的开战!”久保鹰野又浓浓啐了一口,恶狠狠提示道,“今天这事一完,想不开战都不行!咱们得先做好一切准备!” 看他这副嘴脸,上道的小喽啰也知道自家老大又开始发病,但话头都到这地步了,不接话茬说不定死得更惨,无法,只能试探着接着往下问。 “老大……是准备收复金泽吗?” “我收你母亲!给老子死!”久保鹰野闻言勃然大怒,没啥意外,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把这上道的小喽啰给呼出去老远。 “一群没见识的东西!这破城到处都他妈是怪物,收来干蛋?” 老大就是老大,老大说话就算是豁出性命不要那也得接茬啊,要不然老大的英明神武怎么体现? 于是旁边另一个小喽啰战战兢兢地问道:“那……那……” “那你大爷,你嘴巴含硅胶了?!”久保鹰野啐了这人一口,平复了一下,这才开始悠悠解释,“开战肯定是要开的,但就看里面这两群杂碎谁的运气好一点了。” “怎、怎么说?”小喽啰头皮发麻,不得不爱道。 “要是这群家伙今天没有死在这里,那咱们就得把握时机先灭了天榊谷那群狗东西!要他们今天运气不好全他妈没了,那烈阳堡和天榊谷的地盘……不就是咱们型月峰的囊中之物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群小喽啰总算反应过来,应撞壁需要,全场足足安静了一分钟,众喽啰这才甩着各种装饰物真臂高呼、拍拳击掌,高呼老大牛壁。 是的,今天的军演的确是个天赐良机,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久保鹰野都觉得这是上天恩赐—— 若是烈阳堡扑了,失去江浦主教和上水流骑士长,那小破镇里剩下的就只有些酒囊饭袋,自己没有不取而代之之理;若他们没有扑,那么作为口蜜腹剑、比毒蛇还阴险的利谷光,也绝不会允许那小子给自己的型月峰送那么一大批可以灭世的黑科技。 一旦脱困,天榊谷一定会第一时间搞小动作,烈阳堡有现在有那小子坐镇,利谷光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必然是会先冲着自己发难! 送我五百枚?送不送得到我手里还是个问题!利谷光那家伙,可没那么好心! 久保鹰野这么想倒也不错,而且他心里还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今天金泽一役无论结果如何,那叫木村拓哉的小子,肯定不会有事。久保鹰野虽然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为什么,但他就是觉着,哪怕下面整支队伍全军覆没,那小子……肯定也能活下来。 而这,对自己的型月峰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 “可是,你不是答应只要他们能在前面开路,你就送他们五百枚固燃弹不是?单是接我这个相亲委托就赚了20万,5000万对你来说应该也只算是九牛一毛了吧?” 李可腥现在的样子就跟个山茅老野人一般,全身上下都立满了笔直的头发,密得都他娘差点瞧不出人形了——他这模样让林宵凡想起了上一世读小学那会玩的磁铁和铁屑的课外游戏,是真他娘的瘆人。 不过也就好在烈阳堡发放下来的祭司服很是清爽便捷,但凡有个什么扣子拉链或是类似教会服装上那些十字金属饰物,李可腥就能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爱,也有意外了”。 说话间他二人此时也没闲着。 毕竟时间有限,一参破其中玄妙,林宵凡也不磨叽,直接就带着李可腥钻进了富江用头发构建出的绝对领域—— 巢**的天地一片漆黑,不过外界此时也已经入夜,那种强烈的突兀感也因此少了许多,而且林宵凡还发现,富江巢**的黑暗就是这些头发在作祟,走得久了,双眼也逐渐适应了当下这环境。 林宵凡当然没李可腥那么无敌,他可没穿什么邦士杰人形雨衣,穿那种东西不如直接变成富江得了——他的应对法门其实也简单,毕竟从车上带下来的各种备用物品,可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 没想到最终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头发归头发,环境倒是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巢穴之内仍是金泽市区旧街面,而这条路的尽头,便是之前在地图上标注出的那所日轮小学。 不比自己,李可腥的心理压力要大许多,这一点林宵凡很清楚,所以跨入富江巢穴之后,林宵凡便有意无意地和他说着话,以此来缓解他紧张的心理。 两人边走边说,话题很快便绕到了林宵凡之前那番堪称大手笔的承诺上去了。 李可腥是真的相信林宵凡有这么多余粮,他也真的相信面前这老哥肯定是言出必行的主,不想话题刚起,就被林宵凡给否认了。 见李可腥不是太能理解,林宵凡便将自己为何会那么说的理由简单讲了讲。 首先五千万他肯定是没有的,也就是李可腥是在学校外的包子铺找到自己,他没去过自己那定婚门店,要是去过也不至于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言语,五千万?九牛一毛?简直是…… 但凡有这种家底,我他娘也不用大早上跑那地方吃早点不是? “那只是简单的攻心为上,说难听点叫借刀杀人。” 第68章:请端正你的态度。 绝对领域里的这些头发让林宵凡莫名怀念,他想起远古记忆里首都那漫天的柳絮,只不过比起满城飘扬的柳絮,这些头发显然又好上许多——它们就是轻轻柔柔地从天空中缓缓而降。 也就好在这地方不起风,只要小心一点,俩人还是能够从容不迫地继续满嘴跑火车。 “一枚魔改固燃弹产生的威力就如此惊人……你有想过五百枚是什么概念么?” “……灭世?” 周身立满头发虽没什么重量上的负担,但李可腥的心理负担却着实不小,即便喝下强效精神药剂达到了和林宵凡同样百分百san值,然而这种数值,本生就是建立在个人原本性格基础上而发挥效用的—— 显然,李可腥的冷静与理智在个人基数上并没林宵凡那么高,还能感受到压力自然也属正常。 听大佬这么问,他勉强答道。 “灭世倒是说不上。”林宵凡摇摇头,“不过灭了周边大小势力倒是绰绰有余了。” “啊!”李可腥反应过来。 “没错。”微微颔首,林宵凡指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型月峰的立场当是混乱邪恶。你说,久保鹰野这样的家伙要是拿到五百枚魔改固燃弹……他会去围剿s级异常么?会为了人类文明去扑杀你媳妇么?显然是不会的。” 久保鹰野这种人林宵凡见得多了,无论外界发生何种变故,他们永远只会将炮火对准比自己弱小的同胞,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越是无能者,越喜欢以制造无端杀戮来证明自己的无能。 “所以你是故意这么说,然后、然后……” “然后让其他势力也明白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让他们产生想法,接着付诸行动。”林宵凡很想赞许一下李可腥,不过见他似乎连转头都有些困难,只得作罢,继续说道,“比如……利谷光他们的天榊谷。” 说是结盟,大家平起平坐福同享难同当,结果这种本就很微妙的平衡又被林宵凡彻底打破,利谷光那小四眼不可能没有有想法,就算他真没有,久保鹰野同样可以用作为后手。 这就好比穷逼会想方设法搞钱,财主则要千方百计守财,一样的道理。 “可、可是,我觉得……那群西装男完全不是那群暴走族的对手啊?他们看起来比机车佬挫太多了。” 李可腥这么想倒也没错,当时众人在三越桥面溃逃时的模样,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是吧。”林宵凡也没反驳,只淡淡勾了勾嘴角,“有些时候呢,对手强大与否,其实也不只看长得凶不凶、肌肉大不大。这人呐,就算厉害到能正面挡下所有迎面而来的子弹,却不见得就能躲开背后射过来的冷箭不是。” “啊……懂了。”李可腥明白了,那群西装暴徒的定位原来是群老阴逼。 林宵凡会心一笑:“这么说也对。不过根据资料来看,一个每年都能正面扛住一两次s级异常骚扰的势力,显然也是有自己独到之处的。总之,由着他们闹去吧,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反正大饼已经画好了,表演随时都可以开场。 “坐收渔翁之利?” 这话李可腥又有听得有些不明就里了。在他看来,自己跟随大佬来到这个位面图的,无非就是富江的身子;这些乱七八糟的末世势力就算打翻天,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干嘛非要去刻意策划调拨,又坐收什么渔翁之利? 这一次林宵凡倒是没笑了,他沉默了好一会,良久,这才悠悠开口问了走在前头的李可腥这么一句。 “你知道委托达成之后的结果吧?” 赤红绳一旦栓上,客户的委托便算完成,月老收取谢礼退出当前位面,这事就算结了——当然,这是站在月老的角度来看。 但客户却不是。 如果说每一单异界相亲委托对月老而言就像是一款游戏、一场电影或是一部动漫,在片尾曲响的同时,月老可以完全抽身,但客户不行。 缔结成功的姻缘如果是一款游戏、一部电影或是动漫,那么最终抱得美人归的客户就丧失了作为第四天灾的权利,成为彻底融入其中的角色;无论定位是主角还是炮灰,客户最终,都逃不过成为这些npc其中一员的命运。 这也正是依赖红喜柴道煌相亲系统谋求幸福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结果李可腥自然知道,当初红包里的客户须知明确提到过这一点。 走什么样的路、成为什么样的人、面对什么样的人生……但凡是个成年人,都该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知道这一点,但不明白林宵凡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而且还是以这么严肃的口吻。 “也就是说,无论这个位面是何种存在何种情况,只要委托达成,姻缘缔结成功,这里都将会是你余生的唯一归属。”林宵凡当下的口吻确实没有一丁点开玩笑的意味,他很严肃,他觉得面前这年轻人全然没有理解事情的严重性。 “在得到富江之后,你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又要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我认为,比起得到富江,这才是你应该重点考虑的问题。” 对于李可腥这类要求不同位面的相亲委托,系统给出了两种存在方式以供选择;然而无论客户选择哪一种,其最终结果都是穿越到目标良配所处的世界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甚至不论为人做鬼,生生世世都只能在这个世界体系内轮回,再无法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说得挺人性化,但在林宵凡看来,这两种选择唯一的区别无非就是时间不同而已,无论选哪一种,其本质都不存在任何回旋的余地。 所以站在客户的角度,除了头些年享受鱼水之欢闺房之乐,最应该考虑的还是穿越者的基本论调——如何在异世界带着老婆活下去。 做人最重要的便是目光要长远,搂着富江舒舒服服透上几年……之后呢?之后怎么办?婚姻生活可没那么想当然。 更何况,还是在末世废土这样的世界。 也因此,李可腥这个问题在林宵凡看来实在是愚蠢。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可腥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然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没有了林宵凡这个大佬的帮助,自己只身一人活在富江的世界,确实是有点棘手—— 李可腥自己身无长物,而且还只是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大学生,就算这个世界没有成为废土,他也得考虑各种生活中的琐事;林宵凡说得很对,作为穿越者,融入异世界并活下去,其实已经算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但显然李可腥之前……确实没怎么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第69章:穿越的自我修养。 没想过是一点,年轻人做事普遍欠缺考虑是常态,但李可腥只是神经大条,非要说起来……他其实也并不脑残。 林宵凡提出的问题不容忽视,李可腥想了想,也提出了自己原先的设想——没怎么考虑不代表没考虑,关于后续如何展开,他还是有想过那么几秒钟的。 “那个……其实也没关系吧?” 稍稍一顿,李可腥周身竖立的毛发便如浪潮般纷纷飘落,不过整个人转眼又被新一轮毛发覆盖;好在心绪已逐渐趋于平稳,李可腥也没在意,小心翼翼地接上话茬。 “反正这个世界她是主角,我征服了她也就算是征服了世界不是?” “……所以你打算走反派路线?” 哟呵,小伙子,有想法,我喜欢。 李可腥这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林宵凡的意料,也不是说林宵凡理解不了想当魔王那种心情,只不过从第一眼见到李可腥这家伙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这男篮新任队长身上有具备成为魔王的条件。 做魔王呢,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野心,没有野心,再好的手段都没用——而毫无疑问,李可腥并不具备这一关键要素,他不过就是个努力扮演恶人的老实人,仅此而已了。 当然,色胆倒是包天得紧。 “走反派路线也没什么不好啊?特别还是做富江身后的男人,这种幕后黑手的感觉比扣篮还爽!”李可腥点点头,邻家大哥哥的人设他其实早腻歪了。 有想法是好事,可惜…… “不适合你。” 林宵凡不得不将李可腥的幻梦打碎:“你没这个能力,也不具备这个智商——我不是嘲讽你。如果你真想走这条路线,那又何必问我为何要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呢?” “这——”李可腥一愣。 “这不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你扮凶耍狠的程度就和想要引起别人注意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这完全没有意义,我希望你能端正自己的态度。如果久保鹰野的本质是混乱邪恶,那么你的本质其实更趋向于善良。” “无论是守序善良还是中立善良,终归都是善良。” “……你意思是说,我其实是个好人?” “难道不是么?我现在可以毫无表情地砍下你一只手臂,若不是客户这层关系,直接杀了你我都不会有任何想法,就跟刚才烧掉那堆头发一样简单。你呢?你能做到吗?如果出于攻略富江的原因,我让你一晚上时间把烈阳堡整个由女人组成的祭司团屠杀殆尽,你能做到吗?你能做好吗?” “我……” 是的,李可腥是个好人,即便他极力否认,但他内心深处仍旧是那个众人眼中温暖帅气又阳光的邻家大哥哥——青春期的叛逆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人的本质如何,不在于他们说了什么,而在于他们在做什么。 李可腥只是个大学生,在林宵凡眼里,看透他的本质就和看透班上女同学短裙下的绝对领域一样简单——人和人之间失去信任,就是从女生们走入社会,穿上安全裤开始。 毕竟在那之前,大家都很坦诚来着。 到底是天性纯善,被林宵凡戳破心事,李可腥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略觉尴尬,脸躁得通红—— 这模样就更不可能走魔王路线了。位面要是进化出勇者,估计用不了几天,李可腥这种因为勾搭上富江而被迫成为魔王的家伙就得被锤爆狗头,落得个马赛克齐流的悲惨结局。 所以说啊,系统的定位还是非常准确的,刷出来的支线任务也很好地佐证了林宵凡的看法——系统有条支线就是要求月老帮助客户成为势力头目,而目标势力还专门点出了必须是烈阳堡而不是型月峰。 这就可以说明问题了。 而林宵凡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以你的人设和本质,无疑是要走光复路线而不是做灭世教典。作为标准的伟光正穿越者,光复路线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将李可腥的态度摆正,林宵凡再次带着他往日轮小学的方向徐徐前行,边走,边将话题引到正题上。 “……种田?”李可腥也看过不少穿越者的故事,光复路线无疑就是种田。 “这么说也对。”林宵凡点点头,以善良人设投身末世,只要不是他妈的圣母婊,种田当是首选;不过种田也只是种发展手段,最重要的还是发展方向——即内核。 “是重塑文明。” 何为文明? 文明,是有史以来沉淀下来的、有益增强人类对客观世界的适应和认知、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以及公序良俗的总和。 人之灵魂,种族之文明。 林宵凡指出:“末世没有道德和法律约束,大多遵循丛林法则,所以无论属于何种阵营抱有何种心态,战争都无法避免——但你要清楚,战争不是手段,它只是通往文明道路上的一道必须跨过去的门坎,你若想光复文明,想为这个世界带来和平,那么肯定逃不开这一环节。” “那……应该怎么做?”林宵凡的这一番话让李可腥惊为天人,他从未想过,相个亲居然还会如此麻烦,连征服世界重塑文明都扯出来了? 谁知道你他娘构建出的世界会是一片废墟啊? 若按照原著,富江的世界本该只是个和现世差不多的平行世界,富江的存在只被极小一部分人知晓,甚至这些人对这事都还抱着真真假假的臆想难以确定,这不挺好吗?若走的是这样的世界观,林宵凡也懒得和李可腥说这么多。男人嘛,向来都是比较嫌麻烦的。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无奈,由不得林宵凡不布局,不为客户做长远打算。 “长远布局,加速内耗,机械降神,横扫八荒。”林宵凡很干脆地给出了十六字真言。 “……啊?”李可腥仍是没听明白。 “等这桩婚事缔结完成,我离开这个位面之后,你就可以从姻缘商城里购置魔改固燃弹了,只要我有姻缘点数,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到时候天灾叛乱两手抓,以仁政为先锋,以纯武力做后盾,强行结束末世重启文明就行了。” 月老的服务越专业,客户就活得越好;客户活得越好,粘性自然也就越高,很简单的道理。 “……可我没那么多钱啊?” 机械降神降到自己这一边谁不喜欢?李可腥也喜欢,但一枚魔改固燃弹就得十万大洋,想要横扫全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别说五百枚,他现在连买五枚的钱都够呛,如何能做到机械降神唯我独尊? “所以你以为我今天出来军演是来干什么来了?” 话题不再那么沉重,林宵凡随即白了他一眼:“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五百五千枚买不起有什么关系?男人没钱那都是暂时的,先买一枚演演戏不就可以了?而且到时候你还有富江作为后盾,光复文明的道路没理由玩不转。” 李可腥听明白了,林宵凡今天这一系列骚操作……原来就是在给自己树立学习模板。 啊,非要这么说也没错,不过除了这一点,林宵凡自然还有其他考虑——毕竟支线任务现在在他手上,能做多少就尽量做多少吧。 至于后期? 后期也没什么好想的。 如何能将富江拿下、能顺利接管烈阳堡,到那时只要李可腥聪明一点,甚至连这套把戏都大可跳过——力量带来权利,权利自然也包含财富。 有了财富,直接机械降神就完了。 这一番煞费苦心的长篇大论也不知李可腥听明白听进去多少,正想听他反馈几句呢,身旁的李可腥却很是突兀地咦了声。 “咦?前面那什么东西?” 第70章:媳妇我来看你啦! 绝对领域的覆盖范围即便有限,一公里就算全程走完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林宵凡猜测得也很正确—— 如果富江本体真在这片由毛发组成的恐怖空间之内,那么她多半,是会藏身在最中间的位置。 这也是之前林宵凡不打算再浪费一枚魔改固燃弹打开富江巢穴的根本原因。 富江的死因五花八门,然而单论【死亡】,她在原著中的确没承受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高强度攻击;若是直接抛出魔改固燃弹这种逆天大杀器…… 林宵凡觉着,十有八九会连着富江本体一起烧成你妈嗨,这样的话就没什么意义了。 当下闻言抬头一看,林宵凡就知道自己想得不错——富江本体,确实就藏在这片区域行进五百米左右的地方。 但……存在的方式却很是古怪。 富江的各种影视作品包括原著漫画林宵凡基本都看过,就算没有,系统也会在契约生成的同时提供相关信息,为月老接受委托提供一定助力;但即便如此,在所有已知信息里,都完全没有【富江本体】这样的概念—— 非要追本溯源,恐怕得穿回江户时代碰运气了。 如此一来,这个位面存在的所谓【富江本体】,不出意外,就是客户李可腥内心深处的某种执了。 想来也是,毕竟大部分男生心底都确实存在处女情结这种东西,这没得说;林宵凡理解李可腥的想法,但这种无端增加自己工作量的行为,还是令他尤为讨厌。 有一说一,胡乱加班本来就特别膈应人好吧。 乱七八糟的思绪暂且不说,而此时两人面前的景象也很诡异,其程度甚至超过了这漫天翻飞的毛发。 “大、大佬?” 李可腥的根基不稳,百分百san值也无法抑制他当下露出的不解和恐惧,只瞅了一眼,这小子就有些腿肚子转筋,喉结都不住地开始上下蠕动。 “莫慌。”横移两步,目光透过层层毛幕,林宵凡也看到了面前的巨大物什,他蹙了蹙眉,示意李可腥不要轻举妄动。 日轮小学并不存在什么特别之处,对林宵凡而言是这样,对富江本体而言也是这样,全球八十一处巢穴,无非也就是凭兴趣随机生成,至于说要进11区废弃都市的小学校园里进行作死行为……这一点也不用担心。 因为富江本体就杵在这破败小学的校园门口处。 入眼之初的整体形态,则是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树。 无奈林宵凡到底没研究这些东西,也说不上是柳是杨还是老槐,反正就是棵很大的树就是了;而且目力所及几乎看不清其高度,占地面积更是至少也得十余个久保鹰野那种大汉手拉手才能绕上一圈。 我的妈,鬼轱辘树。 巨树的规模还则罢了,林宵凡也没巨物恐惧症,但面前这玩意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却不尽于此——稍稍往前再走几步,可以明显看到整棵巨树的枝干枝丫上都挂满了头发,就好像……就好像这些头发原本,就是从这棵巨树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不仅如此,这鬼东西当下还硕果累累,遮天蔽日结满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物什。 “什、什么来的?” 李可腥的视线也还好,头发是飘落下来立在他身上的,只要不仰头,脸部位置倒也还算干净。他抬起双手做凉棚,也看到了林宵凡看到的景象—— 人头大小的猩红色未知果实,挂满了面前这棵几乎要将整座小学校门挤爆的巨树枝头。 “啊,大概是串台了……不用管它们。”抬眼仔细观察片刻,林宵凡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串台?”李可腥莫名其妙。 抽出随身携带的柴刀,林宵凡随意解释道:“或许是人头气球?又或许是那什么血果子……谁知道呢?” “噢~~”听他这么一说,李可腥反应过来,不过随后他又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忙又问道,“怪不得你刚才一经过岔路口和十字巷就四处张望,原来是……” “嗯,我就随便看看,说不定还能见到传说中的美少年呢。”林宵凡耸耸肩,并不否认自己的动机。 站在巨树面前磨叽了小片刻,在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危险之后,两人这才说着话,慢慢靠近了日轮小学日渐膨胀的校门口。 其实说起来,林宵凡对富江本体并没太多想法,相比起面前这诡异之物,他更在意树上是否藏有什么富江综合体—— 毕竟富江不会主动攻击男人,但由富江综合体组成的s级异常……就是实打实的生化危机了。 大意不得,偏偏现在又完全没条件抬头查探或是警戒。 以一公里和漫天毛发为基础,当下这一方世界静得叫人无所适从。林宵凡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头发飘落也会有声音。 那种细微的、无法捕捉到的沙沙声。 沙沙——沙沙——沙沙—— 如果树冠上真藏着s级异常或是那些果实不老实,林宵凡当下也只能是以听觉进行警戒、以消耗一枚魔改固燃弹为底线做出反击了。 山寨八极拳和五虎断门刀在这种情况下想都别想,根本没卵用。 ……不过套着邦士杰人形雨衣的五虎断门刀说不定……还有辗转腾挪的余地? 啧,没用,宁愿速死。 制定好作战计划,两人纷纷屏气敛息,慢慢朝着巨树靠近;几分钟后,林宵凡手中的柴刀刀尖便几乎已是能触碰到面前黑黝黝的树干了。 确切来说,应该是如珠帘一般密不透风的头发—— 树干部分全被头发所覆盖,不知真是从树身上长出来的,还是从树枝上垂下来的。 “这、这就是富江本体?一大束头发树?” 李可腥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情绪,在他的预想里,富江本体就应该是富江本人,那个清纯又妩媚、妖艳却不失甜美的十九岁高中女学生;而面前满覆毛发的巨大树木和他想象中的画面落差极大,甚至都完全都不再同一个次元。 李可腥爆炸的心态林宵凡能理解,若是和一大堆头发喜结连理……别说客户了,林宵凡这个月老怕都顶不住。 为了弄清楚情况,安抚完李可腥,林宵凡决定先用手里现有的武器对目标试探一番,至少是头发是树得先搞清楚。 富江并没有制造幻觉的特性,所以这玩意说不好是障眼法,真正那个十九岁的谜之少女,难说可能也并不在此地。 想是这么想,然而刚抬手将柴刀触碰到巨大毛发树干,还未来得及往里面送,林宵凡便察觉到有股巨大的阻力自刀尖激荡而来。 “大、大佬?” 李可腥此时,也看到了突变的异象。 第71章:遥看玉貌花前立。 指尖的怪异触感方起,林宵凡便果断抽回了柴刀,趁李可腥说话的间歇,他已是招呼着李可腥速速后退—— 在树干表面那层毛发覆盖之下,有东西。 像是深夜躲在角落安静打盹的小动物受到了惊扰,林宵凡和李可腥后撤的反应速度已是不低,然而藏身毛发之后那东西醒觉的速度则还要比他们快上几分—— 如一帘罗莎青幔被人用掌尖轻轻拨开,白花花一大片物体便自黑发丛中缓缓拱出,三分之二完全展露在了二人面前,剩下的三分之一,则还隐匿在巨树树干之内。 圣光降临,眼前一片和谐。 “……先说明,这个可不能怪我,是你媳妇自己热情好客显摆大方的。”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怔了数秒,还是林宵凡吞咽着喉结率先开口说道。 这节骨眼上见大佬还有心思开玩笑,被人形雨衣全权包裹着的李可腥简直欲哭无泪,面前那玩意他也看了个满心满眼,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 初次见面就这么豪迈,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树干毛发丛中探出三分之二的,是一个不着寸缕的年轻少女,光滑如玉,洁白美丽,胜过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不问可知,定是李可腥的媳妇儿——川上富江。 这光屁股女人多半就是富江,左眼下方的泪痣赫然在目,这也是她行走人间的标志性特征。 而且就算不看泪痣,在这种地方,除了富江本人还会有谁能干出玉体横陈这么造福啊不、丧心病狂的事?其他人进都进不来不是? 这种福利啊不,这种怪事,只要思维正常,一秒便可破案,况且这时候系统也将找到富江本体支线完成的提示音给推送过来了。 不过男人做事岂能马虎?这事得仔细确认,必须再细致入微地多看两眼。 开玩笑了,咱还得指望着上架呢,好好说好好说。 这娘们刚从厚实如瀑布般的毛发中挤将出来,晃了几晃便不动了,这让李可腥略感胆颤,福利归福利,当下这种氛围人人都是李莲英,如此剧烈的反差,简直能要人老命。 不光李可腥,就连林宵凡在猛然目睹这一幕之后,心绪都产生了明显的波动——怜惜、好奇、兴奋、纠结、渴望、不甘、不安,想要坏掉等种种情绪在心间相互冲撞。 不觉之间,林宵凡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凝重。 半分钟之后,毛发覆盖的树中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如点漆,涵盖星河。 “你们是谁?” 她望着眼前两个陌生的男人,语气里充满了好奇。 “你别说话,全程装高冷。有多高装多高,能多冷整多冷,哪怕实在没办法得开口,也得按照我这个思路组织语言,拿出点男人的魄力,往死了给我在语言上伤害她,千万不能舔,知道没有?” 见富江果如意料中那样开口说话了,林宵凡忙不动声色地小声提醒了李可腥一句。 李可腥闻言这才从混乱的意识中回过神来,林宵凡见他隔着雨衣咬了咬后槽牙,随后点了点头。 富江出场的方式太过白皮,林宵凡都有些吃遭不起,就更别说根基不稳的李可腥了,但既然已经到了四目相对把酒话桑那的地步,逃避装愣也没啥用—— 稍稍平复下心绪,林宵凡祥装讶异很自然地接上了话茬。 “你是谁?” 富江的反应很奇怪。 倒不是说被人反问感觉到莫名其妙那种奇怪,而是在她看来,面前这两个男人居然以一副很正常、很平和、甚至是很司马脸的模样在和自己说话,甚至……是在和自己对视。 这就很稀奇了。 而且更让富江感觉到稀奇的是,这两个男人居然能穿行在自己引发的绝对领域且毫发无损地站到自己面前。 他们既没被同化,甚至似乎还对自己全然不感兴趣? 这莫非这是一对刺刀情侣? 不仅如此,富江还发现,这两个男人不仅言行举止奇怪,甚至连着装样貌也同样很是奇怪—— 稍矮一头的那个男人浑身油光水滑,似乎是将自己套在了什么巨大轻薄且透明的物什里,即便自己放出去的头发大片大片立于他周身上下,但很显然,都统统没有穿透他那层奇怪的护具,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看起来就像个山茅老野人,模样甚是怪异,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滑稽。 而另外一人……则是令富江感到一阵心乱与不安—— 高个子男人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个国家的人,他身形颀长,目光清澈又沉稳,左手拎着把明晃晃的柴刀,极尽暴戾气息;而右手却是打着把加长型的油纸伞,伞沿还挂着串铜铃,在每个不经意的摇晃间,发出清脆悦耳令人想入非非的叮铃声,这声响空灵且悠然,叫人心头微微一颤…… 而且不仅仅只是集暴戾和浪漫气息为一体,富江还发现,这男人身上所穿的服饰也很奇特——这似乎是件样式古朴的旧制长袍,虽说早已失去了流行气息,但却完全不土气,仍能给人一种庄重威严之感,叫人眼前一亮且心生欢喜。 富江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颤,她眯起一双媚眼,贝齿轻阖,再次极尽媚态地施施然问道。 “两位小帅哥,你们是谁?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这凑表脸的,世界都被你玩坏了,还好意思问。 林宵凡冷哼一声,晃了晃手中的柴刀,脸上完全莫得表情,冷冷回道:“这和你没关系,我们就是晚饭吃多了想到处溜达一下。女人,你挡着路了,快给爷滚一边去。” 啊~~~ 富江感觉那把柴刀好似灌注着浓浓的爱意,直接插入了自己的心房。这男人强势又冷漠的言语让他感到一阵无比美妙的晕眩,要不是半边屁股还卡在毛发里,她甚至都想顺势倒进这男人的怀里了。 啊~~~可不可以神情地拥吻我? 或是给我来一刀,都可以啊~~~ 好商量啊~~~ 喂,别看林宵凡一副霸道总裁的刀削面嘴脸,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注意力看似缥缈,实则全是放在了富江脸上(举双手证明)。十组技能,整整十组,这好家伙,可比那些鬼眯日眼的s级异常恐怖多了—— 不是林大官人吹,只有辣鸡才会用视觉冲击的方式吓唬人,真正的高手可都是完全撞壁于无形的存在。 为了防止富江暴起发难,林宵凡可没闲着,甚至望向富江的眼神都不带眨的——这注意力是完全建立在防御敌对关系上的,真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看得太过专注,见富江表情起了变化,林宵凡这才猛然察觉,糟—— 自己似乎一下子连犯了两个致命性地错误。 第72章:情定终生的契机。 犯错要承认,挨打要站正,偶尔出点小纰漏其实……也情有可原吧。 林宵凡的反应算比较快了,但这两个错误还是让人有些头疼。 一来,越是高冷霸道嫌弃富江,这娘们就越会来事;二则,手里的柴刀完全起不了震慑的作用啊!富江的设定就是巴不得男人给她两刀啊! 作为欲望的化身,富江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原始的兽性,她享受暴力带来的快感,无论这种暴力是用于夺取还是摧毁,她都痴迷于这种力量释放的过程;这种丧失理智不计成本走火入魔的爱与恨,都是她摄取快乐的源泉。她享受这种摄取,更享受放纵与摧毁带来的快感。 啧,一不小心花了眼,排错技能了。 倒也不是说摆司马脸不对,对付富江的确是得这么干;但让林宵凡感到懊恼的,是自己不应该亮柴刀。 而摆出刀削面般的冷傲姿态这件事……当是让客户李可腥来做。 毕竟需要刷好感度将这玩意娶进门的是李可腥,不是自己诶。 轻轻咳了一声,林宵凡暗暗提示一旁不知道还在看什么玩意的李可腥,告诉他之后无论富江再说什么,都按自己刚才那句话的路子怼回去就是了。 “你好好发挥,记住我说的,我就不插嘴了,要是有什么不对,我会打断话头,ok,就这样。” 李可腥挤了挤左眼,表示明白,然后也不等林宵凡和富江再说点什么,这虎逼直接一抖身上毛发,跨前一步指着富江晃啊晃啊晃的地方大声喝道。 “骚婆娘!别挡道!快点给老子们滚一边去!爷爷最近胃胀气,一天走不到一万步就不舒坦,再不让开别怪爷抽你丫的!” 啧,你他妈还没把人娶过门呢,就先搞起家暴来了?这尼玛还是人? 李可腥这情商是真没得说,怪不得年纪轻轻一表人才非要来异世界找婆娘,现实里谁敢和他相处啊?聊个天估计都能把小迷妹们全毒死…… 扶了扶额头,林宵凡也不知道自己当下应该摆个什么表情才好。算了,无所谓了,让客户随意发挥、肆意宣泄表达自己心中的那份爱意吧,反正富江也他妈半斤八两,难说这种说着说着打起来的剧情会被他两玩成抱到一处去…… 要真是这样,自己倒也省心了。 “小哥哥你为什么要凶人家……人家做错什么了嘛……” 到底是直男有毒,李可腥这番话富江听是爱听,但作为正常女人拥有的正常心理,富江其实也一样不少——李可腥话音刚落,富江就表现出一副极为委屈的神情来。 甚至……眼角还泛起了点点泪光。 李可腥是渣男嘛?肯定不是,富江这模样在他眼里和需要被男人疯狂保护的弱小女子完全一样,但也就好在他到底干了三瓶强效精神药剂,心性还算稳定——况且,他也明白富江是个什么德行。 咬了咬牙,李可腥选择完全无视富江的嘤嘤嘤,再次高声喝骂道,内容一句比一句劲爆,林宵凡站在边上都没脸听,这他娘要是全写出来,这书也就凉了。 “你喜欢他吗?” 就在李可腥口吐芬芳、富江泪如雨坠的时候,一旁打着伞拎着刀的林宵凡实在是听不下去,很是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啊?” “嘤?” 夫妻俩闻言双双秒变傻璧。 “大、大佬?”隔着油腻腻的人形雨衣,李可腥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远处白花花一团的富江同样一脸懵逼。 林宵凡叹了口气,川上富江的确不是什么好女人甚至都算不上是个女人,但她看上去终归是个女人,两老爷们对个女人又是耍心眼使手段又是问候户口本爆炒人家双亲什么的……确实有些下作了。 得了,别搞了,怪他娘low的,直接剑开天门吧。 林宵凡轻咳两声,制止了李可腥还想继续发问的念头,转向面前不远处的富江——她这会子已是止住眼泪,满脸红晕,眼神再次迷离起来。 “你喜不喜欢他?” 林宵凡没管富江这副妖艳的媚态,用手指了指被雨衣勒得表情都略微有些狰狞的李可腥,再次发问道。 字里行间完全没有藐视、嫌弃,亦或是一丝高冷,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家长在谈及儿女婚事时的那种沉稳和严肃。 富江顿了几秒,随后却是抬起右手遮住双唇开始仰头媚笑。 “喔呵呵呵呵呵呵~” 什么叫笑得花枝乱颤?面前这画面才是地地道道的花枝乱颤,李可腥看着只觉得口好渴,林宵凡倒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自己这边在演戏,对面的小娘皮何尝不是如此? “我什么要喜欢他呢?” 笑过三巡,富江一撩耳畔秀发,整个绝对领域里原本还飘飘扬扬的毛发登时失去了永动性和生命力,纷纷飘落于地;而富江说这话的时候,也已是完全从树干中抽离,整个人光溜溜站到了两人面前。 随着绵绵足语,脚踝没地,若不可方物的身形缓缓向前,如洛似宓,恰瑶归巫。 且不说琼玉胫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更兼淤泥不染,清涟难妖,端得是细柳不盈握,嫩枝半抽芽。 你且看她,那一头黑乌招展随风曳,那一对饱满子蓬润如玉。饶不过芳龄且十九,然峰峦如聚、波涛如怒,望不住,血易怒,玉臂难当肉弹路,温润如兔白玉若骨。叫人恨不能一揽入怀,从此踏上神仙途。 真真是勿说经年,亵终嫌短。 待所有毛发归于大地,目光清澈视野清晰之后,林宵凡才算是有些理解李可腥了—— 川上富江确实很美丽,那是一种直击灵魂顶点的媚与美,时刻都能拨动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之弦。 讲道理,由于承了系统的情将理智属性拔到了顶点,林宵凡当下看富江也只是出于正常人站在美的角度进行剖析,然而—— 即便是站在不掉san值的情况下,川上富江这家伙……到底还是值得一战的。 这么想来,李可腥这一波倒也还算值得。 愣神间,富江已是缓缓踱至二人身前十余步的位置,她口中笑声未停,低声私语般的话头亦是如此。 深情望了眼身着绯色长袍手举油纸伞的小哥哥,富江再次媚笑问道。 “又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第73章:因为你脑子有病。 系统不允许月老使用非人哉的手段撮合姻缘绑红绳,但富江的人设却和这一系列规定背道而驰——若是在不考虑委托的前提下,就她这样子,男人想对她做什么都不过分。 更何况,她也希望他们那样做。 不过林宵凡并没有这些想法,他本身就没有,其次也不存在受到魅惑的可能,若是能将san值稳固住,那川上富江真就完全无害——除非在交涉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让这小娘们施展出了必杀的手段。 十组特性里,只有一组让林宵凡稍有忌惮,就是那什么大迷心咒。 这个技能的描述是指意志不坚且长期逗留在个体附近者,精神会受到一定程度损伤,一定时间后,受影响者会进入无差别狂暴状态,也就是变成所谓的a级异常。 林宵凡不太清楚备注里形容的【个体】指代的是b级异常还是富江本体,但这个技能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毕竟正常情况下,这些无意识的受害者都得经过一周甚至是数月才会陷入无尽的疯狂,这就很靠谱,跟克总似的。 正常人在面对富江这一特性的时候,都需要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来完成潜移默化,而作为理智百分百的存在,林宵凡就更不用担心这些了——他担心的,是富江这个特性技能下方的那几条附加说明。 【备注:此技能有极小概率转化为主动/咒杀技能。】 【备注:转化情况下,个体迷心咒功效成几何形式递增,并无视目标所有精神防御。】 【转化情况下迷心暴走时限:2~5分钟。】 所谓王炸,不过如此。 哪怕是以最通俗的游戏作为蓝本,每次遇到【有极小概率】这几个字……那都是让人一言难尽的存在。 林宵凡当时扫富江技能那会就是这种心情,他不太相信概率学这种东西,小概率若是作用在抽取宝箱打怪掉落这些方面那真就是小概率了;但要是换在boss身上……则妥妥就是玩家罄竹难书的血泪史。 所以无论抽奖打宝还是推boss,谁要是把这几个字当真,谁就是臭傻璧。 川上富江现在他娘就是个带有小概率事件的boss。 林宵凡可不想以身试法,小概率的意思太过明显——这种光明正大的双标根本连抵都没办法抵抗,就这还想正面刚?就绝不是文明人的做法。 这一次上仙提示得不错,这一单相亲委托,只能用怀柔的手段。 而林宵凡的手段,就是谈判。 别看川上富江现在一副兴风作浪的样子,若是以“给你找个好老公”为切入点,那么对付她还真就没什么难度,她要的就是这些东西;而李可腥这一单委托之所以是困难级,真正需要解决的,还是客户这一方的问题。 总不能姻缘缔结完成之后,客服爽两天就把老婆给分尸了……要是这样,自己这月老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那二十万人间币岂不就成了赚亏心钱? 职业操守林宵凡有没有不好说,但他真的有强迫症,什么事有机会做到最好就绝对不能马虎。 “因为我们和外面那些妖艳的臭男人不一样。” 见富江停下了脚步亭亭而立,林宵凡也不动声色地接上话茬,之后的交流就没李可腥什么事了,当下这种直捣黄龙的机会以后只会有少无多,能一次性摸清富江的底线就绝不来第二次。 “呵~有什么不一样呢?”富江掩嘴浅笑,目光却始终飘忽不定,面前这男人的言语只让她觉得好笑,“反正你们这些臭男人……最后不都一个样?占人家身子,掏人家内脏……” “不,我们不喜欢你。”林宵凡义正言辞,着实吓了李可腥一跳。 “你说……什么?”富江同样理解不了他这脑回路,闻言也愣了愣。 林宵凡举着油纸伞也跨前一步,目光坚定神色坚毅地重复道:“我们不喜欢你。” “……那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非要喜欢他?”富江一脸懵逼。 “因为你只有喜欢他,才能喜欢我。” 富江:??? 李可腥:??? “小哥哥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富江似乎是被气笑了,顺了会儿气这才调节过来。她忍不住多看了林宵凡几眼,方才积攒起的好感因为这人“脑子可能不太灵光”的原因顿时黯淡不少,但对他们的好奇却又在急剧增加。 毕竟哪怕是个傻子,看见自己也会毫无保留地爱上自己——更何况,傻子又哪有本事能踏进自己这绝对领域之内? 吃过晚饭随意溜达这种借口……川上富江自然是不会信的,她就想看看这男人到底想说什么,看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猜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两人并没受到你这些头发的影响,甚至连你这冻人的美丽都不曾入我们的法眼。” 林宵凡嘴角微微勾起,做了个很是遗憾的表情:“当然,四处溜达这种事也是不存在的,我们俩,就是专程来找你的。” “所以呢?你们来找我……我就要喜欢他然后再喜欢你?这么强势……真的好吗?小哥哥~” 坦诚相见从来都是交流的基础,富江当然也吃这一套,见林宵凡毫不忌讳地承认了,她也显得很是高兴。 “在下木村拓哉,这是好友山下智久。富江小姐,幸会。”别再特么喊小哥哥了,听着真叫人膈应,“我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他也不喜欢你——我们都不喜欢你。” “所以说——” “但我们爱你。” “你们——啊?” 富江只觉得后庭一紧,话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想说的话都被男人这一句给搞忘了;一旁的李可腥也是一脸茫然,他大张着嘴,一副“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的神情。 回过神来,富江笑了。 笑得是那么的清纯,笑得是那么的妩媚,笑得,是那么的放浪形骸。 但她却没有再接话茬。 “你有你的手段,富江小姐。”没了漫天飞舞的毛发,林宵凡总算可以搭配上一点肢体语言做补充,撞壁的时候,言行举止都得到位,这样效果才最好。 举着油纸伞林宵凡双手展开,示意富江看看周围,他原地转了一圈,接着说道:“不可否认,你的手段很厉害,但是——我们也不差,配你,绰绰有余了。” “哦?是吗?” 这下子富江算是彻底来了兴趣,她索性盘腿坐了下来,如海浪一般的毛发在她的玉体下来回蠕动,她就像一尊端坐在欲海狂潮之上的女神,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自己那一股致命的…… 骚气。 第74章:这是爱的感化啊。 魅力什么是不存在的,林宵凡才不吃这一套,见她有兴趣谈了,这才将话题引入正题。 “我们不喜欢你,所以不会发生什么为你疯狂这种事;但我们爱你,所以我们才会愿意为了你舍身穿行在这片毛发地狱。我们的诚心不仅足,而且在某些方面,我们的能力也要比你强得多。” “哦?比如呢?”富江用小指头勾着头发来回摆弄,漫不经心地等着下文。 “比如掌控这个世界。”林宵凡耸耸肩,表情同样很是轻松,仿佛一统天下这种事比此时此刻脱掉裤子做神仙还简单。 这话一出富江不笑了,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毁灭这个世界你也是出于无心的吧?”会思考是好事,这是进步的表现,但林宵凡并不太想给富江思考的时间,他只需要她仔细聆听并跟上自己的节奏就行。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木村君?”交涉的话题从男欢女爱上升到了救世灭世,跨度太大,富江显然有些跟不上。 “因为外面还有很多男人啊。富江小姐,你若是真想灭世,凭这些头发就完全不是问题啊,又何苦藏身在树里,还用这么多头发保护自己呢?” 是的,可能在江浦等人的眼里,这所谓的绝对领域就是恶魔的巢穴、是旁人完全无法靠近的禁地——然而实际上,人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富江希望他们看到的。 绝对领域的确是禁地,但并非侵略之地,而是躲藏之地。 富江没再接话,她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无尽的寂寥再次爬上她的心头。灭世吗……有什么意义呢? 是的,对富江而言,毁灭世界也好,抹杀文明也罢,其实完全没必要。 真的,你长得帅、你胸大、你有钱、你篮球打得好、你房子漂亮车子霸气,你什么都好都行都一百分,但这些东西无可否认全都是撞壁的本钱,而生命的意义,就是撞壁—— 要是没有观众,装他妈给谁看啊? 凡人如此,富江亦然。 她爱的是那种极致到扭曲的爱;她想要的,是那种拳拳到肉刀刀剔骨的恨,这爱和恨,都是她毕生所追求的至高快感。灭世?灭了世搔首弄姿给哈士奇看?想什么呢。 而这一点,还是方才看她从头发树里拱出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林宵凡敏锐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孤独感才发现的。 那个落寞的眼神让林宵凡很在意,特别在意。仔细一想也对,原著中的富江不是在骚断腿,就是在骚断腿的路上,怎么可能会像邻家小妹妹一样,这么安分守己地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她是在克制,甚至是在逃避。 这其中的原因,有可能是不想毁灭世界失去深爱的一切,又或者……和她本身的某一项特质有关系。 绝对领域形成的富江巢穴前面也说了,是有九九八十一处的。 而被林宵凡带着李可腥找到这一处,是这一处这个川上富江的运气。 “你能……好好和我说说吗?” 默默听完林宵凡的解析,富江流下了两行清泪。泪痕穿过她的脸颊,将她映衬得愈发楚楚动人,一旁的李可腥都有点忍不住,想上前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就像我说的。我们可以统一这个世界。这个统一的意思,就是杀光所有由你能力失控而引发的那些abs级别的怪物;另外,我们还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你另外八十处天敌,我们也可以帮你一并铲除。” 这是个富江无法拒绝的条件,也是她躲在这里最根本的原因所在—— 外面的世界有烈阳堡、有型月峰有天榊谷,有大大小小占山为王的势力和混乱不堪的贫民补仓区。这些势力之间根本不在乎天不天灾灭不灭世,他们只在乎他们在乎的一切,为了这一切,他们可以干出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同理,外面的世界也有八十一处富江巢穴,每一处绝对领域里,都有一个富江本体;她们的本质,和外面人类互相敌对的势力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就是原因所在。 富江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没穿衣服天气太冷,还是因为林宵凡这一番话的缘故,她下意识缩了缩腿,缓缓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林宵凡知道自己说中了,这是富江想要保护自己的举动。 “那……是什么条件呢?” 将头埋进膝盖里好一会儿,富江才再次扬起哭花的小脸蛋,愣愣问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和男人聊天了,无论是那些无法忘怀的轻抚,亦或是穿筋断骨的劈砍,她都很久很久没再感受过。 她渴望它们,她渴望男人,她渴望死亡。 等得就是你这一句。 林宵凡闻言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瞅了一旁的李可腥一眼,尔后清咳两声,正色说道:“嫁给我们,然后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们。” 李可腥:??? …… …… …… 上水流耀勇的额头已是渐渐渗出冷汗,两只手更如同灌了铅,他从未感到过手上的两把爱枪也会有如此沉重的一天,她们本该像是自己站在城头、站在路口的小娘子,一个满脸泪痕,一个故作坚强,每一次出征,都傻傻等着自己凯旋而归。 然而此时此刻,她们却变得如此沉重,变得犹如千斤巨石,仿佛变成了两只跗骨恶鬼,要将自己拖向那无边地狱。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骁勇善战的骑士长已经记不起自己扣下了多少次扳机,也记不清周围还有多少人,更记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夕阳已毕,夜幕如海潮席卷而来,在这片黑色巨大浪花里,却是隐匿着无穷无尽的怪物。 上水流耀勇感觉有点累,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烈阳堡至高无上的勇士,忘记了自己是身经百战的第一骑士长,甚至都忘记了身旁还站着个堪比国王的江浦大主教,他只是觉得有点累,可能…… 可能再勉强扣下百来次扳机,就可以彻彻底底地安心休息了吧。 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朦朦胧胧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穿着合服踩着木屐,站在门口将雨伞递给自己,温柔的提醒又在耳边——上班的时候要带上雨伞,和同事喝酒的话,不要回家太晚,否则会赶不上末班电车。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我的妻子……我的…… “耀勇君!” 第75章:莫名其妙赢支线。 朦胧中,仿佛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梨花酱,是你吗…… “坚持住!耀勇骑士长!异常撤退了!” 一个激灵,上水流耀勇回过神来,这呼喊是男人的声音,而且——还是江浦大主教的声音。 比起如行尸走肉般机械站着疯狂输出的骑士长,江浦飚斗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战斗才打响不过十分钟,天榊谷那帮家伙的队伍便被席卷而来的a级异常打散,当下更是早已不见了利谷光的身影。 他那点弯弯绕绕江浦飚斗还是明白的,但事已至此,作为大主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所谓的结盟,本来就是这种意思。 江浦飚斗现在很难说服自己是否应该坚定信念,毕竟在身边下属一个接一个惨叫着倒下的间歇,他也慢慢找回了属于主教的理智—— 木村拓哉和山下智久已经进入富江巢穴超过三十分钟了,就算再如何相信如何看好那年轻人,江浦飚斗都很清楚,他们恐怕早已是凶多吉少。 在那片黑到极致的绝对领域里,这么久一次、哪怕一次都没有爆出绚丽的火焰,单从这一点,江浦飚斗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连续三十分钟的疯狂抵御和射杀,烈阳堡的两支骑士团已是处在崩溃的边缘——这次出行毕竟只是军演,哪怕为了提防型月峰和天榊谷落井下石,江浦飚斗刻意安排的随后部队,也早已在木村拓哉大发神威之后遣散了。 有木村君在,型月峰和天榊谷的威胁便顺利解除了,这本是好事,只是江浦飚斗没想到,木村君居然要直捣黄龙,夜探富江巢穴。 事发仓促,进入金泽市内的火焰骑士团只有寥寥百人,作为没有那么丰富作战经验的白水后勤部队,也不过堪堪两百余人。 三十分钟,仅仅只是三十分钟,三百多人就已是战死过半;而随着队友的骤减,剩下的战士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也许……是时候解脱了。 江浦飚斗已经想不起上一次走在类似这样城市街道上是什么感觉了,富江爆发的那一年那一天清晨,他醒来的时候,阳光和他……都还在。 他是自己班里的学生,自己只是个教授,江浦飚斗从未想过,学习成绩如此优异的他,会是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才天天跑来听自己讲课。 江浦飚斗根本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他知道这是爱情,更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他爱他,只要能等到他毕业的那一天,他们就可以在一起,并永远生活下去。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那时候的江浦飚斗,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可上帝却在三个月后,将这份幸福,无情地粉碎。 任何信仰都解释不了,为何自己心爱的男人会哭着央求自己割断他的喉咙;任何神明都解释不了,为何自己心爱的男人……会在自己眼前慢慢变成其他人,变成那个让人厌恶、让人愤怒的女人。 江浦飚斗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从那一天起,他的世界,就再也没有神明的立足之地。 手中机枪的火舌代表着人类最前沿、也是最古老的愤怒,朝着街边前仆后继的疯子们疯狂倾斜,江浦飚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事他明明都已经忘记了……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常说起的走马灯吧…… 他喜欢木村拓哉,因为从他身上,江浦飚斗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个在阳光下洋溢着笑脸、自信又骄傲的那个他; 他喜欢木村拓哉,因为也是他,让自己终于有勇气走出那小小的烈阳堡,走出自己的乌龟壳,勇敢面对自己,勇敢直面死亡。 “木村君……谢谢你,真悟君……我来了……” 然而就在他们视死如归的时候,层层包围而来的a级异常们却是骤然一顿,随后不仅完全放弃了疯狂的攻势,甚至还大片大片开始四散奔逃,仿佛突然见到了什么恐怖之物,只在短短几分钟内,便跑了个干干净净。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全呆若木鸡,似乎都还没能从上一秒激烈的搏杀中回过神来;见上水流耀勇浑身浴血还对着空旷无人的咖啡店疯狂扫射,江浦飚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他拉回现实。 “我、我们赢了?” 倦意如潮水一般涌上头顶,上水流耀勇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江浦飚斗帮他把满覆血水的头盔艰难拿下来,流着眼泪大声冲他喊道。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支线任务十二‘试着攻略一位异界妹子’已完成!奖励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啊咧? 林宵凡这会子带着李可腥正好从富江的绝对领域里钻出来,才把油纸伞丢回身后的阴影里,脑海里突然刺啦一声。 什么鬼??? 作为通过考核被收编的应召人员,按照规定,林宵凡他们这些家伙在一年之内是没有资格接触到烈阳堡高层和居民区的,高层都还好说,如果身怀绝技的话;但居民区就是真正意义上想都别想的事了。 11区有个显著的毛病就是喜欢搞血统论,所以收编人员几乎都是为了战场和发展做储备,只有通过十二个月的工作,积累了一定的忠诚度,烈阳堡方面才会允许这些应召人员在烈阳堡内娶妻生子,繁衍生息——当然,也必须经过一系列的安排才行。 林宵凡对这一点自然没什么想法,他并没有在富江位面讨生活的打算,而之前十几个支线任务刷出来的时候,对于这最后一条支线,他更是连考都未曾考虑过。 一来林宵凡对这事没什么想法,二来这条支线任务的奖励看起来也没什么卵用;而且更重要的——还是受身份与环境所限制。 作为没有太多人权可言的应召人员,能接触到的异性途经其实并不多,非要找妹子的话,无非就是随应召一起前来的补仓区同伴,或者……就是大祭司手底下那群祭司团成员。 补仓区里一道前来的异性同伴数量极其有限,让林宵凡稍稍有点印象的,就只有那个审核排在李可腥后面的山崎菜菜子,但自打考核结束他就再没见过这人,只听说是加入了火焰骑士团; 而至于大祭司那群蒙面女人……林宵凡根本连去接触的想法和时间都没有。 所以说,林宵凡在第一眼看到支线十二那会就已经选择了放弃,既然如此…… 现在这他娘又是什么鬼? 难不成是富江本体?? 第76章:柴道煌的神助攻。 【支线十二:两开花,试着为自己攻略一个异界妹子。】 【任务说明:缘份如风,月老当御风而行。】 【任务奖励:解锁特性‘爱の调教’。】 【备注:为人嫁衣者,当自持清高恪守本分;不慎沾染狂蜂浪蝶之时,则应进退有度。贵为上仙代言人,月老切不可始乱终弃,更不可败坏仙家威名。】 …… 是的,支线十二就是这么神经病。这条支线当时林宵凡才看一眼就发现其内容很是矛盾,又要月老试着攻略别人,又不允许月老动情动意…… 这都什么鬼?搞福利?搞福利的话直接送月老一套相关位面大宝剑不就完了? 不过鉴于九天之上那些家伙各个都比较含蓄,这条支线任务看起来矛盾重重,然而只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也并不难理解—— 在异界完成委托的同时,允许月老为自己攻略妹子这件事……事实上也的确是系统刻意发放的福利之一。 当然,这种福利并非单纯就是用作犒劳月老的大宝剑;它一方面是提供给月老当做练手(钢铁直男类型的月老不在少数),另一方面也是变相地给月老提供一位协同人员(能力有限的月老也有不少)。 这一点从这条支线的固定奖励就可以推敲出来。 十二条支线,大部分任务奖励都是二到三项随机发放,而这一条却是百分百获得一项名为【爱の调教】的特性技能。 【技能:爱の调教。】 【类别:主动/控制类。】 【描述:以爱的名义驾驭目标,使其在不违背相关道德、自身理念、当前律法的前提下完成调教者任意一个要求。】 【作用条件:必须以纯粹目的为目的。】 【特别备注:本特性只可使用一次,且只能对月老‘已经完成攻略’的目标使用——请注意,任何试图以‘将目标带回本位世界’为前提的尝试都将使此特性无效。月老离开相关位面之时,被调教目标将继承月老部分职能,以协同者身份继续辅导客户新婚生活(客户也可拒绝这项售后福利)。】 托孤你就直说吧。 这支线任务和奖励技能看起来很不合理,不过站在系统和客户的立场细细一品倒也实在——月老完成委托一走了之,客户要是玩不转的话怎么办?有个永久代理留在身边倒也能体现出柴道上仙的仁爱之心。 论售后服务,果然还是这些仙家高人比较实在。 当时林宵凡只是随意瞟了这支线任务一眼,觉得很是胡闹所以就没怎么留意,当下不知自己干了什么,莫名其妙就完成了,也让他不得不仔细推敲起这其中深意。 不过非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值得推敲的,任务相关说明只是含蓄,并不晦涩,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唯一让林宵凡不解的是…… 自己他娘什么时候攻略了个异界妹子? 有这种好事自己怎么会全然不知情? 怀揣着满腔的狐疑点开任务完成明细一看,林宵凡登时一脸黑线——攻略目标那一栏上,赫然写着个让人原地爆炸的名字。 【江浦飚斗】 我他妈…… 闹呢?!这他妈是妹子?! 一看到这名字林宵凡突觉眼前一黑,一旁的李可腥看在眼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过来搀扶;冷不丁被他触碰到,林宵凡一个激灵,本能地横向跳开老远,反倒是把李可腥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大佬???” 李可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在极度懵逼的状态,他不知道林大官人为何会说出要一起迎娶川上富江那样的言语,现在见他对自己如此排斥…… 这家伙怕不是在验了货之后也对富江打起了什么主意吧?然后现在直接就对自己表现出了敌意? 李可腥百思不得其解。 林宵凡花了好一会儿才算顺过气来,他是又好气又好笑,而且的确理解不了支线任务里【妹子】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江浦飚斗怎么看都他娘是个大老爷们,喉结粗壮,山羊胡犀利,大背头油光水滑,掏出来搞不好比自己还大…… 什么情况啊到底?莫不是昭和猛男也算妹子? 大宝剑的破灭总让人难以接受,满腔的希望突然转变为求生的本能,这实在,让人轻松不起来…… 行吧,爱の调教是吧……只能用一次,就直接命令江浦飚斗跳沟殉情算了…… 李可腥心怀忐忑,林宵凡愤恨难平,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再说话;恰在此时,一抹倩影也从身后不远处的绝对黑暗里缓缓踱出。 不施粉黛,烟视媚行——不问可知,正是川上富江。 在接受了林宵凡的提议之后,川上富江便正式成为了一枚棋子——其实这时候只需掏出赤红绳将她和李可腥栓上就能完事,但考虑到李可腥后续的一系列发展和那几条支线任务,林宵凡到底还是没这么干。 还有几件事他必须在栓红线之前亲自做完。 江浦飚斗突然对自己倾心确实让林宵凡很意外,他对同性爱恋这种事也没什么偏见,毕竟爱情存在的方式从来都不是凡人所能够揣度与评判的。但有一说一,林宵凡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有所排斥也在常理。 大宝剑的机会没了是挺可惜,但捕捉到的居然是江浦飚斗……站在推动世界观的前提下,系统倒是给了林宵凡一个神助攻。 亏得自己之前还百般试探这家伙……早知如此,就不那么费力演戏了。 “木村君,山下君?你们现在……是要带我去哪呢?” 绝对领域里环境不太好,漫天的毛发导致周遭危机四伏人人自危,刚将婚姻大事谈妥,林宵凡便带着这对新人离开了毛发巢穴;他和李可腥都是男人,脚程很快,富江跟在后头,并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才钻出来,她便开口询问道。 她语气轻佻,眼神也很暧昧,这话猛一听,还以为是在暗示那什么鼓励三人那什么ppt什么什么的…… 见富江这么懂事,且依旧不着寸缕,林宵凡下意识轻咳了几声。 “那个……我现在好好安排一下。” 到底也是个正常男人,他也没好意思再盯着富江,而是瞥了眼了捯饬完毕的李可腥,稍做停顿这才接着吩咐道。 “三天之内,型月峰和天榊谷定有一战,他们都是这片区域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富江小姐,我希望你能在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投身战场,无论是型月峰还是天榊谷,我都不希望看到什么所谓的胜利者。” 周边这几大势力能够存活至今的原因是什么?无非就是富江拿来牵制其他区域内的富江本体罢了,如今既然抱上了金大腿,他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对富江如是,对客户而言亦然。 第77章:感觉有被冒犯到。 久保鹰野的根据地和利谷光的神主天榊谷都存在大量平民,这些平民首先是光复文明的有生力量,其次他们也是无辜者,对于这群人,林宵凡给富江的指示也很简单—— 一个都不许动,烈阳堡要全数收编。 “周边二十个平民补仓区也是如此,这些东西都不用你操心。” “那做完这些……我又要做什么呢?”富江抿嘴轻笑,略略颔首,人类之间的善与恶她并不在意。 “做完这些,你直接来烈阳堡找我们就可以了。”已经超过半个小时没喝咖啡,这让林宵凡有些烦躁,他想了想,告诉川上富江,“到时候我会安排你先和山下君结为夫妻。” 李可腥不敢说话,他觉得自己这会子说什么都不太对劲;倒是富江歪了歪小脑袋,一副不解的模样:“难道不是先和你结为夫妻么?或者一起……我也可以的呀。” 林宵凡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和你说过的吧?你要先喜欢他,才能喜欢我。” “但是……” “没什么但是,我口味比较怪,就喜欢当牛头人排在第二。” “……好吧。” “你去做准备吧,事情没办妥之前就不要出现了,我们会在烈阳堡等你的好消息。” 打发走了富江,林宵凡才带着李可腥朝骑士团之前的火力聚集点赶,由于穿行毛海耗费了点时间,这一趟比预计中多花了十来分钟,想必骑士团的压力肯定很大。 不过根据系统提示,江浦飚斗他们应该豆还活着。 没刷出支线任务之前,这些npc死就死了;刷出支线之后,每一份战斗力,都是客户日后安身立命的保障,能不浪费就尽量别浪费吧。 “那个……” 到底都是年轻人,有什么事确实很难憋在心里,富江是个什么货色李可腥自然清楚,但他实在不明白林大官人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牛头人吗?这也太有毒了。 “你没事吧?”林宵凡脚下不停,闻言翻了个白眼,“那是骗她的话,你怎么也跟着信了?” “啊?”李可腥没听太明白。 感觉到客户似乎对方才那番谈话一知半解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林宵凡没辙,只能和他明说—— 毕竟鬼知道这相亲系统有没有投诉功能,万一这家伙搞完给自己一个差评,说自己想越俎代庖心术不正什么的……那可真就是冤枉好人了。 “我对你媳妇没什么兴趣,这是月老的基本职业素养,不会和客户抢姻缘的。”林宵凡耐着性子解释道,“但富江不是傻子,必须让她知道我们都对她有所企图,为了避免露馅以及假戏真做,所以我才说你排第一我排第二。” 见李可腥还是不太懂,林宵凡只能语重心长地开门见山道:“你排第一就没我这个第二什么事了啊,你们俩的姻缘一旦缔结完成,我作为月老就算是完成了这份委托,也会在第一时间传送回去,懂了吧?” 这么一说李可腥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对了,月老自始至终都不属于任何委托位面,这些东西在客户委托需知里有详细说明,可能是盯着白花花的富江看得太过入神,李可腥一时间就全给抛诸脑后了。 至于为什么要让富江觉得两人都对她感兴趣呢?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 和聪明人打交道,你得有意无意地露出一定程度的马脚和破绽,至少得让对方产生‘自己能有掌控一切可能’这样的假象,这也是博弈的一部分。 “要是让富江产生‘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能让她和你在一起’这样的想法,那她很有可能会反过来拿你要挟我;这样不仅不利于计划展开,甚至还会让我们陷入绝对被动,所以必须让她觉得我们都对她有目的,而且这目的不仅要说得过去,甚至还得对她胃口。所以我才会放出‘我就是重口味,就是喜欢牛头人’这样的烟雾弹。” “所以你不是真喜欢牛头人……对吧?” “我喜欢你妹的牛头人,你特么脑子里装得是火锅底料吧?”李可腥这话说得,让林宵凡一秒就感觉有被冒犯到,还牛头人,哥们看起来像是会吹凤求凰的样子? 在确定了林宵凡只是战术性扯谎喂屎之后,李可腥才算是松了口气。他虽然觉得林大官人这月老手腕的确不错,是个人才,但毕竟两人只认识了不足月余,而且还是商业关系,就这种浅显的关系,要李可腥和他在同一条车道内齐头并进……李可腥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也就是林宵凡不知道李可腥这番想法,要是知道,肯定得口吐芬芳喷得李可腥生活不能自理。 专用赛道岂能让他人染指?就算李可腥慷慨邀请,林宵凡也绝不会对富江做点什么,多看两眼都算给他面子了,脑子有病才会喜欢牛头人好吧。 烈阳堡这一趟出行损失可谓惨重,出城的时候一共五辆专车三百余人,回到城内堪堪一清点,足足折损了两百有余——他们都是战死在第一线,然而却连尸首都没办法运回来。 上水流耀勇身上带伤,伤得倒是不重,不过精神似乎很不好——若不是第一骑士长的威名尚在,恐怕也会同幸存队伍里那三十多人一样,因为san值大降而遭到处决。 是的,回城一百一十六人,又被处决了三十七个。 林宵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富江带来的影响对这个世界的土著而言不亚于洪水猛兽,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想了想,他叮嘱李可腥。 “日后掌管了财政,除了魔改固燃弹,你也得看情况多为自己的子民购置些强效精神药剂,知道没有。” 强效精神药剂价格也不低,不过若是他日大权在握,客户的财政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外需要扩张,对内也需要安抚,总不能老是这么处决san值不稳定人员,这也太没品了。 想是这么想,李可腥听完这话反倒显得有些狐疑,他似乎对这句话里的几个词汇很不理解。 “掌握财政?我的……子民?” 哦,是了,后续计划自己从未和客户提起过,那十二条支线他也全不知情—— 稍稍斟酌,林宵凡便对李可腥摊了牌。 “嗯,对的,在你迎娶富江之前,我会先帮你坐上这烈阳堡国王的位置。” 第78章:欲戴王冠先撞壁。 “什、什么?” 李可腥闻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在绝对领域里,大佬确实和自己探讨过当下位面世界观一类的问题;但那时候两人就是闲聊,李可腥也没什么心眼,他其实并不介意带着富江遁入深山,过神仙一般的隐居生活。 然而这一点林宵凡肯定是无法认同的——川上富江可不是那种适合隐居过活的贤良女子。 想要将客户安排妥当,其实并不需要林宵凡这个月老想太多——系统刷出来的支线,每一条都几乎自成体系,每一条,都已是将客户安排得明明白白。 唯一的区别,无非就是看在职月老如何加以引导罢了。 也就好在李可腥也不是什么坏胚子,而林宵凡也不必去考虑什么杀光周围贫民补仓区之类的反人类选项,他之所以一路不断试探浦江飚斗,其实下意识就已是从诸多支线里帮李可腥挑选好了线路。 他要帮助李可腥坐上烈阳堡王座。 是要在富江位面展开宫斗权谋吗?开玩笑吧。 真正的权力斗争根本不像电视剧里那样,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而认为政治家一天天一脸老谋深算地躲在暗处筹划阴谋的,全都是东宫娘娘烙大饼式的想象。 而且林宵凡也根本没什么心情和兴趣在烈阳堡里烙大饼——如果说十五天的审核为观察期,那这一趟军演便是为他的猜测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烈阳堡现下的国王伊耕新之助,无疑就是个形同虚设的废物。 林宵凡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很简单,先怀疑,再论证,最后得出结论。 收编应召人员算不上什么大事,作为烈阳堡国王,在这一环节不出面倒也没什么,合情合理;但若是有新人大言不惭地表示可以在三天之内制造出全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当然,这一点勉强也还算能说得通,如果坐在王位上的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继续不露面也属正常。 但到了这个环节,无论这伊耕国王的属性是什么,他都不可能不开始关注这件事。 武力于掌权者而言,无疑是最强有力的保障,特别还是在当下这种世道,武力的储备比重甚至要胜过其他任何一项资源;除非伊耕新之助是傻子,否则他不可能对此事无动于衷。 不过推己及人,林宵凡觉着,伊耕或许也可能是喜欢躲在幕后悄悄插眼的王者,若换了自己坐在那位置,恐怕走得也是幕后流;但从出城军演开始,这躲在幕后的家伙,一系列操作就开始让林宵凡感觉有点迷了。 烈阳堡说起来就是个万余人的小镇,伊耕掌握主权圈地自萌倒也没什么,只要手下有能人,什么事都干得起来;然而据林宵凡这半个多月以来的观察,有那么几件事不得不让他仔细推敲。 首先是烈阳堡权利组成部分的不正常;其次,是伊耕国王的定位很模糊。 烈阳堡的权利分布具体说起来,倒是有几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林宵凡发现,某个人在许多时候,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孟德兄的影子。 这个人正是江浦飚斗。 自己大言不惭大放厥词想引起高层注意,结果召见自己的居然不是国王而是主教——当然,主教负责武器研发这勉强也说得过去;然而有好几次,林宵凡都看到寺野公爵和产屋敷侯爵来找江浦飚斗密谈。 这就很有意思了。 如果将伊耕国王看做土皇帝,那么江浦主教无非就是内阁宰府,而寺野公爵扮演的是财政大臣,产屋敷侯爵则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这么两个对王国命脉举足轻重的人物,老是三更半夜跑宰相房间秉烛夜谈…… 怕不是嫌全家老小活得太舒坦了?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这伊耕新之助全程都处于神隐状态,即便林宵凡使了个奸诈的手段,都没能将这人逼出水面。 如果将烈阳堡最无法或缺或是最重要的角色排个序,那么毫无疑问,江浦主教和上水流骑士长绝对能跻身前三—— 然而即便林宵凡以军演为幌子将这两人同时调离烈阳堡,从始至终,身为国王的伊耕新之助都没说什么,甚至,都没露过面。更别说出发之前林宵凡还要求过邀请型月峰与天榊谷同行…… 这就很不符合常理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林宵凡才再次对伊耕国王这个角色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而这个想法,自打军演结束再度回到烈阳堡,才算被他彻底坐实。 军演队伍返回烈阳堡,伊耕国王甚至连召都没召见他们几人,冉冉升起的未来之星木村拓哉没召见、万死保护烈阳堡荣誉及主教大人安全的骑士长没召见、甚至连身先士卒御驾亲征差点九死一生的江浦主教……伊耕也同样没召见。 很奇怪么?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面对李可腥后知后觉的愕然神情,林宵凡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边,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将最后一口一饮而下,悠悠然解释道。 “真正管事的都御驾亲征了……回城之后自然只有他召见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召见他的份。” “啊?”李可腥没听懂,莫非伊耕国王就藏身在出行的军演队伍里?这么阴险的? 林宵凡表情稍稍有点扭曲,这是与人谈话彼此脑电波不对路的显著反应,他稍稍一顿:“啊,非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到底与其他势力结盟这种事,可不是一个区区宰府就能轻易定夺的。 “啊?所以当时你提出三家结盟的意思……不是要利用那两群人给自己开道啊?”李可腥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 开道自然是一点,毕竟这番操作直接勾连着两条支线任务;但除此之外,结盟一事对林宵凡而言,还有其他作用。 林宵凡记的很清楚,当时他提出要和型月峰以及天榊谷结盟之时,包括上水流耀勇和江浦飚斗,都只是在认真考虑结盟的后果,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更没有谁为了国王的尊严呵斥自己没这个权利及资格。 为什么? 要知道林宵凡当时可是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代表烈阳堡,想和诸位结盟。” 答案其实也简单——有最终定夺权及资格的家伙,就在现场。 而这个人,无疑就是江浦飚斗。 换句话说,无论伊耕国王是个什么类型的存在其实都不重要,因为江浦飚斗,才是这烈阳堡真正的话事人。 而想将皇冠从他头上将帮客户夺过来…… 第79章:来自调教的陷阱。 “所以你这次组织军演……实际上是为了夺权啊?” 李可腥听了半天琢磨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林宵凡到底在说什么;而反应过来的同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完全没料到,面前这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林大官人,居然能把事情铺设得如此之密、将计谋融合得如此之深。 集结盟、拉炮灰、借刀杀人、铲除异己、削弱各方势力、甚至连觊觎皇权都包含在内了……更别说在富江巢**那一系列的骚操作,这在李可腥看来简直已经是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只以为林大官人这一趟出城,无非就是想依靠商城里售卖的魔改固燃弹撞个壁而已! 帅气,实在是帅气;可怕,也着实是可怕啊! 啊,林宵凡一开始确实只是想撞个壁而已,顶多就是考虑了下以结盟的方式刺探刺探江浦飚斗的真实身份,至于一个结盟操作完成一堆支线……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别说那么难听。”林宵凡将手中咖啡杯一放,很严肃地纠正了李可腥的用词,“你自己不也说过,富江征服这个世界,你征服富江,所以就约等于你征服了这个世界。我觉得挺有道理,所以就帮你顺水推个舟好了。” “……” 天知道李可腥当时无非就是说个玩笑话,没想到林大官人居然当了真,而且还真就付诸了行动,甚至……还做得有条不紊、可圈可点? 这是何等的可怕? 有条不紊吗? 其实也说不上。 开导完李可腥,林宵凡便将十二条支线全部点了出来。十二个任务目前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没什么意外的话,挑拨矛盾互相残杀那条也会在近期内完成;而至于剩下的其余七条…… 林宵凡想了想,自己能完成的似乎也没多少了。 有几条属于长期种田才能实现——比如提升烈阳堡各方面综合实力或是道德底线,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时间金钱以及长期的洗脑才行。 而至于摧毁周边一级幸存者聚集地还是带领烈阳堡原地爆炸……这几条支线也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 成年人的世界不讲对错,但若是站在利益角度上来看,以善良路线开局能扫掉的支线显然……要远比邪恶路线多得多。 所以剩下那几条带有争议的支线还是留给客户吧,等他在这个位面站稳脚跟,也许会用得上。 而林宵凡目前需要集中精神攻克的,就是第十一条支线:扶持客户成为新一任烈阳堡堡主。 这条支线说实话才看到的时候林宵凡就在琢磨,客户在相关位面的社会地位越高,遇到事情解决的方法也就越多,顺风顺水当然更符合售后工作展开;而观察过烈阳堡的权利分布之后,林宵凡觉着,让客户横插一脚接手堡主的可能……其实也不算小。 按照当前国王只不过是浦江飚斗的傀儡而言,这事就更好办了。 其实关于夺权这个打算,林宵凡也做过一条相对饱满的阴谋路线,不过计划只铺到一半,系统就莫名其妙跳出来个攻略完成——攻略目标居然就是江浦飚斗。 这样一来……之前围绕夺取堡主的谋略就全用不上了。 【爱の调教】的技能说明很直白,以此为咒令,让江浦飚斗交出实权当是不在话下。 事情太过顺利往往就意味着有猫腻,林宵凡当时并没意识到这一点,有爱の调教在手,他觉得这一趟富江位面之行也差不多可以进入尾声了。只要将部分扫尾工作解决,等着富江赶来烈阳堡回合,将腰上的赤红绳给他俩一栓,完事。 然而还未等到富江的消息,突然发生的另一件事,却是再度将林宵凡的如意算盘给打乱。 系统的神助攻有时……看起来也并非如此。 回城第二天,山田男爵便照惯例,继续带着白水骑士团驾驶战车出城收编人员,这些事对林宵凡而言已算作往事,军演的成功让林宵凡在烈阳堡内声威大震,短短两天时间,公侯伯子男除了山田男爵,其他几位权高位重的尊爵无一例外皆是一一前来拜访,他们很清楚—— 木村拓哉这小子,已经成为了江浦主教跟前的大红人。 如此一来,再没人提起过林宵凡这来自13号贫民补仓区的不洁出身。 这事儿林宵凡自己其实都没什么太多的想法,补仓区的事他也从未放在心上——直到山田男爵这一趟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离开之前得再做点什么。 山田男爵这一趟出城显然是碰上了硬茬,听说是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到了b极异常。 b级异常之前也说过,正是富江,只不过细分下来的话,算是富江分身——然而即便是分身,也同样具备富江本体所具备的十组特性,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也让山田男爵的白水骑士团陷入了苦战。 如果说a级异常走的就是丧尸流、s级异常走的是生化危机流,那么b级异常走的,就全是地地道道的精神污染流了。 白水骑士团这一次的损失非常严重,虽说大部分骑士团成员及应召人员都逃了回来,但毕竟遭遇了高强度的精神污染,所以一场堪比屠杀的处决也很快在烈阳堡外围展开。 现场之惨烈,与之前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宵凡对这个事一直感觉很膈应,这些狂掉san值的人员都是光复文明的必备有生力量,而且他们也并非全然无救,统统一刀切太过丧心病狂——这些人员之后都是客户的重要资源,怎么能由着他们这么糟践?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宵凡当即便去找了江浦飚斗。 江浦飚斗这两日都没现身,显然在金泽那一役中受伤不轻;不过回城那会儿林宵凡留意过他,发现他就只是挂了彩,精神方面倒没什么大问题。 林宵凡本意是想让江浦飚斗下令停止处决san值下降者,如果不存在直接转化为b级异常的风险,那完全可以先将这波人暂时收押,等李可腥不日购置出大量初级、中级、高级或是特效精神药剂之后,让他们服用就行。 生命毕竟是无价的,双手染血太多会让人变得麻木,况且一瓶强效精神药剂也就万把块钱,兑点水至少够十几个人喝,这笔买卖绝对不亏的。 林宵凡以为这就是件小事,但没料想,才将建议提出,江浦飚斗便毫无爱意地直接拒绝了。 渣男啊! 第80章:烈阳堡内彩旗飘。 “木村君,这件事无需再谈,只要烈阳堡还剩下最后一人,川上富江的恶毒计谋就绝不可能将我们吞噬!她想用意志不坚的家伙将我们慢慢摧毁,这很好,我们的回应也绝不手软——哪怕是我江浦飚斗,若有朝一日也被富江污染,我也会在第一时间拔枪解决自己!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配做烈阳堡的勇士!” 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有生力量的生命非要说起来……其实林宵凡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能省一个是一个,若省不了,将这问题丢给李可腥也行,反正拯救他们也属于花钱花时间提升道德观念,林宵凡对此确实不在意。 然而让他真正感到意外且异常棘手的,却是江浦飚斗对川上富江的态度。 可以看出江浦飚斗非常痛恨富江。 林宵凡并不清楚江浦飚斗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他对富江如此恨之入骨,但这说起来本该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坏就坏在系统莫名其妙完成的那条支线任务。 如果没有【爱の调教】,哪怕江浦飚斗的身份就是烈阳堡国王,那对于林宵凡而言都没太大问题,只要从他手上将权利夺过来,悄悄处理掉一个主教大人确实没多少难度,可现在…… 这事儿的性质就变了。 受支线任务限制,作为被月老攻略的目标,江浦飚斗已是直接从“无关紧要的npc”一跃升级成了“接替月老部分职责、成为客户贤内助”这样的存在;有了这一层变化,就再也无法随意决定江浦飚斗的命运了。 但他仇视富江这个特性却又和他这番身份变动极具冲突。 作为贤内助,一旦林宵凡离开这个位面,江浦飚斗所有的重心都会转移到客户李可腥身上;而李可腥的委托是什么?林宵凡对富江说的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 往后的时间里,富江几乎可能二十四小时都会陪在李可腥身边,这样一来……就是修罗场了。 理清楚这些弯弯绕绕,林宵凡才突然意识到——系统这一波哪里是什么神助攻,完全就是纯喂屎,就是来恶心自己的。 而爱の调教……多半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剧情杀技能。 毕竟无论是自己还是富江,现下这种情况都无法对江浦飚斗下手,除了使用系统提供的神秘力量强行扭转其心性,再无其他任何可行方法。 这让林宵凡感觉很是无语,偏偏莫名其妙攻略下来的会是江浦飚斗,这进退之局完全只有这一个可行办法——但这样一来,自己不仅白白绕了个大圈,所谓的第十二支线也完全没有捞到哪怕一丁点的好处。 这才是叫人郁闷的最根本所在。 没辙了。 仔细斟酌过后,林宵凡觉得这事只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来,就是无视贤内助的设定,用爱の调教咒令江浦飚斗将王位直接交出来,然后将其彻底抹杀;二来,爱の调教只能用作抹除江浦飚斗心中那股对富江的仇怨,让他以贤内助的身份辅佐客户—— 当然,前提是自己先将烈阳堡的话事人身份易主。 两种方法各有利弊,但……站在长远的角度来看,后者能带来的好处显然要比前者多得多。 夺权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种事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哪怕换做古时,有想法的家伙们都得先搞搞上顺天意下顺民心那一套陈芝麻烂谷子的把戏,否则你给皇帝老儿一刀,下面那些不服你的朋友同样也会如法炮制给你一刀。 而想要顺利完成大位交接,有些地方还是需要江浦飚斗配合的。 被爱の调教任务搞得有些心烦,林宵凡摩挲着杯沿想了想,突然对一脸关切着自己的江浦飚斗开口说道。 “主教大人,可还记得我下车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见心上人终于结束了有关富江的一切话题,江浦飚斗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他和山下智久能从富江巢穴的绝对领域走出来,说实话就已经很是让人惊叹了,但到底身兼重担,江浦飚斗也不敢贸贸然自作主张。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富江巢**都做过些什么,更无法确定富江本体对他们做过些什么,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富江污染,那么作为烈阳堡的一把手,江浦飚斗实在难以做出偏心的选择。 不过还好,回来两天,木村拓哉和山下智久并没有体现出san值缺失的种种表现,从几位尊爵的回报里也可以肯定这一点。 今天林宵凡突然登门造访,这让江浦飚斗很是欣慰,但听他说起的却是富江的事情,确实让江浦飚斗莫名担心了好一会,现在见他终于将话题撇开,江浦飚斗当即喜笑颜开。 下车之前吗? 江浦飚斗想了想,大概是进入金泽之后那会儿的事吧。 “嗯,我记得,你当时让我回城之后调集整个烈阳堡兵力,做好全面反扑型月峰和天榊谷的准备……怎么了?木村君?” “可以吗?”林宵凡不动声色。 江浦飚斗蹙了蹙眉,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当然可以,但型月峰和天榊谷……” “结不结盟对他们而言都是小事。”林宵凡摆摆手,他知道江浦飚斗只是在走过场,索性就直说了,“只要那五百枚魔改固燃弹的承诺存在一天,这一纸盟约就能作数一天。主教大人,你该不会觉得……将这批武器送出去之后,型月峰那群人不会对烈阳堡做点什么?” “什——”江浦飚斗闻言有些愕然,久保鹰野是什么货色他自然清楚,但让他感到愕然的,却是面前心上人的说辞。 他居然真打算送给久保鹰野五百枚魔改固燃弹??? 见他果然没那么傻x,林宵凡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初衷确实如他所想——送什么?送个鬼咯。 江浦飚斗闻言再度松了口气,他就怕木村君太年轻太过天真,且不说久保鹰野那一番行为到底值不值那五百枚魔改固燃弹,就凭此人心性,若是掌握了如此霸道的武器,那么方圆百里,都将再度沦为人间地狱。 甚至连烈阳堡都有可能受其波及。 江浦飚斗以为林宵凡询问此事是想向自己出谋划策,找个适当时机悄悄将型月峰剪除,这样一来,什么五百枚的承诺……就见鬼去吧。 然而想是这么想,不料面前年轻人下一句,却是完全出乎江浦飚斗的预料—— “既然如此……主教大人,恕我直言,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自己做国王呢?干嘛非要扶持个傀儡皇帝在上面?可以说说吗?” 第81章:莫名其妙做君王。 林宵凡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但说出口时的神情却很是淡然,仿佛是在讨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江浦飚斗闻言微微一愣,不解道。 “木村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林宵凡摇了摇头:“主教大人,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这么做其实没什么必要。” “你的意思是?” 林宵凡的聪明才智江浦飚斗早已深有体会,三天能研发出如此恐怖的武器,岂是常人所能为之?他知道木村很厉害,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但江浦飚斗万没料到,自己的幕后身份这么快就被他识破。 “你是怎么……难道就是因为下车之前我的回答?” “也不全是。之前的军演、之后的结盟,还有下车那时候的军队集结,我从这几个方面推测出来的。”林宵凡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简单陈述,“显然,主教大人的权利已经凌驾在了国王之上,那事情就很明朗了。” “这样吗……”没想到,江浦飚斗是真没想到,那些时候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试探都没能察觉出来呢? “烈阳堡想要获得长远稳定的发展、想要打破僵局突破格局,所有方面都必须走上正轨,走上积极正确的道路。” “木村君你的意思是……” “拥立一位真正的国君吧。让他带领烈阳堡的子民走向民主富强,走向和谐平等,共建大一统文明。” “可是——” 木村君说的都对,江浦飚斗又何尝不知道这么做的正确性。 但他不放心,始终不放心——这座小镇是他这些年来所有的心血,从失去挚爱的那一天起,他便将所有的一切都倾注在了这座小镇上,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无论是从外还是从内,都不允许。 既然如此,那江浦飚斗为何自己不光明正大的领导烈阳堡呢? 林宵凡大概知道缘由,但他并没打算深究。 对江浦飚斗而言,人各有命,有的人就只适合藏身幕后,比如他自己。作为人类行为研究学教授,江浦飚斗非常了解自己——他自己身上,完全没有所谓的帝王身姿。 从他数年间都不敢离开烈阳堡去面对夺走自己挚爱的仇人这点上,其实就能看出端倪。 是吧,烈阳堡或许……是到了迎来一位真正帝王的时候了…… “所以我觉得这么做对烈阳堡而言绝对没什么坏处,刚好现下型月峰和天榊谷都将迎来灭亡,天灾也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动,整片区域、甚至整个世界都会再次迎来新一轮的变故。趁此时机推举出一位新的领导人,刷新烈阳堡以往的形象,将所有人收编进来,招兵买马,养精蓄锐,这才是正经事。” 偏安一隅的安逸生活总有结束的一天,末世生存本就是逆水行舟,若不动起来,小镇里的物资又能撑多久?五年?十年?之后呢?也学着型月峰到处烧杀抢掠? 说实话,要不是江浦飚斗承了贤内助的身份,林宵凡根本懒得和他废这么多话,刚才一番交谈,他有999+次机会对主教大人使用爱の调教。 妈的,系统真是会来事;嗐,也怪自己这该死的魅力。 “你说的对,木村君,其实我也早有这番打算。” 到底是存在于幕后的一把手,在确定了林宵凡五百枚魔改固燃弹纯属扯谈之后,江浦飚斗也明白了他那番借刀杀人的策略。久保鹰野也好,伊藤神主也罢,每存在一方势力,对烈阳堡而言都是隐患,若能借此良机将他们一并清除,江浦飚斗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而推举一位能挑起重担的、真正意义上的君王…… “那就好,正好我这里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主教大人,你觉得山——” “木村君,烈阳堡万余人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了!” “山——啊咧?” 搞毛啊? 直到走出主教大厅回到住所,林宵凡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倒不是他想不明白,他这完全就是被江浦飚斗这家伙给气的。 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这家伙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若不是木村君来堪担此任,我烈阳堡宁愿百年无君王!” 这死脑筋!都他娘站在权利顶端了,还能被感情所困扰,服了。 “大佬?你去哪了?对了,你听没听说啊?” 当下还未入夜,林宵凡一点心情都没有,躺在床上思考江浦飚斗那一席话——国不可一日无君,君者,当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而这个人,就是木村君你。 你个屁啊,你的木村君只是个月老而已,当个屁的包藏吞吐之君,闲得慌。 正琢磨着要如何将事态拉回正轨,正巧,李可腥悄悄摸了进来。刚一见面,这家伙便神秘兮兮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玩意?”诸事不顺,林宵凡有点心不在焉。 受林宵凡影响,李可腥最近也迷上了猫屎咖啡,作为跻身烈阳堡最红mvp,林宵凡的房间内专门有一套咖啡机,李可腥也乐得常来感受生活。 一面捯饬猫屎咖啡,李可腥一面兴奋地表示:型月峰和天榊谷果然干起来了。 “根据隐者带回来的信息,上次咱们进到富江巢穴里面,带头冲锋的那群机车大汉果然没有打道回府,你猜怎么着?” “嗯。” 见林大官人兴致不是太高,气氛多少有点尴尬,不过李可腥倒是不在乎这些,仍旧兴致勃勃地表示:“他们悄悄埋伏在了那群西装男回城的路上!” “哦。” “我和你说,大官人,天榊谷那群西装男果然不一般,咱们在富江巢穴里如履薄冰那会,他们就悄悄脱离战场了!这群家伙!果然没把结盟当回事!战斗才打响就开始往家跑!怕不是真像你说的,是要跑回去给他们头子报信!” “然后呢?” “然后?”李可腥多泡了一杯,一面端给抱头躺在床上的林宵凡,一面自己扯了条凳子往屁股下一塞,乐不可支地接着说道,“然后就简单啦!跑了没一半路,就遇到久保鹰野那群机车党了,两方像死了爹妈一样,疯狂狗咬狗,咬了个昏天暗地。我们回城那会,两边都死得差不多了,听说连久保鹰野都受了重伤!” 呃,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林宵凡嘬了口浓郁的咖啡,唇齿留香,好半晌才接着问道:“之后呢?” “就这两天,型月峰和天榊谷冲突不断,打得不可开交!什么盟约之誓,光是帮着整理隐者带回来的那些消息,我都觉得那天在大桥上他们签的估计是生死状,太狠了。” “啊,都是小事。”林宵凡目光迷离,思绪早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见他状态很是反常,李可腥忍不住多嘴:“大佬?你这是……?” “嗐。”叹了口气,林宵凡也没看李可腥,只举着咖啡杯盯着天花板,半晌才幽幽然回了一句。 “准备一下,我明天登基称帝。” 第82章:王侯将相随便来。 “啊——啊?” 这话一出,李可腥差点没把刚嘬下口的咖啡给全喷出来,他都顾不上拿毛巾,两眼一瞪,有些莫名其妙地回问道:“什、什么情况啊大佬?” 林宵凡也很无奈,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客户,说这座小镇真高领导人因为自己邪魅一笑而倾倒,为了得到自己,甚至不惜将王位都让了出来…… 都他娘是些什么事啊。 “啊,这倒也正常吧?”李可腥一听是江浦飚斗的意思,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当时在桥上端着咖啡灭半桥的样子……实在是风头无两,换我是他,估计也很难拒绝你呢。” “你害羞个屁啊?”这地方还有没有能正常交流的人了? 李可腥嘿嘿一笑,立马便将话题扭转回来,他也不清楚事情为何会朝着这么奇怪的方向发展,但对于林大官人的处境,他还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那现在怎么办?你……”毕竟不能长久留在这个位面,烈阳堡新君的位子……林大官人恐怕是没办法坐稳了。 要不然怎么说人生如戏呢?林宵凡琢磨了几个小时,最终还是想出了条应对之策。他将咖啡杯递还给李可腥,沉默片刻摆了摆手。 “不妨事,登基就登基,区区一镇之王,我还是能搞定的。” 翌日。 虽说烈阳堡就是个环沟而建的小镇,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其实也算得上初具规模了——在江浦飚斗的用心经营下,这座天灾来临之前的小镇,当下不仅有了自己的行政机构,甚至连军备系统都鼓捣得像模像样,而小镇的常住居民,也达到了数万之多。 也正因如此,当天的新王加冕仪式,显得极为隆重。 能在末世立足,除了一些硬件水平之外,整个烈阳堡的管理层大部分也都还算是卓著之才。智计之士为之谋,尽忠之臣任其事,骁勇之将统其兵—— 只不过规模实在算不上大,谋者被江浦飚斗一人全揽,勇者自然指的是上水流耀勇以及山田源智;至于剩下的,好歹也都算是尽忠职守的本分人。 于是乎,寺野公爵、产屋敷侯爵、朝仓伯爵、天武井子爵、山田男爵,包括火焰骑士团、金耀骑士团、木痕骑士团、土方骑士团和白水骑士团,再加上教会和祭司团,整个烈阳堡所有权利机构都参加了此次加冕仪式,镇中的百姓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百姓没有太多的是非观,他们并不关心上位者是谁或是什么样一个人,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举民狂欢,作为普通人,就已经很满足了。 而对于新上位的这名年轻人,烈阳堡整个权利机构对其都不算陌生——无论是三天研发出逆天大杀器、三越大桥上一人灭一军的壮举,还是以一己之力瓦解型月峰与天榊谷势力,对烈阳堡整个权利机构而言,能达成其中任意一项者,都无愧这新君称号。 到底是以绝对武力说话的废土末世,经过这几日一系列令人头皮发麻的天秀,大家都明白,木村拓哉这年轻人,确实是一台货真价实会制冷的冰箱。 更何况,扶持他登基称王的还是大主教江浦飚斗——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无非就是场禅让仪式而已。 江浦飚斗既然选择用这种手段将这年轻人拴在烈阳堡,那么对整个烈阳堡而言只会是天大的好事,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最好的地方了,就算真有权利斗争,在林宵凡看来也都不算个事儿——自己掌权期间不会有什么问题,到了李可腥掌权的时候,他老婆一个人也能全搞定,没什么好担忧的。 是的,林宵凡的对策也没多复杂,既然江浦飚斗能退位让贤给自己,那么自己完全可以照葫芦画瓢,再将这破事捯饬一遍。 当然了,手法虽说简单,但过程得像德芙巧克力一样,柔顺丝滑,至少不能引起任何人怀疑。 对于这一点,林宵凡同样成竹在胸,而现在,就等富江凯旋归来了。 加冕仪式一搞就搞了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百里之外的机车党和西装暴徒打得昏天暗地,烈阳堡里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们燃放烟花爆竹,载歌载舞,庆祝着这划时代的一天。 林宵凡此时身穿一袭黑底红纹的紧身宽袖式贵爵服饰,白色镂花方巾与衬衣在黑色背心的衬托下格外显眼;绯色十字纹式的骑士长筒黑靴沿膝覆裹而上,将他本就有几分蓬松的黑裤略略撑起,在一身几乎及膝的外套映衬下显得贵气十足。 外套并未系上单排金扣,仅是一条纯黑腰带宽松地收束腰身,整体看起来松紧有致;不仅如此,手上的白手套、身后巨大的血色十字斗篷、以及头顶都他娘快跟个三岁小孩一般重的宝石王冠,都让林宵凡此刻金光万丈,如同希腊圣殿里走出来的爱神一般。 ……在江浦飚斗眼里,他就是爱神。绝对是。 要不是周遭一群人名字格格不入,林宵凡差点都有种真在欧洲板块贵族王室的感觉了。 将手中代表权力的权杖稍稍放下(手酸得要死这破玩意),林宵凡点了杯猫屎咖啡,虽是坐在铁王座上看着满城百姓欢呼雀跃,心里却是在寻思着接下来要走的布局。 没办法,又当爹又当妈,要是人间月老媒婆各个都像自己这么尽心尽力,逼乎上又哪会有那么多奇葩的相亲吐槽贴呢?真是的。 做为烈阳堡新任的王,林宵凡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当然,五尊爵和教会以及祭司团都是制约王权的存在,不过这一点林宵凡倒是没怎么在意。 他要做的事都是小事。 首先,是在烈阳堡平民区以北隔出一大片空地,用三天的时间,搭建起一大片方便管理的蓬房; 接着,彻底废除了处决降san值人员的指令——当然这一点刚提出来的时候,遭到了几乎整个烈阳堡管理层的一致反对,直到林宵凡让李可腥再次购买了10点姻缘值并将强效精神药剂秀出来之后,这项法案才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顺利通过; 最后,林宵凡又根据战场实时战报,将烈阳堡内的白水骑士团全数派出,开始从1号贫民补仓区扫人,扫到最后一处的时候,型月峰和天榊谷的争斗刚好也彻底落下帷幕。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想要掌控所有事情走向进程,多少还是存在一定的运气成分——型月峰和天榊谷的战争就结果而言,到底还是偏离了林宵凡之前的预想。 型月峰没得说,在那场半路伏击战里,作为首领的久保鹰野不慎受伤,在逃回型月峰之后,二三把手倒也组织起几次像模像样地复仇斩首行动——这些机车族疯起来确实要命,连番几次,差点将天榊谷十二神谕抹杀殆尽。 然而,大捷的代价往往也意味着大劫,型月峰的肌肉男们显然,低估了第二神谕利谷光的真正实力。 第83章:烽火狼烟何时休。 在差不多的水准上,肌肉的力量始终要逊色脑袋一筹;在利谷光的策略下,天榊谷于两天前对型月峰发起了一轮极为狠辣的突袭——就李可腥所获情报来看,这群西装暴徒根本就是杀红了眼。 他们毫不犹豫地背弃了亨利杜南公约,采取了无差别自杀式袭击。 他们将自愿为神光献出生命的同胞五花大绑,先丢进富江的绝对领域,接着再将这批人员装进密闭的报废汽车,不待他们转化为b级异常,直接空投进了型月峰大本营…… 天灾难弭,富江不死。 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利谷光也算是个人才了。 如此一来,型月峰的覆灭几乎就在股掌之间。 但由于二十多个神光敢死队员都成功进化为了s级异常,型月峰可谓一夜之间赤地千里,到了天光大放黎明降临,曾经的型月峰早已沦为白地,林宵凡想收编型月峰民众和俘虏的想法,也算是彻底破灭。 型月峰的好处因为利谷光的心狠手辣没能捞到,这让林宵凡稍稍有些蛋疼;然一波未平一波再起,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仅仅只过了一天的时间,天榊谷的好处…… 他同样没能捞到。 如果说型月峰的覆灭是出于对手的肮脏手段与疯狂,那么天榊谷那群西装暴徒的覆灭……就是地地道道的人伦惨剧了。 虽说顺利将型月峰剿灭,可天榊谷自己同样也元气大伤,他们的伊藤神主在指挥防守战时不幸被炸断一臂,如今早已是苟延残喘无力回天;而紧紧围绕在其周围的十二神谕也早已纷纷陨落。 在结果了型月峰这个死对头之后,天榊谷曾经至高无上的神谕使徒,就只剩下包括利谷光在内的三人;而其余两人也在型月峰覆灭的当天,莫名其妙死在了天榊谷里。 这倒是没什么,换做林宵凡,他估计也会这么做,但是——很可惜。 很可惜利谷光的野心没能遇到好时机。隔天夜里,正值权力交替的天榊谷,便意外迎来了无法想象的灭顶之灾。 川上富江奉命前来收割。 而很显然,能带领如浪潮一般席卷而至的s级异常者,只能是富江本体——那个和林宵凡及李可腥有婚约在身的八十一天灾起源之一的富江本体。 型月峰和天榊谷的争斗富江一直看在眼里,她是恶魔不假,但同时又是个标准的抖m,林宵凡吩咐给她的事,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做,而且也想做到最好—— 她喜欢林宵凡看自己时的冰冷眼神,也喜欢他手里那把随时有可能劈到自己脸上的柴刀,那桀骜的冰冷让她亢奋,那明晃晃的寒芒让她癫狂;而只要能让林宵凡高兴,要她怎样都可以。 林宵凡的指示很简单,富江也不傻,她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灭掉剩余势力的权利机构就可以——所以富江带着大片形态各异的s级异常抵达天榊谷之后,并没有如同利谷光那般丧心病狂的直接屠城,而是将整个天榊谷团团围住。 想要精准斩首,那么富江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自身为刀剑,切入天榊谷内部,将利谷光的政权完全撕裂。 这么干倒也没什么不对,而且在林宵凡看来,拥有十组逆天技能的富江哪怕只身进谷,利谷光也完全没有哪怕一丝一毫可抵挡的优势——天榊政权的覆灭,当也在弹指之间。 然而。 所有人、包括富江甚至是林宵凡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大低估了利谷光这个人。 在了解到富江的意图之后,利谷光做了两件事。 “……情报准确?”林宵凡望着手上的情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利谷光这家伙……真他娘没看出来啊。 李可腥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天榊谷被除名的情报是半个小时前刚送回祭司塔的,他只看了一眼,便以最快的速度给林大官人送了过来。 “确定全死了?”见李可腥没回答,林宵凡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 “根据情报,天榊谷里万余人众都信奉他们的伊藤神主,他们也坚信只有神光才能重新照耀这片土地,将人们解救,使人们救赎……所以……”李可腥试图从信仰方面来解释天榊谷那令人匪夷所思毛骨悚然的一幕,但显然,他对这些破事也是一知半解。 林宵凡叹了口气,他也没料到利谷光会凶残决绝到这种程度,即便面对全身赤果的富江本体,他都能强忍住狂掉san值的痛苦,心思缜密地将富江困在城下。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富江本身就只是个柔弱的十九岁少女,如果撇开她自身特性不谈,大家纯靠武力搏杀的话……估计就算是李可腥亲自上场,都能把富江打得屎尿横流。 不知道有没有哪个富江存在于兄♂贵的哲学世界,如果有……啧啧啧。 如此弱鸡,被针对也不足为奇,利谷光就很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他在城门处设下埋伏,挖了一条很深很长的大坑,只不过坑内既无倒刺也无机关,而是填满了污水与泥浆。 简而言之,利谷光在自家大门口活生生diy出了片小型泥沼。 “若是以围困控制你老婆为前提……这么干还真没毛病。”林宵凡想了想,眉头微蹙,“之后呢?你老婆就一直被困在那片泥沼里了?” “那可不。”李可腥无奈地一摊双手,“她要是不调动s级异常,或是不遭受到见血的攻击,那和普通女孩子也没什么分别啊,利谷光那家伙,早就在陷阱设置好之前就将见过我媳妇果体的民众屠戮殆尽,全一起丢进了泥沼里。” 呃,是个狼灭。 其实直到这一步,利谷光的策略都还算正确,然而到底出现的是富江本体,一只s级异常都能屠掉一座城池,更何况是这漫山遍野如此恐怖的数量呢? 利谷光心里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存有和富江刚正面的打算,而他之后一系列反人类的操作,也说明了那片沼泽泥潭……只是为了争取点时间而已。 利谷光做得非常绝,他在富江如愿坠入泥沼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便带领整个天榊谷剩下的多余人,集体服毒自尽了。 第84章:欢迎来到烈阳堡。 神光照世人,解脱,亦是救赎。 望着手中战报,林宵凡简直无语。扶了扶隐隐作痛的额头好半晌,他这才吩咐李可腥道。 “行吧,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对了,派出去的隐者全部召回来好了,监视两场战役就花费了那么多强效精神药剂,现在大局已定,就不必浪费了。” 这几天派出去的隐者对烈阳堡而言可谓是生平仅见。他们常年在周边收集情报,然而即便专业水准达到了人尽皆邦德那种程度,但这些隐者主要负责的,还是收集周边其余势力及贫民补仓区的情报;对接触各类异常以及富江巢穴,江浦飚斗都有明令禁止。 就算不禁止,也确实没多少人能抗得住狂掉san值的打击。 这事最后还是靠着林宵凡的姻缘值得已解决。 如今型月峰和天榊谷的战事都已是尘归尘土归土,既然两方都没留下什么活口,前往收编的计划自然也就彻底泡汤,这笔钱很意外地省了下来。 “好的。”李可腥点点头,不过刚走两步,他又转身多问了句,“那个,不用安排人手盯着我媳妇?” “盯她干嘛?”林宵凡没好气道,“你报告上不是说那些s级异常已经把她从坑里捞出来了么?怎么,还是你想自己过去献献殷勤?”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富江本体喜欢在开战之前先爆衣,这一点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围剿天榊谷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掉进坑里那会同样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回味无穷的画面,听林宵凡这么一说,李可腥稍稍有些脸红;不过很快他便表示,并不是想去献殷勤什么的,安排盯梢人手,只是想掌握富江的行踪。 “没必要。”林宵凡一脸忧郁,“她这几天自己会过来烈阳堡找我们。” 事实上也正如林宵凡所言——两天后的黄昏,金乌西斜,烈阳堡外便出现了一抹婀娜妩媚的身影。 富江是一个人赶来烈阳堡的。 作为标准的烈阳堡居民,众人无不都经历过小卡车立体成像考核,对于愕然出现在吊桥前方的裸身少女,所有人在第一时间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他们知道,那就是那张立体成像的本体,也是导致这个世界分崩离析、人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那就是传说中的川上富江。 还没等林宵凡反应过来,防守在第一线的土方骑士团便拉响了一级状态警报。 刺耳的防空警报如锥子般刺入林宵凡毫无防备的耳朵里,吓得他手腕一抖,半杯滚烫的猫屎咖啡全洒在了裤裆上。 我凑,咋回事? 莫名其妙被烫了个你妈嗨,林宵凡很是郁闷,他将咖啡杯一放,一脸狐疑地走出了国王大厅——才走出来,便看到各处过道全是全副武装的骑士兵。 他们人人顶盔灌甲,面色凄惶,手上背上腰带上甚至屁股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冲锋枪与弹药披挂,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国、国王陛下!不、不好了!” 就在林宵凡琢磨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一旁的护卫骑士举着上尖下粗的骑士枪连滚带爬地滚到他身前。这人也顾不上手中用作礼仪险些折断的长枪,用几乎是哀嚎地声调拼了吃奶的力气朝林宵凡喊道。 “富、富江本体出、出现了!” 哦。 林宵凡本也猜到多半是富江凯旋归来了,但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的防空警报着实太杀思绪,闻言点点头,开始吩咐左右。 “让所有骑士团在城内的空地集结,让五尊爵和主教大人在城墙上待命,本王马上就到。” “是!” “对了,把这劳什子的防空警报给我关了,然后让大祭司带着李、啊不,带着山下智久也来城墙上。” “什、什么?”左右侍卫有点听不明白,各位大人各司其职,攻防有别,全拉到城墙上……莫不是打算玉石俱焚? “传我号令,让这些人全到城墙上来,就说——”林宵凡有些不悦,刚才洒了的那半杯咖啡让他很是恼火,当下闻言只眉头一蹙,用不可置疑地态度冷声命令道。 “就说——他们的王要在城墙上召见他们,以王的荣耀,以直面天灾的威严。” “是!”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五位爵士、江浦大主教、小野大祭司,以及各骑士团团长都纷纷登上了烈阳堡作为观战的眺望台—— 这是段长约三百米的断层城墙,前方的铝合金防护区可以完全打开,平日巡逻警戒的卫兵都在这地方打眼;如今卫兵不再,短短一段距离却是站满了整座烈阳堡的权贵。 他们中有目光阴沉者,有惴惴不安者,有愁容惨淡者,亦有视死如归者,表情各异,实难详述。 直到那个披挂着血色十字斗篷、踏着绯色十字纹骑士长筒黑靴、头戴108颗绚丽宝石皇冠的年轻人出现在城墙一端,众人脸上各异的神情才勉强统一,纷纷化作了如释重负。 他们知道这年轻人的手段,也知道他是如何登上至尊王位,而如今,他既然能亲自登城守门,那么三越大桥上的壮举,想必又能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 林宵凡很不喜欢这种欧式服装,松松垮垮不说,还到处都拖着地,我尼玛,本来就没有柏油马路水泥地,又逢雨季,这一路过来,袍边袂角斗篷底全他娘跟沾了屎一样,哪还有一丁点王者风范? 一脸司马嫌弃地刚登上城墙,还没开口说点什么,面前一群举足轻重的大人们脸色又是咻忽一变—— 他们看到林宵凡一脸的凝重,以为这一次遇到了硬茬,以为这一次,连他这个天才都无法解决眼前的危机…… 这可如何是好? 无声的恐惧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咳咳。” 穿着宽松的泥巴装让林宵凡很是嫌弃,裤裆那大片尚未干透的咖啡污渍也叫人闹心不已。蹙了蹙眉,林宵凡倒也没怎么在意眼前所有人急剧变化着的神情,只朝城外望了一眼,登时奇道。 “呃?富江人呢?” 第85章:别来无恙啊娘子。 没想到烈阳堡还有这种秘密武器,作为不知情者,林宵凡是服气的;不过弄明白其中原理,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大佬,这什么情况?不是说回来了?我怎么也没看到人?” 李可腥这时候也跟着大祭司赶了过来。不过虽说只是个祭司塔里的小角色,但他和木村国王的关系众人无不心知肚明;只是许多人不明白,为何木村在当上国王之后,却是没给自己曾经的同伴安个一官半职,还将他继续摁在祭司塔里当跑腿。 当然,上位者的心思作为臣子也不便多说,而且就算只是个祭司塔里的小角色,整个烈阳堡也没人敢找这山下智久的麻烦;至于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就凑到国王身旁咬耳朵的大不敬行为,说实话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应该就在那。” 见李可腥也来了,林宵凡心情总算好了许多——李可腥给他重新带了杯咖啡过来。 接过咖啡,林宵凡指了指城墙下方不远处。 李可腥伸长脖子瞅了一眼,大佬指的应该是吊桥方向,可那地方嘛也没有啊? “大概是竖了个类似三棱镜之类的装置吧。”林宵凡嘬着咖啡盯着吊桥方向,眼前的画面倒是没什么特别,但若是细细观察…… “哦!我懂了!” 李可腥也不瞎,眯起眼缝盯着吊桥看了片刻,也发现了端倪——那地方的空间此时稍稍有些不协调,若不是当下已近黄昏,换在其他时段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九棱镜箱么? 没想到烈阳堡周围还设置有这类机关……不过江浦飚斗在智商方面也不差,吊桥方向的镜面机关也仅仅就只是机关了—— 与利谷光差不太多,江浦飚斗也并未在镜子开合之间设置什么利刃尖刺。 这机关就是专门用来对付b级异常的。 嗯……又失策了呢。 不知为什么,自打从旧城金泽撤回烈阳堡这段时间,林宵凡总觉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思绪也时常会陷入短暂的发散期;不仅如此,甚至还会在制定某些策略以及推演结果这些重要方面连连犯错—— 如果说型月峰和天榊谷是属于不可抗力导致的计策落空,那么当下富江赶来烈阳堡一事,在细节上他就没考虑周全。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max级别的理智属性,也没条件都像李可腥那样连叠几瓶强效精神药剂,贸贸然让富江本体进城,恐怕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的。 也就好在运气不错,烈阳堡有一整套专门针对b级异常的方案,若非如此,恐怕这会子除了林宵凡和李可腥,整个烈阳堡已经陷入无尽的癫狂了。 是因为不经意间还是受到了富江的影响么?如果是,自己是否也已经进入癫狂倒计时范围了?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虽说林宵凡自身获得了理智上限max的随机属性,但max说到底也就只有100%;不同于李可腥,如果一直服用强效精神药剂,20%的基础属性一路往上堆,完全可以突破100%这个天花板。 仔细一推敲,林宵凡也是蹙眉不已,不过也还好,无论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间着了富江的道,就目前情况来看,烈阳堡的防御机制恰好在这关键节点上做到了完美补救。 而且整个委托计划也差不多到了收尾的时候,自己也不用再花费姻缘点学着李可腥喝水一样往嘴里灌精神药剂…… 氪金什么的,一碰就输了。 “你面具呢?” 想清楚来龙去脉,林宵凡的脸色有些难看,策略上的小失误往往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灭顶之灾,女人和小孩子可以出错,但男人绝对不可以。 “在呢,怎么了?”李可腥伸手入怀,将一面铜制面具拿了出来。 烈阳堡的祭司团规模不算大,也就二百来号人,只不过整体以女人居多,甚至连大祭司小野山花都是个女人;如此一来,除了宽大的斗篷、莫名其妙的纹身和难以言说的口号之外,祭司团还要求成员们携带金属面具。 李可腥身份特殊,不过他对这些东西倒还挺感兴趣,除了和林宵凡见面,其余时间他都喜欢戴着这玩意到处闲逛,当下自然也揣在兜里,只是不明白林大官人现在要这个做什么。 “我估计富江现在又没穿衣服。”林宵凡接过面具看了一眼,随后又将其还给了李可腥,“你下去,进到机关里,让她把衣服穿好,把面具戴起来。” “……我去?”富江穿不穿衣服倒是没所谓,但这么出风头的事情…… 好歹也是西郊体校男篮新晋队长,这些天被林宵凡天秀一般的操作迷了眼,李可腥都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闪烁在三分线内的时髦王。 “我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了。”林宵凡用眼角瞥了瞥不远处那群贵族,摇了摇头,“也差不多该让你刷一波好感度了。” “我刷他们的好感度干嘛?”李可腥有些不解。 “你看。”林宵凡也懒得解释,只伸出手指了指城墙外夕阳下的大片景色,“看到了吗?这都是我给你打下来的江山啊,你不刷好感,要怎么继承?” “……” “山下君这是要做什么???” 片刻之后,在林宵凡的吩咐下,李可腥穿着斗篷拿着青铜面具下了城墙,在众人一片倒吸凉气声里,他缓缓穿过侧门出了城,肆无忌惮地朝着吊桥方向走去。 李可腥的行为着实吓了众人一跳,九棱机关说起来很犀利,其实也不过就是用九块双层镜面制成牢笼,将富江罩在其内。 这样不仅可以在不伤害到富江的前提下将她困住,内外双层显象镜面的设计也能最大程度阻断富江造成的影响—— 但这东西毕竟本质上,还是玻璃。 在牢固程度无法保证的前提下,任何少于三十人的应急处理小队都被严令禁止接近专门禁锢b级异常的九棱机关;而李可腥连应急小队人员都算不上,居然要独自一人靠近机关? 很显然,这是木村国王的旨意。 江浦飚斗并不想冒犯自己的王,但他对王的轻率表示担忧:不论独身靠近富江是何种理由,若是不小心,山下君肯定难再回来了。 爱屋及乌,自打木村拓哉登上王位,江浦飚斗对山下智久确实也上心不少——更别说,作为同样自13贫民补仓区出来的年轻人,山下智久也确实开始展现出不逊色于木村国王的天才一面。 如果说木村国王是武器大师,那么现在的山下智久,自然就是炼金大师了;他的代表作【强效精神药剂】,同样也是号称三天之内研发出来的神级物品…… 所以见木村国王眼皮都没眨就把山下君往富江身旁派,江浦飚斗简直难以置信—— 难道木村君……也善妒? 皇权帝位前可没什么兄弟情,江浦飚斗以为是这样;林宵凡呢?他其实也不想搭理江浦飚斗,但看他眼神不太对,无奈之下只得开口解释道。 “放心,只是让山下智久这小子下去把富江抓回来而已,没事。” “什——么?!”江浦飚斗惊出一身冷汗,“抓她回来干什么???” 这不是作死么??? 就知道…… 林宵凡叹了口气,反问大主教:“你知道下面那个是什么吗?” 江浦飚斗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有些不明所以:“b级?” 林宵凡摇了摇头:“不是,是本体。” “既、既然是本体,那为什么还要抓捕?这一城百姓——” “本体就是本体,是所有级别异常都无法比拟的存在。”林宵凡直接打断了江浦飚斗的话头,嘬了口咖啡反问道,“主教大人,你知道对于这种超自然存在的事物,正确的对待方式是什么吗?” 即便登基称了帝执杖做了王,林宵凡仍没改变对这些npc人员的称呼,他并不喜欢君君臣臣那一套,便一直以旧称招呼烈阳堡里的诸位——没办法,就是这么平易近人。 江浦飚斗一脸狐疑,以往九棱机关捕获到的b级异常,烈阳堡只有一种处理方式,那就是连同九棱机关一起,丢弃到最北边的大峡谷里,一了百了; 但现在看木村国王的意思,他似乎……是有其他不一样的想法。 “没错。” 林宵凡耸耸肩,遥见李可腥差不多也走到那镜面机关前头了,这才微微一笑: “当然是控制,收容,保护了。” 第86章:公狗死者与男人。 江浦飚斗显然听不懂这六个字指代的是什么,但对于林宵凡想引狼入室的做法,他却没办法坐视不理—— 这一城百姓将性命都托付给了自己,自己又将这神圣的职责交托给了眼前的年轻人——富江本体是什么?她就是这个世界黑暗的本质,是无法抵御的天灾,是人心最深处的恶意,无论再如何自信,人力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江浦飚斗信任林宵凡,同时他也相信李可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在这两个年轻人的带领下,烈阳堡一定可以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深信不疑,直到…… 直到他们俩想将富江本体带回烈阳堡。 “木村君——” “爱の调教,发动。” 除了性取向不予评论之外,说实话对于江浦飚斗这个幕后大能,林宵凡还是比较欣赏的——能将百十人管理得井井有条都已经算非常厉害了,更别说还是这么一座万人常居的末世城镇。 可以看得出,江浦飚斗对烈阳堡是真的呕心沥血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而正因如此,林宵凡才不愿和他争辩,亦或是说服他什么。 如果对方的坚持并没有错,那么试图说服对方无异于侮辱对方,可惜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只能对攻略目标使用一次的爱の调教,本是该用作“将王位传给李可腥”,但因一系列变故,当下只能是“消除一切对川上富江的仇恨”了。 毕竟要成为客户的贤内助,势必得时刻面对川上富江,仇恨什么的……为了这一城、不,这天下苍生,就放下吧。 如同被人突然掐住喉咙,江浦飚斗张嘴欲言的表情一滞,生生愣了有那么几秒,随后,林宵凡便见他再次恢复了理智。 “殿下有几成把握?”他这么问道。 林宵凡眉头微微一蹙,即便是他,也感觉到江浦飚斗身上……似乎失去了什么。 只考虑到了坚持,却忘了动力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宵凡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发病——为了个npc这么钻牛角尖确实不应该,但没把事情做到最完美确实也让他有些不自在。 轻咳两声,林宵凡接上话茬:“没事,相信山下君就可以了。” “好。” “山下君么?” 九棱机关内的富江听到外面有声音,这才从镜中无限的影响里回过神来,这套由镜面组成的小把戏对普通人没什么大用,但对于富江,效果却是很明显—— 九面镜子一立起来,整个世界就全是富江自己曼妙的身影,不知是魅惑反噬还是自恋成瘾,在一定时间内,被困机关内的富江们都会对着镜子发一会儿愣。 就连富江本体都逃不过这个套路。 没有林宵凡在一旁教唆,李可腥倒是又恢复了该有的绅士风度,他敲了敲镜面,小声回道。 “是我,是富江小姐么?” “嗯~” “那个,我现在要打开镜子了,可以吗?” “嗯~” 要求富江戴上面具的理由并不复杂,李可腥也明白林宵凡的意思,当下听富江这么一说,他便绕到背对城墙一侧,避开了城墙上所有人的视线,揭开了其中一块镜面—— 温香软玉,圣光降临。 毫无疑问,李可腥是喜欢富江的,上一次和富江这么“坦诚相见”的时候,碍于自己穿戴着人形雨衣,加上还有个林大官人在身旁,说实话李可腥都没能好好欣赏几眼…… 不过现在也不是干这事的时候。略略将目光移了移,李可腥咬咬牙,将身上的头蓬脱了下来,披在了富江身上,将那一团团一簇簇耀眼的雪白完全遮盖起来。 “想不到山下君这么温柔呢。”富江低头看了一眼被遮住的身体,掩嘴轻笑道。 李可腥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还是穿着衣服比较好……初春天气凉……” 喜欢你,才能喜欢他么?你们两……真是让我好感兴趣呢。 别人对自己不甚了解,但富江自己很清楚,在她眼里,这世间的男人只分三种: 狗,不知好歹的死人以及,真正意义上的好男人。 而面前的山下智久包括那个一脸冰霜的木村拓哉,他们俩,都是最后一种。 在不受魅惑的前提下爱上自己的男人,富江都比较珍惜——当然这种珍惜的定义是“愿意玩弄久一点”的意思,没了那层奇怪的油腻物质,山下智久的样貌恢复如常,看起来…… 喔了,还是很帅的,当然——没木村拓哉帅就是了。 “这是什么呀?”心中一阵小欢喜,富江撩了撩耳畔的秀发,下意识瞅了李可腥下盘一眼,不经意间却是看到了他手上攥着的东西。 “哦哦,这个啊!” 李可腥也有点走神,不过倒不是因为富江魅惑的缘故,他现在的冷静和理智双属性上限已经达到了160%的恐怖地步,除非富江对他发动超·大迷心咒,否则面对富江,李可腥说不定比林宵凡这个月老还要把稳。 但到底是根基不太好,误入花丛惹玉兔,作为正常男人,几秒失神不丢人。 反应过来,李可腥忙将手中青铜面具给富江递了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这是林——凌驾于至高之位的木村国王的要求。”他娘的,差点说劈叉。 “哦?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不够美,让木村君丢脸了么?”富江闻言眼神一淡,似乎是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没有的事。”李可腥摆摆手,“而且恰恰相反,让你戴上面具,是不想让城里其他臭男人看到你的美,你的美只属于我——啊不,只属于我和国王殿下,属于我们两人,是、是这个意思。” 说话太快常常下意识漏嘴都是胸无沟壑的表现,对于李可腥而言,这还真是……特别扭。 不过好在林宵凡交给他的任务也不算太难,在富江穿上斗篷,又哄着她戴好面具之后,李可腥便牵着富江的手,两人一起走出了九棱镜笼。 百米之外,城墙之上,看到这一幕,除了林宵凡和江浦飚斗,其余所有人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举世豪赌、穿地作死,皆不过如此。 第87章:要命的王霸之气。 “对了,山下君,木村君现在……都已经当上这地方的国王了么?” 堪堪穿过吊桥,富江突然轻笑着施施然问道。 对于这两个穿越绝对领域站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富江能掌握到的资料其实并不多,她只是从型月峰落单的机车族身上了解到一点皮毛,当时那家伙一脸幸福地表示,木村拓哉也好,山下智久也罢,无非就是两个来自贫民补仓区的野种,只不过仗着有点小手段,受到了烈阳堡高层器重而已。 富江并不傻,三越大桥那一手她虽没在现场,但即便只是从别人口中简单听上一遍,富江都明白,那是多么绚烂又华丽的花火。 木村拓哉果然是个有颜有城府有实力的男人,特别是——他还冷酷地对自己毫无兴趣。 在质壁树前见到他们俩的时候,富江其实就已然心动,现在见山下智久这么温柔,又听说木村拓哉短短几日居然从底层贫民一步登天,直接坐上了国王宝座,这如何能让她不心动? 烈阳堡前几日举国欢庆的盛况还在她脑中挥散不去,现在想来,原是为王的诞生而献上的祝福,真棒。 “啊,对。”李可腥点头附和,“就前几天,因为木村会做武器。”见富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补充道,“武器配方他也给我了,我现在也会做,然后我还会炼金和制药。” “哦?想不到山下君原来也这么棒呢~”富江惊喜地张开樱桃小嘴,吐了吐粉嘟嘟的小舌头,不过至于她表现出来的惊喜几分真几分假……这个就不好说了。 “诸位爱卿暂且就留在城墙上吧,待本王降服这妖女,再做定夺。” 为了照顾身后一群贵族的颜面,林宵凡也没过于为难他们,只沉声吩咐一句,随后便带着江浦飚斗走下了城墙。 而这会子,李可腥也带着富江正式踏入了烈阳堡。 这是划时代的一天,任何存活于这个位面的土著,都应该铭记这历史性的时刻。 “跪下。” 四个人刚在城墙下碰面,不等李可腥或是富江开口打招呼,林宵凡便冷冷说道。 在场几人皆是一愣,似乎没太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胆!是谁允许你直视本王的?!” 见李可腥没走高冷路线,林宵凡稍稍有些蛋疼——这家伙,不是告诉过他别表现得太过温柔么?想要将富江这种女人吃死,必须得冷漠+冷酷+高冷+冷暴力+漠视然后搭配五十度灰套餐才行。 爱情让人迷茫什么的……林宵凡并不太能体会,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日后他还可以私下传授给李可腥;但李可腥没将自己的权威准确地传达给富江……这就有些要命了。 以王者身份还是以舔狗的卑微接纳川上富江入堡,这是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林宵凡倒是无所谓,但若是今天这一环节出了任何差错,王的威严何在?王的手段何存?称王称霸可不是靠一张嘴,不远处城墙上那些npc可不是吃素的。 李可腥和富江都没料到林宵凡会突然怒目圆瞪喝出这么一句;而且很奇怪,林宵凡话一出口,一股巨大无形的威压便自他身后席卷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什么在职月老也不是什么优质未婚夫,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王者。 一个手托孤堡、背悬天渊的无上王者。 不知道富江怎么想,好在李可腥脑子转得也还算快,他知道林宵凡这是在演戏给周围其他人看,王的威严不容侵犯,林大官人塑造出的王者风范越高大上,自己到时候继承了大统就越好种田—— 没得说,李可腥不稽思虑,斯须便了。当即便以臣子礼仪单膝下跪。 富江见状其实也没想太多,她喜欢强势的男人,越强势越好,哪怕现在因为自己的无礼,木村君怒而拔剑将自己当场大卸八块都可以,她都欢喜—— 她咯咯一笑,一撩斗篷,众人眼前闪过一抹雪白,尔后便见富江双膝点地,也跪到了一片泥泞之中。 “小女子参见国王殿下。” 普通民众跪拜国王是多么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但眼前这一幕,却是让在场千余人皆是目瞪口呆——无论是城墙上瑟瑟发抖的一群爵啊长啊什么的,还是是不远处严阵以待的五支骑士团成员,众人见此一幕,无不被震撼到五体投地,肝胆剧颤。 从秒杀s级异常到只身闯入绝对领域,再到如今一句话就让富江俯首称臣——这是何等的狷狂?这是何等的王霸?这还是富江本体,是引发废土末世、全球八十一处之一的富江本体啊! 从富江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的那一天起,这些侥幸苟活下来的人们就始终铭记着这个名字所带来的恐怖,无论是多伟大的国家领导人,还是有如何铁血手腕的常胜将军,在富江的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下作的死狗模样—— 富江那双纤纤细腿,不知被多少名流政客涕泪横流地紧紧死抱过;她那双无骨玉足,更不知践踏过多少所谓上层精英的丑恶嘴脸。 而这一切,现在居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反转,这端着咖啡杯的年轻国王难道……难道真如大主教所言,是天神下凡? 演戏嘛,自然是要演全套。 见富江老老实实跪在自己面前了,见周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了,林宵凡也不废话,两步踱到富江面前,尽量挡住众人视线,尔后优哉游哉地冷冷说道。 “把脸上的东西拿开,让本王仔细看看你到底长得有多祸国殃民。” 嘶—— 他还要看富江本体的真面目! 这一举动彻底将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这是什么姿势?这无异于拿枪顶头扣动扳机、无异于纵身一跃扑进火海,这完完全全……就是取死之道啊! 烈阳堡的高层们爱惜人才,林宵凡在他们眼中就是人才,而且还是天纵奇才,他的魔改武器毫不夸张的说,完全可以引领一个新的时代!而正是如此,城墙上众尊爵回过神来,都想阻止自己的国王干傻事—— 然而还是晚了,跪在地上的富江还是将金属面具拿了下来,露出了那张媚极至妖的美丽脸庞。 第88章:暴躁吧天选之子。 人活一世,只争朝夕;这朝夕,便是一口气。 不过非要说起来,林宵凡也没什么好气的,烈阳堡一行他过得也还算舒坦,委屈和压迫是没有的;而如今预期的效果既然已经达到,就不必继续冒险了。 “和绝对领域里也没什么区别,你还是这么难看。”迎风站立,林宵凡仰头朝下方所跪之人瞥了一眼,冷冷言道,“行了,把面具戴起来,你已经污了本王的眼睛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富江在内,听林宵凡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集体高c。 富江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爱情,她觉得……有朝一日无论如何,都要叫面前这个男人如今天自己这般,跪倒在自己脚边;有朝一日无论如何,都要叫他甩着柴刀劈向自己。 而且—— 第一刀一定要劈在自己面门之上,狠狠的、用力的、毫无怜悯的劈下来…… 富江小鹿乱撞,周围其余人则几乎全是心脏骤然一停,他们完全不敢想象富江摘下面具那一刹那的情况——或许这年轻的国王会因此陷入癫狂;或者他也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走上所有上层精英的老路;又或者……干脆直接当场暴毙。 美死你们咯。 到底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年轻的国王只是目光冷冽地点评了一句,神情言语、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面前女人就是块抹布、就是双破鞋——甚至,就是坨屎的意味。 天啊!这是多么霸道的身姿啊! 或许这就是精神领袖的伟大之处吧! 人类终于……迎来战胜天灾的一天了! 几位尊爵看得目瞪口呆,数千骑士颤抖得不能自己,上水流耀勇甚至……甚至流下了激动地泪水,人类等这一天,等得好苦! “主教大人,帮我安排个隐蔽一点的房间,我和山下君需要和这女人好好谈谈,上次在绝对领域里时间有限没动手。” 自从被林宵凡抽离了仇恨的种子,江浦飚斗显得比以往更加沉稳,他一直跟在自己国王身侧,虽没看到金属面具下那张令人疯狂的面容,但自始至终,江浦飚斗都保持着一名大主教应有的从容与气度。 当下听林宵凡这么一说,江浦飚斗点点头,随后一招手,便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富江本体的出现让整个烈阳堡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天榊谷的前车之鉴众人仍历历在目;然而就这么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是被木村国王轻描淡写地化为了小事。 半个时辰之后,林宵凡便带着李可腥一同坐到了富江面前。 “事情办得还算顺利,虽然没达到我需要的预期。”瞅着富江那双暗藏秋水的双眸,林宵凡冷冷说道;他坐在桌子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 富江撇撇嘴,表示自己很无辜:“这也不能怪人家嘛~谁知道天榊谷那群西装暴徒会做得这么决绝嘛……” “别和我撒娇,好好说话,这关系着你的未来。”美人撒娇自是有一番味道,但目前阶段不能让富江蹬鼻子上脸,该使用的无视和冷暴力,一样都不能少。 “人家哪有……好吧。”虽只见过两面,但聪明的富江已是大致摸清楚了面前这男人的脾气秉性——他就是个冷面阎王,就喜欢践踏别人浓浓的爱意。 不过外表虽是冷酷,谁知道内心深处会不会也藏着一座连夜喷发的活火山呢? 念及此处,富江忍不住咯咯一笑,倒也恢复了**该有的模样,她莞尔着接上了话茬:“木村国王……小女子现下,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大概除了睡李可腥,就暂时没你什么事了。 想是这么想,不过既然已经为客户铺了这么久的路、制定了那么长远的光复计划,那么作为核心关键人物,富江的作用自然必不可少。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想要本王宠爱你,你就得先表示你的忠诚。”林宵凡也不废话,冷着脸直接用手一指身旁的李可腥—— “嫁给他,服侍他,满足他,并且,爱上他。” “然后呢?”富江用小指绕着自己的一缕发梢,目光如荡漾开来的秋水,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在她看来,木村国王提的这个要求根本算不上要求。 “然后等天下安定,你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之后再嫁给我,服侍我,满足我。”顿了顿,林宵凡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用想太多,不用爱上我,没结果。” “那……我尊贵的国王殿下,你会……爱上我吗?” 富江的双眼此时已是媚到了极致,仿佛眼眸之中有片汪洋欲海,随时,那滚滚波涛随时都会破瞳而出,将眼前这男人彻底淹没,永久吞噬。 “不会。你不配。”林宵凡一脸司马相,想都没想,张口便来。 “啊……”富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但眼神中炙热的渴望却无法掩盖。 这是何等卧槽的对话啊…… 坐在一旁的李可腥感觉自己的三观被狠狠甩了一耳光,某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他简直无法想象,能将这种话题说得如此随和平淡毫无波澜…… 富江可怕吗?可怕。 但林大官人这个……才是真恐怖啊! 事情总得有个起承转因,以阴谋推动事件发展,固燃是要有一套相对完整的计划——当然了,对林宵凡而言,这些看似恢弘庞大的光复计划,这惊心动魄的每一步—— 其实都他娘是为了撮合面前这对妖人而设计的。 “不过在你二度嫁做新娘的前提下,我们横扫八荒问鼎中原的计划也得稳步推进。” 结束了这个连自己内心都觉得腻歪的话题,林宵凡便说起了重点。 李可腥就会三分上篮和甩着寸头暴躁地喝矿泉水,他哪知道这些东西;而富江虽说有这个能力,可惜到底是女儿身,对于掌控大局完全没谱——更何况,她连自己的能力都无法百分百掌控,当下这局面便是其特性暴走的结果。 所以一听林宵凡说起千秋大业,两人连忙坐直了身子——连富江都少有地一扫倦怠媚态,挺起了傲人的胸膛。 这倒是让她有了几分在校女学生的模样。 林宵凡对他俩的态度很满意,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若是日后自己不在了,他们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那么别说夜夜当新郎,就算真将这个位面全收入囊中,对于李可腥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轻咳两声,林宵凡开始着手布局。 “这次的光复行动其实在型月峰和天榊谷覆灭那会儿就已经开始了。”将手中的地图缓缓铺开,林宵凡指了指其上两个已经打着叉的骷髅图标。 “这片区域,除了他们俩,还有二十一处贫民补仓区以及十六个中小型二级幸存者聚集地。” “这些二级营地应该怎么办?”李可腥记得林大官人曾说过,贫民补仓区的人员要全数收编为己所用,城内那片篷房就是为此而建的。 林宵凡没什么表情,他突然想起自己进入剧情之前那半屉包子,听李可腥问起这个,只淡淡回了句: “先仁后武招安为上,但凡有抵抗,一律抹为白地。” 第89章:暴风骤雨来临夜。 欲求和平,必先备战。 林宵凡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看穿越过来当了四年屌丝,那也是出于自我反省的原因,和别人没什么关系;别人就是别人,敢来招惹,照样无双。 林宵凡这话说得霸气,但显然不太符合主流价值观,李可腥听得一愣一愣的,生活在和平年代,战争的残酷他根本无从想象——当下闻言,只觉是不是有些太过残暴了。 但暴君永远比昏君好过百倍。 这道理时间会慢慢教会他,林宵凡也懒得解释;倒是富江,一听这话,一双秋水眸子再度泛起阵阵朦胧暧昧光彩,爱欲难平,心潮难解——这男人,真是太合自己的胃口了。 “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夫君意欲何为?” 两人闻言都接上了话茬,大概是林宵凡那一身古老的东方袍服实在太过美丽,富江的口气不自觉间都染上了浓郁的古风腔调。 “这不显而易见么?”林宵凡翘起二郎腿,嘬了口咖啡淡淡说道,“以本王为中心,你们俩为辅助,一个天下无敌的铁三角自然就成型了。” 作为委托之外的开胃小菜,征战四方这种事林宵凡倒也没太多想法,烈阳堡自身实力也不弱,这一点非常重要;有了和其他势力分庭抗礼的资本,那么再加上系统的强大扶持(消费)和富江本体这尊杀神,这完全就是横推的剧本了。 “本王会提供强有力的技术支持;山下君提供所有后勤需要的精神药剂;女人,我要你一骑当千做前锋。” 看起来自己和李可腥是不可或缺的主要组成部分,然而只要细细一琢磨就能发现,其实林宵凡这就是在占富江便宜—— 毕竟手上的姻缘点数有限,而且也不知道李可腥卡里还剩多少钱,魔改固燃弹必须等自己完成委托完全离开当前位面客户才能购买;而精神药剂也不能让客户毫无节制地死命购置—— 扶持李可腥当上烈阳堡下一任君主的支线可是和他的钱包挂着钩呢,要是票子全让他拿来买姻缘点数了,扣完80%个人所得税,林宵凡还能剩下什么鬼? 所以,合理**必须是每一位加班狗必备的技能之一! 如此一来,出于这些考量,战争发生之时,所有的资源都必须合理安排到一丝一毫,而且还必须以“战争为辅、表演为主”的方式进行! 李可腥想了想倒也没什么好附议的——只提供后勤增加san值的话,这份工作倒是不难,就像之前林大官人交代的那样,自己先捡着初级精神药剂喂就行。 李可腥表示没什么问题,富江想了想也表示可以。她喜欢一骑当千这个形容词,感觉自己似乎也瞬间高大上了不少;而至于充当前锋什么的……那就更简单了。 整个金泽市内外,那么多abs级异常全听她调遣,一声令下,就能在须臾之间将一座城池抹为平地。 说起来林宵凡也以为是这样,然而事实上,富江恐怖的灭世能力远不仅如此,在第一战征讨辉夜大城之时,辉夜城的防御就让烈阳堡所有地面队伍陷入了僵局。 而正是这一战,让林宵凡对【富江本体】有了全新的认识。 11区也有古城池,这些城池最大的特点就是城高地险——辉夜大城便是这样的存在。 望着面前这座依山傍水,坐落在明霞映照之间、黑黦黦如庞然怪兽的大城,林宵凡也觉得有些难办——这辉夜城向水一方高耸数尺,对着江天气象,可谓煞是壮观。 自从上次圆桌密谈,已是过去一周左右的时间,统一了内部战线,林宵凡又将烈阳堡的高层通通拿下,除了让山田男爵带领白水骑士团留守烈阳堡和招募附近补仓区人员之外,他便以国王的命令,将城内所有有生力量全调集出来,临时编入了上水流耀勇的火焰骑士团。 就这样,以富江的异常队伍为先锋、上水流耀勇的火焰est骑士团为策应,一支极为丧心病狂的军队便出现在当前这个位面的大地之上。 为了应景,林宵凡还把这次光复行动起了个大家都喜欢的名字——十字军南征。 短短一周的时间,以旧城金泽为中心的整片区域,大大小小势力全归顺到了烈阳堡麾下,各类补仓区的贫民也被林宵凡尽数收编;而木村一世的威名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遍传天下。 林宵凡是没当过什么皇帝君王,不过上一世倒是做过霸主,称霸过一方也就不存在权利膨胀那种二逼心境,所以这一路碾压,林宵凡使用的基本都是怀柔政策。 顺者必然生,成为烈阳堡一员;逆者也不亡,想去其他地方就随意,反正全世界都他娘是些abs异常,对于没有能力自保的人来说,选择的余地其实并不太多。 以道破道,以战至战林宵凡玩得还可以,而且非要说起来,这一周行军下来,其实也没引发什么战事——怀有小心思圈地自萌的小势力自然不少,但远远看到沙尘中那一大片疯子和体型各异、只可能出现在噩梦中的富江综合体之后…… “xxx愿意归顺烈阳堡!永奉木村国王为尊!” “xxx愿意归顺烈阳堡!永奉木村国王为尊!” “xxx愿意归顺烈阳堡!永奉木村国王为尊!” …… 林宵凡对这样的结果自然很满意,兵不血刃远迩来服才是一名君王的最高操作,毕竟刷战力也好,刷福利也罢,都不如刷脸来得有逼格嘛。 而真正意义上的首次抵抗,便是来自于依江而建的辉夜大城。 辉夜城的原身是11区哪座城池林宵凡不得而知,但对于这座大城,即便是李可腥,都看出了其城主的野心—— 辉夜城是以古城池的基础上加固过不止数次的体现,光从这一点来看,整体方面就远远甩了江浦飚斗的烈阳堡十条街。 但是。 废土末世必须终结,人类必须团结一致——啊不、必须团结在自己脚下,这和独裁没关系,这是客户的利益,也是大趋所势,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辉夜大城必须拿下! 想是这么想,然而辉夜城城主鲁鲁真如子的态度非常强硬,不仅拒绝开门归降,甚至还亲自登城,破口大骂林宵凡这混蛋居然和富江这种祸天害地的臭婊子同流合污。 ……呃,骂得倒也不错。 第90章:富江本体的秘密。 考虑到富江的魅惑影响,即便服用了李可腥分发的初级精神药剂,林宵凡还是将异常队伍和火焰骑士团队伍分割开来—— 反正也没想过依仗烈阳堡原生力量,就当是带着做个见证了。 两军相隔七八里,离得倒也不算远,林宵凡、富江包括李可腥都在前线队伍里—— 就像之前说的,富江担当横推先锋,而林宵凡得确保她不会突然失心疯大开杀戒;至于李可腥,除了锻炼他成为合格储君应该具备的时髦值外,和后方骑士团的交接工作也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指挥富江把异常大军驻扎完毕,林宵凡身先士卒,独自一人站到了辉夜城下;他当下仍是一席君王标准装扮,胯下骑了匹高头骏马—— 呃,烈阳堡的恶趣味吧。 勒马悬停,望着城墙上方那道伟岸身影,稍作斟酌,林宵凡开口说道。 “鲁鲁真如子……是吧?” “你就是木村拓哉?” “啊,对,正是本王。” “无耻狂徒!你怎敢?!” “……别打官腔,真如子,我就问你一句,你降还是不降?本王不杀勇将、不杀俘虏、不杀同胞、不杀子民,更不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要你打开城门,放弃称霸并表示永远效忠本王,效忠于烈阳堡,那本王便带军离开,辉夜大城之前如何,之后仍旧如此。真如子,你意下如何?” 林宵凡是真的不太喜欢讲道理,但一定的原则和底线还是有的。 “呸!”城头上的大汉狠狠啐了一口,他根本不相信城下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虽不知他是如何将富江这天灾收入囊中,但毫无疑问—— 能和天灾同流合污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说的,天下之势向来如此;有天灾压制,人类只能苟延残喘—— 然而即便是苟延残喘,流于骨子里争斗的天性也一刻不会消停,自己若不能将辉夜城拿下,那么迟早,烈阳堡就会遭其反噬。 向来如此。 见辉夜城主如此执迷不悟,林宵凡也懒得废话,打马回到阵前,考虑要不要在辉夜城身上丢出第二枚魔改固燃弹—— 有了富江大军的加持,势力与势力间的对抗变得如同儿戏,对于手上最后两枚魔该固燃弹,林宵凡还有其他安排。 全球八十一处富江巢穴,除了金泽市,其余每一处都必须喂一枚这玩意儿;自己能做的,只能是给客户树立一个好榜样,而这之后,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大佬——啊不,国王殿下,怎么样,什么情况啊?” 自打随军出征,李可腥也换上了一身英姿飒爽的银色骑士铠甲—— 只见他脚踏金属战靴,着深色衣裤,上衣的衣摆支线延伸至膝盖,腰带代扣为十字章图案,双肩至领口采用坚硬材质,衣领高至颧骨,遮住了下半张脸,深色长袄的前胸,印着个显眼朴实的红色大十字。 这是烈阳堡火焰骑士团的标准战盔,也是江浦主教专门为李可腥所制备,林宵凡其实也很赞同:这一来帅气,二来也比祭司长袍安全,万一搞到一半来个流弹把客户给崩了,那自己还玩个屁。 林宵凡摇了摇头,表示得开战,但想把辉夜大城打下来……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富江造成的知识断层非常严重,电影里那种一到末日、是个人都会开车开船开飞机甚至是开火箭的情况其实只是一厢情愿—— 真正能活下来的反而多是废物和坏胚子,前者数量太多总有漏网,后者跟虎入山林龙归沧海也没什么区别;至于那些所谓的社会精英和技术人员?绝大部分没死于天灾那也早死在混乱爆发的初期斗争里了。 比如此时烈阳堡里也的确有架b2轰炸机,虽不知江浦飚斗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但重点在于——整个烈阳里根本没人会驾驶这玩意儿。 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呢?缺少了知识和专业领域人才,手里有核弹估计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使用。 如此一来,数丈高的城墙就有点糟心了。 火焰骑士团都是骑马或者乘车,对于攻城这种事早八百年就不知道该怎么弄了,数字化战争年代,谁特么还玩兵临城下这一套? ……林宵凡玩,这……没办法嘛。 文明断层,科技没落,高墙的优势便显现出来。火焰骑士团没有什么可用作攻城的手段,穿着骑士铠甲端着冲锋枪这不是搞笑么?没有架云梯抬圆木的概念,让他们攻城无疑是打着灯笼进茅房。 至于富江的异常大军……其实也不妥。 以尸叠尸的作战方案倒是有一定的可行性,但重点在于——富江的异常大军即便再如何丧心病狂,那也不是不死不休的无敌军团,耗损虽缓但终究,还是存在耗损。 而这一点就比较要命了——林宵凡觉着,若是富江手底下这群异常大军损耗的程度过巨,那么以富江的性子,肯定会再次补充队伍。这就有些反人类了。 再者,若是让s级异常无限制地增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能在征战的过程中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消耗殆尽才是王道,最好是在与其他富江本体的鏖战中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如若不然,平定天下之后,这些东西也必定是要全数摧毁的。 这个位面世界只能留一个富江,其他所有与之相关的东西,都必须连根拔除。 战争一触即发,一早上的时间,林宵凡只让富江派出了部分s级异常,以攀爬入城为目的进行攻城,然而这一策略收效甚微——辉夜城的每个女墙之间,都架设有炮台,许多s级异物即便能攀上城墙,最终也都落得被炮弹轰落泥沼的下场。 这鲁鲁真如子,可以啊。 眼见战事焦灼,最后还是富江出了个主意。 “夫君殿下,要不然……让我出马?”望着硝烟中拔地而起的高墙,富江是这么说的。 林宵凡闻言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白花花的画面,他不禁目光一沉:“你出什么马?又要爆衣走正门?你现在是山下君的妻子,等拿下这辉夜城回去,本王就主持你们的婚礼,如此,你还要肆无忌惮地不要脸皮吗?” 这是多么让人羞愧难当的言语啊,然而富江却是莞尔一笑解释道:“夫君殿下误会了,这城又高,墙又厚,就算我前去爆衣……说不好也得吃一发炮弹,我才没那么傻呢。” “那你要怎么做?” ? 莫非富江还有其他什么隐藏特性? 林宵凡记得很清楚,富江的十组技能看起来虽说都很拉胯,但并没有能以直接杀伤为手段的aoe技,更何况,即便想要一对多,怎么也得先越过面前这道犹如天堑般的城墙才行,而她的数据里……似乎没有螺旋升天之类的技能。 富江掩嘴轻笑,只问了林宵凡一句。 “夫君啊,你就说,要不要我屠了这辉夜满城?” 第91章:这就有点吓人了。 “你说呢?” 林宵凡闻言倒是没想太多,但除了要给客户灌输正确的末世生存理念之外,还得给富江树立“山下智久是除我木村拓哉之外排在这个星球第二的男人”这样一个概念。 所以听富江这么一问,林宵凡顺水推舟,便将问题丢给了李可腥。 富江本就是绽放于血与肉杀戮里的妖治之花,这没得洗;而林大官人呢,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规则层面里的好人……既然他俩将问题丢给了自己……李可腥都没怎么想,忙说道: “别、别啊,都、都是生产力……” 这回答让富江略感失望——同样,林宵凡对李可腥这个回答也是五味杂陈。 站在人道主义和长远发展的角度,李可腥心怀仁义是好事,暴君也好昏君也罢,自然都抵不上一个明君仁君,但这种事,毕竟还是要联系上下文看场合才行。 废土末世,君子之道只会自缚手脚,霸者之姿才是王道。 而且征服世界都还是小事,重点在于征服富江,而富江的定义……自然和仁义道德没什么关系;若不能将富江制得服服帖帖,那么毫无疑问,最后的结局肯定不会是李可腥带着富江平定天下光复文明,而是富江带着李可腥大杀四方。 这就很不符合主流社会价值观了,不可取。 所以必要的牺牲是一定要有的,辉夜大城……必须成为标志。 “鲁鲁真如子态度坚决,这一城将士也与其同仇敌忾,是值得敬佩的对手。”林宵凡接上话茬,语气很淡,“但是,他们的勇气和荣耀用错了地方。” “大佬的意思是……”李可腥闻言一愣,马上也反应过来刚才那句反问所包含的意思。 “那就一个不留。”见林大官人给自己使眼色,李可腥秒懂,当即口风一变,冲富江点了点头。 李可腥是个好人,但他也曾在书上看到过,说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是体现人类本性很好的一种媒介。当需求无法通过传统道德准绳下统治阶级所制定的某种规则来满足时,就该用些原始而野蛮的方法。但凡谈不下来的事,都可以打下来。求之而不得,便诉诸于武力,仅此而已。 他也知道,林大官人这是在调教自己,仁者无敌,那也得是先扇一巴掌之后的给糖阶段才适用的手段。 富江咯咯一笑,吹了个欢快的口哨——很快,一堆s级异常便从城墙外的炮火硝烟中窸窸窣窣地窜了回来。 这画面形容起来着实酸爽,也就好在林宵凡既有系统加持又有三越桥面的经历,而李可腥这会子喝药水都早已喝得飞起,两人才都没被这场面给吓到。 一堆富江综合体以极为怪异可怖的行走方式来到富江面前,富江抚摸着其中一张堪比脸盆的自己的脸,俯下身子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马上,林宵凡和李可腥便见到四五只差不多的富江综合体啊啊啊啊啊地开始胡乱叫唤,紧接着—— 它们便如同科幻电影里那些怪异的外星生物一般,全挤到了一处,开始互相吞噬、融合、然后重组,最后形成了一只足有三层楼等高的猎奇生物。 这玩意总体看来像是只巨大的黑蝎子,只不过这蝎子的每一部分,都是由富江大大小小的脑袋和毛发所组成;而更为惊人的,还是这只“蝎子”的尾部——四十多颗硕大的富江头颅犹如串糖葫芦一般,直直串起数米高,就这会子,正跟个测风杆似的,在半空中来回摇曳。 就这阵仗,妥妥能将别人家的孩子吓死个五六回不带喘气的。 李可腥都看傻了,林宵凡倒是在心中暗暗称奇——这富江综合体在原著里也有,不过多是以爬虫蜈蚣为原型,而且形成原理大概是同化的过程中发生异变所导致;面前这富江本体倒好,直接可以操控成型,这他娘的…… 对了,搞个蝎子出来是想干嘛? 还没等林宵凡发问,富江已是笑意盈盈地踩着自己的大脸攀上了前面这体型骇人的毛发黑蝎,不仅如此,林宵凡还看到她亦步亦趋、慢慢顺着那些大脸盆子伸出的舌头一路向上,片刻的工夫,已是如女王一般,翘着玉腿坐在了蝎子尾巴顶端的位置。 “……” 只一眼,林宵凡便看懂了富江的意图。 “她这是要搞什么啊?” 被数不清的面孔眼睛盯着的感觉让李可腥脊背发凉,若不是有多瓶强效精神药剂打底,李可腥这会子san值早就掉成了负数——对于富江踏脸而上的行为,他表示非常不理解。 “夫君……” “去吧。”林宵凡没理会李可腥的询问,也没接富江话茬,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平静地摆了摆手。 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经文明之痛苦,希望鲁鲁真如子这一城将士的死,能死得其所。 林宵凡话音刚落,半空中随风摆动着的巨大人脸蝎尾便猛然后压,紧接着,更如拉满的弓弦绷紧的皮绳,咻一声响,便将端坐其上的富江整一个如同炮弹一般,给抛射进了硝烟弥漫中的辉夜大城。 我靠…… 即便已经猜到富江想干嘛,这一出手,还是让林宵凡略略吃了一惊。 啊,其实是投石车原理……这倒是……林宵凡没想到的。 这倒也算是个好办法,只要富江能精准落地,即便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鲁鲁真如子的辉夜大城也必定失守,被烈阳堡的战马和骑士铠甲迷了眼,林宵凡第一时间还真没想起这一茬来,现在好了,完事。 按照林宵凡的理解,就这高度和时速,富江射进城内那怎么也得先死上一次,至于何时能屠城……大概还需要点时间,所以他也没想太多,准备趁着这个间歇好好和李可腥交代一下身后事—— 是的,就是身后事。 刚才那话可不是开玩笑,拿下辉夜城之后,整座烈阳堡大概率得迁移至此,然后自己也会主持客户与目标良配的婚事——将赤红绳给他们栓上,将君主之位禅让,最后结束这趟相亲之旅,完成这单a级委托。 都做到这一步了,也算是服务周到、仁至义尽了,至于后续发展,只要能合理使用姻缘商城及驾驭富江,就都不算什么难事。 想是这么想,然而还没等林宵凡开口说话,不远处的辉夜城内却是变故陡生——高墙之内并未传来富江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的沉闷声响,相反,随着富江弱小的身躯爆射而去,几秒的时间内,犹如黑夜陡降,一大片黑色物质骤然临现,将整座辉夜城全权笼罩。 绝对领域! 林宵凡这会子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富江本体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他本以为……那什么富江巢穴绝对领域是固定不动的存在,没想到本体居然可以念随心动,言出法随? 这他娘……要是当时富江跪在烈阳堡里来这么一手,再高的理智再多的精神药剂也得他娘的全玩完啊! 这是林宵凡的疏忽吗?绝对不是,这完全就是系统的锅!十组技能里根本没提及过这件事! 又或者……富江本体和富江,完全不是同一组数据? 第92章: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念及此,林宵凡忙将视线收回,点开了【目标良配】的基础信息,一看之下还真他娘是这样。 富江的个人资料并未发生任何明显变动,唯独特性栏里新增了两组全新的技能。 【技能11:绝对领域。】 【类别:区域具现化光环。】 【描述:心若没有归属,到哪都是流浪。本体以自身为中心,15秒之内朝四周展开半径为0.5至1.5公里的毛发海浪,受技能影响区域将在24小时内转化为本体巢穴。】 【作用范围:0.5~1.5公里,视本体吞噬其他本体进化能力影响。】 【阶段影响时限:san值不满90%者,无论男女,一旦踏入绝对领域都将在5~12小时内转化为富江分身(b级异常),不死不灭,最终进化为富江综合体(s级异常)。】 【备注:此特性为本体专属,发动携带内置cd,cd为30天。】 …… 【技能12:绝望之瞳。】 【类别:主动/咒杀技能。】 【描述:本体陷入巨大悲伤导致自行分裂,30s内完成单一本体增殖,增殖单位携带本体所有属性。】 【作用范围:本体自身。】 【备注:此特性为本体专属,需要一定触发条件。】 【触发条件:真爱如血。】 这新多出来的两条特性系统标注的是【解锁】,也就是说,如果一开始就走普通富江、也就是b级异常路线,那么客户的相亲委托也能实现;但如果想触发相对应的支线任务,那么目标良配必须从b级异常上升到异常本体——也就是富江本体。 原来如此。 说实话,在性价比的基础上,搞富江本体的确要比搞富江分身合算得多;然而高回报意味着高风险——除了绝对领域之外,富江本体还解锁了一项林宵凡从未见过的全新技能,绝望之瞳。 看起来似乎是个分身瞳术? 而且不同于其他类型的分身(比如被砍、比如受到惊吓和愤怒),这个本体专属技能的定位居然是【主动/咒杀】…… 懂了,全球八十一处富江巢穴,就是这么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位面的富江若是追本溯源,其一开始也就只有一个;在岁月的长河中,无论这个富江被多少臭男人刀过多少次都无所谓,分裂重生增殖出来的,也全都是一般水平的b级分身。 然而。 自明治时代起,这么多年间,川上富江并不像她自身技能描述、或是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是没有心的——很显然,在这些刀光剑影、斧砍刀劈的峥嵘岁月里,川上富江……其实还是走过心的。 而且至少,走了九九八十一啊不、八十次。 也对,每个时代只要有恶龙,那么一定就会出现顶着主角光环的勇士,而勇士和恶龙那点破事……也就那样,反正每一次勇者透恶龙,最后的结果都是富江悲痛欲绝、黯然神伤。 这爱情的苦啊,每吃一次,这娘们便会分裂出一个各方面凌驾于分身、并且和自己自身无二的全新本体,而恰好本体与本体之间也同分身与分身之间那样,是互相敌对及仇视的;如此一来,搞到最后,就理所当然地开启了废土末世…… 佛了。 这技能有点麻烦啊! 倒也不是说担心富江本体继续衍生其他本体,只要有手段,剿灭八十一处巢穴和新生本体都不算难事,但是——这技能的触发条件稍稍和林宵凡之后铺设的计划有些冲突,而林宵凡的后续计划已是箭在弦上,根本容不得再做更改。 眼瞅着辉夜城内从人声鼎沸到阒寂无声、从烟火弥漫到黑夜降临——直至富江衣衫不整地推开大城城门,林宵凡都没琢磨出一套好的应对之策。 啧,女人就是事多。 挥手遣散了近前的异常大军,林宵凡示意李可腥先随自己入城,城中的情况目前还不知晓,得先进去扫个尾,确定安全了才能让上水流耀勇的火焰骑士团入内。 由富江毛发组成的绝对领域能带来什么影响?这其实也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林宵凡还是执意要先进城;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计划肯定得按部就班地执行,至于过程中会不会有变故发生,那只能是随机应变了。 调转马头,林宵凡便准备带着李可腥穿过吊桥,朝着洞开的城门走去,而富江这会子已是将身上衣物重新拉扯好,笑意盈盈地迎接着自己两位夫君进城。 辉夜大城这一战打得其实并不困难,也完全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然而就这么几百米的道路,却愣是发生了谁都没想到的意外。 辉夜大城的吊桥和烈阳堡的吊桥有些区别,鲁鲁真如子占山为王后,城市整体改造走得都是复古路线,而城门之前这座吊桥亦是如此——这是座两侧没有围栏的木质吊桥。 林宵凡身着君王铠甲,披挂血色长绒十字披风,加之胯着高头骏马,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霸气侧漏,然而才走上木质吊桥没几分钟,眼前的富江和身后的李可腥便同时惊见—— 林宵凡身下骏马猛然一滞,似乎是踩到了腐板空槽,两人一个没留意,桥面上的年轻国王已是在惯性之下连哼都没来得及一哼,就这么嘭嘭两下,沾着桥面直接跌入了下方的护城河里。 “夫君——!!!” “大佬!!!” 富江和李可腥完完全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时间全都呆了——还是富江先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情绪暴走,瞬时便触发了技能【极限质壁超核分身】。 在李可腥目瞪口呆中,城门处的富江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便如影分身一般,唰唰唰分裂出了不下数十个富江,然未等这些分身觉醒意识,富江便连声怒喝,将她们一个不留地全推入了护城河里。 “你干什么啊——!!!”李可腥焦急之下更觉莫名其妙,忍不住吼道。 话音未落,数米深的护城河下便传来阵阵女子凄厉的哀嚎,紧接着,李可腥便再次听到了那令人牙酸的可怕声响—— “咯吱——咔咔——噗!咔嚓——” 几分之前,那只由富江综合体组合而成的巨大黑蝎,就是伴随着这种声音成型的。 莫非—— 闪念之间,李可腥反应过来,他也曾听林大官人说起过富江本体与富江分身的区别——这些富江分身都被称为b级异常,而某些b级异常一旦受到致命伤害,是会直接进化为s级异常的。 而无论是b级还是s级,在她们的直系本源——也就是富江本体前面,永远是被压制一头的。 富江这是在救林大官人! 嗯,要不然呢? 第93章:家国依稀残梦里。 你说说,现在混口饭吃有多不容易?当个牵线搭桥的月老而已,又得研发武器、又得攻城略地,都不说国王和保姆的工作全包了,现在他娘的,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是的,林宵凡刚才那一手,完全就是自导自演的结果。 前些天刚下过雨,别看辉夜大城城墙筑得挺高,然这整座城池却是盆地地势,更别说旁边还有条大河奔腾而过;如此一来,围绕辉夜城的护城河就真是护城河了——河道离地十余米,至少三分之二的程度上常年淤泥堆积。 且不同于烈阳堡那种系统化的生活管理,鲁鲁真如子的辉夜城就是个纯粹的军事基地,性质和久保鹰野的天型谷较为类似,而他所依仗的就是高墙;相较之下真如子自然对护城河却没没那么上心,所以这河道挖得既不深、其间也没铺设什么倒刺竖毛一类的陷阱。 这一点倒是在这个位面的11区达成了空前的一致,谁都不希望自家门前的护城河里成为富江增殖的温床,淤泥的作用显然要更适用。 这情报还是方才林宵凡优哉游哉过来喊话时留意到的。 在战场上受伤是必要的桥段,御驾亲征一半的原因也在于此。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将这劳什子王位传给客户啊! 异化后的富江综合体动作很快,轻而易举便将满身污秽的林宵凡给拖出了数米深的护城河,见他状态非常糟,李可腥慌了神,连富江都流下了晶莹的泪水。两人也顾不上说太多,李可腥翻身上马朝着后方狂奔,他得将消息传递给后方的烈阳堡众人;而富江则是跪坐于地,将心上人的脑袋轻轻枕到了自己大腿之上。 “……你腰别弯这么低,我快要窒息了……本、本王还没有死。” 感觉到呼吸有点困难,林宵凡睁眼一看差点没破功,不过他很快便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冷声开口连连呵斥。 见他还未失去意识,富江这才破涕为笑,她流着眼泪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刚才发生的意外……着实令人匪夷所思难接受。 自下仰望,即便被遮了大半视线,但富江那双泪水涟涟的眸子林宵凡勉强还是能看清楚——感情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隐藏的,即便捂住嘴,它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虽说很难从主观层面将富江定义为“人”,但不论她究竟是什么,在这一刻、在自己面前,这就是个因为担心而焦急、因为焦急而悲伤的少女,一个普普通通为情所困的女孩子。 唉。 林宵凡心下一叹,所有跨越种族的评判其实都存在一定的偏颇,化身入世,这接近两百年的时间里,川上富江……其实过得也挺辛苦吧。 “你、你还好吗?” 富江闻言用手背擦去眼泪,忙直了直身子,视线越过傲人曲线,落在林宵凡遍布血污的俊秀脸庞之上,胸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抽痛,她本想抬手为他稍作擦拭,却又担心自己的手玷污了他高贵的尊严。 林宵凡咳出两口血,艰难点了点头,这时不远处也传来了大队骑兵震天动地的声响,想必是李可腥带着上水流等人赶过来了。 “你扶本王起来。” 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一国(镇)之君,就算是躺,那也得躺得有范。 富江明白他的意思,忍着眼泪戴上面具,将林宵凡架了起来。 “怎么回事?!” 率先赶上来的还是江浦飚斗和上水流耀勇。江浦飚斗深爱这个年轻人,同时,他也尊重自己的国王,在爱意和理智的折磨下,多日以来他始终压制着自己的情感,如今见林宵凡受了伤,他当即便慌了手脚。 上水流耀勇虽没说什么,但同样也是一副眉头大蹙的模样。他其实并不喜欢这年轻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值得自己尊重——相反,作为一国之君,林宵凡上台之后的许多政策都深得耀勇之心,而这铁骨铮铮的汉子也非常清楚,这位来自补仓区的年轻人,确实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光芒耀眼如救世主般的天选之子,此时却是一副极为狼狈的模样。 他浑身泥泞,似乎连独自站立都无法做到;他满脸血污,哪怕一直在摆手示意,可嘴角始终有血水溢出,而且出血量还非常惊人。 天妒英才吗? 还是神真的已经抛弃了这个世界? 上水流耀勇不敢想,他也不愿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年轻的国王已是在主教大人和山下智久的搀扶下,进入了辉夜大城。 当晚的庆功宴显得很是寂寥,骑士们围坐在圆桌边,虽是人人手握酒杯,气氛却异常压抑——国王不慎落马的事,已经在所有人之间传开。 拿下辉夜大城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跌落护城河亦是如此,在以国王需要静休将所有人摒退之后,林宵凡单独召见了李可腥。 “大、大佬?你、你——”李可腥是想说你没事吧,可惜话还未说出口,床榻上一秒之前还要死不活疯狂吐血的林大官人,却是在下一秒一个骨碌坐了起来,神情状态丝毫没有不对劲的样子。 “诶?”李可腥有些看不懂了。 “诶什么诶?”林宵凡没好气道,“演戏而已,演戏。” “啊!”李可腥恍然大悟,悲伤和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欣喜和惊奇,“大佬你!你怎么——” “小声点。”林宵凡摆手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万一有人冲进来,自己今天这一出苦肉计可就白忙活了。 “可是大佬,你为什么……又是怎么……” 小朋友,你是否有许多问号?么关系,月老哥哥包里还是有那么些好东西的,比如…… 【血海狂飙】 看吧,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废技能,只有不会合理运用的废人,这技能一出,就算自己下一秒立即驾崩,众人震惊之余,估计也没谁会对此表示怀疑。 “啊?大佬,你的意思是准备给我拉红绳了啊?这么着急?你不准备带着我一起光复文明了啊?”李可腥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了林宵凡的意思。 我带你妹啊,这都多少章了啊,再带真要死啊! “我是来给你栓红线的,不是来给你打江山的,你差不多就行了我和你说。”林宵凡揉了揉太阳穴,待在富江位面这都快一个半月了,就算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将近两个月时间也把他折腾得差点没心力交瘁。 “又是商城又是富江本体,这种横推的剧本你还要我怎么带?我都把天下喂到你嘴边了,你还玩不转?” 闹呢? 第94章:成王败寇尽东流。 李可腥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没错,只要委托完成月老回城,自己能顺利接管烈阳堡,那么之后的事情就都能水到渠成走上正轨,无论是驱使富江横扫八荒,还是从商城购买黑科技屠灭天灾,都已是沦为了时间问题。 “委托一旦完成,目标良配的世界就是你的归宿。等会栓完红线你就跟我一起回去,自己得闲多去网上查查如何征服世界和民主普及的资料——对了,君主论和相关科技知识也去瞅瞅,一些文献正式里的宫斗权谋也得去看看,需要了解和学习的知识是有点多,不过那么多年也够你慢慢推演了,寿终正寝再次回到这个房间里的时候,你应该就能熟练掌握这些技巧了。” 对客户而言,异界委托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次正式穿越了,并且还是“可提前准备”的穿越;而委托一旦完成,整个目标位面都会为客户服务——比如林宵凡此时正在科普的时间线。 “只要你不在一天,这个位面的时间就会停止一天;你不在百年,就停止百年,直到你阳寿耗尽再次穿越回来,这个位面的时间才会再次启动。这个跨度对当前位面而言,也不过就是短短一秒而已。” 林宵凡的意思李可腥明白,和玩游戏差不多,有事按个暂停键,吃完饭回来再点继续,一样的意思。 然而。 李可腥闻言笑了笑,直接打断了林宵凡的话头:“那个,林大官人,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可能不会跟你回去了。” “嗯?” 林宵凡闻言一愣,委托完成时,所有a级客户都有两种方式可供选择:要么随月老返回自身位面,等寿终正寝再穿越回来续写前缘;要么,就是直接留在目标良配的世界,抛弃自身位面的一切。 这两种选择在a级契约里有明确规定及说明,但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看,跟随月老返回自身位面都是上上之举,这样一来,客户就等同于拥有了两世为人的机会。 如此福源……李可腥这家伙居然不想要? “林大官人,不瞒你说,那个世界对我……其实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确实很喜欢富江,托你的福,我现在能站在她面前,能和她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我真的……很高兴很知足,也很感谢你。” 见李可腥突然改道煽起情来,林宵凡只感觉腻歪得不得了,客户的苦衷么?他其实也没那么在意,人人心里都有一座寂静岭,这没办法,而李可腥的资料里也曾透露出过一些苗头,现在想来……倒也不难理解。 “好了,别说这些了,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是客户我是客服,你花了钱我就得为你服务,说什么谢不谢的……而且真要说谢那也是我谢谢你。” “啊?怎么呢?” “说是帮你相亲,但我自己也算是来异世界走了一遭,玩得很开心,光凭这一点我就得谢谢你。” 这倒是实话,同时也是林宵凡的心里话——他对富江是没多大兴趣,但托客户的福能穿越到异世界过把君王瘾的确……算得上是番不错的体验。 工作嘛,总得学会苦中作乐不是? 交接完委托方面的事宜,林宵凡便重新换上一副虚弱的模样,将守在大堂之外的其余人等全喊了进来。 包括江浦飚斗大主教、五尊爵、上水流耀勇骑士长,还有其他几位林宵凡没能记住名字的家伙——总之,他将整个烈阳堡所有位于权利中心的人物,全聚集到了自己床榻前。 哦,自然还有戴着金属面具的川上富江。 躺着说话容易落枕也容易引发口眼歪斜,在林宵凡的示意下,川上富江和李可腥将他扶了起来。面色蜡黄,正襟危坐,林宵凡缓缓环视面前众人一圈,从怀里取出了一卷羊皮纸。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众爱卿,不知你们是否相信命途一说,但无论如何,本王天命如此……” “殿下——”众人戚戚然。 林宵凡一摆手:“好了,本王时日无多,别再浪费本王的精力了,将你们召集进来,是要嘱托三件事。” 马上就要嗝屁的君王能嘱托什么事?周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林宵凡也不卖关子,直言道:“第一是托孤,第二是赐婚,最后是传位。” 托孤的问题还算好,临时凑数而已,系统既然已经指定了这个事情由江浦飚斗来执行,那林宵凡也没任何异议;至于赐婚和传位……当下虽说也算是水到渠成了,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走。 “诸位爱卿也知道,山下智久与本王情同手足,他的炼金术也是烈阳堡问鼎天下荡平天灾的关键,于情于理,这王位都应由他来继承,但是——攘外必先安内,本王也不希望在本王龙驭宾天之际,烈阳堡出现什么乱子,所以……” 慢吞吞扫了几位尊爵和骑士长的表情之后,林宵凡接着说道:“本王现在就给诸位一次公平争取的机会。” 他将手中的羊皮卷朝川上富江怀里一递:“这上面便是魔改固体燃烧弹的详细制作方法和原理,连同她——”林宵凡指了指富江又指了指自己头顶,“只要在座各位有能力掌握这份设计图以及同时能拿下富江,那么这顶王冠、这整座烈阳堡乃至整个天下,本王便都放心交给他。” 林宵凡坐上王位是有真实力的,而且还有江浦飚斗扶持,众人对此都无异议;但李可腥不一样,他这两个月一直神隐于林宵凡的阴影之下,在烈阳堡其实没什么存在感,威望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不过也就好在林宵凡有刻意培养储君的想法,而李可腥也还算争气(有钱),不仅“鼓捣”出了世间罕见的强效精神药剂,甚至还能在san值方面赶上林宵凡——众人都知道,他会以联姻的方式钳制住富江本体。 其实光凭这一点,整个烈阳堡上上下下就都没人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了,能驾驭天灾,就已经算是具备了王者该具备的资质,其余的设计图也好、炼金术也罢,都是如虎添翼的加分项,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 王的继承,只能是山下智久。 见没人说话,林宵凡很满意,示意富江将羊皮卷交给李可腥;李可腥在众人眼前将其展开,只看了一眼,便单膝跪地一抱拳。 “谢殿下!” “能看懂吗?” “能。” “有把握吗?” “有。” “好。” 好了,直到这一刻,所有的计划和铺垫就算是完美完成,这一单委托也即将告一段落,林宵凡微笑颔首,冲李可腥和富江招了招手,示意他二人上前来。 将两只来自不同位面的爪子攥到手里,林宵凡意味深长地瞅了这对新人一眼,悠悠叹道:“也算是……郎才女貌了,山下君。” “在。” “川上富江。” “嗯……” “你二人今日,就结为连理吧。” “我们……” “山下君,你要扛起拯救同胞、光复文明的重任。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运转的本质,看到了这些阴暗面,那就大刀阔斧地去做出改变。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液足以撑起这份荣耀和骄傲。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无需痛苦至极,更不必思虑重重,学着始皇风采,去创造属于你的历史吧。愿汝在冷铁卷刃前,得以窥见天光;吾将身化飞灰,扬于百万星河。” “大、大佬——” “女人。本王答应你的事,山下君一定可以替本王做到,你如果想做出改变,就牢记本王曾和你说过的话;若是池塘之水始终干涸难填,你又如何蓄养这满塘锦鲤?为了你自己,为了山下君,也为了本王,你那八十位姐妹一定要死,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 李可腥的神情有些激动,演戏归演戏,当下气氛烘托得不错,他明显已然入戏;而川上富江虽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汩汩而下的泪水也已经说明了问题。 林宵凡很满意,随后,便从腰间的鱼符袋里摸出了那截赤红绳。 【仇敌之怨,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玄妙柴道福,姻缘遍九天。】 咚个隆咚锵! 【委托完成!姻缘缔结成功!】 第95章:川上富江的后手。 讲道理,其实到了这一步,李可腥这一单异界委托已算是彻底完结,但林宵凡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系统提示传送回城的时限为5分钟,这5分钟…… 是肯定不会太平的。 异界走一遭倒是没什么,男人嘛,到处留情也是常态;但不同于江浦飚斗对自己那份无法言说的情感,另外一份……就绝逼是个大麻烦了。 唉,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辛苦。 帝王的陨落都必定带有一定程度的戏剧性,林宵凡也不担心自己的“尸体”无故消失会引起何种反应,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短短5分钟。 “怎么了大佬?” 李可腥并不知道这些情况,才将所有人摒退,见林大官人似乎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李可腥不明就里,习惯性地开口问道。 “没事,你也走吧,10分钟之后再带着所有人进来,到时候直接继位就行了。”林宵凡没把话说破,只摆了摆手,也将他打发了。 辉夜城的深夜很安静,拔地而起的城墙遮蔽了一切声音,旧日王者的陨落与新王的崛起也让这座城池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氛围之中。 压抑,沉默,也愈发的寂静。 大厅的房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风穿过厅堂,撩拨着墙壁上忽明忽暗的火光,半明半昧间,有一道倩影缓缓穿过房门,走了进来。 这种时候再发动血海狂飙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系统5分钟的回城时间确实有点坑,林宵凡无奈,叹了口气,悠悠然率先开了口。 “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 那道身影微微一顿,接着便传来了银铃般地浅笑,月光透过巨大的窗棂洒进房间,将来人的面容映照得无比清晰。 富江接上话茬:“木村国王,我是来救你的。” “把我同化可算不上什么救。”林宵凡一摊手,表示自己可接受不了这种“拯救”,随后,他更是直接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将脑袋上那顶王冠轻轻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 见他如此,倒是富江稍稍有些意外,“你……” “啊,我没事,寡人无疾的意思。”林宵凡浅浅一笑,反倒问起了富江其他问题。 “我说你啊,记忆共享也就算了,怎么连这份感情也一起共享了——对了,你们这种记忆共享是不是只能共享主体的,个体之间的就没办法了?”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不过富江倒是很高兴,她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睛,表示确实如此——所有分身和本体在分裂增殖完成之后,所继承到的共享记忆,都只来自于分裂前那个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倒还好。林宵凡点点头,要是富江这技能共享的是“所有个体的即时记忆”,那李可腥后面的路可就难走了。 “所以说……你其实并没什么大碍,对吗?”回答了林宵凡的提问,富江也问了个想知道的问题。 “你是说死吗?”林宵凡耸耸肩,“死肯定是死不了的,不过——” “不过什么?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你不想兑现你的承诺?” 承诺做牛头人吗?开玩笑,林宵凡可没兴趣把自己往沟里带。 “就算是走,就算是离开,就算是当渣男……但这些也都和你没关系吧?川上富江——啊不,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第82号富江呢?” 有情自然会动情,有爱自然也就会催生出悲伤,这就是为什么林宵凡会觉得无奈的原因——富江还真对自己动真心了。 啧,麻烦。 心上人的死亡对普通人而言只有悲伤,但对于富江本体,就没那么简单了—— 面前这家伙,正是李可腥老婆悲痛欲绝最直接的产物,全球第八十二个富江……本体。 天灾就是这吊样,无法。 说实话,在没浏览过富江本体新增那两条专属特性之前,林宵凡也琢磨过所谓的全球八十一这个概念:讲道理,按照正常逻辑,如果富江存在本体的话,那么这个“本体”指代的肯定是“具有神圣唯一且不可撼动的源头性”这样的概念;然而这个位面的富江本体却不遵守这一规则,她们虽有“源头”,但却不具备“唯一性”,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超质壁分裂也好,强无限增殖也罢,按道理走的应该都是b级路线,那既然如此,又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些新增富江群体里会出现“本体”这种东西呢?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看过特性说明林宵凡才算彻底搞明白。 而正如此,当下站在自己面前这家伙的来历……就无需多言了。 对于有强迫症和完美主义者而言,什么事一旦决定要做,那肯定就得做到最好;烈阳堡内出现了新的富江本体,这本来也就是林宵凡自己的锅,要是不管不顾丢给李可腥……估计用不了几天,这破地方分分钟就得被她们俩玩成白地。 所以这回城的5分钟,林宵凡其实也在等。 “你欺骗了她,就是玩弄了我;她是我,我是她,这份承诺你必须执行。”富江闻言略略一顿,逻辑清晰、目光清澈,很冷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吧。”林宵凡也懒得和她逞什么口舌之快,5分钟之内,他必须搞定这个新分裂出来的家伙,要是连屁股都擦不干净,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服务行业? “如果我离开的话……你会跟我一起离开么?” 点了点头,林宵凡将目光移到面前女子脸上。分身也好,本体也罢,她们都是富江,她们继承的何止是那份记忆,自然,也包括那份名动天下的妖娆和美丽。 “为什么不?我喜欢你,你也说过要娶我,你说过的。”富江还是一脸平静,犹如暴风雨前夜的宁静。 “那你是否愿意将你的幸福托付给我?”林宵凡又问,问得极为慎重。 “我愿意。”富江想也没想,当即答道。 “很好,那么……” “但是。”不等林宵凡接着往下说,富江突然露出狰狞表情,她将话头打断,高傲冷漠的姿态再次展露,“鉴于你已经欺骗过我一次,这一次,要用我的方式来相处。” “你要对我使用大迷心咒么?”脸上没什么表情,林宵凡也冷冷回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富江一愣。 “要不然呢?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手段可以控制我?对打吗?不是我吹,就你这种小身板,我一jio能把你踢飞十多米,不是么?” “既然如此……” “这样吧,咱们打个赌。”眼瞅着回城启动只剩下一分钟,林宵凡也懒得继续废话,直接转身面向川上富江,微微一笑。 “既然你对自己的大迷心咒这么自信,那么我们就来赌一把,如果你能用它拿下我,那么我这辈子就都属于你一个人;反之,我就是你主人,怎么样?” 富江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恶形恶状——大迷心咒啊!这个宇宙间,还没有什么生物可以抗得住自己这一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好!” “来吧。” “大迷心——” “嘉宾委托已接受!相关契约已生成!” 富江:啊咧? 第96章:又到一年丰收季。 这条连通东林学府和西郊体校的美食街规模不算大,但得益于坐拥两所高等院校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如此一来,每当早中晚,出校觅食的芸芸学子还是能将这条不大宽敞的街道塞得满满当当,挤得人声鼎沸。 包子铺烟火缭绕,老板在外头忙活了一阵,回头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方才小店里那两位学生仔原来并未离开,此时此刻,他们仍坐在角落那张桌子前。 林宵凡低头看了看手边的小笼包,其上腾腾升起的热乎劲早没了踪迹——也对,怎么说也过去了十五分钟,这包子差不多也该凉了。 啊,还真别说,确实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即便老板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对林宵凡而言,当下包子铺里的情况其实早已悄悄发生了改变——面前坐着的家伙虽是长得和李可腥叠模叠样,但很遗憾,“他”确实不是李可腥。 在林宵凡有限的神仙知识认知体系里,漫天神佛只有寥寥那么几位可以这样无中生有地创造出生命,但无论那几位是什么来头,反正就凭柴道上仙的能耐……肯定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看来天庭在搞创收这一块,确实是下了血本呢。 冒牌李可腥回过神来也没说什么,仿佛双眼患了风湿完全看不到面前俩人,混沌的双眸刚泛起神采,他便直接起身,走出包子铺递给老板十几块钱,打包完一屉小笼包便干脆消失在了车水马龙的美食街,去完成“他”该完成的使命去了。 “……我、我在哪里?这……这是什么地方?发、发生了什么事……?” 刚夹起半个包子还没塞进嘴里,身旁板凳上衣衫褴褛的少女便愣头愣脑地问了这么一句,林宵凡转过头,一张妖治绝美的脸庞便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我的世界,欢迎来到全新位面。”邪魅狷狂地一耸肩,林宵凡顺手拿了副碗筷推到富江跟前,“吃点?” “……啊?” 富江还是一脸懵懵懂懂,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回不了神了。 林宵凡也不搭理她,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半屉包子全扫下肚,也抬脚出门结了帐,随后转身看了眼茫然无措的富江,“走吧,回去了。” 咚个隆咚锵! 【恭喜在职月老‘林宵凡’顺利完成委托任务!】 【系统即将开始回朔剧情流程并结算相关奖励!】 咚个隆咚锵! 【当前剧情数据整合、奖励结算完成。】 【开始播报各项综合数据。】 【委托任务所用时长:15分钟。】 【双方新人初始人数:2/2。】 【双方新人剩余人数:2/2。】 【双方新人契合度:30%。】 【双方新人对抗度:0%。】 【委托任务完成度:100%。】 【任务总体完成度:70%。】 【月老最终所获评分:sss。】 【系统综合判定:恭喜月老达成委托!姻缘缔结成功!】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各项相关委托/剧情奖励。】 【委托完成奖励如下:】 【修为值:+1。】 【姻缘值:+10。】 【功德值:-10。】 【业孽值:+10。】 【备注:以上奖励为月老牵线基础奖励,依照最终相亲结果计算!】 【现在开始播报剧情/客户/良配相关奖励!】 【剧情奖励:获得2点额外修为值/获得440点姻缘值/获得90业孽值/解锁‘最佳外交官’称号/解锁‘辣手摧花’称号/达成‘立地成佛’成就/解锁‘恶灵附身’特性。】 【奖励翻倍激活,获得额外奖励:王者之姿!】 【客户谢礼:球场百分百mvpx12。】 【良配谢礼:富江的腋毛x1。】 【系统奖励:庙宇x1。】 【特殊奖励:称号/成就系统开启!‘感染’专精激活!首份橱窗嘉宾委托契约生成!】 【月老请注意:由于本次相亲月老使用了不正当手段,故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度为s,减少10点功德值,增加10点业孽值;但鉴于月老工作态度认真、售后表现出色,完成度提升为sss以示奖励,并额外增加60点功德值,减少60点业孽值。望月老端正态度,不忘初心,再接再厉!】 咚个隆咚锵! 【所有奖励现已结算完毕,月老可在人物属性界面查看相关点数及各类数值变化。】 十二条支线林宵凡一共完成了九条,剩下的要么是存在冲突,要么就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种田;虽说这些支线任务月老在离开相应位面之时可以过继给相关客户,但人的灵魂根本经不起考验,剩下三条支线,林宵凡觉得李可腥没必要去纠结,他应当心无旁骛,只按照自己制定下的计划老老实实实施下去就行了。 只要李可腥不犯中二病,登顶整个富江位面,纵横捭阖,睥睨天下那都不是事儿。 支线一到九给的大部分都是姻缘值,虽说其中也掺夹着一些奇怪的东西,不过大概是林宵凡才上任不久,系统在随机奖励这一块更偏重姻缘值,所以这几条支线除了大量姻缘值以外,林宵凡也没捞到啥好东西。 至于最后三条支线……给的都是些即时奖励:比如提升30%牵线成功率、获得只有一次使用权的中二技什么的……这些都可忽略不计。 唯独有点想头的,只有扶持李可腥登上烈阳堡王位这条支线,但很遗憾—— 由于需要为这条支线做铺垫,林宵凡现篓现卖,让李可腥又购置了10点姻缘值,用于购买铺路必备的强效精神药剂。等到结算任务奖励的时候他才发现,一番折腾,李可腥卡里的余额只剩下两万,如此一来,这条支线林宵凡最后捞到手的,也就仅仅只有一万…… 行吧,有总比没有好,不是么? 抛开首次出现的支线任务,主线委托给的奖励其实……也还好吧。 林宵凡看了一下,发现由于完成了六成以上的支线任务,系统额外奖励了自己2点修为值,这就非常棒了,无论是站在修仙还是点满所有机能数值的前提下,修为值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作为创收大头的姻缘值,除了一单委托固定奖励10点之外,其主要来源还是相关支线;支线扫得越多,姻缘值奖励的就越多,不仅可以为客户提供体面的氪金服务,哪怕抽取80%的个人所得税,月老其实也还能赚到不少。 这一趟a级委托下来,林宵凡一共斩获10+450点姻缘值,扣除登基之后李可腥二次消费掉的10点,当前共销售出30点、剩余450点,共计30万人间币;扣完税自己实收6万—— 不过介于系统的设定,林宵凡知道李可腥还会通过特殊渠道再和自己购买相应的姻缘点数,毕竟魔导固燃弹已经刷新,他需要这玩意。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结算完比较重要的修为值和姻缘值,林宵凡又开始逐一查看其它奖励。 这一趟下来,功德值和业孽值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而且除了这两项数值,林宵凡还看到了些奇奇怪怪的奖励。 第97章:继续结算各奖励。 功德值和业孽值说实话……林宵凡真不在乎啊(在乎也没用啊),无奈它们分别都绑定着两个极诱人的好技能;但这组数据也非常调皮,完全没办法按常理进行有效叠加—— 圣母月老或是腹黑月老或许还可以,但林宵凡这种以完成委托为行事基准的家伙就很难说了。 这不,由于林宵凡一系列丧心病狂的操作,一趟a级委托下来,这组数值也好似股市指数一般,来了个螺旋式疯狂过山车—— 又是加60又是减90的,看起来很给力,结果加加减减,搞到最后还是没啥结果。 对于这组玩意林宵凡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过也随便了,没结果就不管它,过。 支线奖励除了大量的姻缘值和没什么卵办法的功德业孽值外,还奖励了些非常不错的东西。 分别是称号、成就、特性以及额外奖励。 红喜柴道煌系统提供的特性模式林宵凡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除了【爱の调教】那种剧情杀技能以及、【血海狂飙】这种节操掉一地的玩意,说实话,林宵凡对柴道上仙这套特性技能系统并不抱什么期待。 点开一看,确实如此…… 【特性:恶灵附身。】 【类别:被动/范围光环。】 【描述:慧目如炬,瞰破奸佞。持有此特性者,目可视纤毫芥子之微,心可感魑魅魍魉之形,一切鬼魅,再难伏藏(最高可探测到ssr级鬼怪及异常)!】 【作用范围:以自身为中心,半径1000米之内。】 ……这是开阴阳眼的意思? 我尼玛……说得这么高大上,这他娘不就是强制开阴阳眼的意思吗!这也算奖励?? 奖励瓶牛眼泪都比这破技能实在吧喂!!! 这技能是富江位面支线任务九给的奖励,这条支线林宵凡当时其实并没打算做,因为不管怎么看,摧毁周边一切幸存者营地与势力都属于混乱邪恶阵营的伎俩—— 当然,也不是说混乱邪恶有什么不好,只是烈阳堡当时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想是这么想,不过一路行军打到辉夜城下的时候,周边所有一级补仓区和二级势力全都归顺了烈阳堡,在此基础上,系统也提示了支线任务完成…… 看来任务所指的摧毁,也不仅仅是指物理层面的摧毁。 行吧,这劳什子算是歪打正着,开天眼就开天眼,反正鬼怪阴体什么的……自己也不是没见过,无所谓了。 除了这玩意,林宵凡看了下,发现剧情触发的额外奖励也是个特性技能,不过从技能描述上看,似乎要比【恶灵附身】实在一点? 【特性:王者之姿。】 【类别:被动/概率触发。】 【描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受到任何致死伤害时,有几率触发此特性。】 【作用范围:以自身为中心,半径1000公里之内。】 ……啥玩意啊这个?描述得不清不楚,偏偏范围还形容得如此恐怖,感觉不毁天灭地都不舒服一样? 系统描述有点吓人,不过看起来,当是属于绝地反击之类的翻盘技。 这类技能看起来挺美,但触发条件异常苛刻,而且触发几率基本都在百分之零点几左右(经验之谈),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作为正常人,最理智的使用方法,就是尽量别把自己搞到需要触发这类玩意的地步才是…… 两个特性技能都比较鸡肋,林宵凡也没想太多,第一次接a级委托,给啥都不稀奇。 扫完技能林宵凡又扫了一眼称号和成就系统,这两玩意也没什么特别说明——但比起一堆堆劳什子技能,称号和成就在性价比上明显要高出许多。 称号可以在某些时刻增加月老的社会地位,不同的称号有不同的作用,和十项机能属性里的【友善】及【魅力】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具体如何发挥出最大效用,还是得联系上下文并看月老自己实操; 至于成就,就是个收集类别的奖励,虽没什么实际用途,但这东西附加的属性居然和月老自身机能挂钩—— 比如当前解锁的【立地成佛】。 【成就:立地成佛。】 【来源:a级委托—川上富江。】 【状态:已解锁。】 【附加:冷静/友善增加0.5%,逻辑专精增加1%。】 这绝对是好东西啊。 林宵凡粗略一算,就算各种乱七八糟的成就每次增加的机能和专精都没多少,但架不住积少成多,如果月老立志修仙飞升,那么机能属性完全可以依靠解锁各种成就来达成。 看来a级委托里刷出的支线任务要比委托主线还诱人——当然,这些东西也得建立在委托达成的前提下。 稍作思忖,林宵凡将目光继续下移。 基础奖励和支线奖励的收益还算比较固定,努力将水准提高就行;而新人谢礼和系统奖励…… 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每次看这几项奖励,林宵凡就觉得跟玩扭蛋似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拿到些啥玩意。 比如李可腥那混蛋给的谢礼——【球场mvpx12 】。 我尼玛,什么鬼东西这个?当个男篮队长就要上天啊?还mvp,想要mvp我自己不会去弄啊!大哥可是超凡体质,谁稀罕你这十二次mvp啊喂! 没得说,只看了一眼,这东西就被林宵凡丢进了姻缘商城的回收站里,直接换取了一万人间币。 客户的谢礼坑,良配的谢礼也差不多……【富江的腋毛x1】又是尼玛个什么鬼? 服了。 吐槽归吐槽,点开属性一看,林宵凡差点没惊为天人—— 【物品:富江的腋毛。】 【来源:新人谢礼。】 【数量:x1。】 【品质:不可名状。】 【描述:来自富江腋下的甜美之地,一根毛,就能颠覆一个世界!】 【使用途经:释放/特殊剧情场景物品/兑换人间币。】 【香火琳宫挥手价格:50000人间币。】 【备注:新人谢礼月老可自行处理。】 ……讲真,林宵凡是真怕看到有个类似小鱼干那种入口即化的说明,还好,只是释放;不过看物品说明,林宵凡又觉着比起黄金小鱼干什么的,富江这份东西与其说是谢礼…… 讲道理,这玩意完全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灭世病毒了,一个不小心,甚至比走路掉出枚大伊万还可怕。 富江这小娘皮的心机还真是…… 第98章:IAYB,YAMDD! 富江的腋毛在姻缘商城里兑换价值为五万人间币,林宵凡本来也打算将其一并回收得了,不过后来想了想便没这么干—— 这一趟下来他其实也赚了不少,而且一大学生,暂时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先留一手好了。 而至于最后那什么【感染专精】……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在富江位面玩得有些过火,直接触发了新的月老专精;而不同于自身携带的其余三项专精,【感染】目前只有10%,效果类似于洗脑—— 也就是说,只要林宵凡这个月老在江湖上行走,只要他口吐芬芳,多多少少会对其间的各种对象造成一定的洗脑效果…… 这就很棒,蛊惑客户或是npc什么的……最有意思了呢。 浏览完所有既得奖励,林宵凡又跟个老娘们似的,仔细计算了下人间币的收入,前前后后几次兜售姻缘点数,除去个人所得税,李可腥这一单净赚七万…… 也还行吧。 凡夫俗子行走人间,缺啥都不能缺钱,这玩意不宜多也不宜少,对于这部分直观收益,林宵凡还是比较在意的,精打细算一番,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那么剩下的,就是身旁这娘们——川上富江了。 其实说句心里话,林宵凡当时真是在赌,赌富江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苦肉计而产生悲痛心理继而分裂出新的富江本体;这本就是小概率事件,在林宵凡看来,自己应该还没到能让富江为自己撕心裂肺的程度。 更何况自己也确实没对她做啥啊,打点嘴炮就非要以身相许?是不是玩不起? 然而根据墨菲定律,一旦对什么事抱有侥幸心理…… 也就好在林宵凡继承了体校男生的光荣传统,什么?不打没准备的仗呗。新分裂出来的富江本体肯定会来找自己麻烦,这一点没得说;而就算她不来,林宵凡知道了也得去找她。 这么一来,短兵相接就不在话下了。 新分裂的富江本体不能再使用欺诈手段摆平,站在客户的立场,月老必须将其在物理层面完全抹杀—— 林宵凡当时只有五分钟,且不说魔改固燃弹能不能达到预期效果,更何况剩下那两枚林宵凡卸任那会儿也已经赠送给了李可腥(反正无法带出剧情也无法兑换人间币),所以对付富江,只能使用其他办法。 而且还得是万无一失的办法。 讲道理,一个吐血的二逼技能都能用得出神入化,其他东西林宵凡自然也全都有仔细算计过;而对付富江本体最稳妥的办法—— 就是替她相亲咯。 要不还能有啥啊。 橱窗嘉宾系统才解锁那会儿林宵凡就仔细钻研过,这玩意说起来和业孽值奖励的【强制给人相亲】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不同于强制相亲,橱窗系统需要一些流程上的操作才能缔结。 这流程和金角大王的紫金葫芦差不太多,这也是林宵凡当时问富江“你是否愿意将你的幸福托付给我”的原因所在—— 一旦对方答应,那就妥妥进葫芦里了。 嘉宾收容条件达成,橱窗托付契约生成。 看了会委托奖励,林宵凡已是带着浑浑噩噩的富江回到了438寝室,将房门一关,林宵凡目光幽幽地问了富江这么一句。 “在你的世界你是王者,但在我的世界,你知道王者是什么么?” “不、不知道。”富江还没回过味来——第一次穿越嘛,都这样。 林宵凡抖出张红色宣纸,嘴角微微翘起,边将宣纸递给站在床榻边的富江,边淡淡回她道:“在我的世界,合同,就是王者。一式两份,看看吧,你要的所有解释都在上面了。” 是的,这世界再没什么比合同更具有成为天灾的实力了,早一步认清这一点,也方便展开绚丽的人生。 【橱窗嘉宾幸福托付契约】 【登门入店嘉宾请注意:】 【1:无论嘉宾欲求取何种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之姻缘,只要不涉及儒释道三界,红喜柴道煌现任坐店月老均可满足。】 【2: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的相亲对象在牵线相亲过程中存在一定风险,嘉宾提出相关要求时请仔细衡量,谨慎考虑。一旦契约缔结,则相关要求将无法更改。】 【3: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相亲契约无论成功与否,月老都将收取一定介绍费用。】 【4:嘉宾若选择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目标作为相亲对象,契约一旦生成,嘉宾将全权听从月老安排。】 【5: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下,心上人/梦中郎相亲成功适配率为最高,反之则为最底。】 【6:整个相亲对象挑选流程由月老全权负责,嘉宾需完全听从月老安排。】 【7:本契约一式两份,在相应律法允许范围内,本定婚店拥有最终解释权。】 【特别备注:对于需要签订abcd四类相亲委托的异常嘉宾,月老有绝对掌控权。】 嘉宾托付契约和客户登门注意事项差不太多,但细微之中还是些许差别。 之前无论是康夫、叶麟儿还是李可腥,他们和现在的川上富江在定位上其实都算是客户;唯一的区别在于前三者属于【主动意向】客户,他们目标明确想法简单;而川上富江,则属于【被动意向】客户—— 简单来说,当下社会天天被七大姑八大姨家里一溜长辈催着相亲结婚的男男女女,按照严格意义,都属于这一类。 他们的爱情大多死于现实与性格。这些人其实并不想相亲,甚至对婚姻生活完全没什么期待和计划,只是无奈碍于社会舆论与家人强迫,不得不加入到相亲大军的队伍里;他们或许会提一些自己的要求,但绝大多数就直接这么躺平任嘲,任凭媒婆亲戚流水席一般地给自己介绍各种对象。 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的路上——就是他们生活的真实写照。 而红喜柴道煌提供的橱窗嘉宾托付系统,就是为这一类没有目标想法及意向的客户量身打造;同时,这一类型的客户,也能为林宵凡这类人间在职月老起到撑门面的作用。 当然,说是这么说,橱窗嘉宾简单而言,就是系统为这类客户提供的一个平台,由月老牵线负责,让客户能有机会展示自己。这么一来,【嘉宾】这词儿倒是挺贴切。 嘉宾和客户一样,无论是捡到红包还是完成口头邀约,一旦接触到相关契约,那么就是一套仙法灌顶、斩破愚蒙的基础流程——相亲也好,红喜柴道煌系统也罢,对这些规矩处境都能做到一秒通达。 看完手头上的嘉宾契约,川上富江眨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你——” “我承认我是骗了你,不过你也没啥立场埋怨我,古老的东方有句老话,‘善使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比起你想恩将仇报,我这可算是以德报怨了。”林宵凡摊摊手,表示这事可怪不得自己。 “我怎么就恩将仇报了?”富江闻言眼圈一红,她没料到这家伙居然和自己一样,也是异常存在——甚至他的存在方式,还凌驾于自己之上。 “我都想尽办法替你们扫尾收拾烂摊子了,你还想将我占为己有,而且还是用那么羞耻的手段,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林宵凡习惯性地坐于床榻往墙上一靠,枕着双手望着富江:“事已至此,你也别多想了,作为你的首位主人和在职月老,本官一定会为你找到个如意郎君。你要是对相亲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在契约里添加—— 哦,对了,最多十条,超过了就会被上仙扫进‘剩女’队列,到时候一根难求,就怨不得别人了。” “你——” 饶是富江巧舌如簧媚骨天成如不可名状般的存在,然而在大罗金仙制定的无上仙法面前,依旧是……不够看。 第99章:坐店嘉宾的权益。 大罗金仙的本事有多大林宵凡不晓得,不过光看橱窗嘉宾契约内容,就已是足够骇人听闻—— 根据托付契约规定,但凡除了月老当前位面的正常存在,所有客户只要满足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这四项中的任何一项,一旦和月老签订橱窗契约成为嘉宾,那么月老对其便拥有百分百绝对掌控权。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林宵凡当下的存在对富江这小娘皮而言,就如同爸爸一样。 当然了,这里说的控制可不是囚禁.avi,而是出于安全维稳因素下的控制——比如川上富江这种同时拥有不同位面与存在方式的嘉宾,作为直系月老,林宵凡能对她做的,就是【特性·屏蔽】。 川上富江自带的十二组特性技能,林宵凡手握契约动动手指,就能将其全部屏蔽! 欺负外乡人?没错,就是欺负外乡人。 仙家高人做事普遍讲求一个高深莫测的逼格,红喜柴道煌既然是上仙系统,那么在这一点上也考虑得非常周全。 如若不然,要是某一任月老操作不当、一不小心和什么不死孽蜥、弗利萨、夜神月或是鬼舞辻无惨签订了嘉宾协议并将他们带回了自身位面…… 就算不小心签到的是孙悟空、凉宫春日或是秃头披风侠,若不加以约束,结果还是得悲剧。 如此一来,想要维系万界之安稳、保证自身位面之安全,一定的仙家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对于富江,林宵凡也没那么多想法,他也懒得再在这小娘皮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也没做筛选,直接一刀切——将她自身携带的十二组特性一股脑全封印了。 换言之,现在跟个傻孢子一样杵在438宿舍里的川上富江……就地地道道只是个高中女学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那种。 “介于你的特殊性,如意郎君的事本官就替你做主了,从今天起,你想接着读书也可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东林学府有女子高中部;你什么都不干跟着我也行,当然鹅肝鱼子酱之类的玩意本官是没有的,你也别想。至于其他的幺蛾子,我劝你也别搞了。” 将富江一刀切完,林宵凡也没想太多,橱窗系统很霸道,规则层面内完全可以算是霸王条款,这样一来,川上富江从头到尾能唬人的,恐怕也就只剩下这个名字了。 至于美貌?不存在的,林宵凡眼神不好,看不出什么美不美女的。 至此,李可腥这一单a级异界委托,便算是彻彻底底告一段落。 “我要你,我就要你!我只要你!” 富江并不傻,浏览完手中的契约条款再加上听林宵凡这么一说,她也完全明白了当下是怎么一回事以及,自己的处境;被凡人从迷雾之中拉出来撂在砧板上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她到底是川上富江。很快,这心机深重的小娘皮便舔着脸提出了自己作为橱窗嘉宾的要求。 “想什么呢?你不是看见我这一身官袍了吗?这就是我的金箍。金箍戴上之后我就不再是凡人,人世间的妹子不能再沾半点,而且我不是说过了么?”林宵凡知道她肯定会这么说,直接一摆手,冷冷道,“你不配。” “我哪里配不上你!我该白的地方白、该嫩的地方嫩,该细的地方不粗、该大的地方也不小!凭什么配不上你!”富江表示不服。 她这话都把林宵凡给逗笑了,林宵凡捂着额头克制了一下,无奈笑着答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很帅,不过这并不是你死缠烂打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我有生z隔离洁癖,不好意思。” “什、什么意思?” “你都不算是人,我可没兴趣和迷雾里走出来的不可名状的什么东西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这是作为人的底线;更何况,我现在是官身你是客户,这么说吧……你听说过青天大老爷和阶下囚搞到一起的故事没有?没有吧?这么狗血的事,现实里是不会发生的,这就是现实,本官,就是现实。” 是这样吗? 还真是这样。 处女座男生有多可怕,川上富江肯定不晓得;而且除了这些被林宵凡称之为底线的东西之外,对于和川上富江搞在一起,那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仙者,敬道守道尊道畏道捍道也,这道,自然也包括道德。 一旦有月老胆敢打破上仙制定的天规戒律,那么除了要受到天刑雷劫的惩罚之外,当值月老也绝不可能再受到上仙契约的庇护,这事只要想一想张舒就能明白。 如果张舒没有那张d级契约做保障,叶麟儿会对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或许,哪怕仅仅只是或许,或许叶麟儿是真的深爱着张舒,有没有契约都无所谓——但川上富江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要林宵凡胆敢管不住下身,那么当前这个位面绝对也会在不久后出现什么烈阳堡、型月峰和天榊谷之类的玩意。 这不没事找不痛快么?一旦摆脱橱窗契约的束缚,富江他娘的要是不兴风作浪我绝逼日万!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要么就是牺牲掉三个橱窗位之一,将富江永远束缚其内当个扫地做饭端夜壶的吉祥物;要么,找个乱七八糟的位面将她嫁出去,比如什么傻逼731学院那种,爱怎么祸害怎么祸害,随意。 基于这种种考虑,川上富江所谓的示爱,在林宵凡看来比走在街上被各种促销小姐姐喊帅哥还不靠谱,林宵凡可不是见到女人就腿软的舔货,更何况——他也没兴趣天天拎着柴刀照着一个女人劈。 “……那你杀了我吧。” 富江知道林宵凡的脾气,这个冷面冷心的家伙,自己一丝不挂从树洞里走出来那会,他连最基本的生理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真被柳下惠附体,那绝逼就是性取向有问题! 反正无论如何,富江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对这人完全没有吸引力的。 林宵凡一笑:“别了,你那点小算盘我还不知道?我就这样和你说吧,在封印了你十二组特性之后,你就是这个位面里的一个普通高中女学生,只要契约在我手里,别说这个位面,这诸天万界都不可能再会有雄性生物被你迷惑,找人给自己开瓢这样的想法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而且——你若是有本事,也可以选择打开窗子从这里跳下去,运气好要是死了,那咱们也落得清闲;要是不幸没死成,从今天起你就得好好感受什么叫生不如死。想清楚没有?想清楚了就去给我泡杯咖啡,本官累了,只要猫屎咖啡,下面柜子里有。” 在橱窗契约里,对于异常类别嘉宾的【死亡】也有明确规定——不同于客户,客户若是在异界死亡,便会被异界轮回体系吸收,百年之后或许会以土著的身份降生于死亡位面,成为该位面的一份子;但嘉宾却是不同。 嘉宾如果离开自身位面回到月老位面,那么死亡就是死亡——神形俱灭,遁入虚无的意思。 现在知道被逼相亲有多可怕了吧? “你这不是为我做主……你这就是奴役!就是强迫!就是完全无视我的权利!”富江愤怒了,她开始有些歇斯底里。 废话,你那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的老母亲逼你相亲的时候,你又何尝不是个奴隶? “行了,对于你们这类异常存在,没有将你关进什么几x几x几的小屋子里、终日以某某博士的身份各种折磨你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知足吧。” 富江知道林宵凡没有危言耸听,这些信息相关契约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她眼圈一红当即就要哭出声来,林宵凡也懒得搭理她,哭通天都没事。 他将桌上的空杯子一推,又琢磨起了自己的官身属性。 林宵凡不担心富江会吸引其他男人来玩分尸,他也不担心富江会自杀或是磨刀霍霍砍向自己——因为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被橱窗契约限制得死死的。 舒爽。 第100章:就让我好好睡会。 【姓名:林宵凡。】 【职务:人间在职月老。】 【任职途经:姻缘红包。】 【所属片区:翻车省扑街市。】 【装备:无。】 【特性:血海狂飙/恶灵附身/王者之姿。】 【道具:无。】 【物品:门匾x1,蜡烛x1,庙宇x1。】 【谢礼:黄金小鱼干x2,翡翠猫粮x1,富江的腋毛x1。】 【卡槽:全能程序员x1。】 【橱窗:川上富江x1,闲置x2。】 【姻缘值:450。】 【功德值:+10。】 【业孽值:-10。】 【个人账户余额:90000.00。】 月老当前面板: 【冷静:2。】 【执着:1。】 【无畏:0。】 【友善:0.5。】 【幸运:1。】 【力量:1。】 【魅力:2.。】 【理智:2.5。】 【癫狂:0。】 【无情:1。】 【当前剩余修为点数:4。】 月老自身专精: 【逻辑:91%。】 【嘴遁:70%。】 【古武:40%。】 【感染:10%。】 【备注:花费一定人间币/姻缘值可强化相关专精。增加‘幸运’属性/完成相关支线/解锁隐藏世界观均有几率激活全新专精属性。】 看起来做了一大堆任务拿了一大堆玩意儿,实际上瞅瞅官身属性,林宵凡才发现好像也没进账多少东西——连工钱都没突破十万大关(自己的正常存款有一万,不过为了方便就不计入系统计算了)…… 这付出和回报让人有些…… 不过也还好了,如果算上固定资产的话,光是450点姻缘值都价值四百五十万了,林宵凡不确定李可腥征服世界的同时能不能消化掉这么多库存,他身边毕竟还有个天灾协助…… 不过总得来说,修为值和姻缘值这两项数值,当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想要得到就得付出,红喜柴道煌系统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十项机能属性可以通过完成委托和解锁成就获得,而月老自身专精,则可以消耗一定量的人间币和姻缘值进行强化。 这其实还是挺人性化的,试想,月老如果自身就很强力,那么大可让财富和修为值以滚雪球的形式越积越多;如若不然,也能和客户一样,通过氪金来缩短差距提升业务能力——1点1万,还是有点骚的。 修为点数的选择林宵凡依旧觉得难以取舍,除了无畏力量癫狂魅力之外,其余六项怎么看都有点满的必要—— 什么?为什么把魅力也排除出去?这有什么?林宵凡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加这项机能,魅力天成可不是开玩笑的。 emmmm,总之吧,就是难以取舍。 不过考虑到跨位面有机会随机顶满其中的某一项,如此一来,六项必加机能就可以再进行一次筛选,林宵凡琢磨了好一会,直到将猫屎咖啡都喝完半杯,这才下了决心—— 他把剩下4点修为全点在了【幸运】上。 开玩笑,气运之子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加完属性点,林宵凡又琢磨了一会儿月老专精;专精属于独特属性,类似富江本体的专属特性,每一任在职月老的自身专精都各有不同,在完成委托的过程中,根据月老自身的习惯、性格以及处事方法还能解锁出各种各样映照自身的专精。 林宵凡看了看,月老专精和机能属性一样,最高也可开启十项,他目前除了自带的三项之外,富江位面又多解锁了一项。 专精上限也是100%,达到这个顶点,反馈回月老自身大概就是业内专家的程度…… 想了想,林宵凡便先把【逻辑专精】点到了100%,每1%消耗10点姻缘值或10万人间币,人间币不够,林宵凡便花费了90点姻缘点数。 ……贵啊。 咚个隆咚锵! 【恭喜第3838438号人间月老‘林宵凡’达成首个100%专精!】 【逻辑100%专精描述:同一件事,月老能比常人更快理解消化。】 ……果然又是莫名其妙的描述啊。 其实林宵凡最想顶满的还是【古武专精】,这一项应该可以将自己年少时习得的地摊武学直接升华,从而大幅度提升自身的战斗力;但这一项目前只有40%,林宵凡至少得有600点姻缘点数或是整整六百万人间币才能将其顶满……这就没办法了。 是吧,用心创造快乐,没钱—— 所有扫尾结束,手中满满一杯咖啡也见了底,林宵凡舒展了一下酸麻的脖颈,瞥了眼坐在角落自怨自艾的富江。 “我累了,要睡一会,契约位面不能将你橱窗化,所以生活必需品得有,迟一点我会给你买床被褥;现在你就守在旁边吧,要是觉得无聊就打扫打扫卫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也算是过来人了,懂我的意思吧?” “你——” “哦,对了。”将被子往身上一盖,林宵凡裹了裹身子找到个舒服的体位,又将头伸出来冲富江说道,“我劝你也别乱跑,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没了特性加身,出去死了就死了,外面不太平,我也没时间去救你,知道没有?” “我——” “好了我睡了,晚上有球赛,两个小时之后叫醒我。” “你——” 这一觉林宵凡睡得很是甜美,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困难难度,但李可腥这一单委托跑下来着实不容易—— 别看现实位面只过去了15分钟,然按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设定,待在富江位面快两个月的时间,林宵凡那可真是一天都没闲着。 不知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还是被剥夺了所有特性的原因,富江的跋扈和高傲当下几乎荡然无存,若是眼角没那颗泪痣,估计这小娘皮跑街上大声喊出自己名字都不会有人相信,不过当下情况也差球不多—— 林宵凡让她待在宿舍里待命,她还真就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了,甚至……还真把宿舍收拾了一遍。 怎一个惨字了得。 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临近黄昏,一觉醒来,林宵凡觉得自己骨头架子似乎都散了一地—— 许多小说里都曾描述,离开副本回到现实世界,只要宿主/玩家/调查员什么的没有死,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哪怕还有一口气吊着,都能立马一秒雄起,百病消散,神完气足。 扯谈啊。 林宵凡当下感觉就像是被人骗到农村锄了两个月的地一般,下床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抖,我尼玛。 哦,要不是董韦那家伙一直在宿舍外不要命地捶门,林宵凡觉着自己应该能一觉睡到天亮的。 第101章:又到一年毕业季。 “干嘛啊……” 拖着几乎要被掏空的身体,林宵凡直接走到门口把宿舍门拉开,一开门,就看到了一脸傻笑着的董韦。 当然傻笑了——因为徐幼薇那厮也在边上。 “怎——” “你怎么老窝在宿舍里,这么颓废,以后出了社会怎么办?” 说起来,林宵凡也算是东林学府的名人之一了,只不过不同与其他名人,他这人很不喜欢交际,也不搞什么所谓的小圈子,所以这个【名人】的意思…… 其实是贬义。 你可以特立独行,周围其他人自然也就能看不顺眼你,徐幼薇大体上就是看不太顺眼林宵凡的那类人。 女人嘛,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劲,而且徐幼薇不爽林宵凡的原因,大多还是因为从董韦那里听到过不少他的传闻—— 她觉得这家伙完全可以过得更好活得更优秀,结果整天跟个宅男似的窝在宿舍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出于关心男朋友的好基友,因爱生怨,一见林宵凡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徐幼薇便忍不住吐起槽来。 “小薇——”董韦见状忙想打圆场,他知道徐幼薇没有恶意,但吐槽终归不太好,男生嘛,都好面子。 林宵凡倒是没怎么在意,对于不关心的人,他通常都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自己,闻言只是唔了一声。 “你这样下去怎么找女朋友啊,整个东林男篮现在就你没女——啊呀,这谁呀?” 这会子林宵凡已是习惯使然地将宿舍门完全拉开,董韦和徐幼薇站在门外,自然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宿舍内的川上富江。 富江这会子刚好把林宵凡喝完的咖啡杯洗好,才走出卫生间,手上还全是水渍,一双妩媚灵动的秋水眸子里满是埋怨,更为她平添了几分妖娆—— 听见门口有人说话,富江下意识转了个头,正好,和董韦徐幼薇的目光撞上。 林宵凡从美食街回来的时候他们俩就待在宿舍里腻歪,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不过这大半天过去,就没再听到438有开门的声音,现在一开门,里面居然有个直逼10分的美少女,这…… 不光是董韦,连徐幼薇都为之一愣,刚涌到喉间的吐槽不知怎的,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 “哦,这是富江,我的人。”林宵凡转头看了一眼富江,见她一脸怨气,便不耐烦地摆摆手,“把杯子放好,等下摔了我又得重新买。” “你——哼!”富江闻言脸涨得通红,哼了一声把杯子一放,也不管门外几人怎么想,干脆脱了鞋,一骨碌直接钻进了林宵凡的被褥里,将整个人藏了进去。 这小娘皮。 见她如此,董韦和徐幼薇都尼玛惊了,这说明什么,这是上垒了的意思啊! “宵凡啊……” 没了特性的富江她终归……还是富江,那身皮囊的杀伤力自然还在。见小姑娘如此“羞涩”,董韦作为过来人,一秒就“读懂”了其中的含义,正因如此,他一时间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他现在终于明白,怪不得当初这小子会说要帮自己泡徐幼薇,原来一直、一直都是深藏不露啊混蛋。 徐幼薇的想法也差不太多,林宵凡在学校里没什么存在感—— 当然这是他本人表现出来的;然而在特别看重颜值和财力的校园生活里,林宵凡的人气其实一直都不低,而伴随着他的各种话题,其实也都围绕在性取向这一块。 毕竟整个大学四年,根本没人见林宵凡和什么女生勾搭在一起过,哪怕是自己这种东林双料校花,都不曾被这家伙正眼瞧过。 原来这家伙真不是基佬,只是看不上东林学府里这些树墩子而已…… 这份高傲真让人讨厌! “怎么了?” 富江的小把戏林宵凡岂会不知?不过对于脸皮如城墙的林大官人而言,这点小九九还真没啥,林宵凡连解都懒得解释,而是问起了正事。 董韦有点恍惚,闻言回过神来,忙说起了晚上和西郊体校那群家伙的破事。 “斗牛?” “啊,是啊。” 董韦点点头,大概是看东林男篮没几个人了,所以西郊体校那群二愣子把比赛规则定成了斗牛的形式,这样一来,也不算是欺负东林男篮。 “……他们那边的新任队长,就那个李可腥,上场吗?” 斗牛的性质更偏向于自由无拘束的街头对抗,不过比赛一旦开始就不允许更换原有队员,3v3的对抗更能体现出队员间的默契程度与个人技巧,这些林宵凡都知道,不过…… “上……嗯?你怎么知道他们换新队长了?” 董韦是早上才拿到比赛名单和斗牛战书的,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西郊男篮队伍里换了天,没想到林宵凡这小子吃完早点回宿舍开了会车,就又都知道啦? “啊,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林宵凡将这话题随口一带,想了想,“老董啊,既然是3v3斗牛,那我就不上了啊,我一会还有点事,得去忙下,你们比赛开始的时候我会过去。” “啥?你不上?”董韦闻言有些不解。 “自信点嘛哎呀。”林宵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场决赛肯定得你们这些人高马大的忽客坐镇,我这三级残废上去不是搞笑么,更何况,你看我现在这样子——” 林宵凡的意思是说自己没睡好,两个月烽火连天的末世奔波折腾得他够呛;但话一出口,门外的老董马上便噢了一声,随即摆出了个原来如此、老哥懂了的神情。 妈蛋。 意识到对方会错了意,林宵凡也是一脸黑线,不过这种事越解释就越像是那么回事——索性,林宵凡也懒得再说,搪塞了几句便将董韦和徐幼薇给打发走了。 晚上的比赛他确实没想参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就很累;而另一方面,他也不算忽悠老董,晚上他肯定会去比赛现场。 林宵凡想近距离观察观察那个,由红喜柴道煌系统一比一捏造出来的“李可腥”。 真正的李可腥这会子估计正带着富江逐鹿天下呢,因为选择了留在目标良配位面,所以李可腥也算是彻底放弃了自身位面的一切;但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的消失也不是件小事—— 而且,也不是件有道德的事。 于是便催生了红喜柴道煌系统这套“狸猫换太子”的操作。 你是否也有过这样的疑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的某个人突然…… 就变得不再像他自己? 李可腥的表现可圈可点,至少,若是以站在点头之交的程度来看还真没什么问题,这样一来,林宵凡不得不佩服九天之上那些家伙。 凡人的生命在他们眼里,还真如宠物般好拿捏。 第102章:多事之秋空来雪。 这场和西郊男篮的比赛算是本赛季最后一场,因为很快,包括林宵凡在内的这一波大四学生,终于还是迎来了真正的毕业季—— 毕业的时候总是叫人伤感,只不同于地球,这个位面的毕业季是在春天。 东林学府对自己芸芸学子的包容不可谓不强,如老母亲一般,即便毕业,只要有困难,学府依旧欢迎毕业生们暂住在校园里; 若是能拿到称心的offer做到无缝连接,那不仅是对学生、对整个学府而言,都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林宵凡原本的计划也是暂住宿舍—— 这不,毕竟没什么钱在身上,他也比较咸鱼,本打算能混多久混多久,前脚毕业,后脚就步入老年退休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但收容了个川上富江……这事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被人嚼舌根倒还是小事,林宵凡也不在乎,但老是在宿舍里点蜡烛挂灯笼飞干冰……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自上次闹出过误会起,时至今日林宵凡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宿管刘大娘,这就很尴尬。 好在现在牵完几单,手上多少也有了点钱,林宵凡估摸着自己也可以走出校园找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开定婚店——反正只要选址选得好,别说点红烛挂灯笼,就算是搞黑作坊都没问题。 之前没什么钱,现在有了点底子,林宵凡也就没再考虑团子巷。团子巷便宜归便宜,但到底鱼龙混杂,治安也不太好——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但现在显然不行了。 橱窗契约霸道归霸道,但这其中,月老自然也承担着保证各类跨界面求取姻缘嘉宾们的人身安全问题。 这自然是。 所以考虑到团子巷里错综复杂的人员组成,林宵凡便打消了之前的计划,未来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川上富江这种迫不得已收容的情况,谨慎挑选门店所在地就变得尤为重要。 鉴于带着个迷雾生物,林宵凡把条件稍稍往上提了点,中层居住小区其实也可以;不过还没等林宵凡带着富江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地逛完,第四位手持红包的客户,便恰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上门来。 对于这些主动意向客户,林宵凡倒是没什么好说的,自打离开富江位面回到东林学府,已是过去整整半个月;这半个月除了打点富江的基本生活,林宵凡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挑选新门店和办理各种毕业手续上。 主动出门寻找意向客户这种观念林宵凡暂时还未养成,而即便作为月老,他也不清楚系统在自己不知情的前提下发放了多少个红包——啊,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无所谓了。 想是这么想,然而这一次的登门客户却是有些不同,他、她,啊不,或者说是他们——没错,这次登门的是两个客户。 而且和林宵凡差不多,这两人也是东林学府里的传奇人物。 男的叫迈克·斯芬克,女的是苏布丁。 说他们不同倒不是他们一同登门这个原因,这两人和前几位客户不同的地方在于—— 无论是迈克还是苏布丁,较之李可腥,他们明显都没有强烈的姻缘求取意向。 换句话说,他们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不是手持红包,那么这两人就是妥妥签订橱窗契约并成为坐店嘉宾的命,但有红包……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而他们各自成名于东林学府的原因,则也颇为复杂。 东林学府历史悠久,在学生群体的选择上可谓是有教无类,海纳百川;除了在本地招生,也有世界各地名流将自家公子少爷千金小姐之类的玩意送进东林学府进修的例子——迈克·斯芬克就是这种存在。 校园里自诩血统高贵的白皮倒也不少,不过林宵凡最看不上眼的,就是这迈克—— 这家伙是个渣男,在学校里骗摸骗蹭也就罢了,还特别喜欢使用暴力。 简单而言,这迈克就是个喜欢家暴女朋友的劲夫佬。 当然了,他喜欢家暴女朋友,而许多东林学妹即便知道这一点还是要飞蛾扑火般地往他身上蹭,类似这种周瑜打黄盖的戏码林宵凡其实也懒得管;不过迈克手里攥着红包登门造访……林宵凡就有些忍不住了。 对于投放红包选择客户这一块,红喜柴道煌系统也有套笼统的说法,大致上的意思就是【五不缔结】,即—— 毫无底线者不缔结、自以为权者不缔结、身心不洁者不缔结、嗜赌成魔者不缔结、怀藏恶核者不缔结,是为五不缔结。 看起来有点难以理解,不过翻译过来就很清楚了—— 舔狗、拳师、妓女、赌徒,还有骗婚gay/骗财狗,这五类人在柴道上仙眼里是没有资格求取姻缘的;也就是说,这五类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捡到红喜柴道煌系统发放出去的姻缘红包的。 讲道理,婚姻里很多人都不应该有这个资格,婚配也好,为人父母也罢,正因为这些人生大事完全不需要考试,才催生出了这许许多多的今日头条。 对于柴道上仙的筛选机制,林宵凡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的,而且不止如此,在他看来,许多形形色色的男骗子女混蛋都应该被归入此列,他们就他娘的该孤独终老。 而迈克这种家暴白皮佬没被计算在内,实在是有些可惜。 望着迈克手中的红包,林宵凡叹了口气,也不理会这家伙边说话眼睛边往一旁调制咖啡的富江身上瞄,只淡然问他道。 “这东西你从哪里搞来的?” 林宵凡语气不太友善,这也难怪,他确实不喜欢这家伙;而介于之前自己也曾将红包送给过五颜六色的好朋友,所以在林宵凡看来,这红包迈克白很有可能,也是使了什么卑劣手段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在土著女生圈子里受欢迎是一回事,在东林男生眼中自己什么形象……迈克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不过由于自己家境优渥又生得人高马大,迈克对这些事其实也不是很care。 但对于面前这瘦瘦小小的同窗,他显然有些拘谨。 至于为什么,迈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噢~我的朋友,宵凡~林同学~!这可是我在鞋柜里找到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位朋友的好意~后来看了里面的内容,噢!宵凡同学,原来是你在搞副业~!这真是太棒了!” 听他发问,迈克忙接上话茬。 林宵凡蹙着眉头勾了勾手指,示意迈克将红包递过来—— 仍旧是内存三份红色宣纸,分别是【缘分天定】、【客户须知】以及【暂时无法显示契约】。 和李可腥那份有些微妙出入。 第103章:月老的部分权利。 缘分天定是门面广告,过; 客户须知是登门要求,也过; 至于最后一份……按照之前的套路,当是abcd其中一份契约,但迈克手上这一份只有名头没有内容,这感觉就好像是张等着签名填数的空头支票,这让林宵凡稍稍有些不理解。 不过后来一听迈克的说法,林宵凡也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噢,我的宵凡同学,我其实并不需要这些东西,你懂的。所以我并不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只是好奇,所以来看看。” 是的你不需要,不过现在……我需要你你需要了。 说句实在话,一秒之前林宵凡还在琢磨这柴道上仙是不是瞎了眼,连迈克这种玩意都送红包—— 当然他有钱肯定是有钱,但作为九天之上的仙家高人,敛财的同时怎么也得注重一下自己的逼格不是? 要不就算腰缠万贯,也遮掩不住那一股混迹中关村卖碟仔的炮台气质,这也太不讲究了。 不过直到迈克大言不惭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林宵凡多少还是揣摩出了柴道上仙的意图。 讲道理,如果一个院子里出了个熊孩子,在你没办法将其教化又无法打杀的前提下,那么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这逼仔子离开这个院子,远离自己的地盘。 柴道上仙这个红包的意图,很可能就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过分解读? 林宵凡会在乎? 反正他现在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怎么?神秘东方大地上的学妹学姐们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沉默了片刻,林宵凡回过神来,闻言淡淡一笑,反问道。 迈克将目光从富江身上收回,咧着嘴还不忘摆个阳光三分卫的标准微笑,也不知是听不懂林宵凡话里的意思,还是心思始终没在正题上,闻言只表示:林同学说笑了,说笑了。 林宵凡也懒得和他啰嗦,直言道:“既然迈克兄收到了我的红包,那么就有机会获取一段全新的、从未体验过的姻缘,很刺激的;迈克兄也看过相关规定了,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噢!那是自然,宵凡同学,不得不说你们东方的神秘仙法简直太棒了!” 穿越这种事对世人而言也算不上陌生,如同魔法女巫和预言,只要传播程度足够高,人们该明白的自然会明白,该深信不疑的也劝不了—— 迈克这会子就挺相信,只不过…… “我不明白我应该找个谁?”他是这么说的。 林宵凡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不同于看起来其实还不错的李可腥,迈克拥有完全不一样的成长体验,女人对他而言就如同手边的那些小玩具或小物件,他当然会爱她们,但这并不表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不会去摔打这些小物件。 有些人的恶是发自内心发自骨髓里的恶,恶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追求;而还有些人的恶,则更多是懦弱—— 迈克就属于后者,毕竟所有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和脾气并因此伤害别人的家伙,在林宵凡看来,都是彻头彻尾的懦夫。 说回正题。正是因为拥有不一样的人生,对于见识过各种女人的迈克而言,你让他挑一个最喜欢的……确实很难,因为每一个,他都喜欢。 “这是你的问题。” 林宵凡也没什么心情剖析迈克的心路历程,无论柴道上仙的意图是教化这白皮还是将他送出这个院子,对林宵凡而言都无所谓—— 他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江湖侠客,他就只是个安安分分的在职月老而已。 “那我应该怎么办?” 迈克显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起初只是好奇,后来看到林宵凡一身绯红官袍、又能自掌心无中生有具现出红色宣纸,这时候这事情就再也不能用常理度之,迈克是渣,但他还不至于傻。 林宵凡这会子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就得死在我的仙法之下了”,这让他着实有些头皮发麻。 对于这一点林宵凡其实也挺无奈,不过好在系统马上便恰到好处地将解决办法给推送了过来。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对于手持红包登门却无具体求取意向的特殊客户,月老可根据客户资料进行求取筛选,透过现象看本质——选取一定数量关键词,为客户搜索适配之姻缘!】 懂了。 甭管嘴上说什么,身体肯定是诚实的,否则也不可能出门就捡到红包,对吧。 【客户详细资料】 【姓名:迈克·斯芬克。】 【年龄:21岁。】 【种族:人类。】 【性别:男。】 【星座:射手座。】 【国籍:羊癫列国。】 【状态:未婚/单身(时间刺客,私下拥有数名固定伴侣)。】 【三围:已折叠。】 【体重:71kg。】 【履历:翻车省扑街市勿碰区东林文化学府大四国际学生联谊会荣誉会长/东林学府现任精英/羊癫列斯芬克家族长子。】 【技能:钞能力。】 【业果:性瘾患者。】 【修为:无。】 【适配等级:a(不计入化形阶段)。】 【适配类型:同类别/万物可攻略。】 【危险指数:safe。】 【伴生物:高贵血统(自诩)。】 【新人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30%。】 【愤怒:无变化,当前50%。】 【悲伤:无变化,当前0%。】 【猎奇:无变化,当前90%。】 【特别提示:客户猎奇心理达到一定数值时,有一定几率影响目标良配所处位面世界观与体系构成。】 【喜欢的事物:俯首称臣的白皮肤女人/俯首称臣的黑皮肤女人/俯首称臣的黄皮肤女人/生过孩子的女人/带孩子的女人/金钱/权利/高贵的血统/人上人的生活/蒋家拳。】 【讨厌的事物:下等人。】 【恐惧的事物:老爹约瑟夫·斯芬克。】 ……果然,被层层筛选下来的所谓的精英,其实就是人渣啊。 看过迈克的个人资料,林宵凡更加坚定了柴道上仙给这家伙送红包就是在钓鱼的意思,这一单委托,他倒也乐意承接。 “怎么了?宵凡同学?”大概是见林宵凡坐在床榻上抱着手臂不住冷笑的样子有些古怪,迈克不明就里,挠着头问道。 “没事——”林宵凡将手中的咖啡杯递给站在一旁的富江,示意她再给自己满上,随后就问了一句,“没想到迈克兄还喜欢人妻啊?” “喔~” 迈克老脸一红,被人撞破心事对他而言似乎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儿,他很是自豪地点点头,更拍着胸脯表示: “噢没错!宵凡同学,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女性身上无时无刻都散发着母性的魅——” “好了,你一边等着去。” 林宵凡一摆手,直接打断了迈克油腻的话头,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坐在几人稍远位置上的另一位上门客户。 苏布丁。 第104章:截然不同的救赎。 如果说林宵凡的名人效应来自于晦暗不明的帅气、迈克来自异域高贵血统,那么苏布丁…… 则是她特殊的家庭背景以及,自身原因。 之前说过的暴君——那只在东林学府混得风生水起的斯芬克斯猫,就是苏布丁的弟弟苏阴的宠物。 苏阴是以富二代的身份雄踞整个东林学府的——财力上的碾压连迈克这种外来白皮都有些难以抵御;而更要命的,是苏阴还有个孪生兄弟,苏晴。 从姐弟三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苏家的传统观念有多重,也就好在二胎是对孪生兄弟,否则整个东林学府所有师生都不会怀疑,苏家两老肯定还会像老母猪一样,继续接着往下生。 苏家有着非常严重的糟糠思想,而正是因为这一点,也将苏布丁直接送上了东林学府的名人榜——作为苏氏集团的长女,苏布丁一直以来,都患有抑郁症。 这不算什么秘密,但在苏家人眼里,抑郁就和闹小姐脾气差不多了—— 在他们看来,家里什么都不缺,生活顺风顺水,抑郁?这不就是想和两个弟弟争宠么?毛病,都是惯的。 因此,学校里许多人都很同情苏布丁,这种同情是落到实处的照顾帮忙和开导,和苏家的家室背景关系不大;而要不是还能感受到人间温暖,想来苏布丁根本活不到大学毕业。 抑郁的恐怖,没经历过的朋友根本无法想象。 这一点林宵凡并不怀疑,而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上来看,他其实也很同情这小姑娘,只不过没刻意为她做过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和要面对的怪物,举手之间心存善意就已经足够,过了,就没什么必要了。 不过当下见苏布丁攥着个红包安安静静坐在自己宿舍里,林宵凡明白,接下来的时间,恐怕是得好好帮助一下这可怜的小姑娘了。 “苏小姐。” 和接待其他客户不同,林宵凡特地从床榻上起身,抽了把椅子坐到苏布丁跟前,斟酌了下言辞,柔声开口询问道。 “对于终身大事,你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和我说就好,我都可以满足你。” 他这态度和语气让边上的迈克和富江都极为不爽,不过富江喜欢他这种不要脸的品行,而迈克过于忌惮东方仙法,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苏布丁的神情有点点忧郁,她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因为自己的不同而麻烦到别人这种事……在她看来非常不齿;所以当林宵凡才开口,苏布丁就垂下了脑袋,她觉得自己给他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眼泪很快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林宵凡微微蹙眉,伸手勾了勾,富江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块手帕递了过来。 你可以试图去理解一个疯子的世界,但却很难去感同身受一个抑郁患者的内心,林宵凡知道那是种永坠深渊的绝望,所以他也没说什么,而是抓着手帕起身,直接半蹲到苏布丁跟前,不由分说小心翼翼拭去了这小妮子脸颊上的泪水。 嗯,就是擦眼泪,另外一只手绝对没有托起人家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之类的逾越行为。 他这行为吓了迈克和富江一跳,强龙难压地头蛇,迈克都不敢招惹苏家,哪怕苏布丁是难得的天生尤物;富江则是嫉妒,嫉妒到妒火中烧,但失去了所有特性,她什么也都做不了。 苏布丁说实话也有些动容,不过有人替自己擦拭眼泪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她明白自己和别人不同,而正是因为这份不同,周围所有人给予自己的温柔,都是真真切切的温柔—— 和那些肮脏的念头无关。 不过大部分时候周围的同学和老师都还是会主动避嫌,像林宵凡这种无视男女授受不亲直接献爱心的……还真没几个,这也是让苏布丁动容的主要原因。 “高兴点,这红包很厉害的。” 见她多少有了点情绪上的波动,林宵凡这才咧嘴一笑,将手里的手帕直接塞进了苏布丁的手心,继而起身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 苏布丁愣了一会,半晌都没能想起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手中红包里的内容她也看过,但她对这件事其实并不在意。 是的,无论是相亲也好婚姻也罢,甚至是穿越、魔法、乃至漫天神佛,苏布丁都不在意,世界在她眼中就是一片灰败,生机断绝,万物凋零;只是不知为何,攥着红包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其上所标注着的438男生宿舍。 林宵凡知道她的想法,以迈克为基础,他也大概能猜出柴道上仙的用意,想了想,再次柔声安慰苏布丁。 “苏小姐,我知道你对这个事没什么想法,不过听我一句劝,这马上就都要毕业了,周围曾经帮助过你的那些老师和同学很快,也都会离开——当然,这不是抛弃的意思,大家都希望你能过得好,所以才把这件事交给了我。而我的初衷也很简单,一定会让你幸福——至少,一定会为你找一个能一辈子守在你身边、并照顾好你的人。” 放心,哥们可是专业的。 苏布丁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淌,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感动——甚至有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抑郁并不会影响智商,在变得和别人不一样之前,苏布丁也不蠢笨,她知道林宵凡这番说辞是对自己好,也知道他说的没错,但…… “我不知道……对不起……” 和迈克一样,苏布丁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当然,了却残生什么的,是绝对不允许的。 林宵凡也不废话,点点头,起身给苏布丁倒了杯热水,随后坐到她身前,直接点开了她的个人资料。 【客户详细资料】 【姓名:苏布丁。】 【年龄:22岁。】 【种族:人类。】 【性别:女。】 【星座:巨蟹座。】 【国籍:彩虹上国。】 【状态:未婚/单身。】 【三围:已折叠。】 【体重:41kg。】 【履历:翻车省扑街市勿碰区东林文化学府大四学生/苏氏集团董事长千金/彩虹上国西南片区新狗嘴纪年钢琴争霸赛第一名。】 【技能:钞能力/钢琴/书法/绘画/舞蹈/茶艺/插花。】 【业果:抑郁。】 【修为:无。】 【适配等级:a(不计入化形阶段)。】 【适配类型:非正常适配范围。】 【危险指数:safe。】 【伴生物:眼泪。】 【新人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0%。】 【悲伤:无变化,当前100%。】 【猎奇:无变化,当前0%。】 【特别提示:客户猎奇心理达到一定数值时,有一定几率影响目标良配所处位面世界观与体系构成。】 【喜欢的事物:无。】 【讨厌的事物:自己。】 【恐惧的事物:无。】 这……是挺糟糕啊。 第105章:为国际友人干杯。 苏布丁的个人资料透露出一股浓烈的、生无可恋的味道,看着挺叫人揪心。 然纵观这一次同时登门的两位客户,他们从心境、性格、出发点甚至是灵魂方面,显然都站到了截然不同的对立面—— 这大概率是柴道上仙给自己设置的难题。 不过作为不怎么看得上常规路线的林宵凡而言,柴道上仙这次的算盘恐怕得落空。 修仙那多辛苦啊,何必呢对吧。 这一好一坏、如同太极一阴一阳组队前来的两位客户,林宵凡完全没有想一起接收的意思——反正他们俩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 看过相关个人资料,林宵凡想了想,又宽慰了苏布丁几句,重新将话题扯回到迈克身上。 “这姻缘红包乃天命所归,天权所授,一般人是没有资格得到这份气运的,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一种上天的恩赐,和你们全能的天父赐爱差不多性质,这是一种认可与荣耀。” 这话其实也算是说给苏布丁听,气运也好恩赐也罢,甚至,也可以是一份救赎,就看捡到红包的人如何理解了。 “噢,我的宵凡同学,我必须得承认,我确实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如我所说,我不知道——” “没事。”林宵凡摆摆手,“现在都已经是数字化时代了,数据的作用就体现在这方面。这红包可以根据你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渴求为你找到你想要的一切,就和你手机里那些电商app差不多,今天偶尔谈论起个什么东西,明天点开就一股脑推送到你面前,小道。” 这么一解释迈克就明白了,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没等林宵凡再接着说下去,这小子突然一指卫生间方向正在洗杯子的富江道。 “那她怎么样?宵凡同学,我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我觉得——” “想都别想。” 都没等他说完,林宵凡直接打断其话茬:“那是我的人,不想活的话你可以试试。” “噢!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迈克闻言稍稍一愣,片刻后耸耸肩,表示自己就是是随口一问。 不过……宵凡同学宿舍里这美少女看起来也就高中年龄,他以为是林宵凡的堂妹之类的亲戚;而现在自己既然拿着宵凡同学送出来的红包登门造访,那么按照一贯想法,迈克觉得,宵凡同学应该是想将自己这堂妹介绍给自己的—— 起码,应该是有这个意图的。 东方人都比较含蓄,既然有这么个意思,迈克也有些安耐不住,索性先将事情挑破。 但没想到,居然不是这么回事。 西方白皮的思想是挺开放,开放到让林宵凡微微蹙眉甚至感觉有被冒犯到—— 想追求富江? 信不信半个月时间就让你们那羊不列颠彻底疯癫? 还想驾驭富江,你也配? 富江当下的身份是定婚店首位坐店嘉宾,自然是能散发自己的魅力—— 即便不使用相关特性;但到底有契约在身,现在的林宵凡官面上是富江的责任月老,但在相关契约威慑力的作用下,他早就成为了富江爸爸一般的至高存在。 所以对于迈克这份痴心妄想,当爸爸的肯定是第一个不答应。 富江不属于这个位面,这个位面也不可能属于富江,林宵凡对她有其他安排,也就好在橱窗契约制定的规矩非常全面,要不然说不好就迈克刚才那一句,就有可能毁掉这一整个世界。 一念及此,林宵凡下意识瞪了迈克一眼,这些他娘的贵族,脑子里除了耐子还能想点啥? 气氛稍稍有些尴尬,不过林宵凡不在意,迈克脸皮也厚,两人只稍稍一顿,连标配动作咳嗽都没用上,便又将话题继续下去了。 “有大数据支持,你的问题可以完美解决。”林宵凡再次斟满一杯咖啡,不过这一次他没让富江代劳,只喝了一口便继续说道,“如果你想好了,我就开始为你铺姻缘路了。” “好吧,我的宵凡同学,就拜托你了。” 贵族血统再高贵,到底也没办法和仙家法术相抗衡,迈克知道自己没多少选择的余地。 不过也还好吧…… 东方所谓的相亲那和自己国家传统的联谊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又不是去当敢死队,大不了就当是去玩弄一下其他位面的小娘们了,这对男人而言完全没什么损失,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 反正明媒正娶什么的……就算有牵线人,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自己老爹手上。 想通透了这些弯弯绕绕,迈克便也不再纠结,他对东方神秘的仙法道术非常有兴趣,甚至不亚于自己西方那些魔法和巫术。 “好。” 林宵凡大概也能猜到迈克在琢磨些什么—— 不过真的无所谓,他或许不明白,在这个古老国度里道德观念是什么样一个存在,而这万法之根基为何,今日就叫这些以武力血统至上的国际友人们好好感受感受。 得到了迈克的回复,林宵凡也不啰嗦,直接刷开那份【无法显示】的空头契约—— 这份契约目前就只有个名头,其余什么实质的内容都没有,不过既然红喜柴道煌系统已经做出提示,那么剩下的,就是神秘概率学了。 想了想,林宵凡就将几组关键词写到了契约之上,分别是【丧偶人妻】、【带子独活】和【不同位面】及【非存在方式】。 反正搜索界面也就只有四个空格,能用就全用上呗。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宵凡同学?”迈克也看到林宵凡写下的四组关键词,对其中那么一两个似乎有些难理解,逐问道。 “哦,这些都是你内心所渴求的东西,风韵犹存的带娃人妻、不在同个位面、以及超凡的存在。”林宵凡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迈克想了想,又问,“人妻很棒,不过宵凡同学,超凡的存在……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凌驾于凡人的存在。”林宵凡摆摆手,“比如英雄、超人、巫师、法师、战神之类的东西,反正可以和你们那高贵血统完美媲美的存在,都叫超凡存在。” 是这样嘛?鬼知道。 不过这话迈克倒是喜欢听,而且经过林宵凡这么一点拨,他也跟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瞬间就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那个,既然是这样,宵凡同学,我可不可以追求绯红女巫?要不卡魔拉或者惊奇队长也——” “别烦,刚才问你你不说,现在已经开始数据筛选了,一切以上仙的意志为主。” “啊,怎么会这样?” “这都已经开始给你分配媳妇了,你还想怎样?你知道这片土地上有多少和自己左右手谈恋爱的家伙么?” “呃……” 咚个隆咚锵! “有了。” 第106章:果然抽奖什么的…… 上仙的意识吗? 扯呢。 所谓的大数据筛选,无非也就是根据客户内心所渴求的种种因素进行调查,最后给出一个像那么回事的答案;然后月老根据这个结果,带领客户进行攻略。 这事从始至终都和上仙意识没太大关系,无论构建出的位面和良配是何种存在,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是客户潜意识里所渴求的东西。 潜意识这种东西笼统点说,也就是阴暗面,而人的阴暗面……其实是很可怕的。 也正因如此,导致了林宵凡当下看到刷出的相关委托之后,不知是应该疯狂吐槽红喜柴道煌系统,还是应该怒骂迈克·斯芬克。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穿越诸天万界,只为心中一点缘!】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迎来定婚店第四桩喜事——帮助客户‘迈克·斯芬克’成功攻略心上人‘佐伯伽椰子’!】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攻略剧情场景及任务相关】 【委托场次:第0004场次。】 【场景:11区。】 【来源:1193川又伽椰子位面。】 【类别:日常类。】 【上门客户所属类别:凡人。】 【目标良配所属类别:恶灵。】 【难度:困难。】 【模式:自由。】 【时程:无限制。】 【场景参与人数:月老林宵凡x1,客户迈克·斯芬克x1,随行坐店嘉宾川上富江x1。】 【目标良配:佐伯伽椰子。】 【攻略剧情场景分划层数:无。】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委托相关】 【剧情场景任务:帮助客户‘迈克·斯芬克’成功攻略心上人‘佐伯伽椰子’!】 【上仙提示:人间有真情,恶灵也可爱!请用怀柔的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上仙提示:牵线成功月老将获得相应奖励及姻缘值。】 【上仙提示:牵线失败月老将损失一定比例自身机能属性。】 【上仙提示:强扭的瓜不甜,切勿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本次委托存在a/d级双重差异,当前相关委托契约已生成!】 【委托攻略剧情位面已生成,跨界倒计时:30s……29s……28s……】 不同于叶麟儿追求张舒签订的那份d级契约,存在方式互换之后,作为契约签订的客户方,迈克的级契约里完全没有委曲求全的意思——他的ad契约可以看做a级和d级契约的总和,但在掌控目标良配这一块,则有种橱窗契约的霸道气质。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啊!!!! 重点是——尼玛目标良配是谁? 佐伯伽椰子?! 初见这名字林宵凡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转头再看,迈克双眼似乎也有些迷——作为上门客户,契约生成的同时相关“需求”也会一并被标记出来,迈克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名字。 “什么情况?”林宵凡忍不住开口吐槽,“你们西方贵族玩得这么野?” “什么啊,我的上帝!”迈克连忙摆手,他表示自己可没yy过佐伯伽椰子。 “那这什么情况?这套筛选机制可是根据你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为基准运作的。” “什么?宵凡同学,你刚才不是还说,这是东方仙法……” “不是仙法我问你做什么?我们马上就要过去见你心上人了,穿越懂不懂,这还不是仙法?” “真的吗?” “所以说!这到底什么情况?你对这东西到底做过些什么???” 讲道理,李可腥再不济,那也是自打初中开始就着手研究富江,他对富江绝逼是真爱,而富江这玩意也已是完全融入了李队长生活的方方面面——至于他周围的人知不知道他这么痴迷二次元……这另当别论哈。 所以林宵凡想说的是,李可腥那种情况追求富江真没什么问题,但迈克这白皮佬是怎么回事?说他和伽椰子没什么这林宵凡肯定是不相信的,我尼玛,控人妻都控到这种地步了? 啊其实……也能理解吧。 也就好在迈克老家飘扬的旗帜不是黄色十字,要不然,恐怕这一单挖掘内心深处而成的委托目标良配极有可能,甚至有可能都不会是人形生物…… yy伽椰子吗?迈克想了想……其实也不好说,伽椰子的身份样貌倒也算上乘,而且她那种阴郁类型的人妻迈克现实里也搞过那么一两个,带劲肯定是非常带劲的,但非要说自己yy过伽椰子,迈克肯定不承认—— “我以前经常带着东林学府的学姐学妹一起看家庭电影啦,宵凡同学,那段时间我看她看得比较多,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伽椰子是《咒怨》系列电影的核心所在,作为日式恐怖片里屈指可数的存在,《咒怨》系列也一直是这类作品的巅峰之作,不仅出了tv版,甚至连海外白皮版都连续出过好几部,迈克借此把妹……倒也没什么好吐槽的。 现实里许多帮忙牵线搭桥的媒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为别人介绍对象的时候,推荐的是什么货色,大抵上……委托人也就是什么货色。 许多人抱怨自己七大姑八大姨给自己介绍了个奇葩,殊不知他们自己在这些长辈眼里,其实同样也是个奇葩。 不奇葩你一把年纪还不结婚?你看你爹妈都愁成啥样了(作者86年也未婚,狗头保命)? 而作为天命神授的人间月老,从客户提出的目标良配身上也能看出客户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存在—— 没得说,李可腥如果是变态,那么迈克·斯芬克就是变态中的变态。 佐伯伽椰子是什么东西?恶灵啊!还是全然无解的那种!你说你贪图富江的美貌也就算了,伽椰子身上有什么好垂涎的?莫不是就喜欢苟合的时候听“咯咯咯”响彻天地? 这他娘还不是变态? 穿越倒计时很快就会结束,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契约已生成,委托已接受。瞅了瞅还有点时间,林宵凡也懒得再和迈克纠扯这些道德层面的东西,他走到一直没说话的苏布丁面前,半蹲下身子嘱咐她道。 “我先帮迈克同学达成夙愿,苏小姐,只能劳烦你在宿舍里坐着等等我了。男生宿舍基本都这样,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你也可以先回去,等到点我会来找你。” “好的,没关系,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苏布丁闻言点点头,眼泪差点又要止不住,她知道这间屋子里即将发生什么,但她并不在意,林宵凡的叮嘱让她觉得很暖心,同时,也让她觉得自己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如果不是这样,林宵凡也不必专门分心过来和自己说这些。 “别老说对不起,也别老流眼泪,这么流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手帕洗干净还给我?”林宵凡一笑,他当然不在意苏布丁这番话,说罢只将她手里已经冷却的水杯接过来,重新倒上一杯递给她。 “小坐片刻,我们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一片绝对黑暗的物质便自床底最深处喷涌而出,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握着手中的温水杯,苏布丁惊异地发现——方才还热热闹闹的438寝室,当下已是空无一人。 林宵凡不见了,迈克·斯芬克不见了,连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高中学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布丁愣了愣,不过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她将水杯轻轻捂紧,再次,抽出了手中红包里那三张红色宣纸。 第107章:战斗吧俊雄妈妈! 咚个隆咚锵! 【咒怨,是含怨而死的人所下的诅咒,在死者生前的居所积聚冲天怨气,凡触碰者必死,并产生新的‘咒怨’,将恐怖死亡不断蔓延。】 咚个隆咚锵! 【东京近郊一间屋被传是阴森鬼屋,说但凡拜访者进入,都会离奇毙命或神秘失踪。相传当年该屋的主人曾因突至的狂性大发而斩死妻子,尔后自杀,其6岁的儿子从此失踪,至今下落不明。鬼屋自此怨气冲天,每一位到访者都会在瞬间被恐怖笼罩。】 咚个隆咚锵! 【特殊世界观研解锁!】 咚个隆咚锵! 【委托相关事项已刷新,月老请仔细牢记相关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1:不同位面下,除客户委托,月老还可根据门店需求接取不同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无完成度要求,月老可量力而行。】 【注意事项2:不同位面根据特性与难度不同,有一定几率出现隐藏任务。】 【注意事项3: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异界位面,同样如此——月老请注意,所有异世界都遵循此设定,但在任何位面停留时间超过一年,都会引发原世界变动。切勿流连忘返,以客户委托为首要目的。】 【注意事项4:每次异世界穿梭成功,系统将暂时封闭整个位面场景,为月老及相关客户提供五分钟准备时间。在准备时间内,月老应先检查自身状况、客户精神状况以及适时推销姻缘商城,为客户指引相关购物流程。】 和富江位面的规定差不太多,伽椰子的委托位面在定位上同样是困难——这就有点扯了。 如果说富江是属于躲在迷雾里使用脸蛋屁股做手段魅惑别人、导致别人san值掉光陷入疯狂的存在,那么和伽椰子比起来,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毕竟富江玩儿的是精神污染,伽椰子玩的,直接是命。 所以这一单委托定位只是困难林宵凡是不相信的,而信任危机一旦产生,只能使用最原始、最古老的手段加以消除了—— “你身上有多少钱?” 传送完毕、进入相关委托位面的前五分钟属于准备阶段,这个“准备”的意味很浓重——都要直面伽椰子了,林宵凡也懒得再装什么正人君子,反正红包里那些规则条款如果脑子没毛病,迈克肯定也翻阅过。 对于能成功生成位面契约的客户,四项基本要求里就包含了财力这一项——换言之,迈克·斯芬克这家伙肯定是有钱的。 而月老牵线搭桥之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对客户提供一定的引(逼)导(氪)服务。 迈克闻言点点头,他知道林宵凡在说什么,好在迈克也没想太多——在他的故乡若是想和辣妹们联谊,那么除了联谊费用像模像样地aa之外,下了桌之后的一切酒水开销、房间费用甚至是小弟工作服,那都得男士买单。 想爬坡那肯定得散财,这没得说;而对于林宵凡提供的相亲服务,除了相应的联谊费用,在迈克看来这既然是东方仙法,那肯定得供奉点什么香火钱之类的。 自打从富江位面回到东林学府,这半个月林宵凡没再接待过任何一名客户,但手中的姻缘点数倒是一直都有变化——李可腥的征服位面之旅看起来似乎有点焦灼,短短半个月,林宵凡手里剩下的360点姻缘值就被李可腥分批买走了110点,这小子…… 好在当下林宵凡手里也还算是有货,250点怎么也够迈克这贵族消费了。 咚个隆咚锵! 【已收到客户‘迈克·斯芬克’的购买信息。】 【消费明细:售出姻缘点数100点,收入人间币100万。】 你看,既然自诩为贵族,那怎么也得有点贵族的样子对吧,迈克这小子,也算是没给自己的血统抹黑。 咚个隆咚锵! 【客户消费已完毕,当前随机属性与随机道具已生成,月老请注意查收!】 咚个隆咚锵! 【月老随机属性为:无畏/上限max。】 【月老随机道具为:点魔/上限max。】 ……完辽。 讲道理,伽椰子的世界可没富江世界那么好摸鱼,而且富江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抵御其带来的精神层面影响,当时就算林宵凡没有随机到【理智】属性,那花点小钱钱跟着客户一起嗑药也不是不可以,但伽椰子…… 伽椰子的世界就要直观许多。 这娘们从来不玩什么精神层面这套虚的,而是直接正面刚,刚天刚地刚一切。站在这种角度上,最优的随机属性当是【友善】,如果能提前刷到一点伽椰子的好感度,那么进屋被秒这种事发生的几率也会呈几何形式降低—— 是的,伽椰子的诅咒其实和瘟疫极为类似,而瘟疫这种东西,是会受宿主自身所影响的。咒怨原著里许多人都是踏进屋子一个照面就魂归故里,但同样也有比如警察远山熊治这种、进入房间还能安然度过整整五年才领盒饭的存在。 所以这事儿也看脸,而【友善】是最优、同时也是唯一稍稍能加以克制伽椰子一秒咒杀的属性。 结果这波随机结果才出来,就给林宵凡浇了一头凉水。 无畏……送死吗? 说起来,李可腥的富江位面之旅林宵凡基本就是靠着随机属性和随机道具打了套非常漂亮的组合拳,但这一次恐怕这种套路玩不转了;伽椰子的鬼屋坐落于东京都练马区寿町4-8-5号。东京能有什么恶劣的天气?再恶劣,也不至于天崩地陷、海水倒灌不是? 属性废了,林宵凡无话可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随机道具上了。 随机道具的名称极富西方色彩,而且看了下,还是个可以无限使用的玩意,不过系统对其的具体描述……让林宵凡稍稍有些愕然。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林宵凡二话没说,直接拉开了伽椰子的个人资料。 【新人详细资料】 【姓名:佐伯伽椰子。】 【年龄:26岁。】 【种族:复合型恶灵。】 【性别:雌性。】 【星座:白羊座。】 【国籍:11区。】 【状态:已婚/已育。】 【三围:已折叠。】 【体重:47kg。】 【履历:不详。】 【特性:扭曲之钳/意志之引/地缚之念/咒杀之眼/免疫之痕/吸收之餮/幻化之面/镜象之愿/驱动之核/羁绊之理。】 【业果:已屏蔽。】 【修为:鬼修大成,一步跨境。】 【适配等级:a(不计入化形阶段)。】 【适配类型:不详。】 【危险指数:keter。】 【伴生物:佐伯俊雄。】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999%。】 【悲伤:无变化,当前100%。】 【猎奇:无变化,当前0%。】 【特别提示:无。】 【目标喜欢的事物:小林俊介/小林俊介/小林俊介。】 【目标讨厌的事物:人。】 【目标恐惧的事物:正常女人所恐惧的一切。】 【目标择偶标准:小林俊介。】 【目标与客户‘迈克·斯芬克’初步适配率:5%。】 ……如果下岗也挑日子的话,那今天就很合适。 第108章:要不怎么都讨厌? 尼玛啊,你们讨厌相亲对吧?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帮忙牵线搭桥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感受啊!她们比你们更讨厌这件事知不知道啊! 我尼玛,又是实打实的十组技能啊!另外愤怒值直接爆表狗狗狗是尼玛个什么鬼啊! 而且伽椰子的危险等级完全高过富江,直接达到了keter级!这尼玛还只是困难难度??? 而且而且,伽椰子的择偶条件是什么? 小林俊介?? 小林俊介那厮登门做个家教而已,还不是一样被伽椰子给霍霍了,这尼玛算哪门子的爱??? 算了,迈克死就死了,这单委托大不了就放弃算了,反正已经卖出去100点姻缘值了,就算委托失败,月老也还能提到20%的红利,系统想倒扣机能属性就扣吧,凡事总得有第一次不是?看淡点看淡点。 “嘿!宵凡同学,你们这联谊商城里的好东西可真多!琳琅满目,真棒!” 林宵凡还盯着伽椰子的个人资料在疯狂吐槽,一旁的迈克却如同小孩子进了游乐场,一脸的兴奋;还没等林宵凡提醒他应该如何正确使用姻缘点数进行氪金,这家伙就已是转过脸来,惊喜神情溢于言表。 完辽。 和李可腥一样,这些初次接触系统商城的家伙啊,就是他妈管不住自己那双爪子啊! 如果说李可腥当初购买的东西还算可圈可点(后来也的确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那么迈克这傻狍子……就真的是脑子有问题了。 整整一百点姻缘值,这货居然全在商城a区里消费完了—— a区卖的是什么?全是婚嫁用品啊混蛋!!! 大概是平常大手大脚惯了,在氪金这一块,迈克这家伙将购物热情发挥到了极致,林宵凡粗看一眼,差点没一刀柴了他—— 蜡烛20个、大红喜灯笼40个、火盆18个、供果11份、喜糖999个,我尼玛,连花轿都他娘买了两架。 神经病啊! “怎么了?宵凡同学?是不是不够?我听说在你们国家,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什么,男方都要给大笔大笔的钱,你们称之为彩礼……是这样嘛?” 是你大爷——“不是,不过这里是11区,你不必考虑这些习俗……” 林宵凡又开始头疼。当然,作为服务行业,什么样的客户都是有几率撞见的,运气好的话大家合作愉快;运气不好……那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迈克这家伙站在客户的角度说实话不算糟心,但残暴和愚蠢向来都是一对非常糟糕的组合型品质,两者全沾那直接玩完,沾其一者,至少也是妥妥的猪队友了。 很遗憾,迈克这一百万,算是白花了。 “喔不!宵凡同学!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难道举行婚礼,不需要这些东西吗?” 迈克显然不理解林宵凡那宛如目视智障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操持这些婚嫁用品的出发点是好的,完全没错,但宵凡同学的目光…… “……你浏览完整个商城了?” 姻缘商城除了前两个片区所售卖的物品非常齐全且万界统一之外,c区的设定就比较有意思了—— 根据完成过一次a级委托的经验来推敲,林宵凡发现这姻缘商城c区……是存在类似【添加】和【解锁】这两种特性的。 以之前随机到的魔改固燃弹为例,这玩意初到手时只能在富江位面使用,系统也提示过【无法带出相关位面】,当时林宵凡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三枚固燃弹全数打出,在相关位面内合理消耗掉。 不过当时没太多彰显个人武力的机会,三枚魔改固燃弹剩下两枚,在食之无味的前提下,林宵凡也将其赠送给了李可腥;也就在那时,姻缘商城里也刷出了一模一样的道具,而只要月老完成当前委托,那么客户待在相关位面的同时,就能在姻缘商城随心购置这玩意儿。 也就是说,无论在何种位面,只要完成了一定条件的前提下,月老随机到的这类道具最终都会被姻缘商城以【添加】和【解锁】的方式纳入商城供相对应客户购买,供客户依葫芦画瓢般地使用。 这一点看起来是福利,但同时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林宵凡是第3838438号人间在职月老,就算所有前任每一人都只完成过一次a级委托,那么姻缘商城的c区无论如何,都应该被填充至少三百万种可供购买的神奇道具才对。 然而李可腥也好,迈克也罢,他们点开的姻缘商城c区,却是和穷山僻壤土路边的建设杂货铺一样,完全没啥上架物品。 这一点当时吐槽李可腥的时候林宵凡就自己确认过——李可腥那会儿拿着20点姻缘值点开c区,里面所首物品都没超过30件;而当下迈克点开的,同样也是如此。 而且迈克还不如李可腥,因为他完全没注意到姻缘商城还分购物区…… “喔不!居然还可以往后翻!喔我的上帝!这都是什么!” 看吧,凉凉。 见识了贵族这一把骚操作,直接搞得林宵凡没了脾气——也好,既然准备好了婚嫁用品,就安安分分当个纸片人好了,伽椰子可没富江那么好说话,这人妻在原著设定里似乎还是个“无差别、无目的、无原则”的三无丧心病狂杀人鬼,甚至都已经到了无法交流和无人能逃的地步。 前面的三无设定林宵凡不敢托大,这一点从位面编号就能看出些许端倪——相比起富江位面重数,历时三百多万前任,伽椰子的位面重数只有1000+,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但凡心里有点逼数的月老,在听到客户妄图睡刚雄老婆打刚雄娃的时候,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拒绝。 剩下一千多单,十有八九,就是林宵凡这种无法拒绝相应委托的倒霉蛋了。 罢了,干吧。 就在林宵凡准备点开伽椰子的详细特性来个知己知彼我特么阴死你的当口,脑海中突然又是“刺啦”一声—— 咚个隆咚锵! 【已收到客户‘迈克·斯芬克’的购买信息。】 【消费明细:售出姻缘点数50点,收入人间币50万。】 嚯! “喔,我其实也没带多少钱,剩下的一百多万不能再随便乱用了,否则我的父亲肯定要给我难堪,宵凡同学,希望你能理解。” 一回头,林宵凡便见迈克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 果然,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第109章:深藏阁楼的女人。 站在利益角度,迈克这种客户还是非常给力的—— 不说林宵凡,至少在柴道上仙眼里,这种类型的客户那自然是多多益善;而作为月老,客户能这么下血本也是好事。 毕竟只要你充够了钱,你就能变得更强……没毛病。 这不,相亲这门学问也没啥大学问,钱砸得越多对象就开心——当然,伽椰子不在此列就是了…… 想了想,出于能否完美达成委托的前提下,林宵凡还是开口引导了下迈克。 “你先别乱买,我看看你的心上人都会些什么,也好对症下药。” 迈克知道林宵凡这话什么意思,但他显然在根子上就没弄明白——这满头金发的家伙闻言只耸了耸肩,一脸不解。 “藤贵子吗?我不明白……她还会些什么?” 藤…… 藤贵子是咒怨1的女主角,从楼梯上咯咯咯爬下来那段影像,算是给全世界青少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童年阴影,但迈克显然想劈叉了—— 委托的目标良配是【佐伯伽椰子】,而非【藤贵子】。 “什么?我的上帝!你说不是藤贵子,而是那个女鬼吗?这不是开玩笑吗?” 迈克闻言都惊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要上手的,是饰演伽椰子的女演员藤贵子,而不是藤贵子饰演的女鬼伽椰子。 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好吧。 林宵凡有些头疼,怪不得这家伙一百万全买婚嫁用品了,感情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是准备跨位面来体验女明星啊,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挺美啊? “可这也是不可能的。”迈克吃惊归吃惊,然而很快,他便开始发挥出了自己瞎鬼扯的优良传统,开始把话题往唯物主义以及阴谋论那些方面扯。 在迈克看来,鬼怪这种东西是绝无可能存在于世的,亚洲人嘴里所谓的鬼怪,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人心; 而这东西再进一步,就是他们天父口中所言的恶魔;但无论如何,这些东西其本质依然是人,只不过是被一些恶念缠身,自身发生了一些变化而已。 总而言之,对迈克这种人而言,这世界上是绝对不可能会存在完全无视各种规则和道理进行无差别杀人的鬼怪的,这完全就成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这一点都不唯物主义。 “噢!我的宵凡同学,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我是不相信你说的这些东西的,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存在鬼怪的,如果真的有,那也是你们神秘东方的仙法,是障眼法,是想考验我求取辣妹的诚心……” 迈克后面说了些什么林宵凡完全没再听进去,从这段话里他算是看出来了——迈克也是个傻子。 老哥,唯物主义不是这个意思啊,学了那么多年都学进屁股里了? 唯物主义不承认的,是那些故弄玄虚的神神鬼鬼;而但凡可以通过现象观察到、并且可以重复观察的,都属于唯物主义理论,都是被唯物主义理论承认的。 也就是说,迈克这家伙所理解的唯物主义是【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鬼,有也不承认】,而真正的唯物主义,则是【如果这个世界确定有鬼,并且大家都知道都能看见,那么它就是存在的】,而作为一个真正的唯物主义拥护者,在面对鬼怪之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将这些东西拿来切片。 这他妈才是唯物主义好不好! 人的三观一旦形成,旁人想要扭转就很难,本来林宵凡是想吐槽一下迈克,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从来都只认为世界上没有鬼怪却坚信存在天父和仙法的家伙,你和他争论这些东西无疑是浪费时间自取其辱,既然迈克不相信伽椰子是鬼而是仙法是考验是障眼法…… 行吧,这样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若真把这些事都说破说透彻了,说不定迈克精神上一时也难以承受。 不怕他想不通,就怕他做傻事不是。 “啊,是这样。”一念及此,林宵凡也略感无奈,只得顺着迈克意思,将见人就秒、见洞就钻的伽椰子形容成了修为大成的散修——反正迈克喜欢就行。 “我果然没猜错!宵凡同学,你们东方的仙法真是太棒了!伽椰子就伽椰子,没有关系的,反正她的原型也是藤贵子,会仙法就更棒了!我喜欢!”迈克听罢眼前一亮,当即竖起了大拇指。 …… 林宵凡觉得有点口干,话毕也没再多说什么,迈克想自欺欺人那没关系,但他自己可不行,伽椰子就是伽椰子,鬼修大成就差一步飞升的keter级恶灵——要知道叶麟儿当时的描述,都只是拥有三个没啥卵用特性的恶鬼。 恶鬼和恶灵的区别在哪,你品品。 叮嘱完迈克先别忙着消费,林宵凡便将伽椰子的十组特性技能全调了出来,知己知彼,至少还能选个舒服体面一点的死法,对吧? 【特性1:扭曲之钳。】 【类别:被动/条件触发。】 【描述:怨恨为食,拨乱反正。在一定条件作用下,个体双手臂力瞬间可达999公斤,并对锁定目标的下颚进行长达15秒的疯狂撕扯。】 【作用范围:以自身为中心,半径2米之内的标记目标。】 【作用条件:目标需满足‘地缚之念’条件(目标大于多于个数2时,优先对女性发动)。】 手撕……那啥?这个是?瞬间达到999公斤臂力……真没开玩笑? 看到这组特性,林宵凡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副喂兔子的情景画面来。 嘶—— 【特性2:意志之引。】 【类别:主动/条件触发。】 【描述:怨恨为引,无视规则。个体能无视任意时间、任意地点、任意场合,10秒内将目标直接拉进485巢穴。】 【作用范围:全宇宙。】 【作用条件:目标需满足‘地缚之念’及‘黑夜之森’条件。】 全、全宇宙?你他娘能不能再夸张一点??? ……告辞。 【特性3:地缚之念。】 【类别:主动/诅咒/终级debuff。】 【描述:远方的朋友请你留下来。个体将485作为巢穴,所有踏入巢穴领域的人形生物,都会染上此诅咒并留下相对应标记。】 【作用范围:以485房屋为中心,延伸至200平方米之内所有角落。】 【诅咒时长:无时限,永久诅咒。】 【收割时限:半小时~十五年。】 【备注:月老请注意!正门进入被收割几率最高,翻窗走后门次之。】 这个技能应该就是伽椰子吃饭的本钱了,所有被其秒杀掉的目标,都是进入那栋凶宅继而染上诅咒才接二连三丢掉小命,485就是那凶宅的房号,伽椰子居然将其发展为了巢穴,这些女人怎么…… 不得不说,伽椰子这一手还确实有点痛苦术士的感觉。 这也侧面说明了,为什么陆续进入鬼屋那么多人,有的一秒就跪,有的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活上些年限。 如果伽椰子的收割业务特别繁忙的话,那么作为进过鬼屋挂上诅咒的幸运儿,最长,也能平安活上个十五年。 ……还不如速死算了。 继续往下看。 【特性4:咒杀之眼。】 【类别:主动/冲锋技。】 【描述:每一次心动,都是万丈深渊。个体可对直线上单一目标发动此特性,在5秒之内以极快地速度移动到目标面前,脸对脸,面对面(此特性发动成功将携带5秒麻痹及3秒缓冲效果)。】 【作用范围:个体距离目标5~10米之内且双方必须处在直线水平。】 【作用条件:目标必须处于‘地缚之念’作用范围之内。】 冲、冲锋技? tv1版本里的由纪妹子好像就是死在这个技能之下,林宵凡对那一幕有点印象,不过由纪妹子在那种情况下还敢伸头看阁楼,被伽椰子冲锋冲到脸上了还敢秀打火机……这么刚也是没谁了。 好在看作用条件,似乎只要不走进那间破屋子里待着,就不会被伽椰子急速面基,而且若是地形不允许,伽椰子也无法做到随意冲锋。 呃……即便如此,也着实吓人。 【特性5:免疫之痕。】 【类别:被动/进化技。】 【描述:天不再遮眼,地不再埋心,众生皆明这恨意。个体无视阴阳之理、白天黑夜,可在任意时间段出现在任何想出现的地点。】 【作用范围:当前位面全宇宙(最终形态——诸天万界)。】 【作用条件:凝聚咒怨份额达到1000份,自动进化。】 【备注:伽椰子目前凝聚怨恨份额:781/8000。】 【备注:伽椰子目前进化等级:lv4(最高lv30)。】 ……这就是为什么看过咒怨之后,小伙伴们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没什么安全感的原因了,这他娘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而且都已经进化到了lv4,按照这组数据来看,那么这个位面的伽椰子收割的人头,至少也已经在5000朝上了。 这他娘…… 【特性6:吸收之餮。】 【类别:被动/条件触发。】 【描述:人类所有的感情中,‘憎恨’是唯一能根本地、长时间地强烈影响人类的情感。个体在击杀任何携带‘地缚之念’诅咒的目标之后,都可将其心中那份怨恨完全吞噬。每次吞噬,个体各项特性都会显著提升;每吞噬一定数量怨念,个体将‘进化某一特性’或‘解锁全新特性’。】 【作用范围:所有携带‘地缚之念’诅咒且遭到伽椰子无差别收割的目标。】 【特性发挥时限:18~24小时。】 这个技能和地缚凶宅一样,也是伽椰子强大的依仗,如滚雪球一般,因她而死的人越多,咒怨就越强烈;咒怨越强烈,伽椰子的能力就越强大。这也正好贴合咒怨系列电影的核心:此恨绵绵无绝期,不可消弭,轮回反复。 而在彩虹上国,还有个更贴切的说法:伥。 所有被伽椰子、或者说被咒怨杀死的家伙,最终都会通过这个技能转化为新的一份咒怨并依附在伽椰子身上,伽椰子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显然不是。 而这一次委托到的随机道具,也和伽椰子这个特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特性7:黑夜之森。】 【类别:被动/条件触发。】 【描述:千人千面,独爱极夜。个体在穿梭空间进行收割时,有极高几率触发该特性,特性作用下,目标所有对于时间的认知都将被强制扭转并停留在凌晨00:00。】 【作用范围:目标及目标所处半径500米之内。】 【特性发挥持续时限:5~10分钟。】 【作用条件:目标需满足‘地缚之念’条件。】 这个技能看起来是这么回事,而原著里遭收割的家伙总是会遇到进门艳阳天、出门已深夜的奇怪景象;不过照技能说明来看,这应该是伽椰子制造幻觉的一种表现方式。 【特性8:镜像之愿。】 【类别:被动/几率触发。】 【描述:三位一体,涵盖天地。个体在极度愤怒及悲伤的前提下,有一定几率触发此特性,以咒怨之力,一比一制造出与现实某地无任何差别的镜像空间。】 【作用范围:100平方米~2155平方千米。】 【备注:此特性制造出的镜像空间无法复刻一切生物,其作用与‘地缚之念’相同。】 ……连亚空间都能制造了? 我他妈…… 和地缚之念作用相同,那意思就是说,如果不小心触发了伽椰子这个技能,那么伽椰子就有一定概率制造出一个镜像空间,而这个空间,完全可以看做是485凶宅的无限放大版? 嗐!这不就是究极法阵的意思嘛! 【特性9:驱动之核。】 【类别:主动/眩晕技。】 【描述:仇恨的种子,在你我心里,你可以视而不见。个体有概率对目标施放此特性,一段时间后,个体将完全占有目标身体。】 【作用时长:无限制。】 【作用范围:仅限女性。】 【作用条件:目标需满足‘地缚之念’条件。】 ……传说中的鬼上身,指的就是这个了,不过还好,只对女性有效果,大老爷们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特性10:羁绊之理。】 【类别:主动/组合技。】 【描述:爱的反面是为恨,恨的反面依然——也是恨。每当个体离开地缚之所,个体-1将先行出现在目标视野之内;个体-1继承个体部分特性,一旦所有契机条件达成,个体-1将模拟动物叫声并为个体指路,开启个体收割序幕。】 【备注:若目标-1未染上相应诅咒却接触过被诅咒感染者,个体-1也会出现在目标-1周围,诱导目标-1接近485巢穴并成功染上地缚诅咒。】 这技能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但对于看过原著的人而言,连想都不用想——个体指代的如果是伽椰子,那么没跑,个体-1指代的,就是佐伯俊雄那个死小孩。 其实这个特性也不难理解,如果把伽椰子看做千军万马,那么俊雄就是急先锋或者斥候之类的玩意,一个意思。 林宵凡想了想,似乎在原著中并未看到过这些事,每一个被收割的倒霉蛋,基本上都是进过485那栋破房子的存在,而一旦进入,染上诅咒被伽椰子标记,那么所面对的基本就是一套标准输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而如果没有踏入过485,仅仅是接触过走出485的家伙……俊雄那死小孩也会对这类潜在目标进行诱导? 这就有点过份了啊。 想是这么想,不过很快,林宵凡就看到了伽椰子隐藏在十项基础特性下的【专属特性】…… 第110章:所以只是困难级。 【专属特性:硬核代孕。】 【类别:主动/条件触发。】 【描述:这份滔天怨恨,将永远留存于世!个体在巢穴受到强烈威胁的前提下,会主动寻找孕妇作为宿主进行投胎转世,生下全新的怨恨,从而将怨恨扩散到485凶宅之外的地方,形成新的巢穴。】 【备注:若在此过程中将宿主杀死,宿主死亡之地则会自动形成新的巢穴。】 …… 哦,这技能看起来很是拉风,似乎是在标榜摧毁485凶宅也没用,但有一说一,就专属特性而言,伽椰子这逼格和富江比起来就要低级许多了—— 你想,要是把怀有咒怨的宿主丢到月球上去,那伽椰子不得寂寞死? 讲道理,如果是作为消灭咒怨为前提的基础下,条件允许的话林宵凡还真会这么干,可惜客户的委托内容并非如此。 五分钟的准备时间过得总是很快,林宵凡这边才堪堪将伽椰子所有特性扫过一遍,那边脑海里便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 咚个隆咚锵! 【准备时间已经结束,月老请注意:当前位置距离目标良配371.5公里。】 说实话,就算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准备,但当看完伽椰子所有技能之后,林宵凡还是觉得头大如斗。 固然,伽椰子的大部分技能需要配合485凶宅组合使用,如果能克制住自己不踏入她的诅咒范围,那么与之智斗之类的谋略似乎还是存在一定可行性;但相亲这种事,不登门拜访估计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林宵凡只有两种选择。 其一,就是在不被收割的前提下,想办法进入凶宅与目标良配进行有效交涉; 其二,以旁观者的立场吊在被标记还未被收割的倒霉蛋身旁,在目标良配对其进行收割的同时见缝插针地进行交涉。 ……但这两种方法无论怎么看,都存在不小的隐患。 前者无疑是在火中取栗,若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刷脸博收割上限上……这无疑是极不明智的,任何不考虑失败和退路的策划者,充其量不过就是个赌徒而已; 而后者……虽然能避免染上诅咒躲开标记,但相关特性里描述得语焉不详,鬼知道俊雄那死孩子的精神影响能达到何种程度。 不过还好,如果只是精神影响的话,就算没随机到理智机能那也没关系,毕竟在所有位面所有世界,还有另一股力量可以凭借自身简单粗暴的逻辑而处于几乎不败的巅峰境界—— 没错,就是他娘的氪金。 强效精神药剂不属于单一委托刷新商品,和a区所有婚嫁用品一样,都属于姻缘商城的基础售卖货物,贵是贵了一点点,但如果连富江的精神污染都可以完美抵抗,那么对于俊雄这种死孩子,当也能发挥出极强的效果。 说起富江,林宵凡其实也考虑过拿她来做文章。 在和月老签订了相关橱窗契约之后,坐店嘉宾几乎就成为了月老随身携带的某种危险物品,效果可以参考小智与皮卡丘; 但不同于数码宝贝那种设定,月老若是在其他委托位面出于个人利益释放坐店嘉宾从而打破橱窗契约的话,所造成的后果可就没小智回收皮卡丘那么简单了—— 毕竟橱窗契约到底不是卖身契也非是什么合作协议,一旦打破相关契约,那么就表示月老同意嘉宾离店并放弃相关制约,其结果虽不会对月老造成任何伤害和损失,但对于打破契约的位面而言,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林宵凡是不喜欢迈克,但这到底也只是流于个人情绪层面的主观意识,渣男也好,白皮也罢,不能因为这样就在伽椰子位面将富江释放,一个富江就能激活末世,再加上个伽椰子…… 要真这么做了,这个位面几乎也就玩完了。 所以即便富江也跟随着两人一起传送到了当前位面(系统的规定,任何客户要求的位面,嘉宾也可获得相应的考察权利,身负契约随月老一同前往),但林宵凡并不打算让她做点什么,反正在橱窗契约的制约下,富江的存在其实和月老差不太多。 她能随月老一同穿越客户所求位面,但仍旧无法发挥任何被月老屏蔽掉的特性,而只要月老没在相应位面打破契约,那么富江也不存在需要考虑自身安全这类情况。 月老的位面、客户的位面、嘉宾的位面,这些东西契约里分划得极为详细,想要在客户要求的目标良配位面杀死月老并不难,但想杀死随同嘉宾,就必须得打破相关契约的限制。 综上所述,迈克并没让人讨厌到杀之而后快的程度,当前位面也已经有不输天灾的存在,所以林宵凡也没考虑玉石俱焚这样的玩法。 稍作沉吟,他便招呼半天低头没说话的迈克,让他学着李可腥的样,买几瓶强效精神药剂打底。 由于没有理智max的加持,林宵凡自己也准备斥资买上几瓶—— 几分钟的思忖已是让他有了些想法,可以先用第二种方法先进行试探。反正所有目标良配位面都会因为客户的关系导致产生一些难以预料的变故,若是按照原著的剧情进行攻略,那无疑是自讨没趣。 更何况,伽椰子所持有的《咒怨》还是一整个系列,要真走剧情,鬼知道会走哪一部,伽椰子估计也不会给自己太多试错的机会。 月老作为内部员工,在使用姻缘商城是可以享受一定员工折扣的,但饶是如此,一瓶强效精神药剂还是得花去林宵凡1点姻缘值,好在存货够多,林宵凡说话间已是购进了5瓶,1瓶能持续72小时,时限不算短,只要合理使用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捯饬完自己的事儿,林宵凡一转头,却见迈克神情古怪,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你干什么呢?喊你买5瓶强效精神药剂,商城b区里面,第二页第一个。”指导过李可腥,林宵凡对姻缘商城b区所售物品的位置很清晰,见迈克不太对劲,以为他看不懂中文,又重复了一遍。 哪知迈克愣了半天,张口就来:“噢实在抱歉,宵凡同学,我又没钱了。” 我他妈—— “你他妈又买了什么鬼东西啊?” 看吧,有钱人的生活你根本无法想象,但那份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多少还是可以稍稍有那么点感同身受的。 没得说,在林宵凡扫伽椰子各种特性的当口,迈克这厮又没听进劝,又把刚到手的50点姻缘值给一股脑消费掉了。 佛了。 当下已是离开系统提供的五分钟准备时间,包括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跟班隐形人富江之外,三人已是完全融入到了以伽椰子确实存在的11区位面;位面的时间大概是正午,阳光炽烈,蝉鸣不绝,周围却鲜有人烟。 看起来和东京那种国际大都市完全沾不上边。 刷新地点带来的古怪情况倒还在其次,只要系统没将一行人直接刷新到485凶宅的玄关里那都好说; 虽不太想承认,但如果客户智商在线并能合理运用姻缘点数的话,那其实也可成为月老攻略相应委托时的强效助力—— 如果能像主角一般思考及行事,那说不定客月老和客户的角色担当完全可以调换过来。 但显然,这些优良品质迈克是不具备的,顶多,他觉得自己是主角,但正在做的事儿却和主角相去甚远。 诶?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我买了个奇怪的东西……宵凡同学,不得不承认,你们东方古老而又神秘仙法真是太棒了!” “你到底买了个什么?” “我不知道,宵凡同学,这好像是段咒语,你看看。” 说着,迈克便将买到的咒语给林宵凡po了过来,林宵凡点开光影界面只看了一眼,当即就惊了。 【身外化身,吹毛成兵】 第111章:奥利给啊奥利给。 咒语写的是啥不重要,当头前八个字就让林宵凡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身外化身是道家用语,是一种法术,通俗一点就是“分身”的意思;而吹毛成兵这几个字则比身外化身更有辨识度—— 这是只猴子的神通。 姻缘商城贩卖这些东西林宵凡倒是没什么好意外的,红喜柴道煌系统来自柴道上仙— 说白了就是天庭设置的特色购物商城,上一次李可腥就在里面瞅到过【三昧真火】这种东西,只是价格实在离谱。 林宵凡那会儿也翻阅过,但这些东西不是显示资金不足,就是显示上锁状态—— 而且c区的售卖物品也存在随机刷新的情况,大概就是三百万前任的三百万件解锁物品随机为新任月老及客户提供一小部分,而且还是限时限量有偿提供,所以林宵凡当时并没怎么往心里去。 这次刷新出了猴子的分身术确实……是有点无厘头,吹毛成兵感觉和伽椰子好像也没太大关系,难不成是想让客户或是月老以人海战术躲避伽椰子收割? 不能够啊,分身再多,那也是物理层面的身外化身,显然和伽椰子不在同一位面,分身再多,和拎着屎尿桶对着热兵器冲锋也没什么区别,这不有病么? 西游记原著里猴子使用的吹毛成兵那是相当的厉害,捞一把往嘴里一嚼就能吹出百万猴头兵,完事了还能将毛回收;但不知是柴道上仙担心消费者乱来还是因为价格的缘故,迈克买出来的这身外化身……则是被添加了诸多限制。 【名称:身外化身,拔毛成兵。】 【类别:消耗/量变/道法。】 【属性:无。】 【使用次数:无限次(仅限当前位面/根据使用者毛发总量计算)。】 【品质:ss级/卓越类品质。】 【使用效果:道法通玄,无上为尊!一化二,二化三,千军万马,元神缥缈,可令虚幻化作真实,无中生有。化身实体继承施法者本身90%所有特性。】 【附加特效:无。】 【使用条件:进阶型法术,需要5秒吟唱时间。】 【物品售价:50点姻缘值/入门,100点姻缘值/融汇,300点姻缘值/大成。一次性购买至大成则可享受80%折扣及赠送仙家生发剂一瓶!】 【购买剩余次数:无。】 【是否可升级:是。】 【是否可融合:否。】 【是否可提炼:否。】 【是否可携带出相关剧情:否。】 【备注:小的们,给我上!!!】 【提示:本道法在相关委托完成之后,姻缘商城可按照50%折价回收(回收条件为使用次数不超过使用上限60%)。】 从推销力度就可以看出,迈克购买的是入门级身外化身,虽说使用次数不限(迈克毛发还算蓬勃),但毫无疑问,并不能像猴子那样随心所欲无法无天,而且使用完毕还无法对毛发进行回收…… 行吧,也行,50万直接买个上品道法也不算亏,虽感觉没太大用,但比起上一位客户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仔细看过迈克所购置的分身道法,林宵凡突然想起点什么,系统这一次给自己随机到的物品名为【点魔】,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东西其实和迈克购置的身外化身差不多,同样也算是种道法。 稍一琢磨,林宵凡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这东西好不好?我现在可不可以试试?” 见林宵凡表情微微变了几变,迈克也不明就里,仙家法术这些东西他完全没接触过,点开c区售卖物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什么身外化身,理解到似乎是可以买来玩影分身—— 这感情好啊!迈克当即便安耐不住,一抛千金,将这咒语一样的东西直接秒了。 “还行。”林宵凡想了想,告诉迈克,“不过要看怎么用。” 不知什么原因,林宵凡这段时间总是和分身这元素纠缠不清,这要是破罐子破摔,把富江和迈克丢出去,估计这两人就能像短尾兔子一样,直接啃得当前这11区不得不依法炮制,也出动轰炸机吧…… 顾客就是上帝,迈克的氪金能力已经得到了系统的认可,林宵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稍稍权衡一番,在叮嘱完迈克和富江注意跟上自己之后,他便将精力暂时从数据方面抽离,着眼开始分析当下。 几人显然,是被系统随机到了乡下,这就很谜。 “这里是哪里?农村吗?” 迈克家室尚可,但显然对11区不甚了解,准备时间一结束,他其实也在观察周围的情况;然目力所及,到处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与衰败感——偏偏,这种衰败还是来源于氛围,而他们当下所处的这整片区域及街道,实际上都非常干净。 “这是八王子市,是东京郊区,不是农村。”作为活跃在11区的原产物,富江在这方面可比迈克强多了,闻言白眼一翻,冷冷纠正道。 “噢!这位妹妹……” 迈克前五分钟是真没看见富江也在,这让他感觉有些诧异,由于颜值的关系,他也完全没在意富江的吐槽,只是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不知道这小妹妹的名字,话到一半,转头望着林宵凡,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她怎么也跟着来了?不过没关系,介绍一下?” “我告诉过你了,她是我的人,富江。” 八王子市?富江说得不错,这里的确是京郊,不过在林宵凡的印象里,除开东京23个区,八王子市应该是人口最多的城市了,怎么萧条成这样? 见林宵凡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迈克也不以为意,但宵凡同学两次都说明了“她是我的人”—— 男人之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算跨国界跨种族也不难理解。于是迈克也没继续追问,他很识趣地干笑两声,和完全不想搭理自己的富江打了个招呼,这事便算结了。 “你确定这里是八王子市么?”观察了小片刻,林宵凡转头问富江,见她点头,林宵凡也有点闹不明白——相比起上一次的传送地点,系统这一次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难不成还要自己带着客户从八王子市赶往东京练马区?这么安排的意义何在?而且八王子市位于东京市中心以西约40公里的近郊,系统刚才有提示,说月老距离目标良配三百多公里…… ……伽椰子这会子怕不是正在其他什么地方收割人头吧? “嘿!那边好像有人!” 就在林宵凡蹙眉琢磨之际,迈克突然原地一蹦,好似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不远处大声喊道。 第112章:令人不安的异常。 迈克话还没说完,方才还萧条清冷的街区却是突然间热闹起来,原本没什么人的街道此时更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嘈杂响动。 “好像是来了很多车?” 迈克对这种声音的辨识度很高,而正如他所说,这声响确实是车辆碾压路面所发出的噪音。 或者说,是车队。 林宵凡他们几人当下正站在街道正中,刚结束准备时间,三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挪动一下双腿,就这短短几秒时间,目力所及,街道前后方便都出现了大片黑压压的车队。 不知是什么情况,林宵凡招呼一声,带着迈克和富江闪身站到了路两旁,眨眼的工夫,前方的车队便已是行至身侧。 “……什么来的?”迈克望着擦身而过一辆接一辆的黑色大巴,有些莫名其妙。 林宵凡没搭话,目光也一直停留在这条车队长龙之上。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大巴的窗户也未遭封闭,站在路人角度,多少还是能看到些车内的情况。 车内似乎……都是些平民? 看了几眼,林宵凡发现这支车队足有百辆之多,数量之巨着实叫人咂舌,但一连观察了十多辆,却不难看出这些大巴里坐着的,都是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路人。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上的装扮更是几乎涵盖所有能想象到的行业及职能所属:他们中间有学生、有白领、有农夫亦有居家打扮的妇女,看上去简直就是大杂烩。 不过好在这些人脸上的神情倒还算不上古怪,林宵凡观察得很细致,他发现这些大巴车里的乘客们除了有些埋怨及焦躁神情,其他都还算正常。 除此之外,每辆大巴上似乎还有个别手持武器的特殊人员陪同,惊鸿一瞥间像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也不知是起保护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对于这波人,林宵凡看得也不太尽详。 “这……” 迈克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感觉很是好奇,正欲接着发问,后方的车队也到了。 不同于前方行来的百十辆大巴车,后方缓缓而至的就都是些小巴了,而且数量上也没大巴那么多,就二十来辆的样子。 这支车队领头的是辆未设车棚的崭新吉普。 迈克话到一半没接着说下去的原因正是这辆吉普。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车便停在了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车上跳下来三人,两个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他们下车便开始指挥交通,让车队交汇时两方都能顺利通行; 而剩下那个西装男,则是拧着眉毛,一脸阴沉地朝着林宵凡他们所在的位置走来。 “你们是什么人?禁严令已经颁布,为什么还在外面闲逛?” 人未至声先行,西装男话音刚落,便已是站到了三人跟前——大概是看到林宵凡他们这组合有些不伦不类,又是年轻人又是少女,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让西装男面上的表情愈发显得阴晴不定。 “噢我的朋友,我们是——” 到底是出身名门又担任了四年学生会主席,而且还是性格极为外向的射手座,西装男话音刚落,迈克便抢上话头准备来一番意气风发地自我介绍,大体意思大概是想说:哥们几人是组团来东京都旅游之类的云云。 不过这一次迈克仍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一旁的林宵凡眉头微微一蹙,一秒便打断了他的话茬。 “我们也是准备进城的。”他是这么说的。 西装男听罢这话眉头反倒是拧得愈发紧蹙,他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在迈克和富江疑惑的眼神中,这人后退几步,就好像看见会穿衣服的猴子似的,上下打量了林宵凡几眼。 “既然要进城,为什么不去指定地点参加审核填表?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的?有没有相关介绍信?” 西装男质疑的内容有些古怪,不仅如此,迈克和富江此时还看到这人边发问,边朝后方正在指挥交通的士兵招了招手,这阵仗,显然是准备过来仔细盘查。 倒是林宵凡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等手持枪械的士兵靠近了,他才耸耸肩,淡然表示: “我们都是外乡人,专程前来解决归贵国的燃眉之急。” 林宵凡这股蜜汁自信富江见识过倒也习以为常,迈克不甚了解很是惊讶,不过面前的西装男倒也有些气场,林宵凡这话显然唬不了他。 这人闻言只挑了挑眉梢,脸上倒是仍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稍稍一顿,接上话茬:“哦?这话怎么说?” “贵国京都正在发生的事……业内传得也算是沸沸扬扬了,贫道不才,带着师弟师妹过来看看。” “哦?” 林宵凡这话里有个非常显著的自称,作为防卫大臣的阁僚人员,桥本哲一自然也听过这个极富特色的称谓——就算没听过,这一年多的恶补和闻所未闻的所见,也让他解锁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桥本哲一听罢当即便明白了面前几人的来头,但稍作停顿,他还是缓缓沉声反问道:“阁下是想说,你们几人也有过人之处?无非人生地不熟,只听说了传闻,却不知道我们的这边的安排,对么?” 这西装男一看就是政府官员,而这些人说话都有个非常不好的毛病——就喜欢半遮半掩,搞得神神秘秘,林宵凡也算是见识过了,闻言点点头,回道。 “大概就是这样,另外我等的确初来乍到,也没想出什么风头,对于这等异常之事,也只是想先观察观察再做定夺。你也知道,官家对我们这类人向来抱有偏见,如果能不交涉自然是最好。” “我们这边的安排”无疑指代的就是11区的官方动向,这一点从身侧这些来来回回的车队就能看出端倪。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会说出解我国燃眉之急这样的说法?”桥本哲一听罢咯咯一笑,显然是抓住了林宵凡话里的漏洞。 林宵凡一摊手:“因为我们就是这个行业内最顶尖的存在,鹤鸣山正一派,天下无敌。” “什——” 撇开冷眼旁观的富江,这话倒确实是震到桥本哲一了——哦,迈克的话暂时不用理会,反正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状况。 而至于林宵凡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强调自己的身份并在第一时间就了解到桥本哲一为何人……这其实还得归功于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强大的逻辑专精。 如果说前方驶来的大巴里坐着的都是平民,那么后方这排小巴,里面的乘客就很值得玩味了—— 在桥本走过来询问之前,不少小巴已是自林宵凡他们三人身旁驶过,林宵凡看得很清楚,这些小巴里坐着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家伙。 用通俗易懂点的说法,就是一群牛鬼蛇神。 第113章:太过聪明也不好。 由于地域及文化的差异,各个地方滋生出的宗教和信仰自然也有不同。 不同于佛道大行于世的彩虹上国及天父庇护的欧洲板块,11区人民的信仰则要庞杂得多—— 各类信仰都能在这里被崇拜,因而滋生出的相关从业人员也不免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不过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好吐槽的,全世界这方面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太多,而这些滋生出的职业有些往往具备极高的辨识度—— 比如彩虹上国特有的道人出马仙、欧洲特有的灵媒巫师猎魔人,11区特也有类似的职业,他们这边称其为神官巫**阳师(阴阳师其实也起源于咱们这边);而桥本哲一引领着的这支小巴车队,其内端坐着的乘客,基本就都是这类人。 神官、巫女、僧侣、祭司……总之林宵凡连瞅了几辆,单从服饰上看,就全是这些家伙。 把平民往外送,把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往里接,而且看样子还是官方的意思……这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考虑到当前位面的特殊性,林宵凡转了转脑筋,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八成,是这个位面也发生了什么变故;而这变故,显然和某些无法名状的异常状况有关。 这么一想,再联系客户委托,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至于到底是不是……试探一下便知。 “你说你们来自鹤鸣山正一派?” 桥本哲一愣了愣,很快便回过神来,但他这反应不得不说也确实有些反常—— 讲道理,像他这种身份的官方人员,应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甚至是闻所未闻才对,这就好像暴走机车族并不会关心木卫六的公转周期是250.5662个地球日以及拥有3400米的液态冰层一样。 桥本哲一这样的公职人员,和这些常年与神神鬼鬼打交道的家伙哪怕坐在同一个餐厅里吃饭,也应该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位面的存在才是。 但显然,桥本哲一是知道鹤鸣山正一派这个名号的。 “正是。”林宵凡不动声色,顺着话头拱了拱手接着往下说:“百纳道袍乘豪气,三尺青锋诛妖邪,贫道正乃鹤鸣山正一派现任掌门圆机子,俗家名讳林宵凡,冲破云霄的宵,卓尔不凡的凡,这两位是贫道的师弟师妹,同时也是贫道的关门弟子。” 富江和迈克都惊了,富江没什么好说的,但就迈克对他的了解,他觉得这话完全不像是宵凡同学平日里会使用的语气。 呃,要是董韦那厮也在场的话,估计也会是差不多的想法…… 不过对于冒充道士这种事,林宵凡也算是驾轻就熟了,反正当前这个身份也比较适合当下这个环境,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让面前这年轻官员相信,并将他们这一行人也安排到小中巴上。 自从见过将科学奉为信仰的教会之后,对于政府会和神棍合作这种事,林宵凡觉得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在下桥本哲一。” 林宵凡这话说得桥本不明觉厉,不过见这他口气这么大,桥本哲一微微颔首,想了想,随后便从上衣内侧口袋摸出个证件,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说林宵凡的掌门道人身份让桥本哲一很是惊讶,那么桥本哲一的职能同样令林宵凡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小西装肯定是政府人员,但没料到,这家伙居然隶属于内阁,而且还是防卫省。 简单而言,是个高官。 什么样的事情会惊动防卫大臣补佐官亲自出外勤?早知道对方官衔这么高,就应该跳过假冒道士这一手,直接启用称号身份好了。 从富江位面解锁来的那个“最佳外交官”身份至少还能压其一头……不过现在也没啥好说的了。 “恕在下之言。”桥本哲一对亮明身份这种事倒也没太多想法,他这个年纪能爬到这种高度,所依仗的绝不是那些不入流的市井手段。 将证件收好,桥本目光清澈深邃,盯着面前的圆机道人,干练简洁又不失礼貌地说道,“圆机道长是否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若在下没有猜错,贵国之道者,乃替天行事之人也,既如此,当有相应行头及证明。在下不才,请问道长的相关证明是否称之为度牒?如果可以,还请出示。” 你看,抖机灵最怕遇见的就是这种情况。桥本哲一的询问让林宵凡瞬间便有种高手遇到蒙面侠的感觉,不过还好,就算这11区高官对道门之事门儿清,林宵凡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既然胆敢在此饶舌,那底牌肯定是有的。 林宵凡闻言没有立刻接上话茬,只故作高深地搓了搓白净的下巴,尔后顶着桥本哲一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再次一拱手。 “桥本先生见笑了,我等此次前来,并未携带太多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况且这都什么年代了,再将那等俗物带于身侧随时示人,岂不是有诓骗招摇之嫌?” “哦?”桥本闻言当即哦了一声,这语气显然是起了疑心。 这一整年发生在东京都的事故实在是有悖常理,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作为管事者,11区政府自然不会自欺欺人,在对京都练马区那片房屋展开调查的同时,作为桥本哲一这些负责案件的核心人员来说,理解和分析是首要目的。 如此一来,作为案件负责人员,自然就得接触到平日根本不会有交集的领域——比如神学。 11区的宗教庞杂信仰繁多,甚至一度还出现过信徒数量超过全国总人口这种情况。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吐槽的,这座岛屿上的居民大多都是多神论者,一人信奉多个教派也是常事,只不过因此滋生出的各类神职人员在数量上,就真如浩瀚星海那么吓人了。 桥本哲一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才将这些什么神官、巫女、僧侣、祭司之类的神职人员及他们各自背后所依仗的神灵了解了个遍,这其中也包括其他区域的其他教派;而林宵凡当下所言的第一道门鹤鸣山,桥本哲一自然也有所涉猎。 不得不说,能将工作做到这种程度,桥本也算是半个卓著之才了。 而正是因为专门了解过邻国的道门文化,所以桥本哲一还真就知道鹤鸣山正一教是什么,而对于他们的教义、人员配备及各方面情报,桥本更是了如指掌。 这也是为什么在听到面前年轻人自称正一掌门之时,桥本哲一的神情会有那么大起伏——他并不相信林宵凡方才那番说辞。 如果没记错,鹤鸣山正一教当下掌门,应该是名年逾半百的老先生,其道号也根本不是什么圆机子,而面前这小子连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都拿不出来,如此一来…… 第114章:实力至上的证明。 当然了,身份欺诈这类刑事案件说到底也有个诈字在里面,对于假冒别人身份甚至是人生这种事,在11区也算是常态; 多年前就职于警视厅那会儿,桥本哲一就亲手抓获过许多这一类罪犯,当下一察觉到面前这人言辞有异,桥本哲一便打算再次招呼一旁的执行警卫。 这三名年轻人的身份显然并非他们口中所言那般,什么来自鹤鸣山……还掌教? 当下事态如此紧急,桥本哲一根本没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身份欺诈这一类普通案件上。既然这几人无法自圆其说,那么就先将他们押送到八王子警视厅,交给当地执法人员解决就行。 “迈师弟。” 从桥本哲一的眼神和态度可以看出,对方似乎完全不想和自己废话,这也让林宵凡稍稍对其高看了一眼——讲道理,任何事如果都能做到完全不拖泥带水婆婆妈妈,这在林宵凡看来,就是个非常不错的好品质。 桥本哲一显然就是这样的性格。 行走人间,你很难不遇到渣滓,所幸桥本哲一人还不错,所以作为嘉奖以及对他的回应,林宵凡觉得,还是应该给这年轻的内阁高官直接来一剂猛料,也算是自己的诚意了。 富江一直在旁冷眼旁观,作为坐店嘉宾,这一次的伽椰子位面完全没她什么事,权当是见证者了;但迈克不同,迈克是委托事件的直接参与者,李可腥尚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舍身潜入祭司团,想睡刚雄老婆打刚雄娃,那怎么也得发挥些作用不是? 迈克闻言愣了愣,从方才开始他就处于全程不明觉厉的状态,什么登记报名、什么鹤鸣山正一掌门,这些词汇对他而言就如同禁断的知识一般,让他莫名其妙的同时,更是心潮澎湃。 但这并不表示他就听得懂理得清当下是个什么状况。 “啊?”这时听宵凡同学喊自己,迈克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 简单三个字组成的对话也让桥本哲一停下了正欲抬起的右手,他瞥了面前这自称正一掌门的年轻人一眼,大概也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即便时间宝贵,桥本哲一还是决定给这三个年轻人五分钟。 这五分钟在桥本哲一看来无非就是碰碰运气,毕竟上面有专门的指令;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举全国之力都没能解决掉的难题,所藏契机,正是在这短短五分钟里。 “怎么了?宵凡同学?”迈克不知林宵凡突然喊自己是要做什么,不过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不上道了。 林宵凡面露不悦,就真如仙风道骨的仙家高人一般,背负双手微微侧目,迈克见状连忙改口道:“嗷!师尊请明示!” 这称呼让迈克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不过到底是首次穿越,许多事情全然不明,而当下宵凡同学这通假话显然木已成舟,迈克还不至于看不清楚形势。 能这么快速融入角色也算是难为迈克了,见他改了口,林宵凡气定神闲,连头都没回,而是望着面前的桥本哲一,淡淡说道。 “我等虽未带度牒文书,不过祖师爷教诲始终铭记于心,一身修为也从未怠慢,桥本先生一看便知。” 话毕林宵凡招了招手,示意迈克开秀。 迈克一脸莫名其妙啊,他虽然也快速跟进了当下形势,但不明白宵凡同学为何会将这个难题推给自己,对于东方道门里那些弯弯绕绕,他可不像桥本那样知根知底。 林宵凡看了他一眼,提醒他道:“让桥本先生过过目,为师顺道也想看看,你的身外化身之术,这些时日可有长进了。” 嗷!迈克这才恍然大悟。 身外化身的咒法很短,大概是考虑到太长客户会存在使用障碍,迈克瞅了一眼便牢记于心,正想掐诀念咒,突然又想起点什么,问道。 “师尊……想看几重身?” “一重即可。” 身外化身这个词汇桥本哲一很有印象,在翻阅东方道门文化那段时间,对于道人们所言的七十二地煞神通他也有所涉猎,他知道这四个字指代的是分身的意思,但这可能吗? 虽说政府近期在大力征召各路神职人员入驻京都,但这些家伙就和他们的职业差不多,可谓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滥竽充数者多,鲜有真怀神大通之辈。夸夸其谈而无甚本事的家伙桥本哲一也见识过不少,除了喜欢磨刀霍霍向猪羊者,很大一部分在他看来都是癫痫病患者,测试灵能那几日,那场面真是叫人没眼看。 所以当面前年轻人说出身外化身一词之时,桥本哲一反倒来了兴趣,他这些天都在和身旁一辆接一辆驶过那些小巴里的家伙打交道——不开玩笑,连浮空不落的神官、头冒金光的和尚他都见识过,唯独,还没见识过能幻化分身的家伙。 到底还是公职人员,虽说没那么唯物主义,但桥本哲一大部分时候的确是将这些人的表演当魔术看待,至于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他说了也不算,最终结果,还是得看能不能拿下练马区那桩异常案件。 桥本还在思忖,面前金发碧眼的迈克却已是左手掐诀,右手从自己头顶拔下根头发,紧接着,在场所有人便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只听迈克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话毕将手一扬,将头发丢了出去;而那根金色发丝方才脱手,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随风渐长,不出三五秒,一名与迈克恰似同个模子里印刻出来般的新迈克,便就这么站到了众人眼前。 身外化身算是个简易说法,这门道法真正的名讳称之为“大分身普会神法”,其原理自然不是在场这些凡人所能窥视;但观其结果,其实和富江的分身也差不太多。 也就好在身外化身幻化出的分身并不像富江那样个体之间存在仇视,迈克的分身也是迈克,继承90%真身属性的同时,也全凭真身调遣。 化身迈克一成型,当即便是一拱手,冲林宵凡唱道:“无量天尊,见过师尊。” 这门仙法到底是出自柴道上仙之手,分身成型自然也带有极为浓重的东方色彩,这咒法若是被本土客户购买并使用倒还好说,迈克这样的外国友人使用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突兀感。 特别是见他拱手一揖,口宣道号的样子。 不过总体来说,这50点姻缘值花得还真不算冤,身外化身的效果甚至超出了林宵凡的预想,略一颔首,林宵凡转头冲面前目瞪口呆的桥本哲一微微拱手,同样唱道。 “福生无量天尊。桥本先生,如此,可否能证明我等的身份了?” 第115章:成功搭上异常线。 把话说开就好很多,当下气氛也莫名变得融洽起来,迈克的身外化身绝对是桥本这一年多以来见识过得最能唬人的道法;而在高层的施压下,身份和能力显然后者更具备说服力—— 不过即便如此,作为公职人员,桥本还是得继续询问林宵凡一些流程上的问题。 “圆机真人……”桥本微微一躬身,正要发问,不想面前的年轻人却是一摆手道。 “桥本先生见外了,叫我林先生就好。” 冒名顶替到底只是个善意的谎言,而且面对那么多小巴车内的同行,越说越错的道理林宵凡还是知道的,反正抛出这个假身份也只是为了应付诸如桥本这样的11区公职人员,一旦奏效,还是得低调行事。 “这样没问题吗?”桥本稍稍有些不解。 “无妨。”林宵凡爽朗一笑,“诚如贫道先前所言,此次京都之行,我师徒三人本就不打算太过张扬,本想按原计划将事情悄然解决便即刻打道回府,不想还未进城便遇到桥本先生,让先生误会实非贫道本意。” 见识过这三位异乡高人的手段,桥本哲一其实早已在心里为之叹服,如今又见年轻道长如此低调,他更觉佩服—— 这一年与这些各路神职人员接触下来,桥本说实话还是颇有感触的。 如果说本国的神官僧侣阴阳师都以低调内敛著称,那么根据各种文献资料上所述,面前这年轻道人确也符合其描述—— 这些来自神秘东方的道人们,身上都有种不染俗世的仙风道骨之感,这感觉桥本以前并无体会,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先生谦虚了。”桥本微微躬身一揖,接上话茬,“不知先生是如何得知,本国境内如今正在发生的事?” 这文绉绉的话风一旦开启,就很难关上,林宵凡闻言刚想说点什么,桥本马上又补充道:“先生勿要多心,在下也只是照章办事,走个流程。” 林宵凡点头表示理解,当即也回应道: “至于贵国境内所起变化……贫道也不甚了解,只是前些时日于山中静坐,突觉东南方向怨气冲宵,恐有巨变;我道门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并不在乎国界人种之别。为避免酿成无法挽回之祸,贫道三日前才携两位爱徒出山,一路寻着怨气而来。” 话到一半林宵凡顿了顿,接着又道: “说起此事,也是贫道考虑不周,不知贵国律法规章,无意冲撞了桥本先生,还望多多包涵。” 林宵凡的态度让桥本愈发觉得他的涵养深厚,闻言也是一笑,道:“先生多虑了,如先生所言,京都确实出了些岔子……不怕先生笑话,在下这些时日都在为此而奔波,先生此番前来,当是贵客,是在下招待不周,有失远迎。” 俩人就这么互相客套了半分多钟,随后,林宵凡才问起了具体情况。 话入正题,桥本哲一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忧虑之色逐渐爬上其眉梢。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闻听林宵凡问起,桥本也不避讳,微鞠直言道。 “京都近年出了件刑事案件,本以为是一般的案子,结果光是在调查阶段,京都某片区的警视厅就无故失踪三十余人……” 三十多人算得上是举国震惊的大案了,更别说受害者还全都是国家执法人员,这事件造成的结果可想而知;而且就11区的警力储备而言,这一下子,恐怕整个练马区的警视厅几乎都已是被伽椰子给掏空,国家高层举目震惊倒也在情理之中。 “哦?先生怎会得知,失踪事件是发生在京都练马区的?”这倒不是反问,听林宵凡嘀咕了几句,听到练马区几个字,桥本心中一震,当即开口问道。 “哦,卦象上显示此异常当在此处,我等入城之前也购买过京都旅游手册,经过区域对比,事件当是发生在练马区。”林宵凡满嘴跑火车,张口就来,“如果贫道没看走眼,此范围当可缩短到寿町片区。” “先生果真神人也。”桥本闻言心下猛然一震,当即又是一阵拜服。 做戏自然是得做全套,也没理会桥本在说什么,稍稍一顿,林宵凡再次开口问他道:“桥本先生,若贫道没猜错的话……在练马区警视厅的警员大规模失踪之前,类似的失踪案件,恐怕已经不下数起了吧?” “确实如此!”桥本一愣,当即表态,“这也是先生卜卦所知?” 卜卦是个什么东西桥本也不太清楚,彩虹上国文化底蕴深厚且源远流长,短短几个月他根本无法全然领会;而至于卜卦算命之类的东西,他也无非是靠着资料厅里的记录了解过一二,大概等同于神官问神、先知先觉的意思。 “啊不。”林宵凡摇摇头,又不是在街边练摊,哪来那么多卦象,“这只是经验之谈,任何异常都存在一个前因后果,所谓因果轮回当如是;我想贵国既然一次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群体失踪事件,那么作祟之物定然早已对此驾轻就熟,而此次事件,多半只是迎来了个小爆发期而已。” 林宵凡说得没错,起初只是那么几个人失踪,后来,是陆陆续续有人失踪,接着练马区警视厅开始着手调查,结果……事态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是身为防卫大臣补佐官的桥本哲一会出现在此地的最根本原因。 京都练马区的诡异失踪案显然已经危害到了国家安全的可怕程度——甚至,已经上升到了三级戒备的程度。 和林宵凡上一世记忆里所认知的不同,这个位面11区的三级戒备,指的,正是【危害到国家统治、民族团结及根本无法以常规手段解释并消除的异常情况】,所以不仅仅是责任区各警视厅及防卫省,11区上层早在第三次调查人员大规模失踪之后,便启动了专门应对三级戒备的特殊部门——特别异常现象调查小组,简称cca;而这一次的异常事件,正是由防卫省调查课和cca联合侦办。 需要这么劳师动众么? 不清楚。 但如果融入位面和设定并设身处地地站在异常对立面来看,如果对方是佐伯伽椰子…… 哪怕11区放弃整个京都,直接启用核武器进行止损,林宵凡觉得都有可能—— 伽椰子和富江一样,在规则层面肯定是无法被抹除的;但若是能将其赖以生存的巢穴、也就是那栋485凶宅,以无限次毁灭的手段及代价将其驱除出自己的国家……林宵凡觉得,11区说不准真会这么干。 但很显然,从桥本哲一口中可以得知,对于伽椰子这一系列特性,他们当下全无了解。 还好。 第116章:临时集结的同伴。 交流了几分钟,林宵凡对这个位面正在发生的事有了大致上的了解—— 自打一年之前,围绕在京都练马区的周边区域,便莫名开始爆发出各类神秘失踪案件,这其中还掺夹着部分极其血腥的无差别谋杀案; 起初练马区警视厅并未将这两类案件联系到一起,但经过某位探员抽丝剥茧调查后发现,所有涉及到失踪或是被血腥谋杀的受害者,都有个非常显著的特点—— 或被杀或失踪,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出入过练马某一处居民区。 随着调查深入,警视厅的种种线索最终指向在了练马区的寿町附近。 寿町的风评一向不好,更有日本三大贫民区之称。很长一段时间,寿町都是危险及恐怖地区的代名词,以前有很多日本黑帮在这里经营一些非法场所,风俗店更是遍布街巷;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寿町慢慢变成了一些外国游客长居之所。而这片区域的建筑与大版的西城极为类似,也有许多社会福祉店铺,不过建筑物普遍都很旧就是了。 考虑到可能存在犯罪团伙隐藏在寿町区域内犯罪的可能性,练马警察署长千田幸住便一次性派出近五十人的行动队,对整个寿町进行地毯式搜索,结果—— 这支行动队在短短三天时间内、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竟是连续失踪三十七人,光是行动当天,便就有十一人离奇失踪。 这一下可就惊动了整个11区高层,毕竟除了失踪的全是警备人员之外,事发地点还是位于东京都,这已经不是普通刑事案件了,俨然已经上升到了危害国家安全的程度。 千田幸住在引咎辞职之前便将事态层层上报,国家高层对此事极为重视,在对案件卷宗经过24小时仔细研究后,便直接由防卫省调查课接手督办,对练马区寿町一带直接出动了cca、特别异常调查小组。 能身居高位者大部分都是实干家,虽说不好班子里人人都是卓著之才,但昏庸无能之辈毕竟只在少数,练马区警察署这支特别行动队几乎武装到了牙齿,深入寿町且不过一夜不到的时间,连开火请求都未收到几起,超过半数的警务人员便离奇失踪,如果看过案件卷宗还将其定义为恐怖活动,那绝对就是自欺欺人了。 这也是cca——特别异常调查小组直接受命防卫省介入事件的最根本契机。 在11区高层看来,练马区此次的失踪事件,多半,是和那些不可名状的异常情况有关。 这些倒还没什么,伽椰子如果肆无忌惮地收割路人,引起高度重视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让林宵凡觉得好奇的是,11区居然配备有特别异常调查小组这种存在,这就很值得玩味,这说明—— 这个世界位面想来不仅只有伽椰子。 不过除了伽椰子之外,其他可能存在的异常也和林宵凡没什么关系,重点放在这娘们身上就行。 听桥本哲一说完,林宵凡略作思忖,尔后点点头。 “桥本先生所言极是,我等此次前来,也是为解决此事,既然目标相同,当通力合作,京都乃贵国重镇,我等自当入乡随俗,若需要走何流程做何登记及安排,但说无妨。” 安排和调遣自然是白话了,官方毕竟水深,林宵凡也懒得惹一身腥,不过当下既然被系统刷新到了防卫大臣补佐官的眼皮子底下……那就只能说是点背了。 虽说当前手里已经有了绝对的一手资料,不过到底是官方,先跟着看看情况也没什么损失,只要这群家伙别动不动把人往485里面送就行。 不过说起这个,林宵凡又意识到另个问题,比如身旁这些一辆接一辆驶入东京都的小中巴。 听桥本哲一的意思,目前由于防卫省调查课以及cca的介入,整个寿町片区的平民在三个月之内都被官方分批疏散,今天这一批算是最后一批;而由于需要通力合作共决难题,官方也从不同渠道招募了许多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今天乘坐小巴入驻京都的家伙们,也是11区最后一批神职人员。 听说这批人有上百之多。 当然,不论桥本说得多轻松,在林宵凡看来恐怕绝不是这么回事儿——就算没有异常存在的世界,这些神棍的基数那也是非常庞大的。 而如果世界上真存在异常,那这个群体的基数只可能多、绝不会少,听召而来的也不可能只会有这么点人。 这不符合常理。 要知道官方向来都和这个群体不对付,如今公然招募,那可是蹬鼻子上脸的大好机会,只有百余人…… 嘿,不得不说,别看表面上说得多高大上,神棍就是神棍,而显然,11区官方低估了这些人的智商。 也就是林宵凡身上带着委托任务,要不然若是作为位面土著神棍,看到官方招募自己,他肯定也不会来,这么明显的陷阱,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上当的。 不过这个问题又得扯到国情了,这……就不展开详述了。 言归正传,林宵凡肯定不会让11区官方把自己当枪使,不过当下也不宜脱离官方管控,所以对于桥本嘴里一系列的规定及流程安排他都没任何异议,在做完相关登记之后、在桥本的引导下,林宵凡便伙同富江以及迈克,也坐上了开往京都的神棍小中巴。 作为最后一批最后一辆招募用车,林宵凡等人乘坐的这辆小巴已经算是末尾,车上没多少人,临上车一看,除司机外,车内堪堪只有四人。 一个戴高帽的,两个僧侣打扮的和尚,还有个女人。 高帽为一中年人,身穿白色狩衣,端坐于车尾,闭目养神;两名僧侣一老一少,老者五十有余,幼者且不过二十出头,当是与林宵凡等人同岁;最后那名女子稍稍年长,冷艳的眼神与傲人的上围便能很好说明问题,她的年纪当在二十五六。 这四人的辨识度非常高,除了那对僧侣之外,中年男人显然是名阴阳师,他那身狩衣除了晃眼之外,与林宵凡印象中的安培晴明一贯着装几乎没太大差别;而面容姣好的女子,单看其一身白色上衣及红色和服裤裙,桔梗的形象便自动在林宵凡脑海内生成——没得说,这女人八成也是个巫女。 由于已经得知了当下大致情况,上车瞟过一眼这些“同行”,林宵凡也没太多想法,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便自顾自地坐下,开始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间林景;富江也不在意林宵凡在想什么,随后也安安静静地挨着他坐下,不声不响,不言不语。 倒是迈克情绪有些亢奋,方才自己那根黄毛的威力就好似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甚至在短短几秒之间,他原本那可怜的三观都被彻底颠覆,即时重组。 要知道即便是花钱那会儿,他其实都没想过什么影不影分身的,毕竟这些东西就只在故事里出现过,现实里哪怕家里那些人吹上了天,他其实都没见过什么所谓的恶魔甚至是自己一直敬仰的天父。 但现在这情况完全遭到颠覆,他是真真切切见识到了东方仙法的绝妙—— 撇开穿越不谈,那个毛发幻化出的分身迈克,现在还跟个小弟似的,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后呢。 这绝不是做梦。 迈克怀着激动到几乎恍惚的神情懵懵懂懂地跟着宵凡同学上了小巴,打眼一看,车里坐得也全是这些人,起伏的胸膛登时又是一股热血直往头顶冲—— 他这会子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脑海里想的,就是靠着一大堆自己,在和这些同道中人的比拼中脱颖而出,登峰造极。 嗐,都是无知闹的。 第117章:面目全非的凶宅。 看迈克的神情林宵凡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学会了影分身,这确实会让人在短时内目空一切膨胀到飘,不过这倒也没什么,虽说身处伽椰子位面,但只要迈克这家伙没疯到直闯凶宅,其他的随便他怎么折腾好了,甚至和车里这些家伙起了冲突也没关系—— 赢了给自己这个师尊长脸;输了活该,适当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对小孩子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 所以见迈克搓着小手手一脸傲慢地和车内另外四人打招呼,林宵凡也懒得管他,反正这辆小巴估计也是后妈开的,既没持枪的警备人员,桥本哲一也未同行,就无所谓了。 八王子市距离东京都并不远,四十多公里的路途很快便迎来尾声,作为11区首都的存在,东京都的繁华自然不在话下——但连续穿越几个片区,在接近练马区之后,林宵凡还是明显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练马区位于东京23区的西北部,是东京23区中最新制定的一个区,人口数量高达七十余万,位于东京都23区第二位,仅次于世田谷区;但就这么一个四十多平方公里的大区,当下已是出于高度戒严的状态。 甚至不仅如此,在抵达寿町区的时候,林宵凡还愕然发现,整个寿町此时都被划入到了绝对禁止立入区域—— 寿町范围内所有商铺住宅甚至公共场所,几乎都被官方一清而空,整片区域也被完全隔控起来。 隔离管控倒是没什么,只是隔离的方式有些奇怪。 林宵凡发现,以寿町为界,周围如城墙般竖起了一排五米多高的奇怪物体,合金质地,而且还连接着许多天线电网之类的东西。 后来听桥本哲一说,他才知道这些“墙壁”是特别异常调查小组cca的专业设备,有点类似欧美驱魔人捉鬼团队使用的那类高科技器材,主要作用就是设置波动磁场。 虽说原理什么的林宵凡听得不是太明白,不过只要将其看做是某种高科技阵法就行,主要还是为了检测、捕捉以及尝试将异常封锁。 高科技驱魔可还行? 不好说,至少从桥本哲一的说明里,林宵凡觉得特别异常调查小组在这方面完全没什么进展。 不过能将范围缩小至寿町,也算有些能耐了。 这一波到场的神职人员共三百一十七名,加上半路冒出来的林宵凡他们仨,共计三百二十名。这些神职人员在桥本哲一及cca的安排下,分成了若干小组;具体如何分配林宵凡不得而知,不过他们倒是和小巴车里那四位分到了一处。 讲真,撇开桥本哲一带领的机动部队以及cca的小组成员不说,光是神棍就聚集了这么多,这着实令人咂舌;不过好像除了林宵凡和迈克,其他所有人对此事也见怪不怪,分完队伍领完生活用品,这些人便原地解散回屋待命去了。 防卫省的机动部队驻扎在了磁场墙外围,此时已是围着墙体建筑起许多防御工事,自卫队的影子随处可见,而应召前来的神棍们大部分落脚点则是集中到了紧挨着寿町的横滨中华街附近,人员众多,好在政府管吃管住,这些应召前来的家伙才没先闹起来。 呃,不过面对防卫省的机动部队,想来也没几个人敢闹事。 林宵凡他们这一组七人被分到了个类似仓库的地方。说是仓库,其内的起居用品准备得倒也齐全,看来桥本哲一考虑得很周全。随便转了转,林宵凡发现仓库周围也比较空旷,而且旁边还有栋高楼,稍稍目测,当有十来层的高度。 这就很棒,登高望远的话,隔离带内寿町的情况应该可以窥探到一二。 由于实行了疏散和管控,不仅是整个寿町,甚至练马区靠近这一片区域的居民都收到了毒气泄漏、暂时撤离的通知,而当下诸地,都有荷枪实弹的机动人员巡戒,仓库一旁的高楼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这些听命于桥本哲一的警备人员防御的重点都放在了无辜市民以及抑制群体滋事这一块上,对于林宵凡提出要登楼观测星象的要求并未加以阻拦,很快,林宵凡便带着富江乘坐电梯,一同登上了楼顶。 至于迈克? 一进仓库,这家伙便继续和那四位队友打成一片,这么狂野的自来熟林宵凡以前是真没见过,本想阻止他来着,然后来一想,既然现在大家被迫组队,那彼此之间好歹也得有些交流,自己不喜交际,迈克既然主动承担起了这部分工作,那就随他去好了。 而至于富江? 坐店嘉宾在某些程度上其实,也还是能享受和月老差不多的待遇,在一切为了幸福的前提下,这些待遇无可厚非,比如—— 关于当前位面所发生的情况,她同林宵凡一样,同样有权得到系统的预览信息推送。 简单而言,当迈克关于伽椰子的委托生成之时,只要身为坐店嘉宾也有一同前往相关位面寻找姻缘的意愿,那系统也会将相关位面的信息为坐店嘉宾呈送,而这其中的手段也很简单—— 让《咒怨》这个系列故事在富江脑海里快速过一遍就成。 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好吐槽的,系统这么做是为了保障坐店嘉宾的权利,举个例子,如果某位登门客户的目标良配是漫威宇宙中的某一位,那么身为坐店嘉宾,便也有一同前往考察的资格与权利,若是某位坐店嘉宾也喜欢漫威宇宙中的另外一人,那么只要月老首肯,穿越一旦实施,月老相当于在同个位面接到两单相亲委托: 一单来自客户,一单来自嘉宾,一个意思。 而且看情况,红喜柴道煌系统也非常鼓励月老这么干,一个主动意向的客户委托可以刷出若干条支线任务,再带上个被动意向的嘉宾委托,只要月老有能力,收益何止是按倍翻? 当个月老而已,有必要那么累? 对于这些东西林宵凡完全没太多想法,赚人间币他不香?加修为值他不美?香是香的,美也是真的美,但—— 这些东西也得看情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类似伽椰子这种基本无解的位面,把握不好欲望很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新人就得有个新人的样子,那些才上手就迈大步的家伙,基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打算怎么办?这一次可不像我那次那么简单了呢。” 第118章:沾满鲜血的双手。 半个多月朝夕相处下来,富江对林宵凡这家伙也算有了些了解,自己是怪物,这家伙何尝不是?自己高傲难搞,这家伙犹有过之,不仅嗜咖啡如命、爱摆臭脸使唤人,甚至—— 甚至连睡觉的时候竟然还会打呼噜,简直就是个比自己还恶魔的恶魔! 富江是个聪明的少女,她知道自己对林宵凡对世界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红喜柴道煌系统的福利很足,但想要随随便便就得到林宵凡这当值月老的首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异界委托来她肯定还是得来,这是非常不错的体验,一方面就当是万界旅游了,另一方面……她也想近距离看看这家伙是如何像解决自己一样,解决一桩桩棘手的相亲委托,这很有趣。 而且说不定还能通过长期观察找到这家伙的软肋,早日摆脱他的钳制。 这不,当下佐伯伽椰子这一单委托,在富江看来,就很棘手。 “无妨,小事。” 站在黑黝黝的楼顶,目力所及,万家灯火,有风自脸颊拂过,稍稍有些凉意,听富江站在背后这么问,林宵凡也没回头,只摸了摸白净的下巴,淡淡答道。 整个寿町常住人口大概在7000人左右,加上流连此地的国外散旅,最高时段居住人数能达万余;不过即便如此,在国家机器的驱动下,清空寿町也是件极为简单的小事。当下登高望远,整个寿町灯火亮如白昼,被机械墙体围得严丝合缝。 从高处眺望,可以看到寿町内部现下仍有许多持枪的警备人员在清理街道,每一处房屋几乎都有重兵把守……看样子桥本走得仍旧是警察署的地毯式搜索路线,不过大概也研究出了点什么—— 观察片刻,林宵凡发现这些警备人员都没有进入寿町区域内任何一栋房屋。 “走吧。” 看了半晌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站在高处也看不清485的具体情况,想了想,林宵凡便招呼富江下了楼,转回仓库,迈克还在和那四人摆龙门阵。 “宵——师尊。” 见林宵凡回来,迈克显得相当亢奋,也不知是不是忘了上车之前林宵凡对桥本说的那些话,张口就把谎言给着实了。 不过林宵凡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坐上小巴那会儿,一行三人其实也算是承认了自己的神棍身份,毕竟那些小巴就是桥本专门找来干这个的;而现在的情况也无所谓,戳破窗户纸,无非就是谁的名号头衔更响亮而已。 好在这一屋子看情况除了迈克这二百五之外,其余所有人对这一点都不怎么在意,见林宵凡归队,其余几人都朝他点了点头。 看来迈克这一波怒刷存在感倒也有些成效,林宵凡点头,也冲几位“同行”一一打过招呼。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仓库内几人全被叫醒,前来敲门的是个军官模样的迷彩服中年人,从他的语气里众人得知,昨天半夜差不多时候,最后一批残留的顽固派居民也被强制遣散,从今天开始,调查课和cca便准备全面向隐藏在寿町片区内的异常开战。 而应召前来的神职人员们,将会是光荣的第一波先锋人员。 嗐,这不就是炮灰的意思嘛。 别看桥本哲一态度挺不错,刚得知他身份那会儿,林宵凡便推敲过这其中那些弯弯绕绕—— 讲道理,如果发生危害国家安全事件,11区官方封城也好,遣散居民也罢,甚至直接启用焦土计划都合情合理。 就唯独招募这么多神棍,非常不合理。 现在听迷彩服这么一说,之前的推测便得到了验证,果然官方这些家伙…… 林宵凡听着所谓的任务安排也没太往心里去,面前中年迷彩服自称藤野,军衔似乎不低,而他职责就是专门负责管理、以及为当下这些应召神棍们分配工作和任务,任务内容也并不复杂。 “你们小队负责e7片区。”藤野没什么表情,一贯的军人作风,他言简意赅地表示,“e7片区一共有二十六栋居民住宅、九处商铺外加一座地下车库,桥本阁下希望你们能以自己的能力及对国家的荣誉感搜索该片区内每一栋住宅、商铺以及那个地下车库,如果有任何发现,请及时上报给附近巡戒的警备人员,若情况属实,各位都能得到官方的奖赏。” 从藤野口中可以得知,这次应召前来的三百多号神棍,其主要负责的就是蹚雷—— 说简单点,就是找出寿町异常所处的具体位置。 吐槽就不吐槽了,没什么意义,林宵凡接过寿町地图只看了一眼,就找到了伽椰子所在的485凶宅—— 这栋房子恰巧,就在他们这几人负责的e7边上,只不过属于e6小队的责任范围。 luck嘛这个。 由于浏览过《咒怨》原作的缘故,官方安排给的这项任务对林宵凡而言完全没有什么难度,顶多就是杀杀时间做做样子而已,他也全然没有身旁那四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不过话虽如此,这其中还是有些情况需要考虑考虑。 如果不在意官方龌龊的小心思,那么跟着小队混混时间收集情报也不错;如果在意……那也可以主动提出破局的方法。虽说这对攻略伽椰子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至少可以缓解神棍队伍内部的紧张情绪,更重要的,还能救下负责e6片区那群倒霉蛋的小命。 这个位面真有高人? 不见得。 真有高人怎么可能会来送死,即便来,那当也是避开官方悄悄行动才是;而当下这应召前来的三百多号…… 估计九成九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家伙。 说实话林宵凡其实不太喜欢暴露在镁光灯下,如果可以,他更喜欢也更适合在幕后工作。如果自己主动提出异常就隐藏在e6片区,那这个出头鸟就算是坐定了,不仅后续一系列除灵的重担都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自己肩上,甚至恐怕此举还会招来非议以及这些“同行”的妒忌—— 现在这种时代,农夫和蛇根本就是现实,更何况,11区官方的初衷及最终目的,都和他的计划完全相悖。 自己是要给伽椰子介绍新男人,除什么灵啊,且不说能不能除掉,若真除掉了,那迈克的终身大事怎么办? 犹豫是有那么一点的,而且看起来充当沉默的大多数明哲保身也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不过很快,林宵凡这些想法便被打破,因为还没等面前的迷彩服将任务安排妥当,林宵凡脑海中便是“刺啦——”一声。 咚个隆咚锵! 第119章:没死就往死里干。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系统检测到客户有强烈消费欲望,介于新晋月老业务不精、在姻缘值严重匮乏的前提下,系统将刷出与委托相对应的支线任务;完成支线任务,可获得一定量姻缘值及特殊道具奖励!】 【备注:支线任务不同于相关委托,月老可随心意接取,也可在完成相关委托之后共享给客户。新婚夫妻合力完成相关支线,月老也可获得一定比例姻缘点数!】 【备注:检测到客户有强烈消费欲望,支线任务接与不接,新晋月老请仔细斟酌;5分钟后,系统会将相关任务明细刷出。柴道上仙协三百万前辈祝您牵线愉快!期待您为人间遍撒姻缘!成就无数佳话!】 ……没得说,支线任务又来了。 每一条支线都是一次狂欢,每一次支线都是月老安身立命的所在,这些支线能解锁许多不错的称号成就及特性,奖励的姻缘点数也不少,林宵凡没什么好吐槽的,于是便静下心来开始听系统逐条播报。 【提示:支线剧情已刷出,月老请查阅。】 【支线一:摧毁11区东京都。】 【说明:在绝对力量面前,弱者唯有一死。借助伽椰子的力量彻底摧毁东京都。】 【奖励:姻缘值1000点/50点业孽值/解锁‘大魔头’称号。】 【备注:无妄之灾,杀身之恨!我要这个世界和我一起陪葬!!!】 哗——可以可以。 【支线二:彻底灭杀伽椰子。】 【说明:神佛睁眼,恶灵退散!配合11区防卫省调查课、特别异常调查小组及各路神职人员,以任意方式将伽椰子彻底灭杀。】 【奖励:姻缘值200点/功德值20点/解锁‘人类好朋友’称号。】 【备注:你的幸福在全人类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勿再多言!】 ……扯呢这是。 【支线三:坑杀三百神职人员。】 【说明:这片土地,我说了算。配合11区官方深层作战方案,借助伽椰子之手,坑杀至少200名聚集此地的神职人员。】 【奖励:姻缘值100点/功德值30点/解锁一项被害人随机特性。】 【备注:留着他们,终究是个隐患,是危害社会稳定的毒瘤,如今时机已到,三百枚荣誉勋章已经准备完毕。】 这条支线就比较有意思了,而且一刷出来,林宵凡便明白了自己之前那一番推断确实没想错。 哈,有什么好说的吗?完全没有。 【支线四:确保三百神职人员得以逃出生天。】 【说明: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但我认同你的存在。使用任何手段,拯救至少150名聚集此地的神职人员,使他们免于沦为官方炮灰,白白断送于伽椰子之手。】 【奖励:姻缘值100点/功德值50点。】 【备注:生命不分贵贱,任何目的,都不应建立在同胞的血肉之上,无论打着何种理由,那都是邪恶的借口。】 嗯……奖励有点低呢这个。 【支线五:狙杀特别异常调查小组7名成员。】 【说明:冤有头债有主,找对目标,事半功倍。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使用合理手段狙杀cca全体成员。】 【奖励:姻缘值150点/业孽值20点/解锁‘拨乱反正’成就。】 【备注:“鉴于此次事件的诡异及危害程度,光是将其原理搞清楚估计都要折损不少警备人员,针对此事,我们倒是有个好办法……”。】 噢,原来如此。 【支线六:摧毁寿町区。】 【说明:贫穷是一切的原罪,怨恨之念在此凝聚并非偶然!使用任意极端手段,将寿町区从11区地图板块上彻底抹除。】 【奖励:姻缘值200点/业孽值50点/解锁‘大义’称号。】 【备注:这些区域早就应该进行拆除!它们是滋生犯罪的温床,现在诸君请看——连异常都出来了!】 …… 【支线七:奴役伽椰子。】 【说明:天道往复,猥琐难存。无视客户委托,使用橱窗嘉宾系统,将目标良配伽椰子强行收容。】 【奖励:姻缘值500点/业孽值50点/解锁‘姻缘谱’/月老任意机能属性-2%。】 【备注:恶灵伽椰子,姻缘谱排名97,稀有目标,可尝试捕捉。】 ……感觉这条支线比上面那条还有意思啊? 最后这条支线林宵凡看了两遍才看明白,柴道上仙的初衷应该是希望世间因为月老的关系而遍撒姻缘,这样大家都幸福,自己也有得赚;但这红喜柴道煌系统是什么情况?居然给月老发布这种大逆不道的任务?这简直…… 太棒了。 看起来是挺不错,但减少2%的机能属性还是有点糟心,这一条也指明了若要完成支线,那客户的相关委托肯定得泡汤,结合灭杀伽椰子那条,估计真将其收容月老肯定得倒扣两次机能属性,这就不值得了; 而系统虽说使用了【奴役】这个形容词,可惜橱窗嘉宾系统的本质其实只达到了【钳制】,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奴役嘉宾的程度,所以这话……不能按常理来理解。 除非柴道上仙更改契约,否则即便花大力气将伽椰子成功收容,那充其量也和自己身边的富江一样,只能摆着当个花瓶,再没其他一丁点用处。 林宵凡无聊么?不无聊,他完全不需要什么可以深夜互诉衷肠的聊天对象;再者,他也不是什么疯狂的切片专家。 所以这条支线当下看看就行,至于要不要去做……就得好好从长计议了。 本来林宵凡还想接着看系统还会发布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支线,不过不同于富江位面,这一次的伽椰子位面系统只给出了七条支线,而且看起来……大部分还都是恶意满满的导向。 什么情况?难道系统也会窥视月老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这么可怕的? 嘛,开个玩笑了,任务再如何,那也得看做任务的是谁,就林宵凡这种性子,你让他单枪匹马征服全世界他也只会嫌累,看看这些支线,翻来覆去大部分都属于站队性质: 要么和神棍站在一起对抗官方以求自保顺带搞搞伽椰子,要么和官方站在一起,对付伽椰子的同时搞搞这些危害社会的神棍。 都特么闲的,好好攻略伽椰子不行啊,别每一次都来这么多破事好不好。 “师尊?” 还在脑内吐槽着,一张金发碧眼的大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林宵凡下意识后退半步,这才反应过来是迈克在喊自己。 而且不仅是他,林宵凡回过神来才发现,在场七八人的目光,此时全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第120章:必做的支线任务。 “林道长,是吗?” 藤野士长看了眼手中的记事板,点名问道,那东西林宵凡上车之前填过,桥本为了方便统计,将名单下放到了每一位负责管理的迷彩服手上。 林宵凡微一拱手:“正是贫道。” 藤野双手后背,环视仓库一圈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这支小队的指挥权就交由你负责,下午六点之前、最迟晚上一十点半,请务必将所属片区e7的情况详实汇报,有没有问题?” 林宵凡就稍稍分了下神,不想领队的职责莫名其妙就落到了自己头上,不过打眼一看迈克的表情他就明白了其中原委—— 肯定是这家伙满嘴跑火车跑了一晚上,吹得太过头,另外几人才把这看似肥差却根本没什么卵用的职位让给了自己。 叹了口气,赶着伊藤正准备迈步出门,林宵凡叫住了他。 “我想见一见桥本先生。” 十五分钟后,桥本哲一一脸凝重地反问道:“林真人此话当真?” 感受着防卫省调查课内部提供的廉价咖啡,林宵凡稍稍有些蹙眉,闻言将手中咖啡杯一放,淡淡回应:“不错。” 桥本原计划是想让这三百神棍充当先锋,配合特别异常调查小组将隐藏在寿町区域内的异常找出来,这个环节自然会伴随着无法避免的人员伤亡,但这情况在桥本看来是属于可控范围的; 至于找出异常之后的清除工作,则由自己带领的调查课与特别异常调查小组共同完成。 只是没想工作还未展开,半道上遇见的年轻正一掌教,就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小结论直接将这套作战计划全盘打乱。 “贫道不才,已然得知寿町区域内的异常藏身何处,这三百位同行,就让他们领了工钱回去吧。对了,至于后期的除灵工作,桥本先生也可以全权交给我一个人处理就行。” 见识过东方道法之玄妙,桥本哲一对林宵凡的印象颇为深刻,听伊藤来报他只以为林真人是来谈条件所以也没太往心里去,结果听他这么一说,桥本第一时间就蹙起了眉头。 他不太相信林宵凡这番话。 “所谓道者,通天之人也。贫道卜卦的手段从未出过错,桥本先生请放心。” 林宵凡也懒得和他解释太多,支线任务看起来很是不怀好意,而且对于这一次的相亲委托,他还明显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不仅如此,系统从一开始就在对自己施加暗示,这也让林宵凡觉得很是搞笑,但不知是不是正应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的老话,红喜柴道煌系统这一次的算盘估计是得落空——毕竟这一次的客户,是迈克这种不太喜欢循规蹈矩的家伙。 说句心里话,若是迈克没有冲动消费,歪打正着从商城里直接买了个身外化身出来,那么林宵凡根本不会考虑拯救神棍那条支线; 不仅如此,在系统赠送的特性【点魔】的加持下,林宵凡说不好还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与之相反的坑杀神棍路线,赚取海量业孽值的同时,也能将这单委托完美解决。 但不管走善良阵营还是邪恶手段,基本上这一次的伽椰子位面委托从系统刷出【点魔】这个特性的时候起,性质和基调基本就已经确定,简单而言,就是—— 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当然,考虑支线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另一方面,林宵凡也不太喜欢和许多人一起共事。 11区官方大概是没办法回避了,不过可以忽悠桥本让他做壁上观,鉴于官方一贯的尿性,林宵凡觉得问题不大; 而cca……如果他们给自己下绊子或是严重扰乱自己的计划,那么关于他们7人那条支线也可以顺道一起做了; 至于剩下这三百多位神棍…… 人多耳杂难管理,乖乖打哪来就回哪去吧,待在寿町要么添乱,要么只能给伽椰子送经验值,可谓百害无一益,碍眼得紧; 而即便没办法真要走系统暗搓搓给月老规划好的那条线路,林宵凡觉着,以伽椰子当前的等级,这三百糊涂蛋也完全不够看,干脆点,直接刷掉得了。 林宵凡这话起没起作用不清楚,不过这一次桥本没再质疑面前这年轻道人,他只是起身离开打了几通电话,随后便再次折返,询问起了个中细节。 “异常所处的位置正是e6片区内的寿町8-4-5号住宅,其他区域都没问题。” 林宵凡也不卖关子,这是流程问题,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三百号神棍清出寿町,人一多就事情就容易出岔子,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桥本听罢只让手下去收集关于寿町485号住宅的所有信息,至于林宵凡其他说辞:诸如遣散众神棍、官方百分百放权之类的要求,他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做完一系列围绕485的部署之后,桥本只让藤野发布暂停今日分片区搜索寿町的命令,接着便将林宵凡送回了下榻的仓库。 “真人心怀天下,是为天下之福,在下已经知晓,真人暂且请回吧,后续变动会在第一时间派人前去通知,非常感谢。” 打了个官腔,桥本哲一便去忙其他事了,林宵凡回到仓库,其余几人全在仓库里静静等候,迈克见他回来很是高兴,忙问起了去见行动首脑的个中细节。 林宵凡不是太想搭理他,不过在场还有其他人,终归……还是要说一说的。想了想,他便对仓库内众人说道。 “寿町的异常事件已在贫道掌握之中,估计之后不会再有新任务下来,诸位收拾收拾打道回府吧,此地怨气盈宵,不宜久留。” 这话是好心,不过大概是因为林宵凡的口气没用对,阴阳师大叔闻言只蹙了蹙眉;那对一老一少的僧侣则是轻轻摇了摇头; 至于那上围傲人的适龄巫女,更是表现出了御姐惯有的架势—— 听林宵凡这么一说,她瞅了迈克一眼,随后淡然问道。 “真人此话,是想将把我等置于何地?” 林宵凡闻言刚准备吐槽这脑子全长到胸前几两肉上的傻大姐,但还未没开口,众人便同一时间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来自官方,林宵凡只看了一眼,嘴角便挂起了连连冷笑。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则简短的招募启事。 第121章:第一神官队出发! 【据多方调查,现已确定相关异常隐藏于寿町8-4-5号住宅,现招募能人异士前往该房屋进行除灵,所有参与者都将授予官方荣誉勋章,除灵成功者则能进入有关部门任职。特别提示,当前异常等级为最高。】 这短信内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桥本这么做的理由就让林宵凡有些槽无从口了——讲道理,自己几分钟之前才和他说过这事,如果桥本还想招募民间力量,那么自己方才一番话应该算是毛遂自荐了,如此一来,何必还要广而告之? 被人小瞧的感觉的确不爽,不过既然桥本信不过自己那也无妨,就让他折腾去吧,良言难劝找死鬼,支线任务只要求救下半数神棍便可,剩下另一半就自求多福吧。 在场除林宵凡以外,其他人也都收到了这条招募短信,一群人看待林宵凡的眼神又变了几分——这一车四人也还算有些来头,正因此,才会坐在最末尾的小巴上;虽说林宵凡刚才那番话确实不讨喜,但结合手上的短信来看,众人明白,他说得确实没错。 至少前半句没错。 桥本哲一的准备工作持续了一整天,第二日清晨,几乎所有收到短信的家伙都来到了e6片区。望着这些不知死活的神棍,林宵凡只觉头疼,这阵仗完全就是准备开狂欢节,除个鬼的灵。 由于林宵凡的提醒(或者说cca的秘密测试),伽椰子的845凶宅目前已是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以845为中心,半径一公里之内都被桥本推成了平地,除了感慨国家机器的犀利之外,桥本哲一这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也的确值得称赞。 当然,这也不排除11区官方早就想对寿町这片贫民区下手的可能,如今好了,师出有名了。 距离485三百米开外的空地上,此时已是搭建起了一座简易平台和自卫队临时帐篷,除了可以看到各式持枪的警备人员来来回回,透过偶尔带起的篷帘,林宵凡还能看到帐篷内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仪器。极具科技感的同时,其内还有些身着黑色便服的家伙坐在各种仪器前紧张地操作着什么,这些人大概就是cca的工作人员了。 待人员聚集,桥本哲一这才穿着西装缓缓踱到木质平台之上,手持小喇叭,开始对应召而来的神棍们发布任务。 任务内容变化不大,还是以小队为单位,每个小队有一整天的时间对485凶宅进行调查以及除灵,时间一过问题未决便宣告失败,后面的小队继续补上。 “关于这栋宅子的具体情报,有需要者可以向有关人员索取,除灵期间,调查课的警备人员及cca的情报分析后勤人员也会协助各位进行除灵。”匆匆结束讲话,桥本便走下平台,钻进了其中一顶帐篷里去。 一天的时间消灭伽椰子?这怎么可能?桥本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让在场的这群半吊子做炮灰,而其中原因也不难推敲,多半是为了给帐篷里的专业人员以此进行数据分析。 这个位面的11区是什么情况?神职人员这么不受官方待见的? 然而这些矛盾和林宵凡也没太大关系,桥本想怎么安排随他喜欢,不过要是这些神棍全喂了数据,那不论是从完成支线还是解决伽椰子的层面都不算好事,所以这件事,林宵凡必须插手。 但是。 抛开道德层面及阶级矛盾不提,桥本哲一当下这么做也不算是百害无一利,想要让这三百同行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并让他们彻底放手,最优的办法无疑是杀鸡儆猴—— 苦口婆心?苦口婆心当然可以试试,但也仅限于试试了。 心里怎么想无所谓,行动上林宵凡倒也不含糊,他本想找桥本要下第一梯队的调查权,没奈何,说了半天还是被桥本安排在了第三梯队。 对于这个结果林宵凡还算满意,他找来名单看了下,排在自己前面的两队加起来就十一人,只要能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把第一的位置让出来,这样一来神棍能保命,自己完成任务,皆大欢喜。 至于特别异常调查小组的数据收集?人命关天利益滚滚,谁在乎? 桥本的进度掐得非常紧,集体叙话完毕只给了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还未到响午,第一波除灵人员就得深入485,将自己鲜活的生命转化为经验值,为伽椰子奉上。 首批受邀进入485的人员一共有六人,三男三女,看装束当是一批神官,年纪都不大——估计是第一次离开神宫出外勤,这几人的神情显得异常亢奋。 在11区和平宪法成立之前,国家神道的神官其性质还算是公务员;不过对于11区的神道教林宵凡了解得也不是太多,但从桥本哲一将他们放在除灵名单的首位,大概,还是能说明些什么…… 和这群年轻神官的交涉并不尽人意,在他们眼里,自己的神道教要比来自神秘东方的道门高级许多,神官的地位也与所谓的道士不可同日而语。 “我等乃是天神降世之人,是介于人与神之间的存在,区区异常何足挂齿?最高级又能奈我何?桥本阁下既然将首批除灵的任务交给我等净阶神官,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林道长是吧?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没有问题的。” 找到这群家伙才开口没说两句,其中年纪最大那名男神官便将话头强行打断,在得知了林宵凡的身份之后,他稍稍收敛了一下语气,但字里行间表达出的意味,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说实话林宵凡也懒得和他们掰扯,这六人就是群不谙世事的孩子,估计打小就住在神宫里,天天听邪不胜正、神威永存那些东西,导致他们当下如此盲目地自信;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都还只是群孩子,林宵凡没忍住,到底还是多说了两句。 “这不是开玩笑的,你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和人生,把机会让给我们这些大叔算啦。” 和小孩子,特别还是从小被寄予了将来一定会拯救世界的一群小孩子这么说话……那肯定没什么结果,这也就是林宵凡特别讨厌与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这群身着神官深衣的孩子听罢连看林宵凡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似乎觉得:你这家伙,想抢功都想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了?你看起来不也和我们差不多岁数吗?装什么教训别人的大叔啊? “不是,道长这么说就不对了。”为首那小子明显有些不耐烦,桥本规定的除灵时间很快便到,神台仪式都已经准备就绪,外面还有上百号人看着,神宫六子的首次除灵,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道长,时间快到了,既然排在其他队伍里,那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吧,这里的异常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来着…… 第122章:匹夫之勇有何用? 还是那句话,良言难劝找死鬼,见这群孩子铁了心要送一血,林宵凡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宵凡同学,他们能有希望吗?” 迈克见第一队都是些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似乎有些不忍,见林宵凡回来,以为他做了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 “有,必死的希望也是希望。”林宵凡没说话,一旁的富江接上话茬。 作为不可名状的存在,富江看待问题的角度和迈克这种凡人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咒怨系列讲的是个什么故事,作为坐店嘉宾她早就看透吃尽了;而对于伽椰子的了解,富江显然要比迈克更为深刻。 “喔不,那他们岂不是要白白牺牲?”迈克闻言吃惊不已,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无疑等同于自杀,作为正常人,不是应该加以阻止吗? 迈克渣归渣,人倒是不坏。林宵凡闻言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他们执意如此,大概……这就是他们的神的意志吧。 “小道长为何如此笃定,他们拿不下这栋宅子呢?据吾所知,这群孩子可是来自东京都神也神社的天选六子,小小年纪更是已达净阶,前途无量,神途昌隆,区区一藏身寿町凶宅中的污秽之物,岂会是他们的对手?” 说话的是队伍里的阴阳师大叔。这人给林宵凡的观感还不错,不知是不是那身狩衣加分太多,从第一眼见到这人那会儿,林宵凡便觉得他给人一种安定、祥和且高深莫测之感,比那对接地气的僧侣以及性格较为强势的巫女更有亲和力。 “神成大师有所不知。”一法通则万法全,无奈林宵凡不过一介凡人,闻言只得朝这狩衣大叔一拱手,坦言道,“此屋之中所盘踞之物,绝不可以常理度之。” 队伍里这几人的背景早被迈克摸了个底掉儿,阴阳师大叔本名神成荣一郎,听说乃是出自士御门流派,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哦对了,士御门家是11区自古阴阳道两大门派之一,十世纪武士还未掌权之前,士御门家也还未改名,他们流派当时所用名号,正是安培。 有那么段时间,林宵凡也挺喜欢看狂言师表演,而且也挺喜欢安培晴明,在伽椰子位面能遇到野村饰演的安培后人……emmm,怎么说也得给点面子不是?而且神成问得也较为含蓄得体,林宵凡便也如实告知。 “哦?此话怎讲?” 神成大师听罢有些不解,他之前刚收到短信那会儿,便驱动灵力遣式神鸦潜入过485凶宅,那不过是栋面积不大的复式住宅楼,神成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当然一定程度的异常波动是存在的,这栋宅子有问题是无需质疑的,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意思…… 不就是不讲道理的意思呗。 对于这一点林宵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11区的故事里经常喜欢设定这种看起来貌似无解的鬼物,这似乎也和地域文化有关。 在林宵凡的认知里,无论阳间还是阴司,都存在必须遵守的秩序,作为类似叶麟儿一类存在于彩虹上国的鬼怪,顶多只是会魅惑意志不坚者,绝少会出现无缘无故杀人的情况,而被鬼物所谋的被害者,基本也都是做了亏心事或背了一定良心债的家伙——所谓的鬼物噬人,多半是对人的考验和警诫。 但11区不同。 11区的鬼怪强调的,则是放大个体的痛苦和绝望,以及无差别的复仇。当前位面的伽椰子是这样,《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也是这样,这在本质上其实是反人类的。 伽椰子无法离开485,如果没人进入485,那她就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从这一点结合11区本土文化来看,伽椰子无非也就是个地缚灵而已;而她的特性里也明确出现过类似的字眼。但地缚灵其实是非常弱鸡的那一类异常,按照异常排名顶多也就是徘徊在b到c+这样的程度,可结果在清水崇的设定下,伽椰子的命中率和致死率直接提升到了100%,更从b级异常直接提升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双s级,提升到了“见者必死”的因果律级别。 这就是实打实的不讲道理,什么天选六子,只怕连土御门家的始祖安培晴明亲自登门造访,估计也有可能被直接咯咯咯了。 当然,这些涉及剧透的信息林宵凡也没办法和神成解释,想了想,他只能告诉阴阳师大叔: “不知贵国对于形容此类异常的量词……是什么?神成大师可否提示一二?” “量词?”神成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如实答道,“异常也好,污秽也罢,但凡种种,皆起自人心、人念与人欲,若非要以量词形容,当与你我一样。” “‘个’吗?”林宵凡闻言轻轻颔首祥装思索,随后说出了个不仅神成荣介、甚至在场在听他们两人谈话的所有人都震惊的真相。 “如果这些魑魅魍魉以‘个’为量词的话,那么贫道可以断言,蛰伏于这栋不足两百平方米的复式小楼里的异常,当可以用‘成百上千’这个量词形容。” “……道长没有开玩笑?” “你少妖言惑众了。” “南无阿弥陀佛。” “啊?” 这话不亚于石破天惊,在场几人全忍不住开了口,除了富江一脸嫌弃地望着不远处的485,其余人的态度都很明确—— 他们大多数都不太相信林道长这番话,甚至包括已经看过无数遍《咒怨》的迈克,对宵凡同学这个说法也抱迷惑态度。 这房子里不就只有伽椰子吗?顶多……再算上个熊孩子俊雄,连三人成虎的程度都达不到,怎么就……成百上千了? 那对僧侣没表态,闻言只做悲天悯人状;林宵凡也懒得和欲澡明慧那御姐巫女啰嗦,话毕只反问神成大师:“大师可知‘容器’一词?” “小道长说得……可是‘魂器’?” “正是。” 环视周围众人一圈,林宵凡又瞅了瞅不远处那六名年轻神官,他们当下已有三人踏入了485凶宅的院门,正围着院子铺洒什么东西;另外三人则立于正门之前,似乎正在做什么请神仪式。 林宵凡也看不太懂,只能将目光收回,继续解释道。 “此宅之内的异常,并非单一鬼怪或是秽物,而是一件‘容器’,和大师你所言‘聚集了万千由人心、人念及人欲形成的灵’的‘魂器’极为类似。” 伽椰子大抵,就是这么个东西。 第123章:除灵还是得专业。 “照道长这么说,意思桥本阁下为我们准备的资料……是假的咯?” 听林宵凡说得言之凿凿,神成大师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欲澡明慧接上话茬。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仅抖了抖手中一叠资料,还附带晃了晃傲人的上围,看起来一副暧昧莫名的神情,然字里行间,却也掩不住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意。 对林道长这年轻人口中所言,欲澡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的——桥本阁下年轻有为,是万千老阿姨心中梦寐以求的小鲜肉,更别说其身份还如此尊贵;光是从这两方面来看,他给出的资料可信度当然,比什么半路跑出来自称掌教的野道士更为靠谱。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欲澡明慧对此毫无异议。 瞟了这娘们一眼,对于她这种二鬼子行径林宵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不过她倒是说到了重点上——自己这几个小时都在忙着一厢情愿地插队,而且自持已经从系统和原著里掌握了九成九的情报,所以真没去找伊藤领什么485的详细资料。 当下听欲澡挖苦自己,林宵凡也没说什么,而是转身从迈克手里接过了那份官方资料。 桥本整理发放给众神棍的这份资料几乎详实到了骨头缝的地步,从选址到建成、从第一次售卖到无数次租赁、从历任屋主到其所有亲朋好友——甚至和485平地而起之后接触过的所有相关人员,无论是地产经纪、搬家公司、推销员、水电工、外卖员、社工等等等等,只要能查到的,通通都被记录在案。 国家机器转动起来就是不一样啊,这才短短一天时间,整座485就被扒拉了个底掉儿,宛如被扒光了衣服丢到床榻上的小娘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也怪不得欲澡这老娘们如此笃定,自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出来的情报在观感上确实……没法和桥本这一大沓相比。 但这又如何? 欲澡看了看手中厚实的资料,忍不住又嘲讽了一句:“小道长,你看这资料上的名单,粗略一算,也该有千余人了,这么一来……是不是正好就符合你刚才那句‘成百上千’了?” 林宵凡根本懒得和她计较,将手中资料翻了翻,拿过迈克手中的马克笔,在一长串名单中找到个名字,加粗打圈,然后递给神成大师。 “大师请看,这份资料的确很详细,不过这个名字之前的人员都可以忽略不计,除非他们在这个名字发生意外之后还出入过485。” 见林宵凡这臭弟弟直接无视了自己的美貌和傲人的身材,欲澡明慧显然有些发嗔,刚想再次反唇相讥,却看到神成大师接过资料的一瞬,脸色突变。 欲澡不明所以,迈克和一旁的小和尚也有些好奇,三人凑前一看,但见红色的马克笔将一串名单中下位置的某个名字给圈了出来,仔细一看,正是【佐伯伽椰子】。 “你还说你没看过这份资料?” 欲澡只看了一眼,当即又是翻着白眼双手环抱双峰连连冷笑,这份资料她从桥本走下木质平台那会儿,便在第一时间找到相关人员进行了免费领取,别看整整六十多页,以欲澡十二年的巫女资质,全过一遍自然不算什么难事,而林宵凡标记出的这个名字她很有印象—— 这个名字在资料中已经被桥本明确指出,正是485这栋宅子发生过的一系列凶杀案中的一例,而且还是非常惨烈的一例。欲澡没记得很清楚,资料里围绕佐伯伽椰子这个名字所标注的,是一起因爱生恨的灭门血案。 不过即便如此,在场众人也都没搞懂林道长为何将这名字单独标示,虽说在佐伯一家发生灭门惨案发生之后,围绕整座485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案件,然而…… 然而佐伯一家的惨剧并非是这栋凶宅第一起命案——至少在他们看来,这个名字完全代表不了‘异常起始’这件事。 真是这样么? 从在场几人的眼神里,林宵凡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质疑的味道。诚然,如果整片寿町所发生的异常都出现在佐伯一家被灭门之后,那么现在将佐伯伽椰子的名字圈出来倒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即便真是这样,桥本哲一也已经标注得很明白了。 所以林宵凡这一笔在众人看来,无异于画蛇添足班门弄斧甚至是厚颜无耻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们会这么想倒也实属正常,不过这样单线的逻辑思维方式让林宵凡稍稍有些失望,他闻言只觉槽无从口,无奈淡淡答道:“贫道其实没必要看这份资料。” 这话一出欲澡就不乐意了,她正准备反唇相讥,不过林宵凡也没给她这个机会,当即再次接口指出:“原本念在诸位和贫道一样都是业内翘楚,所以贫道才会和诸位说这么多;可惜诸位的表现实叫贫道大失所望,如果诸位打算一意孤行,贫道也不再多言,启门入屋,自求多福吧。” 在场几人闻言皆显不悦,欲澡明慧高挺秀美的鼻子甚至差点没给气歪咯—— 讲道理,入行这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还业内翘楚,在这个行业内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懂谦卑知礼让!你一个毛头小子,毛毛估计都没长齐,就胆敢在一群前辈面前屡屡口出狂言疯癫饶舌,王法何在?法律何在?且不说顶着个掌教的身份是真是假,就单说年龄,在场几人哪一个不能做你长辈?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 “你这家伙——” “小林道长。”欲澡正欲发作,话头却是被一旁的神成打断,他以道门之礼冲林宵凡微微一拱手,平和且淡然地接过话茬,更虚心请教道,“道长言重了,恕吾等愚昧,还请道长明示。” “神成大人你——” “欲澡小姐勿要多言,降妖伏魔本就是吾等份内之事,若有高人莅临,当是吾辈之幸。驱除妖邪,斩灭异常,保一方民众安危,博一份神明赏识,但凡种种,都要强过这无谓的口舌之争。” 到底是出身名门望族,神成荣一郎就非常识大体,虽说他心底也并不太相信面前这小道长口中之言,但一番察言观色下来,神成觉着,这年轻人倒也不像是沽名钓誉之辈——更何况,他方才还主动去劝诫神宫六子,自不自量力暂且不说,起码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小道长心眼当是不坏。 既如此,听他说说又有何妨? 第124章:物理除灵群英会。 说句心里话,林宵凡对这些npc本也就没抱多大希望,更何况就算想抱也没处抱不是?他们的目标就是灭杀伽椰子。 灭不灭得掉暂且两说,但这些人的目的无论是想由此得到官方的赏识或是扬名立万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都和自己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就对了。 持这样的想法,除了尽可能地将这些人劝走,林宵凡还真就没想太多,但如果这支小队甚至其余所有神棍都把自己的小命当玩笑听不进劝的话,那直接放弃那条支线任务也是可以的。 对林宵凡而言,这么做顶多没收入,算不上多大的损失;更何况宿舍里还有个苏布丁在等着自己,他可没心情再像李可腥那样,在伽椰子的问题上手把手教迈克一两个月。 欲澡的态度让林宵凡感到厌恶,不过神成荣一郎这个圆场打得很好,想了想,林宵凡便也稍稍收敛了一下,同样拱手回道。 “大师也言重了,贫道无非就是自持有些雕虫小技,岂敢在诸位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小林道长可别这么说。”神成难得地爽朗一笑,再次躬身一揖坦言道,“小道长没有看过桥本阁下发放的资料便对事态了如指掌,如此岂会是什么雕虫小技?谦虚了,谦虚了。而且看得出小道长是为了吾等安危才频开尊口,只要心怀大义,便是这天地神明的化身,当受吾一拜。” “大师谬赞了。” “小林道长,吾对你方才所言‘容器’一说很是在意,还望小道长不吝赐教。” 和神成或是桥本这样的人打交道就顺心很多,林宵凡闻言微微颔首,也不磨叽,直接指出佐伯伽椰子就是现如今隐藏在寿町485号凶宅里的异常。 “她便是贫道先前所说的‘容器’。” 为了能让众人理解得更加透彻(顺便堵住欲澡明慧那张嘴),林宵凡便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与桥本发放的资料结合到一起做了简单的讲解。 “从桥本先生手上这份资料可以看出,这栋宅子在建成初期的那几年是没有任何异常情况的。” 寿町享有日本三大贫民窟之称,贫民窟的房子向来都比较老旧,485这栋复式小楼自打建成确实也有些年头了,桥本所发资料上显示,时至今日,这一片复式小楼已是有了二十余年的历史;这其中,485和其他同类型房屋并无任何差别,直到十一年前,房子里发生了第一起死亡案件。 “如果佐伯伽椰子真是你所指‘容器’,那所有案件应该自佐伯家惨遭灭门之后才陆续发生;但这起案件发生在一年之前,而在这之前,死亡和失踪的阴影就已经将这种凶宅笼罩,说她是异常,是不是有点牵强了?” 林宵凡的态度有所收敛,欲澡碍于成神大师士御门的身份也不便再发作,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公然唱起了反调练起了健身,抬个杠抬得倒也有理有据——不仅是她,在场几人稍一分析也觉有理。 按照资料上给出的信息,很明显,作为不是第一场发生在485凶宅里的惨案,佐伯一家看上去更像是异常受害者而不是什么异常本身,这在逻辑上显然是说不通的。 林宵凡看了一眼,最初的惨案发生在十一年前,从十一年前那名名叫矢吹原也的单身御宅族莫名暴毙于485之后,直到川又伽椰子九年带着佐伯刚雄住进去,这短短三年内这栋凶宅前后便死过三人、报备失踪过一对租住房屋的女高中生以及从大阪迁移到东京的一家五口。 御宅族的暴毙被认定为意外事件,后面三起看上去也没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无论是从楼梯跌落摔断脖子,还是躺在浴缸割脉玩红糖煮鸡蛋,甚至包括坐在院子里被空调外机箱砸成肉夹馍(是的,天棚悬挂式也能砸死人)……总之这几起早期的死亡事件都因为各种原因被官方定义为了意外事件——换言之,那时候的485,并未引起任何重视。 官方的不作为是一点,另外负责寿町片区这些复式住宅的房屋中介也不希望这些事情宣扬出去,既然警方以意外事故结案,那中介公司自然也就悄咪咪装修一道继续挂牌租售。 不过说也奇怪,在之后长达六年的时间里,租住过这栋宅子的人倒也不少,而这期间485再没发生过一起所谓的意外事故,六年间警察署的备案记录里,只有两起失踪案和这栋房屋有关系,分别是十年前的女子高中生失踪案以及,九前的大阪田中一家五口失踪案。 然而很可惜,这两起发生在485易主时间段里的失踪事件,仍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女子高中生失踪事件的侧重点被放在了学校方面。按照资料上的说法,在校许多同学都听这两名女学生说起过假期准备结伴去青木原树海旅行的计划,但未等到暑假来临,她们俩便双双失踪;众人猜测,这两人可能有什么心结或是约定,不顾学业提前去了青木原——也因此,这起案件最终被视作“以结伴自杀为前提”的失踪案件草草了结。 而至于一年后的另一起五口失踪案件则更加魔幻。 麻吕一家有多次举家迁移的记录,上门收租的中介人员发现这家人凭空消失,只以为他们是为了逃避债务而匆匆离去,否则以当时负责租赁房屋的中介人员的口供来看,若非逃债,男主人麻吕双一是完全不可能抛下家里大部分行头和租房押金弃之不顾的,那绝对不是笔小钱。 当时的办案人员想得也差不太多,但始终无法联系上麻吕双一及其亲属,没办法,只能将这一案件以“举家躲避债务出逃”的性质备了个案便不了了之。 485从建成到现在已有二十余年,其中除了十一年前短短几个月连续发生过几起意外死亡事件之外,之后长达六年时间里也就只出过这两起看似乎是那么回事但又说不准是怎么回事的失踪案件;而这二十余年其间的租客从未断过,如此一来,说485有问题是绝站不住脚的,房屋中介公司这么认为,练马区的警察署也这么认为,而这事一直持续到—— 九年前,房屋中介将这栋房子售卖给了川又大田一家。 第125章:因果报应轮回说。 川又一家的活动轨迹也很简单。 这对年轻夫妇将485买下之后便转手租赁出去,本意应该是想边做生意边靠收租过活;可惜好景不长,才买下这栋房屋不久,川又两夫妇便死于一场意外交通事故—— 当然,这事和485看起来完全扯不到一块去。 485的继承权落到了当时年仅十九岁的川又伽椰子身上,在操持完父母的葬礼之后,川又伽椰子便嫁给了自家的租客佐伯刚雄,两人于七年前正式入住485,而川又伽椰子也更名为佐伯伽椰子,过起了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 嫁给佐伯刚雄的第二年,这个小家庭便迎来了一个新的小生命,出于私心的缘故,伽椰子执意让儿子取名为俊雄;整日忙碌插画工作的佐伯刚雄对此虽是有些不解但到底也没说什么,俊雄俊雄,名字里也和自己一样有个熊字,他望着襁褓里的男婴,只是想着自己下次,想要个女儿。 人们都说生活不易,但触底就能够反弹,生活总是会好起来;然而对于伽椰子而言,这种话却没有任何意义。 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第二个孩子身上。 望着小儿子佐伯俊雄一天天长大,佐伯刚雄有段时间一直在琢磨着再要个女儿,但连续几个月都没什么结果;佐伯刚雄起初也没往心里去,直到某次因为身体原因上医院检查的时候,被医生意外告知,自己是【少精症】患者。 而且,还是【先天性少精症】。 资料上关于佐伯一家的灭门案只记录到这里,随后附带的,便是这起灭门案的详细案件卷宗。 在林宵凡的印象里,类似这些卷宗即便算不上机密,但一般人应该也没什么可以随意翻阅的资格,桥本现在将所有本该尘封的485案卷全搬了出来,而且对照原著剧情几乎也没有任何错漏之处,这么看…… 桥本估计对这三百神棍还是有所期待的吧。 从佐伯灭门案的案件卷宗来看,这一起恶性事件当是谋杀案,这件案子还牵扯到了练马区另一对新婚夫妇——小林俊介及妻子绿川美奈子。警方给出了作案凶手就是男主人佐伯刚雄的认定,并将这起案件视为“因情感纠纷导致的血腥灭门案”。 这么理解倒也没什么问题,然而警方就案件的定性处理上却显得很是诡异—— 佐伯刚雄杀死自己妻子伽椰子及小林妻子绿川美奈子的证据确凿,但很奇怪,杀死刚雄的凶器上又只有伽椰子的指纹;不仅如此,整起案件中,小林俊介以及六岁的佐伯俊雄也在同一时间离奇失踪。如此一来,就算案件动机明确、凶手已然殒命,但警方到现在仍旧无法破解此案。 佐伯一家的案子过于血腥还牵扯到两个家庭六条人命,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更重要的,还是练马区警察署完全无法破解此案。这样一来,上下影响都不太好,这起案子最终也由练马警察署呈交到了东京警视厅。 然而东京警视厅还没来得及将这起的诡异灭门案搞明白,整个练马区便开始发生各式各样的凶杀案及失踪人口报告。 练马警察署并未将这些案件和佐伯灭门案联系到一起,毕竟这一年内陆续死亡的人员分布极广,上到八十岁老者,下至在校就读的学生,可谓各行各业包罗万象——但很奇怪,这些案件的被害者,死因皆是人被以蛮力生生扯去下颚。 凶手作案动机不明,手段极其残忍,行凶频率极高,这也引起了练马警察署的高度重视,连续几个月派出了大量警备人员走访排查,但始终一无所获,伴随着受害者越来越多,案件也逐渐陷入僵局。 警方的注意力在半年的时间里一直放在这些凶杀案件上,至于随之而来的失踪报告,起初并未引起重视——这也难怪,11区的失踪案件向来较多,特别在某些季节还会呈现出井喷的趋势,这是常态;更何况,当下整个练马警察署都被数十起莫名其妙的凶杀案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人去关注这些日渐飙升的失踪报告。 直到后来,警署里一名专门负责走访失踪人员家庭情况的警务人员在走访过程中意外发现,手头上这一起失踪报告里的三姐弟,其中两位姐姐都被练马杀人狂撕掉了下巴,剩下的弟弟则是在事件发生之前就报告了失踪。 这绝不是偶然,该人员感觉事态有异,遂将最近半年以来所有失踪报告全调出一一对比,惊人的结果出现了——所有的凶杀案和失踪报告都存在类似的关联!不仅如此,办案人员经过大量终于发现,这些人在出事之前的活动痕迹,都集中练马靠近寿町那片贫民窟。 可惜即便找到了新的线索,凶杀案及失踪报告仍向雪片一样飞向练马警署署长千田幸住的办公桌。在面对无法言说的压力之下,千田最终采用了将寿町以及自己逼入绝路的作战方案。 然而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在一夜损失大半警备人员的前提下,这次案件包括整个练马区,便都被防卫省调查课直接强制接手,尔后11区高层更是派出了cca特别异常调查小组。 “所以问题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了。” 这沓资料人手一份,小林道长分析的也和资料上所记差不太多。诚然,在佐伯灭门案发生之后,凶杀案以及失踪报告便开始层出不穷,但这些案子若不是官方发话确定了就是坐落于寿町贫民区的485凶宅的话,显然想将这些线索串联到一起是非常困难的,而说来说去,欲澡明慧仍不认为,佐伯伽椰子就是异常本身。 这一家子显然是最初的受害者,而且退一万步讲,即便真是佐伯家出的问题,那所谓的异常也应当是佐伯刚雄这个杀人凶手,他当初屠杀绿川美奈子的手段极其凶残,不仅刨腹取子,还将小林俊介未出生的女儿摔了个稀烂。 如此行径,连禽兽都干不出来。 “是。”林宵凡合上手中资料,微微颔首,并未反驳欲澡这欧派巫女,而是一本正经地表示:“佐伯一家确实是受害者;但同时,佐伯伽椰子也是异常——确切来说,是异常的‘容器’。” “这话什么意思?伽椰子是异常?还是容器?” 林宵凡这话说得有点让人……难理解,神成大师越听越迷糊,欲澡也暂时放下了冷嘲热讽,直言让林道长解释清楚。 “这栋宅子里的异常如贫道所言,就是‘成百上千’这样一个状态,不过它们并非是单独存在的个体。”林宵凡看了神成一眼,解释道。 “而是全集中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东西上面;而这个地方就是485,这个东西就是伽椰子。” 第126章:手撕椰子的快感。 在原著所构建的世界观里,想要消灭伽椰子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按照严格意义上讲,伽椰子其实就是个“容器”—— 她所承载的,是对所有人滔天的怨气以及对所有人无差别的恨意。 这种恨意在经过不断有人死于非命并被伽椰子吞噬之后,是无法用所谓的爱来消弭的,相信用爱可以感化伽椰子,无疑等同于用恋爱的逻辑去看待相亲,两者都是自取其辱自取灭亡。 “那凭什么认定这个所谓的容器就是伽椰子而不是佐伯刚雄呢?” 欲澡仍旧不依不饶,但在潜意识里,她也已经接受了“异常就是出在佐伯一家身上”这个设定。 “这个稍后我会说到。”林宵凡摆摆手,示意这娘们别聒噪,耐心听道长水就可以了。 “据贫道所知,这股怨念最初的容器其实并非是伽椰子,若所猜不错,最初的容器应该是俊雄——当然,这名字是你们现在看到的名字。” 林宵凡指了指佐伯伽椰子名字下方,继续说道:“至于在进入伽椰子肚皮之前他到底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从原著及人设来看,小林俊介肯定是没碰过伽椰子,这是无需质疑的;而佐伯刚雄并不具备农民伯伯插秧的能力。 如此一来,作为这个悲催家庭的新成员,佐伯俊雄的来头……就很值得推敲了。 这一点桥本的资料卷宗里倒是未曾提及。恐怕也是因为灭门案发生之后佐伯俊雄便神秘失踪的缘故,而警方也未掌握到俊雄的相关资料;再者,少精症毕竟也存在发生奇迹的可能,所以这一情况并未引起警方关注。 更何况,就算俊雄并非刚雄亲生,这对侦破案件也起不到任何帮助:一来悲剧已然发生;二来作为备选生父的小林俊介同样,也失踪了。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我们可以假设,485这栋房子其实在佐伯刚雄和伽椰子入住之前就已经沦为了凶宅,但那时候的容器——也就是俊雄,他所承载的怨恨、或者所吞噬的咒怨并不多,所以无法以我们现在看到的这种手法进行无差别收割。那么作为一凶之主,在好不容易接触到新入住的房客、自己又没什么本事的前提下,他会怎么做呢?” 毫无疑问,就是附身化胎。 直到这会子,林宵凡才明确点出,485凶宅里的异常本质上是【恶灵】,而形成的契机则是【怨恨】;至于表现方式,正是11区流传已广的【咒怨】。 见在场几人都在蹙眉沉思,为了节省节省时间,林宵凡直接将答案送出:“就是诸位现在见到的佐伯俊雄。” “小林道长的意思是说,这485从第一起死亡案件发生之前,就已经存在咒怨的情况了,而十一年前那几起死亡和失踪案件,也都是他的原因,直到后来,佐伯一家的出现,才导致了咒怨爆发这样的情况……是这样吗?” 神成似乎听明白了重点,想了想反问道。 “也许是?也许起源就是那个死宅矢吹也说不定。”林宵凡耸耸肩,表示源头什么的当下早已没办法查证,“但形成气候的契机,无疑就是佐伯俊雄。” 虽不知俊雄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如果是因为力量过于薄弱的话,那么就算附身化胎也没什么大用,毕竟这一手段的目的只在于将咒怨转移至别处—— 更何况,无论怎么转移,这份力量都不可能在转移的过程中发生量变,守恒定律仍对其起效。 “但诸位别忘了,在贫道的故乡即便是鬼怪,或多或少其实也还怀有情意,贫道虽不能保证、但姑且可以假设,就算将咒怨转移也没什么作用的前提下,俊雄依然选择了附身化胎,找这么推断,极有可能是这股不算强烈的怨气也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涅槃人间或是感受温暖什么的。” 这么想其实倒也没什么问题,俊雄从出生到成长再到被杀这段时间里,485确实没发生任何问题;而在灭门案发生之前,进出过这栋宅子的各类人员也完全没有遭遇不测。 然而很可惜,无论俊雄这个最初容器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最后也都毁在了佐伯刚雄的手里;而好巧不巧,对这股怨气而言,伽椰子显然是比俊雄更适合成为容器—— “关于这一点,诸位可以好好翻阅一下川又伽椰子的生平、以及她的死亡过程就能明白。” 月老有优先浏览所有关于目标良配一切信息的权利,包括其影视作品、原著小说甚至是衍生作品,而从这些著作的情节梗概中不难看出,伽椰子这一生所遭遇到的所有悲剧,几乎都处于她完全不可抗力的范围之内—— 她几乎全程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她的喜好、她的委屈、她那狭隘到扭曲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可以说是直接导致了后来新的“咒怨”的产生。 “所以她才能代替俊雄,成为新的容器。” 伽椰子的恨意主宰着咒怨的世界,以至于这份怨气才能达到见者必死如此强劲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说……伽椰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经过林宵凡的深度解析,在场所有人都陷入到了一种莫名悲伤的情绪里去,他们突然觉得,这伽椰子确实是个可怜的苦命女人,特别是欲澡明慧,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眼圈都有些泛红了。 “是,如果说好听一点。”林宵凡点头。 伽椰子是可怜人么?如果是,那被她撕掉下巴那些倒霉蛋又算什么? 说是可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伽椰子所谓的悲剧,至少有一半责任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而这样的人无论男女,在林宵凡看来,都是不值得同情的。 “那既然这样,那群小朋友应该可以办到,希望伽椰子小姐的灵魂可以得到解脱。” 感性一说话,理性就得跪,欲澡明慧想了想,双手合十朝着485的方向拜了拜,在她的认知里,神官的地位一向较高,至少自己这一类巫女是无法与之比肩的;而神社天选六子的名头她这些年也算是如雷贯耳,这几个孩子曾接受过督兵玄门大神官的祝福,想必这六位意气风发的孩子可以用爱将伽椰子感化——当然,以他们六人的灵力值,也足够办成这件小事。 林宵凡听明白了欲澡的意思,他也转头望着485方向,见六名年轻人已经钻进了宅子五位,至此,林宵凡才第一次露出了冷笑。 “天选六子?” 见最后一名年轻神官也披挂着一堆东西消失在了485的前门,林宵凡转回头来正视欲澡明慧,眼神阴冷地反问道。 “欲澡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贫道方才一直都在强调,这栋凶宅里的异常存在是伽椰子,对吧?” “是又怎么样?” 见这小子态度有变,欲澡允悲的神情瞬间便也恢复成了冷眼,她似乎是认为,面前这家伙不仅完全没把周遭他们这些前辈放在眼里,而同时,这家伙也完全看不上那些如星辰一般璀璨的后起之秀。 “我的重点从来都没放在伽椰子这个容器身上。” 林宵凡目光愈发冰冷,大中午艳阳高照气温极高,然而周围众人特别是欲澡明慧,他们明显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森森寒意; 伴随着这股深入骨髓的寒冷,在场所有人都听到这年轻的小道长一字一顿地接着说道。 “我的重点,一直在提醒诸位,房子里那个容器里面,有‘成千上万’股怨气,有‘成千上万’个异常。” 用爱感化?感化你大爷吧。 第127章:希望有时不靠谱。 “……是、是又怎样?” 欲澡知道林宵凡想说什么,关于【咒怨】这种东西,对于11区这些除魔卫道的神职人员而言并不陌生—— 如同僵尸与道人、恶魔与神父,这些玩意向来都是配套存在的,而咒怨之祸,从百年前的江户时代开始,便是他们这些阴阳师神官女巫们的必修课题。 咒怨的本质,就是吸收、同化以及大幅度增强。 而根据林宵凡提出的“容器”理论为参考,那么很显然,这一年多之内发生的所有凶杀及失踪案件,都出自伽椰子这个“容器”之手;这也从侧面说明,所有被害者都无一例外都被伽椰子尽数吸收,他们的死亡、他们死亡时的那股怨恨,都通通成为了伽椰子的伥。 桥本的名单足足有七页之多,就算刨去佐伯一家之前那些忽略不计,随后跟上的少说也有三四页—— 倒不是说一栋存在于贫民窟的破旧复式小楼有多大魅力能吸引那么多人前去送经验,这串名单之所以这样,多半,还是佐伯俊雄的功劳。 欲澡知道林宵凡想说什么,但即便是这样又如何?成百上千又如何?咒怨凝聚成型又如何?神官天选六子分开来说或许确实不怎么样,但六子合一,又岂是伽椰子这种一个接一个叠加起来的秽物所能比拟的? 在欲澡明慧看来,天选六子合为一处所凝聚爆发出的灵能,完全可以按照几何叠加方式来计算,纵使咒怨成百上千,终究也难敌天神之力。 呵呵。 欲澡的看法很大程度上,其实也代表了在场大部分神棍的看法,甚至连贵为官方高层的桥本哲一在心底也是这么认为——这也是他为什么非要安排这六名年轻神官作为第一梯队的原因所在。 如果他们一出手就能将异常灭杀,将寿町此次的事件解决,那么不仅能省下许多麻烦事,后续一系列工作也能即刻停止。 剿灭异常也好,消除社会隐患也罢,和动用国家财力物力及造成的社会影响相比,其实都算不上什么事。 而欲澡说这话的时候,485周围也早已聚集了许多抱着学习看热闹的神棍,桥本等人也窝在自卫队大帐里密切关注着天选六子的动向。 所有人的期待都放在了这六个孩子身上,然而很可惜,就在欲澡望着林宵凡一脸嫌弃的同时,485那扇被关起不过半小时的房门,再一次从内部被人打开。 “天选六子出来了!” “完事了!” “果然是东京都第一神宫的神邸之剑啊,只要他们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以往第一神社出来的都是老一辈神官,这次派镇宫之宝倾巢出动,真是大开眼界呢。” “谁说不是呢?这六个孩子就是行业日后的领军人物,我说,我们还是靠近一点吧,说不定还能刷个熟脸呢。”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好好学习咒法去吧,就你这种资质,连和天选六子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吧?” “什么?你——诶?” 周遭一群神棍将485围得水泄不通,方才那六名年轻神官未作法入屋之前他们还稍显忌惮,都没靠得太近,一来怕冲撞了东京都第一神宫的天威,二来也不敢违背桥本发布的命令; 现在好了,既然除魔已经结束,大家便都抱着各种心态围上前去,刷脸也好,祝贺也罢,都无所谓。 然而围上去的人群很快,便发现了事态有异。 神官的装束说起来和阴阳师所穿的狩衣极为相似,他们称呼为深衣,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林宵凡连道袍尚且闹不清楚,哪还有闲工夫去琢磨什么劳什子狩衣深衣? 但之所以扯到服饰的问题,是因为不论狩衣还是深衣,这些服饰其实都是以白色为主色调,旨在突出“圣洁高贵”、特别是“圣洁如神明”这个概念。 然而从485正门黝黑处晃晃悠悠走出来的天选之子,身上半小时之前还圣洁如雪的深衣,此时在众人眼里,却是完全变了模样。 圣洁不再,如血依然。 晃荡如醉酒而出的年轻人林宵凡并不认识,但周围所有人对其那都是如雷贯耳—— 正是六子之一的苍焰奈奈子。 奈奈子六子排名其二,以大灵能唤神入身而被世人所知。传闻此女乃极为稀有的天生通神体质,别人请神需要的礼器法旨十六步骤,在她这里,只需焚香跪拜即刻就能完成。 而正因天赋极高,苍焰奈奈子也是整个神社天选六子里的核心所在,请神御鬼,无往不利,都得从她的请神咒开始。 然而就是这么个天选之子,晃晃悠悠走出485的模样,却是将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眼,整片区域上百人,一时间竟全似被人突然掐住了咽喉的水鸭子,再没人敢说一句话,他们甚至连呼吸都一并停止。 成百上千对由于不解和惊恐交织而成的双眼,都直勾勾傻愣愣这么看着,看着整个胸膛都被刺目又刺鼻的血水染没、甚至连那截秀美下颚都已然不翼而飞的苍焰奈奈子,看着她就这么双眼无神、咽喉处喷着血水缓缓踱出485,缓缓踱向众人。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安静得针落可闻。没人说话甚至没人大声喘气,整个寿町此时只能听到偶尔聒噪的蝉鸣以及,苍焰奈奈子缓慢挪动时,血红色深衣袍角拖地带起的沙沙声。 沙沙——沙沙——咯,咯咯—— “啊!!!” 终于,在万籁俱静了十余秒之后,人群里终于有家伙再也无法忍受面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率先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恐哀嚎。 叫声中的恐惧之意如末世病毒一般,瞬时席卷在场所有人,只在喘息之间,这些神棍们便爆发出了他们惯有的特质—— 这些家伙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两个纷纷哀嚎着作鸟兽散,活脱脱尼玛,就是群乌合之众。 撇开这些边角料不谈,苍焰奈奈子的模样也着实吓到了端坐在大帐里的桥本哲一。 天选六子进入凶宅那会儿,他还拿着电话正和自己的顶头上司防卫大臣伊贺做简报,这电话才放下没几秒,誉满京都的年轻神官便丢了下巴生死不知,而且这仅仅只是半个小时,而且还不知道其他几人情况如何…… 这如何能让桥本不震惊?他惊得连手中的咖啡杯落在大腿上都浑然不知。 另外一边,方才还满脸神往的欲澡欧派同样一脸震惊,这种表情林宵凡简直不要太了解,这是一种集疯狂被打脸、极度不敢相信且短暂性丧失所有知识的表情—— 显然苍焰奈奈子的惨状对欲澡来说,已然超出了震惊的范畴,看她的模样,林宵凡都担心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晃荡着那几两肉原地猝死。 嗐,不听美男言,吃亏在眼前啊。 第128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直到苍焰奈奈子体力不支倒毙于地,周围都没人敢上前查探情况。 那些如同欲澡一般满怀崇拜和憧憬的神棍早他娘跑得七七八八没了踪影,现场只剩下些还算有定力(有苦衷)的大能留在原地两股战战;而一部分被桥本安排在周遭巡戒的机动人员也在第一时间四处追捕那些一哄而散的神棍们—— 这显然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同时比起这些神棍,这也是他们选择逃离485最正当的理由。 尸体倒地的声音让现场变得更加混乱,这混乱破天荒持续了足足五分钟,这不得不让林宵凡扭起了眉头—— 什么情况,桥本哲一那家伙干嘛,这么久都不出来维持现场? 现场一秒生变的局势同样影响到了林宵凡他们这几个杵在不远处的第三梯队,不同于欲仙欲死的欲澡欧派和呆若木鸡的小和尚,神成大师与那名上了年纪的僧侣当然也被震惊得无以复加,但他俩总归有些道行,面上所感倒也没那么夸张。 迈克在家乡经历过几次炸弹袭击,当前这种场面可把他给吓坏了,踩踏事件对他而言可比什么被撤掉下巴恐怖得多—— 变故陡生之时,这家伙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拽下自己一大把头发,幻化出了七八个迈克将自己围了个轱辘圆。 场面混乱,林宵凡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看他还能想起自救,多少算是松了口气。 至于富江,她什么场面没见识过? 见当下所有人都跟被踩了尾巴的死狗一般惊慌乱窜,富江可算是吁出口压抑胸口半个多月的闷气—— 望着这些慌不择路的狗男人,看着他们欲仙欲死的可怖表情,富江忍不住哈哈浪笑出声。 真是一出好戏呀! 林宵凡白了富江一眼,不过倒也没阻止她;要知道这半个月来富江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和林大官人对抗—— 当然,在失去了所有特性的前提下,这些对抗手段在林宵凡看来,无非就如同撒泼打诨的小女生那般毫无杀伤力。 比如半夜莫名其妙发出绝对会被404的声音,比如逢人就表现出一副被林大官人蹂躏到漏尿的模样,简直了;而每当富江搞这些小动作的时候,林宵凡都是一副你高兴就好我还就是个渣男的模样。 富江很享受这种感觉,林宵凡越是对自己冷暴力,她就越是开心—— 不过这一次和这些破事都没关系,富江是真的很开心很释怀。 林宵凡明白她在想什么,所以照例没说什么。 五分钟之后,桥本总算堪堪跑出自卫队大帐,手忙脚乱地开始指挥现场机动人员维持秩序。 经过天选六子这么一闹,现场原本上百号的神棍当下已经几乎全废,大部分机动人员也是人人面上挂霜。 伽椰子这一出杀鸡儆猴干得林宵凡甚是满意,而且他也完全不担心桥本会因此将那些四散奔逃的家伙们赶尽杀绝。 桥本刚打扫完现场,阴着脸望向485的时候,林宵凡脑海中便传来支线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显然,救下半数神棍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七条支线唯独这一条看起来比较正常,其他都是杀伐随心的样子,而当下既已无后顾之忧,林宵凡也算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可以安心着手怎么将伽椰子绑到迈克床上了。 天选六子第一梯队发生的意外在林宵凡的预料之内,反正他劝也劝过了,如今事发,除了一脸轻松林宵凡也没露出哪怕一丁点愕然神情,这让周围几人特别是欲澡欧派更加震惊,直到这会子,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面前这年轻人身上所带的那股气势。 彩虹上国的道人吗?果然都这么厉害吗? 但人这种生物嘛,总喜欢给自己找借口找台阶,愣了愣欲澡又自顾自觉着,这小林道长到底是一派掌教,没点本事肯定说不过去,自己之前应该是看走眼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精准预测到了异常的所在异常的形态异常的手段,可这些说到底也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如何将其彻底抹除、如何为业内通灵人士找回场子挽回颜面,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抱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复杂心情,欲澡胸膛剧烈起伏的同时,忍不住瞟了不远处的小林道长一眼,发现这人居然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还有点想露出慈父一般微笑的模样…… 欲澡当即又是羞怒难抑,恨不得再开口怒骂他几句—— 可惜除了没啥立场继续喷粪之外,男神桥本这会子也已是面色阴沉地朝这边走来。 桥本的动向也在林宵凡的眼里,他很想看看这年轻的防卫辅佐官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过林宵凡显然是高估了桥本的能力,他是朝着这边过来不假,然而同样很可惜—— 桥本并未来找自己,而是将脚步停在了第二梯队、也就是那五名人高马大,老态龙钟的僧侣面前。 11区的僧侣和林宵凡印象里的和尚不太一样,这一点坐上小巴那会儿他就注意到了,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僧人,其本质上也都差不太多。 “诸位高僧可有妙法?” “南无阿弥陀佛~阁下请放心。” 这不,在听着桥本面色阴沉地说了会话儿,不远处这五位高僧大德便开始缓缓走向485;天陨之子苍焰奈奈子的尸首当下已被桥本遣人拖走,除了留下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迹之外,再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破败的双层小楼安安静静坐落于树影之下,如伺机而动的噬人怪兽,蛰伏在叫人肝胆欲裂的阴影里。 第二梯队的高僧们显然要比第一梯队的孩子们更加沉稳,在目睹了先前那一番惨状之后,这五名高僧光是从外围走到485跟前几乎就花去了十余分钟—— 要知道这段路也就他娘的几十米,而且完全没有障碍物,爬着过去估计都用不了这么久。 没得说,这群老和尚估计也没戏。 第129章:强制拆迁没前途。 果然。 到底是多吃了几斗米多拜了几次佛,五名高僧磨蹭到485小院里就再也不动了,他们一身的佛法显然在提醒他们: 这破屋子万万不能进。 如此一来,林宵凡便见这几个家伙头戴斗笠手持锡杖,围着整栋小楼来来回回走了尼玛半个小时,随后更是各自找了个方位将屁股往地上一搁,便双手合十对着485开始看诵佛经,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的硬是从大中午一直念到了日影西斜,念得一旁的桥本哲一嘴角都在不停抽搐。 林宵凡其实也有点好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这些老和尚念一天经,不过也不算是坏事,至少这些家伙还算识时务,经文也念了,过场也走了,桥本交代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更重要的,还是一群老哥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保住了自己宝贵的下巴,简直就是三全其美。 “南无阿弥陀佛。桥本阁下,我等已是尽力,为今之计,唯有将此处荡平,彻底毁了这邪祟的容身之所,如此一来,便可保一方平安。” 夜幕降临,五位高僧大德小心翼翼绕着院子出了485,刚走出来便撞上了五官扭曲的桥本哲一,不等桥本发话,其中一人便双手合十,虔诚说道。 言下之意是说这座凶宅已被他们的佛法经文所束缚,但以他们几人的道行也无法将其彻底抹除,只能指望桥本阁下借此良机,对其实施焦土计划。 要不是林宵凡恐怖片刷得多,这会子光看桥本哲一的表情都能吓死个人—— 比如一旁的欲澡明慧。 她本想借机上前听听这群来自东京都第一大寺几位主持的说法,顺道也和桥本套套近乎留留号码什么的,不料上前一步还未开口,便被桥本的表情吓得登时噤若寒蝉。 神棍对社会造成的隐患就官方而言其实也不比异常好到哪儿去,不过既然是被安排到了第一及第二梯队,这两组人员在11区官方的眼里勉强算得上是神职人员,得到过认证的那种; 而正因为这一层关系,桥本哲一也没办法责难面前这几位高僧大德,闻言只阴着脸点点头,放他们离开了。 好了,既然现在杂鱼都已经全数退场,接下来…… “召集特别机动部队!布置炸药!” 哈?! 讲道理,那几个老和尚明显是没有办法,所以才在485外面念了一天经,而且这行为肯定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站在原著的角度想都别想,这是常识; 但让林宵凡没料到的是,桥本哲一这家伙……居然好像是相信了??? 搞毛啊,布置炸药是想集体上天啊? “桥本先生。” 根据设定及伽椰子当下的特性来看,直接摧毁485凶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能,仅仅只是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这法子或许还有可能奏效;但显然凶案发生之初根本没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结果就和滚雪球一样,一波又一波的经验包被伽椰子笑纳,直接导致了她可以提前预知危险并做足充分的准备—— 原著里就有两名警察打算这么干,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不过从她能提前预知危险并反杀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如果真能将凶宅推平,或许确实能对伽椰子造成一定的影响,但——也仅仅只是影响了。 可以看出伽椰子的手段远不止如此,说不好桥本这边前脚才将485夷为平地,东京都某个不知名地方的某个孕妇,肚子里就会发生奇妙的变化—— 而且说不好还可能不是东京都,毕竟伽椰子的能力里,确实是有无视空间时间和距离这种棘手的玩意儿。 “林道长的意思是说……如果在下将这栋凶宅推平,其内的异常便会以无视因果的手段强行转移到这座城市某位孕妇的肚子里?而且还会因此孕育出新的、更为强大的咒怨?” 听桥本居然真打算炸掉485,林宵凡忙上前阻止——讲道理啊,那几位高僧显然就是半吊子水平,他们那话完全就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一点凭着桥本的能耐应该完全可以看出来,难不成……是恼羞成怒了? 不过即便如此,林宵凡也不能放任他这么干,推平485没有意义,伽椰子要是附身化了胎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无论如何,这栋凶宅必须保下来; 而至于将“强行转移到这世界任何一位”说成“强行转移到这座城市某位”的理由……其实也是担心桥本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讲道理,只要这种东西不在自己家门口,那何必考虑邻居或是其他一些不认识的家伙呢? 官方的态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必须把“这家伙就是赖在你们东京都”这件事坐实才行。 果然,听林宵凡这么一说,桥本一顿,他喊停了正欲部署爆破工作的相关机动人员,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是在认真考虑林道长的这番警告。 说服桥本在林宵凡看来应该不算难事,毕竟推个破房子是没问题,但桥本总不可能在推房子的同时,将整个东京都境内所有的孕妇全都开膛破肚吧? 而且就算11区官方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程度,然而事实上,仍旧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为什么?” 桥本的疑惑让林宵凡一阵恶寒,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你这家伙……心里果然有仔细斟酌过这件事吧? “因为即便贵方真有这种奇妙的想法而且真付诸行动了,那么除去政治影响,贫道可以很负责的告诉桥本先生,这么多孕妇就算你们真杀对了人……也依旧没什么用,那还未分娩的可怜母亲倒下去的地方,用不了多久也会变成新的485,而且还会更强,更凶,更难抹除。” 所以,有什么意思呢? 当然,将这些可怜的女人塞进火箭送入太空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 就这分钟,这整个东京甚至整个世界上,有多少名孕妇? “那依林道长的意思,当下该怎么办?” 桥本还真有考虑过将东京都现下所有的适龄孕妇集中起来,当然,实行“为了国家牺牲自己的大无畏献身”的屠杀计划可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轻松拍板的—— 在桥本看来,如果隐藏在485里的异常真如林道长所言,会在凶宅遭到彻底毁灭的同时附身到京都孕妇的肚子里,那么这些孕妇终其一生,都将接受官方的严密管控。 嗐,这样的话还不如干脆直接全霍霍掉得了。 第130章:必须满足的要求。 “凶宅没推掉的必要,孕妇的事也不必去考虑。” 林宵凡的意见很简单—— 既然前面两拨人员都除灵失败了,那么理应由他们这第三波跟上。 “交给贫道一人就行。” 这话说得狂妄,但现下也没人敢再吐槽这小林道长,他之前预测过的事情基本都已全部应验,在这种节骨眼上再冷嘲热讽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不得不说,欲澡欧派这方面倒也看得比较开,大概保住下巴比逞口舌之快更重要,闻言心底非常不爽,但面上也就只哼哼唧唧了几声,没再说什么。 倒是桥本哲一听罢有些犹豫。 推平485其实在他看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经过这一整天的战斗,第一神官惨遭断臂,第一大寺毫无作用,大帐里的特别异常调查小组也没能分析出个子午卯酉,再这样下去,即便三百神棍全折在里面,估计也解决不了问题。 在桥本的计划里,最好的结果就是一二梯队能将485内的异常抹除—— 即便不能,自己率领的调查课和cca也能在这个过程中分析出点什么有用的数据。 如果能在这个阶段掌握485里的异常活动轨迹甚至是剿灭方法,那么这场战斗怎么说也算是自己这一边占了先机—— 然而就目前的结果来看,他不得不认真考虑面前这年轻道长给出的建议。 “林道长。” 想了想,桥本这才开口应答,不过口气听起来却是异常严肃。 “实不相瞒,道长这一路给予我们的帮助已经很多,如今再劳烦道长除灵,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在下实在难以向贵派交代。” 是的,桥本之所以把提供了重要情报并毛遂自荐的林道长安排在第三梯队,其中所考虑的,正是林道长背后的那些事情。 鹤鸣山正一派是彩虹上国数一数二的大派,更是记录在册的道门翘楚,推己及人,桥本哲一始终认为,林宵凡的背景如果非要类比的话,那当是和本土第一神社的大神宫属于同一段位—— 这个段位所指代的并非是灵值高低、能力大小,在桥本这样的防卫大臣补佐官眼里,林宵凡背后所代表的哪是什么一门之尊,完全就是两国之间的建交。 别看都是神棍,但无论何种职业,一旦抵达某个登峰造极的程度,特别是声望这一块,就很棘手。 桥本的想法很简单,旁边的彩虹上国既然有高人前来,那么即便不将其当贵宾供着,那至少也得尽可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若是在自己的地盘出了点闪失,那之后引发的各种问题说不好比剿灭485内的异常还要麻烦。 桥本的考虑是否多余呢? 其实不然。 林宵凡只是编排了个鹤鸣山正一派掌教的名头就让他束手束脚,更别说他还没亮出自己那个“最佳外交官”的称号—— 当然,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只能露其一,不能全露就是了。 听出了桥本话里的意思,林宵凡只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在其位谋其政,多少也难为桥本这家伙了。 想了想,林宵凡笑着接上话茬:“桥本先生多虑了。” 他将目光投向那栋夜色掩盖下的凶宅,口气很是淡然:“区区一邪祟,贫道勉强还能应付。” 见桥本还想说什么,林宵凡一摆手:“桥本先生还请放心,贫道此次前来,当是做足了准备,并非逞一时之勇。” 桥本目前对这栋凶宅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而且非要说起来,他还有其他更加棘手的问题得上报解决—— 第一神社的六名天选之子顷刻之间全数陨落,这可不是件小事,享誉全国举世瞩目的大神官若是以此向高层提出强烈抗诉,那这件事估计也很难善了。 当前位面这个11区到底是个多信仰共存的国家,哪怕这些信仰或是神棍在官方眼里如蝗虫一般,但到底是有雄厚的人民基础,定期收割一波普通神棍打压打压这些教派真没什么,但领头那几个并不是想动就能随便动的。 这事儿说起来也怪桥本自己。 在得到林道长的提示之后,桥本便在最短时间内组织人手对485进行了异常测试—— 当然测试当天选用的是些不起眼的炮灰。而在确定了异常就藏身于这种宅子里,桥本便直接祭出了杀手锏。 第一神社和第一大寺。 这操作就有点类似斗地主,牌局才开始对家才放个对三下来,桥本便一言不合直接王炸,这就很迷。 桥本这么做……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双手染血吧。 所以说,正直的家伙搞什么政治呢?掌什么兵呢?经什么商呢?都是对自己认知不够充分惹的祸啊。 正因为背后存在这诸多让人心烦不已的种种原因,见林道长说得如此轻松笃定,桥本便没再坚持,他刚想让周围相关人员在最大程度上配合除灵工作,不想林道长不仅谢绝了这一好意,还提出了些自己的要求。 有要求……才算正常吧。 “林道长请说。” “桥本先生别多心,贫道的要求很简单。” 见事情差不多了,林宵凡这才指出:“贫道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 桥本以为他要说什么,闻言愣了愣,半晌反应过来有些不解,点着头反问道: “没了?” “当然还有。” 林宵凡瞅了桥本一眼:想什么呢,旧社会的时候,无论全真还是正一,出师奏职那动辄收费都是千两白银,特别是正一,这种消费甚至连家底一般点的小地主都负担不起。全真的一些十方丛林大庙,庙产动辄万亩良田,那些年代,做道士的哪个不是家境殷实之辈?清政府不倒,怎么可能白做道场? 当然,林宵凡的要求还就真不是这些,对于客户所提出的任何跨位面契约,哪怕是客户想成为某个臭名昭著海盗的女人或是财阀掌门人的乘龙快婿,这些存在于他们位面里的财富,月老也是没办法染指的—— 除非通过合理的渠道,由客户心甘情愿地牵头才有可能。 比如像李可腥那样。 这一点倒是没什么,若是不加限制,鬼知道三百万月老里有没有一进位面就将客户撂一边、自己大肆敛财的家伙? 更何况,跨位面敛财都是小事儿,若是月老有点小心思,搞起其他东西…… 嘛,所以说,林宵凡对桥本所想的那些方面并无兴趣,他所有准备提出的要求,基本上还是围绕攻略伽椰子来进行。 “要求有三。”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林宵凡也不磨叽,直接提出了自己剩下的两项要求。 “其二,贫道需要一名在役死刑犯,罪孽越深重越好,而且必须是女囚犯。” 第131章:试探凶宅的可能。 这条要求听起来有些突兀,桥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过这一点,林宵凡则是在深思熟虑过后才提出来的。 无论是灭杀还是攻略,伽椰子都是非常无解的存在;而这个“无解”,还是从踏入485玄关开始—— 换句话说,无论如何,这栋凶宅林宵凡和迈克无论怎么看,都必须得进。 林宵凡并不想这么做,纵使有一万个必须踏入485的理由,单单一个“入者必死”的设定就能秒杀这万般理由;但不进去,工作又完全无法展开。 怎么办? 抓炮灰呗。 这就正应了那句老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从看到目标良配是伽椰子那会儿起,林宵凡就已经打定“无论如何肯定不会踏入485”这样的主意,即便代价是委托失败;而在仔细浏览过伽椰子的十组特性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一想法,同时—— 他也找到了些看起来值得一试的法子。 只不过这方法有些反人类。 本来林宵凡想将炮灰的职责交给在场这三百神棍,而且非要说起来,他也就只需要他们其中一人就好;但后来看到支线任务的时候又想了想,觉得即便是npc,那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杀伐果断是一回事,阴险狡诈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宵凡无意作恶,结合支线任务要求,他便放弃了从三百神棍里挑选炮灰的念头,而至于一定要死这么一个人……那最优的选择,无疑就是死刑犯。 “……林道长的意思,是准备拿死囚当诱饵吗?” 桥本是个聪明人,闻言当即就明白了林宵凡的意图,这让他感觉有些不适,面前这一派掌教的做法……和记载中的似乎不大一样? 啊,要不怎么说林宵凡是个假道士呢?那些东西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 “没错。”见想法被桥本戳破,林宵凡也就没再继续装正人君子,当即表示:“这栋宅子里的异常和以往不同,不论何人走进去都只有一个结果。诸位也看到了,天选六子也好,第一大寺住持也罢,不进则已,进者必死。” “先不说是不是这样。”桥本眉头紧蹙,他觉得这样的结论虽是事实但多少还是有些武断,这推又不能推,进又不能进的,即便调来百八死囚犯,“那不是也没什么用吗?”而且,只要女囚犯又是什么道理? 别啊,就许你们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大家套路都差不多不是,都是需要测试的嘛。 林宵凡微微颔首,并未反驳桥本的质疑,只表示:“因为这是百分之九十九必死的尝试,所以再没有比死囚犯更适合的人选了。桥本先生,想必你也不建议贫道调用在场这些同道或是……大帐里的专业人员吧?”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桥本倒是不担心死人,死囚犯本就是该死之人,他只是担心若是测试结果仍是失败,那自己差不多也快步千幸后尘,引咎辞职了吧。 “目前看来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林宵凡点点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贫道认为,都应该尝试。” 至于为什么非要女死囚……这倒也不是林宵凡的恶趣味。 从原著设定以及当前位面观察来看,伽椰子对待踏入485的所有人员除了收割时限长短之外,的确还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别。 就林宵凡的总结及理解,如果没猜错的话,男性进入485被收割的情况大多是失踪;而女性就比较惨。 也不知伽椰子对同性的下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啊,撇开这些不谈,如果使用男囚的话,很可能还没出结果炮灰就被拖进亚空间里去了;使用女囚至少还能有15秒的观察及扰乱时间。 至于能不能成功,就在这关键的15秒。 “……可以。” 桥本眼镜片上冷光微闪,寻思了几秒便答应了林宵凡这个要求。 11区一直都有死刑制度,但因为国情的原因,死刑被有效执行的情况却着实不多—— 换言之,想在这地方即时找个多重命案的死囚犯,还真不算多难的事儿。 “那就有劳桥本先生了。贫道会尽量保住诱饵的性命——如果可能的话。” “道长宅心仁厚。”桥本嘴角抽了抽,再次沉声问道,“那么最后一个要求是……” “这三天之内,希望桥本先生能为贫道提供不限量的猫屎咖啡。” 耶!总算说到了重点! 听了一整天的经文,林宵凡只觉头晕眼花,再不喝点自己的最爱,这工作真就干不下去了;现在听桥本这么一问,他当即表示,需要桥本搬一台咖啡机和咖啡豆来,而且必须是来自印度尼西亚原产的、最高规格的猫屎咖啡。 周围几人原本阴郁的脸色在林宵凡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几乎全变成了愕然,莫名其妙啊简直! “就、就这?”桥本哲一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林道长的思维,猫、猫屎咖啡? “啊对。”林宵凡爽朗一笑,完全不在乎周遭异常尴尬的气氛,眼神炯炯地表示,如果没有这玩意,自己的道行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要是连续二十四小时不整上一口,道心都有可能不稳。 “这、这么严重?” 不仅是桥本,连一旁的神成大师、欲澡欧派,甚至是迈克和富江闻言都是一脸懵逼,这话是不是真的暂且不说,众人脑内一番疯狂吐槽肯定是少不了。 “嗯!还有劳桥本先生了,贫道就这一点爱好,见谅见谅。” “……没、没事,来、来人。” “等等。” 就在桥本准备遣手下去准备最好的印度尼西亚麝香咖啡,一旁的林宵凡突然再次开口:“桥本先生,恕贫道疏忽。” 见桥本又一脸不解地转过头来,林宵凡当即舔着脸补充道。 “我等一行三人,不能为师一人有所求。这样吧,桥本先生,除了三天不限量的猫屎咖啡之外,还劳烦你多准备同份量的鹅肝鱼子酱以及,嗯……巨无霸奥尔良鸡腿堡?” 第132章:战前动员大会。 这些要求很奇怪(庸俗),不过倒也是人之常情。 桥本除了脸色有点难看之外其他都还好,毕竟和当下的情况相比,林道长这三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一名女性多重死刑犯、三天除灵时间,外加不限量供应的印度尼西亚麝香咖啡、法国鹅肝鱼子酱和地道的江户派握寿司—— 为表达诚意,在食物方面,桥本还特地调来了三名专业人士。 这样一来,林道长和他的两位高徒每天便都能享受到最醇香的咖啡、最新鲜的鹅肝鱼子酱以及、不使用任何工具现场捏制出来的各类寿司。 “来这里当然要吃这里的食物啊!” 林宵凡本想照顾一下迈克,不过迈克看起来并不想在异国他乡甚至是跨了位面还吃什么鸡腿堡,想了好久,他才想起11区的传统美食叫寿司; 而至于富江,她吃什么林宵凡其实也不在意,反正这娘们就喜欢奢华高贵的食物,鹅肝鱼子酱也算是她的成名标配了。 对于林宵凡这么照顾自己,富江也就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三天时限从隔天算起。当天夜里,桥本便遵照林宵凡的建议将485外围清理一空,包括485的院墙、花园等设施,全推得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方圆数里,就真是只剩下这一栋孤零零的复式旧楼,再无其他任何建筑。 除了扒掉院墙处理掉院子之外,林宵凡还让桥本在485正门三百米左右的地方建了个简易大棚房—— 非要说起来的话,棚房里什么都没有,宽宽敞敞,灯火明亮。 “计划并不复杂。” 端起一杯刚研磨出来的猫屎咖啡,林宵凡冲文质彬彬的年轻咖啡师点点头,转身面对在场所有人,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首先是你,速水小夜。” 场地上当下还剩下几人,除了代表官方的桥本、充当徒弟师妹的迈克和富江,还有被临时编入第三梯队的几位—— 当然,也包括被桥本临时调来的那名死囚犯。 林宵凡当时的要求是要个女的,但没想到桥本调过来的,居然是名年纪和富江差不多岁数的少女,看她的资料也让林宵凡微微蹙眉。 这名被称之为速水小夜的少女来自大阪,在进入死刑犯监狱之前,她将整个班级四十多名同学全给毒杀了,嗯……简单来说,是个狼灭。 速水小夜的眼神里没太多神采,虽然她也明白,漫长的诉讼期以及特殊的规章流程在极大概率上能让自己活上许多年;但对于一名正值芳华的妙龄少女而言,没有自由和青春的岁月并不比那个小小的套索好到哪儿去。 所以当桥本的信息刚传导至监狱那会儿,速水小夜便做出了决定——这是一项非常值得的豪赌,若是能在完成官方指派的任务之后还能保住性命,那么崭新的生活就在等着自己。 因此,速水小夜便站到这里。 至于神成大师、欲澡欧派以及那对僧侣……林宵凡一开始是想将他们也排除出去的,毕竟除灵什么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伽椰子对他们而言是什么无所谓,对林宵凡而言,只能是控制不能是灭杀;而且控制的手段,还是得将她再次推入婚姻的坟墓。 单从观感上而言,迈克似乎也不比佐伯刚雄强到哪儿去……不过鉴于伽椰子的所作所为,她也就只配得上这样的男人了。 而这几位大师,在经过简单试探之后,林宵凡发现他们似乎还是有点什么本事—— 就迈克的情报以及林宵凡自己的观察来看,这个位面除了有伽椰子这一类的异常存在之外,还有灵力值这种东西。 想来也应该是——打不打得过暂且不说,毕竟这些东西都是配套存在的。 而之前神成大师也确实说过,他在接到官方短信通知那会儿,驱动灵力召唤式神鸦探查过485。 式神鸦是什么东西林宵凡大概也知晓,不过听神成表示只是将灵力幻化为乌鸦的形式进行侦查,而显然,伽椰子对这种东西是无法进行有效收割的。 然而也很可惜,神成的式神鸦也没有能力窥探到伽椰子的显现形态。 无法窥探也无法被收割,就形成不了因果关系,自然也就没什么用。 不过虽说效用不大,但神成他们这些人显然是有些本事的—— 根据闲谈,林宵凡了解到神成大师可以召唤出安培家的十二式神;欲澡欧派则能扰乱和抑制异常的灵能力场;至于那对僧侣,则能布置超强属性的阵法结界。 聊胜于无吧,反正他们几人也没想离开的意思,那就全部利用上好了。 林宵凡的计划很简单,或者说速水小夜的任务很简单——林宵凡要求她做的,仅仅是进入485,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简易大棚房。 这也是为什么棚房会建在485正门的直线位置上。 根据伽椰子的设定,她前来收割速水小夜的时限从15秒到15年不等,也就是说,林宵凡最坏的结果,只有15秒的时间以旁观者的身份和伽椰子进行沟通。 沟通什么的……倒也不存在。这15秒林宵凡想得到的东西也和桥本差不多,他需要掌握伽椰子的弱点。 更重要的,是试探一下某些可能性。 红喜柴道煌的要求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问题,但面对伽椰子这种存在,不使用非人道的手段进行撮合恐怕……是没可能了。 对于这一单委托林宵凡的把握并不大,而委托失败和受到系统惩罚…… 两权相害取其轻吧。 至于队伍里的其他人,林宵凡也有安排:桥本的话就继续蹲在自卫队大帐里和特别异常调查小组鼓捣数据好了,官方的力量仅此于此,剩下的应该交给专业人士;神成大师的话,林宵凡让他在速水小夜进入485之前就开始作法请神,一旦速水小夜回到大棚房发生任何异常举动,就召唤出安培家最强式神。 当然了,想靠式神的力量灭杀伽椰子估计也是白搭,但若是能借此将收割时间延长,也算是起到不小的帮助了。 而欲澡欧派和那对不怎么喜欢讲话的僧侣,他们的任务则更简单——只要在神成召唤出式神攻击伽椰子之前,将起到保护速水小夜这座大棚房里的灵能力场最大程度压制就行。 凭他们三人的结界和阵法,如果能起到一点点作用,也算是帮大忙了。 而至于富江和迈克? 他们俩的工作更简单。 交代完外人需要负责的各项事宜之后,林宵凡单独和他两人谈了谈:富江的话,站在旁边作壁上观就好;迈克的工作则更为重要。 “到时候伽椰子一出现,你就拔头发召分身就行了,越多越好。” 林宵凡是这么说的。 第133章:用魔法打败魔法。 迈克不明白召唤分身对伽椰子那种灵体能造成什么影响,但见宵凡同学说得很是慎重,他便问起了细节上的东西。 “召唤出来之后呢?”总不可能围观伽椰子吧? 将他俩人单独喊出来交代事情可不是顾忌什么仙家法术外泄之类的无聊理由,听着迈克询问,林宵凡一面用小刀将自己右手食指划开,一面反问他道。 “你不是会蒋家拳么?” 围观?不存在的,围殴才是王道。 迈克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当即脸一红,表示这都是自己的缺点,哪算得上什么拳法,而且还蒋家拳…… 话说蒋家拳是什么鬼? “总之伽椰子一出现,你就让所有分身上去群殴她就是了,别问那么多,做你喜欢做的事就行。” 林宵凡摆摆手,也懒得和他解释这个梗的出处,既然红喜柴道煌系统在客户资料上已经这么认定,那这小子打得就是蒋家拳没跑了。 说话间迈克也看到了林宵凡的自残行为,不过电影里都有过类似的桥段,比如道长咬破手指以血画符什么的,迈克以为宵凡同学终于开始施展仙法道术,兴奋得刚将思绪从蒋家拳的戏谑里跳脱出来,可惜还没开口,额头上便被林宵凡抹了个简易的八卦图案。 “啊?宵凡同学你这是——” 也不理会迈克,林宵凡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又在一旁关顾着往嘴里送鱼子酱的富江额头也如法炮制了一遍,这一举动差点没把富江给当场噎死。 “你干什么——” “这是保护你们不被伽椰子撕掉下巴的咒法,别叽叽歪歪了。”吮了吮手指,林宵凡含糊不清地表示,“你们俩也算是看过《咒怨》原剧情的人了,还真以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和外出郊游一样简单?” 对于这一点迈克和富江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但不同于迈克知道林宵凡这个月老会保护自己,就富江而言,她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弄这些玩意儿——有契约在身,伽椰子绝无可能会越过林宵凡伤害到自己,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过富江很怀念额头上这股血腥味,她已经半个多月没闻到过任何男人的血腥味了,基于这一点,富江闻言也没多说,继续一勺接一勺消灭手中的鱼子酱。 由于林宵凡没让相关人员在棚房里摆放任何家具或是设备,所以桥本也就只在其内四个角分别装上了摄像头、照明灯以及一些特别异常调查小组需要使用到的仪器,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内也就林宵凡、迈克、富江、速水小夜和神成大师,至于欲澡欧派和那对僧侣,为了扩大结阵下印的效果(施术者不宜被影响),他们都没在棚房里起式。 “贫道最后再说一次。” 环视房内一圈,林宵凡觉得准备得也差不多了,他最后将目光锁在那名十九岁的死囚犯身上,“速水小夜是吧?” “是。” “你的任务就是推开那扇房门,走进去,从靠门最近的玄关鞋架上随便拿一件东西出来,记住两点。” 速水小夜在调配过来的路上,相关人员已经将大致情况和她说过一遍,其中自然也包括林宵凡给出的485的一切资料,这其中诸如“见者必死”、“入者必亡”之类的注意事项也一并告知了她。 换言之,对面前这位姓林的外乡年轻神棍所要求的任务,速水小夜非常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点,速度一定要快。”把人往火坑里推确实不算多愉快的事儿,但林宵凡必须得这么做,“第二点,房门不要关闭,进去拿了东西就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只要能重新回到这里,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别看只是个高中女学生,林宵凡从来都没小看过这个群体,而速水小夜也确实如此——她从进入485到拎着一只皮鞋返回大棚房,只用了短短十余秒。 这愈发让林宵凡对其刮目相看了。 “现在呢?” 少女微微喘了几口气,面部的潮红和起伏的胸腹都显示出这一段百米冲刺确实消耗了她不少气力,但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却是没多大起伏。 将手中的皮鞋放到地上,速水小夜问道。 棚房没有设置大门,门的位置正对485的房门,两点一线。现下因为速水小夜的关系,485的房门也是开着的,如此一来,在桥本设置的探照灯下,众人大概率还是能看到485内部的情况——大概能瞅到个玄关,以及部分楼体。 凶宅内空空如也。 “你就坐在这里好了。”林宵凡望了一眼不远处的485,又瞅了一眼面前的少女,示意她原地坐下,尔后提醒一旁的神成大师和迈克。 “一旦发生异常变化,立即召唤。” 神成微微颔首,迈克有点紧张,不等林宵凡开口,速水小夜跑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就已是薅了好大一把头发抓在手里,那份量连一旁的富江看了都连连咂舌。 拿起对讲机又朝外围的欲澡欧派及那对僧侣说了几句,还没说清楚,棚房内的灯光便突地一暗—— “来了!” 在林宵凡对于原著的理解里,伽椰子进行收割都会选在目标独自一人的时候进行,但这个位面的伽椰子既然存在【影响】及【诱导】第三者进入485染上地缚诅咒的可能性,那么在她对目标实施收割的过程中,是允许被第三者目击到的—— 而当下的情况也确实如此。 首先突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抹白到与当前这片骤然而至的黑暗格格不入的矮小身影,不问可知,正是充当前锋的佐伯俊雄。 由于林宵凡事先安排过,整个大棚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样一来俊雄这死孩子也没什么可以容身躲藏搞神秘的条件; 不过大概是为了起到震慑目标的效果,俊雄还是想到了对应方法—— 这死小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人类完全无法超越的速度开始贴着房内四壁疯狂奔跑,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甚至连林宵凡都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就看到个矮小身影拖着白色残影在反复绕圈。 第134章:为了爱情而奋斗。 “神成大师!” “嗷!” 在场诸位都是高手,眼瞅着异常已现,不等林道长发话,作为安培家仅存于世的大阴阳师,神成荣一郎右手双指夹一黄符,左手双指掐诀,请神式当即摆出。 随着他那头飘逸长发无风自动、衣袂飘扬间,神成大师双眼一睁,怒道。 “谨此奉请!降临诸神诸真人!缚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看吧,就说阴阳师也是起源于咱们嘛。 安培家的十二式神林宵凡还算知道一点,十二种式神用法不同攻守兼备,兼具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的同时更以四大神兽为代表—— 不管怎么说,安培家的这些式神大多都是以动物为形态出现。 而经过之前的一番科普及叮嘱,林宵凡觉着神成大师此番召唤出来的,最优当是青龙或是白虎这类以高功为主的式神,再不济,朱雀也是可以的。 然而令林宵凡万万没想到的是,神成手中黄符落地,身前幻化出的星阵区域内慢慢显现出来的,居然…… 居然是抹曼妙的身影? 少女? 天后? 安培十二式神里也有女子形态的式神,林宵凡没记错的话,这个式神的名字应该是叫做天后(偶尔也会被称之为贵人);不过叫什么不重要,天后在十二式神里的能力定位,当是以魅惑为主。 简单而言,这是个不具备任何主战能力的式神。 什么鬼? 神成这家伙难道是没听明白自己之前说的话么? 召唤个天后是准备用母性光环魅惑俊雄么? 即便是这样,他娘的作战计划里就压根没把俊雄这死孩子算计进去啊! 佐伯俊雄的威胁度较之伽椰子而言……其实几乎可以低到忽略不计的程度。 就这么个死小孩,就只会抹着厚厚的粉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那里,偶尔发出一阵猫叫春的声音,只要不被其抱住问题都不大,在被害者的角度来看无疑就只是诡异,站在伽椰子的角度也就是个开车的。 林宵凡其实也没想太多,重点在于伽椰子,俊雄的话,想办法灭杀掉就可以。 但不知是不是神成理解有误,对于提及过的这个原始容器佐伯俊雄,他居然想靠魅惑了账? 开玩笑呢吧,要魅惑也轮不到天后啊,川上富江她不香吗??? 不过随着眼前被召唤的少女身形轮廓逐渐显现,林宵凡才发现自己想劈叉了—— 神成大师召唤出来的式神的确是名少女,但从其装扮上看,很显然,这名少女和林宵凡印象中专司魅惑的天后没半毛钱关系。 星阵中的少女一身清凉战国铠甲装扮,长发及腰扎着个高炮,面容姣好神情坚毅,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她手中还持着把几乎高过其一头的巨型太刀。 这身装扮无论怎么看,都和【魅惑】扯不上关系。 有那么一时半刻,林宵凡似乎是想起点了什么——不过很快,神成的声音便佐证了他这个想法。 少女方一现形,点漆双眸刚一睁开,神成便再次怒道:“源氏的兵器!赤色的血影!斩落这一方邪祟,净化这一地污秽吧!” 少女闻言深吸一气,林宵凡听她冷冷吐出两个字:“幽锋。” 随即,少女手持巨型太刀的身形一晃而逝,场地骤然仅剩下一道虚影,房屋四周原本急速移动着的白色残影也在这一时刻染上了一抹猩红; 直至此时,林宵凡才算彻底搞明白,神成究竟召唤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可以啊。 赤影的速度非常快,而且看起来也比佐伯俊雄专业(更别说还配置着把巨型太刀),所以没几息的工夫,显然便已是追上了还在不停撒欢的俊雄; 俊雄出门这么多趟,几乎难得遇到这么个玩意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未猫叫两声,便被赤影拦腰斩作两段。 这一刀大开大合,极快,极准,极稳。一刀建功,名为赤影的式神少女在空中借力反转,落地稳住身型的同时,手中的巨型太刀也已是收刀归鞘。 “我好像说得太多了……下次不会了。” 少女直立起身,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一转身,正欲向神成大人施礼,不想身后变故突起—— 方才刚被斩作两段的佐伯俊雄,这会子却是一脸狰狞地再次自后方的阴暗角落冲杀而来,口中仍旧是源源不绝地猫叫春。 “杀戮。” 少女对此并不慌乱,左手食指一推刀镡,也不回头,电闪之息旋身一击拦斩,竟是一秒之内连斩数刃,人似未动,却已是将飞扑而至的佐伯俊雄再次斩杀——而这一次,直接将其斩为了数段。 “喵——!!!” 白色肉块落地不待消弭,俊雄再次自其他方位飚射而出。 少女脸上表情愈发阴冷,手中太刀攒射出淡淡猩红冷光,光芒凝聚如刀锋附上了粘稠的血水。 但见少女脚尖点地,身形后倾,眨眼的工夫便如炮弹出膛,迎着雪白俊雄而去,半秒之后,再次将佐伯俊雄斩作飞灰。 然而。 即便赤影少女身法犀利刀锋所向俊雄完全占不到任何便宜,但在场只要有眼睛有脑子的,都看出了问题所在—— 佐伯俊雄这死孩子,杀不死。 式神赤影手持巨型太刀和佐伯俊雄战到一处,场面一度刀光剑影,无奈这局面并未给众人带来多少喘息之机,因为很快,林宵凡便注意到大棚房东北角摄像头背后的阴影里,开始浮现出一抹让人胆战心惊却又无比熟悉的情景。 大片大片的头发如捏一捏的解压小玩具一般,开始自摄像头之后探出。眨眼的工夫就已是喷薄而出,如同黑暗浓稠的排泄物,自那地方往下倾斜,目标显然,是场地正中士下座着的速水小夜。 “迈克!” 林宵凡一半的心思和注意力都没放在赤影和俊雄的对决之上,他一直在等伽椰子出现,当下一见头发显现,他便冲呆若木鸡地迈克吼了一声,顺道抓起手边的对讲机冲待在外围待命的欲澡欧派几人命令道。 “起阵!” 迈克闻言浑身一颤,也不顾上狼狈,边远离那面被毛发覆盖的墙壁边将手中所有的金色头发甩了出去,踉跄跌倒的同时,也念出了大普会分身法的法咒。 “变!” 只在顷刻间,四五十名迈克便如同大变活人一般凭空出现。 第135章:欧美劲夫战全场。 迈克这一手说实话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众人待在仓库的时候他和诸位大师自吹自擂过,之前险些发生踩踏事件那会儿他也施展出来自保过,众人除了叹服之外倒也算不上陌生; 但当下还是迈克第一次薅这么多头发迎战,对于凭空出现这么多分身的景象,不说旁人,连挥舞着巨型太刀的赤影都稍稍分神朝这边瞅了一眼。 虽说观感上不错,但面对伽椰子,人多……真的管用吗? 不好说。 如果没有系统加持给自己的那项特性,林宵凡觉着迈克就算变出天多地多的分身估计也没什么卵用;但如果迈克自身加持过自己手里这项特性……那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特性:点魔。】 【类别:主动施加/被动触发。】 【描述:人怀三气,一气为天,一气为地,剩下一气,为吾所用!对目标施加点魔咒印,使其三魂不溃,七魄不散,爱恨情欲凝聚为型,听凭调遣。】 【作用范围:所有有血有肉有灵魂之躯。】 【备注1:需施术者以血为符,辅以八卦之咒摹于印堂之上。】 【备注2:生人状态若加持此特性,将获得‘恶灵附身’及‘触虚探妄’双重特性。】 这项随机到的特性在技能描述上和道家招魂一类的法术很相似,林宵凡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这个技能所附带的特效,应该是可以锁住生人魂魄及七情六欲,并将其转化为己所用。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项特技完全就是抢伽椰子饭碗啊! 如果每一个被伽椰子标记并收割掉的倒霉蛋都被林宵凡施加过【点魔】,那么很显然,无论伽椰子收割得再卖力,这些受害者的魂魄包括怨恨都再也不会成为她的经验包;而备注那两条说明,也可将其视作为被标记者拥有施术月老同级别对抗异常的能力。 林宵凡有什么对抗异常的能力么? 你别说还真有,别忘了宵凡同学当初第一次见到叶麟儿那会做过什么。 【点魔】这个特性如果只是施加到一人身上,那么其发挥出的效用也就那么回事——顶多就是生可锤恶鬼,死亦不为伥,作为自保咒法倒也还行。 除了迈克和富江,林宵凡也将这血水简易八卦符咒抹在了大棚房内所有人的额头上,若是有人不幸殒命,至少也不必担心给伽椰子送经验。 但如果施加到的目标会使用大普会分身法咒……效果那可就喜闻乐见了。 迈克自己被吓得不轻,不过到底也是刷了n遍《咒怨》系列的渣男了,最初的惊愕劲一过,他便在宵凡同学的指示下恢复过来,当即弹跳起身,指挥着五六十名分身,朝着那片由毛发凝聚成的妇人身形大声吼道。 “给我上!给我——打死她!!!” 欧美劲夫,在线爆锤猛鬼,也就这么回事。 伽椰子显然从未见识过如此阵仗,见那么多金发碧眼怒气冲霄的大汉冲自己而来,这鬼东西罕有地愣了愣—— 也就这零点几秒愣神的工夫,便让伽椰子落了下乘。 还未缓过神来,砂锅般大小的拳头便如暴风骤雨一般自四面八方从天而降,直接锤得伽椰子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场面那叫一个丧心病狂,惨不忍睹。 迈克的身外化身毕竟是最低档的便宜货,三魂七魄这种东西自然不存在,七情六欲分身也没有,而化身的时间也不过堪堪几分钟,更别说—— 就算面对无数迈克的欧美铁拳,伽椰子显现出的状态,实际上和佐伯俊雄也差不太多。 通过观察林宵凡发现,但凡锤到致死的程度,伽椰子总是会如同被式神赤影斩杀万状的佐伯俊雄一样,最终都能够再次凝聚成形。 看来想以此逼伽椰子就范,显然是异想天开。 但没关系,通过这一番短兵相接,林宵凡也顺利得到了自己想要验证的结果—— 伽椰子这家伙,是可以用拳头来说理的。 这样就足够了,这样一来,下一步计划便能完美实施,而下一次,伽椰子母女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幸运。 话还未说完,远离战斗旋涡中心端坐于地的速水小夜突然头一歪不知发生了什么,从背后望过去,仿佛她原本仅存一丝的精气神也在眨眼间流失殆尽。 林宵凡此时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精神属于高度集中的状态,宽敞的房间内灯火虽是晦暗,但每一处细微的变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见速水小夜状况不对,他连忙跨前一步将手搭在这名死囚少女肩头。 “你没——” 可惜话没说完,速水小夜一回头,却是两眼涣散早丧了生机,而她的下巴……也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宵凡愣了愣,大片血水已是将速水小夜的前胸浸染,而她身下由欲澡欧派及那对僧侣构建出的阵法结界也在须臾之间土崩瓦解。 百密一疏,居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作战失败。 随着一声凄厉的猫叫,异常退散,整座大棚房内的灯火再次复明,众人一回头,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都看到了速水小夜凄厉的惨状。 “这……” 迈克语气有些颤抖,他不明白为何被蒋家拳重重包围的伽椰子,还能见缝插针地夺走数十米外被阵法结界保护着的速水小夜的下巴,以他刚才之所见,自己五十六名分身在一秒之内挥出的拳头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如此,为何还……为何还…… 手持巨型太刀站立原地的赤影少女一言不发,她身旁的神成大师也是一脸凝重,方才自己所召式神所表现出的战力完全可圈可点,可饶是如此,神成也明白,赤影的这番战力完全没派上什么用场。 神成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在林宵凡看来,整场战斗赤影的作用功不可没,能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佐伯俊雄这个初始容器,其实也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而至于没有达到神成所期望的彻底斩灭俊雄…… 这多半是配置上的原因。 换句话说,少女赤影的技术完全没问题。 “主公请赎罪。” 明显感觉到神成一脸厌恶,赤影也没什么表情,收了太刀单膝跪地,冷冷请罪。 “你——” “诶,神成大师。” 阴阳师和式神的关系比较特殊,林宵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但当下也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方面。 从方才的一番战斗来看,神棍阵营确实是输了,不过就林宵凡的观察,他也差不多找到了可以完全克制伽椰子的方法。 而且说句心里话,林宵凡也非常欣赏这名名为赤影的式神少女—— 当然,欣赏的是她的刀技,才不是什么傲人的上围和一头如瀑般飞舞的秀发。 第136章:神棍的破敌良策。 作为拥有卓越剑技及傲人身姿与外表的式神赤影,在林宵凡眼中的好感度很高,他认出了她,也知道有关于她的传说; 也因此,林宵凡并不希望神成大师无端责罚于她。 然而未等林宵凡说点什么,桥本也领着亲卫队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进门他便看到了一身血污瘫坐在地、早已没了下巴的速水小夜。 “这——” 从伽椰子以毛发开道入场那会儿,棚房内的摄像头就开始受到不可名状的外力侵扰,桥本待在自卫队帐篷里根本看不清楚棚房内发生了什么。 不过林道长有言在先,战斗一旦打响,只要没结束,闲杂人等若不想丢掉下巴,最好立入禁止;当下伽椰子已退,摄像头恢复工作,桥本便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本想询问一下战况如何,才进门就看到这么一番惨绝人寰的景象,涌到喉间的询问登时就被堵了回去。 当下所有设施设备都来自桥本,林宵凡也没什么好说的,见桥本赶来,便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而这时候,一直守在棚房外的欲澡欧派和那对僧侣也自外而入,纷纷瞧见了速水小夜的惨状。 “南无阿弥陀佛。” 僧侣慈悲为怀,见速水小夜不幸罹难,无论她身前作多端恶害几番命,如今身死债消,当以佛法超度;而欲澡见此番情景,眉头微微小蹙,目光却是冷冷望向林宵凡。 林宵凡当然知道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开始做战后总结。 “按照刚才的战斗情况来看,伽椰子及佐伯俊雄也并非无敌——”见众人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林宵凡又补充道,“不过诱饵的必死结局在彻底灭杀伽椰子之前恐怕还是无法停止。” “林道长请直言。” 在场身份最尊贵的无疑还是桥本哲一,林宵凡这番总结在他看来不清不楚,不过听上去似乎不仅找到了疏漏之处,甚至连破敌之计也有了眉目。 是这样么? 你别说还真是。 方才的战斗时间其实并不长,即便有自己这个月老、有安培后人、有巫女僧侣、甚至还加上了官方的力量;然而举众人之力仍旧在短短五分钟之内葬送了速水小夜的性命,让伽椰子再一次收割成功。 这结果说起来是挺沮丧,但作为正义的一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两点。” 林宵凡也不磨叽,当即指出:“疏漏的地方在于伽椰子这个异常拥有撕裂和创造镜像空间的能力。” “你是说……” 神成和迈克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他们俩在方才的战斗里都属于己方核心输出单位,伽椰子也好,佐伯俊雄也罢,两只异常当时全无还手的余地,如此还能抽空将速水小夜收割…… “没错。” 林宵凡面色有些阴郁,随即表示:“只要踏入过485那栋凶宅,入内的受害者似乎就会被迫与伽椰子达成某种主从关系,这种关系可以称之为诅咒;而诅咒一旦形成,受害者无论身处何方距离伽椰子多远,其两者之间便不再存在‘距离’这种概念。” 这就是林宵凡之前疏漏掉的地方——他看过伽椰子的特性说明,撕裂空间的描述他原以为只是割开虚无隔空取物那种程度,没料想全然不是。 也就是说,无论速水小夜坐在哪里,在伽椰子这项特性的作用下,她其实都和肩并肩坐在伽椰子身旁没什么区别,就算迈克的铁拳密不透风,伸个手取走速水小夜的下颚对伽椰子而言……还真就如探囊取物那么简单。 弄清楚这一点,再看刚才的战斗结果其实也还算不错了,要不是有绝对火力压制,别说五分钟,恐怕这间棚房里的所有人,都不一定能拖住伽椰子15秒。 “那……” 林宵凡简单解释了一下撕裂空间和制造镜像的问题,把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傻了眼,这要是战斗都无法在同一个空间进行,那要怎么办? “解决方法也不是没有。” 林宵凡也不看众人的目光,稍作思忖便指出了从方才战斗中获取到的宝贵信息。 “我们可以将伽椰子层层弱化,最后一举灭之。”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伽椰子这个新形成的‘容器’也好,佐伯俊雄这个初始‘容器’也罢,它们形成的原因不明,但都是以收集被害者的怨念来强大自身;而既然无法从外部将这两个罐子打碎,那么灌进‘容器’里的水,也可以一点一滴给它掏出来。” 通过仔细观察战况,林宵凡敏锐察觉到,无论是之前被式神赤影斩杀了无数次的佐伯俊雄,还是之后全程捂脸挨锤的伽椰子,即便身为灵体,在它们无数次“死亡”及再度“复活”的档口,林宵凡还是看见了。 他看见了有无数陌生的脸孔从它们身上无声尖叫着消弭。 一开始林宵凡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观察过后他突然想起伽椰子的个人资料,里面有描述过目标良配的修为,而且没记错的话,伽椰子的鬼修大成,是靠一步步一个个收割入屋倒霉蛋的怨气修炼而成的; 既然能够叠加,那说明自然也可以消减,伽椰子和俊雄每一次受到“足以致死”的伤害时,似乎都会被削减掉一名附着在它们身上的怨伥。 听到此处,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只不过桥本哲一和迈克都双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林宵凡的方法并没有多取巧,非要说的话,这就是个笨办法;虽说在情报上得到了质变的突破,但想要依仗这种剥洋葱的方法将伽椰子灭杀…… 对桥本哲一和迈克他们两人而言,代价似乎有点…… “……刚才的战斗林道长可有看清楚,一共剥离了伽椰子多少层怨伥?” 比起迈克这份几乎要为爱情而秃顶的风险,显然作为官方代表的桥本更加心惊,上头的指令是以消灭练马区内的异常为主并借此收割掉一部分日益膨胀的神棍人员不假; 但就目前这种情况,想再忽悠其他神棍为国捐躯肯定是行不通了,而要是以此为理由再去监狱调集死囚来充当诱饵…… 一个两个没问题,三个四个也还行,但显然,林道长的意思肯定没这么简单。 “据贫道观察,隐藏于此的异常伽椰子,身上至少有五千余层由他人怨气凝聚成的伥;而我们刚才,大概成功剥离了两层的样子。” 目标到底是以伽椰子为主而非俊雄,所以这只是迈克的战果,至于式神赤影,那自然是要犀利得多。 第137章:狗头军师的威名。 果然。 桥本一听心都凉了,五千层,一条人命换两层,这样一来,即便将11区所有监狱的死囚全掏空,估计都没办法将这些怨伥剥离。 另外一边迈克闻言也是心肝一颤,如果五六十根头发才能换掉伽椰子两层怨伥,那整整五千层……岂不是不仅保不住自己这一头金色飘逸的秀发,甚至连其他地方的毛发也得发配充军? “宵、宵凡同学,你确、确定伽椰子身上真、真有五千多层那、那什么东西?” 迈克在东林学府可是以贵族自居的,对于贵族而言,头发那可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要真按照宵凡同学这样的战略部署进行攻略,那迈克觉着,自己宁愿不要这段鬼姻缘。 但看宵凡同学说得言之凿凿的样子,迈克是真的担心事态会往这方面发展,所以找了个空挡钻到林宵凡身旁,抖着颤音悄声问道。 迈克并不傻,林宵凡对《咒怨》原著抱什么态度无所谓,对于首次穿越的迈克来说,什么事情他都觉得新鲜;而桥本发放下来的关于485凶宅的详细资料,虽说阅览速度没欲澡欧派那么快,但这厚厚一沓资料迈克是真有认真读过的。 而在迈克看来,伽椰子继承佐伯俊雄成为容器也就短短一年多的时间。 “喔,我也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宵凡同学,但是就一、一年时间,她能收割这、这么多人、人头?” 桥本的资料上记录得很清楚,近一年来,练马区所有发生的下颚谋杀致死案件以及离奇失踪案林林总总加到一起也就一千来起,就算全算在伽椰子头上,也达不到五千这么恐怖的基数不是? “你也知道是继承来的了。”林宵凡同样悄声反问他,“谁知道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佐伯俊雄这个原容器收割了多少人头?更何况,他是不是初始容器都还未曾可知。” “这……” 这么一解释迈克当即也就明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承载怨念的容器所在,既然能从初始转移到俊雄身上,又能从俊雄身上跳到伽椰子,那…… “那当然是将她的修为彻底打散,将伽椰子从这个容器里剥离出来。” 林宵凡点点头,证实了迈克的猜测——灭杀伽椰子和客户委托相悖,这一条支线就不必考虑了。 而且若能成功将伽椰子的容器属性击溃,那么伽椰子在林宵凡眼里,本质上便和叶麟儿没什么区别,红绳一拉契约一签,管他之前多嚣张,照样子子伏胯下。 到底是专业人士,林宵凡的破敌良策一出来,众人琢磨片刻便纷纷指出了这项计划中的纰漏之处—— 除了需要大量充当必死结局的诱饵之外,不仅是身为大阴阳师的神成,甚至连圈外人桥本也都想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林道长,若你说得不错,但要以人力剥离伽椰子身上的怨伥从而削弱她的力量最终将她一举灭杀……那这套作战方案的计算方式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桥本指出,既然伽椰子和佐伯俊雄的存在方式是“容器”而强大的本钱是收割人头,那么在剥离的同时,必死的诱饵是不是也会再次成为它们新的一层怨伥?这样一来,正义一方那原本微不足道的一换二策略,岂不更是变得毫无意义—— 这问题稍稍一想傻子都能明白。 林宵凡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而是转头询问刚刚起身的那对僧侣:“两位大师,超度完成没有?” “南无阿弥陀佛。” 头戴斗笠的年长僧侣法号三痴,他闻言双手合十微微一揖,淡然答道:“超度已毕,速水施主已往生极乐,掌教请言。” “福生无量天尊。三痴大师有劳了,贫道就是问问。” 三痴大师并未参与到众人的讨论中来,之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只要能普度众生解黎民倒悬之苦,凡尘诸事对他而言皆可应允; 而异国他乡赶来的林掌教虽是年纪轻轻,但言谈举止确有大家风范,所以任务一下来,三痴大师便带着自己的弟子在外布金刚伏魔阵。 现在事情告一段落,进了棚房看到速水小夜如此凄惨,他当即便领着弟子打坐念经为其超度,刚弄完,便听到林掌教问话。 “三痴你真超度成功了?”一旁的欲澡闻言听明白了林宵凡的意思,又多问了一遍。 对于欲澡的询问三痴大师也没想太多,世俗三苦贪嗔痴他早已超然,闻言只是神态平和地又重复了一遍:“确实已然超度。” “你是怎么办到的?”由于听了一整天的经文,桥本现在对这些僧人不是很有好脸色,他闻言跨前一步反问道。 按照先前所述,但凡被伽椰子收割掉的人命,最后都会被吸入“容器”成为伽椰子新一层怨伥,然而听三痴大师的意思,速水小夜的魂魄怨气显然并未被伽椰子吸收,如此一来,三痴大师莫非…… “贫僧并无任何破咒之法。” 三痴倒也实诚,听出了桥本话中的意思,当即回道:“速水施主的魂魄留在原地,贫道不过举手之劳。”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林宵凡身上;林宵凡也没说什么,走到速度小夜的尸首旁,只将她额头上的发丝撩起,随后一副由鲜血绘制而成的简易八卦便浮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 其实桥本刚进棚房第二眼便留意到了众人额头上的血八卦,随后赶来的欲澡也看到了(三痴大师并未留意),不过话题一直没往这方面扯;加之速水小夜因为被扯掉下巴的缘故,整个娇小的身躯几乎都被血水浸染,桥本等人亦是未发觉她额头有异,当下经林道长这么一弄,众人恍惚间便明白过来。 看来当是林道长使用了什么道法,能将必死诱饵的灵魂锁住—— 至少,不会让其被伽椰子所吸收,成为怨伥。 这么一来,之前所说的人海战术就行得通了。 但桥本和迈克还是非常担忧。 “无妨。” 林宵凡当然知道他们两在想什么,可惜下一步的计划其实根本也用不到桥本和迈克。伽椰子身上的怨伥如此之多,再用老办法就过于磕碜了,一换二肯定是要换的,不过林宵凡有更加绝妙的诡异。 一念及此,林宵凡便开口打消了这两人的顾虑,开始着手布局。 “桥本先生,我希望你能围绕485挖一条三米见深、两米见宽的壕沟,只留正门入口处以供通行便好。” 第138章:异常的恶算什么。 除了需要桥本挖条间距485两米的壕沟将凶宅围绕起来之外,林宵凡还表示,在第二次战斗打响之前,得派人将这栋房子所有的出口封堵上。 “除正门之外,我要所有的门、窗、下水道、烟囱、天然气孔,但凡能透风可通风的地方,全堵上。” 桥本本想询问这么干的理由,但见林宵凡说得异常慎重,他想了想便吩咐下去。 不得不说官方力量有时、的确是出乎常人意料的,壕沟倒还好说,这种小工程即便外面随便找个包工队都能干得飞起—— 桥本调集手底下的警备力量只花了不到两小时,便基本完成了林宵凡的要求。 这条壕沟和以往战备时所建不同,初具规模时,林宵凡便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 他让桥本将沟壑内壁底部以水泥加固,尔后找来朱砂,按照想象中的样子,在沟底凝固的水泥表面画满了这世界上绝不会有任何同道中人看得懂的符咒。 啊,当然,林宵凡自己也看不懂就是了,但还是得画。 画完之后,林宵凡又让桥本将三分之一的沟渠填满稠化汽油。 “稠化汽油?” 对于沟渠最后一道工序,桥本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种东西毕竟不是寻常物品;而且林道长要的还不是日常使用的液态汽油,想要稠化汽油并且填充三分之一沟渠的量,桥本只能走军方路子搞定。 “没错。” 林宵凡点点头,指着沟渠底部那些龙飞凤舞的鬼画符解释道:“到时贫道作法,还需依仗这强烈不灭的火势,也只有如此,贫道才能保证所施展道法抵达最强程度。桥本先生请放心,这条沟渠除了困住伽椰子之外,也能将火势很好地控制。一切,尽在贫道掌握之中。” 吹呢,方圆一公里都被推得平坦如康庄大道,就算火势不受控,那也蔓延不起来不是? 桥本想了想,当下形势倒还真没这些所谓的后顾之忧,鉴于歼灭异常为首要目的,他便也没再多问,吩咐手下准备去了。 待所有已备汽油倒入沟渠之后,485凶宅的所有出口封堵工作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本来林宵凡以为桥本会将这栋复式小楼用常用的方法进行封堵,没想桥本一出手,就是以绝户套的方式和手段,直接用钢筋混泥土和水泥将485重新严丝合缝地包了一层。 绝了。 完工之后,整栋凶宅就宛如一堆水泥凝固废弃物一般,除了个正门出口,再看不出一丁点房屋的迹象。 你看,早八百年这么干,再把这地方搞成禁地,没人进出,那伽椰子不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不是? 不过大概是考虑到地理位置的缘故,11区官方才没这么干吧。 这两项工作耗费了大概两天的时间,工作完成桥本的任务便也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林宵凡又对其他几人做了较为详细的安排。 欲澡欧派和三痴大师的任务仍旧不变,林宵凡只要他们在凶宅外围结阵下印就可以了,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作用其实对林宵凡而言并不重要,只要能确保他们没闲着就行。 迈克和神成大师还是充当剥离怨伥的主力军。迈克这会儿学聪明了,找桥本要了把剪刀,五千层,就算保不住头发,至少头皮得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是? 至于神成大师,林宵凡还是希望他能将式神赤影召唤出来,并且——“希望神成大人能将她的指挥权暂时交托给贫道,多谢了。” “给你也无妨。” 神成不知道是那股筋没搭对,他对待自己式神的态度和林宵凡记忆里那位完全不一样,又或者,是赤影的行动没有达到他的预期,让他感觉到家徽蒙尘无法面对列位前辈,以至于林宵凡才这么一说,神成便将御神符递了过来。 这倒是有些出乎林宵凡的预料。 神成的意思是咒言一出,只要手持御神符者,也可暂时驾驭相对应式神,而他这边灵力供给只要不断,式神就能一直行动。 这感情好,林宵凡接过御神符想了想,神成大师的任务也算是安排妥当。 不过虽说所有任务都安排得有模有样,但最主要的方面林宵凡却没怎么说,比如—— 这一次的诱饵是谁? “这个不需要担心。” 林宵凡望着不远处水泥堡垒一般的485,想了想对众人说道:“明日正午,阳气最烈之时,贫道便开始除灵,这一次,必叫她插翅难逃。” 不清楚林宵凡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众人当下对伽椰子这个异常到底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如今各种计划稳步推进,所有人除了心底里有些小想法之外大体上……也都没想什么,就等着时间一到,看林道长如何大显神威。 这一夜当是一晃而过,然而入夜时分,林宵凡悄悄一人再次找到了桥本; 桥本对于林道长深夜一人到访多少有点惊讶,他以为队伍里出了什么问题,一问之下才发现并非如此。 “请原谅贫道深夜造访。” 确定了隔墙无耳,林宵凡这才道明来意:“待明日贫道开始除灵之时,希望桥本先生能专门配置一支队伍。” “多少人?什么配置?任务是?” 林道长的要求并不过分,但他这行为桥本有些看不明白。如果在作法除灵的同时需要机动队伍警戒,那么白天安排任务的时候直接说就是了,没必要夜探寡妇门一般的做派,这显然有问题。 莫非林道长在忌讳什么? “哦,桥本先生多心了。”林宵凡笑着摆摆手,表示就是白天的时候忘了说,夜幕降临那会才想起应该多上个保险。 “贫道喜欢亲力亲为,大半夜再劳烦卫兵层层通报未免有劳师动众之嫌,还请桥本先生见谅。” “原来是这样。”桥本点点头,随后两人又谈了谈警戒队伍的配置问题,这事儿就算结了。 翌日正午,一行人穿过485正门前唯一留下来的一条小道,林宵凡、迈克和富江都站到了正门前,欲澡、神成和三痴大师则是站到了沟渠外围,桥本让全副武装的机动部队站到了欲澡等人附近,为点火做准备。 万事俱备。 第139章:渣男什么的好棒。 一切准备就绪,桥本也穿过小道站到了林宵凡跟前。 当下的485只剩下个正门还算是房屋,而此时,正门洞开,四个人都站在门前。 “林道长,接下来……” 环顾四周,桥本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这一次准备比不上一次,但缺少诱饵的前提下,也不知林道长究竟准备如何做—— 毕竟只要踏进这道房门,那么就是有死无生;倘若不踏,那连战斗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桥本先生稍安勿躁。”林宵凡探头看了一眼485内部,和原著里演绎得差不太多——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进去的,这一脚要是踏出,那可就是妥妥的黄泉路上舞棺木,凉凉。 安抚了一下桥本和一旁拿着剪刀心神不宁的迈克,林宵凡转身朝沟渠外围的神成大师挥了挥手;神成会意,当即驱动灵力,林宵凡将怀中的御神符取出,往面前空地一掷,式神赤影英姿飒爽的身影即刻显现。 “赤影参上,任凭调遣。” 将手中巨型太刀一横,赤影面无表情半跪于地,冷声答道。 有那么一时半刻,林宵凡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说干就干。 见赤影委身跪于眼前,林宵凡伸出三根手指,对其说道:“作为暂时代理遣神使,赤影,贫道有三个要求,希望你都能答应。” 赤影并未多言,还是那句“任凭调遣。” “很好。”林宵凡点点头,直言不讳:“第一,我要你只身进入这栋凶宅,你可愿意。” “我愿意。” “第二,我要你待在这栋宅子里的三天之内,见什么斩什么,无论敌我,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 “第三,你愿意将你的幸福托付给我吗?” “我愿意——嗯?” 其实林宵凡这三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语速非常快,第一个问题周围几人还有点思考的时间,特别是桥本。在他看来,如果将诱饵换成非人类存在的同灵体的话,那或许可以从源头上解决掉“入者必死”这一恶性循环。 然而桥本并不知道,灵体进入485是完全没什么卵用的,无法沾染到伽椰子的地缚诅咒都等于白搭,这件事大家都清楚;不过还未等有人发问,林宵凡连炮般地发问就把这些东西给带过去了。 而第二个问题……显然是不符合逻辑的。 作为式神,就算神成大师能有充足的灵力驱动赤影待在凶宅内三天不散,但见什么斩什么是什么鬼? 敌我不分是什么情况? 这是准备从内部将485给强拆掉? 所有人的思绪刚从第一个问题跳进第二个问题,林宵凡第三个问题就已经阐述完毕。 而作为接任务的赤影,也是在回答完成之后才稍稍有了点反应—— 看得出,赤影也有些搞不明白林道长为何会问出这么无厘头的问题。 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听明白之后皆是一愣,但这其中最为愕然的,当属富江。 富江可不是傻子啊!她可是吃过一次大亏的啊!这句话从林宵凡嘴里吐出来就他妈和魔咒一般,让人脊背发寒啊! “很好。” 见赤影果然糊里糊涂地一一应允,林宵凡心情一顿舒爽,当然对此他也没做任何解释,话毕一指485黝黑的玄关:“去吧,期待你的表现。” 话事人不解释,那赤影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的设定本就是话不多言的类型,而且三个愿意答毕也没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赤影当下闻言一应身,便手持巨型太刀走进了485,曼妙的身形很快便隐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那么接下来……” “喂!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见林宵凡跟个没事人一样准备继续工作,富江有些按耐不住,别人不知道最后一个问题代表什么,她可是门儿清—— 自己根本就没想过什么劳什子的相亲,还托付幸福……估计那手持巨型太刀的式神小姐姐也是同样的想法,这姓林的,完全就是在骗人,这到底是要搞什么??? 话茬被富江打断,林宵凡这才转回头来,他一脸疑惑地望着富江,围着富江转了两圈,半晌这才站定回她道:“嗯?怎么了?小师妹吃醋了?” “喔呵呵!” 富江闻言小脸一红,不过当即又怒道:“这都什么和什么!这哪是吃醋的问题!” “啊,确实是。” 林宵凡微微一笑:“放心啦,我对她可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辈子就委身在阴阳师手底下看人脸色有点可怜,你知道的,出家人,当怜香惜玉才是。” “你胡搅蛮缠个什么啊!”富江越听越迷糊,她完全没留意到,林宵凡当下边说话边站着的位置。 不等富江再多说什么,林宵凡突然伸出手指做保证状:“这样吧。一个星期,鹅肝鱼子酱不限量,一个星期你吃多少我买多少,可不可以?” “你——呃?” 富江绝对是擅妒的代名词,即便林宵凡的真正身份是月老、即便林宵凡确实不能对坐店嘉宾干什么。但无论如何,富江都无法忍受自己想要攻略的男人身边还有其他女人的出现,无论对方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劳什子式神灵体,富江通通不允许! 但不等富江彻底爆发、不等林宵凡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这个不要脸的男人突然一改往日淡然冷漠的表情,破天荒许诺自己……一个星期不限量的鹅肝鱼子酱? 这什么情况? 要知道在东林学府月老位面,林宵凡这家伙就天天带着自己吃外卖,甚至有些时还抱怨自己是个穷学生手头没什么钱,不止一次强迫自己出去打工养家…… 这他娘的还是男人?? 这种男人现在这么大方又是什么情况??? 不好!有诈! 富江并不笨,但很多时候她也会犯和其他女人一样的错误,即便富江是迷雾居民。 女孩子嘛,总是感性的时候多过理性,而感性这种东西在很多关键时刻,真的是会影响智商的。 不过不得不说富江的反应能力也算够快了,换做别人,只怕被林宵凡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 就算富江反应速度飞快,但到底是有心算无心,最终富江还是……再一次着了林宵凡的道。 林宵凡才说完承诺,就仅仅只间隔了三秒不到的间歇—— 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也没等富江真正觉过味,众人便见林道长狡黠一笑,右手一伸,将自己的“小师妹”给推进了485。 第140章:以魔法之力起誓。 “林——宵——凡——你——这——混——嘭!” 富江倒身飞撞进485的速度非常快,林宵凡又是超凡体质,这一掌力道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玄关黑暗处传来的物体碰撞声便能很好地说明问题。 眼瞅着富江已经被自己推入了485,林宵凡也不磨叽,当即反手便将485的正门拉上并反锁,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从转头看富江到完成锁门,只花了不到十秒的时间。都不说沟渠外围其他人都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林宵凡身旁的桥本哲一和迈克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宵、宵凡同学?” “林道长你这是——” 迈克并不知道富江的传说,这一点从当时在宿舍里林宵凡介绍富江的时候他完全没什么反应就能看出来,所以当下林宵凡冷不丁这一手,在迈克眼里无疑等同于谋杀,他简直惊呆了。 林宵凡的时间并不多,将富江骗进485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听迈克和桥本询问,他只一面调出脑海中的橱窗契约,一面敷衍道。 “把剪刀收起来,没你什么事了。对了,桥本先生,让你的人迅速点火,我们走。” 说话间,林宵凡已是离开485正门,全然不顾其内的富江还在愤怒地撞门,这门也被桥本加固过——当然,这也是林宵凡的意思。 在说话撤离的档口,林宵凡已是将富江的橱窗契约具现化到了手里,连一秒钟都没要,他便将富江十二组特性里的【痛觉残影】、【极限质壁超核分身】、【真·细胞再生】这几项给划掉了。 去吧!皮卡丘! 转身望了一眼被重重封锁的485,林宵凡撇撇嘴:接下来的几天,就看富江的了。 是的,这从头到尾,看似针对伽椰子的一系列布局,其实都是为富江而设定的。无论是将485以水泥封堵,还是在外围挖出沟渠填满稠化汽油,甚至连全副武装的警戒小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富江而准备的。 “林道长,你这是……” 桥本和迈克差不多,也并不知道这些内幕,但方才林宵凡那一手他倒是真真切切看在了眼里,作为混迹官场的桥本而言,他太熟悉这些手段了;但那名少女当是林道长徒弟师妹一类的存在,林道长这么干到底是…… “哦,不妨事。” 弄完该弄完的东西,林宵凡也算松了口气。他其实早就说过,对付伽椰子这种异常,当以魔法的力量去对付魔法,而自己手中的魔法,就是川上富江。 现在听迈克和桥本都问起这事儿,林宵凡也算有了点时间,在离开485的势力范围、将周围沟渠内的稠化汽油点燃之后,他才悠悠然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啊,贫道这小师妹天赋极高,比起这一位,她的化身之术可谓已臻化境。” “啊?” 桥本和迈克显然没听明白,既然还留着这么一手,那干嘛之前还劳民伤财的调什么死囚过来当诱饵?这不神经病嘛? “当然需要。” 林宵凡指出:“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贫道必须先通过观察得知伽椰子的破解方法。” 虽说无端葬送了一条卿卿性命,但对速水小夜而言,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而至于在“试探”这个话题上,桥本哲一其实也没什么立场说什么。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不瞒各位,贫道这小师妹虽是天赋异禀,但强大的力量所代表的不仅仅只是希望,有时,也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绝望。” 在座各位说起来也都是高手,听林宵凡这么不清不楚一说,登时反应过来—— 没得说,被推进凶宅那位,身上的力量有“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能使用”这样的禁忌,嗯……一定是这样。 见他们听明白了,林宵凡也就没再废话,第二次作战既然已经开始,那该点火点火,该布阵布阵,大家各司其职就好。 至于林宵凡?他喝着咖啡等结果就行。 哦,当然,还得时时刷新目标良配伽椰子的个人信息,毕竟可以从这上面以最直观的方式看到伽椰子的修为增减情况,这就很棒。 三天。 三天的时间,林宵凡等人全守在485外围,无论其内发出何种凄厉惨绝的尖叫,无论其内发出何种地动天摇的声响。在众人惴惴不安中,三天之后,声响消停,485的房门锁才被一柄巨型太刀斩断。 尔后,众人便见一手持柴刀、面目扭曲、衣衫褴褛且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婀娜少女自玄关深处的黑暗中缓缓踱出。 而在她身后,更多的则是和其差不多样貌的少女,她们的表情各异,但总体看上去都让人胆战心惊。 林宵凡见状再次将橱窗契约上暂时放出来的那几条特性锁定,尔后随手抓起手旁早已准备好的大号浴巾,施施然上前将富江周身一裹,也不理会满脸血污的富江一脸的怨毒和手中紧握着的不知哪找来的柴刀,淡然一笑。 “劳动最光荣,师妹,这一个星期的鹅肝鱼子酱可是你活到现在,第一次凭真本事赚来的喔。” “林——宵——凡——你——” “安啦,有什么咱回去再说,ok?” “——你欺负人!你——” 林宵凡不懂怜香惜玉么? 倒也不是,不过富江确实不在此行列,如果剥离了性别障碍认知,以第三方甚至是上帝视角直面富江,她其实就是迷雾里的一团不可名状的玩意儿。 在没见到其本尊之前,富江给林宵凡的感觉,无非就和沙耶子差不太多。 既然如此,那何必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呢?既然是迷雾居民,又有上仙契约在手,没理由不利用起来不是? 而且对付伽椰子这种所谓的“容器”,这世间再没有比富江更有优势的存在了。 说实话富江走出485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情绪波动都不奇怪,在她漫长的岁月里,从来只有她欺骗别人玩弄别人欺凌别人,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光景?有什么样的情绪波动都不奇怪啦。 富江出来之后的反应的确是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不过很意外,她既没恼怒也没胡闹,而是才说了两句,眼圈一红就要哭出声来,林宵凡见状忙将她搀扶着往大棚房走,这要是当街洒泪,自己也不好向其他人交代不是? 第141章:为了世界和平啊。 “林道长?” 开门之后,见林宵凡首先关心起了自己浴血奋战三天三夜的小师妹,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桥本也不好说什么;但当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办,林道长就这么一走了之…… “哦。” 林宵凡闻言一回头才想起正事来,脸上的温柔一秒消失不见,当即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富江往身旁的欲澡欧派怀里上一送,随即再度转身,回到了485前头。 这一下差点没把富江给气得两眼发黑。 赤影到底是式神,式神这种东西介于鬼怪妖灵与神明之间,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其实也没人在乎,总之就是可以具现化的灵体就是了;而正因如此,赤影的情况看起来比富江好上许多。 但即便没有受伤或是被迫爆衣,当下的赤影也是一副疲乏困顿的模样——看来让神成大师连续三日三夜不间断地输出多少还是有些难为他了。 除了富江本体和赤影之外,485内部现在还残留着许多富江的半成品。这些半成品按照以往的理解当是b级异常无疑,不过在林宵凡二度封印了富江的特性之后,这些半成品也就只是半成品了。 它们有的已现人形,有的还是些黄白相间的肉泥,从一些已经能看出是b级异常的富江身上,可以明显找到撕扯或是斩击留下的痕迹。 嗯……看来三个女人果然是一台大戏,古人诚不欺我也。 “未来一天,就把这门开着吧。”林宵凡探头看了一眼,当下的485内部比三天之前变得更加黑暗,同时也充斥着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 林宵凡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扫尾工作是必须的。只看了两眼,他便吩咐桥本哲一道: “现在其内全是贫道师妹作法残留下来的非人类物质,这一天的时间,无论其内走出什么东西,还劳烦桥本先生动用警备人员将其一一射杀。” “嗯?”桥本大概是没听明白“非人类物质”和“射杀”这两个词。 “一定要保证绝对射杀。” 林宵凡并不想过多解释关于富江并不比伽椰子差到哪儿去的事情,闻言只是一改常态,表情极为严肃地表示: “而且所有走出这间屋子的东西在射杀完毕之后,都必须使用工具将其推入一旁的沟渠内进行彻底焚烧。” 除此之外,林宵凡还表示,在将所有能行动的非人类物质师妹全部推入火坑、自己进入凶宅做完最后一步的除灵工作之后,整座485也得使用稠化汽油烧个一干二净才是。 “林道长你之前的几项安排难不成……” 桥本越听越觉得诡异,越听越琢磨出事情有好像些不对,按照林道长的说法,这沟渠围城和水泥封屋…… “啊,是这样。”林宵凡点点头愉快地承认了,“这些东西和凶宅里的伽椰子没什么关系,完全是为了克制和防止贫道小师妹的能力暴走而专门设置的。”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 “好了,各位的工作都完成了,暂且散了吧。” 守了三天林宵凡也有点累,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除灵的工作等起来再说;不过刚才一席话除了将重点放在富江身上之外,有那么个信息还是挺让众人在意的。 这不,林宵凡话音方落,桥本便再次接上话茬。 “道长一天之后……是准备亲自进入这栋宅子里吗?” 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吧?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呢。 “嗯。对。” 林宵凡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托富江和赤影的福,伽椰子这三天可算是再次体会到了地狱一般的生活,她个人资料上的修为掉得那叫一个快,锐减速度简直是嗷嗷的。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伽椰子面对的是曾经灭过世的富江本体,本体的威力可不比什么b级异常那种货色;更何况,有了富江这个活体生物媒介,伽椰子得以现形被迫接客,赤影也能发挥出极大的优势。 两个只会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玩意儿,即便是在主场作战,又怎么可能会是拥有【永生】特性富江的对手?更别提赤影手中那把巨型村正了。 换言之,三天下来,伽椰子的情况可谓普天同庆,她那些骇人听闻的特性技能几乎都是靠着成为新容器并不断进化所得,如今修为已散,就这会子的伽椰子,估计连叶麟儿那种专门搞电子设备的鬼怪都算不上,林宵凡只需要走进去,报以老拳或是栓上红绳,全凭他心情。 而之所以林宵凡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进入485扫尾,到底还是富江的关系—— 虽说再次将富江的特性进行封印,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毕竟富江这家伙确实难以以常理度之。 万一在极度憋屈的情况下她又鼓捣些什么本体专属特性出来怎么办? 万一离开这个位面之后橱窗契约对残留物没有约束力怎么办? 这些都是情理之中又无法验证的情况,所以一天的清理时间加上最终的清理计划一样都不能少。 桥本虽不太明白这些后果,但到底是官方人员,这些家伙做事都非常稳妥。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带领警戒人员守在485房门前,但凡里面有东西出来,无论其形态形貌是什么、无论其说什么喊什么,桥本全都命人进行了无差别射杀;射杀完毕又依照林宵凡叮嘱,使用金属材质的防爆杆将这些东西通通推进了熊熊燃烧着的稠化汽油沟渠里。 一番工作做得既血腥惊悚又热火朝天。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已是隔天清晨,也不理会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抑郁的富江,林宵凡端着咖啡踱着小碎步带着迈克再次来到了485房门前。 昨日枪声响了一整天又焚烧了一整夜,当下的空气中全然没有清新的感觉,浓烈的血腥味火药味和刺鼻血肉焦臭味混合在一起几欲让人作呕,倒是林宵凡好像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边不停嘬着手中的咖啡边频频四处观瞧。 “林道长。” 桥本这时候也走了过来,他昨天晚上一直指挥战斗至深夜,手下人本想让他好好休息,但介于今日将迎来最后的胜利,桥本岂能错过? 一早听人通报说是林道长出了关,他连洗漱都顾及不上,匆匆带着几名随同便也赶了过来。 “哦,桥本先生,来得正好。” 林宵凡转头微微颔首,待桥本刚走到面前,他便将手中已经喝得差不多的咖啡杯给递了过去。 “有劳。” 第142章:并不简单的凶宅。 看得出桥本有点尴尬,好在他倒也接地气,伸手接过杯子递给一旁的护卫,马上便进入正题。 “林道长今日想如何做?” 林宵凡蹭了蹭脚底因血污而沾染上的泥浆,闻言头也没抬直言道:“哦,就是走进去,直接灭了她就行。” “就、就这样?” 不仅是桥本,连一旁的迈克闻言都有些愕然。 昨天宵凡同学那番言论他自然也听在了耳朵里,不过不同这些存在于委托位面的npc,迈克觉得,宵凡同学之所以那么说,无非也就是卖个关子,就和之前将自己堂妹推进凶宅那样,算是个出其不意的伏笔—— 毕竟485这种凶宅进者必死,宵凡同学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肯定就是说说而已了。 然而想是这么想,当下听他再次确定要这么干,迈克都有些惊了。 “真要进去?” 林宵凡转头看了眼迈克:“不进去怎么和她交涉?” “可、可是……” 迈克想提醒他进者必死这件事,他觉得宵凡同学肯定是前两场仗打得太过顺利导致有点飘了,这么重要的事都能给整忘记,不应该啊! 但奈何桥本还杵在边上,他也不好将事情说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她现在在里面是个什么状态都不知道啊,你进去要怎么办啊。” “听说过薛定谔的猫理论么?就是那种处于存在和不存在的量子叠加状态,等你踏入她的闺房她就坍塌了,成了一直出现在你周围的状态。” 听迈克问起这事儿,林宵凡稍一寻思,结合原著中的蛛丝马迹,随后煞有介事地得出了这么套结论。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她是处于一种徘徊混乱或跳跃状态,反正她应该也没什么时间感,大概也会如其他电影里描述的那样,无意识地随机反复经历着身前的经历以及做过的事。被家暴?做家务?陪俊雄还是疯狂写日记?不进去看看谁知道呢?” “我的意思是——” “好了,今天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伽椰子作恶多端,枉害人命,贫道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收了她。” 见迈克还想说,林宵凡也知道他大概是想太多了,当下的伽椰子修为已失,进者必死的特性早也成了黄花菜—— 这三天时间,林宵凡可是看着这娘们的修为一点一点的流失、相关特性也是逐条逐条的变淡,就这工夫,前几日逃遁的那三百神棍随便拉一个丢进去,没准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伽椰子拿下。 “对了,你也要和我一起进去。” “噢不!” 大好的立功机会,白白浪费岂不是太对不起富江小姐姐了? 见大势已去,桥本也不便再说什么,他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485黝黑的玄关处,尔后挺直腰板,给林宵凡深深鞠了一躬。 “鄙人代表本国,谢过林掌教。” “无妨,小事一桩。” 类似这样的场面林宵凡其实并不是太习惯,不过桥本的心意到了也就行了,反正这一次能将伽椰子成功攻略,作为11区官方代表的桥本也出了很大一份力,若林宵凡再以功臣自居,那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这时候神成等人也都围了上来,他们早知道今天林掌教要带着徒弟亲身涉险,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但就林掌教这几天来的表现而言,的确叫人刮目相看。 闲聊了片刻,发现神成没出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宵凡便也没想太多,带着迈克脚一抬,正式迈进了485的正门。 485这栋宅子在建筑史上真心算不上什么玩意儿,但在所有有名有姓的凶宅排行榜里,那绝对是可以排得到前三的究极存在。 当下的485内部还是一片狼藉。 林宵凡看了几眼,这地方经过富江和赤影三天的奋斗,简直可以用肝脑涂地、脏器糊墙、粘稠血水遍地走,黄白脂肪满屋飘来形容。 整一个尸山血海般的地狱景象。 林宵凡还好了,这番景象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但迈克不一样。 迈克前脚才跨进来,还没来得及惊呼宵凡同学为何养成了随手关门这么正能量的好习惯,后脚便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差点没劈叉—— 其实主要还是被屋里的气味呛的,毕竟485断水断电已有了些时日,正常人若是不借助手电一类的照明工具根本看不清屋里到底什么情况。 但气味不同——只呼吸了一个来回,迈克就几乎把这几天好不容易塞进胃里的大部分高档寿司给吐了个明明白白。 “宵、宵凡同学,噢,噢,这味道,噢,我的天,呕——” 看样子迈克一时半会估计也难缓过劲儿,林宵凡也没管他,让他待在门口还算干净一点点的地方,自己则摸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 上下左右照了一圈,林宵凡发现,这地方的玄关、走廊、台阶、墙壁、家具,甚至屋顶到处都是富江的身体组织,这要是富江的特性还在起作用,这绝对是地狱级别的体验。 随处照了照林宵凡也没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不过他也没到处乱逛,晃了几眼就回到了迈克身边。 伽椰子目前就算修为已失,但这娘们到底还是个鬼物异常,迈克这家伙就是个平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稍不留神被伽椰子搞给那么一下,这千秋大业林宵凡也就可以说拜拜了。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迈克总算抽上口气缓过神来,借着林宵凡手中电筒的光亮,他也算是看清楚了屋内当下的情况—— 不过一清,迈克又在林宵凡一脸嫌弃中龙吼了足足十分钟。 半个小时的光阴转瞬即逝,经过反复呕吐,迈克当下就如同被一群超正辣妹榨了整整一夜似的,连说话显然都开始有些不利索;就在他准备开口询问宵凡同学到底要怎么办的时候,二楼的走廊突然传来了让人无比熟悉的响动。 “咯咯咯——咯咯咯——” 这声音在当下静谧如坟的密封房屋内显得异常扎耳。 声响方起,迈克刚涌到嘴边的话便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好悬又差点没把他给呛死。 “宵、宵凡同学!!!” 到底恐惧和求生都是人的天性和本能,咯咯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迈克也顾不上咽不咽脖子了,拼尽全力喊了一声。 第143章:你的幸福我守护。 “你冷静点。” 林宵凡眉头微蹙,迈克这家伙什么情况?这么不济事的?这都两个人一起进来了、对目标良配也知根知底了,就这,还吓成这样?那以后的婚姻生活该怎么办? “这、这这这是她的声、声声声音是、是是是吧?就电、电电电影里,被、被被被血呛在喉、喉喉喉咙里发、发发发出的那、那那那个声、声声声音?” 迈克这显然是犯糊涂的征兆,随着低沉又可怕的咯咯声缓缓逼近,他连神志都开始出现不受控制的迹象,手舞足蹈的同时还一副语无伦次的样子。 但有一说一,他这模样也让林宵凡颇为不解。 讲道理,迈克就算胆小如鸡腿堡,但好歹也是看过原著的人,况且几天之前在大棚房内的一战也算是和伽椰子打过了照面(甚至比打照面还要亲密),就这,进个屋居然还能被吓成这熊样? 不应该啊? 想了想,林宵凡登时警觉起来——伽椰子的个人资料上当前的确显示其修为尽失,如果鬼怪也分等级,那么这娘们现下无疑就等同于废物。 然而迈克的表现,却透露出一股与之完全不匹配的诡异状况。 看来除了伽椰子与俊雄这两对新老容器之外,这栋容纳它们俩存在的485凶宅……说不好,也变成某种异常的存在了吧? 嗐……又是个不大不小的失误。 月老的相关资料里并没有485的任何信息,对于这栋凶宅到底有没有在孕育各种杀人容器的同时也发生异变成为异常…… 这一点林宵凡也没办法保证和证实,但可以肯定,这栋房屋多少也有点问题。 “你别乱走,我们就待在这里等你媳妇。” 即便凶宅也有问题,但最主要的收割单位毕竟还是伽椰子,如果非要说的话,那这栋宅子和卸任的佐伯俊雄在定位上应该也差不太多,都属于辅助单位;既是辅助,那只要小心一点问题应该不大。 “可、可是——” “咯咯咯——” “宵、宵凡同学——” “咯咯咯——” “啊!!!” 看迈克的样子就像触及到了无法理解的知识一般,林宵凡也没辙,想了想,给他出了个法子。 “要不……你再买10点姻缘点数好了。” “……啊?”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的,买几瓶强效精神药剂,你现在这样子也太磕碜了,那药剂的效果很不错的。” 这话倒是真的,而且就如林宵凡所言,之前他就想让迈克买这东西,无奈这家伙一个不留神又把姻缘点数给花了个一干二净,当初要是听自己的,现在哪还会着了凶宅的道? 迈克到底也是要脸的人,闻言当即没废话,又买了50点姻缘点数;对于新客户强效精神药剂的售价为3姻缘点一瓶,不过好在也有折扣,迈克也没管那么多,再次“不听话”地直接买了15瓶,外带赠送了3瓶。 “……” 迈克这大手大脚花钱的性格林宵凡说实话也没什么好吐槽的,见他堪堪连灌下5瓶强效精神药剂精神总算正常一些了,林宵凡才将心思放到二楼之上—— 那烦人的咯咯声一直没停歇,但这都过去五分钟了,还是没看到发出声响的本尊伽椰子。 “她什么情况?难不成是被血水呛的厉害……速度变慢了?” 灌那么多强效精神药剂,迈克的神志几乎是一秒恢复,极为狼狈地捯饬了片刻,他的注意力也逐渐变得集中,而当下两人需要面对的,自然是伽椰子从二楼传来的标志咯咯声。 速度变慢了倒是实话,这大概和修为尽失有关系,但被血水呛的厉害……就纯属瞎扯淡了。 “不是被血呛的?”迈克没听明白,原著他看过的次数可不比林宵凡少,对于伽椰子这把标志性的嗓音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那可不是被血呛到或是什么打嗝声。” 男人做事要有讲究,这讲究很大一部分说的无非就是认真和仔细。林宵凡闻言纠正迈克,伽椰子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并非世人理解的那样,是被佐伯刚雄扭断脖子导致血液通过气管时受阻。 “不是?你认真的?”迈克对此表示不解,那咯咯声怎么听,都是呛血啊。 “不,伽椰子是被刚雄一刀一刀折磨死的,而伽椰子所谓的打嗝声,其实就是在模仿那把刀子的声音。” 哪怕连灌那么多瓶强效精神药剂,结合当下场景,这个真相还是令迈克一阵毛骨悚然,他表示有些不理解: “什、什么刀子是这种声音?宵、宵凡同学,你可别乱、乱说。” “你没糟蹋过东林学府美术部的学姐学妹吗?”被人质疑就很烦,林宵凡也懒得多解释,闻言只反问了一句。 “美术部?” 迈克一愣,片刻之后终于想明白了,伽椰子究竟是在模仿什么刀子的声音。 两人说着话,同时也在耐心等着原著中那经典的一幕再现,很快,二楼楼梯转角处便传来了重物拖地的声音,这显然,是伽椰子在艰难爬行。 说实话这自打进门到现在,耗费的时间是有点久了,也不知是不是真修为尽失导致行动迟缓,还是说到处都是富江的身体组织对爬行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两人又等了几分钟,始终未见伽椰子露头。林宵凡有些不耐,直接告诉迈克。 “走,咱们上楼去。” 迈克想说什么,但宵凡同学话才说完便抬起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楼上走,迈克也不想自己被留下,所有恐怖电影里所谓的分头行动无疑都是蠢逼操作,这点迈克还是清楚的——无奈之下,迈克也只得尽量在不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跟上了林宵凡的脚步。 林宵凡这会子是真的挺心烦,之前给李可腥牵红线,他自己穿着国王服饰走在泥泞的王国大道上那会儿就无比心烦,现在想来,还不如继续走那泥巴路呢。 不知道富江和赤影待在485这三天究竟干了些啥吧,反正这短短三十来层台阶,随便用手电一照,不是铺满了形态各异的肠子肚子,就是塞满了形态各异的断肢残体,都不说那些已经开始发生变化的莫名肉块,甚至林宵凡还在无意中见到几坨原本属于富江胸前拿来笑傲人间的玩意儿。 这他娘的,简直不要太刺激。 迈克底子不行,好几次走在楼梯上都差点脚滑滚回玄关,不过好在485这种复式房屋的设计也还不赖,到处都有可下手供人搀扶的地方——当然,摸哪里都无外乎一手血就是了。 两人好不容易堪堪摸上了二楼,才踏上二楼的走廊,手电光束一照,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整乐了。 第144章:客户当然是上帝。 伽椰子确实是在咯咯咯地往一楼爬,即便没了修为沦为寻常鬼物异常,但她的天性仍旧如此。 在感知到有人踏入自己的地盘,出于本能,伽椰子还是有所行动,但奈何地面上的人体组织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东西不仅将伽椰子原本一身只沾染了斑驳血迹的白色长裙给直接染成了深黑色,甚至连她经常爬行的走廊过道,这会子都被这些东西塞堵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伽椰子现在的模样就好似小孩子陷入到了流沙或是沼泽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一面挣扎一面绝望地咯咯咯着,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 “能说话么?” 两人像看马戏团里的猴子一般看着伽椰子在血水烂肉里挣扎了足有五分钟,半晌林宵凡才想起自己是来干正事不是来搞喜闻乐见的,这才轻咳一声,询问血水脂肪坑里差点要被一堆肠子裹成捆绑cos的伽椰子。 既然是牵红线,那么最基础的交涉肯定是要有的,而林宵凡并不清楚伽椰子这家伙还有没有保留开口话人言的能力,毕竟在所有原著电影里,这娘们行凶之前愣是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当然了,不同于彩虹上国,11区的恐怖故事里经常喜欢设定这种貌似无解又完全没办法讲道理的鬼物,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貌似无解的鬼物,源头设定反而是最不能看的。 撇开伽椰子的身世和行为不谈,非要深究的话,她就是个自闭怂货中年妇女,活着的时候就没多少话,现在化身异常,恐怕也没什么好值得期待的了。 大概觉得伽椰子确实开不了口,林宵凡也就没再继续多费唇舌,继而转身询问起迈克: “好了,现在只需要帮你和她把赤红绳栓上,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人妻,离异,带娃。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可以走流程吧,小苏同学还在等着我呢。” 迈克浑身一颤,他完全没想过真会有攻略下伽椰子的一天,但宵凡同学的能力确实让人无以言表——他确实做到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总是会令当事人沉浸在巨大的愉悦中难以自持。 看迈克的样子,林宵凡就当他是喜极而撼默认了,摸出鱼符袋里的赤红绳就准备拉着迈克往血水里揽,不过还没等起动作,身旁的迈克和血水里的伽椰子便都同时发了话。 “等、等等——” “帮帮我……” 嚯?原来你们都不哑啊。 “别急,一个一个说。” 见这对璧人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美好幸福生活都怀有异议,林宵凡倒也没什么好吐槽的,他清了清嗓门,表示稍安勿躁,按规章流程来。 “你先说。” 到底客户为王,拔了拔脚边某堆已经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林宵凡冲迈克点了点头。 “那个,宵、宵凡同学……” 历史总是如此惊人地相似——踌躇片刻,迈克问出的问题,居然和当初张舒问出的一模一样。 “……她不会害我?” “她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怎么害你?” “……我能驾驭得了?” “我土有句老话,‘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听、听话?” “你不是喜欢打拳?白天当沙包晚上当睡袋,随意。” “能——” “能能能,有多得劲你不是早体验过了?哎哟,放心好了,都没问题的。” 林宵凡微微一笑,表示这一单委托里的契约内容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婚后生活按照契约规定的走就是了。 这些东西其实都没什么好说的,在上仙契约的强大助力下,这些异常是老婆还是玩物,全在男方的一念之间,即便物种有别存在有异,但上仙所制定的契约侧重点,还是在凡人这一方。 “可是……” 迈克自然也知道那些契约内容,但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当下伽椰子的模样。 那可都是血啊,还有些黄黄白白的其他东西,而且经过这么几天的暴露,这都他娘臭到让人脑抽的地步了,这和全身抹润滑剂或是牛奶黄油奶昔巧克力之类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这个有什么?”林宵凡耸耸肩,很是轻松地表示,“凡人尚可沐浴更衣,灵体异常自然也不在话下,你给她买点护肤品保养保养,分分钟就又变回曾经那个寡言小人妻了,花点小钱而已,不比天上人间香嘛?” “还、还有这种说法?”迈克闻言都有点懵了。 “那可不。”林宵凡指了指还泡在血水里的伽椰子,“你可别忘了,就算是伽椰子,她也是有原身的。” “原身是什么东西?” “就是活着时候的模样。” “意思是?” “你的女明星啊!” 直至此时,迈克总算明白过来宵凡同学到底在说什么—— 这不是什么异常啊,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人妻啊,而且只要捯饬捯饬,她才不是什么杀人无算酷爱下巴的疯子,而是地地道道的女明星啊! 哦了。 听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作为客户的迈克终于没什么想再问的了,至于异界委托达成之后客户的选择项目—— 没任何疑问,迈克显然是选择随林宵凡一同回城。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还太过陌生,寿终正寝之前,还是先做兔子观光客吧。 迈克的问题解决了,林宵凡又转向伽椰子;伽椰子此时仍旧在和富江那截二十来米的大肠缠斗,腥臭的血水也好,破损的脏器也罢,这些东西全在周围将她困得欲哭无泪。 “佐伯伽椰子。”看曾经笑傲苍生的最强鬼物如今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林宵凡倒也没想太多,他转身将手电光束打到这女人脸上,冷声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你、你们,到底是谁?” 挣扎了好一会儿,伽椰子才用沙哑的声音堪堪反问,能在这个时间点进入自己的收割范围且面无丁点惧色,那没得说—— 眼前这两个臭男人无疑和四天之前那两个臭女人是一伙的。 想起那两个女人,即便是伽椰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概是身上几千几百层怨伥被剥离殆尽的缘故,导致伽椰子这异常当下难得有了找回些许人性的迹象——至少能开口说话并且思路清晰,对她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表现了。 林宵凡闻言点点头,并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当即直言道:“我是个道士,专门对付你这种东西;当然,我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月老。” “月老?”孤陋寡闻的伽椰子自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啊,就类似于希腊神话里的厄洛斯、罗马神话里的丘比特、北欧神话里的芙丽雅、印度神话里的迦摩、斯拉夫神话里的谢伯格、埃及神话里的奎特和海岛柯尔特神话里的安格斯。” “这些……都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大街小巷里那些婚姻介绍所里的媒婆。” 你看,和没文化的家伙对线真的就是这么无聊,没办法,林宵凡只能换了个简单易懂的说法。 这下子伽椰子算是听明白了,不过听明白之后,她显得尤为出离愤怒。 第145章:别和我耍小聪明。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凶宅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媒婆,这让伽椰子很是恼怒—— 当然,来者是谁、又或者所操何业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哪怕天皇老子来了都要留下经验为自己添砖加瓦。 伽椰子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而事实上,事情也一直都是这么进行的。 但仅仅只是这样的小人物,就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甚至连一身本事都付之东流,这如何能让伽椰子不愤怒? 她的杀意、她的冤屈、她的不甘以及漫天的恨意,都还没有完! “嚯,还抱着这样的想法啊?” 林宵凡听罢冷冷一笑,用手电上下扫视了伽椰子几个来回,不咸不淡地再次开了口。 “我对你的冤屈和缘由根本不感兴趣,对你的经历和过往也毫不在意,你收割了这么多人,撕碎了那么多希望,如果说还有什么怨恨无法化解的话,那我觉得你就是扯淡—— 当然你也可以说能让你如此强大的并非是你自己那一份怨气,而是这成百上千万失去的人们的怨气总和……但如果你敢这么说,那你就真是太不要脸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综上所述,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差不多也嗨够了,是时候付出代价了,正所谓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啊不,就是他。” 指了指身后又开始神游的迈克,林宵凡继续指出:“我也说过,我来这里找你,是有两重身份的。现在和你说的,是我的月老身份,如果你还是不愿放下仇恨继续祸乱人世,那我就不得不和你解释解释我另一个道士身份的意思是什么了。” “是什么?!”伽椰子可不怕。 “道者,替天行事之人也,也是凌驾于你们这片土地上所有僧侣、神父、神官、巫女、祭司、驱魔人、阴阳师这些职业之上的嗯……某种差不太多的职业。” 这话可就比上面那些什么什么神话里的家伙带给伽椰子的震撼大得多,毕竟丘比特什么的伽椰子也不甚了解;但这些名词每一个所代表的意义,都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无论是僧侣、神父、神官、巫女、祭司、驱魔人还是阴阳师,伽椰子都太熟悉不过了,虽说她其实也并不曾把这些家伙放在眼里过,但是——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已为人母的伽椰子还是知道的。 没得说,面前这年轻人话语里的意思,伽椰子非常清楚。 林宵凡举起双手示意伽椰子仔细看看周围仔细看看自身,他的神情很淡然,语气亦然: “这栋凶宅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略施小计的结果,伽椰子,即便是这样,你还是不打算听我好好说话吗?” 伽椰子听不听不知道,身后的迈克倒是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宵凡同学这一系列操作…… 根本不像是个年方二十的大四学生该有的,这极端的恐怖、凶戾的眼神、冰冷的语气……根本不符合九年义务教育啊! “不扯这些没用的。” 林宵凡可没想那么多,堪堪说完,便如同对待迈克一般朗声再度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想转世投胎,还是携子再嫁?两种选择,毫无疑问我今天都必须满足你其一。” 这下伽椰子是真没辙了。 说跑吧……这也跑不到哪儿去,只要有活人站在这栋房子里,就算她自己不想,也得被迫现身接客收集来人下巴,这就是仇恨的意义;这打吧……又没办法打,她现在光是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十项特性也在前几日的人海大战中被消耗殆尽。 如此一来,还真真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连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沉默良久,伽椰子流下泪来,趴在地上无声地点了点头。 “按照流程,我现在应该让你的新任如意郎君上前将你搀扶起来,安慰一番捯饬一番,然后我再欢欢喜喜地给你们俩栓上红绳喜结连理,但是——” 见伽椰子可算妥协了,林宵凡却是话锋一转,冷冷言道:“别人不了解你,我还是了解你的。我就这么和你说吧,无论你下不下黑手,你今天的命运都不会再有改变,而且这栋宅子你同样也保不住——今天保不住,日后也保不住。而且我还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等我走出这栋房子的那一刻,这地方就会化作一团烈火,须臾的时间,就灰飞烟灭。” “你!!!” 伽椰子头上挂着半片人肺,闻言一愣,随即愤怒地扬起了额头。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一手面前这年轻人都能看穿? 她本想藉着那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将自己搀扶起来的时候给他一下子,直接将其吸收,这样至少自己可以有点力气多少恢复点行动。 这毕竟是她的房子,是她的主场,只要面前这家伙不会无限变出无限个自己,那迂回腾挪总是有机会的,自己肯定有机会的。 但现在一听,伽椰子愕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进来不仅是馋自己身子想占自己便宜,甚至、甚至还想过河拆桥,直接毁了自己这套房子—— 一套百来平的复式小楼,就算是在寿町贫民窟这样的地方,那也得花好大一笔钱的啊! 嘛,当然这个不是重点,485对伽椰子而言,其实就等同于寄居蟹与贝壳一样的关系,没了房子,对伽椰子来说…… 绝对是好事啊! 由于怨气捆绑的缘故,伽椰子想要兴风作浪,那必须得满足【蛰伏于适当且不动的场所】这个条件,这情况就类似于富江想作妖,便必须满足【男人爱上并将自己分尸】这个前提; 而当下经林宵凡这么一说,伽椰子这才想起来,她其实还是底牌的。 这底牌,就是485! 只要自己暂且虚与委蛇,答应他俩那猥琐又恶心的条件,那这年轻人肯定会说话算话,将这栋宅子付之一炬,到时候自己就能被转移到其他地方,这样一来,只要能假以时日…… “啊,我说话算话,这个你放心。”伽椰子泡在血水肚肠里还在琢磨这些小心思,林宵凡便再次开口说道:“房子我肯定得烧掉,但是你得先把你儿子喊出来,让他认爸爸。” “什、什么——” 这一下,伽椰子是真的惊呆了。 不仅是他,连身后的迈克也惊呆了。 这婚都还没结,线都还没栓,自己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怎、怎么就先扯到了帮别人养儿子的点上了? 养什么啊? 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这什么情况啊? 迈克的思绪还停留在道德和责任层面,但显然,林宵凡和伽椰子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远不仅如此——甚至和这些东西都完全没啥关系。 林宵凡现在和伽椰子讨论着的,正是伽椰子安身立命的所在。 没错,就是【地缚之灵】这项特性。 第146章:初始容器的秘密。 485这栋宅子因为佐伯俊雄和伽椰子的关系升级成为凶宅,但房屋本身有没有同样受到影响成为全新的异常…… 这件事林宵凡之前确实是疏漏了,他完全没想过这些,但是—— 即便算漏了这栋凶宅在整个攻略过程中的定位,然而形式及逻辑上的东西林宵凡可从未落下过。 在桥本刚发送过来短信通知那会子,林宵凡便和神成大师以及三痴大师讨论过这个话题——这个在11区非常有辨识度的话题。 正是地缚灵。 在林宵凡之前的认知里,他并未将485这栋凶宅当回事儿,只觉得因为伽椰子的缘故,所以哪怕这块土地上不是栋复式小楼,换成学校、超市、网吧甚至是仓库公共卫生间,只要伽椰子盘踞于此,是什么都无所谓。 换句话说,场地的存在形态并不重要,重点在于其内藏着的是拾荒者、痴汉、花子还是伽椰子,仅此而已。 但神成大师和三痴大师对地缚灵的解释却让林宵凡稍稍有了些不同的想法,根据两位大师所言,11区所谓的地缚,其实多指的并非是土地,而是其上那些各式各样存在着的建筑物。 “若是在一片有问题的土地上立神社建庙宇,那所谓的魑魅魍魉,也会因为感受到神佛的恩泽与威严继而羞愧且心怀感激地超脱吧。” 嘿,这话林宵凡还真没办法反驳,若是按照他们的意思将485铲成平地立神社建庙宇,这寿町无休止的人体失踪和致死案还真就能得到完美解决——当然能解决了,伽椰子早换地方继续收割了。 嘛,要不是林宵凡提醒过众人485的特殊性,桥本其实早就听从那几位高僧大德的建议这么干了。 嗐!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了,重点在于要如何在摧毁掉485的同时,又能将伽椰子完全束缚住——至少,束缚在迈克手里。 上一次的异界委托中,赤红绳还能发挥一点破解富江不懂真心爱别人的特性,算是为客户李可腥谋了个天大的福利; 而这一次,系统不仅没表示赤红绳可以解决地缚难题,甚至连这个概念都没提出来,这完全是林宵凡自己摸索和推敲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林宵凡也没想太多,这些问题看似复杂,但只要好好推敲推敲,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 而问题的核心无外乎两点。 其一:是什么导致485若是被推,伽椰子就百分百能打破“地缚”这个概念继而在世界地图上随机选择的孕妇肚子里进行横跳; 其二:在整个以伽椰子为核心的异常事件里,有什么情况是“看似合理却很不合理”的存在。 只要弄明白这两点,其实就能破解伽椰子这项“打不过就钻其他女人肚子里继续猥琐发育”的难题了。 这个难题其实在伽椰子所有特性里当属难度第一(毕竟其他特性都是无解的存在),就算迈克不讨喜,但也不能让他日后的婚姻生活沦落到满世界跑着摸别人孕肚找老婆的地步不是?这也太low逼了。 所以就如同帮李可腥扫尾解决新生富江本体一样,目标良配在孕妇肚子里横跳这个问题,出于职业操守,林宵凡说什么也必须将其拿下! 突破点在哪? 很简单,突破点就在核心重点的第二条——看似合理却很不合理的存在! 通过梳理伽椰子作妖事件的始末其实就能很轻易地找到这一点,有个东西就非常符合林宵凡这个挑刺标准—— 没错,就是佐伯俊雄这死孩子。 讲道理,就算佐伯俊雄是伽椰子的亲儿子,但根据“容器”定律,他也不可能会是现在这种存在形态——更何况,他和伽椰子之间也根本不是这种关系。 而且就算不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绿帽因果关系,按照正常逻辑,佐伯俊雄的结局只可能有两种: 一来,如果他不是初始容器,那么他也会和其他被害者一样,被容器吸收,成为一层怨伥,顶多算是比较特殊更强力一点的伥; 二来,如果他的定位真如林宵凡所料是初始容器,那在“退位让贤”、“光荣退休”之后,佐伯俊雄要么“退隐江湖”,要么“杀身成仁”,这是常理,也是规矩—— 而简单观察分析一下俊雄现下的状态,显然都不属于这三种情况。 这就很有意思了。 换个角度思考,伽椰子自身的能力差不多可以算是突破天际,几乎能和《死神来了》系列里的死神比肩—— 就这种级别的异常,无论从何种方面考虑,都不大可能还需要什么探子、前锋、或者割舍不掉的亲情这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那为什么佐伯俊雄还一直在伽椰子身边充当这些无聊至极的角色呢? 很简单,这死孩子的作用多半,是和【地缚】有关。 当然,猜测也好推论也罢,这些东西最终想要落到实处也不是没有办法——以林宵凡的做派,最好的试探方式就是直接开口问,简单粗暴。 果然,伽椰子听到这话登时脸色大变,而林宵凡的猜测也很简单—— 既然你们彼此之间并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血源关系,那么缔结“容器”和限制“地缚”的契机,多半就是这个。 反正认爹的也是认客户迈克,和自己这个月老没啥关系,猜错了无所谓,只要迈克娶了伽椰子俊雄这小子也算是买一送一;若是不小心猜对了…… 看伽椰子的表情,显然,是猜对了。 “怎么?既然愿意带子下嫁,俊雄不也就是他的儿子,他不也就是俊雄的新爸爸吗?这有什么问题?” “宵凡同学……” 迈克觉得这事有点唐突,新儿子什么的…… 这种感情不是应该慢慢培养的吗? 迈克想说点什么,至少表达一下自己这个后爹的想法,不过林宵凡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只一个犀利的眼神便将其话头打断。 “伽椰子,你那些花花肠子我全都知道,没任何意义。”望着血水中曾让全世界微微颤抖的鬼娘们,林宵凡语气平缓,不骄不躁,缓缓伸出三根指头。 “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吧。” 第147章:攻略就这么简单。 技驴黔穷,伽椰子还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想说的都被林宵凡给堵死,三分钟的时间很短,最终,伽椰子还是彻底放弃了。 不多时,伴随着伽椰子的低吟,一抹矮小的血色身影从走廊深处某个房间内探出脑袋。 和伽椰子一样,俊雄当下也是一副狼狈模样,昔日全身厚白粉底的造型早就被富江污染得面目全非——这死孩子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不小心站到了一群突然莫名其妙集体原地爆炸的人群中一般,除了一脸茫然,再没其他多余的表情。 不过对于被伽椰子主动召唤出来示人,俊雄其实对事态的发展也早有了充分的了解—— 没得说,如果自己不答应,结局恐怕连伽椰子都不如,毕竟面前这两尊杀神还对伽椰子的身子有想法,至于自己…… “喵——” “说人话。”见俊雄一开口就这么没大没小没礼貌,林宵凡很是厌恶地用手电扫了他一眼,冷言道,“叫爸爸。” “……爸爸。” “噢!” 咚个隆咚锵! 就在俊雄怯生生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迈克和林宵凡脑海里都同时出现了提示音—— 迈克的提示音是绑定了容器和地缚两项特性的推送——正如林宵凡所料,伽椰子、佐伯俊雄以及这栋485凶宅它们三方的关系,的确是相辅相成的铁三角;而这所有的源头都来自俊雄。如同当初那一声“妈妈”将伽椰子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一声“爸爸”,也算是和迈克这金发碧眼的异邦贵族再度签订了新的异常契约。 换句话说,在所有条件都满足的前提下,迈克当下,已是全然化身成了新的“485”——当前位面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就有伽椰子和佐伯俊雄。 而不同于迈克这种顺其自然的剧情推进,林宵凡脑海中传来的提示音,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隐藏任务完成】提示。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智慧……才是男人性感的表现。】 【恭喜第3838438号人间在职月老‘林宵凡’首次解锁/完成隐藏任务!】 【解锁隐藏任务来源:1193川又伽椰子位面。】 【完成隐藏任务条件:找出485异常存在及转移方式原理。】 【解锁完成耗费时长:72小时。】 【解锁完成度:98%。】 【解锁完成奖励:契约变更笔。】 【首次解锁完成奖励:100姻缘值/10点功德值。】 以网游的套路来看待所谓的隐藏任务,那这种东西的基本属性就是携带“不容易获得”和“奖励非常棒”这两种属性;对于红喜柴道煌系统指配给的相亲委托任务,林宵凡也琢磨过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不过就如上所述,这些所谓的隐藏任务,最困难的地方便在于“不容易”,无论是获得还是触发,基本都属于运气流范畴里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将属性点都点到了幸运上所以能触发相对应的隐藏任务,但对于林宵凡而言,就算这件事不存在隐藏任务这属性,那从一开始,也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当下系统给贴了个隐藏的标签还有奖励,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至于奖励? 契约变更笔是什么东西不清楚,但光看名称就能猜到应该还不错,等回到东林学府宿舍里再研究就是了。 先干正事。 “很好。”将命运的赤红绳将将两人栓上,林宵凡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那本官便预祝二位感情和睦,伉俪情深了。” 如今485被赋有的属性全转移到了迈克身上,红绳一栓,迈克也正式成为了伽椰子和俊雄新的巢穴……这么说感觉是有点奇怪,但好在迈克在面对异常类人妻配偶这方面倒也不傻。 在林宵凡的指引下,借助d级契约的束缚力,迈克也对伽椰子进行了一番类似林宵凡对待富江的手段。 总之两人两鬼在尸山血海的昏暗房屋走道里鼓捣了好一会儿,伽椰子便成为完全不再具备任何伤害别人收割下巴的普通异常灵体。 见事情已经结束,迈克也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林宵凡挥挥手,带着迈克下了楼,刚走到玄关还未拉开房门,红喜柴道煌的回城倒计时也正式出现。 想了想,林宵凡吩咐迈克。 “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一会儿,我出去交代交代后事,然后咱们就可以回宿舍了。” “后事?” 迈克这会子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去,新婚燕尔林宵凡也没吐槽他,闻言点点头,转身开了门。 这一趟勇闯凶宅485耗费掉的时间并不多,林宵凡是清晨带着迈克入的屋,当下诸事已毕,房屋外仍旧艳阳高照风和日丽——还好,若是一开门外面黑得跟锅底一样……那可就糟了。 见林道长缓缓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守在屋外的众人全都是一副欣喜的神情——呃,除了富江。 “林道长!” 桥本首先上前,作为官方代表,握手鞠躬以及询问些什么都是流程,不过桥本后半句还未说出来,林宵凡便摆了摆手提醒他道。 “桥本先生请留步,再往前走说不好会有危险。” 桥本脚步一滞,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在同一时间凝固——林道长这话的意思他明白,但他的迷惑也很明显——莫非伽椰子这异常……还没解决? 解决肯定是解决了,林宵凡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为接下来的扫尾工作安排一个合理又玄乎的理由罢了。 人生在世这么辛苦,能撞壁的时候就尽量撞撞壁吧。 “林、林道长……?” “无妨。”环视屋外众人一圈,林宵凡淡然一笑,“事情进行得差不多了,桥本先生,贫道有一事相求。” “林道长请说。” “嗯,10分钟之后,若贫道及两位小徒没能走出这栋凶宅,那么贫道希望桥本先生能果断下达赤地计划。” “什、什么?!” 赤地计划是之前就制定好的策略,解决完伽椰子之后,这栋内外都已面目全非的双层复式小楼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桥本都必须将其从这颗星球上抹去,这一点其实就算林宵凡不说,众人也已经达成了共识。 但现在听林道长的意思…… “请放心。”林宵凡笑笑,他知道桥本想问什么,只可惜当下只有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也没法和他细说,只随意扯了个谎,“这异常太过凶猛,贫道能做的,只能是举全教之力将其封印。施此种道法自然会有代价,贫道师徒三人百年的道行恐怕会被消耗殆尽。” 见桥本等人的眼神愈发不对,林宵凡只能表示,道者到了一定境界即便散功也不会身死,与伽椰子一同消散的只是这身皮囊,自己师徒三人的元神会完整地回道鹤鸣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也不在意桥本等人能不能理解这些东西,瞅了一眼屋外众人,林宵凡冲其中一人挥挥手。 “进来,别磨叽。” 富江闻言虽是一脸怨毒,但仍旧不情不愿地越过众人,走进了485。 “那么诸位,有缘再见了。” 富江刚走进房门,林宵凡便拽着门把手冲门外众人、特别是桥本哲一和神成大师微微一笑,接着便直接将房门带上了。 第148章:又到一年丰收季。 咚个隆咚锵! 【恭喜在职月老‘林宵凡’顺利完成委托任务!】 【系统即将开始回朔剧情流程并结算相关奖励!】 咚个隆咚锵! 【当前剧情数据整合、奖励结算完成。】 【开始播报各项综合数据。】 【委托任务所用时长:5分钟。】 【双方新人初始人数:2/2。】 【双方新人剩余人数:2/2。】 【双方新人契合度:5%。】 【双方新人对抗度:95%。】 【委托任务完成度:100%。】 【任务总体完成度:70%。】 【月老最终所获评分:ss。】 【系统综合判定:恭喜月老达成委托!姻缘缔结成功!】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各项相关委托/剧情奖励。】 【委托完成奖励如下:】 【修为值:+1。】 【姻缘值:+10。】 【功德值:-10。】 【业孽值:+10。】 【备注:以上奖励为月老牵线基础奖励,依照最终相亲结果计算!】 【现在开始播报剧情/客户/良配相关奖励!】 【剧情奖励:获得2点额外修为值/获得200点姻缘值/获得50点功德值。】 【奖励翻倍激活,获得额外奖励:王者之姿!】 【客户谢礼:50万人间币。】 【良配谢礼:憎恶收割女x1。】 【系统奖励:蜡烛x1。】 【特殊奖励:隐藏任务系统开启!协作系统开启!‘腹黑’专精激活!】 【月老请注意:由于本次相亲月老使用了不正当手段(坐店嘉宾拥有一定知情权及利益红利),故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度为ss,减少50点功德值,增加10点业孽值并强制支付坐店嘉宾‘川上富江’5万人间币补偿。望月老端正态度,不忘初心,再接再厉!】 咚个隆咚锵! 【所有奖励现已结算完毕,月老可在人物属性界面查看相关点数及各类数值变化。】 一行人离开伽椰子位面,刚现身于东林学府438男生宿舍,林宵凡脑海里便传来了系统结算的提示音。 人间一日异界一年,这一趟伽椰子之旅林宵凡一行三人只在其间待了短短五天,即便看起来确实很诡异,但在留守于438的苏布丁眼里,林宵凡他们也就仅仅消失了五分钟的时间。 苏布丁还未将手中三分契约合同看完一遍,眼皮子底下便突然递过来一杯热水。 “嗯?” “我们回来了。” 抬眼便是一张俊秀的年轻脸庞——正是笑颜温文的林宵凡。 “你回来了……”苏布丁愣了愣,点点头,默默接过温水。 “嗯,你再稍稍等几分钟,我结算一下。” 安抚过苏布丁,林宵凡又把迈克给打发走了,富江仍在床角的位置生闷气,林宵凡也没管她,如前所说,先把这一趟的奖励结算结算。 这一次伽椰子位面的行程不算长,由于准确找到了伽椰子的弱点所在、加之又有富江这么好用的棋子,这一单相亲委托不算太难,但也正因如此,一条主线七条支线林宵凡也就只完成了主线和支线四,就拯救三百神棍那一条。 哦对,还附带一条隐藏任务。 所以总得来说,这一趟从系统方面赚到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好在迈克给的谢礼也还算诚意十足。 至于伽椰子……估计手上除了人命也没什么东西了,系统这次转化倒也还行,虽说只有一次使用机会,但比起张舒的卡牌,伽椰子的则可以当做一次大招使用了。 【物品名称:憎恶收割女。】 【归属:特性牌。】 【获取:良配谢礼。】 【描述:看起来很普通、且完全没什么亮点的扑克牌。整体呈宝蓝色,其上绘有女人藏身在阴暗背后的换面,点数为4。】 【品质:精良。】 【类别:特性/攻击。】 【攻击/杀伤力:极高。】 【属性:水。】 【持久:1/1。】 【附加特效:咒杀/收割。】 【特效描述/使用条件:只针对涉及生人/类人体/具备血肉之躯npc使用。】 【物品备注: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我就……我就杀掉你!】 【香火琳宫回收价格:10000人间币。】 【使用需知:所有特性卡牌都可为月老提供强有力后援,但每张卡牌最多只可使用一次。】 伽椰子这张卡牌回收价格一般,与张舒的全能程序员没太大区别,不过在能力上却是甩前者十条街不止——没得说,林宵凡这会子算是拥有了一次夺舍别人下巴的机会。 当然,没人想要这东西就是了。 【姓名:林宵凡。】 【职务:人间在职月老。】 【任职途经:姻缘红包。】 【所属片区:翻车省扑街市。】 【装备:无。】 【特性:血海狂飙/恶灵附身/王者之姿。】 【道具:无。】 【物品:门匾x1,蜡烛x2,庙宇x1,契约变更笔。】 【谢礼:黄金小鱼干x2,翡翠猫粮x1,富江的腋毛x1。】 【卡槽:全能程序员x1。憎恶收割女x1。】 【橱窗:川上富江x1,赤影妖刀姬x1。闲置x1。】 【姻缘童子:闲置x4。】 【姻缘值:260。】 【功德值:+20。】 【业孽值:-20。】 【个人账户余额:990000.00。】 月老当前面板: 【冷静:2。】 【执着:1。】 【无畏:0。】 【友善:0.5。】 【幸运:1。】 【力量:1。】 【魅力:2.。】 【理智:2.5。】 【癫狂:0。】 【无情:1。】 【当前剩余修为点数:1。】 月老自身专精: 【逻辑:91%。】 【嘴遁:70%。】 【古武:40%。】 【感染:10%。】 【腹黑:10%。】 【备注:花费一定人间币/姻缘值可强化相关专精。增加‘幸运’属性/完成相关支线/解锁隐藏世界观均有几率激活全新专精属性。】 月老只要有足够的姻缘点数,那么只要遇到合格的金主客户,一夜暴富其实也并不夸张——迈克大体上也属于这种类型的客户,五分钟的异常委托,不仅直接给了50万的谢礼,在位面里前前后后更是直接消耗了200点姻缘点数,扣除80%的个人所得税,林宵凡光是引导其氪金,就入袋了整整40万人间币。 财务瞬间获得自由。 不过这一单委托的重点还不是捞了一笔人间币,最重要的,还是系统奖励了一支奇怪的文具、一项新的系统以及、新解锁了个看起来不太友好的月老专精。 第149章:全新的工作环境。 【名称:契约变更笔。】 【类别:香火琳宫上级仙品。】 【属性:办公/缔结契约。】 【品质:sss级/逆天类品质。】 【使用效果:诸天万界,生存第一!使用此物品,可与任何不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目标签订‘租赁’及‘雇佣’契约,使其成为在职月老座下专属‘姻缘物品’及‘姻缘童子’,为月老遍撒姻缘事业出一份心,尽一份力!】 【租赁使用说明:在与目标签订此契约时,目标所提供租赁的所有物品、信息、场地、能力皆可为月老所用。】 【租赁契约备注1:一旦契约生成,目标提供的一切被租赁单位,其使用能力受目标能力制约,目标若死亡,契约自动解除。】 【租赁契约备注2:详细可见租赁协议(月老需激活相应协作系统)。】 【雇佣使用说明1:在与目标签订此契约时,目标所有能力都将为月老所用。月老将与其形成良好的互助关系模式。】 【雇佣使用备注2:详细可见租赁协议(月老需激活相应协作系统)。】 【提示:本物品属于柴道上仙天降辅助道具,原则上每任月老租赁的物品、能力、场所不可超过双份;雇佣的姻缘童子不可超过四名。】 【提示:此物品对上门客户及坐店嘉宾同样生效。】 要不怎么都说隐藏任务给的东西非常不错呢?浏览过这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金色圆珠笔,林宵凡登时眼前一亮,无论是其描述的“租赁”还是“雇佣”,对月老而言都是强有力的助力,而且更棒的,还是这东西居然对上门客户及坐店嘉宾生效—— 这就意味着,如果遇到一些因为不可抗力原因而被迫收容为坐店嘉宾的家伙,在用不上也放不了的尴尬局面下,这支笔就能将这个问题完美解决。 林宵凡手头上有这种情况么? 这不显而易见么? 瞅了眼满脸阴郁的富江和面无表情的赤影,林宵凡心中一喜,随机又点开了新解锁的那项月老专精。 腹黑专精的效果如字面所述,能提升月老10%的阴谋成功率……这就有点尴尬了啊,阴谋这种东西和阳谋不同,是不能明目张胆说出来的啊朋友,挂个腹黑属性这也太招摇了吧,而且林宵凡也自认,自己完全不缺系统给的这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啊。 所以总的来说,这项专精也没多大用处,这一趟伽椰子位面之旅,大头还是人间币和新解锁的协作系统,而至于唯一有可能造成的损失……大概就是支线里那条【奴役伽椰子】的任务。 那任务的奖励会解锁个什么【姻缘谱】之类的东西,不过不说任务难度如何,光看名字,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花心思搞的意思……所以林宵凡当时就放弃了。 当下应该先安抚安抚富江,然后解决苏布丁的问题,不过对于富江这小娘皮,用寻常对待姑娘那种心态去对待可不行——隐去所有属性界面,林宵凡再次蹲到苏布丁跟前。 刚结束伽椰子位面之旅是有点劳累,不过苏布丁的情况比较特殊,林宵凡便也没按照往常那样先休息,而是先问起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布丁双手握着水杯,她现在的情绪已经平稳许多。 “宵凡同学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这小妮子闻言想了想,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迈克同学的相亲之旅还好吗?” 伽椰子的攻略比起富江好许多,听她问起这个,林宵凡愣了愣,含笑点头。 “那你肯定也很辛苦……”苏布丁说这话的时候望了一眼宿舍房门的方向,校园里对于迈克的风评她其实也很清楚,虽没跟着一起去找伽椰子,但苏布丁非常温柔,闻言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你先休息吧。”苏布丁攥着热水杯不知是有些难为情还是什么,她低着头表示,自己好没想好要喜欢谁。 见她如此,林宵凡其实也有些动容,苏布丁能关心自己真的非常不容易,当然,林宵凡也不可能去强迫她,更不会像对待迈克那样对她使用大数据搜索之术。 林宵凡闻言点点头:“那我先送你回去?等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好吗?” 苏布丁也点点头,半小时后,寝室里便只剩下林宵凡、富江和赤影。 “你们现在有两种选择。” 赤影对自己离开神成召唤仍能显形这件事似乎完全没什么想法,同样,对于莫名其妙成为了什么坐店嘉宾……赤影仍旧没太多话。 这种性格林宵凡就很喜欢,说实话当时赤影一出现,林宵凡就对她非常有兴趣,毕竟妖刀姬也算是名声在外了,加之神成又身在福中不知福,林宵凡便没客气,直接将她收入靡下,反正坐店嘉宾即便顶着个橱窗契约在身上,只要月老不要脸,这些坐店嘉宾偶尔还是能发挥关键作用的。 更何况,现在还出现了【契约变更笔】这种东西。 “你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继续和我履行坐店嘉宾的协议,我作为人间在职月老也绝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看了眼脸色发黑的富江,林宵凡也没在意,继续说道:“或者,你们也可以和我签订另外一份协议,成为我的姻缘童子。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就会变更为雇佣关系,你们也可以赚取人间币,赚取修为值,日后待我卸任,你们可以选功成身退以自由之身荣回故里,或者与我一道飞升。” 就协议内容和名字来看,姻缘童子的定位和财神的散财童子也差不太多,而且站在契约的角度来看,签订者的好处不少,月老所能支配的权利同样如此。 所以不管怎么说,成为姻缘童子的性价比显然是比成为坐店嘉宾强上许多——当然了,除非富江和赤影是真想找天命之子。 赤影对此并无异议,在她看来,她的生命里只有服从、杀戮与忏悔,其他任何事全不在意;而富江这么聪明,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林宵凡也没费太多唇舌,便将赤影与富江的橱窗契约变更为了协作的雇佣契约。 按照契约规定,一旦成为在职月老的姻缘童子,那么所有行动和想法都必须以在职月老的心意为主——这种契约看起来高大上,不过和一般市面上的劳动契约也差不太多。 弄完这些事,林宵凡才把目光放到手中的鼓鼓囊囊的信封上去—— 这是他刚才送苏布丁出门的时候,在门外的收件箱里看到的东西。 第150章:全员全新落脚点。 “林先生亲启。” 不知道是谁投放来的,但林先生指的无疑就是自己——整个438即便全员住满那会儿,也就自己一个姓林的。 东林学府设置这种东西的初衷是什么林宵凡不太清楚,宿舍门口这小铁盒说是收件箱,然而这玩意根本就没什么人用。 如果不是这信封的样式花色太过显眼,林宵凡还真没怎么留意,望着手中的大红色信封,林宵凡也不太清楚会有什么人找自己,还是在这种时候,还是以这种方式。 不过打开一看,林宵凡脸就垮了下来。 信封里装着一沓类似明信片的东西,同样是红色底纸搭配烫金字体,写的内容也不多,但以林宵凡现在的认知来分析…… 没得说,估计又是红喜柴道煌系统的把戏。 每张明信片上都只有三行小字,第一行是些乱七八糟林宵凡从未见过的名字,比如什么“王奉明”、“周余行”、“廖晓萌”、“徐暖暖”之类的……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在在第二行。 第二行烫金小字说起来……也同样是组名字。但随便看几眼林宵凡便是越看越心惊,因为这些名字他都认识,比如—— “蕾姆”、“千斗五十铃”、“西园寺世界”、“楚人美”、“黑袍道衍”、“吉尔伽美什”、“白素贞”、“圣女贞德”、“居里夫人”、“江之岛盾子”、“旗木卡卡西”、“蓝染惣右介”、“女帝”、“织田信长”…… 某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林宵凡心头,他翻了翻,这些类似明信片的红色姓名卡至少有三十多张,越到后面,第二行这些名字就越让人无法直视,甚至连“扶苏”、“刘秀”、“武则天”这种恐怖的名字都出现了。 我他娘…… 什么玩意儿这些?想到一出是一出啊这些混蛋?只要是个名字就可以乱写的吗?! 卡片上的第三行倒是没什么特别惊悚的东西,林宵凡看了一眼,三十七张红色姓名卡第三行都是一样的,就简简单单一个烫金的字母“f”。 f? 掂量着手中这些看起来明显就是坑的红色姓名卡,林宵凡蹙眉想了想,很快便推敲出了其中的深意,不过感觉到系统并没有及时推送来附带说明,林宵凡便也没太往心里去。 如同恋爱需要旗鼓相当,婚姻这种东西也是讲求门当户对的。世间许多男女都不明白先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鬼德行这个道理,明明自己又穷又搓又没本事,怪好意思开口就是几十上百万彩礼,就是要车要房,就是必须生二胎必须是处女必须照顾自己的家人,各种要求简直就是张口就来。哪有这么多必须?哪敢要这么多必须?就这种智商和自我认知,婚姻对他们而言,自然只能是坟墓了。 甚至这类人连坟墓都进不了。 林宵凡见过太多这种因为智商的原因导致自己埋自己的惨剧,所以这封莫名其妙投寄过来的三十七张明信片在林宵凡眼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系统没发话他自己肯定也懒得说什么,冷笑着看完手中这些一个比一个膨胀到找不到北的姓名片,随后重新装入红色信封里,懒懒又丢回到了宿舍门口的小铁盒里。 想要爱情?自己去争取好了,月老只是个工作,世间穷逼那么多,财神不也拯救不过来么? 签订了雇佣协议成为姻缘童子之后,系统也给富江和赤影分别发放了两套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工作服——看样式当是套旗袍,质地还不赖,上身的效果也很不错。 不过看起来虽是红红火火煞是性感……但不知怎的林宵凡就觉得很诡异,特别,还是穿在她们俩身上。 你还真别说,就她们身上这两套惹火旗袍,再加上林宵凡身上这套香火琳宫官袍,三个人往荒山野岭间的废弃房屋里一站,猛一上眼别说普通人,估计连兰博都能给吓出尿来。 东林学府438这宿舍……看来是不能再待了。 不过这个问题也无所谓吧,在迈克拿着红包找来之前林宵凡其实就在着手找新的落脚点了,而且当时的预算连十万都不到;但即便只有七八万,以自己现在这种身份和社会地位,外出租房也能租个不错的两室一厅了,更别说迈克这一趟下来,资产更是直接累积到了九十九万。 是时候为所欲为了。 铺开扑街市地图找了片刻,林宵凡便把目光聚焦到了紫金小区。 这是片位于扑街市城北边缘的小区,后靠青山前有绿地,全国排名第三的绝望江也在百余米之外奔腾而过——没错,紫金小区是片年代久远的别墅区。 仁者喜山智者爱水,山水环抱自是一番好景致。林宵凡懒归懒,但好歹也是个人间在职月老,就算不考虑逼格之类的东西,该有的牌面总是得有点的不是?更何况,柴道上仙都住在香火琳宫了,自己住套旧别墅不过分吧? 紫金小区因为建房有些年头了,所以风格还是比较偏中式,和现下许多疯狂模仿欧美风格的别墅群有很大区别,林宵凡喜欢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即便它们都是假的,但仍能让他感受到上一世那种亲切感。 对于紫金小区林宵凡其实了解得也不多,毕竟别墅区也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进出的场所,对这小区有点印象还是因为林宵凡闲暇之余偶尔也会逛逛绿地公园,这座原生态自然保护区就在紫金小区边上,林宵凡无意间撇到过几次。 人一旦有了钱就会膨胀,不会膨胀的那是从一开始就有钱了的主。林宵凡虽说还不至于膨胀,但经过几天的了解,紫金小区的确有别墅出租,独栋三层,基础设施一应俱全,而且就算闲置着,花园内的绿化仍旧做得很好。 各方各面都不错,就租金稍微让林宵凡有些拉胯,一套三百平方不到的小独栋,月租金在三万左右,不过实地去看过房子之后,林宵凡觉得也值了。 很快,办完毕业手续,和队里一群好朋友聚过两次餐,林宵凡便带着富江和赤影,搬进了新房子里。 紫金高档住宅区,您邂逅爱情的天上人间。 第151章:请按F进入剧情。 在林宵凡上一世的世界里,搬家绝对是件大事—— 但这一世好嘛,完全就是一辆网约车就搞定的事儿。 林宵凡没太多个人物品,除了几套穿得还算习惯的衣物之外就没啥可以收拾得了,三万一月的房租,小独栋里早布置准备好了各类仿唐时的家具,换言之,林宵凡完全就是拎包入住。 至于富江和赤影? 作为异乡下海人员,富江除了一副皮囊之外再无他物;而赤影也就一把巨型村正,往车顶一绑,万事皆休。 除了点生活用品和新购买的咖啡机,林宵凡还把之前购置的那些门匾灯笼给一并带上了,现在住别墅空间很足,随便找个房间布置一下也就完事。 诸事皆毕,对林宵凡而言,当下应该着手准备的还是苏布丁的相亲委托:一方面他得好好为这小妮子打点,另一方面钱这种东西,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搬完家,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那会儿,林宵凡便给苏布丁发过短信,告知了她自己现在住的地方,而且也没提相亲的事儿,只说让她得闲就过来坐坐,算是朋友之间的邀请。 “我新买了台非常棒的咖啡机,等你来我亲自研磨咖啡给你尝尝。” 林宵凡当时是这么说的,苏布丁也答应了;不过还没等到苏布丁,林宵凡这边的别墅就先出了问题。 啊,倒也不是别墅本身闹鬼什么的,要真闹鬼,林宵凡至少还能将房租砍掉一半……不过鬼是没闹,却先闹了异常。 问题还是出在收件箱上。 一般而言,房门外的收件箱大抵上就是个摆设,用来满足屋主的撞壁心理而设置的东西,就现在这个时代,哪还会有人使用这种东西? 林宵凡同样也是,只是某天黄昏端着咖啡杯在后花园散步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门,刚瞅了一眼那个用柚木制成的收件箱,还没吐槽两句,其内便很神奇地露出了红灿灿一角。 又是那个大红色信封。 讲道理,这么阴魂不散的事林宵凡还是头一次遇到,以前喜欢自己那些小迷妹都没这么过分,而且这事的重点还在于——系统完全没给出什么解释,就这,什么都不说还反反复复搞这些。 林宵凡看到那信封的时候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和好笑,这什么提示都没有,自己总不可能发挥出狗仔队的架势,按照明信片上第一行那些不认识的名字逐个逐个去寻找吧? 这明信片显然都是相亲委托,或者说,显然就是客户的意向卡,我是谁,我喜欢谁,我想和谁在一起,短短两个名字,就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 但即便如此,林宵凡其实也没想太多。 你喜欢谁关我什么事? 我是月老,不是你七大姑八大姨,哥们只习惯坐堂判案,哪里会有闲工夫出门跑业务? 客户? 客户算个啥,想要发财,你他娘起码得先穿上裤子走出卧室,下楼去买张彩票是吧? 懒到死蛇不掉嘴里都不吃的地步,活该单身啊朋友。 鉴于丢不掉这玩意儿,林宵凡便没往心里去,随手带进了别墅里。 这栋别墅面积适中,三层独栋,每一层都有专门的浴室和卫生间,而且房间也多。 林宵凡把定婚店设置在了三楼,这样一来任务也完成了,隐蔽性也尚可;他自己也住在三楼,二楼的几个房间让富江和赤影自己凭心意挑选了;一楼则纯粹就是拿来吃喝拉撒及接待和休息的场所。 接待算不上,休息倒是真的。 回到一楼大厅,林宵凡往沙发上一躺开始闭目养神,大概是有些无聊,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茶几上那封红色信封之上。 信封没什么变化,仍旧是红得好似要滴出血,而其内,还是那三十七张写满各种不要脸名字的卡片。 反正闲着没事做,林宵凡索性一张一张拿起来回忆剧情,虽说第一行的名字不认识,但三十七张卡片上第二行那些名字,林宵凡的熟识度至少在百分之九十,剩下那百分之十,就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了。 人在无聊的时候真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林宵凡也不例外。 将那几张全然不认识的卡片齐齐摆出来,林宵凡随后便搬出电脑搜索了一下,发现这几个不认识的名字要不就是出自小众漫画,要不就是出自距今三四十年的老电影,反正几乎都是极为远久和冷门的作品角色就是了。 嗯……看来这些家伙里也有特别专一的嘛,在日新月异的这么些年,还能一心一意地喜欢着年少时喜欢的角色,确实不错。 单独挑出的这几张名字卡林宵凡多留了个心眼,虽说系统什么表示都没有,但从能不顾及员工的工作强度还自行派发相亲红包这一点来看,没得说,这三十七张名字卡肯定也是坑。 这没什么好推敲的,唯一值得需要注意的,当是这些名字卡所代表的含义以及它们运作的原理—— 饶是连伽椰子那种必死结局的相亲委托林宵凡当下都能够达到从容应对,但这毕竟不是死亡游戏而是相亲啊,没有必要的话,何必非要选些劳什子的剧情和位面折磨自己呢? 正常向的剧情她不香吗? 甜甜的恋爱物语剧情难道就没人喜欢? 现在的人都有什么毛病? 不知是忙着吐槽还是忙着思考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林宵凡在整理这些姓名卡的时候,拾起的某一张拿捏的位置不对,大拇指恰好按在了其上第三排那个烫金字母“f”上。 紧接着,异象陡生。 咚个隆咚锵! 【恭喜第3838438号人间在职月老‘林宵凡’接受相关委托,成功解锁‘互助模式’!】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互助模式下,所有相亲委托受委托方都可获得全额奖励!】 【月老请注意!互助模式只可在同位面/种族/类别/存在方式的前提下才可能生效,同理,被委托在职者也必须与委托者各方面一致!】 【月老请注意!互助委托每次只能交付一单,每个自然月只能发布五单,若无人接取,则可累积到下个自然月;若手中委托五个自然月累积超过五十单,柴道上仙则将剥夺其相应职能。】 【月老请注意!互助委托被委托者,每个自然月最多只能完成十单,超出此限制,所有溢出委托将不再计算任何奖励。】 咚个隆咚锵! 【互助委托系统已开启,相应委托已生成,月老已点击f键准备进入剧情。相应客户会在五分钟内同时抵达!】 佛了。 第152章:侦探先生的日常。 果然啊! 才看到姓名卡上的两行名字,林宵凡就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但大概是很久没在网上泡着了,连这么重要的梗都忘记了! 按f进入剧情…… 第三行的f,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红喜柴道煌系统是与时俱进了,奈何林宵凡确实没那么多融梗的能力,这样看来,事情其实还是得怪自己…… 个屁啊! 算了。 忍了忍想要疯狂吐槽的心,林宵凡扶着前额起身,互助系统光看名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怪就怪在委托发布者这一块上。 讲道理,在这一层关系里,林宵凡这个在职月老应该算是受委托的一方;但如果将客户、也就是这些姓名卡上第一行留名字的家伙们看做是委托发布方,那事情就有点不合逻辑。 方才的系统播报也说过,这些委托单存在自然月累积这个概念,而且累积到一定程度解决不了的话,还会被撤职开除。 客户能一次喜欢这么多人么? ……嗯,好像是可以。 但这种事肯定和月老没关系,道德败坏的家伙躲在角落里yy至死就行了,想让别人帮忙干坏事这肯定是不行的;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客户喜欢多少都无所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而这些事,肯定涉及不到撤职之类的东西。 这么看来…… 这些所谓的姓名剧情委托卡片,多半,也是和林宵凡一样的家伙发布出来的。 这东西看来果然不具备唯一性呢…… 换句话说,自己还真有“同事”这种玩意存在? 仔细想想大概也是吧,毕竟相亲这码子事儿早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成熟的市场,婚姻也是大事,世间男女,无非也就是为这么点破事劳碌奔波。 一个相亲角上千人,三分之一是各方心厚顶到肺的父母,另外三分之一是各种如橱窗内上架商品一般的当事人,剩下那三分之一,就是各种介绍推荐吃好处的冰人媒婆了。 没想到这种事九天之上的仙家高人也不能免俗,看来三百万前任这么庞大的基数也不是来得没理由。 没得说,这个位面,当前这分钟,在其他某个地方,还有手持红喜柴道煌的月老在活动,而且说不好……还不止一个。 当然了,对于这件事林宵凡倒也没想太多,同事又如何? 干的可是月老又不是毒贩军火商,这种工作完全不必担心被同事或者同行往死里坑;但即便如此,林宵凡脸色还是稍稍有些不好。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送来的委托,请人帮忙好歹带点诚意吧? 还是红喜柴道煌系统拿得久了,人也变得习惯性喜欢用这类不要脸的钓鱼手法了? 唉,现在吐槽也没什么用,既然已经激活委托,只能是先上了,等把这一单搞定,再找找到底是哪个混蛋发的委托,到时候一定要他好看。 根据系统的意思,只要林宵凡点到这些姓名卡上的f字母,那么委托就会生成,剧情便会展开,五分钟的倒计时时间一来是给月老做准备,二来,也是提醒委托人放下手头事情准备跟随月老进入攻略剧情位面。 林宵凡不小心点到的这张姓名卡,卡上第一行的名字叫“苏慎言”,第二行则是“苏雪琳”。 两个完全不认识的名字啊! 不过也无所谓吧…… 从系统提示来看,苏慎言这一单相亲委托应该也算是a级契约——也就是跨位面委托。 既然是跨位面还有剧情,那么系统应该会给出相应的原剧情让月老浏览,这样一来,也就无所谓客户想爬的是什么东西了。 林宵凡当时是这么想的,但既然委托是以姻缘意向卡的形式产生的,那其实……多少还是和上门客户有些区别的,这是后话。 五分钟的时间不算多,招呼了一声,作为姻缘童子的富江和赤影也收到了系统的通知,两位佳人也是施施然下了楼,和林宵凡站到了一起。 “又是谁了?” 经过这些天的冷落,加上林宵凡也确实履行了一个星期最上等鹅肝鱼子酱的承诺,富江的情绪也已经恢复如初(这一点就很强),收到系统提示新的委托已生成,她迈着小碎步,扭着还未熟透的小腰身,不耐烦地询问道。 林宵凡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指了指茶几上那些姓名卡直言道:“不清楚,只有名字。” 林宵凡无所谓,富江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至于赤影,更是万事皆允,三人对这件事都没太多看法,时间一到,便一同进入了相关剧情。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穿越诸天万界,只为心中一点缘!】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迎来定婚店第一单委托喜事——帮助客户‘苏慎言’成功攻略心上人‘苏雪琳’!】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攻略剧情场景及任务相关!】 【委托场次:第0001场次。】 【场景:彩虹上国滇南之南。】 【主题:招魂游戏。】 【来源:苏雪琳位面。】 【类别:日常类。】 【上门客户所属类别:凡人。】 【目标良配所属类别:凡人。】 【难度:困难。】 【模式:自由。】 【时程:无限制。】 【场景参与人数:月老林宵凡x1,客户苏慎言x1,随行坐店嘉宾x0,随行姻缘童子川上富江x1,赤影妖刀姬x1。】 【目标良配:苏雪琳。】 【攻略剧情场景分划层数:无。】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委托相关!】 【剧情场景任务:帮助客户‘苏慎言’成功攻略心上人‘苏雪琳’!】 【上仙提示:人间有真情,恶灵也可爱!请用怀柔的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上仙提示:牵线成功月老将获得相应奖励及姻缘值。】 【上仙提示:牵线失败月老将损失一定比例自身机能属性。】 【上仙提示:强扭的瓜不甜,切勿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委托攻略剧情位面已生成,准备时间已开启!】 第153章:一起玩招魂游戏。 眼前白光一闪,林宵凡便带着富江和赤影便进入到了全新剧情场景。 周围的景象还未成型,林宵凡耳畔便是传来了系统的播报音。 姻缘意向卡的委托任务播报看起来和上门客户也差不太多,但这一次在系统播报里,出现了个全新的播报项。 【主题:招魂游戏。】 招魂游戏? 一听到剧情主题林宵凡心下便是一沉,在他印象里,只要和招魂扯上关系的,最后无不是以血腥收场…… “咣当!咣当!” 眼前的景象还处于朦胧不化的阶段,林宵凡便感觉到脸上有风抚过,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熟悉的——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 与上门客户不同,姻缘意向卡的委托只要双方进入相对应位面剧情,就不存在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列车前进的声音刚想起,周遭的环境便也随之成型—— 林宵凡发现,自己一行三人出现在了一趟疾驰中的列车车厢里。 无论是火车、轮船还是飞机,对林宵凡这种患有幽闭恐惧症的家伙而言,他都是不喜欢的。 不过虽说是让人略感不适的列车环境,但细细说起来,当下这节车厢、包括整趟列车似乎都没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车窗外鸟语花香,秋意正浓,看得出列车正行驶在一片山野田间。举目眺望,还能看到不远处的稻田、民舍以及正在田间下地干活的老伯;而车窗内的车厢里也是人声鼎沸,不同模样的乘客们坐在他们的位置上或谈天说地或看书下棋,偶尔还有乘务员经过,礼貌地问询乘客们是否需要开水或是毯子之类的物品。 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不过就算整节车厢看起来都很正常,这其中……还是有些不和谐的地方—— 比如林宵凡等人对面位置上那家伙,看起来就是一副莫名其妙满脸懵逼的状况。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神态观之很是清爽,眼神也比较有深意——没得说,这家伙肯定就是意向客户“苏慎言”没跑了。 不知为什么,林宵凡总觉得这家伙煞是眼熟,似乎……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富江?” 没等林宵凡想开口验明正身,对面小哥眼神往这片一瞟,登时两眼放光,像住在山沟里十多年没见过老娘们那样,极不礼貌地用手突然指着富江大声询问道,字里行间、言情举止全是满满的兴奋之感。 “你是富江吧?真是你?!” 富江瞅了这家伙一眼,眼神里很是嫌弃,不过表现出的的样子却是极富媚态。 嗐。 “你就是苏慎言?” 林宵凡想起来了,他确实见过这家伙,不过是在一年之前的校会上了。 当时东林学府举办大型学生联谊活动,邀请了扑街市其他几所学校的校友过来一同参加,虽然名义上说是校友,不过来的家伙们一个两个在自己学校里那都是出类拔萃顶尖的货色——当然这没什么好说的,基本操作。 而苏慎言当时,就是代表四叶城大学过来的。 林宵凡对这人有印象还是因为他的自我介绍。其他学校来的不是尖子生就是富二代,唯独四叶城大学过来的苏慎言,是个牌面。 什么意思呢? 简单而言,这苏慎言除了在学习方面鹤立鸡群之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外界称其为【当代最具潜力的侦探小说家】。 换言之,这家伙在上大学的同时还在写小说,写的还是侦探小说,而且还真写出了点名堂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对于林宵凡而言,写小说这种事无论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当时对他有点印象还是因为这人写的题材他多少有点兴趣;不过也就是当时留意了一下,之后也就忘记了,现在看到苏慎言这副手舞足蹈的模样,他这才想起来。 而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苏慎言身上。 听到林宵凡发问,这年轻人愣了愣,将目光回转,上下看了林宵凡两眼,突然一拍手掌:“林宵凡!是你吧?!宵凡同学!幸会幸会!” 见他居然认识自己,这倒是挺出乎林宵凡意料的。问了下才知道,原来当年苏慎言参加东林学府联谊活动那会儿,对东林学府里的名人们都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这份调查里,自然也有林宵凡这号人物。 “我有个好天赋。”苏慎言呵呵一笑,表示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年之前虽没在东林学府见到真人,但也记住了资料上林宵凡的模样。 “哦——”林宵凡闻言点点头,还没说什么,苏慎言又接上话茬。 “宵凡同学果然是东林蛟龙,这一年不见,就当上了人间在职月老了?这两位就是你的得力助手吧?这位肯定是富江没跑了,这位呢?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生?” “你知道月老?” 这倒是废话了,不过林宵凡还是想问问,说不定……可以套出给自己寄红色信封那家伙的信息也说不定。 “知道啊。”苏慎言点点头,表示人间月老这事儿还是他半年前在偶然的情况下知道的,后经多方打听,才得到了个姻缘意向卡之类的东西。 “当时和我接触的那位想必也是人间在职月老,但我没见过他,这姻缘意向卡也是凭空出现在我房间里的。” 听苏慎言的意思,拿到月老赠送的姻缘意向卡其实也就等同于收到了红喜柴道煌系统分发出去的红包,意思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姻缘红包可以随时持拿着登门造访,而姻缘意向卡则需要排队。 看来四叶城大学那个片区的月老业务有些繁忙啊…… “这位是赤影。” 林宵凡点点头,也给赤影做了简单的介绍,不过说了会儿话,林宵凡总觉得和苏慎言在谈话节奏这一块上有点问题——也不知道写小说的是不是都这样子。 “赤影?妖刀姬?哇——!” 到底都是年轻人,一听林宵凡这么说,苏慎言的眼神再一次光芒四射,他拍着胸脯表示可佩服宵凡同学了,自己氪了至少一千大洋都没抽到过妖刀姬。 氪金那些破事能相提并论嘛?林宵凡闻言也就笑笑,不过随即就问出了关键问题所在。 “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知道吧?” 第154章:不清不楚的剧情。 “嗯哼!” 苏慎言很兴奋,看得出他很高兴,他当即表示,能穿越到自己的作品里的确是件非常神奇的事儿! “自己的作品里?” 林宵凡闻言一愣,怪不得这都坐在火车上逛吃逛吃的跑半天了,系统都还没将剧情背景故事给播报出来,搞半天……感情当下剧情位面是你小子的作品啊! “嗯哼。”苏慎言点点头,“是我一本当下还在构思的小说,借鉴了11区大名鼎鼎的古畑大叔的一点灵感……” “你等等。”苏慎言还在说,林宵凡突然想起点什么,开口打断他道:“古畑大叔……说得莫不是古畑任三郎?” “对,就是他。”苏慎言投来欣赏和赞许的眼神。 《古畑任三郎》是11区富士电视台的一部经典警探推理电视剧,94年上映,距今已经有些年头了,该剧讲述了一名警视厅搜查科刑警的故事。 主角古畑任三郎是一名警视厅搜查科刑警。他是个不打领带、从不带枪、甚至看见枪就全身发抖的刑警,不过却可以侦破各种奇怪的的案件,他的两句名言就是:“世上没有真正的完美犯罪”、“要想在我面前犯案,就像在魔术师面前变魔术一样”。 林宵凡上一世也喜欢看这些东西,这些题材可以帮助人进行思考—— 但他没想到,面前这家伙居然拿此做蓝本,不仅拿来创作,而且还以婚姻大事的名义将自己传了进来,这是要干嘛?是要上天还是中译中? “和原剧情的相似度……”想了想,林宵凡问起比较关键的部分。 “这个是不存在的。”苏慎言难得恢复了些许理智,他竖起手指表示,“就是借用了些背景环境和设定,故事是全新的!” “……那讲的是什么?” “不知道。”苏慎言咧嘴一笑,“还在创作嘛。” 我他妈—— “那苏雪琳……就是你这本书中的女主角了?” “没错!我的标准梦中情人!” 作者亲自下场,和自己笔下的男主角抢女人……可以,是个狼灭。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林宵凡消化了片刻,坦言道:“你不知道这个还没写完的故事会如何发展,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故事的蓝本来自于二十多年前的一部侦探题材的11区侦探电影,而你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和自己笔下的女主角也就是这位苏雪琳在一起,是这样吧?” “嗯……”苏慎言闻言也消化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就是这样。” 唉,年轻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在确定了苏慎言以及姻缘意向卡这一系列的操作之后,林宵凡也没什么想说的了,如果只是用了个蓝本的话,就算中译中那都有原剧情可以看,但就目前情况来看,估计是白搭了。 不过按照当前得出的这些信息,很显然,这一趟夺舍主角后宫之旅,大概还是和推理有关,而且之前的系统播报也明确说明过,主题是招魂游戏。 嗯……古畑任三郎里有这个剧情吗? 林宵凡其实也不清楚,他知道这部剧,但说实话其实并没怎么看过,那些年的年轻人们还是比较喜欢金田一和后来居上的柯南嘛…… 也罢,其他先不说了,先看看目标良配的个人资料好了,说不定也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火车继续往前,苏慎言早把话题引向了一旁俩妹子身上去——当然他也不是迈克那种心怀龌龊想法的年轻人,对富江和赤影,苏慎言感兴趣的点自然是她们各自的背景及人设。 和富江以及赤影聊天并不轻松,苏慎言很快也会意识到这一点,林宵凡也没管他们,兀自点开了苏雪琳的个人资料。 【新人详细资料。】 【姓名:苏雪琳。】 【年龄:二十岁。】 【种族:人类。】 【性别:女。】 【星座:水瓶座。】 【国籍:彩虹上国。】 【状态:未婚/单身。】 【三围:已折叠。】 【体重:46kg。】 【履历:已折叠。】 【特性:无。】 【特长:舞蹈专精80%。】 【业果:无。】 【修为:无。】 【适配等级:a(不计入轮回阶段)。】 【适配类型:a级/跨界红线。】 【危险指数:safe。】 【伴生物:杜刚学长。】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1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40%。】 【悲伤:无变化,当前50%。】 【猎奇:无变化,当前10%。】 【特别提示:无。】 【喜欢的事物:粉红色笔记本/绒布玩偶/舞蹈/插花/人事管理。】 【讨厌的事物:分享。】 【恐惧的事物:失去。】 【目标择偶标准:杜刚学长/有能力的成功男士。】 【目标与客户‘苏慎言’初步适配率:70%。】 ……看起来中规中矩的样子,不过看这个名字和年纪,似乎和11区没太大关系,而且似乎……还是个女大学生? 苏雪琳的资料并没有透露出太多可用信息,不过既然是女主角,那么目标的择偶标准应该就是客户苏慎言这一趟的劲敌了,嗯,男主角杜刚学长……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宵凡很快又点开了客户苏慎言的个人资料。 【客户详细资料。】 【姓名:苏慎言。】 【年龄:二十岁。】 【种族:人类。】 【性别:男。】 【星座:狮子座。】 【国籍:彩虹上国。】 【状态:未婚/单身。】 【三围:已折叠。】 【体重:56kg。】 【履历:翻车省扑街市惊奇区四叶城大学荣誉学生会代表/第三十三界奴役文学侦探类新人王。】 【特性:无。】 【特长:逻辑专精70%。】 【业果:无。】 【修为:无。】 【适配等级:a(不计入轮回阶段)。】 【适配类型:同类别/万物可攻略。】 【危险指数:safe。】 【伴生物:写作与推理。】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0%。】 【悲伤:无变化,当前0%。】 【猎奇:无变化,当前90%。】 【特别提示:客户猎奇心理达到一定数值时,有一定几率影响目标良配所处位面世界观与构成体系。】 【喜欢的事物:写作/思考。】 【讨厌的事物:停电/断网/应酬。】 【恐惧的事物:父母的唠叨。】 嗯……同样也是平平无奇。 但是。 既然剧情、主题、客户以及目标良配看起来都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为什么这一单姻缘意向委托的难度…… 会和富江以及伽椰子一样,是困难级的呢? 第155章:当然越夜越有机。 和富江以及赤影聊天确实让人疲惫,说了几分钟苏慎言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他抬起手问乘务员要了杯橙汁,刚准备打发其离开,倒是林宵凡叫住了人家。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乘务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长得秀丽标致,态度和蔼可亲,一身淡色制服将她青春曼妙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被林宵凡叫住,她以为这英俊帅气的年轻乘客或许也想喝点什么。 “麻烦问一下,这趟列车是要开到哪去?”林宵凡想了想,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没办法,系统什么提示都没给,困难模式就这尿性,只能靠月老自行摸索了。 “哦,尊敬的先生,这趟列车很快就将抵达终点站,也就是著名景点——野合山国家风景区,两位难道不是去那里度假的吗?” “噢~~野合山啊~~” 什么鬼地名? 林宵凡闻言当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一面和乘务员道谢,一面表示原来家里人擅作主张给他们买的车票是来这里的啊。 刚打发走乘务员,苏慎言便神秘兮兮地询问林宵凡:“你也知道野合山?” 你小说里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摇了摇头,林宵凡表示自己知道个鬼,不过虽然不清楚野合山是什么鬼地方,但从乘务员透露的信息来看,他们这趟困难委托的核心区域应该不在这趟列车上。 还好,要是再这么听下去,这咣当声和这狭窄的小空间,林宵凡觉得自己肯定会很难过。 赶着俩人还在琢磨国家风景区是个什么情况,广播里也传来了熟悉的播报音。 【嗡嗡——】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尊敬的旅客朋友,本次列车已经抵达终点站野合山国家风景区,本次列车已经抵达终点站野合山国家风景区,各位旅客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按顺序下车,各位旅客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按顺序下车。车站距离景区还有一段路程,欲往景区的旅客可在车站外的售票处租赁车辆,祝各位旅途愉快,再见。】 伴随着播报,列车缓缓驶进名为【如月】的终点站台,跟随着人流,林宵凡等人也下了车。当前位面应该是设计在了晚秋的某个下午,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站台上,让人有种置身二次元的美好错觉。 当然,林宵凡并没有掉以轻心,推理向的剧情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哎呀,为什么去风景区只能租赁车辆呢?难道没有直达大巴吗?”苏慎言这会子走得比较靠前,大概因为这是自己作品的缘故吧。 “说明这是剧情需要,走吧。” 对于苏慎言的吐槽,林宵凡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给坐大巴……难说租赁车辆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剧情,总之,跟着提示走就是了,目标人物没出现、支线任务没刷出来之前,什么都是不确定因素。 想是这么想,不过待几人赶到车辆租赁地点一问之下才傻眼——租赁处的npc表示,租车进景区至少得支付2000人间币。 看到这个林宵凡才想起姻缘点数的事儿,正想招呼苏慎言买点表诚心,顺便看看这一次的姻缘商城会刷出什么东西;然而话还没开口,林宵凡便发现,点开的姻缘商城整一个,都显示锁死的状态。 换言之,当下的姻缘商城是灰色不可操作的。 什么鬼? …… 没看懂系统这是什么操作,不过愣神的工夫,一旁的苏慎言已是交好租金拿过了钥匙。 “啊,毕竟是我的地盘,这应该也是我的设定,钱就我出了,宵凡同学,两位佳人,没问题吧?” 富江象征性地笑了笑,赤影面无表情,林宵凡耸耸肩万事皆允。 支付完2000大洋,苏慎言顺利从npc手里租到了辆破破烂烂、并且发动机好像有点问题的老吉普——没办法么,比这破车稍微再好一点的价格几乎翻了十倍不止,林宵凡对此倒是没太多想法,苏慎言看起来也并不介意。 四人里估计也就富江颇有微词了,不过还好,也没人理会她。 “好歹也是辆车,风景区应该也不算太远,将就着用吧。”安慰了脸色不太好看的富江几句,苏慎言便带着几人顺着路标朝野合山山区而去。 车刚上路,天也便跟着一道黑了。 剧情位面里的时间总是有些不讲道理,不过对于环境的变化林宵凡还算了然于心,但凡鬼怪向主题都在刻意渲染这些气氛,既然是困难模式,那自然也不在话下——俗话说得好,越夜越有机嘛。 天黑下来倒也还在林宵凡的预料之中,但不巧的是,刚在盘山路上摸黑跑了没几分钟,远方天际便很突兀地扯过几道闪电;电闪雷鸣眨眼的工夫,当下这个剧情场景里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且渐渐还发展成了让人胯疼的特大雷雨。 雨势渐大,一行四人坐在破吉普里都有种好像要被雨水冲下路段的感觉,这也让林宵凡一度认为大概会发生什么山体滑坡之类的惊悚剧情。 不过还好,又警惕着前行了几分钟,自然灾害什么的倒是没出现,在林宵凡和苏慎言所预测的种种坏情况里真实发生的……也就只是车子抛锚罢了。 “唉,这种破车根本没办法继续上路使用,在我家这种车早就拉出去人道毁灭了,这里居然还有脸要2000?” 确定车子彻底歇火之后,苏慎言无奈开始开始吐槽,林宵凡也没搭理他,只是检查了一下车内的随行物品,很快,他便在后备箱里发现了几把黑伞。 “剧情需要,看来是要咱们步行进风景区了。” 将这些东西分发给苏慎言和两位女孩子,林宵凡叹了口气表示,接下来的路程可能会比较辛苦了。 “黑色的雨伞很多时候都预示着事情不简单呢。”苏慎言看看手中的黑伞,又望了望车窗外的天气,一道闪电恰巧将当下的夜空撕裂,他当即故作高深地说道。 然而富江和赤影完全没有想接话茬的意思。 林宵凡则是微微一笑,颔首未言。 第156章:不同的剧情模式。 林宵凡怕他尴尬,闻言一笑: “就是把伞而已,下这么大的雨,要是没伞,那才真是不简单了。” 说罢他便将手中伞具一抖,撑着伞便自顾自地继续朝着风景区的方向去了。 “嗯~这么说倒也没错。” 苏慎言听罢也觉在理,见林宵凡已是带着妹子甩开11路,他也忙撑开黑伞跟了上去。 “嗐,我不记得自己的小说里环境这么恶劣嘛,这也太难了。” 山路崎岖,雨势又大,唯一的光源只有每隔50米出现的路标上那一盏盏微弱的指示灯;不仅如此,通往景区的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将这些情况汇集到一起,难免让人怀疑野合山风景区到底是种什么性质的存在,或者…… “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走错的概率几乎为零,车子抛锚的原因大概也是剧情安排,和资金什么的应该关系不大。” 比起苏慎言,林宵凡倒是想得不多,他不认为他们走错了路,也不认为车子抛锚是剧情故意为难——目标良配的世界也有世界观,只要有世界观存在,那金钱永远是各个位面世界里至关重要的存在。 要不是苏慎言率先充大头要包揽这一块,看在富江和赤影同行的份上,林宵凡自己出个租车钱倒也没什么。 也鉴于此,所以林宵凡认为,他们一行人当下所面临的困境完全是因为资金链断裂的缘故,和剧情故事应该没太大关系。 正当苏慎言信誓旦旦地表示之后若是再遇到需要花钱的地方一定要当大佬的时候,漆黑的山道上却是突然亮起了刺目的光源,光源来自四人身后——看来是有车经过。 看到有其他旅客也在雨夜往野合山赶,苏慎言那个高兴的,在他的认知里,既然这副本来源于自己笔下,那么对这整个世界而言,自己就是上帝一般的存在,换言之——这副本里所有npc应该都认识自己。 于是一见有车经过,也不等林宵凡说点什么,苏慎言便再次自告奋勇地冲上前去,刚抬起手想打个招呼搭个便车—— 然而还没等他露出标志性的小说家微笑,疾驰而来的车辆早已是溅起一大滩雨水,继而轰鸣着扬长而去。 被溅成落汤鸡的苏慎言有些恼怒,但自己的人设又限制了他发怒的条件,憋屈之下,苏慎言只能紧蹙眉头找话下台。 “这些混蛋!怎么开车的?!” 林宵凡在旁微微一笑,表示就当下这种荒山野岭的,猛然见到三四个陌生男女在路上搭便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准备骗杀司机的犯罪团伙呢。 啊,这种事太常见了。 “还有这种情况?” 苏慎言闻言一愣,看他模样似乎是有灵感爆发的征兆——听林宵凡说起这个,苏慎言显然是来了兴趣,他还想多问一些,可惜林宵凡这会子却没什么工夫搭理他。 一来系统终于有了动静; 二来,他这会儿也正好在黑夜里发现了点东西。 咚个隆咚锵! 【我要告诉有养狗的人一件事。请别帮它取问候语的名字。把狗叫做问候有关的名字后,那狗就会吧问候的话当成是自己的名字,而但你叫问候时,它也有可能不理你。对于狗……嗯……】 咚个隆咚锵! 【特殊世界观已解锁!】 咚个隆咚锵! 【委托相关事项已刷新,月老请仔细牢记相关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1:不同位面下,除客户委托,月老还可根据门店需求接取不同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无完成度要求,月老可量力而行。】 【注意事项2:不同位面根据特性与难度不同,有一定几率出现隐藏任务。】 【注意事项3: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异界位面,同样如此——月老请注意,所有异世界都遵循此设定,但在任何位面停留时间超过一年,都会引发原世界变动。切勿流连忘返,以客户委托为首要目的。】 【注意事项4:每次姻缘意向委托异世界穿梭成功,月老应先检查自身状况、客户精神状况。】 【注意事项5:由于当前位面属于‘半虚构半原创世界’,故此月老及相关随行人员将严格按照相关位面世界观行事。】 【行事准则1:当前委托下,姻缘商城暂不开放。】 【行事准则2:当前委托下,无法使用任何有悖于‘相关位面常理’的手段。】 【备注1:所有和魔法、异能、超新科技有关的特性都将暂时封闭。】 【备注2:月老随行姻缘童子及租赁物、租赁场所、租赁能力皆在此例。】 【提示:客户已到岗,当前随机属性与随机道具已生成,月老请注意查收!】 咚个隆咚锵! 【月老随机属性为:力量/上限max。】 【月老随机道具为:黑衣人j先生的闪光笔/上限x1。】 什么意思这个? 看起来像是走正常路线,所有特别的东西都不能使用的意思? 播报一完,林宵凡觉得有些不明白,拉开自己的个人资料一看这才明白—— 自己所有特性目前都显示为暗灰色不可使用的状态。不仅如此,连富江的十二组特性、包括赤影的空战、神隐、以及炽火之刃特性都被全数封印。 但这些封印项目里并没有封印赤影的剑技,林宵凡看了下,自己的地摊八极拳也是如此,这么看来…… 当前这个位面强调的应该是【真实性】,和现实世界一样,走的是【逻辑性】和【推理向】—— 也就是说,这一次苏慎言这个招魂游戏的委托位面,是不允许出现那些意义上和现实不符的、乱七八糟的元素。 技术流么? 也不是不可以。 林宵凡想了想,自己的逻辑专精已经顶满,而客户苏慎言也是专门吃这碗饭的,就算他的逻辑专精稍微欠缺,但好歹也足有70%之多,应该和脑残没什么关系了…… 无论目标良配苏雪琳身上会发生什么谜题,两个人加起来的推理能力应该也能轻松解决。 不过…… 给了个力量上限max就不吐槽了,但既然剧情定义是这样,那给个黑衣人的记忆清除闪光笔又是什么鬼? 第157章:风景区内的别墅。 想着这些事的同时,苏慎言还在询问看到了什么,林宵凡回过神来,指了指六点钟的方向。 苏慎言探头一望,果不其然,黑夜雨幕中的不远处隐隐有一小簇亮光——似乎是栋建筑物发出来的。 “走吧,亮着灯光说明应该有人居住,我们过去避避雨。” 林宵凡是这么提议的,不过苏慎言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赶到野合山风景区才是正事。 “非也。” 对于他的判断,林宵凡倒是持不同的意见,他见苏慎言不是很能理解,于是很认真地分析道。 “暴雨,深夜,廖无人烟,你自己环顾四周看看,黑暗里除了50米一座的路标之外还能看到什么?路标绵延的距离光从肉眼来看就很远,剧情虽没有时间限定……但在推理题材的小说世界里,时间总是比较关键的存在吧?照这么看,我们总不可能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赶路上吧?” “那你的意思是……列车广告里的野合山风景区只是用作交代背景,而不是剧情真正的触发地点?” 苏慎言听罢蹙眉一琢磨,也得出了相应的结论。 “显然是这样。” 林宵凡举着黑伞再次环视周遭一圈,表示他们肯定得往亮着灯光的地方走—— 且不说其他,单从时间上推算的话也就只有不远处那栋房子能在逻辑上说得通;反之,继续黑灯瞎火找风景区大门无疑是不明智的。 “而且就算真是需要我们赶到景区,那也可以顺道先过去问问路;我们也能从私人手里再租一辆车,在这种地方拥有房产的家伙是不可能没有私家车的。” 就算再不济,躲个雨总没问题吧? “那也得考虑对方能不能看上我们手里这一点钱。”苏慎言很了解有钱人的习性,当即便表示这事儿估计难。 林宵凡微微一笑:“这世间哪会有和钱过不去的人呢?走吧。” 统一了意见,林宵凡便带着三人朝亮灯的房屋走去,没几分钟光景,几人便是抵达了目的地——站在远处看还没什么感觉,待走到跟前众人才发现,面前这栋房子的规模还真不算小。 这地方俨然是栋别墅。 “嚯,还是北欧风格的独栋式别墅呢。”苏慎言比较识货,只借着光源瞅了几眼,他立即就认出了面前的建筑。 “你看。” 林宵凡刚打量了眼前这栋宅邸几眼,注意力便被院子里的某个东西吸引过去,一看之下,他便提醒苏慎言道。 “嗯?这不是刚才弄我一身脏水那台破车么?” 苏慎言循着林宵凡的目光一瞅,马上便发现别墅前院里停着辆骚红色保时捷——正是刚才他妄图靠上帝之身撘个方便那辆。 一认出来,苏慎言顿时颔首开始推理,表示原来这群混蛋也是冲着这栋别墅来的啊。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这栋别墅的拥有者?” 别墅的外院大门并未上锁,林宵凡和苏慎言也没客气,大大咧咧走了进去,才踏进人家前院没几步苏慎言便这么询问林宵凡;虽说他刚才想搭车没能成功,不过这车溅起雨水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俩人都看到车里坐着三四个青年模样的npc,想来他们现在应该都待在这栋别墅里了。 林宵凡摇摇头,别墅主人也好,别墅客人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那几个小青年身上估计会有剧情发生。 诶,剧情主题都说是招魂游戏了,这种东西……除了这些不敬鬼神的年轻人会搞搞,往上的年龄段谁会感兴趣啊。 “你不也是无神论者嘛?” 话说一半苏慎言有些不解,林宵凡耸耸肩,表示自己虽然不信鬼神,但也不会因为各种无知的理由而去故意尝试这些东西。 “信不信是一回事儿,敬不敬畏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是。” 两人说话间已是带着富江和赤影穿过前院,来到了别墅府邸的大门前。 叩了好几声,两米多高的木质雕花大门总算缓缓打开,一张疑似纵欲过度的陌生脸庞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 “什么事?你们找谁?” “你好,我们——” 这人显然是苏慎言书里的角色,至于定位是什么林宵凡就不得而知了。 见他问话,林宵凡便将开口的权利让给了苏慎言;可惜还未等苏慎言来个闪亮的自我介绍,隐藏在别墅大门后头的年轻男子又不耐烦地问了一遍。 见他态度如此,苏慎言有些生气;林宵凡心平气和地接过话茬,表示自己的车子在路上抛了锚,希望能在这里借住一宿,以躲避雷雨天气。 门后的男青年听罢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神色,似乎是不乐意中又掺加着点点的……恐慌? “唐川!唐川!还不来,门外谁啊?” 林宵凡话刚说完,现场气氛就陷入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尴尬和谜之沉默——不过还好,大家相视沉默了几秒,门后又有人开了腔,似乎是在喊开门的男青年。 “这、这里有两对情侣想投宿……”名为唐川的男青年回头答了一句,不过下一秒门后说话的女孩子就直接把大门给拉开了。 “哎呀,别墅又不是属于我们的,只要是上野合山的旅客都有资格下榻,你愣在门口干嘛,外面雨那么大,还不快点让人家进来,你看小妹妹都快湿身了,真是。” “张宁宁你……” 唐川还没来得及阻拦,名为张宁宁的长发少女便已是将林宵凡等几人迎进了房门里,她边迎还边埋怨身旁的男青年。 嚯,这倒是挺新鲜。 听长发少女发话,林宵凡和苏慎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俩人心底想的事情都差不太多。 “都有资格下榻是怎么回事呢?张宁宁是吧?你好,我是苏慎言。” 刚听到少女埋怨自己的同伴,苏慎言当即便忘了之前被他们开车溅脏水的事儿,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 “啊,是啊。” 少女闻言笑意盈盈地反问苏慎言他们几人是否是第一次来野合山;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才神秘兮兮的表示—— 这一片有很多类似规格的别墅,不过这些都是野合山景区的财产,是为了让前来观光的游客免费休息入住而设置的。 “这景区财力还挺雄厚嘛。” 苏慎言听罢不禁撇撇嘴,这种接待方式他倒还真是闻所未闻。 第158章:毫无诚意的委托。 一旁的林宵凡接上话茬:“那这栋别墅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 “没了,就你们这两对和我们这一群小伙伴。我们也是刚到,所以不存在什么宾客之分,你们也不用太拘谨,大家一起过夜吧,反正我看外面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呢。” 长发少女笑吟吟地表示,他们这群人已经是野合山的常客了,这次也是赶来赏秋,顺便办点事儿,不巧路上遇到大雨,就暂时过来休息一晚,没想到还能碰到志同道合的驴友,也算是种缘分了。 “嗯,的确是缘分呢。”苏慎言听罢故作高深地一点头,但也没说破什么。 “你们也一起来主客厅烤火吧,这里别墅壁炉的规格相当赞噢!” 可以看出张宁宁的性格非常开朗,她见林宵凡他们脚肚子都湿透了,于是连忙招呼道。 “顺便大家也互相认识一下~” 少女盛情难却,林宵凡和苏慎言也没推辞,况且他俩在雨夜里走了十来分钟确实是周身犯冷——晚秋的雨季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不留神很容易就会落下风寒。 嗯……这种时候月老自身机能属性专精里的【无畏】,应该就能发挥出相应的作用了吧…… 当下听说有壁炉可以烤火,苏慎言自然是很高兴;林宵凡呢,倒也没怎么考虑这些情况,尾随张宁宁和唐川在别墅里穿行之余,他也只是顺道四处打量了一下。 富江和赤影没事做,同样默不作声地跟随在众人身后。 不得不说,这是栋大得能让人感到害怕的屋子。 别墅这种建筑物说起来虽是不错,但倘若不是一大家子居住在里面而是一个人生活其间的话……那种空旷和寂静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了,就连常年被父母全世界秀恩爱而被抛弃的苏大公子,也得在自家的别墅里安插足够的佣人管家和保安才行。 六人前前后后穿过幽深的走廊,很快便来到了张宁宁所说的主客厅——这地方面积很大,家居摆设也极为考究,看得出野合山的管理者们在这一块相当用心了。 而此时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壁炉前,还有两男一女正围坐在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上。 边上还趴着只半人来高的哈士奇。 “谁啊?大半夜的还来敲门?” 听到脚步声,地毯上穿花格子衬衫的长发男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不过这货回头一看到富江和赤影口气顿时就变了:“嚯哟?哪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欢迎欢迎!” 赤影对此无感,富江到底也是个混迹情场的老手,长发男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清楚的很,不过当下身份有变,也没办法到处浪,所以一听他说这话,富江便很“乖巧懂事”地挽住了林宵凡的手,不仅如此,她还恰到好处地躲到了林宵凡身后,表现出一副胆怯认生的模样来。 到处都是舞台啊,是吧? 对于本性骨子里的东西,林宵凡也说不了什么,反正富江也属于那种完全不在乎别人嫌弃的性格,罢了。 “这么晚还有来投宿的旅客……真是少见啊。” 长发男身旁的小平头斜眼看了林宵凡一行四人一眼,拉开一罐啤酒,灌下几口咂巴着嘴接上了话茬。 苏慎言认出这家伙就是之前负责开车的司机,因此对他的好感也从零直接降为了负数,现在听到他说话苏慎言更是不想搭理;不过这俩男青年边上的短发妹子倒是显得很有礼貌,见自己的同伴带来了新房客,说话间也已是起身迎了过来。 “欢迎你们。” 她的神情语气神态比起张宁宁倒显得更为老成一些,这点从她稍显正经的穿着打扮也能窥出一二。 “我们的车子在前面抛锚了,所以没办法。” 林宵凡也不客气,耸耸肩简单说明了一下。 “哎呀,我们都是来这里避雨过夜的,别这么拘谨~” 张宁宁显得很是殷勤,她见林宵凡有些不自在,竟是直接越过富江和赤影主动抓起了林宵凡的手,似乎是想进行一波安抚和交心;不过她这行为显然让林宵凡吃惊不小,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旁边还有三双眼睛看着呢。 林宵凡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啊,抱歉,我一时太高兴忘记了……请原谅。” 还没等林宵凡解释解释,张宁宁便率先道了歉,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放在一旁的富江身上……嗯,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既然同是一起聚到这里避雨的旅客,那就随意就好了,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我看他们也能照顾好自己。” 小平头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友好,当下见张宁宁碰了钉子,更是连眼皮都不抬地冷冷表示道。 话虽不好听,不过他这话林宵凡爱听,林宵凡也希望能安安静静窝在暗处,这对了解剧情故事非常有帮助。 “诶?别冷落了人家嘛~” 将富江和赤影这两位这么可爱的妹子撂一旁这种事长发男显然不能苟同,哪怕人家男友在边上,长发男还是觉得大家应该一起愉快的玩耍,从而度过这个难熬的雨夜。 被这人误会让林宵凡很是不爽啊,不过这种事肯定是越解释越糟心,而且当下支线任务也还没刷出来,姑且先看看这群npc想干嘛好了。 “互相认识认识啊!” 不同于林宵凡的缜密,苏慎言倒是很乐意和这些人打成一片——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这没什么好说的。 见林宵凡和苏慎言两位男士都默认了长发男的提议,张宁宁显得很是兴奋,她当即开始为林宵凡等人介绍自己的小伙伴们。 一轮介绍下来,林宵凡也知道了这一行五人全来自离野合山城区的同一所高校——简而言之,他们和自己一样,也全是在校大学生。 除了热情的张宁宁之外,前来开门那位疑似纵欲的男青年叫唐川,他脸色异样是因为心脏长期不好的缘故; 油嘴滑舌的长发男叫杨磊,是学校地下乐队里的成员; 不太友善的小平头姓伍名作,保时捷的主人; 而透露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气息的短发妹子则就是苏雪琳,平平无奇的学生会成员。 第159章:必须的正当理由。 “狗狗是我带来的,它叫米豆,可爱吧?” 张宁宁蹲在哈士奇边上,表示大家都是一个班级里的同学兼好友,自己则是班长,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野合山风景区游玩。 介绍完自己这一波小伴,张宁宁很礼貌地询问了林宵凡一行人的情况;而简单介绍(瞎编)完自己的身份,林宵凡察觉到这群年轻人似乎也算是接受了他们此番唐突的出现。 正和张宁宁说着话呢,短发正主苏雪琳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要不要加入?” “什么?”林宵凡本能地回问了一句。 “当当当当~!” 林宵凡话音刚落杨磊便接上话茬,这小子从身后摸出个东西来,等林宵凡看清楚的时候,他便已是明白这群人今晚聚在这里是准备干什么了。 看来之前对剧情方向的推测完全正确。 那是块老旧的正方形木板,其上写满了笔锋怪异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结合剧情主题来看的话,毫无疑问——这玩意定然是拿来招魂的。 “招魂游戏,听说过没有?” 大概是觉得林宵凡一行人看不太懂这玩意儿,伍作轻蔑地挑了挑眼眉。 “我在学校里也玩过,倒也不罕见。” 苏慎言还真没想过会被自己笔下的人物呛到,伍作这目中无人的模样也让他很是不爽,他闻言当即冷冷反驳道。 “那正好。”伍作一耸肩膀,“你们要不要加入?” 和苏慎言对视一眼,林宵凡婉言谢绝了这次死亡邀请,他表示上次自己在学校搞这玩意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这番说辞当然是瞎编的,好在伍作等人也没再继续强求,倒是杨磊对于富江和赤影不能一起加入游戏这件事很是沮丧,不过在张宁宁提醒游戏人数过多则会失灵之后,他好歹也算是接受了这一事实。 “我们就在边上陪着米豆好了。” 苏慎言虽说对招魂什么的挺感兴趣,现实里他早就想尝试了,现在若是能在自己的小说里体验体验那自然是极好的;不过碍于林宵凡立场坚定明确的缘故他也没好意思瞎搅和。 这宵凡同学不仅是东林学府的最强大脑,现在还是主导这次穿越的随行月老。 作为同以脑力吃饭的同龄人,偶尔苏慎言也会将其视为假想敌;既然是假想敌,那么不说要胜其一筹,至少不能先丢了面子不是? 所以见林宵凡无意掺和,苏慎言便也选择了放弃,无聊之余只好蹲到了那只全身雪白的哈士奇边上,边抚摸它的毛发边笑盈盈说道。 不同于林宵凡和苏慎言对目前情况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富江和赤影的情况就要随意得多—— 除了这栋欧式别墅富丽堂皇的装修能对上富江胃口之外,其他所有事她其实都不上心,而由于身份从坐店嘉宾变更为了姻缘童子,富江也没有什么可以作妖的条件,当下暴雨倾盆,屋内温暖如春,她便早在林宵凡等人和张宁宁他们交涉的时候就找了个沙发躺好,烤着壁炉里的柴火闭目养神去了。 这一趟相亲委托富江很清楚,系统之前就提示过不能使用任何超出常理的手段—— 换言之,这一次的委托完全不需要自己。既然如此,富江也就落得轻松,忙里偷闲了。 另外一边的赤影状态其实也差不太多,没了灵力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神性,当下的赤影和会舞刀弄棒的普通少女也没甚区别—— 不仅如此,刷新在列车上那会儿,林宵凡还叮嘱过让她将自己那把巨型村正给收起来,要不正常向的剧情里带着那么显眼的管制刀具总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赤影没太多自己的想法,就这会子,只体现出了自己的、和富江截然不同的性格来—— 她就如同一尊泥雕石塑的神像一般,自身散发出巨大威压,安安静静杵在房间的角落里。 她们俩的表现林宵凡也还算满意,转头回望,林宵凡看了一眼苏慎言。 哈士奇非要说起来其实是种很逗比的生物,大概属于……谁都能把其轻松拐走的存在。 这会子见到陌生人也不认生,当即就喘着哈喇子和苏慎言打成了一片,只不过才闹了一会儿,苏慎言便发现自己身上留下了许多黑乎乎的脚掌印。 “唔!” 苏大公子平日里也算是很注重个人卫生了,这会子低头一瞅自己的衣服,当即就是一声绝望的闷哼。 “啊,抱歉抱歉,米豆刚才从车上下来踩脏了脚,真是抱歉~我给你拿点纸巾擦擦~” 张宁宁本来还在和苏雪琳说着话,回头一看米豆闯了祸,当即连连冲苏慎言赔不是; 苏慎言一开始还有点想法,不过见张宁宁道歉的态度很诚恳,于是也摆摆手表示不打紧,问了下洗手间的位置,他便自己跑去处理了。 安顿好米豆,张宁宁等人也就没再搭理林宵凡;林宵凡落得清净,便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下了。 这时候面前五名年轻人也全都围坐在了色彩绚丽的波西米亚地毯上,啤酒,香烟和一些不知名的零食散落在他们手边。 你看,只要心够大,玩什么不是玩呢? 林宵凡注意到他们彼此正在说着什么,但由于声音太小,只能勉强听到“管用”和“失踪”这一类不明所以的词汇,而之前长发男杨磊拿出来的那块令人稍觉不安的招魂板……这时候也摆放到了他们中间。 嗯……看来是要玩真的。 “我再说一遍噢,在招魂的过程中,无论我们召唤出来的是不是杜刚,不仅不能随便乱问问题,而且过程中千万不能松开手,知道没有?” 招魂嘛,无非就是类似什么碟仙啊筷仙啊这些厨房三件套游戏,但在林宵凡的印象里,这些游戏好像大体上不是招仙就是引鬼二随一的样子; 虽说不是很清楚能招来什么,不过感觉面前这几个npc对他们即将要做的事似乎抱有很强烈的确定性…… 甚至连要召唤的对象的名字都准备好了? 招魂不是属于随机性很强、类似赌博一样的玩意儿嘛? 第160章:要习惯于当看客。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作为队伍里一直很活跃的存在,张宁宁显然是在提醒众人们要认真对待招魂这件事;然而让林宵凡略感意外的是,张宁宁话音刚落,一旁始终沉默着颔首的苏雪琳却突然开了口,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可以听出她的语气极不友善。 嗯?有分歧? “怎么了吗?” 张宁宁对林宵凡和苏慎言的态度出奇得好,然而面对自己好友苏雪琳,却是表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她似乎并不买苏雪琳的账,闻言只是淡淡反问道。 “所以按照你的意思,你是认为杜刚已经出事了?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苏雪琳目光如刀语气冰冷,不过林宵凡望向她的时候,发现这少女眼中早已布满了因强烈抑制着情绪而形成的血丝。 “我——” “好了!你们俩有完没完?” 伍大少爷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话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林宵凡所在的位置,大概是暗示周围有外人在,提醒这俩女人说话注意场合。 “琳琳你也别耍性子了,宁宁这不是保险起见嘛,我们一来就召唤他也不是坏事,如果没成功,说明他没事,但如果不幸……” 听到他们对话,一直没个正形的杨磊也接上了话茬,他不仅没在意伍作的警告,相反,还用一种在林宵凡看来很不明智的说法试图安慰苏雪琳—— 而苏雪琳的反应也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 “你闭嘴!” 杨磊吐吐舌头,看得出他虽然对伍大少爷不太在意,但对苏雪琳似乎很是忌惮。 “嗯?你们是准备用招魂仪式找什么人么?” 作为以侦探小说为职业的苏慎言,他的神经绝对不算大条,但逻辑能力归逻辑能力,性格方面,苏慎言显然比较直—— 他显然是没意识到当下气氛不太对。 刚从迷宫一般的卫生间转出来,只听到杨磊那一句他便不由自主地接上了话茬。 在场所有人在听到他这话之后全陷入到了可怕的沉默里,林宵凡则是在边上微微蹙眉—— 他原本对这侦探小说新人王还抱有些许好感来着,现在看来,这家伙挺喜欢自来熟,而自己刚才又忘记提醒他安分点,真是失策。 到底是年轻人,沉默了几分钟这群大学生似乎觉得这事也不算不上什么秘密,于是张宁宁便将事情简单说了说。 听了半晌,林宵凡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这群大学生虽然性格迥异,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彼此成为多年的好友;而事实上,从初中开始,唐川、张宁宁、杨磊、伍作、苏雪琳还有杜刚,他们六个人便一直形影不离,彼此之间也不分你我,感情非常好。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一周前。 “一周前杜刚说自己想一个人来野合山,我们当时以为他是因为考试没发挥好、心情郁闷所以打算散散心,于是也没打扰他,谁知道从那天开始,他就失踪了。” 张宁宁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神情突然变得异常低落,之前活泼热情的形象荡然无存,想来也是一直在苦苦强撑着吧。 林宵凡边听边点头,眼神中若有所思。 “杜刚这小子从小性格就是有些孤僻,很多时候还会干出些特立独行的事来,比我还严重,这次擅作主张跑到野合山肯定又是躲到什么地方闭关去了,也不考虑下我们这些当朋友的感受,真是的。” 见张宁宁情绪有些失落,杨磊撩了撩耳边的长发接上了话茬,然而还没等杨磊说完,一旁的苏雪琳便很是粗暴地打断了他 “你别胡说!杜刚他不是这种人!” 苏雪琳的反驳让杨磊感觉有些尴尬,他试图解释解释,但在苏雪琳愤怒的注视下最终也只好作罢。 “所以你们现在准备用招魂这种方式……来找人吗?”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苏慎言对这些人话语里所掺夹着的复杂情感完全没当回事儿,听了半天突然岔话问道;他这问题在林宵凡看来似乎更像是把利刃,直接插在了面前这五个大学生的心窝里。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尴尬起来。 “没想过报警吗?” 听他们说了半天,林宵凡坐在沙发上很理性地补充了一句。 讲道理,失联三天就应该报警了,更别说这都失联整整一周了。 杨磊闻言脸上马上就露出了苦瓜色,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当做回答了林宵凡刚才那个问题。 “刚才不都说了嘛……杜刚他这人……” “所以你们是觉得,因为杜刚同学经常擅自脱离团体一个人到处跑,因此这一次也没选择报警……是这样的意思吗?” 林宵凡的反应很快,从长发男杨磊刚才所提供的信息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而且说不好,报警找杜刚这种事……他们以前未必没干过,而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如此一来,面对如此任性的好朋友,再次遭遇这种情况而不选择报警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那也不至于用招魂来找吧?” 林宵凡没好意思这么问,倒是苏慎言百无禁忌—— 他听明白了事情原委立马反问道,不仅如此,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还充满了不解和怜悯。 “但这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苏慎言质疑的合情合理,但最终,还是因为提问方式不太讨喜的缘故惹恼了这些大学生。他刚说完,伍作便回头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 “噢,实在抱歉,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好在苏慎言也完全不在意伍作的态度,谁还不是公子大少了?而且在他看来,找人解谜什么的……自己和边上的宵凡同学可是一把好手,与其搞这些,不如让他们分分钟帮助他们解决掉算了,对于事态的后续发展,他都有些等不及了。 苏慎言在琢磨什么林宵凡自然很清楚,在他刚准备把自己们的名号报出来之前,林宵凡阻止了他。 “卫生间在哪了?” “嗯?” “抱歉,我们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们。” 苏慎言显然没听太懂,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宵凡招呼着再次朝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第161章:这样真的大丈夫? 转过拐角避开众人,林宵凡这才很严肃地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但看苏慎言一脸不解的样子,林宵凡只能耐着性子和他解释。 “你没发现事情有点奇怪吗?” “顶多算天真吧?” 苏慎言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在他看来,这些类似碟仙筷仙什么的……顶多也就只能算是刺激一下的禁忌游戏,它们无非就是些另类的娱乐项目而已;若是想靠这些东西来达到什么目的、特别还是寻人什么的…… 会不会有点想当然了? “这么想是没错,但你现在不是在现实世界里,我们现在处在‘招魂游戏’这个主题所构建出的剧情世界里,而且还是你的‘未成形’小说剧情。这一点作为穿越者一定要拎得清。”林宵凡并没反驳苏慎言,而是提醒他道。 “你的意思是……”苏慎言眉头微蹙,似乎也琢磨过味来了。 “我的意思是,在当下这个世界,‘招魂’这种事很有可能和我们认知里的不一样。” 这个倒是林宵凡在瞎说了,系统播报提示里早已经说明,当前位面剧情是不存在异常、超能力、非现实因素这些东西的,而之所以和客户这么说,完全是想让他老实一点,仅此而已了。 “你是说……” “简单接触过刚才那五个人,你觉得他们中间谁的智商会高一点?” 林宵凡没太往深处解释,而是话锋一转,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智商高一点?” 苏慎言闻言想了想,指出光靠之前的接触来看,似乎不怎么说话的唐川智商很高的样子? 毕竟在大部分推理小说的设定里,类似唐川这种寡言少语又全程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往往会出现在最后反转才表明自己其实就是大boss的桥段。 “不不。” 林宵凡摇摇头,表示在初步观察陌生人的时候,最好别将私人感情带进去。 “恰恰相反,来开门的唐川警觉性很高,但智商不好说;而另外四个人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像是省油的灯。” “他们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一会儿还要和他们展开什么智商上的较量?” 苏慎言撇撇嘴,默认了林宵凡前半句,但对他这后半句所暗示出来的意思表示完全不屑——自己才是作者,是开上帝视角的人,这些npc还能反了天不成? “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看来,利用碟仙什么的来找人……其实并不太实际,甚至还有些封建迷信的味道;但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他们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显露出一副非常笃定的模样来?” “嗯?听你这么一说……” 苏慎言稍作回忆顿时反应过来,他当时虽没在现场,但从苏雪琳等人沉默时所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几个大学生似乎很相信招魂可以找到失踪的同伴,或者说,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字里行间可以感觉出他们似乎都很相信招魂这事儿。 “我刚才进屋的时候随便看了下这栋别墅里的装饰风格,北欧什么的倒是没得说,但还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图案和符号,我猜测……” 听了半天苏慎言总算是听明白了林宵凡的意思,他沉吟小片刻,也提出了自己的推测:“按照你的观点来看,在这个剧情位面的世界观里,这些当下说不好……其实还是有用的?” “是有点这种感觉……不过也不好说,我建议还是在剧情没刷出来之前别随便打乱他们正准备做的事儿,我们现在先静观其变就行了。” 是的,系统的话有时也不能全信,做人是得保持怀疑的精神。 再次回到主客厅的时候,张宁宁等人已是摆开了招魂的架势,林宵凡发现他们将主客厅的灯全熄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五支燃着微弱光源的蜡烛——分别置放在他们每个人的身后。 “也不怕火灾隐患……”苏慎言见状小声嘀咕了一句。 挥挥手冲张宁宁表明自己和苏慎言会安静待在一旁之后,林宵凡便看到张宁宁从包里摸出个手掌大小的三角形木板;其上同样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不过这三角形木板的中央位置还有个眼睛大小的圆孔—— 看来应该是用在方形招魂板上来回移动那玩意儿,不过具体叫什么林宵凡也不清楚。 张宁宁将仪式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各类事项慎重宣读完毕便将三角木板放到了方形招魂板上,然后林宵凡见她突然从裙底摸出把半尺来长的小刀。 “时间刚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话毕这虎婆娘直接用刀割破了自己的大拇指,将殷红的鲜血滴溅到了那块三角板中间的圆孔里去。 “他们这个还玩血祭?看起来还真是有点诡异呢。” 苏慎言见状忍不住噗哧一笑,随后更是悄悄嘟囔道;林宵凡则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多嘴,主题既然是招魂游戏,那么整个位面剧情的核心点,应该就在这会儿了。 安静看着就行了。 之前杨磊把招魂板拿出来的时候剧情就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在发展,现在出现血祭还真没什么好意外的,即便等下这群人要杀个谁祭天林宵凡都觉得没什么不对——只要别打他们几人的主意就行。 不同于在其他地方见过的招魂仪式,张宁宁割完自己,便将小刀递给了身旁的唐川,然后按逆时针的方向再依次传递给围坐在一起的所有人。 在这个过程中,林宵凡发现他们割破的手指位置还截然不同。 比如唐川割的是食指,杨磊割的是中指,伍作割了无名指,而最后将小刀恭恭敬敬放到招魂板一旁的苏雪琳,下刀的则是小拇指。 嗯……这大概就是之前他们所提到的“人数太多容易失灵”的原因吧…… 等所有人都将鲜血滴入到三角板的圆孔之后,林宵凡和苏慎言便看到张宁宁等人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并闭上双眼低声吟唱了至少三分钟,尔后伴随着他们将食指全放到三角木板上—— 招魂仪式正式开始。 “朋友相聚,真心实意;灵魂靠近,明唤我心。” 张宁宁带头这样说着,很快,被五根手指头按压着的三角木板便开始在布满诡异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的招魂板上缓慢移动;木板与木板之间因为摩擦而产生的咯吱声在当下这个静谧诡异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沉重及刺耳。 给人一种类似用指甲刮挠黑板的战栗感。 第162章:无法忽视的提示。 林宵凡和苏慎言很安静地坐在不远处,虽是没说话,不过林宵凡选的位置非常好,只要稍稍集中一点注意力,大致还是能看清三角板所移动的轨迹。 整个招魂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也就几分钟的样子。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氛的缘故,这不到十来分钟的招魂过程却是让整个主客厅里所有人都感到异常的煎熬,包括林宵凡和苏慎言;直到一切结束,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整个招魂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周遭都没发生任何异常现象,譬如蜡烛突然熄灭啊、东西突然移动啊或是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突然闪现啊什么的……种种这些全都没有,这也让一旁的苏慎言深感无趣—— 看来这一次的剧情位面果然不存在什么超自然现象,有的,顶多就是些神神叨叨的封建迷信而已。 林宵凡关注的点和苏慎言不一样,他可是见识过真正的厉鬼,而且非要说起来还是厉鬼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对于见鬼这种事林宵凡完全没什么好期待的。 整个招魂过程里,他只注意到张宁宁他们手中那块三角板所移动的位置,以及这玩意其上圆孔中所指出的字母和数字。 【w—1—18—5—h—o—21—19—5。】 三角板在这几个大学生手里总共移动了9次,其中字母出现了3次,数字出现了6次;而在整个过程里以张宁宁为代表,这群大学生只对着招魂板、或者说对着他们想召唤出来的、不存在的东西提了三类问题,即: “有谁来了吗?有谁来了的话,请让我们知道。” “杜刚是你吗?” “你知道杜刚、或者你现在在哪里?” 除此之外,他们便没再问过其他任何问题。 而当最后一个数字【5】被三角板指出来以后,无论张宁宁再问什么,他们手指下的三角板都再没给出任何反应。 与身旁同伴们对视一眼,张宁宁带头念罢“非常感谢,和你再见”这句话,这几名大学生便又按照自己割划手指的顺序,将自己的指头从三角板上依次挪开了。 至此,他们整个招魂仪式就算是完美结束。 “记下来了吗?刚才通灵之眼传递出来的讯息。” 张宁宁熄灭蜡烛并将客厅内的灯光逐一打开之后,马上便询问一旁直冒冷汗的唐川道。 唐川瞪着一对小眼睛不住地点头,尔后颤抖着在手边的黑色记事本上快速写下了刚才那三个字母和六个数字。 林宵凡见他们稍作收拾便再次围坐到一起,似乎就着招魂讯息展开了分析。 “位面要不要也去凑下热闹?” 见他们如此,一旁的苏慎言小声询问林宵凡;在苏慎言看来,擅长动脑者,平日里应该是最喜欢研究这些东西的。 “自己主动提出要帮忙是很掉价的,等他们先开口吧。” 林宵凡回了苏慎言一句,但在心里,他也开始以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去解读那九个由字母和数字所组成的奇怪讯息。 其实说实话,初见这组讯息的时候多少还是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非要说难破译…… 林宵凡大概也就花了五秒不到的时间。 “你们怎么看?” 正值林宵凡还在脑海中反复验证自己所破译出来的结果是否正确的时候,杨磊突然大大方方地直接冲他和苏慎言开了口;他一面说,不怀好意的目光还一面在富江前胸的位置来回晃悠。 苏慎言耸耸肩,表示这种谜题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话毕更是一把从杨磊手中抢过那本黑色记事本,像模像样地查看起来。 说话间林宵凡不经意注意到张宁宁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然而几息的工夫她便又恢复了之前活泼开朗的模样,附和着杨磊,张宁宁用更加亲切和诚恳的态度请林宵凡和苏慎言帮帮忙。 “群策群力总是好的。” 张宁宁笑着,说罢还从包里摸出两罐啤酒,不过在林宵凡的婉言谢绝下她又将它们收了起来。 林宵凡对解谜有着超乎常人的兴趣,虽然他表示如果这些人不主动开口请求帮助自己就做壁上观,但心里却对这事儿充满期待;现在既然别人开了口,他也没推辞,只是刚准备将自己的分析推测说出来,一旁的杨磊又风风火火地抢了风头。 这货二话不说就开始科普。 “数字嘛,一直都是这宇宙之间万物之本源,如果谁弄明白了3、6、9这三个数字,那么谁就得到了通往宇宙的钥匙嘿。” 这家伙引用起别人的言论丝毫没有一点羞愧的意思。 “这次招魂占卜出来的结果直指数字9,这也从而揭示了一种二元性,它既是奇点,也是真空,这意味着数字‘9’既是万物,同时也是虚无的意思呢。” 听他说这些专业性非常强的话语让苏慎言很是头大,好在苏大公子也不是那种随便就委屈自己的人,见杨磊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他当即挥手掐断了这家伙的话头并意味深长地表示——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这组占卜出来的信息指代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知道了。” “哦?这么厉害?”懒散斜靠在地毯上的伍作拉开一罐啤酒,同样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是吧?”苏慎言翻翻白眼,把头转向林宵凡,眼神中满怀事不关己的期待之情。 “啊,确实是这样。”苏慎言这像娘们一样的行为令林宵凡很是无语。你这家伙,这不是你自己的作品吗?天天把我推出去干嘛? 不过他也没让苏慎言失望,闻言冲众人点了点头。 “没骗你们吧?这种谜题对我们而言,也就三十秒的事儿。” 林宵凡话音刚落,苏慎言当即便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你们得出的答案是……?” 很意外的,没人搭理洋洋得意的苏慎言,林宵凡刚表示自己已经解开了谜题,面前这群大学生眼中便是迸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光芒来,其中以张宁宁的眼神最为复杂,她怀着诧异、忐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颤巍巍地开口问道。 “啊,在不考虑杨磊同学那些专业知识的前提下,根据在下拙见,这个由3个字母及6个数字所组成的信息应该是一组完整的字母。” 林宵凡一摊手,表示这道谜题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第163章:隐藏于地的秘密。 “在不考虑其他可能性的前提下,只要按照三个字母间那些数字所指代的位置,将26位字母表上相对应的字母填写进去就可以了。” “w,1,18,5,h,o,21,19,5,如果按照你说的顺序代进去的话……” 林宵凡刚说完,面前几人便仰着头掰着手指开始换算,不过出于节省时间的缘故,林宵凡也没等他们做完形填空,而是直接将最终答案公布了出来。 “啊,没错,就是warehouse。” “仓……库?”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放在当前环境翻译的话,我觉得应该就是仓库了。”林宵凡抬头环视客厅一圈,表示其他注释应该没什么卵用。 “不过这也就是我片面的理解而已,你们也可以从刚才,呃,杨磊同学那番扎实的数学及天文学知识角度来破解这组讯息,说不定还会有其他更为贴切的解法。” 林宵凡将自己的意见说完还轻咳了几声,表示自己不过就是一介普通大学生,在几位学霸面前献丑了。 “啊~不会不会~你这番推理和我们想的也差不多呢!” 张宁宁第一个接上话茬,她拍着手表示他们刚才也是先考虑了数字和字母互相转化的可能性,只不过没像林宵凡这样,直接将三个英文字母组成的单词“who”给忽略掉。 “也没有了,我之前也考虑过这三个字母,不过后来经过反复验证都发现和剩下六个数字对不上什么关系,所以才直接pass掉的。” 林宵凡微微一笑,谦虚地表示。 “那既然现在谜题解开了,你们是不是要去仓库看看?话说这附近有没有仓库呢?” 大概是被众人选择性地忽视让苏慎言很不爽,这会子他见谜题已然揭晓,于是硬找了个机会岔上话,而且一开口还直接将剧情给推动了。 “这个……” 面前几人闻言全顿了顿,尔后张宁宁表示,仓库什么的好像还真没有,但这套别墅当下确实存在类似的设施。 “就是个类似金库房的地方,人们在小房子里生活喜欢放保险柜,大房子则喜欢做金库。”张宁宁解释道。 “嗯,这个我知道,我家也有这种金库房,面积还行,正常单间大小。”苏慎言听罢一拍手掌,表示这种配置一般别墅都带着,不奇怪。 “那……既然招魂占卜出来的结果和这些地方有关系,那我们就去查看一下吧。”踌躇了几秒,张宁宁深吸一口气提议道。 她周围同行的四名好友对此都无异议,而作为帮忙一起破解了谜题的林宵凡和苏慎言,自然也被邀请着一起前去探索。 “也算是推动剧情咯~” 跟在一群npc身后往地下室方向前行的时候,苏慎言悄悄冲林宵凡耸了耸肩;林宵凡不置可否,他在考虑其他事情。 感觉剧情时间都快过一半了,支线任务还刷不出来,莫非是没触发对剧情? 还是说……姻缘意向卡委托的难点其实就是设定在剧情触发这些方面? 胡乱琢磨着,一行人已是前前后后顺着幽深的走廊,抵达了位于别墅地下三层位置的金库房—— 说是金库房,其实也就是个密封的房间,大概三十来平的样子,没有窗户,外部是一扇需要转动圆形把手才能打开的金属门。 这门的厚度几乎快赶上富江半支小臂的长度了。 “这地方是用来堆放什么东西的?金属门这么厚实?” 张宁宁刚将金属门缓缓打开,苏慎言看了一眼马上手比划着啧啧称奇地表示,自己家的金库门都没这地方的厚。 “哦,这地方一般都是用来堆放一些资料文书的,而且绝大部分时候都是野合山风景区的工作人员及别墅单位的养护人员在使用,旅客们基本不会来地下室,更别说三层的金库房了。” 张宁宁笑笑,对此给出了解释。 “嗯……看来你们对这些别墅还挺了解的。”林宵凡在后头也颔着首附和道。 “这倒也没有,只是有次来这里借宿的时候刚好遇到景区的维护人员在工作,闲聊的时候说起过这些。” 张宁宁这会子似乎已是将林宵凡等人当成了自己人,问及什么她都一副知无不言的模样。 本来嘛,按照张宁宁他们所制定的计划,起初是想先随便下来看看,然后把目标集中到真正的仓库上去—— 野合山风景区里有一片办公区域,那地方就有几个像模像样真正的仓库,如果招魂占卜里所指的warehouse指的是那地方倒也不难理解; 然而等张宁宁将众人面前的金库房门一打开…… 林宵凡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这不,众人刚想钻进去一探究竟,一阵极为强烈刺鼻的气味便从金库房的黑暗深处弥漫开来。 “呕!” “唔!” “噫!什么怪味啊这是!” 这味道呛得众人几欲作呕,才抬起的脚也下意识地开始往后挪,林宵凡凑到近前一嗅,顿时沉声说道。 “都退后。” “怎、怎么了?” 张宁宁闻言不明所以,不仅是她,连她周围其余几人也是一头雾水。 “这是尸体腐败之后散发出的气味,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开始腐烂了。” 林宵凡蹙着眉头,转身边向浑身筛糠的唐川借手电筒边说道。 “什、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纷纷又向后退了几步。 “果然这种生活才是侦探们的日常呢。”苏慎言捂着鼻子无奈地摆着手吐槽道。 林宵凡也没搭理他,将手电筒的光束调至最大亮度,猫着腰,一个人钻进了黑漆漆的金库房里;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手里拿着个东西又猫了出来。 众人一看,发现是个已经破碎了的电灯泡。 “这什么?” 看出林宵凡手里拿着的仅仅只是个已经破碎了的白炽灯灯泡,众人显然都很是迷惑;也不是说他们不认识这东西,只是一时间有些不理解。 “里面的照明装置没什么问题,就灯泡坏了,我没在里面发现有电源开光,想来应该是在外面,你们找一下。然后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置换的新灯泡?” 第164章:凭空出现的死者。 听林宵凡这么一说张宁宁等人才恍悟过来,纷纷表示金库房内的光源控制开关确实在房门外墙壁上,至于置换的灯泡灯管这些常备五金别墅里也是有存货的。 循着指引,林宵凡很快便找到了电源开关。他仔细查看片刻,发现开关是开着的—— 也就是说,如果金库房内的灯泡没有损毁的话,那么在张宁宁打开金库大门的时候,这里面应该都是亮着灯有光源的。 “里、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什么动物死在里面了?” 将新灯泡递给林宵凡的是长发男杨磊。不同于之前嬉皮笑脸的态度,这货当下显得有些小紧张,说话的口气都开始变得有些含糊; 不过即便如此,对未知事物的好奇终究战胜了恐惧,他边递东西边咽着口水问道。 “里面有具尸体,人的尸体。” 林宵凡接过灯泡,面无表情地回道。 这话一出,周围几名大学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同时掐住了脖子,一个两个全瞪着惊恐的双眼说不出话来。 刚听到“尸体”二字,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却是苏雪琳,她一改之前的可怕态度,发了疯似的想往黑漆漆的金库房里闯—— 大概有些不好的预感发生了吧。 不过她这行为很快就被周围其余几人给强行拦了下来,众人纷纷劝其冷静,林宵凡也表示目前确实不应该随意进入命案现场,若是现场因此遭到破坏,那将对之后要展开的工作带来非常严重的灾难。 “里面躺着什么人?长什么样?穿着打扮呢?” 听到金库房内有藏尸,这几名大学生几乎全乱作一团,在劝阻苏雪琳的同时,也就张宁宁还抽空问了问林宵凡有关尸体体貌特征一类的问题,大概是想以此判断死者生前的身份吧。 林宵凡摇摇头,举了举手里的灯泡。 “那、那好,先进去把灯打开,再、再辨认尸体吧。” 张宁宁脸色极差,虽是慌乱,倒也看明白了林宵凡的意思。 “等等!” 叮嘱看上去还算比较镇定的张宁宁、让她维持好门外的秩序以及拨打电话报警之后,林宵凡本打算再次钻进金库换好灯泡然后验个尸什么的;只是没想这才刚转身,连金库房门都还没摸到,背后却是突然传来冷冷一声闷喝。 不用回头都能听出这是伍作伍大少爷的声音。 出于礼貌,林宵凡回头优雅地表示了下不解,一旁的苏慎言也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然而让林宵凡和苏慎言没想到的是,这时候伍作的态度突然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恶劣。 “凭什么是你们发号施令维持现场秩序?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想勘查现场和检验尸体?”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一字一句都带着极为强烈的不满和质疑,仿佛还未见到死者真面目之前,眼前这两名来路可疑的家伙就已经是这次凶案的头号嫌疑人—— 不,那眼神明显已经是将他俩当成了凶犯。 林宵凡见他这模样顿时也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一个没忍住,不禁冷笑一声—— 这一下更是将伍作的暴脾气给彻底点燃。 然而还未等他来上一梭子嘴炮,林宵凡便抢先冷冷开口说道。 “里面有没有尸体你都还没看见,又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呢?万一我也是看错了呢?莫非是你早就知道这栋别墅地下三层的金库房里会有尸体?还是说,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接触尸体所以你才生这么大的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反过来想,你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地认为里面如我所言就是具尸体并为此而感到愤怒呢?你之前明显是不相信我的,不是么?” “你——!” 其实这番话只是林宵凡用来强行诬陷这货而临时编造的,他知道伍作这么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看他那样子,无非也就是和自尊啊面子啊排场啊一类虚无缥缈但纨绔子弟们奉为生命的原因有关罢了;但不知怎的,一向对此持无所谓态度的林宵凡今天就是不想惯着他。 “而且就算里面真有尸体……别忘了,藏尸地点也是你们占卜出来的,而且你们还比我们先抵达这栋别墅,等会警察来了,把这些事情讲清楚的话……” 林宵凡寥寥几句就把目中无人的伍大少爷怼得哑口无言,他一张白皙脸蛋憋得通红,张着嘴咿咿呀呀也不知道该回敬点什么好;好在这时候一旁的杨磊接上话茬,替自己的土豪朋友解了围。 “那个,我们的意思并不是怀疑你们什么……只是现在情况这么混乱,又突然发生这么严重恐怖的事情,我们不是应该全退回到客厅里,等着警察赶来吗?何必非要……非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刚挂上电话的张宁宁,而张宁宁则心神不宁地表示,因为今夜突发雷雨导致道路受损的缘故,接到报案的警察告知估计最早也得明天清晨才能赶到现场。 “啊,是啊,这样的话,我们全退回安、安全区域不就好了吗?反、反正别墅也是风、风景区的,里面死、死了人,和我、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是不是?我说的没、没错吧?” 大概是得知了警察要明早才会赶来的消息让杨磊突发心梗,他接下来的话不仅说得磕磕绊绊,样子也极为难看。 “哈!你们有眼不识泰山是不是?” 林宵凡本想着怎样都无所谓,反正系统没啥动静,他也落得清净,尸检什么的……擅长并不等于喜欢,没有要求自己一定要怎么样的前提下那就爱咋咋地,他都无所谓;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表示“这样最好,那咱们就全退回主客厅,分配分配一下住房休息好了”,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慎言便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嘬着牙花子摇着细长的食指往众人中间一挤,嘿嘿说道。 你特么是飞翔的荷兰人吧喂…… 一看苏慎言这架势,林宵凡顿时就明白了他想干嘛。 第165章:恰到好处的支线。 “你们难道没听说过我们的名号吗?这位,东林学府超高校级大脑!判古断今,无往不利!而我,以绝对能把犯人揪出来的绝对实力连续三年蝉联四叶城大学高级社团侦探社社长一职!从大一到大三,简直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苏慎言这一通吹连林宵凡都被他搞得有些始料未及。 “你们听说过东林学府和四叶城大学没有?这两所高校传说是被犯罪恶魔的诅咒所占据的高等院校喔!我就这么和你们说吧,不是我吹牛,光是去年一年的时间里,我们这两所高校就发生了足足二十件骇人听闻的血案!杀人案!碎尸案!风纪部女干部集体迷之自杀案!啧啧啧!那血腥程度之骇人,案件程度之诡异,你们根本想象不出来!” 苏慎言两片小嘴一张一合,说得林宵凡在后头尴尬症直犯,什么鸟学校一年死二十个人还不关门大吉啊?这他娘完全就是扯谈啊…… 不过张宁宁等人似乎全被他嘴里这些不着调的言语唬得一愣一愣的,全然忘记了害怕,一个两个全瞪大了双眼,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 啊……林宵凡那个心情。 “这些案件可不是我乱说的,警察来了都没办法,最后你们猜怎么着?还不是被我们俩给轻松解决了!” “这、这么厉害啊……” 杨磊咽了咽口水,眼神中流露出的期待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他情不自禁地附和了一句。 “那当然了!” 苏慎言嘿嘿一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一本正经地表示,只要有他和林宵凡这俩个绝世大侦探在,就绝对没有解决不了的案子。 “所以你们就放宽心回房歇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一点问题都没有。”说罢他还对众人比了个ok的手势。 ……太过于热衷表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属于精神类疾病诶…… 林宵凡全程岔不上话,只能以手扶额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被人夸赞这种事放在苏慎言这公子哥身上就这么令人不舒坦呢? “原来俩位同学这么厉害啊……是我们眼拙了,抱、抱歉……” 几名大学生被苏慎言一通神侃,侃得是晕头转向两眼直冒光,奉承了几句之后张宁宁有些苦涩地表示,他们现在就算回到楼上休息估计也睡不踏实,不如就留在这里看两位超高校级朋友智破别墅金库陈尸案好了。 毕竟一来大家都想弄清楚事情原委,二来全聚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林宵凡明白张宁宁的意思,她,或者说他们应该是担心金库房里的受害者会不会就是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好友杜刚…… 不过林宵凡并没见过杜刚,里面那倒霉蛋究竟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目前也下不了定论;现在既然张宁宁他们想留下来……那正好也能指认一下。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朋友,扑街的是什么人对林宵凡而言关系也不大,他只是在寻思着系统会不会拿这个来发布任务。 金库房门外的小风波经过一番低端的唇枪舌战总算是平息下来,众人权衡良久,最后伍作决定和林宵凡一起再次进入金库房。 这样一来不仅能在林宵凡置换灯泡的时候提供帮助,二来他也可以顺道确认下死者到底是不是他们失踪的好友杜刚。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不过林宵凡很明白,伍作执意同行无非是对自己还抱有怀疑——不过林宵凡倒也不在意这个。 用手电扫了扫尸体所在的位置并提醒完伍作小心,林宵凡便将新灯泡换了上去;灯泡刚一接触到底座,整个金库房便亮了起来—— 这也是林宵凡专门叮嘱过的事儿,让外面其余人别去碰那开关。 “现场所有东西包括尸体在内,在正规调查取证之前都是不允许随意触碰的。”林宵凡当时是这么说的。 灯光亮起的一刹那,一向心高气傲的伍作便是捂着嘴干呕几声、继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金库房—— 他并非终于忍受不了金库房里弥漫着的恶臭气味,显然,骤然大亮的灯光让伍作没花太多工夫便认出了其内的死者。 看来这倒霉蛋确实就是杜刚无疑了。 随后依次进来的其余几人也证实了这件事,然而这群大学生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明明说了只是散散心的杜刚,为何最后会莫名其妙死在别墅的金库房里? “会、会、会会会不会是因为没考好的原因,导、导导导致他自杀的啊?” 确认了尸体就是杜刚之后,杨磊显然是吓坏了,他开始口齿不清,但仍旧试图努力撑起整个局面。 “我想起他曾和我说过自己压力非常大,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也不至于……” 唐川口不能言,他一直很虚弱;伍作从金库房出来后始终沉默不语;苏雪琳在得知死者就是杜刚时起反倒变得安静了许多—— 于是这群人目前神智还算清醒的也就只剩下张宁宁了。 杨磊话音刚落,她也愣愣接上了话茬。 “啊,不。” 林宵凡这会子也已从金库房里走了出来,他静静站了小片刻,等这些妖魔鬼怪都说完了,这才幽幽开口提醒在场众人: “考场发挥失利确实挺让人沮丧,不过可惜,杜刚同学并不是自杀的。”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姻缘意向卡属于客户特约定制剧情,相关剧情下月老支线任务将围绕核心主题进行安排。】 【月老请注意!当前模式下所有支线任务必须确保全数完成!】 【提示:支线任务已刷出,月老请查阅。】 【支线一:正确解读招魂仪式所传达的真正意图。】 【支线二:找出杀害杜刚同学的凶手。】 【支线三:参与至少一次尸检。】 【任务说明:人心所向,皆为地狱。】 【相关奖励:姻缘100点/修为值1点/功德值30点/解锁‘名侦探’称号。】 【任务提示:三条支线全部完成才可获得所有奖励。】 第166章:支线里的小细节。 还没等林宵凡悠哉地说出“杜刚同学是被人杀死的”,系统便很突兀地将支线任务刷了出来; 不仅如此,林宵凡还发现,姻缘意向卡模式下的剧情任务似乎……还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不过也无所谓了,万事皆允,这些支线看起来不算难办,而且也从侧面印证了林宵凡之前所猜想的—— 当前这个剧情世界观下,确实不允许出现反现实诸如魔法、异能之类的元素。 换言之,这是个月老必须使用脑力解决的剧情。 “你说杜刚他……他不是自杀的?” 其他人还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苏雪琳已是咬着银牙沉声问道。 “啊,对。” 林宵凡闻言也从系统播报中回过神来,他察觉出苏雪琳的口气虽不太对劲,不过问的问题倒是没什么毛病。 作为本次委托的核心目标良配,说句心里话,林宵凡一直觉得这小娘皮的存在感非常低,似乎连一线配角的戏份都算不上,就这,也是女主? 张宁宁的戏份明显都要比她多得多啊。 不过话说杜刚确实是被人杀死的,这一点从现场以及系统播报的世界观里,林宵凡便有足够的把握下定论。 杜刚倒毙在金库房的黑暗里,衣冠不整,身体呈趴伏状—— 出于还未找到合适的方法来记录和保证命案现场的完整性,所以林宵凡暂时就没对杜刚的尸体大动干戈。 “初步断定大概死于五天之前,死因应该是窒息……这金库房把门关上之后就属于密封的状态了是吧?” “是、是的。”张宁宁点头附和,她这会子也刚从震惊中转醒过来。 “你凭什么认为杜刚就一定是被谋杀而不是自杀的?” 伍大少爷也跟着缓过劲,他脸色很差,然态度仍旧没改变多少。 “对、对啊……” 张宁宁想了想,也岔话道:“野合山风景区这些别墅地下三层的金库房房门设计的都不太人性化,稍不注意很容易就从外部自动反锁,而且从里面也无法将其打开,说不定……说不定是杜刚在金库房里找什么东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被锁在了里面呢?” “这门这么危险的?” 林宵凡闻言祥装诧异,然而对于张宁宁的推测他完全没当回事—— 系统任务都明说了要自己找出杀人凶手,那杜刚百分百就是被人谋杀的。 而且就算来自系统的提示林宵凡说出来没什么用,不过好在杜刚的尸体上也有直接指明这是一起命案的关键证据。 “杜刚同学的头部有非常严重的伤口,我刚才看到尸体边上有钝器,上面也有血迹,说明他曾遭到过袭击。” “什、什么?”众人闻言全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场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们现在回客厅吧,我想了解一下杜刚同学生前的事情。” 林宵凡搓搓手,示意众人先离开案发现场,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排查和推理环节了。 “排查?你什么意思?” 发话的还是伍作。 大概是听出了林宵凡话里的恶意,他阴恻恻地反问道:“你莫非是在暗示凶手在我们中间?” 林宵凡很想告诉他,当前场景里也就你们五个老表,除此之外连个多余的鬼影都没有,凶手不在你们中间那还玩个屁? 不过这种说法站在这群npc的立场完全没有说服力,所以林宵凡也只是很淡然的表示,只是想了解了解小杜生前的事儿,看看能不能从人际关系网里将可疑人物筛选出来。 毕竟人生在世,谁还没几个仇家不是? 这么说算是将当下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众人也没再提出其他异议,他们全阴沉着脸,拖拽着脚步再次回到了之前用作招魂的主客厅里。 “宵凡同学,你也有什么眉目了?这种剧情任务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由于习惯跟在人群后头,拉开一点点距离之后,苏慎言便找机会悄声询问林宵凡,在他的印象里,只要是凶杀案件、只要有被害人和凶手,那么自己总是能将案子完美侦破; 而林宵凡既然是东林学府超高校级别的最强大脑,那么他刚才那番话也全然不会是耸人听闻。 不过到底存在竞争关系,所以苏慎言当下也就是这么随便一问。 但出乎苏慎言意料的是林宵凡这一次却没搭话,他闻言只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不仅如此,苏慎言还看到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难道这次的案件很复杂?” “案件倒还好,只要稍微突破一到两个点应该就能锁定嫌疑人。” 好半晌,林宵凡才舒缓眉头叹了口气,他提醒苏慎言:“让我感到困惑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苏慎言闻言有些不解,他显然没抓住重点。 “我指的是那个招魂仪式。” 林宵凡摇摇头,苏慎言说的这些情况他早知道了,但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除了需要找出杀害杜刚的凶手之外,居然还要求月老正确解读npc们刚才那个招魂仪式? “嗯?不是已经解读了吗?”苏慎言一听也是大感不解,忙问道。 “看情况是解读了。但如果没解读的话,也不至于能找到杜刚的尸体。” 林宵凡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若有所思。 “那不就完了?” 苏慎言也觉得应该是这样,而且他认为,正是因为他们俩将招魂仪式上那道占卜谜题解开才触发了新剧情。 “既然剧情都触发了,那没理由不对吧?” 所以说啊,相关支线任务里的‘解读招魂仪式’这一栏为什么还亮着呢? 这只能说明,正确解读招魂仪式的任务显然没完成。 这就有意思了。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作为客户一方,苏慎言当然不知道林宵凡还能接取支线任务、并且还能从支线任务要求里反推剧情走向。 “不对。” 林宵凡稍作思忖,解释道:“我刚才一直在琢磨这个,觉得应该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 面对难题林宵凡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他想了想: “就是刚才那招魂仪式,说不定还有其他另一层意思。” 第167章:藏于暗处的他人。 “你是说……” 苏慎言闻言双眸一亮,反应过来:“刚才那组由9个字母数字组成的公式可能还存在其他解法?” “大概吧。” 林宵凡不是很确定地点点头,不过他表示现在也不用慌,一样一样来,先把杀害杜刚的凶手找出来好了—— 至于招魂占卜出的公式存不存在另一种解法……目前还需要点时间来进行推演验证,不急。 主客厅壁炉里的干柴此时仍旧烧得噼啪作响,一行人返回到目的地却是静得如同幽灵一般—— 没人说话,甚至连脚步声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沉默了几分钟,还是林宵凡率先开了腔,他以非常专业的口吻和方式,仔细询问了在场每一个人对死者杜刚的印象,包括兴趣爱好、人际关系、学业人品及受欢迎程度等等等等。 一番交流下来,林宵凡和苏慎言也对杜刚这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大概……就是现实里迈克的est加强版本。 说的更简单点,死者杜刚生前就是个人见人爱、来者不拒的花花公子,生活作风可以说是非常腐化(刺激)了,有些风流韵事连苏慎言听了都咋舌不已。 “那……恕我直言,在座两位小姐姐和杜刚同学有没有什么……嗯……?” 林宵凡回忆了下,躺倒在金库房里的杜刚虽是一脸死像,不过模样身材看起来确实属于非常受女生欢迎的类型,日在校园倒也合乎情理;既然是这样,那面前这两位号称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的张宁宁以及苏雪琳…… 以林宵凡的审美来看她俩当然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堆平凡器官;但不可否认的是,抛开富江这个犯规的参照物不谈,张宁宁也好,苏雪琳也罢,这两位小姐姐当前确实都如出水芙蓉一般,生得亭亭玉立。 讲真,人要是烂到了一定境界,脑子里除了人形母体的**之外,什么姐姐妹妹嫂子朋友这类的标签就不复存在了; 而林宵凡非常有把握认为,杜刚这种人形泰迪绝对不会放过天天和自己混在一起的张苏二人—— 不仅是因为她们质量上乘,更重要的,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种无耻的征服感及成就感。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也包含原作者内心深处一些不为人知的想法……这不,林宵凡和苏慎言也不熟不是? 如此一来,只能是按照最常理进行揣测了。 林宵凡这问题问得很委婉,然而张宁宁、包括苏雪琳在内,她俩都如预料中那样否定了冷狄的猜测。 “我们就是朋、朋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张宁宁尴尬解释道。 “我现在和他也没什么复杂的关系。”苏雪琳要稍微诚实一点。 她俩说完,林宵凡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边上另外三名男生的表情。 他发现他们都阴沉着脸,脸上写满尴尬——唯独伍作,尴尬中还带着一丝鄙夷。 “啊,这样啊……” 轻轻颔首,林宵凡在火光大盛的壁炉前来回踱了几步。靠得近了,周身阵阵暖流,这让他感觉很是舒畅。 “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你都知道了,既然说杜刚是被人杀死的,那现在有什么结论了么?大侦探。” 赶着林宵凡还在思考,伍作又不咸不淡的开了口,这一次他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啊,鉴于被害人的私生活相当丰富,为人又特别浪漫,我认为,有动机将他置于死地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讲道理,要是你一个人就把整个学校大部分优质妹子都给睡了,其他先不说,光是剩下那些男生估计每天都琢磨着要怎么把你沉尸粪池吧? 男生尚且如此,那些把争风吃醋当家常便饭的女生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在林宵凡看来,面前这五个号称是死者好朋友的家伙……每一个都有充分的杀人动机;而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出他们之间的羁绊。 “和他一起来别墅的人???” 林宵凡刚把案情重点提出来,众人便纷纷表示不理解—— 根据他们所提供的信息,杜刚确实在一周之前和他们说起过自己要到野合山风景区散心,而且也在社交网站上贴出了独自远足…… 的散心预告如此,有人与之同行这种事又从何说起? “男人毅然决然选择一个人散心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婚后——当然,也不排除有性格孤僻天生就喜欢独来独往的人;不过显然杜刚同学不在这个范畴之内。而站在他的角度上来分析,我认为有人悄悄尾随并一起来到野合山别墅的可能性不大。” 有人尾随的可能其实也很大,不过这一点和剧情的推进稍稍有些相悖,想太多也没什么必要,如此一来林宵凡便可以断言,凶手肯定是和杜刚一同结伴前来的,而这样也比较符合被害人的人设。 “所、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杜、杜刚打着独自散心的幌子,骗过所有人……只是为了和某个神秘人一道来野合山……约会?” 面前几人总算是听懂了林宵凡想要表达的意思。 “嗯……大概是这样吧。不过也不一定是约会,目前还没任何线索表明杜刚同学身旁那个神秘伴侣就一定是女性。” 林宵凡轻轻颔首,同时又提醒众人,任何可能都要考虑进去。 “男的?”苏雪琳问了一句。 “只是有可能。” 微微一笑,林宵凡随即展开了第二轮线索搜集工作——提出想到别墅为旅客停供住宿的客房看一看。 “既然杜刚同学表面是装作散心而背地里其实是和密友同行……那么他的行李应该还留在这栋别墅的某个地方——如果同行密友就是杀人凶手的话,那ta将死者行李带走的可能性极低。” “带走了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是这个意思吧?” 杨磊的情绪这时候也有所缓和,他也积极加入到了案情讨论中来。 不得不说,偶尔,就是偶尔,这些看似木讷呆板的家伙,多少还是能抓到一星半点的重点来着。 第168章:是男是女都一样。 “没错,毕竟密室行凶其一的目的就是要让人看起来像是自杀。” 林宵凡很认真的表示,目前和杜刚一同出行的神秘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这也得是在这人‘真实存在’这样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实现的推理吧?” 伍作接上话茬,他还是不太相信杜刚会干出这么刻意的事情,毕竟以杜刚的性格,他泡妞这么多年,从来没在乎过那些姑娘们的感受,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隐瞒一同进山那女人的身份? 真爱? 这种无聊的事对杜刚而言是不存在的。 “所以只要检查一下杜刚同学的随身物品,自然也就能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林宵凡狡黠一笑,轻拍双手如是说道。 在他看来,一个男人若是瞒着所有人悄悄带另一个见不了光的人出去……那自然是会准备很多东西的。 无论那个人是女还是男。 据了解,野合山风景区用作给旅客提供住宿的别墅并不多,全加起来大概十二栋的样子,它们按一定规律排布在整个风景区四周,而被害人杜刚躺尸的这一栋,正好位于整个风景区正大门的位置。 “正门这条路上共有三栋别墅,不过由于是正门,所以别墅整体风格、特别是在外观设计上都是所有别墅里最好最高档的,相反,内部的舒适度比起其他区域的别墅要稍微差一点。” 说起这些别墅,张宁宁倒是一副很在行的样子,她给林宵凡等人做了简单的介绍—— 总而言之,正是因为处在进山旅客们必经之路上,所以当下他们待着的这栋别墅在观赏性上要远远大于实用性。 “作为面子工程,所以这别墅供旅客使用的客房没那么多……对吧?”林宵凡听了半天,做了个简单的总结。 “嗯。”张宁宁点点头,表示当下这栋别墅一共也就只有九个房间而已。 “也好,房间多了还麻烦。既然是面子工程,想必这几个房间都布置的非常奢华吧?” 林宵凡闻言也没觉得有什么,房间多少对查清案件并没多大联系。 为旅客提供住宿的九个房间全设置在了二楼,三楼则作为阁楼和眺望台在使用,在张宁宁等人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便顺着楼梯抵达了二楼。 “听小姐姐的意思,你们经常光顾这栋别墅,对吧?” 二楼的格局不算太张扬,中规中矩,所有房间连成一线,以凹字形将楼梯口围住,林宵凡简单扫视一圈,就能把所有房间收入眼底。 “啊,是的。”张宁宁表示,他们最勤的时候几乎每周都会来一次野合山,而每次前来,都会先到这栋别墅里待一晚。 “那关于房间的分配……?” “哦,这个倒一直都是固定的。” 张宁宁听懂了林宵凡的意思。 虽说别墅面向所有旅客开放,不过正门位置上这几栋很少有人会主动光顾,大部分的旅客都习惯先进景区游玩,等到离开的时候再体验一下景区别墅带来的舒适感,这也是为什么后门别墅的数量远远多于其他区域的原因; 而他们几人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先下榻别墅再考虑进山,甚至直接在这栋别墅里度过周末的情况也发生过几次。 这个倒是没什么,年轻人嘛,特立独行的时候总是有的。 “朋友能聚在一起,去哪其实都无所谓的,特别是在雨季,待在别墅里要比在景区的深山撘帐篷轻松得多。” 张宁宁估计是怕林宵凡误会他们曾在别墅里乱来,于是又补充说明了一下; 而至于他所提到的问题,张宁宁也表示,每次他们下榻别墅每个人的房间都是固定的,并不存在想住哪间就住哪间,虽然他们确实可以恣意任性。 “嗯,懂了。” 都是年轻人,对这些涉及到“习惯”、“领地”、“洁癖”之类因素的事情多少还是有点想法的,在可以自由选择的情况下还保持一贯的选择……林宵凡倒也能理解。 “杜刚每次来选择的都是3号房。”为了便于提供线索,张宁宁将他们六人的选房习惯都说了一遍。 这里倒是有个小细节。 听张宁宁的意思,似乎每次他们来这栋别墅除了四个男生之外,张宁宁和苏雪琳总喜欢随着性子随机选择房间入住; 按照张宁宁的说法,她们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更喜欢体验不同房间所带来的新鲜感和舒适感,仅此而已。 “人很少会主动改变自己的习惯,我们先看3号房间吧,杜刚同学最后一次下榻这栋别墅估计也是待在3号房里……对了,房间钥匙在哪?” 发现3号客房房门紧锁,林宵凡问道。 “每个房间的钥匙都有两把,之前一直由车辆租赁地点负责发放给旅客; 但后来由于不能面面俱到的缘故,景区便将钥匙全放在了别墅偏院的管理室里让旅客自行取拿,一般入住的旅客都会留下一把做备用。” “这种政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钥匙不放在车辆租赁处,改放别墅管理室这个。” “景区前天发的通告,从昨天开始施行的。” 其实在知道这些别墅属于景区提供给vip游客免费使用那时候,林宵凡就在琢磨房门钥匙的问题,现在听张宁宁把这事儿一说,他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两把钥匙如果游客能随意拿取,那么3号房门的钥匙确实已经有一把下落不明了。 当然,也不排除钥匙在杜刚身上。林宵凡第二次检查杜刚尸体的时候也证实了这个猜测。 “剩下那把在还挂在管理室,我们刚才进管理室看到3号房间只留着备用钥匙,不过因为下雨的原因,所以也没想太多。” 花了几分钟,一群人便冒雨将管理室里的备用钥匙取回来了。 3号客房的面积不算小,摆设装潢什么的也别具风格—— 当然这些并不是重点,进入房间之后,张宁宁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杜刚的行李。 那是个看起来很高档的挎肩旅行包。 第169章:杜刚同学的代码。 由于剧情里没有提供塑胶手套,林宵凡也没太讲究,反正剧情总时程也不会超过以小时为单位来计算,留不留指纹都无所谓。 在确认了确实是杜刚的私人物品后,他便将旅行包拉开,开始逐一检查死者的随身物品。 其实这个环节在林宵凡看来作用并不大,如果杜刚是被同行密友杀害的,那么凶手很可能已经滤过一道死者的旅行包并将所有关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抹去了…… 不过人做事情总存在百密一疏的情况,更何况还是杀人这种事;而凶手的失误往往就是侦探们的机会。 林宵凡现在与其说是找线索,实际上更多的,则是想找找看凶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作为一名浪荡大学生,杜刚包里的东西还真和“学生”俩字扯不上太大关系…… 仔细翻找了一下,除了部分换洗的衣物之外,林宵凡还找到许多精致男士常使用的玩意儿—— 比如啫喱水、男士香水、身体乳之类的,整整齐齐摆满了旅行包。 这些东西的种类和数量比董韦平日里使用的还多,杜刚同学果然年纪轻轻就活得很精致呐…… 除此之外,林宵凡还在旅行包里找到了杜刚的皮夹和一本黑色记事本;皮夹里的证件和钞票都在,记事本的造型意外地和唐川之前拿出来记录招魂仪式那个很像。 “哦,这种记事本是伍作之前出国的时候带回来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本,算是礼物。” 张宁宁发现林宵凡正拿着笔记本打量唐川,反应过来后忙解释道。 “喔~这样啊……” 将记事本翻开又合上,林宵凡这才转身若有所思地冲在场所有人说道: “不会错了,杜刚同学确实是和某人一起来到这栋别墅的。” “杜刚的记事本里写着什么吗?” 众人闻言都没再反驳,只是问了下记事本的事儿。 “记事本里确实有写,不过写的都是些暗语,应该是杜刚同学平日里的记事习惯。” 将手中的笔记本摊开放到众人眼前,林宵凡指了指最后的部分说道:“根据死者的记录来看,最后这条‘8月17日—a1’应该就是他在出发前留下的。” “啊,对,杜刚确实是17号早上离开学校的。” 张宁宁等人回忆了一下,杨磊证实了这件事,他记得16号晚上下自习之后杜刚曾来找过自己,也说起过第二天早上就出发的事儿。 “他还说了什么吗?”林宵凡问。 “没有,就是论文上的事情,我们聊了一下他就走了。” 杨磊想了想,指出那天夜里杜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时间对上号了,那后面这个‘a1’……你们有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林宵凡闻言点点头,他也没指望杜刚在临走之前会悄悄和杨磊透露点什么,更何况若真是透露了什么,就杨磊这性格,估计早在刚才发现杜刚尸体的时候就已经先招了。 现在的重点是紧跟着日期的神秘代号——“a1”。 很明显这就是个代号,而其所指代的,百分百就是17号和杜刚一同来到野合山别墅里那位神秘人物。 “a1?” 杜刚的小伙伴们闻言全都面面相觑—— 看来他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不见得是那种掏心掏肺的真朋友,杜刚显然对他们有所保留。 “嗯,前面也有。” 林宵凡也觉着估计从这些人身上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又翻了翻记事本前面的内容,发现杜刚还有许多类似的记录。 “8月1日—c3;8月3日—b7;8月3日—a2;8月5日—a1;6月7日—c1;8月8日—e4,e5;8月10日—a2;8月11日a1……诶?我发现个事情。” 随便翻了一翻,林宵凡突然一拍手掌随即指出,虽然目前看不懂记事本里这些字母数字是什么,但毫无疑问,它们所指代的肯定都是特定的某些人; 而从杜刚整个八月的记录来看,这些人的数量还不少。 “但其中,与其他代号不同,代表“a1”和“a2”这两位则是频频出现,杜刚同学几乎隔几天就会和这两人发生记录,看来应该是他比较在意的人,而这次他悄悄带来野合山散心的,也是他俩其中之一。” “嗯……应该说是‘她’。” 稍作思忖,林宵凡继续分析道。 “首先,以杜刚同学的魅力和平日里的作风来推断,这应该是一本约会记录,没猜错的话;然后其上记录的所有代号应该都指向不同的女生;杜刚同学以管理学的方式来管理自己这些红粉佳人,若是能掌握到一定程度的线索,应该可以大致推算出这些代号所指代的范围。” “你为什么觉得这些东西就是约会记录?而且上面这些就全是他的女朋友?你刚才不也说了,跟着他一起来野合山的也有可能是男性么?” 苏雪琳破天荒地开了次口,并将自己的不解很好地表达了出来。 “我之前确实是这样考虑的,不过看到这份名单之后就能下结论了,原因其实很简单——以最后一条记录进行反推的话,前面这些自然也全都是约会记录。整个八月份杜刚同学几乎没闲几天,如果约的是男同学……那你们应该早告诉我了,毕竟这种事还是挺劲爆的,所以我可以断定这本记事本上所有代号指代的,应该都是女生。” 毕竟男生约男生正常逻辑下根本不可能做记录,更别说还是以暗号的形式了。 “那万一唯独17号最后那条记录里的是个男生呢?” 苏雪琳还是不愿意相信林宵凡的推断。 “应该不会。” 林宵凡摇摇头,指出17号记录上的“a1”不仅在整个八月记录里出现过多次,而且重点还在于—— “我在杜刚同学的旅行袋里只找到安全套,从这点来看应该就是女伴了,如果是男伴的话,那他还应该带上润滑剂才是。” 如此站不稳脚的理由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连苏雪琳都没能接上话茬再说点什么,空气仿佛都被凝结。 几分钟之后,倒是苏慎言开了口。 第170章:基本操作没得说。 “宵凡同学说得在理。同理,如果杜刚同学整个八月的确是在学校里疯狂月抛,那么学校里也不可能完全没人知道这些事儿。只要对一下时间和代码找出一个,不是就能把所有代码都破解了吗?他这记事本上的代码你不是也说只是依照个人习惯写的,完全没什么难度不是?” 苏慎言说的没错,这也不失是种方法。 “没错。” 林宵凡点点头,提醒张宁宁等人,特别是唐川、伍作以及杨磊。 他让他们认真回忆一下,看看是否记得杜刚在八月的哪一天和谁在一起,只要他们说出的时间能和记事本上的能对上号,那么那天杜刚带出去的女同学很可能就是相关代号所指代的人了。 这是最笨的方法,林宵凡之所以选择使用,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杜刚同学——这货虽然一直都挺忙。 但好在通过甄别记事本里的代码可以发现,他还算是比较“专一”了—— 整个八月被他记录下来的妹子,翻来覆去就是那十来个。 如果一旦有谁在这些人的回忆里重复,将其再与记事本一对照,那么就能轻松解开这些代码的意思,从而缩小嫌疑人的搜索范围。 而之所以重点提醒杨磊他们三个男生认真回想,也是因为脚踏几百条快艇这种事…… 男生一般就特别喜欢和男生分享。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群人冥思苦想了没一会儿,就分别说出了八月某日,杜刚和某某某离校、第二天才回来这些琐碎的花边新闻; 而通过这些零散的回忆,林宵凡也很轻松地将他们口中那些女同学们被约的日期和记事本里的日期对上了号,并且还在其中发现了重复出现的妹子。 “确定8月8号杜刚学长是和大二5班的一对双胞胎姐妹出去的?然后8月13号也是她们?” “啊对……” 唐川被林宵凡抓着询问的样子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他一脸惶恐地表示,那两天杜刚确实都来找过自己,并毫无遮掩地将自己晚上要干的事情在他面前说了出来,因为是5班那对双胞胎班花,所以他的印象很深刻。 毕竟有段时间,唐川也曾爱慕过她俩。 “他找你干什么?” 唐川的回答似乎让伍作有些不高兴,唐川刚说完,伍作便冷冷反问他。 “我经常备着各种药,你也知道的……他……他……” 被伍作这么一问,唐川的声音愈发显得细弱蚊蝇。 “嗯,好的,我知道了。” 林宵凡打断了他俩之间的对话,清清嗓子,表示杜刚同学的代码已经算是完成破解,剩下的,就得再次依靠在座的各位了。 “什么意思?” 伍作等人显然没听明白他后半句。 “通过回忆和比照,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杜刚同学记事本上这些日期背后的代码就是同校里他约过的那些学姐学妹们,而且,应该还是同年级的小姐姐呢。” 林宵凡笑了笑,杜刚的方法确实没什么心机,只是种习惯罢了。 “说来听听?” 杨磊接上话茬,他努力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大概是在祈祷,希望名单里没他喜欢的姑娘吧。 “代码由简单的字母+数字组成,但无论是字母还是数字全都只有个位。而从大二5班那对双胞胎班花与记事本上吻合两次的情况上,我们可以推断出杜刚同学代码里的字母代表的肯定就是班级号——e在26位字母表里排第五位,双胞胎所在的班级也刚好是5班。” 之后为了验证这一推测的准确性,林宵凡又依次按照记事本里的代码逐一询问张宁宁等人—— 比如8月1号,杜刚是否和大二3班的谁出去了;比如8月3号,杜刚是否和大二2班的谁出去了……诸如此类。 俗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番反推下来,伍作杨磊等人还真想起不少,而这些人也全都无一例外地和记事本上的时间及字母对上了号。 这是好兆头,按照这节奏,很快就能找出“a1”究竟是谁了;然而让林宵凡出乎意料的是,面前这群人回忆来回忆去,愣是没能回忆起整个八月杜刚究竟和大二1班里的谁出去过。 不仅连a1是谁没弄明白,甚至连另一个频频出现在记事本里的a2都完全没什么头绪。 这就有意思了。 看起来杜刚似乎……对大二1班这两位后宫佳人实行了完全不一样的保密措施呢。 “对了,差点忘记件重要的事。” 拧着眉头琢磨了小片刻,林宵凡突然一拍手掌,吓了在场几人一跳,张宁宁更是询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a1和a2的身份。 “啊,不是这个,我是忘记问你们另外一件事了。” 林宵凡不好意思地绕绕后脑勺,尔后笑眯眯地开口道。 “那个……我还不知道几位的班级号呢,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同窗,那么想必你们也全都是大二的学生吧?” 林宵凡才说完,可以看出张宁宁等人明显都楞了楞,不过很快,伍作便给出了答案。 “大二1班,我们都是。” “哦?” 林宵凡闻言目光一沉,不过还没等他发表点什么,伍作马上便接着问道: “你是在怀疑杜刚记事本上那两人在我们中间?” 说实话,在直言不讳这方面林宵凡还是挺欣赏伍大公子这种开门见山的性格,更别说他的问题确实直指核心——林宵凡还真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样的话……” 杨磊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疑惑地瞅了瞅张宁宁和苏雪琳。 “这样的话,你的意思就是说,张宁宁和苏雪琳是杜刚记事本里的a1和a2。” 简单的推理,但从伍作嘴里说出来却是充满了强烈的敌意。 嘛,既然一开始就表明了大家是朋友,如果瞒着其他几人在背地里悄悄吃窝边草……确实会让人觉得愤怒。 而愤怒的点则在于—— 伍作认为林宵凡这完全就是在侮辱他们情比金坚的友谊,这简直就是诬蔑,是赤裸裸的背叛。 “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171章:漫漫长夜无心眠。 林宵凡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甚至是他的想法,在探寻真相的道路上,什么样的阻碍他没见识过? 伍作的不满? 小儿科了。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伍作明显发了火,他一拍桌子质问道。 “证据需要收集。” 见当事人张宁宁和苏雪琳完全没什么想反驳的迹象,林宵凡便接着往下说: “那个,请问你们有带相机么?能拍照的手机也可以。” “干嘛?”伍作警觉起来。 “回金库房啊。” 林宵凡一摊手,表示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从杜刚同学身上找线索,但为了不破坏现场,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拍照、再动手。 林宵凡和苏慎言都来自表世界,由于系统的限制身上那是啥玩意都没有,只能借助这些npc的力量了。 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张宁宁等人出来过周末身上不可能没有这些东西,就算没相机,手机也应该人手一个的—— 最后还是伍作伍大少爷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表示自己手机像素是所有人里最高的。 “我只是看不惯你无端猜疑我的朋友,而且,杜刚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他将手机递给林宵凡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怀不怀疑冤不冤枉倒是无所谓,至少对林宵凡而言是这样;而杜刚记事本里所隐藏着的秘密他现在也算是有了点头绪,当下林宵凡要做的,就是通过杜刚的尸体找到相关证据来验证自己那些猜测—— 总之,先好好检查一下尸体吧。 跟着林宵凡,众人再次从二楼3号房辗转回到了地下三层,打开金库房房门之后,林宵凡带着伍大少爷的手机一马当先钻了进去。不过才进去,他便发现苏慎言也一并跟了进来。 “嗯?” “尸检啊,我肯定也得看看啊。” 啊……给整忘记了,苏慎言也算是个推理小说家,这种场面肯定也不会错过。见他如此,林宵凡也没想太多,点了点头,让他注意脚下完事。 “看来确实死了有些时日了。” 金库内的气味仍未散去,苏慎言蹙着眉头有些不耐。 见苏慎言露出厌恶的表情,林宵凡拿着手机边咔咔咔拍照边点头,告诉他目前剧情还好,只需要做简单的检查就可以了,若是遇到剧情场景自带解剖室什么的…… “唔……解刨什么的,可就不是我的强项了。” 苏慎言一听当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这双手除了握笔之外,其他啥也干不了。 这话估计是真的。 “行了,出去吧。” 赶着苏慎言还捂着嘴到处查探间,林宵凡已是完成了拍照留底、检查尸身、收集证据等一系列简单的操作,他站起身拍拍衣角,示意苏大少爷可以出去了。 “搞完了?” 苏慎言扇了扇面前的空气,问道。 “嗯。” 林宵凡点点头,杜刚身上除了那道伤口之外几乎就已经再没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继续留在金库房里也没什么必要。 昏暗压抑的地下室三层总归不是个长久待着的好地方,做完现场勘查,林宵凡便招呼众人又回到了主客厅,他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目光再次凝重起来。 “找到什么了?”还是伍作先开了口。 林宵凡摇摇头:“金库房里什么都没有。” “不是没有,是你没看到吧?” 伍作冷冷回了一句,他刚才是跟着一起进去的,林宵凡他们俩检查杜刚尸体的时候,他在金库房里随意绕了下—— 不同于林宵凡,伍作倒是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金库房如张宁宁所言确实是野合山风景区那些维护人员存放资料的地点之一,而既然存放资料…… 那金库房里必然是有纸张的。 伍作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许多。 纸张是很常见的a4纸,伍作在一侧的架子上发现了很多这样的纸张,除了一些明显资料之外,很多a4纸都是崭新的。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杜刚却是什么信息都没留下。 “让我们逐一来分析分析好了。” 伍作的意思林宵凡当然清楚,不过林宵凡始终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想了想,他决定使用排除法来推敲杜刚这一连串神奇的操作。 “首先,杜刚同学肯定知道是谁把自己关进金库房的,而且凶手和他一样,也对金库房的情况非常了解;他们都知道金库房的大门如果不小心关上,那从里面是完全无法将其打开的。而如果关上房门的凶手就是和杜刚同学一道前来那神秘女伴,那么杜刚一定会想尽办法留下犯人的姓名,所以没有意外,杜刚同学肯定留下了死亡信息。” “但不是什么都没找到吗?而且我也看过了,金库房里那些资料纸张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伍作冷冷提醒林宵凡。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林宵凡轻轻颔首,随后开始假设: “是什么样的情况,让杜刚同学在拥有完全能将凶手名字写下来的条件下而选择没写呢?” 没人回答,客厅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劈啪作响。 好半晌,张宁宁才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表示既然现在想不出什么头绪,外面下着大雨也做不了什么,夜已深,不如先吃点宵夜然后大家回房休息,等到明早警察来了再做打算不迟。 她这提议倒是中肯,然而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没什么反应。 无奈之下,张宁宁只能自己先回房休息;伍作和杨磊也劝了下满眼血丝的苏雪琳,但苏雪琳表示自己既不饿也不困,还是待在客厅里好了。 “那我先去睡一会儿,三点半的时候你们来喊醒我,大家轮班休息也可以的。” 张宁宁很懂事,似乎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跑去休息有些不妥,于是提议轮流休息。 林宵凡和苏慎言没什么异议,富江早已经烤着壁炉里的暖火沉沉睡去,赤影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死侍,没什么事儿林宵凡也不想打扰她;而伍作等人也表示无所谓,谁要是困了就去休息,没关系的。 “哦对了,我今天睡5号房……” 临走之前,张宁宁还提醒了众人这么一句。 第172章:新的受害者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伍作他们几个npc一直在摆弄着之前那个写满字母数字的招魂板,而林宵凡只是闭目养神。 虽说和这些npc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流,但他知道,张宁宁上楼前留下的那个时间,大概就是剧情再次触发的时间点—— 系统单独这样设置,估计是想放放水,让月老能在这段时间里收集线索完成推理解谜的过程吧。 然而林宵凡并不需要。 苏慎言属于那种闲不住的人,他见一群npc不搭理自己,林宵凡这神通广大的月老又在思考问题,百无聊赖之下只能是反复翻看杜刚留下来的那些证物—— 他时不时用原子笔在自己手上画个手表,时不时又翻来覆去研究金库房的平面图(张宁宁找来的),最后大概是实在没什么好消磨时间的了,林宵凡见他又拿着杜刚的月抛记事本仔细研读起来。 “……这家伙也是厉害,居然还有本事把所有妹子编成代码记录下来,也不怕哪天被哪个妹子不小心给破解,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看看,现在终于现世报了吧?” 苏慎言边说边吐槽,他说这话时声调很小,和自言自语差不多,但因为杵就在边上,林宵凡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这种事情也很正常不是么?刚开始因为新鲜感的缘故,可能同时记忆十多个小姐姐并没什么难度,但时间一久就很容易弄混淆,本来就是行走在剃刀边缘的事儿,拿个小本子记录下来也算是明智之举了,要是再熟知一点管理学的知识,做到时间刺客完全不在话下呢。” 再说了,这种人设不也是你自己设计出来的嘛! 面对苏慎言的吐槽,林宵凡稍稍调侃了一下,并建议苏慎言也可以照葫芦画瓢,以杜刚同学的方式去管理他那些小迷妹,既简单,还方便。 年纪轻轻就名声在外,像苏慎言这种类型的客户,没得说,和自己这个月老挂上钩,那肯定不会真是想藉此求取什么姻缘—— 作家嘛,丧心病狂找灵感的行为太正常了,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这种东西完全没什么难度,这家伙约了这么多,笔记本都没被人破解简直就是bug,要是放在现实世界里,别说照葫芦画瓢,身上有这种东西还不在第一时间毁尸灭迹的都是脑残好吧~” 苏慎言听出了林宵凡这是在揶揄自己,当即耸着肩膀撇着嘴表示,自己打死都不会干这种留下痕迹的事情,如果换成自己吧啦吧啦…… 正说的起劲,林宵凡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怎、怎么?” 林宵凡这突来一手把苏慎言吓得够呛,他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 “你真是聪明诶!” 冲他眨眨眼,林宵凡狡黠一笑:“托你的福,杜刚留下的死亡信息解开了呢。” “诶?”苏慎言闻言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赶着林宵凡和苏慎言还在咬耳根,地毯上的唐川突然开口问道:“几、几点了?” “3:15。” 苏雪琳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并将腕表上的时间也给众人看了看,林宵凡听她有些古怪地又接着说道:“快到点了,要不我先去把她叫醒?” 这份差事最后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同是女生的苏雪琳身上,她起身揉了揉膝盖,没说什么,径直朝着二楼去了。 这几人的对话稍稍有点奇怪,不过林宵凡也没太往心里去,他其实也准备提醒他们把张宁宁喊醒,毕竟已经到了可以揭开谜底的时候。 与杜刚一同前来,将杜刚杀害并伪装成意外事故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趁着这个空档,林宵凡在脑海里将整件案情做了简单的梳理。 从他们敲开这栋别墅大门开始,到这群人的招魂仪式,再到发现地下室金库房里的杜刚,还有那些写满日期代码的记事本、没留下任何痕迹的死亡留言…… 这一切的一切,当下已如铁扣环一般,在林宵凡的脑海里全衔接了起来。 不过很快,包括林宵凡和苏慎言在内,客厅里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苏雪琳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怎么回事?宁宁呢?”伍作有点不高兴,劈头盖脸便问她道。 苏雪琳一脸的莫名其妙,她表示自己上去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她以为张宁宁临时起意换了房间,于是又从1号房开始逐一找了一遍,但除了5号房房门紧锁之外,其他房间都没有任何异常,也不知道张宁宁在房间里干什么,敲门不应,她又没钥匙,这才跑回来通知大家。 没找到张宁宁? 众人一听她这话也顿感不妙,连忙前前后后顺着楼梯跑上了二楼。 如苏雪琳所言,整个二楼这会子除了5号房,其余房间的房门都被打开了——看来苏雪琳确实将这地方全检查了一遍。 伍作赶到5号客房前用力砸了砸门,不仅房门纹丝不动,房间内似乎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将耳朵贴到房门上听了几秒,转回头来一脸困惑。 “怎么会没声音?” “她会不会不在房间里?”林宵凡见状幽幽问了一句,不过这想法很快就被伍作一口否决了。 “她要是不在房间里那干嘛锁门?里面又没她的私人物品。” 啊……也对。 别墅里这些房间基本属于自由选择状态,如果不使用5号房的话,张宁宁确实没有将其上锁的必要,而现在房门紧锁,只能说明……她在房间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人在浅睡眠的状态下其实非常容易惊醒——即便是正常睡眠,就伍作刚才那几下,房间内就算是个大老爷们也应该被震醒了,这…… 某些不太好的预感在林宵凡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当机立断道:“管理室里是不是还有一把5号房的备用钥匙?” 几分钟后,一行人又再次拿着备用钥匙跌跌撞撞返回到了5号房前,当伍作颤巍巍将房门打开、苏雪琳率先跑到床旁刚想叫醒熟睡中的张宁宁时,林宵凡耳边便是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张宁宁之所以没能起来应门,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事了。 而苏雪琳撕心裂肺的尖叫,也证实了这一点。 第173章:徒劳的掩人耳目。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姻缘意向卡客户属于特约定制剧情,相关剧情下月老支线任务将围绕核心主题进行安排。】 【月老请注意!当前模式下所有支线任务必须确保全数完成!】 【提示:新增支线任务已刷出,月老请查阅。】 【支线四:解开张宁宁死亡真相并找出凶手。】 【任务奖励:追加50点姻缘值。】 嗯? 任务刷出来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宁宁不开门的时候林宵凡不仅猜到她肯定出事,只是没想到系统居然真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开始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宵凡还在接取支线任务,一旁的伍作突然开始大声怒斥,从口气中可以感受出这货是真的发怒了。 伍作这一声怒吼也把林宵凡的思绪从对系统播报的吐槽带回到了剧情里,回过神来,他也几步走到了张宁宁的床榻前。 张宁宁死的很诡异。 张宁宁被发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她没换睡衣,盖着被子,整个人看上去很安详,但测测鼻息却是早已香消玉损,魂归故里。 “是氰化钾。” 稍做检查,林宵凡发现张宁宁虽然面色铁青,但意外的唇红齿白,不仅如此,她口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苦杏仁臭味,稍一寻思,林宵凡当即便确定了死因。 “毒、毒杀?” 这个结果让除了苏慎言之外的所有人都倍感震惊,特别是唐川。 目睹张宁宁的死似乎让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林宵凡见他摇摇晃晃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没错,毒杀,而且……” 没太在意这群人的反应,林宵凡继续检查尸体,他拉开张宁宁的衣袖,检查了一下胳膊,之后目光深沉地表示,张宁宁的死亡时间应该没超过三十分钟。 “什、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再次愕然,并且还将目光全集中到了瑟瑟发颤的苏雪琳身上。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不!不是我!不是我!” 苏雪琳很快就明白了这些眼神的含义,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林宵凡没说话,只是在房间内转了一圈。 5号客房和之前检查杜刚旅行包的3号客房在格局设计及家具摆放上完全不一样,事实上,二楼这九个房间都被设计成了完全不同的主题—— 当然,风格依旧是神秘北欧田园神话风,简称北神风。 这倒是很新奇,不过由于林宵凡事先已经知道了别墅是景区用来免费开放并借此展示实力的,如此一来,每个房间换着花样布置就不奇怪了。 张宁宁的毒杀事件调查核心并不在这方面,之所以环视整个房间,林宵凡其实是在找一件东西。 “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门却是锁上的,会不会是有人从窗子翻进来,将张宁宁毒杀之后又顺着窗子潜逃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都是林宵凡在发光发热,风头都被抢了去,苏慎言这会子也破天荒地加入到了推理中来,他也学着林宵凡的样子站在房间里四下一打量,很快就注意到了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于是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是啊,说、说不定,就、就是记事本里那个代号a1的家伙……对!肯、肯定是她!她怕我们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所、所所以想杀人灭口!” 杨磊的音乐天赋怎么样林宵凡并不清楚,但听他这么一说,林宵凡至少可以断定这货在推理这方面和苏慎言也差不多是半斤八两,他俩提出的这种假设…… 是完全没可能的。 “窗子开着让人联想到有人翻窗入内也不奇怪,但仔细推敲的话……这种可能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至少今天晚上是。” 等他俩说完,林宵凡才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推测。 方才伍作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但仅花了一秒,林宵凡便判断出凶手绝不可能是从窗户里进来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啊?一切皆有可能啊!说不定我们在外面砸门的时候,凶手正好在行凶,听到我们来了才又翻窗子逃走的呢?因为慌张的缘故,所以逃跑的时候没来得及关上窗子……你不也说了张宁宁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吗???而且在房门被锁的情况下,除了窗子,也没有其他任何途径可以进入到房间里啊?” 杨磊不解,显然也根本不认同林宵凡的观点,他闻言立即展开反驳;不过林宵凡倒也没和他争辩,只是让众人仔细观察窗子周围的地面。 “今天晚上的暴雨一直没停歇,而且还是大雷雨,凶手如果是翻窗进来的,就算穿了雨具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但你们看,窗子内侧到床榻这段距离完全看不到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地面上果然没有脚印,甚至连点泥土都没有,有的只是因为开着窗子漂进来的雨水—— 很显然,如果按杨磊所言,凶手在慌忙之中清理足迹的可能性并不高,而反过来,地板上也不会留下这么多水渍。 “而凶手究竟有没有破窗而入……想要验证这一点也不难。我们只要绕到外面去看看就知道了,雨虽然大,但仔细找一下还是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 “……那这窗子为什么会开着?” 杨磊反驳不了林宵凡这一系列假设,只能支支吾吾地将问题拉回到原点。 “首先可以肯定,窗子绝对不可能是张宁宁打开的。” 林宵凡想了想,指出在这种吓死人的雷雨天气里别说女生,就连他认识的某个一米九几的男同学都不可能敢开着窗子睡觉,一来容易着凉,二来雷声雨声还影响休息。 “至于为什么在张宁宁没开窗、也没有所谓的‘破窗凶手’这两种前提下……窗子确实开着,那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环视众人一圈,林宵凡幽幽然开始总结: “那就是凶手故意将窗子打开,好制造出‘自己就是借由窗子进入房间内将张宁宁杀死’这样的假象,但就像我说的,由于今天天气的原因,这个误导手法做的非常失败。” 第174章:制造密室的条件。 “雨下的这么大,而且从天黑的时候就没停过,凶手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制造这么拙劣的诡计呢?这显然不合理。” 伍作在边上听了半天,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一点杨磊学长就说对了。” 林宵凡笑笑,表示凶手在知道自己这条计策很失败的前提下依旧选择实施,最合理的可能无非就是—— “他当时也没多少时间考虑,或者说——凶手从行凶到逃遁,整个过程时间非常短促,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虽说拙劣,但万一起作用呢?” “有这么随性的凶手?”苏慎言闻言顿时忍不住吐槽。 “这可不是随性。” 林宵凡纠正他。 “在所有谋杀案里,无论凶手设计得多巧妙,计划得多缜密,到头来杀人这种事其本质上还是不折不扣的赌博,而且还是豪赌。而赌博这种事……是从来都不可能会赢的一种行为。这也是为什么就算那些凶手无论将命案设计得多巧妙、计划得多缜密,到头来还是落得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结局,就是这个道理。” “那要照你这么说的话……” 伍作的脑子转得倒是比他那些好友要快得多,林宵凡将窗子的秘密解开之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没错,如果打开窗子只是凶手的障眼法,那么张宁宁学姐的死,就是传说中的——” 林宵凡眼中锋芒一转,接上了伍作的话头:“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是“不可能犯罪”的一种,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种,这是种在表象和逻辑上都不可能发生的犯罪行为。 凶手通过一系列手段使被害人被杀的证据全部指向被害人所处的封闭空间内,既没有第二者,而又非被害人自杀的杀人方法。 “算是一种高端手法了。” 说是这么说,但无论多么天衣无缝的犯罪,只要是人做的,就没有解不开的道理。而且一般而言,凶手制造密室的动机也不外乎八种: 1,将他杀伪装成自杀或者意外。 2,误导警方,让警方怀疑有可能进出密室的人,或者和被害人身处同一密室的就是凶手。 3,误导警方,让警方误以为密室就是案发现场。 4,妨碍警方查明自己犯下的罪行。 5,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6,单纯因为想到了制造密室的好点子。 7,为了隐藏真正的密室。 8,在制造密室的过程中进行的某种行为,才是凶手的真正目的。 而单从张宁宁的死亡现场初步推测,凶手想制造出的效果大概…… 是第一种吧。 林宵凡很诧异杨磊和唐川都没听说过密室杀人,苏慎言这家伙……怕不是挂着“青年侦探小说家”的名头在写小白文吧…… “那意思是凶手并没有从窗子出去,但房门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是无法打开的,也就是说……” 杨磊整理了一下思路,也开始做假设。 “嗯,也就是说……” 林宵凡本想接上话茬,表示凶手应该是使用了某种方法制造了密室,但没想到杨磊下一句居然是—— “也就是说,张宁宁是自杀的???” 林宵凡一拍脑门,系统都说了要找出杀害张宁宁的凶手,还自杀,自杀个毛啊。 “你们不是说别墅房间的钥匙只有两把,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对吧?” 摆了摆手,林宵凡也懒得和杨磊解释,而是将话锋一转,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到了其他地方去,嗯…… 没错,就是钥匙。 想要解开密室杀人之谜,那么控制着形成密室的钥匙就非常关键了。 “是的,怎么了?”伍作答道。 “嗯,这么说那就对了,肯定是有人私自倒模,偷配了房间钥匙!” 苏慎言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故作高深地频频点头。 “这种假设也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林宵凡稍一思忖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表示,别墅既然是全方位开放的,钥匙又是挂在管理室供旅客自取,光是这两点就充满了不确定性;更别说连房间都存在自选。 凶手想要靠这种方法杀人,那要么得把所有房间的钥匙都倒模一遍,要么就是得十分精准地知道张宁宁会下榻在哪间客房里。 “这样一来,无论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这两种方法在每次都喜欢随意选择房间的张宁宁身上都不太适用,况且她将自己房间门牌号说出来的时候,凶手早就没了配置钥匙的时间。” 林宵凡摇摇头,表示这种情况应该不在凶手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且从凶手刻意打开房间窗户这点上就能看出,他应该没有选择使用偷配钥匙这种方法——虽然在时间充足的情况下这方法确实很有效。” “不会的。” 伍作在边上听了一会儿直摇头:“你们这样考虑也没错,但很显然你们对景区并不了解,偷配钥匙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林宵凡蹙蹙眉头,不解道。 “首先,别墅的钥匙改放到管理室是昨天才开始施行的;其次,这项政策施行的时候,之前所使用过的钥匙和门锁都被要求全部置换掉了,为的就是担心有旅客曾经私配钥匙——虽然看起来完全没这个必要。” “啊……原来如此。” 林宵凡闻言恍然大悟,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信息,现在听伍作这么一说倒也明白过来,看来凶手想要偷配钥匙,至少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是不太可能了。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苏慎言听林宵凡和伍作说完,也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 “先确定是不是密室杀人吧。” 林宵凡耸耸肩,表示得先找到张宁宁自己那把钥匙。 在确定了整个房间肉眼可见的区域都没看到张宁宁所持的那把钥匙之后,林宵凡再次借走了伍大少爷的高像素手机。 钥匙若不在房间内,那么极有可能在张宁宁身上,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脱离5号客房这个范畴之内—— 如若不然,也就不会形成所谓的密室。 第175章:平平无奇的手法。 例行拍摄过现场,林宵凡便开始着手翻找张宁宁全身各处,伍作等人也一起帮忙,几个人愣是将尸骨未寒的张宁宁全身摸了个遍。 林宵凡一开始还想着如果找不到钥匙的话那就好办了,从张宁宁独自上二楼到他们全员发现她陈尸房中这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有独自离开过,只要根据张宁宁的死亡时间将时间段锁定,自然就能把凶手揪出来。 正想着,杨磊突然喊了一句。 “找到了!” 张宁宁自己那把钥匙被发现置放在她枕头下,杨磊顺手一摸就找到了。 “钥匙在她自己手里,备用的挂在管理室,窗子没有出入过的迹象……这说明确实是密室谋杀,对吧?” 杨磊把钥匙递给伍作,伍作又连同管理室那把一起递给了林宵凡。 “现在看来应该是了。” 林宵凡稍作思考,排除破窗和偷配钥匙这两种可能的话,张宁宁的确是死在了密室之中;而现在他需要考虑的,就是凶手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密室成功设置出来的。 嗯……虽然用“密室”来形容稍微……有那么点点牵强。 “既然现在找到钥匙了,那接下来怎么办?警察要明天早上才到,难道我们就只能把杜刚和张宁宁这样放着?凶手呢?凶手说不定还在周围,他肯定是想把我们全杀死!” 自打发现张宁宁陈尸床榻,苏雪琳的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不知是因为目睹张宁宁的死还是因为被大家怀疑过,她现在仍有些歇斯底里。 “不,凶手不在周围,他也不见得是想让我们都死。” 林宵凡摇摇头,安慰苏雪琳让她别太慌张,她嘴里说的这些事基本都没可能发生。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伍作的态度稍稍有些缓和,他大概是觉得苏雪琳担心的事情不无道理,于是开口接上了话茬。 “倘若凶手真想杀死我们所有人,那他也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就抢这半个小时杀掉张宁宁。漫漫长夜,暴雨如注,他完全能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策划一系列完美的谋杀——你们也看到了,凶手在这么短时间内都可以巧妙地避开我们制造密室,说明他很有实力。” 众人听林宵凡这么一分析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毕竟如果不出什么问题,他们差不多也到了该各自回房休息的时间,如此一来,凶手摸进房间内逐一将众人杀害……还真没什么难度。 甚至还可以做到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得手之后再往瓢泼大雨里一钻,销声匿迹。 “其次,我认为凶手并没有蛰伏在我们周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话头一顿,林宵凡将手中两把钥匙紧紧一攥,尔后更是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表示: “凶手似乎只想杀死张宁宁,并且,他就在我们中间。” “什、什么?!” 除了苏慎言,其余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倒抽了一口凉气,杨磊和苏雪琳目瞪口呆,唐川捂着耳朵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就连一直以冷静沉着示人的伍大公子,这会子脸颊上的肌肉都明显跳了几跳。 没人说话,房间内顿时又陷入到了一阵诡异的沉寂之中。 “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出这种结论的?” 沉默良久,伍作率先回过神来;一回神,他便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林宵凡看出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极不友善,想来应该是被自己这番言论刺激到了……但又能怎样? 任何事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真相,而真相就是——凶手确实就在他们四个人中间。 “很简单,从张宁宁的死亡时间。” 林宵凡完全不在乎伍作的态度,他只是将手往身后一背,语气淡然地开始解释。 “我说过,她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这并不是我乱猜的,从尸冷,尸斑,尸僵这些方面就可以简单推断出来;而这半个小时之内,来来回回也就只有我们这些人待在别墅里——通往二楼的通道只有一座楼梯,客厅几乎都有人在,凶手从外面溜进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三楼通往阁楼的楼梯我之前有查看过,那里堆着许多杂物,凶手若是藏匿其中,那进出不仅需要耗费不少体力,而且堆积原貌还不易还原,这一点我也让自己的同伴去确认过了。” 林宵凡指了指苏慎言,他刚才趁着众人翻找钥匙的间歇,让苏慎言抽空去瞄了一眼三楼楼道上那些杂物; 苏慎言带回来的结果也和林宵凡预想的差不多——那地方并没什么异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凶手若真是事先藏在别墅里,那么从时间上计算,他根本没可能和我们擦肩而过,时间上是绝对错不开的。” 这些其实都是扯谈,若放在现实世界里,凶手不仅极有可能会从窗户进出房间将张宁宁杀害,更有可能一早就窝在别墅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等待机会,毕竟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些事情更是不在话下; 而至于没在房间内留下痕迹、没办法避开在场众人的耳目这两点更是无稽之谈。 至少在林宵凡看来,如果自己是凶手,上述两种情况只需要准备一些复杂的道具,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 这个剧情场景里来来回回就他们五个人,除此之外就没再见过其他单位,凶手不在他们中间都不可能,系统任务里也暗示了这件事…… 但林宵凡没想到他们会问起这个,他也不可能告诉他们这只是个副本位面、系统说凶手就在你们中间什么的…… 那为了让整个事件看起来比较流畅且合乎逻辑性,林宵凡当时也只能那么忽悠了。 回到5号客房。 林宵凡稍作解释,总算让伍作相信了凶手就在他们之间,而且根据林宵凡的说法,凶手之所以铤而走险,仅仅只是为了杀掉张宁宁而已。 至于其他人? 应该不在他的猎杀名单里。 林宵凡既然能这么说,实际上,只要将张宁宁的死亡时间和他们四人各自离开客厅的时间交叉对比,很能很轻易地将嫌疑人锁定。 而且林宵凡这时候……其实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不,应该说他已经锁定了凶手,只是目前还不知道他的手法。 嗯,她。 第176章:推理的时间概念。 “既然你认为凶手在我们中间,那你现在有头绪了么?找出来是谁了么?” 简单和众人解释片刻,林宵凡再次陷入沉思,可能是思考得有些久了,伍作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他。 “大概是吧?” 林宵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已经将凶手锁定,但如果不能拆穿其手法……那也没什么用。 突破口在哪呢? 房间内窗户大开,房外暴雨依旧,偶尔划过的闪电将黑夜撕开一道道可怕的裂缝—— 而就在这骇人的光亮中,林宵凡看到了通往真相的阶梯。 啊,其实也不是了,只是突然炸响的闷雷和骤然劈过的闪电吓了苏慎言一跳,他本能地抬起左手遮了遮自己帅气的小脸蛋——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动作,让林宵凡瞬间茅塞顿开。 “那个,可以再把手机借我一下么?” 闪电过后,林宵凡接上伍作话茬,但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出了再次借用手机的奇怪要求。 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伍作还是将手机再次掏了出来。 小心接过手机,林宵凡只看了一眼主屏幕,然后进入桌面。苏慎言觉得好奇也凑了过来,他见林宵凡打开了网页,不知道他想干嘛,只能一脸狐疑地悄声询问。 “上网搜索凶手啊?这么骚?” 林宵凡白了他一眼:“别瞎说,我就是看看。” “看啥啊?”苏慎言莫名其妙。 “没什么。” 林宵凡笑笑,将手机一按,递还给了伍作——他现在终于弄明白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而凶手,正是苏雪琳。 “你看什么了?” 伍作的疑惑和苏慎言差不多,他同样倍感不解,但很快,林宵凡便把话题从手机上扯了回来。 “我想问个问题。” 顿了顿,林宵凡挪到张宁宁身旁,他看了一眼宛若睡美人一般的小姐姐,继续说道。 “张宁宁同学刚才让你们三点半喊醒她……除了她说的轮班休息之外还有其他原因么?” “这……” 杀人需要动机更需要条件,动机林宵凡已经知道了,现在还差一个条件;而从目前手里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张宁宁离开客厅之前那句话林宵凡一直很在意。 林宵凡隐隐觉得,那句话里似乎暗藏着什么;而现在提起,伍作的反应显然佐证了他的猜想。 果然有什么。 “啊……其实也没什么。” 伍作没能接上话茬,倒是一旁的杨磊看了他一眼,最终,在伍作眼神的示意下,还是杨磊开了口。 “张宁宁大一的时候做过一次手术,从那时候起,她每天晚上都需要服药,刚才让我们三点半叫醒她,也是为了补第二次药。” “嗯?什么毛病需要人睡前吃药、睡到半夜再吃一次啊?” 杨磊才说完,苏慎言便觉得有些好笑,一个没忍住,问了出来。 但他很快又闭了嘴,因为伍作的眼神差点没将他杀死。 林宵凡其实也不太清楚什么病需要这么麻烦,但看到伍作的表情在尴尬和愤怒之间切换得如此迅速,他大概也明白了些什么。 怪不得之前做夜宵的时候她说自己不饿,原来是为了吃药来着。 “所以张宁宁同学当时让我们三点半喊醒她,一方面是换人休息,一方面也是为了第二次服药……对吧?这种药还有安定的成分?” 杨磊点点头,但没再细说。 看得出伍作等人在刻意隐瞒张宁宁的病情,不过没关系,张宁宁死于氰化钾这个肯定不会错,而她必须吃药这一点,想必苏雪琳也是非常清楚的。 弄明白了这一点,林宵凡微微一笑,这才拍拍手掌对众人说道。 “好了,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我知道杀害张宁宁的人是谁了。” “是谁?” 虽然其他人对谜底揭晓全表现出了复杂的神情,但苏慎言似乎比这些当事人都好奇,林宵凡话音刚落,他便第一个怀着慈父一般的眼神好奇询问道。 “凶手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张宁宁杀死,又制造出密室……不得不说确实很厉害,但可惜的是,障眼法终究只是障眼法,能骗过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障眼法?” 杨磊听得有些迷糊,在他看来,窗子的把戏早已被破解,怎么……? “不,不是窗子。” 林宵凡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空空荡荡的左手手腕:“是时间。” “时间?” “没错。” 林宵凡解释道:“死者离开客厅去吃第一次药的时候,我们全员在这期间都没离开过客厅,而在苏雪琳看过时间之后,才上二楼想去叫醒醒死者——也就是说,通过对张宁宁的死亡时间调查之后可以知道,在她被杀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能知道确切的死亡时间吗?感觉有点听不懂……” 杨磊大眼瞪小眼,听得云山雾罩,不禁举手提了提意见。 “呃。”林宵凡闻言顿了顿,只得耸了耸肩继续解释。 “那我这么说好了,张宁宁的死亡时间在2:45到3:00之间,而这个时间段我们都在客厅;3:15,苏雪琳上二楼,5分钟之后我们赶到并发现房门上锁;10分钟后从管理室拿到钥匙;3:30,我们发现了张宁宁的尸体。这样懂了吧?” “啊,这样说就懂了,不过你是怎么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的?” 杨磊噢了一声,马上又追问了一句。 林宵凡当然不会告诉他,当时苏雪琳报时并起身的时候,自己就在心里计算时间,而这么做的理由完全是因为自己听到张宁宁说的那句“三点半叫醒我”之后便预知到肯定会发生命案,于是在时间充足的情况下搞了搞未雨绸缪的桥段…… 但这些事情说出来可就不好了。 “哦,我这个人天生对时间非常敏感,脑子里就像有个正在走针的钟表一样,没办法。” 林宵凡笑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你们这些喜欢破案的有时候和那些喜欢杀人的家伙其实挺像的啊……” 杨磊听得似懂非懂,好在也没继续深究。 第177章:瞒天过海小宝贝。 “那照你现在的说法不就前后矛盾了吗?你刚才不是说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但现在又说我们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伍作也听明白了,不同于杨磊,他的注意力倒是一直都集中在案情上,当下一听林宵凡说完,他便开腔质问道。 “没错,这就是凶手的高明之处。” 林宵凡拍拍手掌,眼神清澈:“同时也是她费尽心思想要把5号客房设计成密室的真正原因——毕竟这个密室除了迷惑我们之外,它还有着着另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那就是……” 说到这儿,林宵凡慢悠悠踱到很早之前便一言不发的苏雪琳跟前,和她对视一眼,接着说道。 “那就是——不在场证明。我说的对么?苏雪琳小姐。” 嗐,目标良配的定位果然是最终大boss啊,这尼玛,后续的事情看来要比推理过程更棘手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雪琳目光阴沉,她不再颤抖,也没继续歇斯底里,面对林宵凡的问询,她只是淡淡回了这么一句。 “等等,你是说……雪琳是凶手???” 林宵凡这边和苏雪琳都搭上话半天了,伍作等人才反应过来,杨磊更是愕然问道。 “为什么会认为苏雪琳杀害了张宁宁?这完全不合理,她俩是非常好的闺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伍作显然也不接受这个结果,当即反驳道。 “分析整个时间线,用排除法抽丝剥茧,最后剩下的也就只能是苏雪琳了;当然,这也不是我单靠分析得出来的结果,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 林宵凡话道一半又是一顿,他再次冲苏雪琳眨巴眨巴眼,小声提醒道:“是因为小姐姐犯了一个和张宁宁同样的错误呢~” “什、什么意思?” 伍作等人不明就里,但听到这话苏雪琳眼中显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不过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她仍在强装镇定,并提醒林宵凡自己也有不在场证明,这样怎么杀死张宁宁?莫非自己还会分身术? “不,和分身术没什么关系,你之所以既能杀害张宁宁同时又拥有不在场证明……完全是因为除了密室和粗劣的窗口之外,你还处心积虑地准备了另外一套障眼法,嗯……就是这个。” 分身之类的话题就别拿出来说了啊,林宵凡都快要被烦死了。 林宵凡边说边走向苏慎言,靠近之后,他直接将苏慎言的左手牵起,尔后更举到了自己面前。 在场所有人全都面面相觑,就连苏慎言都不明白林宵凡这是在干嘛,自己的左手什么时候还成了别人犯罪的工具了? “不是手,是这个。” 林宵凡左手举着苏慎言的左手,右手则指了指苏慎言左手手腕处,示意众人仔细看,然而伍作等人看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白什么意思。 苏慎言的左手腕处有一块画出来的腕表——正是之前待在客厅那会,苏慎言百无聊赖时用原子笔画下来的。 在场众人当然知道那是腕表,但不明白这东西和案情有什么关系;林宵凡呢,也没过多解释,只是让伍作等人全将手机拿出来。 “唔~我现在假设这块腕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3:40,咱们对对时间?” 待众人将手机拿出来之后,林宵凡再次一指苏慎言的手腕,并如是说道。 “啥?” 伍作和杨磊闻言都是一愣,半晌过后,更是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般的眼神望着林宵凡——画上去的表,还能对时间??? “你们对一下就知道了。” 林宵凡也不解释,只是坚持要求他们这么做,无奈之下,伍作和杨磊不情愿地划开了手机——如林宵凡所言,当下时间确实是3:40。 “是3:40,怎么了?” 伍作又开始不耐烦,他似乎很看不惯林宵凡这种装模作样的态度。 “是吗?” 林宵凡闻言微微一笑,笑完他突然改口道:“我说的对时间可不是对手机主屏幕上的时间,我说的对时间……是指公众时间。” 公众时间,即权威网站上方同步显示的时间。这类设置在林宵凡看来不过是能在自己某些设备时间不对的情况下拿来参照校正使用,没想到今天居然成了自己破解谜题的关键。 当伍作和杨磊不耐烦地点开网页、继而看到网站上方的公众时间后,两人脸上的神情便从不耐烦逐渐转变成了困惑、不解和莫名其妙。 “几点?”林宵凡又问了一遍。 “3……3:25?”伍作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杨磊怔怔答道。 “公众时间就是标准时间,标准时间是永远都不会错的。”林宵凡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雷暴雨的关系,手机受到影响,时间都不对了吗???” 杨磊看看网页上的公众时间,又看看手机桌面上的时间,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就算受到雷暴影响,也不可能全被影响成一样。” 伍作听懂林宵凡的意思了,他阴沉着脸木然转身询问身后的苏雪琳:“你的腕表现在该不会也是3:40,而手机正好3:25吧?” 苏雪琳没说话。 “没错,就是这个。” 见伍作总算开了窍,林宵凡拍拍手开始解谜: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五个人里,你,杨磊学长和唐川学长的手机时间现在都是3:40;而苏雪琳学姐和张宁宁学姐的手机则是3:25,不过根据公众时间来看,似乎只有两位小姐姐的手机没什么问题呢。”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小提示,刚才诸位玩招魂游戏的时候,是谁负责保管大家的手机?” 林宵凡这话已经说得非常非常直白了,就算是傻子,应该也能看出问题所在了。 “啊?难道是手机全放在一起互相干扰的?”杨磊反应过来。 “诶?好像也有这种可能!”苏慎言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坏表情。 林宵凡看都懒得看这俩货,他摆摆手,无奈地提醒道:“是有人趁此机会,将你们三人的手机时间调快了15分钟。” “为、为什么啊?”杨磊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 “为了让我们成为凶手的时间证人。” 第178章:异曲同工的想法。 伍作的脸彻底阴沉了下去,他半晌又喃喃补充道。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凶手不仅对我们的手机动过手脚,甚至还将自己的腕表也调快了15分钟,她掐着时间率先提出要去叫醒因为吃了药而正在熟睡的张宁宁,为了保险起见,还故意让我们看到她腕表上的时间,而那时候就算我们拿出手机,看到的也同样是被动过手脚的时间。” “答对了。” 看到伍作能这么冷静地总结,林宵凡感觉甚是欣慰,他也补充了一点: “这里面有个小细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苏小姐不仅在手机和自己腕表上做过手脚,估计……在张宁宁吃的药里也动过手脚吧,否则我们刚才赶到学姐房门前敲半天,她不可能没有反应。” “敲半天……” 杨磊一怔,这次总算是智商在线听懂了林宵凡的意思,他反应过来,愕然反问道:“你、你的意思是……是……” 杨磊没能将话说完,林宵凡接上了他的话茬。 “嗯,我们敲门的时候张宁宁应该还没有遇害,但因为服用的药物被动了手脚,估计也处于无法苏醒的状态,这个只要经过具体尸检就能查出来。” “那……苏、啊不,凶手是什么时候杀死张宁宁的啊?从我们上来敲门那会儿开始,大家就都在一起了啊?凶手哪来的机会啊?她不可能有机会啊!这怎么可能啊???” 杨磊好不容易将事情捋顺一点,现在听林宵凡这么一说,便又再次不幸陷入到了一头雾水的状态里去。 “啊不,只是感觉都在一起,但其实并没有。” 林宵凡摇摇头,再次提醒众人:“你们仔细回想一下,伍作敲完门没反应之后,我们接着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 杨磊想了想,半晌一拍脑门道:“我们就出去管理室取备用钥匙了啊!” “都有谁一起去了?”林宵凡又问。 “有谁……” “都去了,除了苏雪琳。” 杨磊还在回忆,伍作在一旁冷冰冰开了口。 当时的情况有些混乱,因为叫不开门的缘故,大家都很担心张宁宁的安危,想到管理室还有备用钥匙,伍作便招呼众人一同结伴过去取;但由于外面下着暴雨,苏雪琳便提出自己留下来继续敲门,男生们去取钥匙。 这话当时谁都没在意,伍作自然也随口应了,如此一来,苏雪琳便留在了二楼,没有随众人一起离开别墅。 “而趁着我们去管理室这个空档,你便用事先准备好的氰化钾将张宁宁杀害。” 林宵凡指出,根据张宁宁的死亡时间来推断,能有机会完成这件事的,只能是借故留在别墅二楼的苏雪琳了。 至于富江和赤影?别开玩笑了好吗。 “呵。” 苏雪琳冷声一笑,她提醒林宵凡,5号客房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张宁宁的枕头下面,一把则在相距别墅百米之外的管理室内,就算他们往返花费的时间再多,顶破天也就十分钟而已,想要在这点时间内作案……那自己又是如何穿过上了锁的房门进到房间内将张宁宁杀死的呢? “难不成你们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绕到别墅背后,爬到二楼从窗户进去,杀完人再赶在你们之前回到二楼?然后在此期间我还神奇地将被雨淋湿的衣服弄干?而且,还清理了一下房间内窗子附近的地面?要知道你们去取钥匙也不过只花了五到十分钟而已!” 听苏雪琳这么一说,杨磊脸上也露出“对啊是啊没错啊”这样的表情来。伍作倒是没说话,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他大概也认同了凶手就是苏雪琳这个事实,只是还想不明白苏雪琳是如何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做到这些事的。 “我可没这么说过,而且我也认为这不可能。” 静静听苏雪琳说完,林宵凡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指出这些事情确实不可能发生,几分钟的时间连能否绕到别墅背后都难说,其他的更是想都别想。 “既然不可能,那你凭什么诬陷我?难道就因为我在招魂的时候负责了下保管手机这件事???”苏雪琳仍在狡辩。 “几分钟之内想要杀死房间里的张宁宁……其实并没这么复杂,至少对你来说,五分钟已经绰绰有余了。” 林宵凡双眼懒懒盯着苏雪琳,一字一顿道:“而方法,正是这间你制造出来的密室。” 说到这里林宵凡转身回问身后其余几人:“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用管理室的备用钥匙将房门打开之后,第一个进入房间并接触张宁宁的是谁?” 杨磊等人闻言全面面相觑,但马上,他们便将目光全聚集到了苏雪琳身上——没错,伍作打开房门的时候,第一个冲进房间的正是苏雪琳,而第一个发现张宁宁已经遇害的也是她。 “你是第一个进入房间并接触死者的人,为什么?因为你们俩的姐妹情谊吗?不对,你必须第一个进入房间,你也不得不赶在我们所有人之前先接触到死者,为什么?” 没人说话,甚至连苏雪琳都没回答林宵凡这个问题,她只是目光幽幽地望着面前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大学生,就这么望着。 “理由其实很简单——” 林宵凡也回望着苏雪琳,丝毫没有在意对方眼神中的怨恨,“因为你需要在第一时间将张宁宁的钥匙放回到她的枕头下。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让死者今夜入住5号房……大概也是你提议的,这样一来你从一开始就掌握着这间房间的钥匙;而对于张宁宁而言,在这样的夜晚,在还需要被人叫醒吃药的前提下,也根本不会去考虑锁不锁房门这件事。” 苏雪琳是如何在短短五分钟之内穿过上锁的房门将张宁宁杀死、继而制造出完美不在场证明和密室的? 林宵凡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两个问题,他其实早就猜到凶手是苏雪琳了,只是一直摸不清她的手法,直到苏慎言因为雷声抬起手臂时,林宵凡才将苏雪琳完美不在场证明的把戏识破。 而密室杀人的手法终得以破解……还得益于他突然想起金库房里的杜刚。 第179章:良配的真实身份。 “完美不在场证明和密室同时完成,并且还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不得不承认,你的想法非常大胆,而且也确实有效;然而就像我说过的,你也犯了和张宁宁同样的错误——或者说,你们都选择了同样错误、但又不得不选择的方式。” 虽然在实施的过程中给人一种仓促的感觉,但不得不说苏雪琳的手法确实很老道,仔细回溯整件案情不难看出,为了能杀掉张宁宁,她准备得不仅非常充分,而且行事时机也极为巧妙。 首先,苏雪琳极有可能在张宁宁的药瓶里掺入过一定量的安眠药,以确保她在众人敲门的时候不会醒过来; 其次,将伍作、杨磊以及唐川的手机以及自己的腕表时间全调快15分钟,给众人看腕表的时候,正确时间其实是3:00,因为伍作等人主观意识上已经认为时间走到了3:15,于是这些人也成为了她的时间证人; 然后在众人敲门未果全部赶往管理室取备用钥匙的空档,苏雪琳再拿出张宁宁的房门钥匙,进入房间内将张宁宁杀害,之后打开窗户,反手锁上房门,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当苏雪琳重新锁上房门的时候,林宵凡他们大概才抵达管理室;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只要在众人将房门打开之后第一个进入房间,苏雪琳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将钥匙放回到张宁宁枕头下。 而且就算没能第一时间接触到死者,那么只要在场的目击证人们智商不太够心眼不够细,那么苏雪琳仍旧有机会创造条件将钥匙顺利放回; 至此,整个杀人计划便完美落下帷幕。 “而且在整起杀人事件里,我认为你将所有目击者的时间混淆这一点最为绝妙。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在众人发现张宁宁的尸体之后,你只要再随便找个什么机会将他们三人的手机一恢复,那基本还真就万无一失了。” 在推理案情的时候,林宵凡总喜欢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他这是在仔细斟酌案情及谨慎组织语言,算是一种特有的习惯。 “随着张宁宁死亡时间的推移,你的不在场时间证明也会愈发稳固,毕竟时间快慢了15分钟这种事……确实很难会有人注意到,更别说若是你将时间全部恢复,只怕等明早警察赶到,你的不在场时间证明也早就完完全全坐实了,而且更别说我们全员还都是你的证人。” 将苏雪琳的杀人手法巨细无遗地阐述完毕,林宵凡又说起了自己的推理过程。 “其实直到伍作他们敲门之前我都还没怀疑到你身上,非要说的话……那时候对你的怀疑还停留在另一事件里;然而直到我们所有人都心急火燎地准备赶去管理室而你却表示要留下来……我才真正对你起疑;后来虽然被你精心设计的密室和时间证明所阻碍,但就像我说的,杀人如同赌博,而赌博这种事任你有通天的本事,到头来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至此,张宁宁的密室杀人事件林宵凡算是全数推理完毕。 他话音落点时,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沉闷且压抑——苏雪琳不说话,伍作等人也沉默不语,苏慎言杵在边上看热闹,张宁宁仍旧静静躺在床榻上。 窗外暴雨如注,偶尔划过的闪电将房内众人阴郁的面容映照得更加阴郁。 “你确实像你们说的那样,很厉害。” 沉闷了良久,苏雪琳终于还是开了口,她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后那种轻松及愉悦,之前的怨恨和阴沉仿佛一扫而空,她微笑着对林宵凡说道。 “不过你也别误会,杀死她……我并不后悔。” 林宵凡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愣了好半晌,倒是伍作爆发了,他发疯一般冲向苏雪琳,揪起她的衣领愤怒质问道;然而还没等杨磊上前阻拦,伍作却又自己松开了手,跪倒在了地上。 面对突然暴走的伍作,苏雪琳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被他揪住被他质问,直到被他再次放开,苏雪琳都没说一句话没眨一次眼。 望着跪倒在地上的伍作,她的眼中只有厌恶和……深不见底的鄙夷。 这群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林宵凡说实话也没太多兴趣—— 其实不用深究他也能猜到点什么,而那些因为无知、因为固执、甚至是因为一意孤行所犯下的错误,在林宵凡看来,都是每个人需要付出毕生来偿还的债务,杜刚是,张宁宁是,苏雪琳是,伍作同样也是。 这世界上只有可怜的想法,并不存在可怜的人。 “好了。” 低头看了几眼泣不成声的伍大少爷,苏雪琳幽幽抬起眼帘,她将目光投到林宵凡身上,莞尔一笑,反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凶手,而且还将我所有的小把戏都揭穿了,那对于我无论如何都要杀死张宁宁的理由……” “哦,杀人动机……是吧?” 经她提醒,林宵凡才想起事情还没完,不过杀人动机啥的……其实他也早就知道了。 “啊,没猜错的话,杜刚就是你的杀人动机吧?” 林宵凡话刚说完,身后的杨磊和唐川全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这句话显然带给他们不小的震撼,甚至连瘫倒在地上的伍作这时候也停止了抽泣,他仰着哭花的脸颊,满眼错愕。 “是吧。” 林宵凡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这场精心策划的密室杀人非要说的话……其实是场无法避免的复仇吧。”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在说什么……什么……” 伍作似乎再也承受不了了,他抓着自己的脑袋,疯狂拉扯着头发,嘴里不停喃喃嘀咕着。 林宵凡看了他一眼,也轻轻蹙了蹙眉头,将剩下的部分缓缓道出。 “其实你早就已经知道,一周之前和杜刚一起来野合山风景区的神秘人是谁了对吧?也就是那个在他记事本里代号为‘a1’的女生,而她……正是张宁宁。” 如预料中那样,除了苏雪琳自嘲地苦笑了一声,边上另外几人全都睁大了双眼,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张宁宁是……是‘a1’?”杨磊不相信,伍作更不愿意相信。 “是的。” 林宵凡并没打算照顾他俩脆弱的神经,他只是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你,苏雪琳,你就是另一个,代号‘a2’。” 第180章:各自心底的秘密。 “什——” 杨磊和伍作已经uc到了完全跟不上剧情的程度。 苏雪琳没说话,好一会,才默默点了点头;她默认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她想知道林宵凡是从什么时候、或者说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个秘密的。 “哦,就之前,我们待在客厅再次翻看杜刚学长那本记事本的时候。” 林宵凡表示,当时自己只是有点头绪,还是后来苏慎言喋喋不休的吐槽让他灵光一闪、茅塞顿开的。 “简单来说,因为那几句吐槽,我终于确定了张宁宁和杜刚的关系;而从你将张宁宁杀死这件事上,我又知道了你和张宁宁的关系,所以如果杜刚带着的女孩是a1而a1就是张宁宁的话……那你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么想倒也挺合乎逻辑,但我杀张宁宁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 林宵凡面无表情,淡然表示:“在人类的各种情欲里,有两种最为惑人心智,它们都能激发出人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欲望、创造出虚幻的意象,并且足以蛊惑人心。” 林宵凡不知道为什么苏雪琳对她杀害张宁宁的缘由这么执着,执着到一定要让自己说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可能…… 是想让伍作、想让周围这些所谓的“好朋友”都知道吧。 望了地上的伍作一眼,林宵凡将目光移回到苏雪琳身上: “这两种情欲,一为爱情,二名嫉妒,它们就是你的杀张宁宁的原因。” 林宵凡其实早看出这几人的关系没表面那么简单了。 站在杜刚的立场来看,他和张苏二人表面上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然而背地里却是将她俩全纳进了后宫; 从张宁宁的立场来看,杜刚是自己深爱的人,而苏雪琳则是自己最好的闺蜜; 而苏雪琳的立场和张宁宁一样,杜刚对她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但对张宁宁……苏雪琳却不见得也将她当成闺蜜。 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林宵凡还意识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那就是伍作; 虽说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表明,但不难看出,伍作和张宁宁之间……似乎也曾有过什么。 之前林宵凡询问张宁宁吃什么药时,伍作那番尴尬的模样其实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不过从杜刚莫名倒毙在别墅金库房再到张宁宁横尸床榻,林宵凡可以肯定,伍作从头至尾就只充当了个酱油角色—— 说不好,在杜张苏几人的感情游戏里,不可一世的伍大少爷可能至始至终……也就是个胎吧。 所以抛开伍作不谈,杜刚的死亡谜题冷狄也已经解开,金库房内所有线索的将矛头都指向了张宁宁,杜刚留下来的死亡讯息也指明了将自己关在金库房里的就是张宁宁; 而苏雪琳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置张宁宁于死地…… 显然,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是谁杀害了杜刚—— 或者,就算不知道,那她至少也早就知道了记事本里那个“a1”就是张宁宁。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苏雪琳心生杀机。 “ 所以我才说,这起精彩绝伦的密室杀人,本质上其实只是场无可避免的复仇。” “你乱说!张宁宁怎么可能会是a1!杜刚怎么可能是被她杀死的!你乱说!我不相信!” 咆哮声来自伍作,从他歇斯底里的模样可以看出,大概在张宁宁和苏雪琳为杜刚明争暗斗的时候,他仍旧深爱着张宁宁吧…… 其实这五个人之间深埋的秘密林宵凡在过剧情的时候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五个人每一个都有秘密,甚至也包括唐川和杨磊,只不过在林宵凡他们所处的当下剧情里,唐川和杨磊的秘密无关紧要,而所有的矛盾,全集中在杜刚、张宁宁和苏雪琳之间。 苏雪琳因为张宁宁杀死杜刚而杀死张宁宁;而张宁宁杀死杜刚的理由…… “说实话张宁宁的手法完全不如你,他只是趁杜刚不注意,将其关进了金库房,然后任他自生自灭而已。” “你说张宁宁一周以前是跟着杜刚一起来的,你有什么证据?!你说杜刚是被张宁宁关进金库房的,又有什么证据?!杜刚死前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吗?!如果是张宁宁下的毒手,杜刚为什么不留下指认张宁宁的直接证据?!” 还是伍作。 好吧,看了伍作一眼,林宵凡觉得他在剧情里的作用大概就是不断以抬杠和抛出问题的方式来推进剧情吧…… 不过既然提出了问题,那就逐一解决好了。 “第一个问题,一周之前,张宁宁是否就是和杜刚一起结伴而行的神秘女伴……这个目前确实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 “那你为什么就认定是张宁宁呢???” “因为她不仅知道杜刚的尸体在哪,而且还带着我们所有人找到了他。” “什、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刚才那个招魂仪式的发起人就是张宁宁吧?而且说不好……你们这次结伴来野合山寻找杜刚学长这个主意也是她发起来的吧?” 林宵凡猜得不错,这次进山寻人确实是张宁宁提出来的,而招魂仪式也是确实是她的主意。 “作为朋友,这些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出发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出过主意想过办法,只不过最后采用了她这个而已!仅凭这两件事就断定张宁宁是a1?就断定是她杀害了杜刚?这未免也太武断了!” 伍作大概是看不出林宵凡总结的这两点和杀死杜刚有什么关系,但其实,在每一宗命案里任何一条微不足道的信息都有可能成为破解凶案的关键—— 而杜刚横死金库房的关键,正在于此。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发起这次寻人行动的是张宁宁,而且招魂仪式也是她的主意……对吧?” 没回答伍作的问题,林宵凡只是简单总结了一下,见没人反驳,他便又接着说道: “其实这两点非要说起来的话多少是感觉有点牵强,但……” 林宵凡没接着往下说,他稍稍一顿,叹了口气。 “是不是a1、有没有一起来现在已经不用纠结了。” 第181章节:隐晦的死亡信息。 随后,林宵凡便拿出个东西接着对众人说道: “这个问题只要调查一下杜刚出行那天张宁宁学姐的行踪、以及从学校到野合山这一路的监控应该就能水落石出,这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们现在来解读杜刚留下来的死亡信息,这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林宵凡扬了扬手中之物,众人才发现是张a4纸。 什么都没有的a4纸。 “可上面不是什么都没有吗?是不是金库房里没笔所以杜刚没能写下点什么?” 杨磊也接上了话茬,比起伍作,他情绪恢复得倒是稍微快一点。 “不是。” 林宵凡摇摇头,他指出金库房里除了一沓一沓的资料之外,笔墨一类的物识还是有的—— 就算没有,想写点什么对一个正常人而言完全不算什么难事。 “那……会不会是因为金库房里没有光源,所以杜刚没办法写下凶手的名字?杜刚左眼的视力一直不太好,这样一来……” 杨磊又补充道。 “不会。” 林宵凡再次摇头,他幽幽然说道:“杜刚发现自己被关进金库房里的时候,是有光源的。” “什么?” 杨磊一愣,不明就里,他清楚记得张宁宁拉开房门的时候金库房里漆黑一片,而且林宵凡当时也找到了破损的电灯泡,这些都是在场所有人亲眼目睹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说的这样……是有光源的? “还记得金库房外的电源开关吗?” 林宵凡没解释,只是反问众人:“我们当时发现房内没有光源,但房门外墙壁上的开关却是开着的。“ “啊,对,是开着的,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杨磊想起来了,之前林宵凡拿着新灯泡进去的时候他本来是想把开光摁下去的,这是置换家电时的常识问题,只不过当时他还没动手林宵凡就阻止了他,让他别碰,让开关保持原样。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碰那开关么?”林宵凡见他想起来了,微微一笑。 “是因为……上面会有指纹的缘故?” “并不是,上面肯定不会有凶手的指纹,顶多只有死者杜刚自己的;而我让你们保持原状的其实也是为了保留证据——” 说到这儿林宵凡突然狡黠一笑:“那个开关本身,就是个关键性证据。” “指……啊不,既然没有指纹,又怎么会是关键证据呢?”杨磊又被绕晕了。 “一个很简单的推理。” 林宵凡提示他:“作为正常人,假设我们加班很晚才回到家,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这时候理所应当都会伸手去摸开关,对吧?” “……对。” 杨磊不明白林宵凡想表达什么,不过这种进屋先开灯的习惯应该是个人都会的吧? “那问题来了。” 林宵凡在原地缓缓踱了几步,又做了个假设:“但如果我们在摸到开关摁下去却发现屋内没有如期亮起光源呢?这时候又会怎么办?” “怎么办?” 杨磊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反问道:“多摁……几次?” “没错。” 林宵凡咧嘴微微一笑。 “一般发现灯不亮的情况下,我们都会多摁几次开关来反复验证这个情况,正常人大概会将开、关、再开、再关这个步骤重复3到5次,之后情况若是还未好转,那么就不得不考虑是灯泡坏了、或者电源是否跳闸一类的问题了,对吧?” “……是吧?” 杨磊想了一下,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操作了不是? “证据就在这里。” 假设了半天,林宵凡终于将不让他们触碰开关的原因说了出来:“人是种依赖常识和习惯活着的生物,天黑先开灯是,反复触碰开关是,而确定了光源出问题之后一定会将开关摁回到关闭键上……也是。” “啊!你的意思是……” 杨磊有点明白了,如果开关对光源无用,那正常人肯定会将开关复位,好去检查原因。 “所以我才说,金库房里当时是有光源的,而很显然,杜刚在第一时间就开了灯,凶手将他关在房内之后直至离开都没再触碰过外面的开关,她很清楚,如果她将开关摁回到关闭键,那就会将自己的存在暴露,这对设计这出意外事故肯定是极为不利的。” “诶?不、不对啊?” 林宵凡的解释杨磊消化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是听懂了,不过听懂之后马上又反问道:“可金库房里的灯泡确实是坏的啊?会不会是杜刚摁下开关发现这个问题后就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不可能的。” 林宵凡解释道,如果发现房内光源有问题还直接冲进去……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黑暗的房间里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或事情需要第一时间进去确认。” “啊,对啊?也有这种可能啊?” “不,这种可能在杜刚身上是不可能出现的。” 林宵凡摆摆手:“一来金库房里没有形成这种情况的因素;二来,就算再急切,那至少手机、手电、蜡烛一类应急的照明措施还是要有的,而杜刚的尸体周围无一例外什么都没有。综合这几点可以肯定,杜刚发现自己被人关进金库房的时候,里面是有光源的。” “那灯泡又是怎么回事???” 杨磊就是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金库房形成密室……热胀冷缩,灯泡自己膨胀爆炸了???” 林宵凡看了他一眼,都有点怀疑这人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灯泡损坏的原因我想……大概和杜刚学长头上重伤的原因如出一辙,这个也先搁一下,我们先说回金库房里的那些文件和资料吧。” 稍稍沉吟了片刻,林宵凡接上之前的话头:“为什么死者在有光源和能力的情况下没能将凶手的名字写下来呢?我认为有五种可能,我们一一来排除。” “其一,死者没能找到笔墨,写不了。” “其二,死者根本没看到凶手,糊里糊涂就被关进了金库房。” “其三,死者看到了凶手但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其四,死者知道自己无论写下什么,都会被凶手毁掉。” “其五,死者确实留下了信息,只不过凶手和我们都没能发现。” 第182章:杜刚同学的顾虑。 林宵凡拿着雪白的a4纸一口气将五种能想到的可能列说了一遍,尔后踱着小碎步询问在场所有人: “诸位觉得最有可能的……会是哪一种?” 上述五种可能除了第一种已经被排除之外,剩下四种大家都认为有可能,特别是二和三,为此杨磊还给出了非常充分的理由—— “杜刚肯定是在不注意的时候遭到了凶手的袭击,也许是他没看到凶手,也许是凶手乔了装易了容,所以才导致杜刚什么都没能写成,他头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思来想去,杨磊觉得这样推理最合乎情理,杜刚有条件留下信息但却没留,完全是因为他没看到凶手或是被凶手给糊弄了,要不然他头上的伤哪来的?难不成是自己砸的? “嗯,还真是自己砸的。” 林宵凡闻言朝窗外望了一眼,尔后微微一笑,再一次否认了杨磊这番猜测。 “诶?!” 林宵凡这话无疑是枚重磅炸弹,杨磊和伍作闻言脑袋都是一嗡,他们完全理解不了林宵凡的意思,甚至,完全没能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杨磊觉得自己脑仁越来越痛,索性干脆不想了,直接开口问道。 “我们不妨先假设一下,凶手为什么要重伤杜刚?我之前也说过,密室行凶的根本目的就是要伪装成自杀,如果不想让人知道这是命案,凶手绝对不会干这种相互矛盾的事。” 林宵凡挠挠后脑勺,若有所思。 “那不是凶手干的就是杜刚自己干的了?这种逻辑真的没问题?” 伍作觉得林宵凡这么想绝对是欠缺考虑了。 不过虽说伍作并不相信是张宁宁杀死了杜刚,但他也不能否认林宵凡确实解开了苏雪琳的密室谋杀之谜,大概也是因为这些缘故,他当下的口气也慢慢缓和了许多。 “会不会是有两个凶手???” 杨磊瞎琢磨半天,惴惴不安地问道。 “不会,凶手就只有一个。” 这一点林宵凡很笃定,他解释道:“杜刚之所以这么干,就是为了能让人看出他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谋杀,他以重创自己头部这个方式来破坏凶手想把谋杀伪装成意外这件事,懂了吧?” “……” 伍作和杨磊听罢目瞪口呆,半晌,杨磊才喃喃嘀咕着表示,如果是杜刚的话……确实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毕竟平日里杜刚的脑子也是他们这群人中间最好使的。 “而将金库房内的灯泡被打坏有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或者……” 林宵凡顿了顿,踌躇片刻继续说道: “或者也有可能完全是因为意识到自己遭到背叛而引发狂怒暴走、在这过程中失手打坏的。” “总之,死者头上的伤就是他所留下来的第一条死亡信息,告诉我们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谋杀;至于金库房里那些成堆成沓而他并没有加以利用的资料纸张……则是他留下用作指认真凶的第二条死亡信息。” “但刚才你说过第一种可能不成立啊……” 杨磊表示,会不会是杜刚只看到纸张还没找到笔墨的时候就刚好死了呢? “哇,这样的话杜刚同学的运气也太差了吧?”林宵凡一摊手,变相否定了杨磊的猜测,虽然从杜刚生前的所作所为及相关人设来看,这人的rp……也确实不怎么样。 “那到底是什么啊!” 杨磊彻底放弃了,他本来也就不是搞分析推理这块料;而一旁的伍作也同样没再开口,他也没什么头绪。 “你、你能……你能不能,把、把刚才那五、五种情况,都、都验证一、一下?”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唐川很意外的接上了话茬,自打被陈尸床榻的张宁宁吓到之后,这货就始终瘫坐在地板上,这会子不知怎的,他突然冲林宵凡开了口。 林宵凡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唐川脸色煞白嘴唇发紫,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于是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没事吧?” 林宵凡破天荒的关心其实是有其他想法,说句实在话,他打心底不希望唐川这会子再出什么导致一命呜呼的破事,万一系统又拿着来搞事……时间可就真不够用了。 “我、我没事,老、老毛病了……” 唐川摆摆手,解释自己身体一直很虚弱,刚才又因为受到惊吓的缘故所以现在才这样,不打紧。 “哦,那你多喝点热水。” 林宵凡闻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回过身来继续冲伍作和杨磊说道:“那我们现在就一条一条来验证和排除这五种可能。” “首先,纸张不能写和有没有笔墨这一条可以直接排除。纸张上没覆蜡,能代替笔墨的东西又不胜枚举,实在不行,杜刚同学重伤自己之后也完全可以以血带笔;而杨磊同学你说的那种要写将写关键时刻死亡的情况也不可能发生。一来死者头上的伤虽然重,但由于是自己操刀所以不可能一下子就将自己一击致死;二来他也是死于过程较为缓慢的缺氧窒息,如果要写下点什么,在时间上杜刚应该能拿捏得当。” “第二条也不可能,如果不知道凶手是谁,杜刚也不至于留下这些看似谜题的死亡信息。而从现场被破坏的程度来看,死者确实极度愤怒过,这显然不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或是对自己不明不白遭人陷害后所产生的情绪,而是彻彻底底意识到被背叛被陷害的愤怒。” “其三,杜刚没看清凶手的长相……这条可以参照上一条。” 将五种可能性里的前三种排除完毕,林宵凡稍稍一顿,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五种可能性里最有可能的就是剩下两种;而事实证明,死者使用的,确实就是第五种方法。”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就是因为考虑到会发生第四种情况,所以才使用了第五种方法。” “第四种情况……你是说,无论杜刚写下什么,都会被张、啊不,都会被凶手毁掉?” 杨磊照例问了问。 第183章:再来一次小游戏。 “没错。” 林宵凡点点头,补充道:“也正是出于死者这番考虑,所以我才意识到——凶手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而杜刚同学什么都没留下……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什、什么意思?” 杨磊没听明白,或者说,他想问的是——“杜刚是怎么通过这波操作来表达这个意思的。” “很简单。” 林宵凡微微一笑,说起了他和苏慎言待在客厅里那番对话。 “当时他拿着杜刚同学的记事本曾表示过,如果自己也是个非常受欢迎并且有众多女伴的大帅哥的话,身上绝对不会留下可能会被别人识破的把柄,这种记事本,理应是在第一时间摧毁。” 在场几个男生都没说话,在他们看来,苏慎言这番吐槽确实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杜刚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还有,记事本和金库房里那些资料文件有什么关系? “关系倒是没有,但性质是一样的。”林宵凡解释道。 其实就算金库房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有四面墙体、只要有落脚的地方,那作为被害人的杜刚怎么都能写下点什么,然而…… “然而杜刚同学应该是在那些资料文件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意识到,在自己死后,凶手有极大可能会做两件事。” “哪、哪两件?” “其一,返回犯罪现场;其二,以首个目击者的身份报案。” “……那这两者又有什么联系呢?” 杨磊明白凶手返回犯罪现场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杜刚所在的金库房应该不需要像5号房那样放钥匙才是。 “当然有,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苏雪琳同学和张宁宁都犯了同一个错误的原因,因为她们俩……都选择了必须第一个进入命案现场这种铤而走险的设计方法。” 林宵凡目光幽幽一沉,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杜刚知道凶手肯定会第一个接触自己的死亡现场,所以无论留下什么都会被凶手毁掉,于是干脆直接什么都不留了?” 伍作总结出来了。 “没错,这样既能让凶手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同时也提醒了别人谁是凶手。” “你这么说又矛盾了,杜刚的尸体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发现的,难道不是吗?” 伍作将林宵凡所有推测及结论捋过一遍后马上就找到了漏洞,他开口提醒道。 林宵凡闻言微微一笑,反提醒伍作:“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发现杜刚同学的吗?” “招魂仪式?” 伍作一愣,旋即表示,就算招魂仪式是张宁宁提出来的,但仅凭这一点就说张宁宁是第一个发现杜刚尸体的人……未免有些牵强。 毕竟能找到地方也是招魂版上的占卜结果所显示出来的,更何况—— “更何况占卜上的谜题还是你解出来的,如果照这么说,你也算在杜刚这个死亡信息的范畴里了。” “这就是张宁宁同学的巧妙之处。” 林宵凡咯咯一笑,并没为自己辩解,反倒是提议大家再回到客厅里去。 “我们再来一次那个,嗯……招魂仪式吧。” 不多时,几个人便是前前后后从二楼5号房回到了客厅。 客厅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上这会子还散落着伍作他们之前剩下的酒瓶、零食等物,一旁壁炉里的干柴依旧烧得啪啪作响,富江仍在酣睡,赤影依旧隐藏在阴影里—— 窗外暴风骤雨,客厅里温暖如春。 “招魂板在这里。” 杨磊翻了下背包,将那块诡异的招魂板拿了出来,尔后又将通灵三角板也拿了出来,他手中动作不停,嘴上还在不停科普。 “这块通灵板是用来接收被召唤亡灵信息的,在某些不确定成没成功的情况下,发起人只需要将它与视线齐平并通过其上的圆孔、也就是招魂眼,就能看到周围是否有亡灵。” 还招魂眼,搞这么麻烦不如直接用双手叠个眼遁——大狐狸之窗术得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林宵凡还是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林宵凡这才一挥手:“那这次就让我来当发起人吧。” 由于苏雪琳现在已是大仇得报、万念俱灰的状态,于是众人一番合计,很快便敲定了包括林宵凡在内,加上苏慎言、伍作、杨磊和唐川五个人共同招魂的决定。 刚好,林宵凡还记得他们这玩意需要五个人依次割破手指进行血祭来着。 这事儿要是放在现实世界里打死林宵凡他都不会干,割破手指那得多疼啊,万一手上刀上不干净,走个背字感染破伤风怎么办? 这种死法简直蠢到爆炸—— 但现在情况特殊,这东西直接喝任务挂钩,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能接受归能接受,闪亮的小刀在大拇指猛然划拉那一下还是让林宵凡菊部一紧—— 这类小损伤柴道上仙应该基本不会给恢复,这一刀下去,估计得从剧情里痛回现实世界去。 蹙了蹙眉,林宵凡便将大拇指挪到三角板的圆孔之上,等几滴鲜红的血水滴溅完毕他便把小刀递给了苏慎言,然后依次是伍作、杨磊、唐川。 待沾着鲜血的刀子轮完一圈,林宵凡这才收刀放好,尔后双手合十,默念道: “朋友相聚,真心实意;灵魂靠近,明唤我心。” 开玩笑,刚才他们搞这些东西的时候林宵凡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毕竟和委托奖励挂钩,想不用心都不行哇。 随着咒语结束,周围的小伙伴们都很虔诚地将自己的指头放到了三角板各个位置,分布的很是均匀。 林宵凡照着之前张宁宁的位置也下了指,在一片肃杀沉默中,几人手指下的三角板开始缓慢移动,木板与木板间那令人无法容忍的摩擦声再次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在众人心头。 依照着张宁宁的套路,林宵凡也向召唤物(看不见的)提出了问题,不过没张宁宁那么多戏,林宵凡只提了一个,即—— “请告诉我们真相。” 第184章:推理不存在神明。 三角板仿若真有灵性一般,在写满字母和数字的污秽木板上来回游移,速度虽慢,但几番交替下来,也已是清清楚楚给林宵凡等人标出了【y】、【e】、【s】和【15】三个字母及一个数字。 当三角板彻底停下之后,林宵凡又循着张宁宁之前那样,结束了整个招魂仪式。 “yes15?什么意思?” 将占卜结果记录完毕,杨磊含着一晚上被割两刀的手指不解地问道,在他看来,yes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但问题是,后面还带着个数字15是什么意思? “就算换算成字母表,yeso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林宵凡没说话,伍作在边上也接上话茬,他表示是不是数字15要放在三个字母前面,这样的话至少还能说得通。 林宵凡还是没说话,等杨磊和伍作讨论了半天,发现不对劲全望向自己的时候,他这才笑着摆摆手,解释道。 “啊,那个数字15什么意思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就是向苏雪琳想出来的那个‘将时间调快15分钟’诡计的致敬。” “什、什么?!” 大概愣了有几秒钟,伍作等人才反应过来林宵凡这话是什么意思,伍作更是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你……这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啊。” 林宵凡将三角通灵板拿起来,对着所谓的通灵眼望了一圈,缓缓解释道: “这三个字母和数字15,全是按照我的心意‘占卜’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林宵凡并没有看伍作和杨磊,他甚至都没看苏雪琳或是苏慎言,他只是透过三角板上的通灵眼静静环视着整个客厅,环视着这个因为视野受阻而变得极不真实的虚幻世界。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林宵凡对占卜谜题的解读就完全没什么问题,张宁宁他们“占卜”出的那个结果解读出来就是“仓库”的意思; 而仓库能让人联想到的,除了野合山景区里堆放集装箱的某片区域外,剩下的就只有这别墅地下三层的金库房了。 而至于为什么林宵凡轻松解读了张宁宁他们的占卜结果之后系统还刷出一道“请正确解读招魂仪式”这样的任务? 直到弄清楚杜刚的死因及凶手—— 也就是张宁宁的杀人手法那会儿,林宵凡才算是回过味来。 招魂游戏确实还存在另一种更深层次的意思,那就是—— “它是可以被人为操控的。” 林宵凡将三角板放下,指了指其上某个位置,淡然说道: “一般的招魂仪式不是碟仙就是筷仙钱仙,相对而言,碟子筷子和硬币倒是更容易操控,不过可能这套招魂道具是你们使用过很多次的存在,所以张宁宁也就没有冒风险更换;虽说只靠一根手指的力量想挪动这块三角板确实不容易,但三角形是个非常特殊的图形,五个人的手指全触碰上去就能形成完美的力学分布支点,其中任何一个支点只需要花费一点点力气,就能让整块三角板按着自己的意愿移动。” “一拖四?” 杨磊闻言摇摇头,表示这不可能,一根手指,还是女人的手指,怎么可能拖得动其他四个人加起来的力量? “你确定你们放在三角板上的手指头……真的有力量?” 林宵凡笑了,他反问杨磊:“一般会将手指有力地按压在通灵之眼这类东西上的人……恐怕只有无神论者了吧,我这么说对不对?” 是的,出于对神鬼之事的敬畏,玩碟仙笔仙这些人都不会在自己手指上倾注力道,因为他们相信这些事,他们相信所召唤出来的东西会控制通灵物件。 相信的同时,便是畏惧。 而这正是林宵凡需要的,同样,也是张宁宁需要的。 “如同这一次我可以主导占卜结果一样,上一次你们的占卜结果……应该也是张宁宁主导的;至于那道占卜谜题……我认为其实就算没有我出力,你们很快也就会解出来,毕竟确实没什么难度的同时它还充满极强的指向性,不是么?” 擦拭了下隐隐作痛的大拇指,林宵凡缓缓给出总结,话音落点,支线任务里的【请正确解读招魂仪式】的任务也将完成的提示音推送了过来。 “说回金库房里那些未被杜刚同学使用的资料文件纸张。” 林宵凡瞅了一眼,发现找出杀害杜刚凶手那条任务还处于高亮状态,估摸着可能还没解释清楚,于是林宵凡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杜刚同学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想留下凶手的姓名;可他也知道自己不管写了什么,如果被凶手发现的话就一定会被毁掉;而且他也非常清楚,第一个发现自己尸体的一定会是凶手,所以他想到了一个方法。” “就是什么都没写???”杨磊还是理解不了。 “不,就是摆出‘我绝对可以写点什么但就是没有写’的样子,只要想通了为什么,就能知道他这条死亡信息的真正含义了。” “是为、为什么啊?” 杨磊的智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确实是让林宵凡很头大。 “意思就是‘我完全有能力写下凶手的名字,或是任何与凶手有关的线索,但我什么都不能写,我写下什么都没有用,因为杀害我的凶手就是第一个发现我尸体的人’,而为了提醒自己的死是谋杀而不是意外,杜刚同学除了什么都没写下来之外,还多加了一道砸伤自己的信息,这两条信息也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 “也不对、对啊?” 杨磊消化了一时片刻,又提了个问题: “就算杜刚是这样想,就算是张宁宁引导着我们找到了他的尸体,可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场,如果杜刚写下了什么,她也没机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毁灭证据啊?” 没记错的话,才打开金库房大门的时候,张宁宁并没有主动提出要进去,而且之后林宵凡两次进去探索她也没一道同行。 “确实,和苏雪琳比起来,张宁宁若是想在众人面前毁灭证据,那风险高出不止一个数量级。” 林宵凡点点头,这一次破天荒没立即否认掉杨磊的猜测,他只是提醒杨磊。 “所以在如此高的风险下,作为凶手,理应是最大限度降低所有风险,张宁宁也不例外。” 第185章:案件委托全结束。 “所以呢?” 杨磊还想接着问,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伍作终于再次开了口,他的语气很冷很淡,失望和沮丧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张宁宁三天前请假回过一趟家,我刚才打电话确认过,但张宁宁的家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伍作说完这话,转头默默看了一眼再没开过口的苏雪琳: “张宁宁的妈妈还说,为什么我们总是打电话给她询问这件事,还问我是不是张宁宁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窗外一声骤然而响的闷雷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与此同时,林宵凡脑中也再次传来了系统空灵的播报音。 咚个隆咚锵! 好了,当下两宗勾连不清的谋杀事件林宵凡都一一摆平,加上正确解读招魂游戏那一条,这一次的相亲委托所有支线任务就算是清了个干净,但是—— 最困难的主线还在等着林宵凡呢。 毕竟他的定位是月老,侦探什么的……只是个副业啊。 按照林宵凡的经验来看,系统每一次随机给的机能属性和特殊道具都能在帮助客户攻略目标良配之时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无论是富江位面拿到的魔改固体燃烧弹,还是在伽椰子位面拿到的咒术点魔,它们在自己手里都发挥出了绝对的效用。 可这一次委托位面,系统在明确了不允许存在任何超出现实题材的元素之后,还给自己随机了个完全不在同纬度的黑科技—— 黑衣人j先生的闪光笔…… 就很值得玩味了。 不过一开始的疑惑很快便随着剧情的推进、案件的解析而变得逐渐明朗起来,如同林宵凡所言,系统随机给的东西,都必定带有一定深意,这支闪光笔亦是如此。 它明为道具,实则,却是对月老的一种考验。 只不过林宵凡才懒得接这个考验就是了。 “你想怎么办?” 眼瞅着众npc的情绪还纠结在案件里,林宵凡倒是觉得一身轻松,现在只需要完成客户的最终委托—— 将苏慎言和杀人凶手苏雪琳栓上红线就完事了。 而且,系统给自己的考验,林宵凡还非常自然地推给了客户苏慎言。 “什么怎么办?”苏慎言显然没听明白。 林宵凡也不卖关子,直接捞出了闪光笔。 “黑衣人看过没有?这东西就是那电影里的关键道具。” “啊?你说消除记忆那个?” 苏慎言闻言登时一惊,眼神都变了:“你们月老还有这种东西???” 都说是月老了,九天之上的仙家高人,什么东西没有? 信不信掏个什么东皇钟、轩辕剑、盘古斧什么的出来给你长长眼? “别纠结这些小细节。” 林宵凡摆摆手,让苏慎言说重点:“现在的情况有两种处理方式。” 他指出,要么,就是对在场所有npc使用闪光笔,将他们今夜的记忆全数抹除,如此一来,杜刚和张宁宁的死就会变成悬念—— “如果是这样,后续案件如何破解、走向如何,你都可以参与其中,并且一手主导。” 这样的话,以苏慎言的智商,指鹿为马,将案子以自己的心意盖棺定论,从而赢得苏雪琳的好感应该不算难事。 “要么,就是不使用这玩意,让剧情继续走下去。” 林宵凡表示,如果走这一条主线,那么攻略苏雪琳就会变得比较困难,毕竟爱情再伟大,在法律面前也得低头,没什么意外,苏慎言估计得在自己书里守活寡。 “至于想要哪一种结果,都看你自己喜欢了。” 这就是林宵凡的想法。系统对月老的考验?什么东西?有意义么? 不过要不然怎么都说读书人才是最心狠手辣的呢? 听林宵凡说完,苏慎言的确有仔细琢磨过,不过很快,他便给出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不使用好了。”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而且很快,这家伙就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这虽说是我的作品,但整个推理过程你的表现确实很精彩,若是用闪光笔将这些记忆抹去,对我而言无疑于暴殄天物,这是我无法忍受的。” 识英雄惜英雄的套路啊? “……那你想好守活寡了?” 对于苏慎言的赞许林宵凡倒是没什么好说的,这些客户只要不投诉自己就行了,其他都没关系。 不过比起这个,林宵凡倒是很好奇苏慎言接下来想怎么做。 “守什么活寡啊。” 苏慎言摇摇头,眼神中迸发出一抹林宵凡上一世非常熟悉的光芒来—— 这家伙一字一顿道:“既然是我媳妇,那我就帮她把这些尾巴都扫干净就好啦。” 咚个隆咚锵! 【恭喜在职月老‘林宵凡’顺利完成委托任务!】 【系统即将开始回朔剧情流程并结算相关奖励!】 咚个隆咚锵! 【当前剧情数据整合、奖励结算完成。】 【开始播报各项综合数据。】 【委托任务所用时长:忽略不计。】 【双方新人初始人数:2/2。】 【双方新人剩余人数:2/2。】 【双方新人契合度:5%。】 【双方新人对抗度:95%。】 【委托任务完成度:80%。】 【任务总体完成度:90%。】 【月老最终所获评分:ss。】 【系统综合判定:恭喜月老达成委托!姻缘缔结成功!】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各项相关委托/剧情奖励。】 【委托完成奖励如下:】 【修为值:+1。】 【姻缘值:+10。】 【功德值:无。】 【业孽值:无。】 【备注:以上奖励为月老牵线基础奖励,依照最终相亲结果计算!】 【现在开始播报剧情/客户/良配相关奖励!】 【剧情奖励:获得10点额外修为值/获得150点姻缘值/获得30点功德值/解锁‘名侦探’称号。】 【额外奖励:无。】 【客户谢礼:10万人间币。】 【良配谢礼:10万人间币。】 【系统奖励:蜡烛x1。】 【特殊奖励:无。】 【月老请注意:由于本次相亲月老使用了不正当手段(将最终决定权交于客户),故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度为ss,减少50%互助奖励。望月老端正态度,不忘初心,再接再厉!】 咚个隆咚锵! 【所有奖励现已结算完毕,月老可在人物属性界面查看相关点数及各类数值变化。】 第186章:不一样的委托卡。 【姓名:林宵凡。】 【职务:人间在职月老。】 【任职途经:姻缘红包。】 【所属片区:翻车省扑街市。】 【装备:无。】 【特性:血海狂飙/恶灵附身/王者之姿。】 【道具:无。】 【物品:门匾x1,蜡烛x3,庙宇x1,契约变更笔。】 【谢礼:黄金小鱼干x2,翡翠猫粮x1,富江的腋毛x1。】 【卡槽:全能程序员x1。憎恶收割女x1。】 【橱窗:闲置x3。】 【姻缘童子:川上富江x1,赤影妖刀姬x1,闲置x2。】 【姻缘值:410。】 【功德值:+50。】 【业孽值:-50。】 【个人账户余额:790000.00。】 月老当前面板: 【冷静:2。】 【执着:1。】 【无畏:0。】 【友善:0.5。】 【幸运:4。】 【力量:1。】 【魅力:2.。】 【理智:2.5。】 【癫狂:0。】 【无情:1。】 【当前剩余修为点数:11。】 月老自身专精: 【逻辑:91%。】 【嘴遁:70%。】 【古武:40%。】 【感染:10%。】 【腹黑:10%。】 【备注:花费一定人间币/姻缘值可强化相关专精。增加‘幸运’属性/完成相关支线/解锁隐藏世界观均有几率激活全新专精属性。】 不难看出,其他同事“托付”给的姻缘意向卡委托和林宵凡之前等客户上门的红包委托多少……还是有点差别,其他不说,在谢礼方面就能看出端倪。 红包委托有几率拿到一些不错的道具和卡牌,但姻缘意向卡就只有人间币可以赚,但同样的,在剔除了这些东西之后,作为月老而言,接取其他同事的姻缘意向卡委托在性价比上反倒更为实用。 姻缘意向卡的奖励毕竟一次能给予接取月老10点修为值的逆天奖励,这样一来,只要有能力,每个自然月月老都可以稳稳赚取100点修为值,这要是以修仙的前提换算下来,十年左右的时间月老就能超凡脱俗,天外飞仙了。 这绝对是笔好买卖啊。 可惜林宵凡对修仙什么的真没什么兴趣。 不过姻缘意向卡除了助力月老修仙之外还有其他妙用——通过系统提示,林宵凡发现,如果能以互助人员的身份完成五单这不知是谁投放来的意向卡,那么自己也能解锁互助模式,不仅也可以向其他散落人间的同事们投放这东西,而且更重要的,还是可以通过这项系统机能得知其他同行的行踪。 这一点就比较人性化了,看来不管找上自己的家伙是谁,对方的等级肯定已经在自己之上——这一点毋需置疑。 不过说起来这些都还只是小事儿,毕竟正如林宵凡之前所说,大家干的勾当无非就是帮人牵线搭桥博姻缘,一来不犯法,二来也没什么所谓的理应冲突,只是一直敌明我暗的感觉不太好而已了。 而且这什么互助系统对林宵凡而言,最大的作用大概也就是省心吧,毕竟之前苏慎言也说过,他是被分配到姻缘意向卡客户的。这说明什么?只要稍稍反向一推理就不难理解。 林宵凡觉得自己也应该把这套系统开放出来,就算功德值和业孽值没办法顶满,那么大概率可以将许多不想接取的委托转化为姻缘意向卡,然后将其推出去给其他同事,自己落得轻松,也能送对方加速飞升,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当然想是这么想,但手里当前剩余下来的三十六张姻缘意向卡每一张……看目标良配的名字都不好搞啊…… 从招魂游戏的剧情位面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富江仍旧在熟睡,赤影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林宵凡招呼了一下,让赤影将富江送回房间之后,也让赤影原地解散了,自己则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想事情。 二十六张姻缘意向卡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荧光,就好似一堆荧光棒撂在桌面上一样,这也让林宵凡很是不耐。 招魂游戏并没有损耗林宵凡多少气力,比起富江位面和伽椰子剧情,苏慎言的招魂世界林宵凡连一晚上都没待完;也不知是不是倒时差的缘故,他现在完全不感觉疲惫。 窝在沙发里琢磨了半小时,林宵凡再次将手伸向了桌面那堆姻缘意向卡,如果想开启相应的系统,那么自己至少还得完成四单这玩意儿,这没得说;如此一来,如果冲自己颁布互助模式那家伙没有新的存货送过来,那么自己也只能是再次从这些现有的意向卡里挑选了。 没办法,没得选,林宵凡只能再次耐下性子一张接一张继续挑选手中卡片,但看来看去,其上那些目标良配的名字还是让他感觉牙酸不止。 不过看了小片刻,林宵凡就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剩下这三十六张姻缘意向卡,其中有一张的所散发出的颜色和其他三十几张有些不一样。 由于没开灯的缘故,林宵凡看得特别醒目,那张意向卡叠在最底下,但其上的红色荧光都已经慢慢变化成了淡红色烟雾状,看上去极其有毒。 林宵凡目前还未开启互助系统,自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扒开一堆不相干的卡片将其拿起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这张发生质变的卡片和第一次查看时并没什么不同,其上仍旧是两组林宵凡并不认识的名字,但这时候代表客户的第一组名字,却是发生了些让林宵凡不太好理解的变化。 姻缘卡上的名字都是以烫金字体书写,这没什么,不过当下这张姻缘卡上的客户名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褪去了金色描边,整个名字都变成了雨后淤泥那种深灰色,暗沉,阴郁,同时看起来又非常诡异。 什么情况? 林宵凡对照了下其他卡片,发现就这一张是这样,而在他的理解里,名字这种东西和照片很相似,照片如果由彩色变成了灰败,那意思就很明显了。 难不成这卡片上的客户……遭遇了什么不测? 人生在世最难受的是什么?无非就是钱没花、媳妇没睡、娃没长大,自己就先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世界,这种无奈没经历过的人真就没法想象。林宵凡还好,毕竟他是穿越过来的,而穿越的前提条件,就是必须在远世界【死亡】。 林宵凡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斯人已逝,姻缘什么的……难道不应该也随之消散么? 望着手中起变化的姻缘卡,林宵凡想了想,客户如果已然身死,那么这单委托就变成遗愿了。 遗愿吗? 望着手中目标良配那一栏那个并不太熟悉的名字,林宵凡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伸出大拇指,摁下了其上的f键。 第187章:完成客户的委托。 姻缘意向卡委托不同于登门红包,这类委托不仅在剧情和道具以及姻缘商城方面有所限制,而且在最终奖励这一块也有所不同—— 不过这些都是林宵凡已经知晓的事情,对他而言,姻缘意向卡委托比较好的一点,还是月老可以选择需不需要拥有个人空间。 换句话说,这类委托林宵凡完全可以自行发挥,系统并未强制月老必须带上橱窗嘉宾或是姻缘童子随行。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既然系统已经说明这类委托属于客户定制剧情,那一切都按客户为王的前提进行操作就行了。 而且林宵凡当下既然接这一单委托,完全是因为无聊睡不着,加上客户名字莫名变灰的缘故——他自己肯定没什么兴趣当什么奋斗逼,更不会因此去压榨富江和赤影。 而根据上一单的招魂剧情来看,富江和赤影也没什么可发挥的地方。既然如此,林宵凡便没招呼富江和赤影,选好基础选项之后,他便独自一人手握姻缘意向卡,慢慢消失在了黑暗里。 眼前光影流动,虚无缥缈的景象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林宵凡耳边再次传来了系统熟悉的播报音。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穿越诸天万界,只为心中一点缘!】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迎来定婚店第二单委托喜事——帮助已故客户‘何东渠’成功安抚心上人‘柳恩珠’!】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攻略剧情场景及任务相关!】 【委托场次:第0002场次。】 【委托场景:太极旗国。】 【主题:罪恶之忆。】 【来源:柳恩珠位面。】 【类别:日常类。】 【上门客户所属类别:凡人。】 【目标良配所属类别:不详。】 【难度:困难。】 【模式:自由。】 【时程:无限制。】 【场景参与人数:月老林宵凡x1,客户x0,随行坐店嘉宾x0,随行姻缘童子x0。】 【目标良配:柳恩珠。】 【攻略剧情场景分划层数:2。】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委托相关!】 【剧情场景任务:帮助客户‘苏慎言’成功攻略(安抚)心上人‘苏雪琳’!】 【上仙提示:人间有真情,万物皆有爱!请用怀柔的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上仙提示:牵线成功月老将获得相应奖励及姻缘值。】 【上仙提示:牵线失败月老将损失一定比例自身机能属性。】 【上仙提示:强扭的瓜不甜,切勿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委托攻略剧情位面已生成,准备时间已开启!】 【特别提示:由于客户已逝,相关委托由攻略转为安抚,月老需以自身判断为准则,当前位面剧情下,任何选择都可达成委托。】 果然,这一单的委托客户确实已经不在人世,系统也说明了这一情况,但从攻略转化为安抚又是什么操作?莫非是想让自己这个月老去完成客户什么遗愿……或是满足目标良配什么心愿么? 对于系统这一番播报,林宵凡多少还是有点想法。讲道理,如果按照之前姻缘红包的套路来看,即便客户身死道消,但在契约已经生成、委托已然接受的前提下,红喜柴道煌系统仍旧会继续运作,毕竟对柴道上仙而言,客户是人是鬼其实都无所谓,不过是一种存在方式的改变而已了。 但姻缘意向卡显然不在此列,客户已逝的前提下,其签订的委托便会自动转化为安抚…… 不知道红喜柴道煌系统是怎么想的,不过看起来,自己这一趟位面之旅大概就是来完成客户何东渠的遗愿吧。 咚个隆咚锵! 【现在你或许正在经历,又或许,它已经成为你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那部分回忆。】 【谁都有在小时候受很大影响的事件或人。】 【现在的你——】 【我们——】 【正是因为有这些事、有这些人——】 【才有的。】 【哪怕是现在】 【闭上眼】 【眼睑下还能浮现出那个人的脸或,那些事。】 【那些深刻的相遇,那些难忘的事件,究竟在我们心里留下的是什么呢?】 【是遗憾?惋惜?欣喜?幸福?亦或无尽的困扰?】 【来吧,来吧,直面这些过往,直面那些……】 【真相吧。】 咚个隆咚锵! 【特殊世界观已解锁!】 咚个隆咚锵! 【委托相关事项已刷新,月老请仔细牢记相关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1:不同位面下,除客户委托,月老还可根据门店需求接取不同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无完成度要求,月老可量力而行。】 【注意事项2:不同位面根据特性、剧情与难度不同,有一定几率出现隐藏任务。】 【注意事项3: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异界位面,同样如此——月老请注意,所有异世界都遵循此设定,但在任何位面停留时间超过一年,都会引发原世界变动。切勿流连忘返,以客户委托为首要目的。】 【注意事项4:每次姻缘意向委托异世界穿梭成功,月老应先检查自身状况、客户精神状况。】 【注意事项5:由于当前位面属于‘半虚构半原创世界’,故此月老及相关随行人员将严格按照相关位面世界观行事。】 【行事准则1:当前委托下,姻缘商城暂不开放。】 【行事准则2:当前委托下,无法使用任何有悖于‘相关位面常理’的手段。】 【备注1:所有和魔法、异能、超新科技有关的特性都将暂时封闭。】 【备注2:月老随行姻缘童子及租赁物、租赁场所、租赁能力皆在此例。】 【提示:检测到相关客户无法到岗,当前随机属性与随机道具已生成,月老请注意查收!】 咚个隆咚锵! 【月老随机属性为:无畏/上限max。】 【月老随机道具为:不灭金身/上限x1。】 眼前景象都还未成型,系统的播报便连番而来,由于姻缘意向卡似乎并不提供剧情梗概,林宵凡从这些播报上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过吐槽的点倒是一直没什么变化—— 无畏没啥好说的,不灭金身……林宵凡看了看,也就是个能抵挡一次致死伤害的法术buff。 什么鬼?当下这个剧情还存在威胁到人身安全的潜在危险? 第188章:深藏的罪恶记忆。 一念及此,林宵凡又看了下剧情主题,不过就从【罪恶之忆】这四个字来看……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罢了,既然是半原创探索式剧情,那就探索好了,系统给了一次免死的机会也算上了层保险。另外既然客户出了问题,那单单看下目标良配的信息也行,说不定也能找到点什么头绪。 【新人详细资料。】 【姓名:柳恩珠。】 【年龄:十九岁。】 【种族:人类。】 【性别:女。】 【星座:天蝎座。】 【国籍:太极旗国。】 【状态:未婚/单身。】 【三围:已折叠。】 【体重:46kg。】 【履历:已折叠。】 【特性:无。】 【特长:腌泡菜专精90%。】 【业果:无。】 【修为:无。】 【适配等级:a(不计入轮回阶段)。】 【适配类型:a级/跨界红线。】 【危险指数:keter。】 【伴生物:无。】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1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90%。】 【悲伤:无变化,当前50%。】 【猎奇:无变化,当前10%。】 【特别提示:无。】 【喜欢的事物:无。】 【讨厌的事物:无。】 【恐惧的事物:无。】 【目标择偶标准:无。】 【目标与客户‘何东渠’初步适配率:0%。】 目标良配的个人资料倒是没多少出彩的地方,但很奇怪,这一次的目标良配柳恩珠小姐资料里所表现出的情况,倒是林宵凡首次遇见—— 她没有喜欢和讨厌的事物,恐惧的对象也没有,不仅如此,甚至连择偶标准都是无,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啊,不过也无所谓吧,等遇到正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好了。 听着系统播报,待视线恢复能够视物了,林宵凡发现自己这会子正站在某个……他特别特别熟悉的场景里。 校社。 呃……应该就是校社吧? 就看了一眼,林宵凡便立时得出这样的结论,困难模式构建出的场景就是所校社,而且这地方当下的时间……似乎还是在深夜。 月亮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下,只能看到模糊的月影,天地间一片寂静,所有活物仿佛都隐匿在了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林宵凡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想仔细将周遭环境看清楚些,但奈何光源有限,实在是难以窥得全貌。 啊,总算有点紧张的感觉了呢…… 四下里一环顾,林宵凡发现这地方还是所日式校社——正大门进来之后便是宽阔的操场,与之相连的六层高楼应该就是主教学楼了;除此之外,主楼俩侧还各连接着两栋稍矮一头的长方形建筑体,想来大概也是教学楼。它们将操场以凹字型包裹其间,而林宵凡这会子,正是站在阒无人声的操场正中央。 呃……具体场景是刷出来了,但现在应该去哪触发剧情任务呢? 暂且先不管好了,既然回到了熟悉的场景……那就随意逛逛好了。 困难难度的剧情场景设定在了校社倒是让人颇感意外,不过对于离开学校还不到半个月的林宵凡而言,当下这场景真没有什么所谓的怀念之情…… 林宵凡本想找找线索触发下剧情什么的,没想到刚在校社里漫无目的地没逛几圈,就莫名其妙被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给拽住了。 “姜圣皓?你不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在操场上瞎晃荡什么?!” 拽住自己的显然是几个高中学生,林宵凡对此并不感觉陌生,只是让他不太明白的是,这些学生大半夜在学校里拽住自己……是想搞哪样? 而且日式校社,自己代入的角色名字似乎……也不太对? “风纪部不是发过通告,禁止所有学生在自习时间随意乱逛么?姜圣皓?”人群里走出一名学生,表情不善地反问道。 哦,明白了。 从面前几名学生这猫三两句话和不太友好的态度上,林宵凡至少可以推敲出三件事:一来,自己在当下这剧情里所代入的身份也是名学生,而且似乎不太安分的样子;二来,面前这几个气势汹汹的家伙大概是校园风纪部的成员,专门负责在校园里抓违纪的同学; 三来嘛…… 这所日式校社不久前应该发生过什么比较严重的事故,要不然他们的态度也不至于如此。 瞅了一眼面前几名学生的胸牌,林宵凡眨巴眨巴眼,顿时计上心头:“哦,我只是出来上个洗手间,然后看到操场上似乎有个白色的人影,不知不觉就下来了……对了,你们看到没有?” 这是标准的谎言+套话流程,一般情况下贼有用;然而让林宵凡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话一出,却是达到了出乎意料的好效果—— 如他所想,面前几人确实是半个月前刚成立的风纪部成员,他们分别是部长敏泰秀、副部长李允植和执行专员张宇哲;而林宵凡这会子嘴里所说的事情…… 正是他们成立风纪部的根本原因。 “姜、姜圣皓!你别乱、乱说!你小子是不是看走眼了!”最先有反应的是李允植,林宵凡话音才落,李允植瞬间便白了脸,他颤抖着接上话茬,语气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看来在这个剧情早期的时间线上确实发生过什么呢…… “允植!”部长敏泰秀倒是显得稳重许多,他阴着脸打断了李允植的话头,用锐利如刀锋般的目光盯着林宵凡,一字一顿道:“姜圣皓!你真的看到操场有白色人影么?!” “好像?”林宵凡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只是从走廊窗户无意瞟了一眼:“或许是我眼花了?” “混蛋!”张宇哲其实是这三人里最胆颤心惊的,林宵凡话音才落,他就无法抑制地爆发了,“这种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好了。”敏泰秀冷哼一声,不怀好意地瞅了林宵凡一眼:“赶紧回教室,这些无聊的猜测不要随意传播,否则风纪部就要请你回审讯室接受调查,听见没有!” 呵,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呢。 敏泰秀这种人林宵凡还是比较了解的,但凡手中有一点点权利,他们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毕竟权利层层下发时必定会走形,变得越来越荒诞粗暴,更何况很多权利本身……就很粗暴。 不过这也都无所谓,现在也不是和他们纠缠的时候——而且不仅不能纠缠,还得仰仗他们帮忙呢。 “知道了。”林宵凡点点头,然后也表现出很惶恐的样子拜托道:“那个,敏部长,我觉得不太舒服,能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回教室?” “你这家伙——”李允植闻言作势抬手就要来打,还在被敏泰秀给阻止了。 “泰秀你——!” “好了!”敏泰秀瞪了李允植一眼:“回去吧,今天晚上的夜巡也结束了。” 和困难模式里的npc首次交涉并不是特别顺利,不过好在林宵凡的小心思也算是成了功——系统给出的线索并不多,甚至连自己这个【姜圣皓】到底属于哪年哪班林宵凡都摸不清楚,现在既然有人带路,那就先静观其变吧。 第189章:隐藏此地的怪谈。 说是这么说,不过林宵凡还意识到,自己随便扯的那什么“白色人影”的说法……似乎还是个值得深挖的线索? 所以这所日式校社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跟着敏泰秀等人穿过昏暗的操场,一行人便来到了灯火通明的主教学楼前,回到三班教室的时候,林宵凡更是察觉到一些很反常的情况。 比如教室里完全没有老师的踪迹、比如学生们全都阴着脸在复习、比如每一层教学楼都有三五个学生模样的家伙手拿器具在来回巡视…… 这所学校的气氛紧张得有些匪夷所思。 直到翻开书本坐定,林宵凡都没触发任何剧情,支线任务什么的自不必说;不仅如此,对于林宵凡的出现,教室里其他同学更是仿佛都如同没看见一般——完全没人想搭理他。 这就有些尴尬了。毕竟要是没有互动就无法展开剧情,剧情展不开……是不是要得一直困在这个场景里了? 而且正主柳恩珠目前似乎也还没个人影儿,要怎么避开那群什么风纪部委员找到她呢? 这些情况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剧情位面和现实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步,就算林宵凡待在这地方十天半个月也没啥关系;但林宵凡显然不是来旅游度假体验生活的,五张姻缘意向卡,如果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那绝不浪费时间。 好在捧着书本坐了一会儿,林宵凡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出路——虽说这些npc不愿意和自己交流,不过还好,他们自己之间互动得倒是挺勤快。这不,将自己送回教室之后,风纪部部长那伙人便和教室里其他同学展开了交谈。 “我们检查过宿舍、操场和旧校舍,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雅妍你这边怎么样?”一直以冷静冷酷示人的敏泰秀这分钟出乎意料的温柔,他正在和坐门口位置上的那女生说着话。 “有锡俊他们在外面组织人手巡逻,教学楼暂时也没什么问题。” 被敏泰秀亲切询问着的短发女生摇了摇头,彼此间的谈话内容虽是在报平安,但这姑娘眉宇间的担忧和不安却是出乎意料的明显。 敏泰秀闻言只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他抬起眼睑,目光中的轻柔再次凝聚成凶恶,并用这种目光死死扫视了一圈教室内的所有同学,然后这才再次温柔地对雅研说道。 “那我再带人出去转转,雅研你就留在教室里,千万哪都别去,知道吗?” 短发女生有些生硬地点点头,没接话茬,敏泰秀说完便冲身后的李允植和张宇哲对视一眼,三人一溜烟,再次风尘仆仆地出了教室。 很反常。 这情况林宵凡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反常啊,教室里没职教人员就已经很奇怪了,而再从敏泰秀等人的行为及对话加以推敲……怎么感觉这些学生似乎是在抱团抵御着什么了不得的危险? 莫非是校园杀人事件?有个什么变态杀人狂混在学校里?或者混在学生中间,肆意摧残祖国的花朵?烦人的老师们已经被率先干掉了,剩下的学生们只能组织起来自救? 这么一想倒还有点合乎逻辑,林宵凡耸耸肩,要真是这样……那这种类型的剧情又会给出什么样的支线任务呢?是要求月老利用剧情内资源将杀人狂就地正法?还是需要月老无伤帮助这些可怜的倒霉蛋逃离厄运? 其实都无所谓吧,毕竟除了目标良配柳恩珠……其他人的死活也就只能是看自己心情了。 “……你刚才去卫生间,没发生什么吗?” 赶着林宵凡还在强行分析,身旁某个寸头模样的男同学悄悄凑过来开口问道;林宵凡瞅了他胸前的名牌一眼,发现这人叫金民灿。 有npc主动和自己搭腔是好事啊!林宵凡也没顾得上吐槽,忙也一脸茫然小声反问他:“卫生间怎么了?应该发生什么吗?” 金民灿闻言楞了楞,这才一拍脑门小声道了个歉:“抱歉抱歉,我不应该提这个的……” “没事,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眼见刚扯起的话头又要止歇,林宵凡忙假装憨厚一笑并如二月春风一般安慰小金:“只要小心一点就没事,民灿你难道也想去卫生间?” 林宵凡这话就和“你吃了没”一样普通,但不知为何却让金民灿这小子骇到了极点,他拼命摇着头表示没这回事——可能是动作幅度有些大,甚至引起了坐在前排那女生的注意。 嗯……正是敏泰秀百般呵护着的韩雅妍。 “金民灿同学,怎么了?”韩雅妍应该是个比较善良的女孩子,她转头看到金民灿满脸通红,忙不迭丢下书本小跑过来,半蹲到他面前急切地询问道。 “班、班长,我、我没事……”金民灿着实喘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见韩雅妍半蹲在自己跟前,仿佛受宠若惊一般,再度频频摆手,显得很是慌乱。 原来这短发妹子是班长啊……而且从她的身材模样及言行举止来看,敏泰秀喜欢她倒也无可厚非,不过这金民灿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个剧情里的卫生间有古怪? 猛然间林宵凡明白过来,他想起点什么,校社、卫生间、被恐惧笼罩着的学生们……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么? 这学校的卫生间里八成是有怪谈。 有怪谈的意思就是有脏东西了。讲道理,这些玩意儿不是鬼就是妖,日式校社也好,韩式角色也罢,和这些文化扯上关系的话,顶多就是些怨念啊灵体啊之类的,反正天下大同,都差不多。 又需要月老暂时充当鹤鸣山掌教进行除灵吗?有没有这么闲得慌啊…… 要真是这样,即便这个剧情真存在什么厕所怪谈,例如鬼娃娃花子之类家伙,林宵凡其实也没什么好虚的,除灵什么的,毕竟都是小事。 然而他这一系列想法在系统最终将支线任务刷出的时候…… 还是落空了。 第190章:这气氛不太对啊。 “你和他说什么了?!姜圣皓同学!” 再次安慰过可怜的金民灿,伴随着不客气的质问,韩雅妍转头就是一套标准的怒目圆视,她这波操作简直让林宵凡莫名其妙—— 搞什么? 怎么这个剧情里看起来比较重要的npc对自己的态度都这么恶劣? 见韩雅妍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比风纪三人组好到哪去,这让林宵凡很是纳闷,莫非自己代入的这个什么【姜圣皓】……是个爹不疼妈不爱全世界都不讨喜的家伙? 韩雅妍这番话让林宵凡很不受用,而她刚吼出声,一旁稍有恢复的金民灿又惶恐不安起来,他连忙替林宵凡解围,表示姜圣皓同学只是关心自己的膀胱,并没什么恶意。 “对啊,我没干什么啊。”林宵凡也觉得自己特委屈,不就是问小寸头上不上卫生间而已,何至于啊?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敏泰秀同学一样改邪归正呢?你自己有胆量敢去卫生间这种事……非要也拿来吓唬其他同学吗?” 可能韩雅妍就是温柔体贴这样的设定,刚吼出声她便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于是放缓了语调,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再度对林宵凡如是说道。 这恰恰也是林宵凡极为厌恶的口吻。 不过林宵凡也没发作,相反,他还很冷静地获悉了韩班长这番话里的意思——看来自己代入的这角色确实没想象中那么讨喜,甚至似乎……还曾给别人带去过不少困扰? 但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听韩雅妍埋汰自己,林宵凡也没放在心上;小姑娘话音刚落,他反倒挠了挠后脑勺,装出一副大为不解的神情,反问韩金二人道: “我没有吓唬谁,我只是关心同学而已,卫生间里怎么了?我刚从那里出来的。” 看金民灿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韩雅妍不乐意了,她叉着腰又说道: “姜圣皓!你明知道卫生间不对劲,不仅不听劝阻执意要去,现在还要拿这种事和自己的同学开玩笑,你到底要变成什么人你?” ……要不是目前对当下这剧情故事一无所知,林宵凡非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这不讲道理的小娘们给说得服服帖帖才行。 “我——” 林宵凡本想打算强行解释一波,然后把话题往“卫生间怎么就不对劲了”上带呢,谁料想话还没说出口,教室门口方向却是突然冲出道模糊的身影,速度之快法,连林宵凡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一个没留神,眼前的景象紧接着便是骤然一晃。 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宵凡发现自己已是靠在了凌乱的课桌椅上,而刚才以迅雷之速推了自己一把的,正是印象里一直比较克制的敏泰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到韩雅妍被可恶的姜圣皓欺负,一时没忍住,上来直接大力推了姜圣皓一把。 这一下差点没把林宵凡给推地上。 “泰秀!” 见小敏又准备动粗,韩雅妍一声娇喝制止了他,同样也制止了林宵凡—— 互相推搡在男人之间指代的意思就只有挑衅,被人挑衅的时候肯定是得理性应战的。林宵凡本打算在剧情里试试自己那套地摊八极拳还好不好使,但不凑巧,身边有个貌美如花的和事佬,这架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不过起身的时候林宵凡看到李允植和张宇哲也满脸怒气地冲了进来,再看看周围其他同学,似乎也全是一副满面仇怨的模样,这要是真打起来,自己估计会被这群人拿去点天灯,嗯……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弄明白自己这个角色的恶劣性质之后,林宵凡突然有种被系统坑了的感觉——看来月老十种机能属性加点方案里那个【友善】属性……在某些情况下还真是需要重点考虑一下来着。 眼瞅着一场械斗被制止,但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浓郁不散——和解不了又动不起手,那取而代之的只能是打嘴炮了。 如林宵凡预料的那样,冲将进来的敏泰秀等人完全就是护花心切,除此之外可能还有点看自己这个角色不爽的意思,所以即便很顺从地听进去了韩雅妍的劝阻,敏泰秀等人嘴上倒也没闲着,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们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冲林宵凡喷了不少吐沫星子。 可惜这些污言秽语里连一丁点有用的资讯都没有。 林宵凡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同时却不冲动,他骂任他骂,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快速弄清楚三件事:一来是这个困难剧情到底隐藏着什么类别的故事;二来,触发剧情任务的点到底在什么地方。 至于最后,还是目标良配柳恩珠的下落。 老是和这些npc置气也不是个办法,自己是月老,又不是兵王,老陷在这些破事里算什么啊。 敏泰秀自打第二次冲进教室之后便一直很亢奋,或者说他的情绪一直处在将要崩溃的边缘,若是无视掉对他口中那些话语就不难看出,这人和之前在操场上遇到时的人设……完全已经是两回事了。 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使自己变得偏执癫狂且面目可憎?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林宵凡一点都不怀疑。 除了陷入半疯狂状的风纪委部长之外,他那俩跟班也差不多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只不过碍于班长韩美人的颜面,他俩谁都办法将冲突升级——无非就是俩跟班,林宵凡对此也完全不在意。 但是。 教室里发生冲突,大部分学生却都像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一般,几分钟的时间里,楞是除了韩雅妍之外再没一个人站出来劝解调和,这让林宵凡觉得…… 唉,倒也算正常了。 毕竟人内心深处那种渗入骨髓的冷漠,林宵凡比任何人都清楚。 林宵凡本意是想快速结束当前这种紧张、但对完成委托完全没什么用的局面,可一时又因角色处于完全被动而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不过好在不知是系统终于开始走主线还是某个行为不小心触发了剧情,这吵吵嚷嚷的小风波很意外地就被骤然终结了—— 赶着敏泰秀还在喋喋不休,教室门外再度冲进来几道人影,看模样应该也是风纪部安排在外巡视的人员,为首的正是韩雅妍之前在谈话里提到过的吴锡俊。 看样子是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第191章:突发的诡异案件。 “敏、敏部长,不、不好了!” 吴锡俊冲进教室的速度不亚于敏泰秀,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和自己风纪部长比起来那真可谓是大相径庭——吴锡俊显然是被吓坏了。 讲道理,若是按正常流程,暴跳如雷的老大每每看到惊慌失措的手下时,不都是应该先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尔后再怒不可遏地亲自出面解决……诸如此类的? 然而发生在林宵凡面前的情况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见到惊慌失措的吴锡俊,教室里所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极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包括暴跳如雷的风纪部三人组,也包括神情焦虑的韩雅妍;吴锡俊嘴里每个词每个字甚至每个标点符号都如同一双双无形的铁腕,钳住了这里每个人的咽喉—— 整个空间里顿时弥漫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息。 “是谁?” 好半晌好半晌,敏泰秀才回过神来,林宵凡见他神情极为古怪地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是、是……郑、郑元龙……”吴锡俊似乎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才勉强道出这么个名字。 “郑元龙?”一旁的韩班长一听这名字随即一愣,她颤巍巍接上话茬道:“元、元龙同学刚、刚才,不是跟着你们一起去旧校舍那、那片巡、巡逻了吗?怎、怎么会……” 受这些人的影响,口齿一直很伶俐的韩雅妍这会子连说话都开始不太利索起来,和吴锡俊一样,林宵凡发现她也吓坏了。 ……到底怎么了这是? 对于眼前发生的种种状况林宵凡当下完全无法掌控,这种委托体验无疑相当糟糕,不过虽说搞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肯定是那什么郑元龙同学出事了——而且这事故肯定还不是头一次发生。 敏泰秀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放开林宵凡,大步迈到颤颤巍巍的吴锡俊跟前,一把揪起人家的衣领质问道。 “在哪里?!” “三、三三三楼啊!” 这吴锡俊显然已是惊骇到了有些精神失常的地步,被敏泰秀揪着他也不挣扎,只一个劲用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喊道。 地点一出来,围在他身边的一干男同学全都倒吸一口凉气,敏泰秀放开吴锡俊,林宵凡见他深吸一口气,甩开大步就朝教室外冲去,连身后韩雅妍的劝阻都没听进去。 领导这都带头开始冲锋陷阵,跟班能哪能闲着?见敏泰秀径直朝三楼冲去,李允植、张宇哲、包括韩雅妍也都跟上了他的脚步,陆续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而作为唯一不明就里的存在,林宵凡这时候自然也得跟上这几个核心npc。 一群人风尘仆仆刚冲到三楼,在敏泰秀的带领下,林宵凡发现他们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三楼走廊最深处的某个房间之内,赶过去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居然是卫生间。 原来这所学校在建校初期为了方便学生及职教人员,于是在每一层都设置了单独的卫生间,这倒没什么,只是让林宵凡感到纳闷的是,这些人往三楼卫生间里闯是要做什么? 这个疑问随着林宵凡也跟着众人步入男厕之后便得到了解答——还记得之前吴锡俊嘴里说的那个名字么?没错,郑元龙同学这会子,正安安静静吊在三楼男厕天花板的吊顶上。 有人自杀? 还是谋杀? 望着离地半米多高的小郑,林宵凡心下一咯噔也开始琢磨——当然,心惊并非是由于见到新鲜尸体而感到害怕。林宵凡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某些非常严重的事情。 比如他自己代入的这个角色并不怎么讨喜;比如他刚才确实在众人眼前消失过一段时间;比如他确实扯了一个自己去了卫生间的谎…… 如果现在将所有线索拼接到一起的话,林宵凡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背上杀害郑元龙凶手的嫌疑;就目前他对周围这些npc的认知,林宵凡觉得他们的智商肯定极为有限,想依赖他们找出真凶继而洗脱自己的嫌疑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 而且更要命的,还是在这些前提下,林宵凡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还会成为众矢之的,若剧情朝着这方面发展的话……那可就烦人了。 赶着林宵凡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找个机会脱身,然后利用高端操作避开一波又一波的风纪部巡逻队,之后再找个落单的学生好好问清楚怎么回事呢,逼仄的卫生间内再次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讲道理,见到自己同班同学的尸体挂在半米高的地方随风晃荡……正常的生理表现不应该是男默女泪、呕吐、惊慌以及不受控制的尖叫才对吗? 然而自打林宵凡走进卫生间到现在已经有那么一会了,面前这群学生除了敏泰秀狠狠用拳头砸了下墙体之外……其他几人似乎一直都处于三缄其口的状态? “三楼的卫生间昨天不是已经封闭了吗?!为什么……第八个了,为什么啊!” 说话的是张宇哲,还好,从这人身上林宵凡多少还看出点害怕的意思,不过他嘴里说出来的内容……却是有些匪夷所思。 封闭?第八个? 听他这么说,林宵凡眉头微微一蹙,许多零散的线索似乎在一瞬间被拼接到了一起,几秒的时间,他便是差不多捋了明白。 原来是这样…… “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线索?” 略一思忖,林宵凡便破天荒开了口,而这话,他是和在场所有人说的。 “你说什么?” 话刚出口,敏泰秀便转过头来,他折回林宵凡边上,大概对刚才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还未释怀,他这会子目光中仍带着不满。 林宵凡并没在意这个,而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说,你们现在对同学们频频自杀这件事,都收集到了些什么线索?” “我们掌握了多少你难道不知道吗?哼,反正你姜圣皓一直都是以隐士自居,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根本不愿意融入到班集体这个大家庭,现在又来说这些,有意思吗?还是姜大隐士也开始害怕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192章:令人不悦的历史。 出言讥讽的是李允植,在操场上初次碰面那会儿,他就对林宵凡所代入的这个角色充满了敌意,这个林宵凡也早看出来了;不过他当下这番冷嘲热讽也算是帮林宵凡侧面证实了一些猜测,所以林宵凡也不生气。 “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敏泰秀打断李允植的话头,重新将话语权拿到手里,他盯着林宵凡看了好半晌,这才说道。 “姜圣皓,你这么问的意思……是不是你知道了些什么?” 诶?少侠好脑力,看来当前剧情位面这些npc也不全都是些酒囊饭袋嘛。 意识到自己终于摆脱了被动的局面,林宵凡立即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面对敏泰秀的问询以及周遭一干npc投来的眼神,他先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而后装模作样的张了张嘴,接着又再次奋力地摇摇头,一连串动作惹得周围几人面面相觑。 就在敏泰秀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林宵凡这才再次开了口——之前的肢体语言都是伏笔,他准备给这群npc下个套儿。 “有件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 在断断续续卖关子以及敏泰秀等人焦躁不安的追问下,林宵凡总算是把临时编凑出的谎言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说他自己这几天一直在调查这桩校社里的神秘自杀案;但不知怎的,连续好几天都会在恍惚中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同学。看了几天人都变呆滞了,似乎也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就连刚才为什么要去卫生间、究竟去了哪一层的卫生间……以及为什么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操场上我都记的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在走廊上的时候,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白衣女生。” 林宵凡这一波信手拈来的危言耸听直唬得在场众人全目瞪口呆,甚至连一直极力保持镇定的班长韩雅妍在听完林宵凡这番话后都煞白了脸,她反反复复嘀咕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我就说!肯、肯定是、是她……肯定是她回来复仇了!”张宇哲率先崩溃,他显然比韩雅妍更加深信冷狄那套唬人的说辞,当下不管不顾,直接语无伦次的嚷嚷起来。 “闭嘴!” 张宇哲话音未落,敏泰秀转身就是一记正蹬。他这一脚浑厚有力,直接将张宇哲踹倒在污水横溢的瓷砖地面。 “让你别再提这个名字!”敏泰秀恶狠狠警告他。 回来复仇? 林宵凡眉心一跳,察觉到事情远不止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不仅如此,直到现在剧情支线任务都还没刷出来……这就有意思了。 “如、如果不是她!那姜圣皓看到的又是什么?她死的时候,明、明明就是穿着一身白——唔!” 张宇哲被踹倒在地仍旧不肯住口,他仍旧口无遮拦地继续胡言乱语,而很显然,他这行为终是将敏泰秀彻底激怒,话没说完,张宇哲小腹上又实实在在挨了一脚。 “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敏泰秀简直像得了失心疯一般,他将雨点般密集的拳头毫无怜悯地重重挥向了可怜的张宇哲,好在韩雅妍从背后死死将他抱住,这才阻止了一场流血事件的发生。 “敏泰秀你住手!你答应过我不再使用暴力的!你忘记了?!”她大声喊道。 美女发话,事半功倍,韩雅妍一出手,敏泰秀果然冷静了下来,他一把甩开嘴角已经挂彩的张宇哲;然而这家伙刚平复了没几分钟,却是又将矛头重新指向了林宵凡。 “你最好仔细回忆回忆,你见到的那个白衣女人究竟是谁,或者……到底有没有真见到!”他恶狠狠威胁道。 “就像我说的,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所以我现在需要重新过一遍整个事件。”面对风纪部长的威胁林宵凡完全不为所动,他极为冷静的表示,郑元龙同学的死绝非终结,当下大家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出原因。 在林宵凡强大的忽悠能力下,一行人重新回到了三班教室,之后几分钟的时间里,林宵凡总算将当下这个剧情位面究竟在发生什么给弄清楚了。 简单来说,这是所封闭式校社,学生不多,职教人员队伍也不算整齐;然虽是如此,不过校社里这些年也鲜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事件发生,说它是所普普通通的寄宿院校也不为过。 但是。 不知为何,从半个月前开始,死亡的阴影便笼罩了这所名不见经传的校社。 或者说,笼罩了高三(3)班。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班里品学兼优的玄雅无缘无故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上了吊,这事当时震惊了整个学校——这也难怪,玄雅算是几年内难得一见的数学天才。 不仅如此,她在其他科目的成绩基本也几乎位列全年级第一,大家都觉得玄雅的未来已经达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高考一过,定然是受到保送的待遇。 然而谁都没有料想到,拥有如此锦绣前程的玄雅……居然会在这种时候选择自杀。 自杀的结论是警方给出的,校社领导报案之后,警方没能找到任何与他杀有关的痕迹,于是只能以自杀结案——虽然他们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 警方公布的结果并没让校社里的同学和老师满意,他们很清楚,玄雅在生活及学习上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还很受大家的欢迎。 调查不出原因,玄雅的死随着时间推移便也渐渐淡出同学的视野,大家偶尔说起来只觉得惋惜,只觉得可能在玄雅心里埋藏着什么她无法与别人述说、无法请求别人分担的巨大痛苦,在此折磨下,自尊心超强的天才终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然而……事实真是这样吗? 人总是擅于遗忘。 日子依然得过下去,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已经翻页的时候,高三(3)班又出事了——班里另一名尖子生宋博超,也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上吊自杀了。 其手法和三天前自杀的玄雅如出一辙。 第193章:面对异常的无助。 警方给出的结论依旧是自杀,因为这一次他们同样没能找到任何哪怕一点点的他杀的迹象;但这一次,学生之间却是炸开了锅。 宋博超的死没有给活着的人们带来惊醒或是恐惧之类的情绪,他的死带来的,更多则是漫天的流言蜚语—— 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都在猜测,他们相信,宋博超的死一定和玄雅有关;而玄雅的死,也很可能是宋博超一手造成的。 流言止于智者,然而逝去的年轻生命并没能抵御住人们如潮水般龌龊肮脏的恶意。学生们、包括那些为人师表的老师们,都怀着最恶毒的想法开始揣测和主观联想玄雅及宋博超的死因。 这些版本不外乎两人为了争夺保送名额明争暗斗、最后两败俱伤;不外乎两人私底下是一对悄悄摸摸的恋人;不外乎宋博超搞大了玄雅的肚子又不愿负责等等等等,内容有多下流多不堪,活着的人们就能想象、编造得更下流、更不堪。 一时间,整个校园几乎都浸泡在各种不堪入目的流言蜚语之中。 但这种情况在宋博超死后的第四天便戛然而止。那是课间休息的时候,收拾完讲义的班主任下了课往卫生间里一钻,几秒之后便尖叫着逃了出来,好事的学生们围过去一看,几乎全都吓瘫在了地上—— 又有一名学生吊死在了卫生间里,同样的手法,同一个班级,同样的,尖子生。 半个月的时间,接连三名尖子生在同一个地方上吊自杀,如同五楼尽头那卫生间一样,高三(3)班这下子彻底出了名。 疑惑、担忧和不安终于在教室里、在学生的心头蔓延开来,而这一次,再没人津津乐道地猜测着这些死者自杀的原因。曾经弥漫整个班级乃至整个校社那种猎奇的心态荡然无存,三班的学生们开始意识到,有些事情…… 似乎并不会停止。 他们的猜测无疑是对的。 短短两天之后,第四名死者便再次出现,同样是好学生,同样是上吊,同样……是同一个班级和同一地点。 疑惑、担忧和不安终于转变成了集中爆发的恐惧,整个高三(3)班陷入了恐慌。老师们纷纷避之不及,连续几天所有课程几乎都是自习;警方找不出原因,学生们找不出原因,学校高层也完全给不了任何说法。 而事不凑巧,第四名死者出现的时候,这所校社所在的地区还发生了严重的地震,唯一一条和外界相连接的道路也被损毁。若是想离开此地,最快也得等上一个星期。 出于自救的本能,三班的学生们开始集体上书,请求校方给予每一位同学适当的保护;可惜这种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在执行起来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校社方面完全没这个能力办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停了高三(3)班所有的课程,并将他们所在楼层的卫生间连同五楼那个一道临死封闭。 校方的意思是让这个死亡班级剩余的三十六名同学在道路恢复前全待在宿舍里,等道路恢复畅通的时候放他们先回家休整几天;三班的学生们集体开会一琢磨,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能将绷着的神经暂时缓解一下。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下达停课指示的转天清晨,第五名死者再次被发现吊死在了教学楼的卫生间里——这一次手法和死者所属班级依然没什么改变,唯一不同的,是上吊的地方从五楼卫生间换到了四楼。 这一次高三(3)班的学生们终于炸了锅,他们集体冲到学校教务处,纷纷要求校长现在就打开校门放他们出去;而半个月时间一个班里连续有五名学生上吊自杀,校长的压力并不比这些闹事的学生小,他也完全没个章法。 最后没办法,校长只能答应这些学生们的要求并打开了校门;不仅如此,他还专门指派了三名体格健壮的体育老师陪同护送,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下山。 要知道,这三名体育老师已经是这所校社所有体育老师人数的总和了。 当然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惜最后完全不能如愿。 地震带来的山体滑坡可谓猛烈,不仅连接山体的那座石桥,甚至与之相连的几公里山路基本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别说是人,哪怕是这山里的一只小兽,当下想从这条路下山……估计也是痴心妄想。 逃脱无望的学生们没办法,在一片唉声叹气中再次回到了校社,而等待着他们的,仍旧是永无休止的噩梦。 即便在他们离开不久,校长便将整栋教学楼五个楼层的卫生间全部封锁,但这依然改变不了现状—— 就在三班学生们再度返回学校的当天晚上,第六名学生的遗体被发现吊死在了体育馆里。 没人知道他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是如何进入到体育馆里的,也没人有时间知道,因为在隔天傍晚,第七名死者又被发现吊死在了行政大楼专供职教人员使用的卫生间里。 高三(3)班剩下的学生们这时候可以说是面临集体奔溃,他们不再相信死去的同学是因为种种难以启齿的原因自己寻了短见,就算玄雅宋博超他们真的是,那后面几个呢?又是什么理由?他们明明很积极很急切地跟着大家想一起逃出这地方的啊! 他们根本没有自杀的可能!根本、完全、一丁点都没有! 吓坏了的学生们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课不敢上,卫生间也不敢去,各种关于复仇、诅咒的流言更是如同爆炸一般迅速传开,所有人都寻思着、猜测着、搜索着任何可能导致这一情况出现的原因。 最后迫于压力及求生的本能,三班里剩下的班委们想出了些希望能行之有效的方法来。 关键时刻,还是得有人扛下责任的大旗不是? 不过他们想出来的办法在林宵凡看来……怎么说呢,其实也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第194章:套话这种事情嘛。 班长韩雅妍首先提出,与其让剩下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将自己锁在宿舍里,不如大家集中待在教室,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相互照应,而且学习也不会落下—— 更重要的是,人多力量大,就算真有什么魑魅魍魉在祸害班级,大家全待在一起齐心协力,那应该就没问题。 而体育课代表敏泰秀则负责向校方施加压力,要求校长让他们永久成立一个风纪律管辖部门,正是当下他们这个所谓的风纪部。 不仅如此,在敏泰秀看来,这风纪部所有职权都必须全权由三班内部人员接管,每天每时每刻,成立出来的风纪部都会组织人手在校园里巡逻,一来求安心,二来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能及早发现。 这些都是切实可行的没有办法的办法,学校方面无话可说,自然全都应允,如此一来,便出现了林宵凡刷新在操场上时发生的那一幕。 其实韩雅妍和敏泰秀的本意都是让同学们集中在一起,让任何人都不轻易离开众人的视线;但即便是这样,仍没能阻止第八名——也就是郑元龙的死亡。 了解了整个事件来龙去脉之后,林宵凡不禁感到有些头大,这情况和【自杀】已经完全没有啥关系了,唯一合理的解释,要么就是【有计划地高智能谋杀】,要么就是…… 诶,前者还好办,追寻蛛丝马迹到底应该还是能将隐藏在身边的凶手给揪出来,怕就怕不是前者…… 不过根据现在系统仍旧没将相关支线刷出来的尿性来看,说不定这一次并不需要抓住凶手呢?谁知道呢? “校社里有什么盛传已久的怪谈吗?” 听完韩雅妍等人的可怕回忆,林宵凡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道。 “怪谈?” 众人闻言全都面面相觑,韩雅妍接上话茬反问道。 “没错。” 林宵凡点点头,表示这一系列短时间内发生的命案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正常好吧?若食走灵异路线的话,说不定和这所校社、或者这个特定班级之前发生过的某些怪事有联系。 “无稽之谈!” 敏泰秀这时候也岔上了话,他愤愤表示,怪谈什么的无非是人们杜撰出来装神弄鬼的玩意,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存在这些东西的。 “诶?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林宵凡闻言立马摆出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他解释道:“怪谈这种现象,其实没人们表面上理解的那么简单诶。”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不同于敏泰秀,貌美如花的韩班长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所谓怪谈……其实也存在分类的。”林宵凡冲韩雅妍耸耸肩,尔后蹙着眉头表示,“总得来说分两种,即——‘虚假怪谈’和‘真实怪谈’。” “难道还有什么区别么?”敏泰秀根本不信林宵凡这些胡言乱语,不过碍于韩雅妍的关系,他语气也放缓了许多。 “那自然有。”撇撇嘴,林宵凡故弄玄虚道:“而且区别还很大。” 关于怪谈什么的……林宵凡上一世在校那会儿倒也听说过不少,不过非要说起来,这些也不过是学生们课间的一些谈资罢了,毕竟在那个年纪,这些奇奇怪怪的传言确实能勾起年轻人旺盛的好奇心。 “‘虚假怪谈’呢,一般多指人为虚构出来的恐怖故事。虽说通过传播讲述在人们心中有着足够的‘能量’,但由于缺乏框架,所以不是真的会发生的怪谈,比如大家经常谈及的如月车站啊、鬼娃娃花子啊、裂口女啊什么的,这些怪谈堪称脍炙人口,然而真正见过的人又有几个呢?” 林宵凡在现实世界里属于绝对的无神论者,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有怪,相信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里藏着无法解释的事物,但在不涉及其他维度的情况下,他也坚信这些东西都深埋在一个地方,或者说那地方正是这些东西滋生的温床。 那地方,即是人心。 而持这样的理念,所以林宵凡更愿意相信许多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毕竟对冷狄而言,他实在无法接受事情存在【有鬼怪作祟】这种说法——老喜欢用这套说辞来解决案件或是解释现象的话,感觉确实很不负责任。 当然,这些东西伴随着那个红包的出现已遭颠覆,不过当下的剧情既然需要无神论者,那就继续好了。 而至于当下首先想到从怪谈啊、闹鬼啊之类的角度来剖析这所校社里连续发生的奇怪自杀事件……那其实也是为了剧情服务罢了。 在所有特性全遭封印的情况下,林宵凡可不希望遇到这些东西。 “那你说的‘真实怪谈’……又是什么呢?” 大概是林宵凡这套说辞有些骇人听闻,连一直处在焦躁状态的敏泰秀这会子似乎也被他唬住,不等韩雅妍接着问,他便自己先接上了话茬。 “哦,‘真实怪谈’啊,指的就是真正会发生的事情了。” 望着面前几人愕然的神情,林宵凡狡黠一笑解释道:“所谓‘真实怪谈’,它们一开始可能只是某些微小的情况,即便这情况一直存在那里且框架非常微弱,但之后其故事通过传播讲述,从人们的心中积攒到了足够的能量,那这个故事就会成为真的会发生的事物,而真正的怪谈大多与无机物有关,与生物相关的则容易变得非常危险呢。” “什、什么意思?”在场众人没一个能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虚假怪谈’在一定情况下,是有可能会转变成‘真实怪谈’的。”林宵凡脸上挂着微笑,继续举例:“比如如月车站、鬼娃娃花子、裂口女什么的。” 这通解释有科学依据吗?开玩笑,完全没有。但林宵凡为什么非要这么说呢?很简单,他就是想在套情报的前提上吓唬一下这群二愣子,仅此而已了。 然而温柔可人的韩雅妍却较了真,她有些不理解的表示,为什么两种怪谈所举的例子完全一样呢? “意思就是说,这些怪谈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有没有从‘虚假怪谈’变成‘真实怪谈’谁都不知道,只有哪天真正遇上的人,才有话语权。”遭她问起,林宵凡当即开始插科打诨,表示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说了半天和没说一样!”敏泰秀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拍桌子怒道。 “诶?我就是随意科普一下,真或假……反正也不是现在应该讨论的事情不是?” 林宵凡并不买敏泰秀的帐,他瞅了一眼教室里其他唯唯诺诺的学生,接着科普:“我只是不记得咱们这所校社以前有没有类似的怪谈、或者说传闻了,如果有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这话一出,敏泰秀不吭声了,林宵凡见他和韩雅妍四目相交,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着对方的意见? 嗯哼?有戏? 第195章:目标良配的问题。 “有个女生……” 最后还是韩雅妍略带迟疑的开了口,但她话头刚起,就被一旁的敏泰秀给硬生生打断。 “你和他都是后来的转校生,对那件事了解不多,还是我来说好了。”他阴沉着脸如是说道。 哦?转校生?还有这种事? 林宵凡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看来这一次的困难剧情,系统想让自己挖掘的东西还挺多的样子?嗯……姑且先听听好了。 见韩雅妍默许,敏泰秀便清了清嗓门,说起了这所圣恩高校之前流传开的一件怪事。 故事的起因是这个班级里曾经存在过的一名女同学,柳恩珠。 “存在过”? 好不容易总算有了目标良配的信息,但这种形容……本身就很有问题了好吧。 听敏泰秀这一开口,林宵凡心里登时就先凉了半截,这一单相亲委托什么情况?客户先走了就不说了,怎么目标良配听起来也…… “事情发生在我们高二的时候。”敏泰秀刚说起这些陈年旧事,表情便开始变得复杂:“她在班级里不算太显眼,模样一般,身材一般,没什么特长,学习成绩也在中等偏下,老师和同学谈不上喜欢她,但也并不讨厌……总之就是集体里可有可无那种类型的人。” 敏泰秀的叙事方式说起来有点奇怪,听他说了半天,林宵凡不仅感觉他说的磕磕绊绊,而且还有种掐头去尾的意思——总的来说,就是高二下学期,这叫柳恩珠的女生因为忍受不了几次老师的批评和同学的嘲笑,在某个大雨瓢泼的深夜爬上了教学楼顶,以最为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靠……绝了。 “后来她的影子一直没消失,还有传言说很多同学在深夜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曾不止一次看到过一个穿白衣的女生……大概就是这样。” 说了好半天,敏泰秀这才艰难结束了这段回忆。 “她的影子一直没消失?这是什么意思?”忍着烦乱的心绪,林宵凡深锁眉头表示有些不理解。 “就是……”敏泰秀似乎确实不太情愿回忆起这些事儿,无奈林宵凡追问细节,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说。 “就是她跌落的地方,高速坠落的缘故留下的人形痕迹,那个痕迹直到现在无论如何都清刷不掉,黑乌乌的……” “在什么地方?”林宵凡顺口问了句,敏泰秀表示就在教学楼大门的台阶前,刚才回来的时候因为是深夜所以看不见。 “照这么说的话,我看到的那个白衣女生……就是阴魂不散的柳恩珠了?” 林宵凡是真的烦啊,客户良配双双殒命这算怎么回事?不过听这些npc说起他又觉得挺有意思——自己随意一扯居然还能和剧情对上号,幸运倒是不好说,只能说校社里跳楼自杀这种事确实普遍到了离奇的程度,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一蒙一个准。 不对,关注的点不应该是这个啊喂! “不知道。”敏泰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坦言已经很久没有学生再看到过柳恩珠的鬼魂了,直到今天林宵凡提起,他们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这样看的话……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一连串诡异自杀都和柳恩珠同学没关系,对吗?” 敏泰秀的意思林宵凡听明白了,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出这些人似乎极力想将这两件事分开,或者说他们并不希望这两件事有任何联系。 “肯定没有!柳恩珠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么可能现在才集中爆发?!”敏泰秀对此非常笃定。 “那我想问一下。”蹙眉寻思片刻,林宵凡觉得事情还是有些扑朔迷离:“从柳恩珠跳楼自杀……到第一名被害者玄雅在卫生间上吊这段时间内,这个班级里还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么?比如——” “完全没有。” 林宵凡话音未落,敏泰秀更是抢上话头,他表示这期间完全没有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包括玄雅在卫生间上吊自尽的时候,大家也都没往太深的地方想。 “这样啊……” 他这态度让林宵凡意识到已经再问不出什么线索了,但就这么耗在当前这个场景里也不是个办法——稍加思索,林宵凡便提出了想去档案室看看的想法。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和已经挫骨扬灰的柳恩珠搭上线,要不这一趟相亲委托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想要得知目标良配在当前位面的具体情况,那么档案室就是最好的去处。 “档案室?” 包括韩雅妍在内,所有人都对林宵凡这个要求表示不理解,敏泰秀更是觉得匪夷所思——都这节骨眼了,还去档案室干嘛? “我想起些重要的事,得重新去翻翻旧记录,这次针对我们班级的恶性连环自杀事件肯定没这么简单。” 这些npc的反应让林宵凡确信当前场景里果然存在档案室这种设定,而且似乎还对玩家开放。既然如此,那肯定是得逛一逛的……不过面前这几个管事的全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为了能达到目的,林宵凡只能又补充了一句:“当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各司其职,最大限度保证同学及我们自身的安全,在此前提下,还要最快速度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提议,你们就留在教室里保护大家,我去档案室调查事件背后的真相,这样一来两边都不耽误,你们觉得呢?。” “姜圣皓同学原来还有这份心,真是厉害呢……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林宵凡的提议非常实在,话一出口就得到了班长韩雅妍的认可,她的态度也比起之前好了许多;但也因为如此,一旁的敏泰秀多少有些不高兴,但他又没什么立场发作。 “泰秀,你觉得呢?”韩雅妍看出了敏泰秀的不满,于是拽了他一下,暗示他以大局为重,这时候就别闹矛盾了。 “金民灿!” 敏泰秀明显克制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阴着脸喊了一声之前引发一系列事件那小寸头——原来这货打高一开始便在档案室里兼职,不仅常去那地方,而且身上还带着档案室的备用钥匙。 这感情好,那么接下来,就是大大方方换地图了。 第196章:两版不同的名册。 跟着金民灿一路从教学楼下来,七拐八拐在校园里绕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林宵凡总算来到了这所学校的档案室——这地方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一般来说,档案室都应该设置在行政楼体系里,但不知为何,圣恩高校的档案室却是如同被遗弃的旧房间一样,孤零零坐落在操场最边上的一片小树林里。 怎么看都很惊悚的样子。 “这、这个没什么的……” 相比起之遇到的那些家伙,小寸头金民灿显然要好相处许多——至少在交流互动这方面确实如此。 他看出了林宵凡眼神中的不解,连忙解释道:“档案室之前是在行政综合楼最顶层右边,后来不知怎的失了火,校方就临时先将资料档案全挪到了这地方,等整理好了再搬回去。” “失火?火灾啊?严不严重?” 林宵凡一听顿觉头大,他有些担心自己想要调查的东西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这、这个倒是不严重,大火只是将原档案室的墙体给熏黑了,资料什么的倒没遭受太大的损失……对、对了,这是你和雅妍班长转来之前的事了,怪不得你不知道呢。” “哦?是吗?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林宵凡闻言当即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就、就高二下学期的时候。”金民灿用手指戳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表示大概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 “高二下学期?”林宵凡听罢兀自点了点头,旋即再次问道:“那是在柳恩珠自杀之前……还是之后呢?” 金民灿听林宵凡说起这个名字顿时脖子一缩,他显得很是惊慌,不仅连忙制止了林宵凡接下来想说的话,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里张望起来——他这一系类反应闹得林宵凡都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这是?” 林宵凡知道这小寸头的胆量不大,之前在教室里问他上不上卫生间都能把他给吓到哮喘,嗯……虽然那会子是因为自己没弄明白缘由,不过当下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柳恩珠还属于那种【绝对不能提及名字】的可怖存在? 困难程度而已,不至于吧…… “之、之后的事、事……那个,我、我不知道你想调、调查什么,但、但是,这一次的自杀事件,一、一定是她、她回来复、复仇了……” 金民灿四下里环顾许久,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这才颤颤巍巍断断续续蹦出这么一句来;但林宵凡听罢却是不太理解,按照之前敏泰秀的说法,柳恩珠的死其实并不能归咎到其他人身上,既然如实……那复仇一说又从何而来呢? “你、你转校的时间比较晚,所、所以不知道……” 言多必失是有道理的,一不小心,金灿民就差点说出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然而正当林宵凡准备再深挖点什么有用的情报,这小子又把话头给掐断了。 “档、档案室到、到了,这、这是钥、钥匙,我不、不能再说了,我不、不想、不想也落得柳、啊,她那种结、结果……” 没太多解释,金民灿将一大串钥匙留下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教学楼方向跑去,撂下林宵凡一个人在黝黑静谧的小树林里吹阴风。 望着狼狈而逃的小寸头,林宵凡愈发觉得事情有古怪,这所校园、包括高三(3)班那些学生的眼神里,定然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秘密归秘密,林宵凡只是实在不清楚系统究竟想让自己干什么。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林宵凡还是打开了档案室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他大概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虽然敏泰秀已经在教室里说过柳恩珠的往事,但毫无疑问,他们的故事有问题。 档案室的环境比想象中还要昏暗腐朽,从忽明忽暗的白炽灯及扑面而来的灰尘可以看出,这地方应该很久都没人来过——大概是因为失火的缘故,校方搬迁之后便把这地方给暂时性的遗忘了。 不过对于林宵凡而言,这宛如鬼屋一般存在的小房间却是一座不可多得的藏宝洞——在里面鼓捣了十来分钟,他果然找到了一些非同小可的线索。 片刻之后,林宵凡便只身一人回到了三班教室。教室里没多大变化,剩下的学生仍旧战战兢兢窝在各自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复习着功课,而敏泰秀等人也不在教室里,估计又出去巡逻去了。 “你回来了。”班长韩雅妍倒是一直留在教室里,她见林宵凡进来,不知他找到了什么,只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 林宵凡冲她点点头。 “有找到什么吗?”林宵凡的回应让韩雅妍有些担忧。 “大概吧。”林宵凡冲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女孩子的心思都比较细腻,韩雅妍很准确地感受出了林宵凡这一抹笑意背后的含义,她怀着忐忑不安又小声问道:“怎、怎么了吗?” “啊,没事。”林宵凡口气很淡,他也没正面回答韩雅妍的询问,只反问她道:“他们人呢?” “出、出去巡逻了……” 韩雅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林宵凡骤然转变的态度无疑暗示着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现在听他问起敏泰秀等人的行踪,韩雅妍立即如实相告。 之前金民灿前脚刚带着林宵凡离开教室,敏泰秀便阴沉着脸带着李允植单独外出巡逻去了,走之前他还和韩雅妍说起过,说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并让她不用担心之类安慰的话。 林宵凡默默听完倒也没表态,他只是从随身背包里抽出小本册子,翻开之后放到韩雅妍面前,指着其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问她道:“这是班级花名册,对吧?” 韩雅妍低头看了几眼:“啊,对,不过这是高二时候的旧版了。” “高三的呢?在你手上吗?” “在、在的,这里……” 接过韩雅妍递过来的册子,林宵凡逐将两本放到一起对比了一下,发现其上所记内容出入并不是很大,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旧名册上多了个柳恩珠,少了自己这个姜圣皓和面前的韩雅妍;而新名册上则删掉了柳恩珠,加上了他俩。 不过显然林宵凡要找的并不是这个。 第197章:没有意外的对峙。 他询问了一下韩雅妍之前那八个无故上吊身亡同学的名字,随后眼眸中精光一闪,将手里的册子一合: “我去找敏部长,这本花名册借我用下。” “好、好的。”韩雅妍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她也没再多问,只点点头让林宵凡注意安全。 出了教室门,深夜的微风抚在脸颊上出奇的阴冷,林宵凡从走廊方向俯瞰整个校园,心中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摸到了解开真相的钥匙,但同时又对心里那番推测持着深深的怀疑…… 诶,毕竟这个世界最大的麻烦,就在于傻瓜与狂热分子对自我总是如此确定,而智者的内心却总充满疑惑。 而林宵凡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找到风纪部部长敏泰秀;档案室里有些资料,林宵凡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和他“讨论”一下。 想是这么想,然而在教学楼找了两圈林宵凡都没能找到敏泰秀一行人,这让他感觉有些意外;就在他寻思着是不是要去各楼层的卫生间里看看的时候,五楼方向却是跌跌撞撞跑下来个人,速度之快喊声之凄凉,还好林宵凡眼尖手稳腿脚快,要不然估计这会儿已经被这家伙撞翻在地。 将那人拉起来一看,居然是李允植。 这时候所有的恩怨情仇早已烟消云散,李允植见扶起自己的是姜圣皓,也顾不上摆什么臭脸,直接拽住林宵凡的膀子撕心裂肺地喊道:“救、救命啊!” “怎么了?” 李允植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除了惊恐万状之外,就这会子,鼻涕眼泪几乎糊了他满脸,模样别提有多难看了。 “敏、敏、敏泰秀他——” 他语无伦次地指着楼顶方向,楞是连句完整的人话都说不利索;林宵凡嫌他碍事,也没再细问,抽身便朝着楼顶方向跑去。 那地方是天台。 一拉开天台的铁门,林宵凡顿时便明白了为什么李允植会吓成那副模样——当下敏泰秀正站在天台护栏外侧边缘的位置上,只要再往前迈一步,等待他的,便是粉身碎骨和血肉模糊。 而敏大部长这会子正掩面痛哭。 “你——” 林宵凡看出他想干什么,刚想开口制止,脑海中却猛然蹦出一记久违的清脆响声。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姻缘意向卡属于客户特约定制剧情,相关剧情下月老支线任务将围绕核心主题进行安排。】 【月老请注意!当前模式下所有支线任务必须确保全数完成!】 【提示:支线任务已刷出,月老请查阅。】 【支线一:找出敏泰秀自杀的具体原因。】 【支线二:阻止并揭开圣恩高校三年(3)班无限自杀的具体原因。】 【支线三:做出正确的选择。】 【任务说明:人心所向,皆为地狱。】 【相关奖励:姻缘100点/修为值1点/功德值30点/解锁‘人间正道是沧桑’成就。】 【任务提示:三条支线全部完成才可获得所有奖励。】 啧,都在剧情里晃荡了快四十分钟,剧情支线总算他娘的刷出来了啊,搞半天,男二不自杀还触发不了剧情是吧…… 翻了个白眼,林宵凡忍不住吐了个槽,而之所以还有这份闲心,是因为就算剧情任务姗姗来迟,他其实也差不多能揭开真相了。 所以首先要搞清楚敏泰秀跳楼的原因,对吧? 也不知道姻缘意向卡这些支线任务是个什么情况,非要搞捆绑完成这种套路……不过瞅了一眼面前不远处的敏泰秀,林宵凡突然觉得,要揭开这货自杀的具体原因或许……并不需要那么费力。 “喂。”思绪刚落,林宵凡便吆喝了一声:“你干嘛呢?” 敏泰秀回过神来,转头看到是姜圣皓,他顿时怒道:“你给我滚开!” “你可别误会。”见他态度极为恶劣,林宵凡不但不介意,反而优哉游哉地开始调侃他:“在遥远东方流传着一句老话,或许你现在已经对此深有感触了。” “什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来劝你别干傻事的,我只是来做一名沉默的见证者。”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林宵凡耸耸肩,“啪!”一下将一沓资料丢在了地上,他直视着敏泰秀的双眼一字一顿说道:“这些资料你应该不陌生吧?我从档案室里翻出来的,上面是一些圣恩高校的处分记录及医务室的医疗记录。” “那、那又怎么样?!”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敏泰秀闻言恶狠狠反问林宵凡,意思是这些东西与自己何干。 “唔,前者全是你的光荣事迹,后者嘛……”边说着话,林宵凡边慢悠悠踱到天台护栏边上,望了一眼静谧如坟的深夜校园。看了好久好久,他才接着说道:“后者全是柳恩珠的伤情记录呢。” “……”敏泰秀登时哑然。 “是啊……品学兼优的小姑娘,怎么会就因为被老师批评几次、被同学嘲笑几句就无缘无故寻了短见呢?你把故事说出来的时候,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林宵凡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依旧望着下方空荡荡的操场,像自言自语,如自说自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敏泰秀俨然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他反手死死抓住身后的护栏,眼神中迸发出极度仇恨的火焰。 “所以你在伤害柳恩珠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吗?”瞥了敏泰秀一眼,林宵凡不咸不淡地反问道,尔后也不等他再说点什么,继续叹着气说道。 “我猜故事并不算曲折,大体上应该是这样——你,敏泰秀,从小就飞扬跋扈,不仅目中无人且品行极为恶劣,打架斗殴什么的对你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虽然我不泰清楚……嗯,其实我也没兴趣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你如此残暴的心性,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把这份怒火带进了校园,并毫不留情地带给了身边所有的人。” 林宵凡说到这儿顿了顿,想给敏泰秀反驳的话缝,然而见他依旧沉默,于是耸耸肩,接着继续往下说。 第198章:众人皆知的过往。 “你的恶名在地方上远播—— 呃,当然这个是我猜的;但总归来说,来到圣恩高校之后你就成了班上乃至全校最有名的恶霸,抽烟喝酒打架逃课无所不为,从这些罄竹难书的处分通告上可以看出,当时甚至连老师都放弃了你,同学们自然也都是对你敬而远之,你带着你的狗腿子肆意横行在这所校园里……对了,狗腿子是不是李允植和张宇哲?我看他俩受到处分的次数也不少诶。” 林宵凡当下阐述的这些事实其实都是敏泰秀的黑历史,如他所言,如那一大沓处分通告所示,高三之前的两年时间里,敏泰秀可谓是这所圣恩高校里的恶魔,抽烟喝酒?打架逃课?这些比起他们在高二下学期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值一提。 “是啊,我说的就是柳恩珠。” 说真心话,这时候林宵凡手里应该有支烟,在往后的岁月里,他始终觉得,有些真相在揭开的时候,确实是需要点上一支烟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开始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但不可否认的是,你们确实做得……够丧心病狂呢。” 大概是出于保护学校声誉的原因,柳恩珠的伤情报告写得都比较简单随意,然而即便如此,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问题来——毕竟一姑娘,待在寄宿学校怎么可能三天两头就骨折、隔三差五就内出血?这显然有问题。 林宵凡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一直很淡,他也没看敏泰秀,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往校园霸凌这方面想,不过韩雅妍曾经对我说过,说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改邪归正’,然后金民灿也曾说过,他说‘他不能说,他不想落得她那种下场’,再加上你对柳恩珠的事情如此敏感……将这几方面结合起来加以推敲的话,有很大可能,就是你们在高二的时候以非人的手段欺凌过柳恩珠,并因此导致她最后不忍重负而自杀。” “哼!” 林宵凡懒懒散散说了一大堆,敏泰秀却是冷哼一声,他极为不屑地表示,就算这些事是真的那又如何? “你以为我现在是害怕那贱人回来报复、心怀愧疚所以准备自杀谢罪吗?别开玩笑了!” 生性残暴之人绝大部分都没什么耐心,才听林宵凡说了这么点,敏泰秀便露出了本来面目,他双眼通红,恶狠狠叫嚣道。 “不是这样的。” 林宵凡摇摇头,有些惆怅地反驳道。 “恰恰相反,心怀愧疚什么的我可没想,你现在之所以准备从这里跳下去……我认为也是不得已为之。这和愧疚或是仇恨无关,相反,你是为了爱,为了救一个人。” “你!” 敏泰秀脸上的愤怒在林宵凡这句话过后显然转变为了震惊、羞愧和愕然,这是标准被人戳中心事的神情。 “没猜错的话,你爱着班长韩雅妍吧?高三这么紧张的学习压力下还早恋……很要命的呢。” 望了一眼楼底那片空荡荡的水泥地,林宵凡继续调侃敏泰秀。 “你别他妈胡说八道!我堂堂敏泰秀——” 敏泰秀断然否认了林宵凡不这番着边际的浪荡言词,他愤愤然怒吼道。 “是啊,你堂堂敏泰秀,现在怎么会变得比猫还温顺呢?不仅对班长的吩咐言听计从、成绩从垫底飞速提升到了中等,而且还成为了人人爱戴的风纪部部长、扛起了拯救整个班级的重任……人生经历不得不说非常励志呢。” 林宵凡这话说的倒都是真的,同样,语气中的嘲讽也是真的。 敏泰秀不说话了。 “因为你爱着韩雅妍,而韩雅妍并不喜欢以前的你,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干笑两声,林宵凡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虽说你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班里的学生一个接一个的自杀,不过对于这一连串神秘死亡中的规律的秘密……想来你已经是知道了;所以出于想要保护、或者说拯救自己心爱的女人,你才会决意自杀,我说的对吗?” 敏泰秀依旧没说话,他只是望着面前看不见的夜风沉默着。 “我刚才看过班集体的花名册之后大概也明白了。”林宵凡撇了一眼地上那沓资料,从韩雅妍手里借来的册子也在其中。 “从半个月前开始,以玄雅为起头,之后自杀的分别是宋博超、崔贞允、权承旭、孔孝元、崔民宪、李东日,以及刚才发现的郑元龙,没错吧?” 敏泰秀扭头看了林宵凡一眼没说话,他在等他继续说。 “其实这些名字粗看起来倒真没什么可疑之处,唯一让人觉得震惊的,无非全都是三班的学生而已;但对于这个班级里的同学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林宵凡说到这儿淡淡一笑,他将自己胸口上的姓名牌摘下来冲敏泰秀晃了晃:“你也发现了,对吧?” 即便是鬼神之说,林宵凡认为,任何正在发生的怪事一定都有迹可循,一定都事出有因,他在档案室翻阅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三班高二时的旧名册,这倒没什么,每个班级都有花名册,然而随意翻看了几页…… “虽然之前说起自杀事件那时候,所有死亡同学的名字你们并没有一一指出,不过我在花名册上倒是发现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 林宵凡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姓名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所高校是以学生的成绩来编排各班级花名册的;而我刚才所说的那八个名字,在班级里的排名正好是第一至第八名。” 敏泰秀面色铁青,林宵凡所言毫无疑问就是事实——在这所圣恩高校,学习成绩代表了一切,学校用这种排名方式来激励学生,各个班的尖子生们也拼着命冲排名—— 不过和林宵凡一样,敏泰秀对这种事也并不感冒。 但转学来的韩雅妍却很在意。 韩雅妍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魔力,对敏泰秀而言,这个从首尔来的女孩子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惧怕自己;相反,在受到自己几次极为过分的欺凌之后,韩雅妍仍不放弃,她似乎抱着即使遍体鳞伤也要将这个学校里的恶魔拉回正轨的决心。 毫无疑问,韩雅妍做到了。 第199章:求仁得仁的结果。 很多拥有反社会人格或是暴力倾向的家伙归根结底……往往都是极度缺乏爱与关心的可怜人(尤其在他们的童年时代),因为不曾拥有,所以极度渴望。 然而,在求而不得的巨大落差和缺失之下,反叛、暴戾和残忍便成为他们宣泄愤怒的唯一手段。 韩雅妍也许不知道这些深层次的原因,但没关系,她与生带来的爱与谅解在经历过重重反感、抵触之后,终是将曾经的恶魔融化。 于是自打高三上学期开始,敏泰秀明显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变得不再那么混蛋,不再随意欺凌其他同学,不再斗殴也不再逃课,他甚至听从韩雅妍的劝导,开始为提高自己的排名而努力学习,这在其他同学看来简直匪夷所思,大家不明就里的同时也都纷纷不计前嫌地为敏泰秀的改变送上了最真诚的祝福——虽然他们仍旧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过敏泰秀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终于在自己那可悲的生命里找到了唯一的寄托——他要守护这份感情,他要守护韩雅妍。 整个高三上学期相安无事,直到……班级里学号排名第一的玄雅在卫生间里吊死自己。 命案伊始,谁都没往阴谋、诅咒那些方面想,直到因此死去的同学越来越多、事态越来越严重,敏泰秀才真正担心起来—— 他不在乎班里其他人的死活,他在乎的,仅仅只是韩雅妍。 说起来,还是同样有着差不多流氓习性的姜圣皓提议要去档案室找线索,敏泰秀才想起从死去的同学身上寻找蛛丝马迹,他们死得是很诡异,但死亡的方式……如姜圣皓所言,敏泰秀发现还真是有迹可循。 正是他们的学号。 由于之前自杀的八名同学都是班里的尖子生,大家除了惊慌失措之外都没往深处考虑,敏泰秀本来在教室里陪着韩雅妍,后来无意看到她手边的花名册—— 和林宵凡一样,只简单看了几眼,敏泰秀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尖子生都是按照自己的学号顺序,在有条不紊的自杀。 “我看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俩之前都不是什么好学生,所以排名都没那么靠前,但是……” 林宵凡将死亡规律阐述清楚之后口气愈发变得悠悠然:“但韩雅妍的学号让你坐立不安,对吧?她的学习成绩应该也还不错,大概是因为转学的缘故,所以在班里的排名有些赶不上;但即便如此,韩雅妍……也拼到第十名了呢。” 敏泰秀无话可说,他站在护栏外侧的边缘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有没有用,你的学号在第二十七,如果你主动自杀的话,能不能打乱学号顺序从而导致死亡循环直接从你之后的第二十八开始计算,但……不得不说,这确实也算是种方法吧。” 既然如此,那…… 林宵凡瞅了一眼站在天台边缘神情呆滞的敏泰秀,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堆散乱摆放着的资料,耸耸肩,毫无任何道德压力地闭上了嘴。 是的,在林宵凡看来,这世界上都有很多人是没有生而为人的资格的,毫无疑问敏泰秀就是其中之一;更何他想出来的这方法不是也挺值得一试么?如果他的方法成功了,自己另一个剧情支线不也能更容易展开么? 再说了,要真是含恨而逝的柳恩珠回来复仇,那敏大部长这一跳也算是跳得其所;若不是,那权当血债血偿好了。 正想着,不远处的敏泰秀便是一声悲鸣,林宵凡听他喊着柳恩珠的名字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如同秋风里的落叶一般,缓缓向着一楼飘去,伴随着沉闷的声响,在冰冷的一楼台阶前绽放出了一朵绚丽的血色之花。 “啊!!!” 不知是谁的尖叫划破了这静谧的夜,敏泰秀前脚刚坠楼,李允植、张宇哲以及韩雅妍便前前后后也来到了天台之上,没看到林宵凡之外的人,韩雅妍颤抖着将头往护栏外一探,随即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骇叫声。 不知是因为受到惊吓所致,还是因为那是敏泰秀的缘故。 “敏部长他、他——” 李允植口不能言话不能语,虽是没学着韩雅妍的样一探究竟,但他也猜到发生了什么,韩雅妍喊声刚起,他便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他身旁的张宇哲也差不多是面无人色的模样。 说实话林宵凡确实没多少时间安慰这些npc,他也觉得没必要,见他们几个摸上了天台,林宵凡便将敏泰秀的死顺水推舟地也归结到了连环自杀上去。 “泰秀是第九名死者,我们现在应该——” 林宵凡这话没说完整,不过在场其余几人也算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大家脸色煞白,很快便颤颤巍巍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天台回到了教室;教室里一片死寂,无边的恐惧如同这黑夜一般,笼罩在这个班级剩余学生们的心头。 “姜、姜圣皓同学……你在档案室查到了什么吗?刚、刚才天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连续自杀的频率和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高三(3)班的学生们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他们也哪都不敢去,一群人只得蜷缩在教室里,蜷缩在其他人的视线里——他们坚信这样一来,落单导致莫名其妙杀死自己的情况便不会再发生。 众人待在教室里没几分钟,泪眼婆娑的韩雅妍便开口问了林宵凡这么些个问题,她似乎对敏秀太的死耿耿于怀—— 也难怪,一到八号全是上吊自尽的,偏偏敏泰秀是跳楼……说不好,大家可能以为连自杀的方式都开始发生了变化,由此引发新一轮的恐慌倒也不算意外。 林宵凡并不想纠结韩雅妍对敏泰秀这种人怀着的是何种心情,他其实也不在乎,当下听韩雅妍问起,林宵凡只是含糊其辞地表示—— 自己在档案室发现了点不知算不算线索的信息,本来想和朴敏泰秀一起讨论讨论,结果刚赶到天台还没和他说上话,他便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反正事实也是如此嘛。 第200章:令人费解的隐藏。 韩雅妍似懂非懂,大概是因为事态急转直下而她又只是一名普通女生的缘故,虽是班长,但这会子也乱了套,林宵凡三猫两句就把这事给蒙混过去了。 按照林宵凡自己的想法,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解决剩下那个剧情支线,【阻止并找出这个班级里诡异无限自杀事件的原因】——这大概也是唯一能安抚目标良配柳恩珠的方法。 当下所有学生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滞留在教室里,那【阻止死亡继续发生】这一条至少目前看来算是做到了;至于死亡背后的真相,应该从什么地方着手调查呢…… 正琢磨呢,韩雅妍又说话了。 “那、那个……姜圣皓同学,我、我也发现了些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用……” 嗯?剧情里的npc还能提供线索? 韩雅妍这话说得林宵凡眼前一亮,林宵凡觉得,托她的福说不定能为当前胶着的谜题带来啥突破口;然而当韩雅妍道出她口中所谓的“线索”之后,林宵凡却是有种被人捅了黑刀的感觉。 “你之前问我花名册的事……对吧?” 韩雅妍捧着从天台捡回来的册子,满脸惊恐地表示自己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从玄雅开始,一直到、一直到敏泰秀……他们、他们都是按照学号排名自、自杀的!” “对啊,怎——” 不对。 林宵凡闻言刚想回赞她眼力不错也发现这事儿了,但话到一半却是突然一咯噔——不对啊好像,玄雅到郑元龙是一到八不错,但敏泰秀明明是排在第二十七的,如果不算上敏泰秀那还好说,算上的话……所谓的规律也就不存在了不是? 某个不太好的念头在林宵凡脑海中闪过,他立时掐掉话头,几步来到韩雅妍身边:“我看看。” 韩雅妍颤抖着手指了指摊开在桌面上的花名册,林宵凡顺着她修长的手指打眼一看,顿时一口凉气倒吸入肺。 名字还是那些名字,名册也还是之前随身带着的那本,然而上面的排名这会子……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宵凡赫然发现,排在第八名郑元龙之后的,居然是敏泰秀? 再看他的学号,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第九名】?? 而且更要命的是,紧跟在敏泰秀后头的,分别是第十名的韩雅妍以及——第十一名姜圣皓。 什么鬼? 诧异了一秒,还未等林宵凡反应过来,姻缘意向卡模式内的隐藏任务,便是首次亮相。 咚个隆咚锵! 【恭喜第3838438号月老‘林宵凡’成功激活隐藏任务!】 动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当前模式下所触发的隐藏任务皆可自由选择,无论完成与否,都不会影响主线剧情、相关结局及委托奖励。】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你播报相关隐藏任务。】 【当前剧情:罪恶之忆。】 【相关委托:安抚目标良配柳恩珠。】 【当前进度:3/4。】 【流程时间:忽略不计。】 【隐藏任务触发点:x3—教室。】 【隐藏任务细则:拯救韩班长。】 【难度:困难。】 【时效:直至目标npc生命时限结束(剩余9分钟)。】 【奖励1:解锁特殊成就——‘怜香惜玉’。】 【奖励2:随机获得一件优秀/精良级别装备/特性。】 【奖励3:50000人间币。】 所以在选择让敏泰秀义无反顾跳下去的选项之后,才能引发学号变动、继而触发相关隐藏任务……这样的意思,对吧? 隐藏任务的播报刚刷出来,林宵凡便陷入了沉思,虽说系统已经表明隐藏任务做与不做都不会影响剧情流程及最终结果,但就林宵凡的强迫症而言…… 只看了一眼任务奖励林宵凡便决定拯救面前这楚楚可怜的小妮子——开玩笑,肯定不是因为出现【精良级别】物品的原因啊,肯定是因为韩雅妍不仅是一班之长,而且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可是曾用宽广的胸怀拯救了一个坠入深渊的迷途羔羊呢!就这行为,放在以前和屠龙的勇士有啥区别? 好人啊,救,必须得救! 刚刷完系统播报,林宵凡便将目光从变异的花名册上移开,他刚想安慰坐在椅子上的韩美人几句,诸如“现在大家都在教室里,谁也离不开谁,谁都看得见谁,不至于莫名其妙跑出去自杀,别怕,还有我”之类的废话,然而视线刚一和韩雅妍对上,林宵凡心下又是一咯噔。 坏了。 自打看到敏泰秀惨死楼底,韩雅妍便一直处在惊恐和悲伤相互交织这样的状态里;但即便如此,作为班长的她仍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倒下——刚回到教室那会儿,她的精神状态基本上都还没什么问题。 然而等林宵凡听系统刷完隐藏任务之后,韩雅妍的表情便如同她手边的花名册一样,开始变得古怪、诡异起来。 这种变化来的来异常直白,林宵凡一眼扫过去就发现这小妮子一双水汪汪大眼睛里的瞳孔……不见了?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韩雅妍“忽”一下更是直接从座位上猛然站起身来,林宵凡刚想问一句“老妹你这是咋的了”,不想却是被韩雅妍一掌推开老远,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到地上去。 这绝不是一个柔弱女孩子该有的力道。 判断韩雅妍大概是中了邪,林宵凡忙起身想加以制止,然而不巧的是,将面前所有人推开的韩雅妍……却是头也不会地径直朝着教室外走去。 “班、班长?” “雅、雅妍?” 没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被自己班长这模样给吓到了,望着她走出教室,竟没一人想上前去阻拦一下。 “不好!” 还是林宵凡最先反应过来,韩雅妍这一连串反常的行为都在暗示着一件事——第九次卫生间自杀大戏,怕是已经正式拉开帷幕。 对于韩雅妍突然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为林宵凡也没时间去细想,隐藏任务要求必须将这小妮子救下来,若是放任不管……那些丰厚的任务奖励八成就要和自己无缘了——林宵凡当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当即起身一挥手追了出去。 啊,挥手是想叫上班里其他同学一起,一群人就算把韩雅妍绑回来都行,至少能有效阻止她进卫生间;可惜整个教室里其他同学的表现还真是有那么点出乎林宵凡的意料—— 这些人脸上只有惊恐,完全没有想要跟着他一起追出去的意思,即便他们知道自己的班长是准备去干什么。 第201章:姻缘意向的异常。 冷漠的人心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远比鬼怪可怕。 见平日里受韩雅妍诸多照顾的同学们在关键时刻的表现确实让林宵凡无话可说,但他也没办法,再不追上去,韩雅妍很可能就会变成一具提示自己任务失败的冰冷尸体。 单靠武力来阻止韩雅妍、或者说阻止那股神秘力量……林宵凡估摸了一下觉得大概是没戏,在无法动粗的情况下想救这小妮子,大概只能靠智取了。 问题是……该如何做? 唉,这些目标良配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啊。 一面寻思着对策,林宵凡一面极为迅速地也跟着韩雅妍出了教室。不出所料,这小妮子果然正朝着最近的卫生间而去,林宵凡再次捕捉到她的身影的时候,她已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楼道边上那个原本已经封闭起来的卫生间里。 暗叫一声不好,林宵凡一个箭步蹿上,刚用手肘将卫生间外门撞开,眼前的景象就着实吓了他一跳。 这会子韩雅妍的神智依旧没有恢复,浑浑噩噩之间,她柔弱的身躯竟是凭空离地半米多高,宛如磁悬浮一般,晃晃悠悠地悬浮在卫生间正中央的的地方,一节熟悉的套索正悬挂在她面前,只要韩雅妍的小脑袋再往前荡那么几下,几乎就能和那套索完美契合。 ……还真是灵异向的剧情啊。 之前林宵凡一直在思考这剧情里关于那八名尖子生一个接一个自杀的总总可能,但在系统限制了一系列超凡特性的前提下,林宵凡一直觉得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死亡大概和高超的精神控制或者有预谋的巧妙谋杀有关,然而现在看到韩雅妍连脚不沾地的悬空都搞出来了…… 这让林宵凡意识到,自己的思路或许在一开始就错了。 确实是这样。 推开卫生间门第一眼看到的画面很是令人费解,然而下一秒,韩雅妍这番令人窒息的操作就得到了完美、但不那么科学的解释—— 只眨了下眼,林宵凡便看到了导致韩雅妍违背物理定律并凭空离地的罪魁祸首。 一抹惨白的身影此时贴身站在韩雅妍身旁,正用布满伤痕的双手,缓缓托着韩雅妍往那套索里去。 “柳恩珠!住手!” 唉,每次和目标良配见面都这么不愉快呢。 林宵凡没见过柳恩珠,他甚至都没见过什么所谓的白衣女子—— 毕竟前者已然香消玉损,只存在于这个剧情早期的时间线里;而后者……无非就是自己随意扯的谎言罢了。 然而当面前真的出现穿着白衣却又看不清楚面容的诡异女子的时候,林宵凡连考都不用考虑就知道,她必然就是那个只存在于档案资料里、只存在于这些生者口中的、可怜的柳恩珠。 果然到最后……还是灵异向的剧情呢,也不知道这一次的客户在身前是怎么想的。 一声怒喝,伤痕累累的手臂陡然间停下了所有动作,晃荡着的韩雅妍也滞留在了半空中,她的下巴与那条致命的套索仅仅只相隔几厘米的距离,现场情况可谓极度凶险。 “姜……圣……皓……” 白衣女子虽是停了动作,但要命的是,她这会子竟开始缓缓抬起被齐腰长发遮盖着的头颅,口中絮絮叨叨,缓慢而又低沉地呼唤着林宵凡所代入这个角色的名字。 显然,这种情况要是放在游戏里的话,这操作所预示着的基本全无例外都是高能,下一秒要么就是毫不讲理的追逐战,要么就是更不讲理的开口杀。 见柳恩珠可以和自己产生互动,而对方似乎又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林宵凡当即向后倒退一步,本能地摆出自动防御的架势来—— 讲真,只要这白衣女鬼不能将自己一招秒杀,那斡旋一下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安抚目标良配是要牺牲自己的话,那这一单相亲委托就没什么意义了,不过细细想来,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层原因,所以系统才会“随机”给了自己能抵免一次致死伤害的道具吧…… 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林宵凡倒也没退缩,听柳恩珠喊自己的名字,他立即再次接上话茬喊道: “柳恩珠!你快放了韩班长!你的事她完全不知情,你不能滥杀无辜!而且——” 林宵凡本来想接着说“而且我刚才还帮你报了仇、你现在不可以恩将仇报毁了我隐藏任务的奖励啊”吧啦吧啦什么的……不过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若是这么说的话似乎有点别扭,所以也就顿住了。 隐藏在浓密长发之下的容颜并没有多骇人,瓜子脸,丹凤眼,虽说当下这妮子满眼血红且脸色白得跟泡了福尔马林一般,但不难看出她生前也是个和韩雅妍不相上下的美人胚子。敏泰秀那混蛋,高二的时候性取向怕是有问题。 “你……” 还好,柳恩珠的鬼魂看起来似乎没那么不讲道理,听到林宵凡吆喝,她只是展露了下自己的真容,并没有想追逐或开口杀的意思;但在林宵凡刚准备松口气摆开架势谈判……她却是马上提出了个比这些还让林宵凡蛋疼的要求。 “你愿意……代替她吗?” 哈? 林宵凡没料到柳恩珠身上居然还带着这种选项,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你等等、代替她是什么意思?直接跳过十号的意思?” “是啊……你愿意吗?”柳恩珠圆瞠双眼,嘴角流着血渍惨然一笑:“这样一来……就可以救她了呢……” “你至于这么恩将仇报嘛?” 听明白之后林宵凡马上也撇撇嘴,说起了自己如何如何逼死罪魁祸首敏泰秀的事儿,韩雅妍的生命存在时效性,若是首次隐藏任务奖励都没办法拿到手,那多少感觉有点血本无归的样子…… 所以当下一看柳恩珠这家伙也能够正常交流,林宵凡便也没想太多,不灭金身这不,正好就是这时候使用的么? “我——” 才张开嘴未来得及表态,林宵凡的话头愣是被面前的柳恩珠一声娇喝给打断,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宵凡赫然发现自己已是取代了韩雅妍,悬浮到了柳恩珠、悬浮到了那节套索面前。 靠!早知道这家伙这么不讲道理,就应该把赤影给一起带过来了,失策。 “所以……你愿意代替她吗?” 近距离看柳恩珠那张鬼脸还是让人有些胆寒的,不开玩笑;不过比起这个,林宵凡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再次听到目标良配发问,林宵凡瞥眼瞅到韩雅妍已经昏死在了卫生间外头。 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林宵凡突觉心中大定,他收回目光,淡淡盯着面前这俏丽张鬼脸打量片刻,随手就这么悬浮于半空,不咸不淡地表示: “啊,没错,我——” “啊——!!!” 第202章:上帝视角的不耐。 话音落点,林宵凡没等来勾魂索命的劳什子套索,相反,一直期期艾艾的柳恩珠却是猛然仰头长啸一声,继而化作一团浓郁不化的白色雾气并开始绕着整个卫生间疯狂打转,如同失控的弹头一般,场面别说有多骇人了。 林宵凡此时依旧被神秘力量悬挂在半空,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睁着眼看目标良配发疯,不过很快,这种失控的情况就得到了有效的改善——林宵凡发现,当前整个场景正在发生着某些无法忽视的改变。 地面上的瓷砖、雪白的墙面、头顶的天花板,以及当前卫生间里的玻璃、隔板、拖把等等物品,伴随着柳恩珠的长啸,这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正在被强酸腐蚀一般——它们的表象被慢慢被剥离,仿佛数秒之间,这地方就经历了几十年的光景。 面前的景象让林宵凡有些不解,不过这场面非要说起来的话他倒也不算陌生,以前玩某些恐怖游戏的时候也曾见到过;但见过归见过,如今身临其境地真实感受一番下来……那种强烈的压抑感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还好,场景的变化只持续了很短时间,数秒之后,林宵凡眼前白光一晃,整个卫生间便是恢复原貌,再次变得整洁、干净,而他自己这会子也不再悬浮离地,而是稳稳当当站在沾满水渍的瓷砖地面。 嗯? 望着恢复如初的场景,林宵凡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这会子,不仅躺倒在门口的韩雅妍不见了,甚至连发狂尖啸着的柳恩珠也不知所踪,而且看起来……笼罩在圣恩高校的绵绵长夜也结束了? 外头有阳光倾泻进来,在卫生间四处留下斑驳而又温暖的光斑。 一滩水渍聚集在林宵凡脚边。 嗯? 抬脚看了一眼,林宵凡发现脚边确实有一滩极为可疑的水渍,像是有人故意洒在地上一样,当前所有事物都趋于正常,唯独这摊水渍很是反常。 顺着水渍朝源头一瞅,林宵凡确信这些东西是从卫生间最后那个隔间里溢出来的。 什么情况? 虽说当下自己应该是被强制置换地图了,而且林宵凡这会子也不清楚柳恩珠是想让自己干什么……不过既然眼下就存在可疑的情况,那好歹也得调查调查才是。 顺着水渍蔓延的方向,冷狄几步走到最后那隔间之前,伸手刚想推开看看是不是管道漏水, 这样想着,林宵凡便将心思继续放在当前脚边那滩水渍上,可惜等他刚准备推开面前的隔间门时,身后正门方向却是轰然一声巨响。 “嘭!” 一回头,林宵凡赫然发现,卫生间的大门这会子已是被人用脚大力踹开,而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敏泰秀? 嗯? 这傻子不是已经跳楼谢罪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地方? 林宵凡眯起眼往门外一瞅,刚想打个招呼什么的,惊鸿一瞥下却是发现门外的敏泰秀与自己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具体说起来,应该是在气质上,完全不一样。 门外的敏部长这会子满脸横肉,他咧着嘴,虽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一毫林宵凡之前见过的克制、隐忍与沉默,不仅如此,林宵凡还发现这时候的敏泰秀,眼中除了凶光之外,再无其他。 难道说…… 见他这模样,林宵凡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然而没等他开口说上点什么,敏泰秀已是甩着大步走了进来。 “啧啧,女生厕所就这模样啊?和男生用的也没什么两样嘛。” 似乎是看不见面前站着的大活人,敏泰秀一进来便四处打量起来,边打量还边啧啧称奇;在他身后,一脸坏笑的李允植和张宇哲也跟了进来。 “女生也是人,哪能在上厕所这种事上和我们区别对待呢?现在不都提倡男女平等嘛。”接上话茬的是李允植,他一脸猥琐地跟着打量了几眼,讪笑着说道。 不知为什么,林宵凡这时候再看这三个人,心中对他们的感觉从之前的讨厌完全转变成了极度的厌恶。 “好了,少他妈给我贫了,找找那贱人是不是在这里。”敏泰秀装模作样蹬了卑躬屈膝的李允植一脚,自己从裤兜里摸出包烟,点上一支,开始逐个逐个用脚蹬踹一排排厕所隔间的门板。 “咣!咣!咣!”的声音在当下这环境里听起来尤为刺耳和恐怖。 “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呢?” 眼瞅着敏泰秀就要踹到自己跟前这一间,林宵凡有些按捺不住,脱口喝道,然而……系统不仅单方面屏蔽了他口中的污言秽语,甚至连面前这几个家伙对他说的话都仿若充耳不闻,就好像他们完全看不到林宵凡这个大活人一般。 什么鬼? 没等林宵凡搞明白状况,敏泰秀叼着烟已是站到了他所处的位置,而此时此刻,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林宵凡发现这人直接和自己的身体重叠到了一起,就像人和鬼魂那样,相互之间存在,但又完全没有交集。 这情况一出现,林宵凡当即出于本能地往后跳了几步,他快速摸了摸自己胸前二两肉,发现没什么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尔后抬头看敏泰秀似乎也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 林宵凡顿时明白过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自己当下应该是属于二度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目标良配活着的时间节点里,那么这样一来,自己当下的定位应该和人们常说起的异常差不太多。 换言之就是没形体、不存在那种状态。 将系统的套路弄明白之后林宵凡也松了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吐干净,林宵凡又再次将它吸回了肺里。 如果自己是【不存在的人】、如果面前死而复生且性情大变的敏泰秀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这段时间节点柳恩珠还【活着】,那么…… 某个不太好的念头在林宵凡脑海中逐渐成型,然而不等他佐证什么,身旁的敏泰秀已是抬脚将最后那个隔间的门板给大力踹开,跟随着他的目光,林宵凡缓缓扭头…… 第203章:隐藏在黑暗天空。 “哈,果然是躲在这里呢。” 身旁的敏泰秀冷冷说道,在他面前的隔间里,某个浑身湿漉漉的女生正蜷缩在马桶一侧,她脸上的液体不知是地上那滩水渍还是眼泪,林宵凡望向她的时候,只看到她那惊恐万状的双眸。 稍楞一秒,林宵凡明白了,当前这条支线与其说是剧情,实际上……应该就是主线剧情之前的时间线,或者说,是柳恩珠的回忆线。 而蜷缩在众人眼前这女生,正是目标良配——柳恩珠。 “我早就说了,像她这种山里来的乡巴佬全是死变态,课间哪都不喜欢去,就喜欢躲在厕所里,大概只有这里的味道能让她想起自己的家乡,嘿嘿嘿~!” 敏泰秀身后的李允植和张宇哲这时候也凑了过来,他们像发现宝藏一样嘿嘿讪笑着,张宇哲更是舔着脸递话道。 当前应该是课间休息时间吧,就在敏泰秀等人望着柳恩珠口不择言间,卫生间里时不时有女同学三三两两进进出出,大多数女生见女厕里居然有男人都是捂着嘴再次退了出去,而这期间,她们也都看到了瑟瑟发抖的柳恩珠。 “帮、帮帮我……” 每每看到有女生进来,柳恩珠眼神中总会流露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但在颤颤巍巍说出这些话之后,在看到那些女生蹙着眉头捂着口鼻匆忙退出去后,她眼神中那点光芒也逐渐消散,直至不见。 敏泰秀就像看不出面前蜷缩着的是个女生一样,上前一脚踹在柳恩珠的胸口上,不等可怜的姑娘闷哼一声,这杂碎更是揪着她的头发将其从隔间里拖了出来,一把摔在林宵凡面前。 “你家里那两老东西给你寄钱来了没有?”他冷冰冰说着,又点燃一支烟。 “我……我……”柳恩珠试图重新坐起身,然而刚用手撑起身体,一旁的李允植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贱货!没钱还敢待在我们这所圣恩高校?!这是贵族学校你不知道?!” 巴掌清脆嘹亮,打在柳恩珠的脸上,将她再一次扇倒。 敏泰秀吸了口烟,半蹲下身子,他揪着柳恩珠的头发,眸中凶光毕露:“我告诉你——” “叮铃铃——!!!” 恰好此时,外面传来了嘹亮聒噪的打铃声,上课铃响了。 “啧。” 听到铃声,敏泰秀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将柳恩珠重新摔到地上之后,他将燃烧着火星的烟头朝她身上一弹,皮笑肉不笑地继续冷冷威胁:“下周再不把精神损失费给我准备好,你知道的。”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带着李允植和张宇哲扬长而去,留下柳恩珠一个人颤抖着躺在污秽冰冷的地板之上。 两世为人,林宵凡的心绪其实早就风轻云淡了,然而即便如此,站在柳恩珠身旁,他还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往脑门上奔涌。 林宵凡看过档案室里的报告,也想象过柳恩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当这些血淋淋的景象真实地呈现在面前的时候,那种怒不可遏的情绪确实根本无法抑制。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哪怕弯腰将地上那可怜的姑娘扶起来这种小事,他都做不到。 上课铃依旧在响,地板上的女孩子也总算支起了身子,她显得很是虚弱,但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绝望却是几乎充斥满了当下整个场景。 林宵凡想跟着她进教室看看,不过这时地上的柳恩珠突然冲到卫生间门口,林宵凡以为她怎么了,定睛一看,才发现她拽住了另一名恰巧路过的女生的脚踝。 “玄雅!玄雅……那封举报信明明是你——” “你、你放手!” 贸贸然经过的女生正是之后拉开整个自杀序幕的头号尖子生玄雅,不过被柳恩珠抱住这事儿似乎让她很不爽——林宵凡见她一把甩开柳恩珠的手,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放手!” 甩开柳恩珠,玄雅同样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教室。 望着玄雅消失在教室门后的身影,林宵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心如止水。 “柳恩珠!上课铃响半天了你没听到吗?怎么身上又是脏兮兮的了?你父母没教过你礼貌吗?坐到最后一排去!” 跟着步履蹒跚的柳恩珠刚迈进教室,讲台上的女教师便蹙着眉头推了推眼镜,她望着门口狼狈的学生显得很不耐烦,呵斥了几句便转头继续写板书去了。 教室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其中不乏掺加着小声的嘲笑及鄙夷,柳恩珠垂着头,默默坐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那个阴暗逼仄的角落里。 林宵凡跟在她身后,同样不言不语。 一节课的时间能有多长?然而林宵凡站在柳恩珠身旁依感到难以言说的漫长。 他看到的,是即便课本里夹着死耗子、即便笔记本被撕得七零八落、即便课桌上被划刻得不成样乃至书包里被泼满了墨汁的情况下,柳恩珠仍旧端坐在椅子上,撩撩蓬乱的头发,认认真真地听着讲义,做着笔记。 “啪!” 下课铃刚响起,老师刚步出教室,从前排的方向便是飞过来一团东西,砸到柳恩珠头上的时候,林宵凡才发现是个装满残羹剩饭的盒子,浓稠的酱汁挂了柳恩珠满头满脸,敏泰秀回头看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表示,他是瞄着角落里的垃圾桶扔的,不知怎的,手滑了。 柳恩珠没说什么,默默用手捋干净了头上的污秽,她颤抖着起身,想去卫生间清理一下,然而这番动作再次将靠在椅背上的敏泰秀激怒。 人就是这样,欺负比自己软弱的对象时,对象若是体现出或强烈抵抗或直接无视的态度,那施暴者就会变得更加暴怒,同时,施暴手段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柳恩珠什么都没有说,站在她背后的林宵凡亦是如此,她在默默承受,而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 第204章:客户委托全结束。 敏泰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直接一脚把柳恩珠踹倒在地,他拧着眉毛骂道:“贱人,又想去老师那里打小报告了?还是又想躲进厕所里写小纸条?” 见柳恩珠倒伏于地不回答,敏泰秀又准备踢她几脚,旁边的李允植眼尖,急忙将其揪住并小声提醒了一句:“她好像撞到桌角,晕过去了。” “嗯?”敏泰秀闻言收住了脚,蹲下去用尺子捅了捅柳恩珠,发现她确实不动了,于是伸手探了探鼻息,半晌才转头说道:“没事,没死。” “她这么躺着,一会老师进来看见可就不好了。”张宇哲舔着嘴唇望了望柳恩珠领口的方向,也小声做了提醒。 “嘁。”敏泰秀啐了一口,左右一环视,发现前排的好学生玄雅正在喝水,于是径直走了过去。 “喂,水给我,恩珠同学需要清醒清醒。” 被敏泰秀搭讪让玄雅握着水瓶的手微微颤了颤,她扭头看了倒在地上的柳恩珠一眼,便低着头将自己手中的水瓶递了出去。 “婆婆妈妈的烂货。” 敏泰秀一把抓过水瓶,又啐了一口,尔后便指挥身旁的李允植和张宇哲:“把她拖进卫生间,别把教室弄脏了,一会班主任那老妖婆又要唠叨。” 李允植和张宇哲瞅了一眼地上满身污秽的柳恩珠,心中虽是一百个不情愿,无奈敏泰秀既然都已经发了话,那就没办法了。 林宵凡依旧跟在这群人身后,默默的再次从教室折回到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冰冷的地板上,在各种横流的污秽物里,柳恩珠静静趴着,她没有说话,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过鼻翼,再顺着鼻翼滴溅到了地面,混入那些污秽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宵凡盘腿坐在她的身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一直坐到窗外的炎阳西斜,一直到坐窗外挂上满月。 这段时间在系统的调度下依然过得很快,但对林宵凡而言,似乎像是过去了好多年,他知道地板上这可怜的姑娘也同样感同身受,可…… 晚自习的铃声再度响起,柳恩珠终于挪了挪身体,她费力从地上坐起,目光呆滞的望着卫生间墙壁顶端那个小小的窗子,望了好一会,却是突然笑了。 见她露出这种表情,林宵凡心里好似被人猛然揪了一把,他知道她这笑容指代的是什么意思。 果然,等脸上的笑容再度凝固,柳恩珠便晃晃悠悠挪到了洗手台前,林宵凡见她拧开了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下头发,脸颊,以及周身上上下下的地方,她清洗的很慢,但清洗的很认真,好一会儿,才算勉强捯饬完自己。 做完这些,柳恩珠拖着瘦弱的身体,再度晃晃悠悠朝门外走去,这一次,她既没有回教室上自习,也没有下楼回寝室,而是一步三挪的,走向了楼顶的天台。 林宵凡没能阻止她,他也没办法阻止她,这条支线剧情不过是一段罪恶不堪的回忆,在这段回忆里,林宵凡也好,姜圣皓也罢,所有指代的身份都不过是个不存在的影子,他说不了,他更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望着面前这遍体鳞伤的无助灵魂,在夜空中划出最悲壮的弧度,然后重重摔落在一楼台阶前,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片猩红。 懂个隆咚锵! 【隐藏任务已完成。】 一阵清脆的播报音将林宵凡的思绪连同眼前的景象全数拉回,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宵凡已经站到了卫生间内,一席白衣的柳恩珠仍飘荡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门扉处,班长韩雅妍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一抬眼,便看到柳恩珠噙着泪痕的双眼,两行血泪汩汩而下,而卫生间里,此时却是静得出奇。 不知怎的,经历过这段支线剧情之后,再次面对柳恩珠,林宵凡一点都不再感觉到阴冷,即便她现在确实还是个漂浮在半空中的森森女鬼。 而此时,林宵凡也清楚地明白了目标良配的诉求,明白了该如何安抚她以及,为何要安抚她。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助我?” 林宵凡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他知道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能做的,只是默默上前,默默抱住了流着血泪的柳恩珠。 “为什么……” 卫生间外的深夜静谧无声,听不到虫鸣,也听不清夜风。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顺利完成‘罪恶之忆’剧情所有支线。】 人鬼相拥的沉默中,系统也将最后一条播报适时推送了过来,林宵凡听着大致也明白了当前剧情故事的来龙去脉——之前救下韩雅妍就等于同时完成了隐藏任务及进阶任务的前半部分,而随之触发的支线剧情,也将班级里接二连三离奇自杀事件的原因解释清楚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柳恩珠。 或者说,都是因敏泰秀而起。 总得来说,林宵凡这一趟姻缘意向卡安抚委托应该算是圆满结束了,这也是头一单不需要给谁栓红线,这也让林宵凡多少有点不适应。 但……抛开工作上的东西不谈,当前剧情背后真相所带来的致郁感还真是让林宵凡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了。 咚个隆咚锵! 【恭喜在职月老‘林宵凡’顺利完成委托任务!】 【系统即将开始回朔剧情流程并结算相关奖励!】 咚个隆咚锵! 【当前剧情数据整合、奖励结算完成。】 【开始播报各项综合数据。】 【委托任务所用时长:忽略不计。】 【双方新人初始人数:0/0。】 【双方新人剩余人数:0/0。】 【双方新人契合度:0%。】 【双方新人对抗度:0%。】 【委托任务完成度:80%。】 【任务总体完成度:90%。】 【月老最终所获评分:ss。】 【系统综合判定:恭喜月老达成委托!姻缘安抚成功!】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各项相关委托/剧情奖励。】 【委托完成奖励如下:】 【修为值:+1。】 【姻缘值:+10。】 【功德值:无。】 【业孽值:无。】 【备注:以上奖励为月老牵线基础奖励,依照最终相亲结果计算!】 【现在开始播报剧情/客户/良配相关奖励!】 【剧情奖励:获得10点额外修为值/获得150点姻缘值/获得30点功德值/解锁‘怜香惜玉’成就。】 【额外奖励:无。】 【客户谢礼:10万人间币。】 【良配谢礼:10万人间币。】 【系统奖励:蜡烛x1。】 【特殊奖励:无。】 【隐藏奖励:50000人间币/阿甘左的磨刀石x1。】 咚个隆咚锵! 【所有奖励现已结算完毕,月老可在人物属性界面查看相关点数及各类数值变化。】 懂个隆咚锵! 【传送倒计时开始。】 第205章:扫尾工作不能少。 传送倒计时的提示刚响起,林宵凡眸中突然精光一闪,他放开流着血泪的柳恩珠,神情严肃地开了口:“为什么你复仇的方式是一个接一个附身呢?” 圣恩高校高三(3)班的学生们此时全蜷缩在教室里,之前看到班长韩雅妍撞邪、姜圣皓追出去之后,教室门方向便就再没了任何动静——没动静反倒更让他们觉得心惊和不安。 不过很快,诚惶诚恐的三班学生们便是看到了充满神迹的一幕——跟随着韩班长一道冲出门的姜圣皓这会子……居然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怀里还抱着他们的班长,看样子,不仅姜圣皓没事,连韩雅妍也安全无虞。 看到这一幕,教室里的学生们楞了几秒,尔后他们便纷纷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欢呼声,仿佛这一刻,姜圣皓在他们眼中是大英雄,是救世主。 只不过姜圣皓的行为……却有些奇怪。 欢呼雀跃的同学们以为姜圣皓终于打破了班级无限自杀的诅咒,正想听他说上点什么鼓舞人心的言论,但他们没想到,姜圣皓只是抱着韩雅妍站在教室门口朝里环视一圈,尔后将手中的班长放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就完事了。 “……姜圣皓?” 实在看不懂姜圣皓在做什么,离他较近的张宇哲耐不住压力率先开口问道。 很意外,姜圣皓并没有理会张宇哲,他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进教室,拉过最前排的课桌,往上一踏,伸手将挂在教室门扉上头的某个东西给拿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班里学生看到姜圣皓这番举动全睁大了眼睛,有几名男同学甚至都站起身来,他们似乎想要上前阻止,不过林宵凡将东西取下来之后,很快便晃着手里的物识幽幽然对全班说道。 “人这一生呢……确实是会犯许多错,人们也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这句话在遥远的东方所指代的意思并非只是说犯了错要懂得改正,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有时候有些错误……是必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班里的学生们全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闻言只是面面相觑,张宇哲挠了挠头,表示很不理解。 “在说什么呢?什么错不错的?什么有错?我们?我们有什么错?柳恩珠的死是她自己想不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真有点什么,那也是敏部、啊不,也是敏泰秀一个人造成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拿着御明镜要干嘛?那可是班里用来镇妖除邪的物品,是公共财——” “你们也知道接二连三发生的自杀事件是和柳恩珠有关啊?”不等张宇哲说完,林宵凡咯咯一笑打断了他:“你们现在总算想起来……班里还有个柳恩珠啊?” “……什么意思?你少废话,把镜子放下!” 张宇哲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当即便收起了讲道理的嘴脸,他大声呵斥着;与此同时,他还招呼身后其他几名男同学,似乎是准备找准时机上来抢夺那面镜子。 然而下一秒,面带微笑的姜圣皓却是突然将手一松,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那面御明镜摔得粉碎。 他这举动彻底激怒了张宇哲等人,大家虽是不太清楚连环自杀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没人怀疑过柳恩珠的鬼魂回来复仇这一说法,而教室门上的御明镜也是他们这段时间强有力的心灵寄托。这时候唯一的救命稻草居然被姜圣皓这混蛋一言不合给毁掉……大家自然不会甘心。 但不知怎的,就在张宇哲等人正准备一拥而上将姜圣皓拿下时,本该发生的冲突却生生停住了——在场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愕然发现,此时姜圣皓的身后不知怎的,竟是突然凭空冒出一股股诡异的白烟,它们在讲台方向无风自动,更有慢慢凝聚成形的诡异架势。 “之前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你要使用一个接一个如此麻烦的复仇方式,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面镜子的缘故。现在结界已经打破,再没有什么能阻拦你的脚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吧。” 林宵凡转身叹了口气这样说着,话毕他抬眼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挂钟,对着白雾中那双若隐若现的血红色双瞳无奈一摊手。 “可惜我没时间了,要不然真想留下来也尝试当一次‘冷漠的围观者’呢。” 话音刚落,浓郁的白雾中便是一声尖啸,其间凝聚出的血色人形自林宵凡身后猛然蹿出,朝着教室里那些学生们呼啸而去—— 在被系统传送出剧情位面的最后几秒光景间,林宵凡看到的,全是一幕幕血腥残暴的画面;耳朵里最后听到的,也只有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惨叫。 有时候杀死我们的并非是是那些暴行,而是周围那些冷漠的目光;施暴者固然该死,而那些麻木不仁的旁观者难道不也是帮凶么? 望着脚边被鲜血慢慢浸没的镜子碎片,林宵凡缓缓闭上了眼。 尔后白光一闪,他便再次回到了黑暗中的沙发里。 这一单安抚委托模式对林宵凡而言确实……怎么说呢,五味杂陈吧。除了剧情本身的的故事让人倍感压抑之外,看似不长的剧情时限也让他感觉到些许疲劳,不过好在这一单委托的收获也还算不错。 由于解锁了一条隐藏支线任务,这一单林宵凡额外获得了五万人间币不说,还拿到了个之前从未见过的装备。 ……是装备吧?虽说看名字好像不太对劲…… 稍微休息片刻,林宵凡便打开了自己的官身界面。 【姓名:林宵凡。】 【职务:人间在职月老。】 【任职途经:姻缘红包。】 【所属片区:翻车省扑街市。】 【装备:无。】 【特性:血海狂飙/恶灵附身/王者之姿。】 【道具:阿甘左的磨刀石x1。】 【物品:门匾x1,蜡烛x4,庙宇x1,契约变更笔x1。】 【谢礼:黄金小鱼干x2,翡翠猫粮x1,富江的腋毛x1。】 【卡槽:全能程序员x1。憎恶收割女x1。】 【橱窗:闲置x3。】 【姻缘童子:川上富江x1,赤影妖刀姬x1,闲置x2。】 【姻缘值:510。】 【功德值:+80。】 【业孽值:-80。】 【个人账户余额:1040000.00。】 月老当前面板: 【冷静:2。】 【执着:1。】 【无畏:0。】 【友善:0.5。】 【幸运:15。】 【力量:1。】 【魅力:2.。】 【理智:4。】 【癫狂:0。】 【无情:1。】 【当前剩余修为点数:11。】 月老自身专精: 【逻辑:91%。】 【嘴遁:70%。】 【古武:40%。】 【感染:10%。】 【腹黑:10%。】 【备注:花费一定人间币/姻缘值可强化相关专精。增加‘幸运’属性/完成相关支线/解锁隐藏世界观均有几率激活全新专精属性。】 第206章:小苏迟来的委托。 姻缘意向卡大抵就是用来赚取修为值的了,不过看情况如果稳步攻略的话,功德值也可以逐步提升,也算是比较正面的晋升途经,如果能一直清下去,其实也还算不错了。 不过经过【罪恶之忆】这趟位面委托,林宵凡当下的无聊早被一扫而空,剩下的还是挥散不去的致郁。 说实话,要是这一趟还算欢乐,林宵凡说不定还会找下一张继续点击f进入剧情,但被这么一搞,他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窗外静谧无声,柔和的月光洒在一百多平的院子里,虫鸣不绝,凉风习习。 望着窗外的夜色,林宵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思绪有些空,伴随着不知是什么昆虫的低鸣,如潮水般的困意慢慢涌入客厅,也慢慢将他的思绪淹没。 一夜无梦。 隔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在东林学府就读那四年林宵凡没少这么懒散过,倒也算习惯;而且当下手头也有事情做,卡里也有余粮,林宵凡没什么好想的,睁开惺忪的双眼,就着沙发想翻个身继续睡,不想眼角余光瞅到身旁有两抹熟悉的身影。 “你们起这么早干嘛?” 意识到是富江和赤影,林宵凡也没想太多,刚嘟囔了一句,下一秒,他便腾一下坐起身来,冲富江和赤影身后那人说道。 “嗯?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来人正是苏布丁,她这会子正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手握着热水杯,整个人显得很是惶恐。 见林宵凡突然惊醒,苏布丁略感抱歉地表示,自己是早上过来的。 “那个、那个我看你还在休息,本来是打算……” 听苏布丁的意思,她早上没什么事,便想起林宵凡之前短信里说过的话,于是一路寻来紫金小区;这地方本就离苏家大宅不算远,半个小时的路程也算不上事儿,只是没想到进了屋才发现林宵凡睡得深沉。 主家还在休息,自己哪有叨扰的说法,只撇到一眼宵凡同学的睡相,苏布丁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她慌慌张张正准备逃离此地,不想却是被起床找吃食的富江撞见。 富江嘛……大家都懂的,这吊毛连哄带骗加开导,愣是将苏布丁给留了下来,足足看林宵凡淌了一早上的哈喇子。 我他妈…… 富江就这尿性,林宵凡也没啥好吐槽的,当即一抹嘴边的哈喇子,跳将起身,边往洗漱间跑边冲苏布丁说道。 “不好意思哈!你等我一下。” 苏布丁看了一早上帅哥睡觉淌口水,当下一张俏脸早就臊得不知该往哪搁了,闻言也不知该回点什么,只好将头垂得更低,支支吾吾地表示没关系。 好容易捯饬完自己,都顾不上呵斥富江,林宵凡穿戴整齐这才从洗漱间出来,寒暄了几句,他便摸出之前储备好的猫屎咖啡,开始给苏布丁研磨。 这是之前承诺过她的事儿,林宵凡倒是没忘记。 “这小娘皮挺不错呢,怎么样?你没什么想法么?” 望着林宵凡认真研磨咖啡的样子,富江依在桌边,翘起下身施施然悄声询问,语气眉梢极尽魅惑。 “你少来。” 林宵凡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自打住进这栋别墅,富江这家伙每天晚上都在想方设法往自己卧室里钻,她在想什么林宵凡连想都不用想,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林宵凡更是嗤之以鼻。 苏布丁是个好姑娘,好到自己不应该染指那种地步;其次,苏布丁还是自己的客户,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有什么想法——更何况,林宵凡确实也没什么想法。 感情这种东西,可不是看对眼裤子一脱就万事大吉的事情,你这天天喜欢挨千刀的家伙懂个什么? 富江闻言耸耸肩,见林宵凡手中的活计也完了事儿,她便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慢品尝去了。 直到咖啡杯里的咖啡下去一半,苏布丁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已经有想喜欢的人了。 “哦?布丁同学看上谁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能得到你的青睐呢。” 林宵凡这绝对是真心话,他闻言心下一喜,觉着无论苏布丁看上的目标良配是谁或者什么东西,自己都应该尽全力去帮她攻略;毕竟对她而言,只要还能有喜欢的人,那么说明这抑郁症到底还是有救。 “那个……” 说到这个话题,苏布丁又变得有些踌躇起来,她双手握着温热的咖啡杯,似乎是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看不太懂红包里那些说明,宵、宵凡同学……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说说……” 看不懂没关系啊! 林宵凡闻言一愣,不过马上便双目含笑连连点头:“没事儿,你说,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你尽管问。” 大概是之前见林宵凡对待迈克的态度不算太友好,苏布丁以为这些东西作为客户都不允许直接和当值月老沟通,现在听林宵凡这么一说,她也算放下心来。想了想,苏布丁小声开口道。 “那个……无论喜欢的是谁……都可以吗?” “可以,只要是个人——就算不是人都行。”林宵凡点头,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忙又补充道,“啊,就像我说的,这世间所有的取向,就只有一条心之所向,我这里不存在歧视这种情况,所以没关系的,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达成心愿,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林宵凡这是好意,不过苏布丁看他显然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她用力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这个意思。 “我、我是说,无论我喜欢的是谁……就这么直接喜欢对方,难道不会对对方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困扰么?如果是这样……” 这个问题说实话林宵凡之前还真没考虑过,客户喜欢谁,自己在红喜柴道煌系统的助力下就去帮客户攻略谁,而直到委托达成,其实自己这个月老都从未考虑过那些目标良配的感受,无论是之前的富江或是伽椰子,还是之后的苏雪琳……呃,柳恩珠暂且不在此例。 当下听苏布丁这么一说,林宵凡也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第207章:无非是贤者模式。 女孩子的心思自然是要比男生细腻,这没得说;苏布丁既然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说实话……林宵凡其实也还是比较欣慰的。 想了想,林宵凡便将手伸进了腰间的鱼符袋,并将那截赤红绳掏出来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传红叶乃生情愫,系红绳而定祯祥。”见苏布丁不是很理解自己这行为,林宵凡微微一笑解释道。 “传说中月老都会为天下有情人栓红线撒姻缘,大家都觉得只要栓了红线那就万事皆休……其实这里面多少有点误会。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婚姻更是一场需要双方当事人为彼此付出和经营的大事,而月老在这其中,其实也就真只是起到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了。” 大概是林宵凡这番解释有点不清不楚,苏布丁消化了半天还是没能整明白,没办法,林宵凡只好简而化之。 “意思是说,只要其用囊中红绳把世间男女之足系在一起,即使经历‘仇敌之怨,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等折磨,也会化解一切最终成为夫妻。只不过这其中酸甜苦辣万般滋味,都只能是红绳两头的男男女女自己品尝和解决了。” 这么一说苏布丁就明白了。林宵凡这赤红绳一栓,只能保证结果,而过程如何,都需要客户和目标良配慢慢磨合,并非是红绳一上手,对方就会如同着了魔一样,前不管后不顾的爱上自己,就这个意思。 “嗯,没错。”林宵凡点点头,看来苏布丁的理解能力还行。 在听明白林宵凡这一番解释之后,苏布丁点点头也表示没什么其余问题,不过出于善意的提醒,林宵凡又询问了一下关于委托达成前的穿越事项以及委托达成后的选择问题。 “这些我都知道的……”苏布丁表示其他方面都还好,只要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强迫对方喜欢上自己……就都可以。 “那行,既然都没什么问题了,那苏布丁同学,你喜欢的是……?” 讲道理,在林宵凡的认知里,如苏布丁这样患有抑郁症的可怜姑娘,若真是有心喜欢上了什么人,那么除了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之外,她们心仪的对象肯定在各方面都是极优秀的存在—— 即便外型方面不占优,那至少内在部分绝对不会有问题,她们的选择,是完全已经摒弃“爱慕虚荣”这四个字的存在。 林宵凡这么想其实……也没错,但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苏布丁接下来说出的那个名字,居然是—— “三藏大师……” 苏布丁稚嫩光滑的小脸蛋随着这四个字显得愈发娇羞可人。 …… 这名字耳熟吗? 耳熟。 这名字林宵凡认识吗? 当然认识。 但即便如此,当苏布丁细弱蚊蝇地说出这名字的时候,林宵凡还是下意识地愣了愣。 三藏大师? 唐三藏? 唐僧? “……是不是我不自量力了……宵凡同学,我……”苏布丁大概也看出了林宵凡一脸愕然的神情,当即将头一埋,神情很是紧张地表示,自己就是随、随口这么一说,也没非要怎么…… “不、不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林宵凡马上回过神来,他当即摆手表示,目标良配是谁都无所谓,不过三藏大师什么的…… “是、是正史上那个玄奘法师,还、还是……?” 不得不说,苏布丁选择的这位还真是让林宵凡惊为天人;但话又说回来,无论是正史上独自一人西行求法的玄奘法师也好,四大名著里那个带着一群非人哉的三藏法师也罢,在定位上,他们都属于九天之上、西方佛国受万人敬仰的存在,如果按照红喜柴道煌之前的系统设定,这一类人物是不允许被计入姻缘系统,供客户挑挑拣拣的。 所以没什么意外,苏布丁的这个请求恐怕是…… 咚个隆咚锵! 就在林宵凡准备组织组织语言,而后开导苏布丁,告诉她这次选择的这个对象在月老姻缘名单上算是禁忌一般的存在——讲道理,无论是何种版本的唐三藏,这家伙最终的归属都是获封旃檀功德佛,是属于位列仙班的存在。 而且职位还不低。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既然最后都是成佛,那无论哪一个版本的三藏法师说到底肯定都和红尘姻缘之类的玩意再也沾不上一点边儿,就这,自己还拉扯个妹子往佛国大德怀里送? 这行为和他们路上遇到的那些妖怪有什么区别? 真当人家大徒弟是吃素的? 这他娘……根本就是在玩命好吧! 不知道苏布丁是怎么想的,但似乎林宵凡这个月老怎么想也没多大用——因为还未等他开口想说点什么,脑海中便传来一记叫人毛骨悚然的提示音。 系统的播报……居然来了??? 什么鬼?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穿越诸天万界,只为心中一点缘!】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迎来定婚店第四桩喜事——帮助客户‘苏布丁’成功攻略心上人‘三藏大师’!】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攻略剧情场景及任务相关】 【委托场次:第0004场次。】 【场景:彩虹古国。】 【来源:958239011三藏大师位面。】 【类别:双穿扭曲类。】 【上门客户所属类别:凡人。】 【目标良配所属类别:凡人/天之骄子。】 【难度:地狱。】 【模式:超限制级。】 【时程:无限制。】 【场景参与人数:月老林宵凡x1,客户苏布丁x1,目标良配陈遥x1。】 【目标良配:三藏大师。】 【攻略剧情场景分划层数:1x10x1x9。】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委托相关!】 【剧情场景任务:帮助客户‘苏布丁’成功攻略心上人‘三藏大师’!】 【上仙提示:爱是人间之道,亦是万界之根基。时间、空间、生z隔离都不是问题!请用怀柔的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上仙提示:牵线成功月老将获得相应奖励及姻缘值。】 【上仙提示:牵线失败月老将损失一定比例自身机能属性。】 【上仙提示:强扭的瓜不甜,切勿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委托攻略剧情位面已生成,跨界倒计时:30s……29s……28s……】 我他妈——还真是要去怼猴子啊!柴道上仙你他娘没开玩笑吧喂! 如同双眼突然蒙上了一层雨幕,林宵凡还未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并疯狂吐槽,眼前所有景象只在须臾间便如同夏天的池塘,被顽童丢抛的石子一般荡起层层涟漪,很快,整个视野一片混沌,复而再次成型。 夜凉如水。 第208章:反正日万也没推。 咚个隆咚锵! 刚进入剧情位面,啥都还没整明白,系统便将这一次相亲委托的世界观背景给发送了过来;而不同于以往三猫两句的简单交代,这一次的三藏大师故事背景,系统推送的信息量之足、资料片之深,也算是林宵凡生平仅见了。 咚个隆咚锵! 【贞观二十七年秋,太宗于望经楼迎得玄奘西行而归,龙颜大悦,当日便于东阁设宴;次日消息传开,百姓欢呼,百官齐贺,众人顶礼圣教御文,遍传内外。 太宗自多年前亲送玄奘出城后便日日相盼,如今御弟功成回朝,太宗自是心中欢喜,当即便要那玄奘将所取真经演诵一遍,好以传流天下;三藏亦不做推委,即选佛地雁塔寺为址,搭起高台,以诵佛法。 然一切铺设齐整,待玄奘捧卷方登台,忽闻得香风缭绕,半空中便有八大金刚现身高叫,不由分说引着玄三藏师徒四人复转灵山受职,至此再不过问红尘凡事。 太宗见此只得另择高僧,来日就雁塔寺内修建水陆大会,看诵《大藏真经》,超脱幽冥孽鬼,普施善庆;更将经文誊录,布传于天下,至今东土永流传。 话说三藏复返灵山,师徒四人各自受职,皆修得正果本位。可谓是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同生极乐园,尽报此一身;然玄奘到底心系天下苍生,更念佛法传流之事,最终还是辞别灵山佛国,于三年后只身重返大唐长安。 太宗欣喜,逐问:“御弟何故再返俗世?” 玄奘曰:“世间人简单却善变,单纯又复杂,善良博爱又怀恨报复,佛法传流之难难于臣僧西行万里。既真经由臣僧带回大唐东土,本也当由臣僧以身传教,岂能一人圆满便不问世事?想来当日受职事毕当即刻回朝才是。圣上英明,是臣僧懈怠了。” 玄奘此言令太宗大为感动,当即便宽慰道:“御弟此言过矣,御弟也说世人难教,佛法传流之事岂能操之过急,当以徐徐图之。” 玄奘此时已脱了凡胎成就果位,早可勘破虚相,目可视纤毫芥子之微,当下也知天子此言用意,他稍作停顿,双手合十道: “圣上所言极是,恳请圣上在长安为臣僧寻一净地即可,布传佛法一事,臣僧自有主张。” “如此甚好!便依御弟心意!” 贞观三十年春,太宗授意,玄奘入持洪福寺,从此广开水陆大会,设坛说法,倾身诵传佛法讲教佛理,天下百姓无不心怀佛祖慈悲,纷纷拜伏。前前后后,献果献斋,更有那告病的,保安的,求亲许愿、求财求子的,信众有如浩海繁星,无时无日不来烧香祭赛。一时间还真是金炉不断千年火,玉盏常明万载灯,佛法恩慈广泽于天地间。 却说这一日,日影西逝,玄奘诸事皆毕,长安街鼓响罢灯火俱灭,眼前再无半点星火,月朗星稀,愁云惨淡,似那万古长夜一般。 玄奘只觉今夜困意全无,便独身行至洪福寺后院,欲静坐冥思,参悟佛法。 洪福寺乃玄奘西行前所住旧址,太宗闻听唐僧欲身传佛法,本想将雁塔寺设为布传佛地,然唐僧认为,自己复返灵山三年有余,期间所取真经皆由雁塔寺高僧布传,此番回京,断不可鸠占鹊巢夺了他人功果,到底自己本意也只为佛法流传普度世人,多设一地也乃幸事,于是便选了这洪福寺,而寺内后院有他旧住时亲手栽种下的几株松柏,如今也已亭亭如盖矣。 松柏犹在,傲然迎风,此间拔地已有数人之高,玄奘举目而望,念起旧时种种经历,不觉心中感叹。 正自缅怀尘世,忽觉身后暗处有异,略一蹙眉,玄奘口宣佛号轻言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说话?此处乃佛门净地,想必施主也是知道的。” 自西行大圆满后,洪福寺便一跃跻身为长安大寺,玄奘取回真经再次以正果佛身回到大唐,唐王自是以最高礼数待之,闻听御弟此次下凡只为广传佛法,又不愿占了雁塔寺,那全长安最好的去处便是这洪福寺; 而自打取回真经修得正果,玄奘的事迹便已天下皆知,当初随八大金刚御风西去灵山的神迹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休说长安,乃至整个大唐举国都已然将其奉若神明。如今玄奘再度从灵山返回,虽只为广传佛法讲解经文佛理,但在世人眼中,玄奘此举已不亚于如来现世菩萨显灵,因此数年间,若非是在天子脚下,想必这洪福寺早已被天下慕名而来的信众们拥堵相入而踏为齑粉,成为只流传于后世史书上的记载和遗址了。 也正因如此,蒙天子圣令,这洪福寺的防卫可谓与铁桶无二,别说有人能绕过禁军重重布防悄然潜入寺中,哪怕连一只苍蝇,想要随意见到圣僧本尊,估计也得层层上报,得到当今圣上恩准方才可觐见。 而作为大多数凡人,想要一睹圣僧真容,也只有每月洪福寺举行隆重盛大的佛学讲堂或是水陆大会之时才可有此机缘。 种种结合,玄奘认为,当下隐于暗处之人定非等闲之辈,既然来了,那想必是寻着自己而来,只是如此做派稍稍令他有些皱眉。 偏偏,又是在这月黑风高夜。 倒也不是说玄奘心有顾虑,西行之路远涉万里,一路上危机四伏早已练就了他一身的从容胆气,更何况以九九八十一难的磨练与最终修得正果而言,如今的玄奘更与多年前步出长安之时截然不同,这种胆气和从容并非来自佛光金身,而是来自于一步步从地狱、从磨难中走出的坚韧心性。 来人并不言语,闻言略做沉默后便自暗处走出,来到距玄奘几丈之外的空地之上。 玄奘起初只以为有人慕名而来,想来恐也是为解佛法或辩佛理。然此时月光莫名变得如玉般皎洁,借着静谧月色,玄奘发现,月下突兀出现的不速之客却是身着白衣,气度洒然;再待凝神细看,但见来人面貌端方俊奕,目光沉稳清澈——竟也是一年轻僧人。 短暂的沉默。 玄奘起初以为是寺中僧人,自己受天子恩泽留于洪福寺广播佛法,除却天下信徒信众外,寺内僧人自是不缺;然玄奘此时已然不再是凡骨肉胎,眼力自是过人,一辩之下便察觉这年轻僧人自己从未见过,想来也绝非洪福寺内受命辅佐自己的僧侣。 话说此人虽是面容爽朗清举,然美中不足的,却是有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自额走面穿过其右眼,横亘于来人脸颊之上;且不知怎的,这几道疤痕观之既无触目惊心之感,更无招人厌弃之意,一眼望去还让人好生怜悯之情。 虽不熟识,不过面前小僧却让玄奘有种难言的亲切与相熟之感。 “阿弥陀佛,见过圣僧。”来人静默片刻打破沉寂,恭敬合十开口道。 玄奘天性冲淡,又通佛理,一些困扰常人的问题如今在他眼里皆为虚妄,到底这天下之事,大至天穹,小到身侧,若是不知,那便不知好了。见来人行礼发声,玄奘自也合十,双目含笑微微回礼。 “阿弥陀佛,不知这位小师父来自何处,宝号又该如何称呼?” 纵使成为得道高僧受了佛国金身,玄奘也并不以此自居,多年修行修的是禅心,所谓一草一木皆菩提,人人心中俱有如来,如此一来,普天之下便没有高低之分,更何况,对面之人也与自己无二,皆是佛门中人。 其实在见到这陌生小僧之时玄奘便已放下心中成见,同为出家人,无论身在何方,念的都是同一种佛法,敲得都是同一座木鱼,修的,自然也都是同一道禅心,只是不知来人身份,出于佛家礼仪,玄奘便开口询问道。 “小僧来自该来处来,至于法号……”来者闻言同样微微一笑,眼中光芒流转,双手合十还礼,从容答道,“只为佛前一点缘,何必名目污人间?” “哦?” 玄奘听罢稍稍蹙眉,想此僧既无来处亦无法号,此等人物自己印象里似乎闻所未闻。 一语终了玄奘本想询问缘由,但天下之大,想来是自己愚钝,又何足计较。 念及此玄奘眉头复展,略一颔首,便问起了关键所在:“原来是无名大师。不知大师深夜前来,可是要与贫僧论言佛法?” 且不说来人能绕过重重把守悄无声息潜入这洪福寺与自己见面,光说这小僧的年纪样貌与修为谈吐便已是不凡,而同处佛门,玄奘自然也明白来人必是如自己一般拥有大神通,于是便也以大师相称。 “早闻圣僧佛法通玄,今日一见果不虚传。”来人微微颔首,片刻淡然叹道:“小僧今日前来,确是想与圣僧讨教一番。” 玄奘点头默许,来人轻痴一笑,开口便道:“圣僧以为,佛在何处?” 玄奘道:“天地万物。” 来人又问:“魔是何物?” 玄奘道:“皆来自空。” 来人再问:“本无二谛,自性何见?” 玄奘道:“天地在乎,心行处灭。” 三问一过,来人略一点头,忽又兀自放声大笑道:“好!好一个心行处灭!” 这笑声穿云裂日,如暮鼓晨钟,似是要震得这四野虫兽鸟禽相继而逃,但这笑声独独不曾惊扰寺内僧人,更别提驻扎在寺内寺外的大唐禁军。 笑声震耳发溃,玄奘舒展开的眉头此时再度微微隆起,眼中似有一层炫目金光拂过,但须臾间又缓缓暗淡下去,他双手合十,默念道。 “阿弥陀佛。” 真言一出,来人笑声戛然而止,他凝视着玄奘双眸,好半晌也复双手合十,但口中所述,却是玄奘闻所未闻之言。 “圣僧高明,小僧只问一句,既然佛便是魔,魔便是佛,那方才一番辩证,敢问圣僧,是以此世何种身份以答之?祎否?三藏否?亦或旃檀否?” 玄奘闻言眉头再蹙,方才自己眼中金光其实已经将来人虚实瞰破,但他万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面前此人,而他口中这最后一问,玄奘也深知其意。 正因深知,故而无法答之。 来人等了片刻,大概也明白了玄奘的心思,痴然一笑,并未在此问题上继续纠缠,他举目四顾,似是要将这整座洪福寺缓缓环视一遍,末了,这才喃喃自语道。 “想来十世修行,就是如此结果,何苦来哉?何苦来哉。”言语之间的凄凉与悲苦满溢而出,令人无法释怀。 “无名大师。” 来人笑罢,最后一问又不得答复,神情开始变得怅然若失,然此时玄奘却是双目金光流转,面上宝相辉然,待年轻僧人话音方落,玄奘方才再次开口询问,只不过此时他的语气已然变得悠然空灵,如深涧沉潭,古井无波。 “敢问大师,何为无名?” 此前不问来人何故无名无号亦无出处,全因玄奘并不在意此事,当下却是不同,他已认出来人身份,故这一问,势在必得。 听得玄奘发问,年轻僧人收敛怅然神色,顷刻间目光如炬。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之间隐隐含有金色微芒,盯着面前已然修得正果之人淡淡答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有名号,但行于天地间,当为无名。” “贫僧愿闻其详。”玄奘深施一礼,言辞恭敬诚恳,仿佛面前之人才是修得正果的得道高僧。 “芸芸众生相,皆为佛陀相,只要不愧这天地、不累这众生,人人心怀善意,但行该行之事,有名无名,又何足挂齿?” 来人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然玄奘眸中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他闻言沉默良久,尔后轻轻摇了摇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圣僧莫不是想劝小僧一二?”道出心中所想,年轻僧人当下已是笑逐颜开,他一扫面上颓败之色,望向眼前得道高僧,良久的沉默过后率先开口发问。 玄奘依旧没有作答,只缓缓抬起头,望着远方夜幕下的俗世轮廓,好半晌方沉沉一叹,喃言道。 “至此,都是贫僧的错。” “非也,圣僧有圣僧该做之事,小僧有小僧该做之事。若知前世因,今生受的是,若知来世果,今生做的是。一切皆有因果,圣僧此世已证圆满,又何来自责一说呢?” 话到此间,年轻僧人眸中也闪过一抹绚丽金芒,他笑盈盈接着问道:“圣僧以为如何?” 玄奘也笑了,自婴身顺江而流、自领兵救母于难、自东土大唐历经千难万险再到灵山受业取回真经,这一世他所承受的一切苦楚欢喜,当下回味起来却真是有如那梦幻泡影,虚妄难明,只似做了一场复转难醒的隔世长梦,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不真实,但却唯独、唯独面前这年轻僧人眼中的笑意那么清晰清澈,似是要直抵内心深处一般。 终于,玄奘缓缓阖上双眼,整个人从头顶至脚踝霎时间散发出层层淡金色微芒,他最后一次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道。 “阿弥陀佛。贫僧此世之事终已了结,多谢施主。”话毕玄奘深深一揖,不待面前之人再说点什么,他突然目透金光,坦然再道:“大师此番前来所谓何事,贫僧也已知晓,然贫僧此世尚有一愿未了,还望大师成全。” “何事?”年轻僧人见他回得如此诚恳利落,反倒显得有些意外,闻听玄奘有事托付便也双手合十探身行礼,颔首间开口问道。 “便是那一句未曾说出口的‘好’字。”玄奘目光清幽,幽幽叹道。 来人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吟片刻终是慎重点头答道:“无妨。” “多谢大师成全。”玄奘释然一笑,不再多言,再次将目光移到了茫茫黑夜之中,一双金光流转的双眸似乎是要将那天穹都瞰破一般。 翌日,千佛诵经,万众朝宗,一代高僧玄奘元神重返灵山,肉身坐化于洪福寺内,然没人知道,圆寂之前,玄奘体内某些无法替代之物已被一不知名年轻僧人悄然带走。 而那僧人至此,竟再无一人见过。】 咚个隆咚锵! 【特殊世界观已解锁!】 咚个隆咚锵! 【系统检测到新晋月老‘林宵凡’为首次接取特殊位面地狱级委托,上仙垂怜,月老请仔细牢记相关注意事项(附录1)。】 【注意事项1:不同位面下,除客户委托,月老还可根据门店需求接取不同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无完成度要求,月老可量力而行。】 【注意事项2:不同位面根据特性与难度不同,有一定几率出现隐藏任务。】 【注意事项3: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异界位面,同样如此——月老请注意,所有异世界都遵循此设定,但在任何位面停留时间超过一年,都会引发原世界变动。切勿流连忘返,以客户委托为首要目的。】 【注意事项4:每次异世界穿梭成功,系统将暂时封闭整个位面场景,为月老及相关客户提供五分钟准备时间。在准备时间内,月老应先检查自身状况、客户精神状况以及适时推销姻缘商城,为客户指引相关购物流程。】 苏布丁这一单委托的目标良配在林宵凡看来本就非同小可,而当下系统播报出来的剧情难度以及背景cg更是让他认为这一趟位面之旅绝不可掉以轻心;然而就在林宵凡准备好好解读一下方才那一大段剧情介绍的时候,系统原本早已经结束的相关提示却再一次自他耳边响起。 地狱级别的委托还有什么其他特殊的攻略提示么? 那自然是有的。 咚个隆咚锵! 【系统检测到新晋月老‘林宵凡’为首次接取特殊位面地狱级委托,上仙垂怜,月老请仔细牢记相关注意事项(附录2)。】 【注意事项1:地狱委托模式下,目标良配将与客户处于相同起始状态,即:皆为穿越者。】 【注意事项2:地狱委托模式下,月老不允许横插、主导以及刻意改变目标良配行为、成长轨迹及主线延伸剧情。】 【注意事项3:地狱模式下,月老无法无中生有,偷梁换柱。在分段式剧情推进、委托攻略进程下,月老只可选择夺舍主线剧情中任意一名关键人物,以继承其人生、理念及手段融入相关剧情之内。】 【备注:可供夺舍相关名单将在系统播报结束之后即刻生成。】 【重要提醒:地狱委托剧情波澜壮阔变数无常,月老请谨慎选取夺舍目标!】 【特别提醒:地狱委托剧情模式下,月老不可过分干预客户及目标良配所作出的各项选择,这些选择都将直接影响相应主线剧情及剧情走向,详细参见注意事项2。】 【备注:夺舍名单已形成,月老请浏览,一旦作出选择,委托剧情便正式开启。】 【恭祝在职月老‘林宵凡’旗开得胜!优质客户‘苏布丁’夙愿可成!】 ……什么意思? 系统最后刷出来的这几条注意事项和说明林宵凡可谓闻所未闻,而且寥寥几字……所包含的信息更是海量到让人一时间无法消化。 目标良配将与客户处于相同起始状态是什么情况?意思当前这个由苏布丁潜意识为基础构建出的剧情里的三藏大师……也同样是名穿越者? 当然这其实也没什么好琢磨的,毕竟系统的提醒事项里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目标良配三藏大师的确,也是穿越者。 这就有意思了。 而结合这一条再看另外两条提示就不难明白,系统这样安排是想让月老干什么——没得说,在三藏大师的bgm里,纵然是月老,那也只能是沦为配角的份。 换句话说,这一次,系统的意思,是不允许林宵凡抢了目标良配的戏份。 修得正果才是正事,红尘姻缘什么的,都不过是小事。 就这个意思。 第209章:那我随意发挥了。 行呗,万事皆允,林宵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 想和唐僧在一起是苏布丁的诉求,允许凡人对神佛动私心的也是柴道上仙系统,成为穿越者的也是目标良配,说起来这些事儿都和自己关系不大,想怎么安排怎么发展,林宵凡都无所谓。 既然系统只允许月老以夺舍替换剧情关键人物为切入点融入剧情,那就夺舍好了,有迹可循的前提下,委托工作也能因此变得轻松许多。 是吧?至少这一次,林宵凡不需要再像富江位面那样假装贫民窟天才,也不必像伽椰子位面那样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来自鹤鸣山正一教。 想着,系统便将夺舍名单推送了过来,不过望着其上那排密密麻麻的名字,林宵凡发现自己似乎……谁都不认识??? 没能够啊……三藏不就是唐僧,唐僧不就是西游记;西游记这种家喻户晓的名著,其内的漫天神佛、魑魅魍魉林宵凡就算记不住一百,八九十至少是有印象的; 而就算走得不是神话作品里的唐僧,正史大唐王朝上的那位玄奘法师……林宵凡也是知道的,而就算以正史玄奘法师的故事作为蓝本,就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周围有些什么人林宵凡十有八九也是知道的,但手中这份名单上面这些人名…… 他还真就是一个都不认识。 而且不仅不认识,林宵凡还发现,这份等待被夺舍的名单上,涵盖的人和行业几乎包罗万象,粗略一看,不仅有平民,有高官,有勇将,有小贩,甚至和尚道士以及一些林宵凡勉强叫得出名字的普通仙家都赫然在列。 找了一圈,没看到帝王将相什么的,林宵凡这才吁了口气。也对,要是连皇帝老儿都能夺舍,那这一趟相亲委托也就没啥难度了,以帝王之姿横压四海,给穿越者小唐直接赐个婚就完事了。 抛开这些想当然的念头,林宵凡仔细看了看手中这份名单,虽是涵盖大千,不过每一个名字后头都有简单的角色注释;而这些注释基本上都是寥寥几句,只是为月老交代了当前角色人物的平生、年龄、职业以及这名字在整个剧情里的善恶属性—— 当然,部分角色名字背后还附带了其简单的人设及修为大概。 看来夺舍的话,连对方的修为和能力也能一并获得;不过既然已经说明不能主导和更改主线剧情,那么这些东西也就权当是锦上添花之用了。 五分钟的时间,林宵凡拿着手上的夺舍名单斟酌了良久,最后一撇嘴,选了个看起来还行的名字。 “那个……宵凡同学,我现在是应该消费……对吗?” 系统给林宵凡进行播报的同时,自然也给苏布丁推送去了消费姻缘点数的信息;苏布丁是女孩子,到底也还算自觉,听了一会儿便开口询问林宵凡。 “哦,你看看,就那个姻缘商城,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得到的东西,有的话看价格买一点,如果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不买也是没关系的。” 之前一直在弄不知是谁送来的姻缘意向卡,林宵凡都快把姻缘商城这事儿给忘记了,现在听苏布丁问起,他才想起还有这一茬来;不过到底是苏布丁,对于这姑娘林宵凡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地狱模式的委托限制重重,自己在这一趟剧情里到底充当什么角色、能起到多大作用尚不明朗,若是一味地推销姻缘点数……多少还是有点昧良心了。 一念及此林宵凡倒也没对苏布丁进行逼氪,只告诉她随意就好。 然而说是这么说,但林宵凡忘记了一点——苏布丁只是有抑郁症,而她本质上,仍旧是上流社会精英家族的孩子。 这不,话音刚落,系统便将苏布丁的消费详细给推送了过来。 咚个隆咚锵! 【已收到客户‘苏布丁’的购买信息。】 【消费明细:售出姻缘点数200点,收入人间币200万。】 我凑,你们这些有钱人真的是很讨厌啊喂! 【客户消费已完毕,当前模式下,系统不提供随机属性与相关道具;月老请注意,一旦确定相关夺舍目标,月老随身携带的所有特性道具以及租赁物品及姻缘童子都将自动与夺舍目标人设相契合。】 到底是以西游记为蓝本的剧情位面,若是出现些其他元素的东西,估计就成了不伦不类的大杂烩了……这一点倒是能理解,但是—— 随机属性和道具都不给,这就有点过份了啊,要是不小心手一滑夺舍到了个什么贩夫走卒那要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月老走穿越者那一套,在西游世界做肥皂搞玻璃?还是从零开始修仙?这尼玛…… 吐槽归吐槽,吐槽的同时林宵凡也没忘提醒苏布丁,既然一次性购买了那么多姻缘点数,可不能再让迈克那番惨剧发生在苏布丁身上,消费要理性,乱买毁一生的。 “我知道了……我什么都还没有买……” 苏布丁要比迈克听话得多,也克制得多,听林宵凡说起这个,她当即表示200点姻缘点数都还在,她其实也还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 “嗯,那就好,等差不多的时候我会看情况给你建议的。” “好的……那现在我们……” 林宵凡当然知道苏布丁在问什么。跨位面求取姻缘的话,都存在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当下时间未到,不过几人所处的位置却是有些诡异—— 不难看出当前这个位面时间点正值深夜。 深夜倒没什么,但仔细一看,林宵凡便发现,就这会子,他们几人却是悬浮于半空之中——头顶繁星如雨,脚下深邃如墨。仔细再看,当是悬浮在一片山野林间上半空。 ……不知道什么鬼。 林宵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毕竟地狱难度的委托他也是头一次接,而且系统还要求月老必须以夺舍的手段切入剧情;虽说当下自己已经选好了想要夺舍的目标,但就面前情况而言,自己身上确实没发生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 嗯……大概是要等到准备时间结束吧。 想了想,林宵凡也没说什么,让苏布丁稍安勿躁,同时,他自己也点开了目标良配的详细资料—— 这一次的目标良配的身份绝对称得上极为复杂,在世之时是高僧大德,超凡脱俗之后是无上仙佛,但就这么一个人,系统居然将其安排为了穿越者?这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不仅得琢磨这名幸运儿的底细,还得琢磨琢磨系统这么做的用意。 就先从详细资料入手吧。 【新人详细资料。】 【姓名:陈遥/陈遥。】 【年龄:二十七岁/十一岁。】 【种族:人类。】 【性别:男。】 【星座:处女座。】 【国籍:彩虹上国。】 【状态:已婚未育/未婚。】 【三围:已折叠。】 【体重:61kg/34kg。】 【履历:不详/流民。】 【特性:逻辑专精90%/知识储备90%/优柔寡断70%/气运加成50%/修为根基80%/慧根灵性50%/黑化概率30%。】 【业果:淋巴癌/生离死别。】 【修为:无/无。】 【适配等级:a/ss(不计入化形阶段)。】 【适配类型:同类别/无。】 【危险指数:不详。】 【伴生物:陈果儿/陈果儿。】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0%。】 【悲伤:无变化,当前0%。】 【猎奇:无变化,当前0%。】 【特别提示:目标良配两世为人皆无太大心理变化,月老可忽略不计。】 【目标喜欢的事物:已屏蔽。】 【目标讨厌的事物:已屏蔽。】 【目标恐惧的事物:已屏蔽(月老可在相关剧情中探索)。】 【目标择偶标准:不确定(存在一定剧情变数)。】 【目标与客户‘苏布丁’初步适配率:1%。】 可以看得出,这一趟的目标良配虽然说的是唐三藏,但显然系统给出的,是穿越而来这名叫【陈遥】的家伙;而且从这不太类同之前所有新人资料模式的双料设置来看…… 没得说,这一次的目标良配说是唐三藏,其实指的,还是这名穿越到了唐三藏身上的陈遥小兄弟。 嗯……二十七岁的灵魂,说实话也不算小了。 林宵凡想了想,如果系统构建出的剧情真是让三藏大师正身成为客户目标良配的话,估计这姻缘委托也没什么好接取的必要了;但如果来一套当下这番操作,让客户多少还能有机会完成自己的夙愿。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假唐僧吧。 而根据注意事项给月老下的限制来看,所谓的地狱模式八成……是要让目标良配自己成长,自己主导,并自己做出是要立地成佛还是留恋红尘的选择。 说白了,这一次的剧情既是月老帮助客户攻略原本“不可能攻略”的目标的同时,也是以“再世为人”来考验目标良配的内心。 所以总得来说,核心关键还是在这一同穿越而来的陈遥身上,自己这个月老能做的,确实只能是锦上添花之类的事了。 想明白这一点,林宵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毕竟看起来系统也在目标良配身上寄予了厚望——他要是能看破红尘一心向佛,那么当前这个位面便又能够为九天之上那些家伙贡献一名旃檀功德佛;若是落了下乘慧根不够,那么月老也能见缝插针将相关委托完成。 总之,无论结果是什么,对系统而言,无非就是赢多赢少的区别了。 想到这里林宵凡不禁又为新人资料里那叫陈遥的家伙叹了口气——当初唐三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修成正果,何其苦哉?而这一趟即便没有婴身流江、没有亲手弑父没有逼死生母,估计也不会欢乐到哪儿去。 欲成神佛者,必先途经地狱,身斩千万刀才行呐。 哦,至于为什么林宵凡为什么这么笃定当前这名穿越到了唐三藏身上的家伙肯定不会按照原著走九九八十一年的套路,最根本原因在于—— 一来系统按道理不会这么设定,九九八十一难的原著剧情几乎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目标良配也好,自己这个月老也罢,若是系统走原剧情,那对所有人而言几乎都没什么难度,而且在剧情构建的过程中,还得考虑客户苏布丁内心深处的一些变化。 二来,林宵凡之所以敢这么笃定,也是因为系统之前的推送——没错,就是那篇如同老太太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背景cg。 从那段世界观背景介绍中不难看出,当下这个剧情里确实已经存在【完成了西行取经并成为旃檀功德佛的唐三藏】这个事实;而剧情cg里出现的那个小和尚,显然,就是目标良配【陈遥】。 这就有点意思了。 真假唐三藏吗? 感觉也不像…… 啊,不管了,无论是何种魔改剧情,对林宵凡而言其实都无所谓,既然这一次的定位是作为配角存在,那只要对整个剧情的走向有个初步的预测和了解就ok,其他的,交给官方钦定的主角陈遥就行。 只要这家伙不是二愣子……那基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们现在这是……咦?下面有人?” 赶着林宵凡还在这边分析,苏布丁那边就发现了端倪—— 他们几人当下虽是被系统保护悬浮于高空,又是深夜,但并不影响开阔的视野;而此时从天上向下俯瞰,可以明显看到当前这片深山老林中正在发生着什么。 林宵凡闻言低头看了一眼,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便映入他的眼帘。 可以得见,在当下这月黑风高的黝黑山里林间,有两道人影在快速移动,跑在前头的看身形应该是个孩子,而其后紧追不舍的,则似乎是个体型壮硕的彪形大汉。 怎么了这是? 经苏布丁提醒,林宵凡刚想仔细看看发生了什么,不料下一秒,苏布丁的惊叫便在耳畔炸响。 下方那正被追赶的孩子,显然是体力不济,在众人的注视下,结结实实挨了背后那壮汉一击,直接被其击打得横飞出去丈许远,继而磕晕在了一堆碎石沟里。 ……这准备时间都还没结束,一场谋杀就发生在眼前了? 不过到底是过来人,看了几眼,林宵凡突然就明白过来,他安抚了一下有些激动的苏布丁,并告诉她: “不慌,剧情开始了。” “什么意思呢?” 苏布丁有些迷糊,她肯定没林宵凡那么好的条件,能从系统处获得那么多资讯,因此她也不太明白林宵凡这番看起来似乎是想不作为的说法。 “你看那孩子。” 居高临下,林宵凡指了指躺倒在乱石堆里的孩童,微微一笑道:“他就是你这次的目标,给他点时间,马上,这孩子马上便会再度‘醒过来’。” 而这个世界接下来……就是他的舞台了。 第210章:存稿的意义在此。 陈遥从未想过,自己会穿越。 再次睁开眼,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陷入昏迷前的景象此时依旧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斑驳的阳光、轻柔的晨风、浓重的药水味、手掌间女子柔顺的秀发以及那钻心蚀骨的癌痛……椿椿件件,陈遥都记得很清楚。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景象全然不复存在。 呆愣好半晌,陈遥才意识到自己当下居然孤身躺卧在一片莫名其妙的荒山野岭之中。 头顶月残如勾,夜浓似墨,耳畔凉风习习,虫鸣不绝。 面对如此景象,陈遥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在病床上躺得太久,也只有梦境这种推断才能很好解释当下这种状况,但这念头很快便被来自后脑部位的疼痛打消—— 久病成医,痛楚清晰可辨,陈遥知道那是外伤。 梦里又怎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迷惑之间,陈遥下意识伸手想去触摸伤口,脑后带伤并不是小事,但举手之间,比之更为诡异的情况再度出现,陈遥愕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它变得且细又短。 陈遥大惊,匆忙低头仔细查看,果然,不仅是手,包括两条腿,甚至自己整个身体,在这莫名其妙的深夜和环境下都产生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变化—— 自己此时不再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模样,大致推断,顶多就是个十三四岁、稚气未脱的徨徨少年。 任何人陡然遭遇如此变故脑袋都会很乱,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做到冷静克制,陈遥也不例外,穿越的原因是什么陈遥当下并不清楚,然而对于穿越的感悟还未在心头化开,陈遥很快便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当下风吹入林,幽幽如叹,宛若泣妇夜哭,伤者哀号。而在这茫茫夜色里、在这荒山野岭外,陈遥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孤单。 就在距离自己所处不足五丈外,此时还立着另一道身影,当下正死死打量着自己。 仔细想来倒也合乎情理,陈遥苦笑,毕竟穿越这种事说到底都存在一定契机,而意识到当前这副身体与自己前世皮囊相去甚远,那它的原主人定然也遭遇了变故发生了意外,只需稍稍结合当下形势便不难推敲出,这意外和眼前的诡异身影肯定脱不开关系。 陈遥发现,立在黑暗里那道身影高大的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单凭肉眼观测,虽不知暗中所藏为何许人,但即便有月色遮掩,这人显现出的身形也足有两米之巨,黑夜里如同一座小塔般巍然矗立,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威压之感。 黑影初现时陈遥只察觉有人,还未辨得清楚,心头猛然间便如堵了一道千斤巨石,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危险临近的信号。 陈遥心性坚毅通明,上一世苦斗病魔那些年更是令他愈发豁达,他心里很清楚,撇开穿越的因素不谈,十来岁的孩子在如此环境下能面对的无论是什么,都只会是深深的恶意。 拐卖的因素是最高的,绑票的几率也不低,后脑隐隐传来的阵痛也是强有力的证据,若是所料无错,对面这小塔一般的家伙绝非什么善茬。 唉,也不知这副身体的原主人究竟牵扯进了何种麻烦,但毫无疑问,这些麻烦现在都将成为自己的份内事,对此陈遥全无异议。 “嘿嘿嘿~” 脑中思绪翻飞,未及细想,眼前塔状黑影突地发出一阵桀桀怪笑,这笑声低沉而阴冷,似是从喉间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缓缓吐出那般,又如那死地沼泽逐个绽破不休的恶臭气泡,一声接一声,一下复一下,混着山风习习而来,听得人骨酥腿麻,毛发悚立。 怪笑方起,陈遥便觉浑身一滞险些难以自持,极度厌恶的感觉自心头滚滚涌出,他下意识朝后挪了挪,稚嫩的小手本能地便在黑暗的地面上来回摸索,虽有徒劳之嫌,但坐以待毙引颈就戮从不是陈遥的作风,前世无法以力抗命,这一世若当真穿越,岂有才睁眼就任人鱼肉的道理? 须臾的工夫,陈遥便悄悄自身后摸起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哪怕不敌,有防身物什在手,心里多少也有了点底气。 一稳住心神,陈遥便骤然开口喝问道:“什么人?!” 本想就着严厉口吻凝聚点气势威压住对方,可惜话一出口竟变得绵软无着细若蚊吟,经山涧里的夜风一吹,险些连陈遥都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这让他很是诧异,同时也让他明白,自己这副身体当下已是虚弱疲乏,几近强弩之末。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处在巅峰状态,十来岁的孩子又能有什么战斗力呢? 形势一时间变得极为严峻。 闻听喝问,那抹巨大身影登时便敛去了怪笑,低沉阴冷的笑声在山野间逐渐淡去,他似乎是在打量面前的少年,借着惨淡月光,陈遥能看到他做了好几圈摇头晃脑的动作,末了才听他开口悠悠问道。 “圣僧当下心情可否愉悦?嘿嘿嘿~” 这声音尖锐刺耳,灌入耳膜陈遥只觉似有无数钢针噗噗过脑,但……对方口中言语却又十分令人费解。 陈遥闻言眉头大蹙,虽听不太懂面前之人所言何意,但可以交流就说明仍有回旋的余地,若这家伙二话不说直接朝自己压过来,想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次穿越了。 一念及此陈遥稍作停顿,而后再次提高分贝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是的,是穿越了。 身体反馈来的各种感觉让陈遥确信了这一事实,虽不知当下身处何种位面,不过面前神秘人的说话方式倒是给了他一定的参考价值,即便目前能掌握的信息极少,但陈遥可以断定,无论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总之肯定与小说中那些所谓的高科时代相去甚远,返古的几率达到了九成。 “圣僧此言差矣~你我二人相识百年的缘分~怎的今个好不容易相认~却又要如此轻贱奴家呢?” 令人作呕的笑声二度响起,黑暗中的身影似乎很有耐心,他并未回答陈遥的问题,反倒讪笑着继续发问。 黑影的言语依旧古怪,但让陈遥愕然的,是他的语气骤然间竟变得轻佻暧昧起来,较之方才的低沉混浊尖锐,此时这嗓音乍一听却好似那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变得轻婉妩媚,柔情百态。 这变化令陈遥大吃一惊,假音他知道,但面前此人发声绝非如此——他这声线转变得毫无瑕疵,若不是隐约能瞥到对方身形,陈遥还以为此时远处黑暗里站着的其实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而且本来他这声音就已经足够令人抓狂,此番骤变更是让人心肝肺脾肾一阵抽搐,变声刚起,陈遥顿觉腹中翻江倒海,脑中嗡嗡鼓荡。 这不正常,这非常诡异。 见陈遥没有作答,黑影便开始自说自话起来:“哟~圣僧莫不是在怪罪奴家?奴家当初怠慢了修行,没甚本事,自是无法与圣僧相认~如今奴家眼望着就当修成正果,还指着圣僧成全,赐奴家一场长生久视的大富贵呢~” 小塔一般的身影还在兀自说着不着边际莫名其妙的话,可惜陈遥当下也没办法再去细细琢磨这些内容所指代的究竟是什么,他的脑袋一团浆糊,黑影口中话语似是有种无法抗拒的魔力,人虽未有动作,却已是将陈遥死死压制。 他到底想干什么? 浑浑噩噩间,不待陈遥发问,黑暗中不断变换着声线的黑影再次开口媚笑道。 “圣僧啊~今夜月明星稀~美景良辰~如此好景致~你也莫要再推脱~乖乖让奴家吃了你罢~” 第211章:福缘自携有缘人。 说实话陈遥是真不知道躲在暗处不停聒噪是种什么心理,但类似如此旁若无人、时男时女的说话方式肯定是有毛病的,有毛病就意味着有危险。 本来吧,他还想趁这家伙自说自话的间歇悄悄摸黑逃遁来着,然未等身体有所恢复,猛然间便听到这么一句。 让奴家吃了你? 吃什么? 吃我? 这话说得有些骇人,陈遥听罢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好在夜风拂面,打了个激灵陈遥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反问道。 “什么?吃什么?” “哟~圣僧今个怎的非要如此调戏奴家~” 未等陈遥话毕,黑影便以极快的速度接上个了话茬,口气虽是娇羞恬淡,人却开始有了动作。 不,确切的说,是缓缓站起了身来。 两米见高的身形,原来还只是蹲在地上的程度。 见此情景,陈遥心中更是愕然,要知道即便在自己生活的时代,接近两米身高的体型都已属罕见,而面前这人光是蹲坐于地就能达到如此骇人的程度,再结合他刚才那番莫名其妙的调侃,陈遥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说要吃了自己,极有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若非封建旧社会,什么面位文明会存在吃小孩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陈遥一面紧攥石块缓缓后挪,一面在心底紧张盘算,可简单想想,似乎每朝每代都有类似的事件,实在难从这点推断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况且当下最重要的也不是弄清这些破事的来龙去脉,这些目前都是小事。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脱身。 陈遥的心思旁人自是无从知晓,但见他脚下有动作,黑影反倒是停下了缓缓隆起的身形,他似乎又开始打量起面前的少年,而直到此时,陈遥才清清楚楚看明白,如此深夜,和自己待在这荒郊野岭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大抵上……应该也还算是个人。 只见来人身高约九尺,生得额宽面窄,口斜牙暴,一双碧眼在黑夜中闪烁着绿油油的光芒,如同伺机而动的孤狼;他肩宽体硕,熊腰虎背,如前所见,倒三角的身形真如铁塔般迎风而立,打眼望去委实壮观。 面前这人体型虽是骇人,但比之其他部分,则可以用怪异无比来形容,因为下一刻,陈遥便看到了不正常的地方—— 此人右手肌肉虬结孔武有力,整条手臂粗壮如石锤一般,但反观其左臂,却似生得有如少女那般光洁纤细,大有盈盈不堪一握的架势。 这粗细两条截然不同的胳膊往那魁梧的身形上一戳,差点没让陈遥一秒出戏。 手臂左右不一尚还好说,而这人的身形比例也很奇怪,从肩至腰这部分几乎占去了他整个身形高度的四分之三,除此之外陈遥还发现,他那两条腿和自己当下也差不多,只不过自己看起来确实就是个孩子,可这家伙给人的观感则有种从腿部患上小儿麻痹的感觉。 什么鬼东西? 一看清来人的形貌,陈遥心中便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不解占了绝大部分,同时也掺夹着一丝丝好奇。 至于恐惧?恐惧是没有的。 倒不是说陈遥天生胆大,对于任何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言,若是在病床上躺个三年五载,血性或许不会被磨灭,但对于恐惧乃至生死,则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去领悟,所谓瞰破生死,不喜不怖,说的就是这种境界。 所以当下情况再诡异,所处形势再恶劣,陈遥都不觉得恐惧,吓破胆是不存在的,顶多会有些小惊乍,这也是人在面对从未面对过的新事物时的正常生理反应。 这就好比某人胆大不惧鬼神,偶有一天果真遇鬼,在见鬼那一瞬心绪还是会有所波动,身体也会有所反馈,而胆大之人在那一刻的小惊乍过后便能迅速恢复如常,这就是区别。 “圣僧~你莫不是还想逃?这大半夜的~可把奴家追惨了~奴家这小身板你也看到了~你也不怜爱怜爱奴家~” 看不清容貌还则罢了,当下能看清了,听这么个不伦不类四不像的玩意儿操着一口羞答答娇滴滴女声撒娇的模样…… 陈遥将手中的石块攥得更紧了。 “反抗又有何意?嘿嘿嘿~” 大概是终于看清陈遥手中所持之物,面前的怪人复而咧嘴一笑,声线再度转回阴沉尖锐,他桀桀怪笑着,又开始说些陈遥依旧听不明白的话语。 “这么多年了,想我柜鐵也有今日,嘿嘿嘿~上天待我不薄,上天待我不薄啊!想老夫东躲西藏任人鱼肉,如猪狗一般蛰伏于世,终于……终于能吃到——唔!” 可惜话未说完,异变陡生,这小塔一般的家伙不知怎的竟是突地向前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到陈遥身上,而他口中的疯言疯语也因这变故而骤然止歇。 反派往往死于话多,这是至理名言,不过陈遥看得清楚,这人并非是想朝着自己出手,而是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袭击了他。 还有人? 意识到可能还有旁人,陈遥烦乱的心绪这才稍稍安定了几分,虽不太清楚当下状况,但只要将目前所有零星信息简单加以拼凑,那么大致情况还是能够推断出来的,若是所想无误,整件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是这样: 撇开自己穿越不谈,在这个位面这个时代的这一天,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也就是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大概是时运不济遇到了面前这怪人,而这家伙最喜拐带婴孩剥骨食肉;可惜临动手时行迹败露,少年仓皇逃窜,但不知怎的却是跑进了这深山老林,而怪人一路尾随,中间应该是发生了意外,导致少年不幸殒命,而自己恰巧借尸还魂,穿越到了他的身体里。 再者,家中若有孩子丢失,那么家中长辈定然是要顺着痕迹一路寻找,这也说明了当下有人插手、而且目标还是这家伙这件事。 一想通这些情况,陈遥心中的大石瞬时便落了地。 也是,人有旦夕祸福,自己倒霉了那么久,总不至于才穿越就成了其他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的盘中餐,要真是这样,这穿越又有何意义呢? 想是这么想,但很意外,陈遥并没有等来嘈杂的脚步声或是将山野映照得亮如复霜的火把群,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声沉稳浑厚的唱诵之音。 佛号? 是佛号吧?陈遥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的确看到有什么自怪人身后袭击了他,而且也确实听到了那人的声音,那声音初听之时沉稳有力且洪亮庄严,只不过钻入耳里,却是变作了一声淡然若无的……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确实是佛号真言! 佛号入耳陈遥还在愣神,面前的怪人却是咻忽间变了脸色,他骤然转身,如惊弓之鸟一般疯狂扫视身后的阴影处,林间、沟壑、灌木丛、乱石堆,陈遥见他须臾间就将这些地方扫了不下三四遍。 这家伙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也是,在佛光普照之下,任何魑魅魍魉都如同过街老鼠,面前这人有此反应倒也不足为怪。 事到如今,陈遥可算放下心来,看来今天运气不坏,应是得救有望,他只希望对方能有点真本事,如此才能好生“教诲教诲”这以婴孩为食的坏东西,最好将其就地超度往生极乐,以显菩萨手段。 正所谓想什么来什么,未等陈遥细细思量,便听得黑暗中悠悠传来一句。 “孽障,你既求死,贫僧今日便如你所愿!” 话音方落,漫天金光便自发声处透顶而出! 第212章:妖邪遁形恕不易。 金色的光芒伴随着怒喝在黝黑的山野林间乍然闪现,光芒四射,如鸿蒙初开旭日东升,霎时便将整片区域照得纤毫必现,陈遥只感眼前一花,万物不辨。 但只一刹,这漫天的金光便再度消散,黑夜再次披上巨帘幕布,将整片天地遮盖成无形墨盘。 天地清明,晚星如尘。 光照一毕,陈遥耳中再度传来面前那怪人的声音,虽说依旧刺耳令人生厌,但好在这家伙此时所喊已然变为撕心裂肺的嚎叫。 见效了。 丑陋之物向来惧怕光亮,这一点陈遥明白,只是不知隐匿在暗处的高僧使了何种手段,但未见真身便能一招见功,光凭这一点陈遥就知道来者绝非一般僧人,乃是怀有大慈悲大神通的高人。 较陈之遥的逐渐心安,面前雌雄同体的怪人就没那么好受了,方才那万丈佛光于他而言其程度当不亚于核弹辐射,虽只存了片刻,但不难看出,这一弹指的工夫已是将他击落尘埃打出原形。 这家伙先前的嚣张气焰顷刻间便已是荡然无存,痛苦和暴怒化作猎猎杀意在整个空间里激荡,他此时半跪于地,一粗一细两条胳膊捂着绿豆般的三角眼,口中声嘶力竭地吼道。 “秃驴!秃驴!秃驴!!!” 看情形,这两人当是熟识。 陈遥心思活络,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原委,佛家以普度众生为己任,降妖伏魔自是份内之事,而从这怪人的言行举止及相貌推断,夺人子嗣食人婴孩当是家常便饭已成熟手,既是熟手那自然犯案无算,犯下此等伤天害理之行定然会引发多方关注,凡心怀大义之士自不会袖手旁观,众人当是讨其人伐其事,佛门中人在此行列也不足为奇。 而且虽未见来者为何方神圣,但显然黑暗中的高僧想必也已追寻这家伙有些时日了,否则两人也不至于刚一碰面便准备以命相搏——那高僧不是说了吗,今日定要将其就地正法。 眼前怪人的反应也契合陈遥的推测,怒吼过后,这人当即撇下饕餮之念,全身青筋暴起,脚下一顿,硕大的身形霎时离地数丈,带起的破风之声裹着漫天砂石,整个人顷刻便如炮弹一般直直朝着林间某处轰然射去,其速如虹如电,快得好生骇人,陈遥全然没反应过来。 见怪人脚力全不似之前所测,陈遥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会儿才稍稍有点害怕的意思,也不知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是如何办到的,在凶徒拥有如此恐怖脚力的前提下还能跑出数里遁入这山野林间,即便最后依旧难逃大劫,但说句心里话,若是换做自己,陈遥自忖能跑出百米都算阿弥陀佛了。 许多信息不明不白,陈遥也不多想,见怪人撇了自己去迎战宿敌,他须臾间便也做出了决定。 他决定趁机逃遁。 这么做多少有点不地道,毕竟有人赶来解救,自己不帮忙也就算了,撇下恩人独自逃走确实稍显无耻,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算上穿越这一茬,此间陈遥甚至连孩童都不如,留在此地全无用处,帮忙就别指望了,说不定打得太过激烈自己还会拖人后腿。 毕竟那怪人也不像是省油的灯,万一落了下风将他挟为人质怎么办?而且就算来人万一真不敌这怪人,没自己这个拖油瓶愣在当场,想必全身而退也不算难事。 从自己能做什么这一点出发,陈遥很快便意识到,目前只有逃离此处方为上上之策,将心比心,自己若是那赶来救人的得道高僧,那同样也希望战场清明百无禁忌,如此才好肆无忌惮地痛施辣手或是暂避自保。 救命之恩自不能忘,只是当下不便,若有机缘再遇此人,定当报答。 主意打定,陈遥便将心头愧意暂且按下,他不再理会林间不远处传来的金铁交加与无边谩骂,藉着已是逐渐适应黑暗的视线四处一打量,很快便寻到一条隐于草石之间的下山小径,也不多想,撒腿便跑。 身体有所恢复,怪笑带来的负担也已荡然无存,只不过作为标准魂穿,陈遥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适应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变化,加之有伤在身天黑路滑,一路跑起来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跌倒,但即便如此,求生的本能仍旧给陈遥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愣是支撑着他以孩童之身跑出去十余里。 当时未曾多想,以为是这样,但其实陈遥这副身体……另有玄机,只是他当下并不知晓罢了,此为后话。 山中空气清新,入体沁人心脾,陈遥跌跌撞撞跑了片刻,发觉此地人烟了绝鸟兽尽藏,几乎荒凉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举目四顾,眼前仍是黑压压不见天日的丛林,地势高低起伏,四野巉岩屹立,脚下时而是泥泞不堪的洼地,时而又变成蜿蜒曲折的碎石小径。 直到双腿全然无觉再也迈将不开陈遥方才停歇,一口气没喘上,“噗通”一声终于跌入草地,躺在地上剧烈咳喘片刻才算彻底回过神来。转头回望,怪石嶙峋的山涧已然不见,林间小路在夜色中蜿蜒不绝,虽不知通向何处,却已是将他安然带离险地。 刚一脱险,陈遥便觉一阵后怕,若非命不该绝路遇高人,想必自己此时早已化做一堆白骨,前世今生通通进了别人牙缝之间。念及此处,稍稍按压下的愧意再度涌上陈遥心头,也不知那高僧此时如何了,是否已将那妖人毙于掌下,大显佛门慈悲。 想来也无用,陈遥也明白凭自己当下这副模样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里劝慰自己,想那高僧出场如此王霸,此间应是事了,但想是这么想,陈遥也不敢待在原地等看结果,人怕意外事怕万一,还得接着跑。 陈遥本意是先逃离这人烟罕至的山野林间,无论当前所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若不与人接触,一切都是徒劳。 思路很对,陈遥很快也如愿以偿,只不过结果和他预期的稍有不同,他的确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但并非一座城池或某处村落…… 却是一座庙宇。 一座隐于这深山大泽间的破庙。 第213章:方寸之地变化生。 当下所处藤草齐膝,寂无声息。 举目望去,陈遥只觉此间阴森森浓荫匝地,上有枝丫交横而错,下则荆棘遍地丛生,上下如此相连,密得连月光都难以穿透其间,一股诡异气息更与四周弥漫。 如此地界竟有座破庙藏身其间,怎么看,都让人浑身不舒服。 寺庙这类场所若是香火鼎盛那还好说,若是破败不堪香火断绝……则就显得比较诡异令人生畏了,毕竟不同于其他场所,佛寺庙宇若有神佛坐阵自是霞光万丈宝相庄严,反之各种魑魅魍魉便会趁虚而入,将这类场所搅得阴森可怖,极为瘆人。 陈遥本就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又卧病在床许多年,对鬼神之说自是嗤之以鼻,但即便是他,也架不住当下环境渲染及气氛烘托,毕竟连穿越都出现了,山野林间藏着座暗无天日的破庙……里面有点什么还真不好断言。 此时眼前的破庙两扇山门红漆早已剥落,庙门虚掩,门后漆黑一片,更无半分灯火。 趴在草丛里琢磨片刻,陈遥最后还是决定入内一看,一来当下也没其他可容身躲藏之处,再者他目前早已精尽力竭,别说跑,再多走几步怕都是奢望,也顾不上什么一人不进庙两人不看井,先进去躲到天光大亮再做计较好了。 然而才摸进去陈遥就后悔了。 这寺庙院内满地枯叶败草,积地半尺不说,连原本的路径也早已淹没在杂草之间再难辨认,院前佛殿内立有一尊佛像,其上灰尘满布蛛网密结;佛殿左侧还有两厢偏房,想必是以前僧人们的行居所在,此时也已倾斜坍塌瓦落橼出,几无立锥之所,破败之象自不用说。 陈遥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但他怎么都没料到的,这破庙里没神仙就算了,佛殿正中,居然横放着个他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东西。 一口棺材。 未进殿门之前陈遥就隐隐看到大殿内有什么,只是当时天黑眼浊看不真切,黑漆漆的还以为是案桌香台一类的物什,待进了殿门方才看清楚。 倒霉,倒了八辈子血霉。 望着面前的破棺材陈遥连连苦笑,这才刚穿越过来还不到一天的工夫,怎么什么破事都让自己给遇上了,这时候棺材里突然跳出个什么东西他都不会觉得意外,人要是倒起霉来,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过为。 自嘲归自嘲,陈遥还是小心翼翼地远离了面前这副棺材,庙中停棺有什么讲究他并不清楚,但这阵仗无论怎么看都甚为诡异,棺内若是空空如也尚还好说,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也就好在陈遥完全都没有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他并不惧怕鬼神,因为他不相信,但他也绝不会节外生枝,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大殿内环视一圈,厢房坍塌案桌断裂,四面漏风瓦梁不全,落眼之处无不一派萧索,想必已是许久没人来过……这么一来正中停放着的棺材就愈发显得诡异瘆人了。 强如陈遥,环视一周也忍不住微微蹙眉,看来此地也不便久留。他想到还是退出破庙继续顺山道而下算了,然天公作美,刚打定主意,庙外便响起声声炸雷,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暴雨便指着倾盆而至,哗啦啦下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完美。 雨势来得突兀且毫无征兆,陈遥直接愣在了大殿门前,别人穿越基本都是躺在床榻之上,周围温香软玉担忧一片,自己倒好,前有狼后有虎,现在连老天都要把自己留下陪着棺材过夜,简直完美。 抱怨到底无济于事,寒风裹着雨雾直往大殿里灌,天气寒冷陈遥又衣着单薄,加之先前拔足狂奔流了一身臭汗,此时被风一吹险些没就地栽倒,他打着哆嗦急忙再次环视左右,想找个地方暂避风雨,无奈由于殿中那口棺材的缘故,看了半天始终没能寻到什么理想的藏身之处。 找个角落猫着其实也未尝不可,但陈遥不想,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旦松懈很容易便会睡着,若非冷风嗖嗖吹棺弄影,他现在几乎都能站着入梦,但也正是因为这口诡异的大棺材,陈遥才放弃了藏身角落的打算。 男人做事,谨慎是第一要素。 正惆怅间,有雨水滴落后脖颈,想是这破庙年久失修,瓦梁不济已是开始渗水,陈遥下意识抬头上望,顿时计上心头。 这破庙残破不堪岌岌可危不假,然这么些年仍屹立不倒还是有缘由的,古时建筑并无钢筋混凝土一说,但却出奇地牢固,当下这座破庙亦是如此。 破庙当下早已不复昨日荣光,但观其残象不难看出建时规模之宏伟香火之鼎盛,此间有梁有柱,皆成两人环抱之势,陈遥不确定以自己当下残余体力是否还能成功攀上殿内高梁,但既然有出路,那总是得克服困难试上一试。 还好,不知是苦尽甘来还是老天终于开眼,岁月带来的痕迹除了将这地方从世人眼中隐去之外,还带给了陈遥莫大的方便,陈遥发现殿中东北角的圆柱上有许多地方已是开裂破损,形成许多不大不小恰可充当着力点的裂缝凹槽,于是没费太大工夫,他便顺势攀上了房梁,隐在了黑暗之中。 望着下方正中的漆黑棺木,陈遥不禁感慨,想来古今诸多梁上君子也是不易,当下这种情况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殿梁上方空间还算开阔,容身不难,至多没什么光亮,好在陈遥此时也不需要,适应了漫天灰尘以及簌簌作响的雨水击打声,陈遥很快便倚着梁柱陷入沉沉昏睡。他太累了,几乎身心俱疲,穿越也好,险遭鱼肉也罢,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去想。 风声萧萧,雨声瑟瑟。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你越想做什么,往往越是事与愿违,比如陈遥此刻,困顿至极正欲合眼,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便透过雨幕钻进他耳朵里,一个激灵,那点可怜的睡意当即烟消云散。陈遥听出这声响来得很急,如此他更加不敢怠慢,只得强打精神伏于梁上朝大殿内张望,想看看又发生了什么。 目光首先还是落到那副棺材之上,见其并无异样,陈遥才意识到声响来自大殿之外,稍稍侧目,他便透过破败的窗棂瞅到了殿外的情况。 窸窸窣窣的声音的确来自殿外,那是有人穿过前院杂草所带起的声响,而此时,来人的身影已是立在了大殿之外,距离殿门不过咫尺,距离殿中棺木不过数步,距离陈遥藏身之处也不过区区数十米。 刚见到人影陈遥心中便是一沉,他不清楚尾随而来的是何许人,观其身影并不像是得道的高僧,但……也不似之前想吃了自己那怪人,电闪雷鸣之间,来人的身影显得很是单薄娇小。 小孩子? 第214章:心怀坦荡天犹怜。 刚得出这个结论陈遥后背便是一阵恶寒。 若此时殿外站着的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孩子,那么按一般逻辑推测,可能今晚为躲避怪人而逃入山中的受害者或许不止陈遥一人,这也解释了陈遥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为何能以一己之力逃出如此之远。 有那么一时半刻陈遥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在看到殿外那道身影的下一秒他就推翻了这一猜测,他很清楚,今夜逃进深山里的只可能是他自己一人,或者说,只可能是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一人,理由很简单——他想起了自己刚睁眼时那怪人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即便不解其意,但毫无疑问,那家伙显然并非是随机狩猎,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由此可以推断,当下这山里是不可能还有其他小孩子的,如果有…… 陈遥神情凝重伏于梁上,正欲重整思路,冷不丁见殿外那娇小身影突地窜进了殿内,也不知是因为被雨水淋得狠了还是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棺材所吓,刚进大殿,陈遥便听到她极为唐突地打了半个喷嚏。 是她。 陈遥居高临下,身影方现,他便看出来人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年纪不大,约莫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面容稚嫩扎着对羊角辫,一身粗布麻衣破烂不堪,她此时周身早被雨水浸湿,故而全然看不出其身份。 陈遥原本心生警惕疑窦满怀,当下看清来人模样,心中的不安逐渐转为狐疑,这小姑娘身材单薄衣衫褴褛,一只脚甚至不着鞋袜,怎么看都不符合封建迷信那一套里描述的东西……莫非是自己猜错了?她其实也和自己一样? 看清来人模样,陈遥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但他也没打算现身,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即便这小女孩是人非鬼,无故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也不免令人生疑。 不,是非常可疑。 念及此处,陈遥便屏息静气继续伏于梁上,想看看这小姑娘雨夜闯入山间破庙究竟意欲何为。 唐突出现的小姑娘自然不知这破庙梁上还另有乾坤,一踏进大殿她的反应就和陈遥先前无二,明显是被殿中所陈棺木吓了一跳,陈遥见她下意识朝后挪了挪。 细微的肢体语言可以推断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见她如此,陈遥不禁又蹙了蹙眉头,这小姑娘无论怎么看都与在深山迷了路的旅人无异,全然一副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模样,若非当下形势诡谲,陈遥几乎都要这么断定了。 只见这小姑娘双手紧紧攥在胸前,瘦弱单薄的身躯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因为面前棺材的缘故一直在微微发颤,大概是更加恐惧面前之物,陈遥见她始终面朝着那口棺材缓缓挪动,只是不知为何,当下殿外的暴雨已有止歇的迹象,这小姑娘也不跑不躲,看她模样似乎是想绕过棺木往大殿深处而来。 莫非她也想攀梁上柱? 不知这人想做什么,但若是人家真爬上来,看到个目光炯炯的陌生人那估计得当场吓死。为避免不必要的尴尬,陈遥正准备悄悄换个更为隐蔽的所在,不想还未有所动作,下方大殿内便陡生异象。 一阵凄厉如同老枭夜啼般的啸声陡然乍现,在这寂静的雨夜犹如晴天霹雳,惊得陈遥险些脱手从梁上跌落,好容易稳住身形急忙伏身下望。 起初他以为是殿中那小姑娘作鬼,一望之下才发觉不是——那小姑娘显然也被刚才那声怪叫吓得不轻,当下早是跌坐于地,浑身抖若筛糠,别说作鬼了,只怕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她模样陈遥便知事情有异,他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只是不愿意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真有这么倒霉,更不相信这个世界真有鬼怪存在,但事实容不得他不信,因为就在这当口,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再度传入他的耳中。 咯——吱,咯吱—— 毫无疑问,这是棺盖挪动的声音。 未曾来得及骂娘,陈遥便惊见大殿正中,那口破烂棺材的棺盖在顷刻之间翻飞而起,似是有股无形之力将其一把掀飞,力道大得惊人,陈遥甚至都有种那棺盖“似乎是擦着自己头皮而过”的错觉,霎时间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地良心,不至于吧! 陈遥上一世只是个给甲方写写地产文案的社畜,身世凄苦又毫无背景,年纪轻轻不幸染上恶疾,这才撒手人寰来到这一世,不想穿越过来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就连番遇到这许多事,更要命的,还都是些他闻所未闻的怪事。 棺盖顷刻便被掀飞,很快,便自棺内走出一物。 此时大殿外电闪雷鸣,待那东西腾一下站将起身,陈遥只觉胸中气血翻腾——他看得真切,此物一丈有余,遍体白毛,炬眼血口手爪锋利,不是电视剧里的僵尸又是何物? 居然是僵尸? 居然有僵尸? 陈遥此时没带镜子,要不然他就能知道自己当下脸色怕是比这家伙身上的白毛还要苍白,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地方会出现这东西,或者说,他不明白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前有以人为食的怪人,怪人还则罢了,现在居然连僵尸都出现了? 到底命苦不能怪zf,也就好在陈遥此时居高临下,棺材里出现什么他都有辗转腾挪的余地,反观下面那小姑娘……就没这么走运了。 那妖物破棺而出,双脚一落地,血红的双眼当即便盯上了瘫软在地的倒霉姑娘,小姑娘哪见过这等骇人景象,早吓得亡魂大冒呆若木鸡,连尖叫嚎哭都记不上了。 直至此时,陈遥才确定眼前这小女孩应当和自己一样,是人,虽不明白她此时何故身处此地,但目前也没时间深究,若不做点什么,不出片刻,这小妮子必是要血溅五步,伏尸当场。 房屋残破到一定程度所带来的好处还是有的,陈遥一操手便抓到些许残砖碎瓦,情急之下他也未曾多想,当机立断,直接照着那妖物后脑便嗖嗖几下全掷了过去。 陈遥对白毛僵尸不甚了解,此等妖物怨气极重又身负巨戾,好在身法稀松平常,几块破砖烂瓦无甚力道却意外见功,啪啪全打在了僵尸后脑,将它意欲前扑的架势硬生生滞在了原地。 第215章:业障难消不自知。 妖物遭击随即一滞,片刻过后陈遥便见其突地拍爪顿足,引颈狂啸。其形如狂,其声如撕帛裂布一般,闻者无不手脚冰凉胆战心颤。 白毛妖物这一啸不亚于先前那小塔般追击自己的怪人,然而虽是听得陈遥毛发倒竖,但他并不感觉难受,面对此物,他全然没有先前那种心颤耳鸣、难以自持的感觉。 白毛僵尸这一声啸让陈遥略略失神,回转之时才惊觉自己行藏已露,那妖物此时正挥舞着如勾利爪,一双血目死死盯向房梁,陈遥从其眼神中不难看出,它显然已是锁定了自己方位。 心念一沉,陈遥方才想起自己一时鲁莽,只顾着救人分散这妖物的注意力,没想起给自己留条后路,当下见白毛僵尸盯住自己,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不过到底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总是要比半大孩子沉稳许多,再次抓起身旁几片破瓦,陈遥的心绪转瞬便已安定下来。方才一击说实话他也没想见功,能救下那小姑娘就成,如今自己居高临下,手边还有不少残砖碎瓦,若论打持久战,陈遥端的是有恃无恐。 陈遥并非道士,自然没研究过僵尸,但就算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僵尸的弱点是什么?光是从以往那些电影电视剧里,陈遥当下便能总结出不下十余条,于是他一面朝着僵尸面部咻咻抛砖飞瓦,一面冲大殿下方还瘫坐于地的小姑娘高声喊道。 “闭气!屏住呼吸!找地方躲起来!” 屏住呼吸便能暂时阻断生人阳气,这一招乃是对付僵尸和黑瞎子的不二法门。在陈遥的印象里,几乎所有僵尸片都有这个套路,此时不用简直天理难容,而当下自己又身处高梁,也不担心这妖物能近己身—— 僵尸不会弯腰,更不可能会爬树,单凭蹦跳能跃起多高?要知道当下陈遥离地已过两丈,若非这妖物有飞天之能,否则只要陈遥喜欢,他完全有将整座破庙砖瓦尽数拆完、并通通糊到这丑鬼脸上的时间条件与资本。 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陈遥可算松了口气,他记得电视上还曾说过,僵尸吸月阴之气,属阴物,无法在白天行动,当下天色已有泛白迹象,只要再吸引它个一时半刻,挨到天亮便是万事大吉。 想是这么想,一番算计也无纰漏,但陈遥想错了一点,电影终归是电影,电影里的僵尸那都是为主角服务的,现实里的黑瞎子大多时候也不会在意食物是生是死,若是普通人在现实世界里遇到这两位,那么唯一的方法,就只能是随缘拼运气了。 而很显然,陈遥的运气并不怎么样。 气定神闲地才抛出第三波碎瓦片,大殿地面上的白毛僵尸便再度一声长啸,陈遥当它要做抓耳挠腮无能状,却不想这妖物竟是双足一顿做奔跑状,下一刻,陈遥便见识到了他从未在僵尸片里见识过的景象。 只见这妖物长啸未毕足下便已发力,以一种极为诡异的速度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行进速度虽说不及之前那怪人,但以肉眼观测也绝对称得上骇人听闻,陈遥愕然间还未看得仔细,身下一直依仗着的殿梁竟是陡然一颤,如遭遇地震一般,好悬没将他给直接震下来。 心中愕然,须臾间陈遥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低头再看果不其然,只见那白毛妖物正挥爪如锯,左右开弓,身侧前后板渣碎木更是翻飞如漫天纸屑——它居然在拆柱子?! 方才那波震荡正是这白毛僵尸的手段,它自下方一寻得陈遥方位,马上便想到了对应之策,脚下发力直接以身体撞向距离陈遥最近的圆柱,见未将陈遥震落,片刻间又开始转向凿劈起了殿内圆柱。 它一双利爪刚猛有力,这破庙又年久失修,许多地方早已是虫噬蚁蛀岌岌可危,陈遥很清楚,以白毛僵尸当下这等骇人速度,只要它喜欢,不消片刻就能拆了这破庙。 陈遥爬在房梁上眼睛都看直了,他想不太明白,僵尸居然会冲刺?会冲刺还则罢了,居然还会徒手拆楼? 我命休矣! 怒骂一声,陈遥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见下方妖物如此了得,他自是不敢怠慢,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当即一跃而起,手中一沓破砖碎瓦如雪片一般朝着下方那白毛妖物招呼,同时脚下更如凌波微步扶摇起,顺着梁道朝相反方向奔去。 可惜这破庙大殿终究是那白毛僵尸的主场,陈遥人生地不熟,慌不择路间,白毛妖物已是连拆两根圆柱,其中之一好死不死正斜斜倒在另一柱中侧,形成了天然向上的阶梯,只在片刻,那妖物便张牙舞爪顺着残柱窜上了大梁,只在须臾,便将天上地下拉为一线,与陈遥平起平坐。 陈遥见状头皮差点没炸开,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看错了,这鬼东西可能根本不是僵尸,僵尸僵尸,好歹有个僵字,而身后这玩意身手矫捷到几乎不输霍元甲,这完全没天理。 想归想骂归骂,脚下却不敢滞停,刚意识到对方也上了梁,陈遥想都没想,直接一记壁虎伏墙,贴身窜至身前某根圆形立柱之上,四肢一扣身形一坠便顺着柱身下了地,落地之后也没顾得上思考为何自己身法如此了得,只本能地拽起还瘫坐于地那小姑娘,接着便命也不要地朝破庙外跑去。 陈遥此时是真的后悔,他后悔自己不应该丢下恩人独自逃跑,也后悔自己不应该涉足这山间破庙,更后悔见到庙中停棺还不适时离开,种种选择所触发的结果便是当下这番惊心动魄的九死无生,想来这便是因果,这便是报应。 一路狂奔心绪大乱,陈遥有许多事想不明白,可偏偏此时又没条件去想,他很清楚光凭自己的脚力根本不可能胜过身后那白毛畜生,甚至连赚它些许时间都够呛,更别说此时自己手里还拽着个拖油瓶。 唉,这山里又是凶徒又是妖物的,一姑娘家家的,这是何苦呢。 有那么一时半刻,陈遥也会想,若是此番老天开眼真让他们逃出生天,他定要好生问问这小妮子,若不问出个花来,岂不白白枉费自己舍命相救了? 身后传来猎猎风声,空气中似乎都裹挟着那妖物口中的腥臭之气,脚步似那风林火山,步步紧咬催魂逼命,看情形不出片刻,那妖物便能赶上自己。 能如何?横竖无非不就是个死? 一念及此陈遥心中反倒突觉一阵清明,豁达之感充沛全身。也对,自己本就已然身死,死于淋巴癌和死于僵尸之口又有多大区别呢? “陈哥哥!” 思绪恍惚脚步不辍间,身畔的小姑娘突地迎风开口喊道。 嗯? 小姑娘这一声喊不亚于石破天惊,陈遥只觉这三个字如一把巨锤轰隆砸在心间。 陈哥哥? 毫不夸张的说,这三个字对当下的陈遥而言,其骇人程度远非之前的怪人及此时的妖物所能比——她认识自己? 陈遥很想停下脚步摇一摇这小姑娘的肩膀,问她为什么会喊自己陈哥哥,问她是不是认识自己,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很显然,他当下全然没有这闲工夫,于是在小姑娘喊出陈哥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陈遥只是沉默,奔跑,奔跑,沉默。 他的思绪再度陷入混乱,刚趋于平静的内心再度风狂浪卷。 “陈哥哥!” 偏偏此时牵着的小姑娘再度开口喊道,这一声倒是将陈遥从杂乱混沌的心境喊回到了现实,他下意识地抬头嗯了一声,未及发问,立时便明白了小姑娘语气为何如此焦灼的缘由。 此间他携着这小妮子已是跑出百米之遥,已然离开了破庙地界,环境有变但身后追兵不止,那白毛僵尸虎虎生风一路紧咬,而小姑娘之所以如此急切倒也并非为此,而是在他们前方,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变故。 此时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人立于小道旁侧,闲庭信步,衣袂飘扬,似乎是在等人,又似乎是在欣赏这林间山水,全然不觉面前有何状况,就这么风轻云淡地站着。 陈遥心绪不稳藏事过甚,早已失了理智忘了看路,眼瞅着便要直直撞上此人,这才引得小姑娘连连呼喊,骇然提醒。 陈遥一见有人本想大喝一声有妖怪,意欲喊那陌生路人一并撒丫子开道,不想刚一抬头看清此人样貌,呼之欲出的喊叫声便生生卡在了喉间。 来人他自然不认识,但却感觉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悉。 陈遥很难说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只觉过于荒诞,而此时他也看清了面前驻足者是何许人——来者是名僧人。 这僧人年方不过三十,眉目慈和,举止从容,白皙的脸庞与身上灰褐色的缁衣形成鲜明对比,然一眼望过去非但不觉突兀,反叫人倍生亲近之感。 僧人此时正抬起左掌置于胸前,右手则持握一把黑铁禅杖,其上窜有九环,即便色泽暗淡,单看形貌也知是把有着无边法力的神器。 打眼见到此人陈遥心中便是一咯噔,若没猜错,他正是之前以一道佛光将自己于怪人口中救下的高人。 “大师!” 对于此人当下现身陈遥可谓且惊且喜且惭愧,惊的是此人手段果然了得,当下既然现身,那说明他不仅已将那以人为食的怪人击杀,更是看破了自己的形藏故而一路尾随;喜的是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见到他便表示自己无需再担心身后那白毛妖物;至于惭愧……也无甚好说,别人三番五次雪中送炭,反观自己,陈遥多少有些自惭形秽的意思。 这些感觉太过复杂,陈遥并不是小孩子,也明白为何一见此人心中便涌现出如此之多的感触,但无论惊也好喜也罢,乃至惭愧,这诸多情绪之间,始终掺夹着一股淡淡的相熟之感,仿佛面前僧人与自己早已相识,而且还是甚为熟悉的故交。 陈遥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一时间又全然想不明白,这一夜发生的事都太过离奇诡异,而较之不怀好意的两路妖邪,眼前这两人反倒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且难以捉摸。 其实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自己到底是魂穿,乃是附身于他人皮囊,说不好这小姑娘真认识自己也不无可能,如此也正好能解释她此间为何会无故出现在这深山大泽之中,只是不清楚为何来寻人的会是个如此年纪的孩童;而至于面前这僧人……陈遥就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他可能也认识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但即便如此,陈遥也清楚自己绝无对其心生相熟之感的可能,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阿弥陀佛。” 脑中天人交战是一回事,当下事态紧急又是另一回事。方认清来人,陈遥当即便开口高声求助,由于之前不顾他人私自逃命的行为让陈遥很是难为情,故此时他也只好意思喊个大师,不好意思再喊师父救命。 好在救不救命当下也不用喊,显而易见的事。 山路上见两孩童风尘仆仆地朝自己撞来,身后还跟着个血口利齿的白毛怪物,面对如此景象这僧人倒也不慌,闻声只眉目带笑微微颔首,随即缓缓唱诵一声佛号。 说来也怪,佛号一出,身后原本张牙舞爪的妖物便如同被人迎面虚空打了一击闷棍,风驰电掣一般的脚步顿时化作连串踉跄,就那么几息的工夫,待陈遥再度回身望去,已是愕然惊觉——那白毛僵尸竟已是匍匐于地全身战栗做拜伏状。 这情形说不出的诡异瘆人。 “阿弥陀佛。” 见白毛僵尸伏耳贴地,手持禅杖的僧人脸上并未露出丝毫俗世神情,他面沉似水,也不理会陈遥,只持杖缓缓走向那妖物,边走口中边念念有词。 陈遥不知他使了何种神通法术,但可以看出,之前还勇悍绝伦的白毛僵尸此时……应该是被吓得肝胆欲裂难以自处。 也不知用这个词形容僵尸贴不贴切,反正它现在给陈遥的感觉便是如此。 果然是得道高僧。 陈遥不明就里,但也没傻到上前狐假虎威,遥见此物被僧人制住,可算让他松了口大气,事到如今,今夜应该可以消停了,若是再来点什么,这穿越不如不穿算了。 “陈哥哥,你没事吧?” 刚松口气,陈遥便察觉有人在扯自己衣角,回头一看发现是之前自己救下那小姑娘。她此时刚从一系列变故中缓过神来,一醒神便眼中噙着泪花小心翼翼来扯陈遥的衣角。 明明自己更弱小更无助更惶恐更想大哭一场,却偏偏还要强撑着关心别人,善良的家伙无论男女老幼,通通都是这副德性,通通都这么傻。 三声陈哥哥叫罢,陈遥大致已经可以确定心中所想,这小妮子确实认识“自己”,陈姓一事当属巧合,而且也的确是进山来寻找“自己”的,只是令她如此弃自己不顾而非要只身涉险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陈遥此时全然不知。 小小年纪对情爱的理解断然不会如此深刻决绝,莫非……是血缘亲情? 本就闻听小姑娘在喊自己,当下又想到这许多,陈遥本能地转头想接上话茬,一来他确实有话想问,二来无论这小妮子和“自己”是何种关系,想到她所期盼的陈哥哥已是魂飞天外,陈遥也不忍心晾着人家,于情于理都得稍作安抚才是。 然而。 之前由于天黑路滑暴雨倾盆,加之破庙大殿昏暗无光,偶有闪雷也不过能勉强视物,况且白毛来袭事发突然又过于仓促,说实话陈遥直到前一刻都没怎么看清这小妮子容貌几许,只知道她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当下诸事已毕,天际泛白,陈遥终于有机会一睹芳容,然而也就是这一眼,陈遥刚平复下的心绪再度翻腾不止,全然抑制不住。 陈遥呆住了。 “……陈哥哥?”见他如此,小姑娘不明就里,一时间显得有些慌张。 “你……” 好半晌陈遥才顺过气,小姑娘的容貌并不出彩,既不倾国倾城,也谈不上闭月羞花,非要说的话顶多算是秀美出尘不染俗气,恰逢当下出了些汗,更兼粉雕玉琢煞是可爱而已。 佳人虽貌美,不过由于这一夜的糟糕经历,小姑娘脸上此时全是尘土污迹,不仅鬓角蓬乱蓬头垢面,加之又是雨淋又遭汗湿,其形象甚是狼狈。见陈遥两眼放光直勾勾望着自己,小姑娘粉脸一红,只得硬生生止住抽泣,眼中泪光犹在,更多的则是羞赧与关切。 但陈遥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他之所以愣在当场,之所以心生愕然,全是因为这小姑娘的长相。 她长得和她很像,非常像。 第216章:清贫怎敢误佳人 思绪纷飞,时光流转,不觉间,陈遥的思绪回到了睁开双眼之前。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记忆中的画面在他眼前缓缓铺开。 柔和而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台洒进房间,在亮白的瓷砖地面留下斑驳日影,风拂过树梢,影影绰绰,床榻上的男人微微侧头望向窗外,阳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温热的痕迹。 只是在这样的清晨里,男人消瘦的脸颊上显现出一抹格格不入的苍白病态。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有女子手持餐盒缓缓步入房内,男人没有回头,依旧愣愣望着窗外。 “多美好的清晨啊。”本该如此开场的谈话,话头却始终更咽在男人喉间,更咽在静默如水的病房内。 女子亦然。 将手中餐盒放下,女子缓缓走到窗边,循着男人的目光也愣愣朝外望去。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孩童上学,大人上班,商贩迎来送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望过半晌,女子这才抬起手,想将面前窗帘尽数拉开,她记得医生曾说起过,多照阳光对病情有益。 “拉起来吧……” 女子抬起的手在男人虚弱的声音里停滞,她回头,看到的是他那张被病痛折磨到让人心痛的脸。稍作迟疑,女子最终还是将窗帘缓缓拉上,昏暗的阴影顿时将原本充满温热晨曦的房间笼罩。 “遥……”女人紧抿双唇,轻声低呼,可话还未说出口,豆大的泪珠顷刻间便溢满眼眶。 “果儿……”男人艰难地挥挥手,仿佛周身气力皆尽于此,他收回视线,灰暗的双眸静静望着面前双目含泪的女子,淡然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 才二十几岁的光景,才摆脱孤苦伶仃的阴影,才扬起人生的风帆,才准备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才找到一生的挚爱……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去做,那么多的人等着去见,那么多的风景等着去看,没想到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等到的却是一阵眩晕,却是一纸诊断,却是一句淋巴癌晚期。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叹了口气,诸多的无奈、不甘和挫败感在他苍白的眉宇间游走,直到灰暗的目光再次移到女子脸上时,才稍稍绽放出丝丝微茫。 “托你问的事……怎么样了?”沉默半晌,男人费力开口询问道,语气艰缓,却很温柔。 女子的泪水此时终于夺眶而出,两行清泪宛如断线的玉珠,从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争相滑落。 她真美啊,一如当年才遇到时的那样,美得勾人心魄,美得不可方物,就连如今哭成泪人一般的模样,都美得让人心生怜爱。 男人笑了笑,大概是想安慰女子不要难过,但微微起伏的嘴角似是扯到了身体某些疼痛所在,安慰的话语转眼变作一连串不由自主的可怖呻吟。 见男人面露痛苦神情,女子忙走到床边抓起他的手,但好似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除了流泪,她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挣扎片刻,显然费了好大气力才缓过劲来,他显得愈发虚弱,目光无神地瞅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好半晌再次开口道。 “我……我们……谈过这个了……你,你应该知道的……” 女子眼泪落得更快了,她拼命摇头,紧紧攥着的手一刻都不曾松开,听到男子温柔的话语,她只是拼命摇头。 “我……我太累……了,好累……也好痛……我们……我们谈过这个了……” 女子终于在这一刻哭出声来,凄凉又悲切的哭声在整个房间内回荡,让人倍感绝望。男人眼眶一红,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费力地、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花了许久,才将这手放到伏于床边哭成泪人的女子头上。 他轻轻摩挲着她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一面摩挲,一面流着眼泪轻声安慰,“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别哭了……” 良久良久,女子终于止住了哭声,她抬眼望着他,而他的眼里只有温柔。 “遥……”她的声音再度更咽。 男子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什么都不用说,“等一切结束,你要……你要好好活下去……果儿……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连同我,我那一份……也……”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女子眼前的景象再度被泪水模糊,不等他说完,她便抢着更咽道。 “约……约好了……哦……” 癌症带来的痛楚如钢刀刮骨,男人的脸色愈发苍白,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紧咬的牙关似乎也撑到了极限,说完这最后一句,沉沉的睡意终于带着钻心的疼痛将他的精神完全击溃,他只觉眼前的世界开始不受控制地飞速旋转起来,黑暗如浪潮一般自四面八方将他席卷,将他吞噬。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我命在我不在天? 似乎许多人曾如是豪言过,然而当所谓“天已成象,人力不可为”的大势一到,又有多少人能以人力抗天、以强志克命呢?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陈遥不知道,似乎除了遗憾,他此时心中也没太多感悟,只是在弥留之际突然觉得,若在离开之前还能最后看一眼自己深爱的女人,好像……也了无遗憾了。 如果没有穿越的话。 穿越也好吧,再世为人似乎是种恩赐,毕竟在每个人的想象里,穿越也好,重生也罢,似乎都是能将心中一切遗憾从头来过,是莫大的好事与福缘。 穿越意味着机遇,但对陈遥而言,穿越所带来的后果却远非如此,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穿越。人活一世为何而活?在他看来,无非是为了周围的人而活,若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那纵使位极人臣乃至君临天下又有何意义? 陈遥并不想穿越,穿越之前他那点对于生活的志向也无非是作为挣扎在低层劳苦大众的平常诉求,要说有什么大志向……细细想来也确实没有。他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仅此而已。 然而一场变故将这些奢望通通碾碎,陈遥认命,却不甘心,他不怀念车房存款,甚至不怀念前世皮相,只独独,忘不了她的脸。 她微笑的时候双眼眯成一道细缝,那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而令他难以忘怀的那副容貌,如今却真真实实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回忆被稚嫩焦急的喊叫声打断,或许是小姑娘不知陈哥哥为何突然发怔,以为他遭此变故失了心魂,一急之下眼中泪水再次汩汩而下,双手拽着陈遥衣角不停摇摆,似是想以此将他唤醒。 “……你认识我?” 回过神来,陈遥难掩面上愕然神情,当即愣头愣脑问了这么一句,这一问可好,直接把对方给问懵了。 小姑娘闻言如遭雷击,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大概是认定了自己的陈哥哥确实被那白毛妖物吓得三魂散了七魄,居然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反应过来只觉悲哀难掩,忽得粉唇一抿,当即便哭出声来。 自己的陈哥哥被吓傻了,被吓得不认识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陈遥心生恍惚也不过瞬息而已,话刚出口他便已恢复神志,目前的情况看似诡异实则简单:首先自己的确是穿越了,当下也非梦境,食人的凶徒是真,得道的高僧是真,破庙藏匿的僵尸是真,面前的小女孩同样也是真。 然而正是因为这些真实存在的种种,反倒让陈遥感觉极不真实罢了。 人生在世大抵如此,越期盼什么越是事与愿违,陈遥知道此番不过是种巧合,即便再相像,面前之人也绝不会是她,也不可能是她,上一世终究是上一世,回不去了。 当下见这小妮子无故嚎哭,陈遥轻蹙眉头正欲安抚,不料一阵尖啸突然自身后传来,啸声凄厉惨绝,任谁听了都得心神俱震难以自持——这声音很熟悉,只能是出自那白毛妖物之口。 陈遥这一恍惚不打紧,没想却是把这茬给忘了,当下听闻啸声方才想起身后还有个妖物尚未解决,循声回头想看看是否救命恩人诛杀妖邪遇到了什么阻碍需要帮忙,不料回头又是一愣。 那白毛僵尸此时仍旧以耳贴地伏于近前,全然没有暴起伤人的迹象——它也伤不了人,陈遥望过去的时候,僧人手中所持那把黑铁禅杖末端已是自妖物后心贯入,将其牢牢钉死在了地面之上。 何时出的手陈遥都没注意。 愕然间,只听那僧人缓缓言道:“孽障,贫僧念你百年修行实属不易,本愿网开一面予你一条生路,怎奈你竟欲行这伤天害理之事。也罢,既然缘法已到,贫僧这便还你本心,度化与你。” 这僧人当下这番言语就有些奇怪了。 世人皆知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说法,虽然在陈遥看来这话和放下屠刀立即成佛也差不多,但不管怎么说,佛门度化恶人的条件再宽松,也不至对妖魔鬼怪也这样,对方可是只僵尸,而且还是只白毛,根本不可能怀有什么向善之心,若非遇到比自己更为强劲的对手,要不然赤地千里还不跟玩似的? 不过好在看情形,这僧人口中所言的度化大概就等同于送你上西天的意思——只见他当下身着缁衣迎风而立,贯胸透地的禅杖嗡嗡颤鸣,那杖九环相击,叮当作响,那僧俯视面前妖物如俯瞰众生一般。 陈遥见他神色平和,不喜不怖,眉宇间隐隐显现悲悯之态,周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一股淡淡宗师气象。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好俊的和尚! 见他如此,陈遥都忍不住在心里跟风默念了一句,此时又见那僧人已是折身朝自己走来,陈遥连忙正了正衣襟,冲其所来的方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多谢大师两番出手相救。” 他算是看出来了,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的确……是古代。这僧人身上的缁衣与身旁小姑娘所穿的麻衣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自己此番穿越而来的究竟是哪朝哪代,而自己前一世所掌握的历史知识是否能派上用场,仅此而已。 当然了,目前当为之事自是得谢谢面前这和尚,若非他两次出手相救,自己也没什么下文可言。 僧人面沉似水,闻言只在数步外站定,陈遥本以为他会合十也与自己客套一番,即便不客套,也定然会说些诸如没关系、职责所在的言语,不想自己作完揖道完谢好半晌,这僧人全然没有想要接话的意图。 陈遥不解,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好生惊心,他发现面前僧人正在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而这眼神他记得,也很很熟悉,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自己刚睁开眼那会儿,面前那小塔一般的怪人也是这么打量自己的。 见僧人眼神不善,陈遥心中顿时叫苦不迭,他想起某个成语,典故出自小学课本,说的是螳螂与蝉、以及麻雀的故事。 莫非面前这身怀神通的僧人……是个妖僧? “啊!光头哥哥!你就是陈哥哥说的光头哥哥吧!” 陈遥心中忐忑,僧人目透寒光,然两人身旁的小姑娘却天真烂漫,她好似全未察觉当下气氛有何不对,揉了揉眼似是想起些什么,突地拍着小手破涕为笑,冲面前的僧人高声喊道,字里行间全是欢喜之意。 陈遥和那僧人闻言皆是一愣,陈遥自然不知这小姑娘唱的是哪一出,但那僧人似乎也想起些什么,陈遥见他闻言目中寒光骤然一敛,神情复归平和,慈目带笑,冲小女孩双手一合十,微微颔首,笑问道。 “小施主说的,可是昨日之事?” “对啊!”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她拉着陈遥衣角的小手始终未曾脱开,听光头哥哥回话,当即兴高采烈地表示,若非昨日光头哥哥施于援手,他们几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贫僧也不过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小施主不必放在心上。”僧人闻言点点头,仍旧眉目含笑,仍旧缓缓说道。 听着他俩一问一答,陈遥在边上全然跟个沙雕一般,但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也看出来了——身旁的小姑娘想来,是认识面前这和尚的。 莫非这僧人此番进山并不是冲自己而来,而是专程来寻这小姑娘的?小姑娘为了救自己的陈哥哥不惜以身涉险,僧人心怀慈悲料事如神也尾随而至,只是阴差阳错救了自己? 如此说来……那么方才这僧人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想来应该是责怪自己抽身逃跑,但又念及自己舍身救人,种种矛盾心理盘亘交织,所以只能是对自己怒目相向而懒开金口,不做评价。 若是这样……那也无所谓吧。 陈遥松了口气,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他感谢面前这僧人仗义出手,但人家若是怨恨自己那也没办法,谁让他刚才确实是独自先溜了呢? 僧人和小姑娘寒暄了几句,双手合十又朝远方天际看了看,此时天边霞光已透,黑夜即将过去。遥望片刻,僧人口宣佛号淡淡说道。 “阿弥陀佛。二位小施主还是速速下山罢,天色将明,妖邪遁形,这一路当不会再生险象。” “光头哥哥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山吗?”僧人语罢,小姑娘立即接上话茬,她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问道。 僧人并未作答,只微微摇头,而后也不再理会两人,径直转身,将插入地面的黑铁禅杖单手拔出,晃了晃,伴着清脆的九环撞击声,缓缓消失在了小道尽头。 “陈哥哥,我们快回去吧,狗儿他们还在等着呢!” 目送僧人远匿,小姑娘这才想起害怕,被雨水浸湿的单衣也让她倍感煎熬,她拽了拽陈遥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说道。 “啊,好。” 陈遥回过神来,胡乱应了几句便跟着小姑娘朝山下走去,这一夜发生的事太过离奇,因为离奇,他现在也全无头绪,没头绪索性便不去多想,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 而与此同时,方才那僧人也并未走远,他手持禅杖立于破庙大殿之前,正望着渐行渐远的两孩童出神,晨风卷起地面枯草,打着旋儿掠过他脚边,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他突然开口说道。 “阿弥陀佛。是贫僧来迟了。” 自他身侧几步开外的阴影里此时同样站有一人,看身高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少年眉清目秀,观其相貌竟是与远处正往山下而去的陈遥分毫不差。 听僧人出声,少年嘴角挂起一丝苦笑,同样将目光投至下山方向,沉默良久方幽幽叹道。 “众生造作妄念,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阿肆,纵是你我,亦在这地狱呢。” 僧人点头,亦举目远眺,半晌缓缓回首,但这一次他没再开口,只望向少年逐渐淡去的身形,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悲悯。 “此番劫数本乃阿拾心诚所愿,也是我当得之缘法,并非阿肆你的过错,时辰已到,我这便是去了,还烦劳阿肆多加照顾此人,阿拾在此谢过了。” 少年起手作揖,僧人郑重点头,恰逢此时晨光洒入大殿,遍布蛛网的佛像迎着万丈霞光,隐隐间好似熠熠生辉,仿若神明降世。 再次醒来已是隔天傍晚,陈遥睁眼只觉腰酸背痛双腿打颤,他整个人此时异常颓废,不仅精神萎靡,甚至连思绪都变得有些迟缓,睁开眼瞪着房梁缓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堪堪恢复过来。 睁眼那会儿他便意识到当下所处环境有些熟悉,不仅如此周遭还异常嘈杂,似有许多人在自己周围来来去去,带起的动静不小,刚一睁眼,更有许多陌生脸庞在眼前晃悠,几乎全是半大孩子,其中也包括日前自己在山中救下的那小姑娘。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遥记不起来了,只记得目送救命恩人消失山野之后,自己便跟着那小妮子一路躜行下了山,期间彼此似乎说了许多话,自己似乎问了许多问题,小姑娘似乎也答了不少,但……现在回想,自己似乎什么都没能记住。 好吧。 当时的精神应该是恍惚了。陈遥想了想,倒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发生了那么多耸人听闻的事,也就是自己定力尚可,事毕之时只是恍惚,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已陷入疯魔。 对了,陈遥隐约想起,自己似乎问过类似要去哪这样的问题,小姑娘当时是怎么说的了? “我们回我们的破庙去,那里才没有怪物!陈哥哥,大家都在四处寻你,可担心你了~!” …… 想起破庙这茬陈遥顿觉神清气爽,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吓得周遭几个孩子一跳,纷纷朝他投来愕然又不解的目光。 直至此时,陈遥才终于看清自己当下身处何方。 陈遥先前猜得虽不全对,不过倒也八九不离十。日前所遇到的小姑娘确实认识自己,也的确是进山去寻找自己的,而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也姓陈,所以小姑娘才会喊自己陈哥哥,至于陈什么,她似乎并不知晓。 而那和尚的情况也大抵如此,他和小姑娘虽不熟识,但和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熟识,不仅如此,听小姑娘的意思,那和尚也算和当下所有孩子都熟识,他帮助过他们,只不过众孩子从未见过他本尊罢了。 怎么回事呢? 陈遥想的没错,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的确是古代,只轻描淡写提及了一下年月,小姑娘便将此时属何年何月给报了出来,而报出来的年份……竟然是乾符元年。 乾符? 毫无疑问,乾符二字乃当今天子年号,而元年的意思陈遥也懂,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正好是朝堂大位交接、新帝登基改元换制之时,只是这乾符……印象里似乎没什么印象? 几乎所有小说里的主角们,在穿越之前就已经差不多立好了现充的人设,不是身怀绝技便是自带金手指,再不济也总有一技傍身,最次也能面不改色吟出千百首诗词充现世大才独步文坛,但…… 但陈遥是个例外,穿越之前他就只是个社畜,写写文案,应付应付甲方,仅此而已。 盘腿而坐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陈遥这才想起乾符究竟是谁的年号,这也不能怪他,毕竟用此年号的,是个高手。 惠圣恭定孝皇帝啊。 陈遥想起来了,此人初名李俨,乃懿宗李漼第五子,唐朝第十八位皇帝,十二岁在宦官的支持下即位并改名李儇,是整个唐王朝即位年龄最小的皇帝,史称唐僖宗。 …… 起初想起是大唐年间,陈遥心里还莫名有点小欢喜,大唐盛世之风震铄古今,想那四夷拱手、万国来朝的景象,让每一个后世之人无不心驰神往。陈遥自然也有这种心情,梦回唐朝是每一个现代人怀揣在心底的梦想之一,他何其幸运,有朝一日居然梦想成真,穿越到了这盛唐……之末。 是的,唐僖宗正是唐朝末年数一数二的高手皇帝之一,上至天庭下到百姓,其功绩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遥之所以能回想起来,还是因为这家伙在历史上有个非常上头的典故,正是马球定将职。 当今天子是个废物,陈遥除了一声叹息也无话可说,但比起这个,令他心忧的还另有其事,若当下的确是李儇登基的乾符元年,那么按照历史走向,这一年当是公元874年,自己这一穿,足足穿越了一千两百余年。 而对朝廷而言,对李儇而言,对天下百姓而言,甚至对陈遥而言,874……都不是一个好年头。 陈遥又开始头疼,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冒雨奔行染了风寒,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糟了,大唐年间既没有抗生素更不存在退烧药,而以陈遥当下的处境,若不幸染病,即便是小小风寒,其结果估计也不会和上一世的淋巴癌相差太远。 陈遥当下什么处境?很简单,很直白,也很不符合主流穿越小说主角的配置——他这个陈哥哥,是个乞丐。 没错,就是乞丐,而且还是最末流的乞儿,连门派地盘都没有的那种野路子。 想来也对,僖宗生活的年代是唐王朝各种矛盾空前激化的年代,大唐帝国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而相比于好似骄奢天子的父亲懿宗,僖宗的腐败程度不仅没有减少,乾符年间以来的统治反倒愈加黑暗了几分,而且灾害连年,人民生活困苦,官员盘剥沉重,一般老百姓是真真切切活路难觅。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如何回头呢? 如此世道,陈遥作为穿越者,穿越到一落难少年身上其实也是大概率事件,这个真没什么好说的,而第一眼看到的小姑娘果儿,包括身旁这几位,大家都是自关中流落于此的难民,属于临时凑数,同病相怜。 而他们当前的落脚点,正是位于河南道境内、濮州城外不过数里之遥的某座小庙。 所谓道,在隋唐时期属于监察区名称,河南道则是唐朝地方行政区名,相当于现在的山东省,河南省大部,江苏省北部和安徽省北部。道中辖有一府二十九州,共一百二十六县。 好死不死,陈遥魂穿而至的方位,正好就在这濮州。 第217章:盛世雄风今何在? 出身自是无法选择,而小庙当下结伴行乞的人数不多不少刚好七人,不过要命的是,陈遥发现包括连同自己在内,这七名小乞儿都是名副其实的小乞儿,年纪基本都在八九岁之间,最大也不过十四岁。 这可就造孽了。 一群沦落为乞的孩子,在这样的世道又能如何?按陈遥的想法,这种小团体若是放在电视剧里,如果其间没有主角在内,那么恐怕连一集都难活过去,炮灰中的炮灰,甚至连炮灰都算不上,而若是放在现实世界里,其结局甚至连用九个惨字形容都不为过。 这是真造孽。 叹了口气,和果儿等众孩童聊了片刻,陈遥大概也知晓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也明白了自己救命恩人是因为曾施过斋饭给众人所以是这种关系,但他还是有些不理解当时那和尚看自己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了,小姑娘也叫果儿,初闻此名陈遥一颗心噗通噗通着实跳了好一会儿,后来才知道,原来小姑娘身世凄惨,数月前随家人自关中沦落到此,后与母亲离散,孤苦伶仃,最后还是被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陈哥哥所救,连果儿这名字都是陈哥哥给她起的,这…… 什么事若是被冠上玄妙二字,那意思就是不用解释也解释不了了,如此玄妙的巧合陈遥自然也无从解释,可他也不想被这些事乱了心神,他很清楚,面前的小姑娘像果儿叫果儿却不是他的果儿。 好在这并不妨碍陈遥将她视做煌煌天恩,既然来了,既然如此,那定是要护她周全,即便不看在相像的份上,就冲这小姑娘敢深夜独自入山寻找自己这一点,陈遥也下定决心打算这么做。 做人要懂知恩图报,作为社畜的陈遥对此更为深悟。 由于想问的事情比较多,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陈遥便将自己后脑所带伤口给众孩子看了看,表示自己被凶徒追赶之时不慎跌落山涧,造成记忆有些混乱,似乎是忘记了一些事;不过在看到一群小乞儿特别是果儿担忧关切的眼神之后,陈遥又摆手表示这点小伤不碍事,只是需要问一些问题来加深和找回部分遗失的记忆,如此种种,不必详述。 都是一群孩子,和豪门贵胄书香门第都扯不上关系,自然也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陈遥也不贪多,只简单打听了一下自己当下所处方位与处境,身份的事也有了眉目—— 这群乞儿原本互不相识,基本都是脱离了逃难大军被遗留下来的可怜人,亏得有陈哥哥将他们从外面带回聚集在这小庙栖身,否则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口中食都难说。 唉,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好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听完这些前因后果,又联想到穿越过来刚睁开眼时的情景,陈遥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想来这陈哥哥之所以选择逃入深山大泽,原来并非慌不择路,多半是为了能将凶徒尽可能引离小庙,以自身为诱饵,护众人之周全。 十来岁的孩子能有此等心性魄力和觉悟,不是圣人或圣僧又当如何称呼?那怪人所言倒也不假,说不定这陈哥哥生前就是一俗家弟子呢?当然这一点陈遥也没敢多问。 环视庙内一周,望着周围一张张满是污秽但天真稚嫩的脸庞,陈遥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难以言状的豪情壮志——他要接过陈哥哥衣钵,不仅继承他的身体炉鼎,还要继承他未竟的事业,他要扛起保护这几个野孩子的职责,哪怕以命相博也在所不惜! “陈哥哥,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正当陈遥耳红脖子粗欲高谈阔论向这群孩子承诺点什么的时候,一盆冷水自果儿口中泼出,几乎把陈遥心底那点刚燃起的熊熊火苗给扑灭,他闻言顿时萎了下去,一回头,那副熟悉乖巧又惹人怜爱的面容就在眼前,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关切地望着自己。 也是,晚上吃什么。 终唐一朝,民间其实并没有日进三餐的习惯,晚饭这种说法自然是不存在的,想进三餐,吃货们还得等到百年之后的大宋现世才可以,不过对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而言,餐不餐的就没这么多讲究了,有得吃便有天,什么时候吃那都不是个事儿,就怕没得吃。 陈遥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果儿不说倒也还好,经她这么一提醒,陈遥才想起自打穿过过来就一直在逃命,好容易喘口气,连口水都没喝上便先挺了一天一夜的尸,现在早已是腹中雷鸣、口干舌燥前胸后背贴着琵琶骨跳舞,这他娘的。 而且看情形,乞儿们容身的小庙估计也没余粮,要不然自己跑回来他们也不至于不喂口粥米什么的,反倒还问自己吃什么。 好吧…… 陈遥闻言颤巍巍起身刚想问点什么,转念又打消了念头,钱财一类的黄白之物不用想,他们肯定也是没有的,自己身上穿的也是破衣烂衫,破洞有几个,连兜都没有,更不可能有钱了。 ……好吧。 好在身体里装着的到底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又是资深社畜,社畜这种角色在许多人眼里其实和废人也差不多,不过陈遥并不在乎,世人多带有色眼镜看待他们不喜欢的一切,但事实上,根本没人能有指责别人该如何生活的资格。 言归正传,社畜百般无用,最好的一点便是法子比较多,陈遥蹙眉沉思片刻,问果儿道。 “这地方离濮州城有多远?城外可有重兵把守?” “不、不远,从这过去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陈哥哥你是要进城吗?重、重兵把守是什么意思啊?” 果儿闻言吓了一跳,倒不是说她不懂什么叫重兵把守,只是不明白为何陈哥哥会问出这么严重的问题。 既无重兵那说明当下濮州无虞,也符合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进程,那晚上吃什么大抵应该是有着落了,只要进城…… 嗯? 兀自琢磨间陈遥突得一愣,自打悠悠转醒他心底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忘记说了的,此番想起“符合历史进程”这几个字才幡然醒觉。 对了!问了那么多想了那么久,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果儿,你可还记得山里那间破庙?” 陈遥一激动,声音都不觉提高了几分,骤然开口又吓了果儿一跳,她愣了愣,接着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那白毛怪物是个什么东西?僵尸吗?世间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陈遥急切追问道。 一群孩子听陈哥哥说起此番进山居然遇到了僵尸,一个两个顿时惊得面色煞白,小脸似宣纸一般,但又架不住好奇心,纷纷面露惧色靠了过来,想听听是怎么回事,这时果儿也再度点头,表示那妖物的确就是白毛僵尸不假。 陈遥忘了问的、想问的,就是这个。 历史其实很有意思,除了深宫秘史、权谋争夺、金戈铁马、文人骚客之外,神鬼异志也同样扣人心弦足人胃口,当故事听当神话看那自不必说,舒坦惬意,但这些东西有朝一日真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唐代志怪小说和相关的神鬼影视作品陈遥自然看过不少,但在正史上他还真没见过这档子事,反倒是明清时代留下来的文献里这些东西出场的频率比较高,比如脍炙人口的《聊斋志异》,比如纪昀所著名篇《阅微草堂笔记》。 但就算有这些文献,其间故事也多是以若真若假的方式记述,旨在籍由这些志怪的描写来折射一些作者当时所处时代的腐朽堕落之百态,以达到旁敲侧击地揭露一些现象从而警醒世人的用意,而不是真有鬼魅现世祸乱人间,这一点陈遥还是拎得清的。 也正因如此,陈遥才更觉心惊,毕竟不管怎么看,之前破庙棺材里那白毛僵尸的的确确是朝着自己冲过来的,而且陈遥可以肯定,那玩意就是想要自己的命,而不是想向自己揭露什么腐朽内幕或让自己明白什么做人的道理,这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这大唐末世是什么情况? 见果儿点头,陈遥愈发不解。平心而论,任何人在听闻世间真有妖怪出没大抵都是这种反应,但他这副模样反倒让果儿他们这些孩子大为诧异——陈遥发现他们似乎是在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世间当然有妖怪啊,陈哥哥,你不知道吗?” 众孩童起初听陈哥哥他们遇到僵尸也很是心惊,但现下听他如此一问,惊骇的神情却是逐渐变作了疑惑与不解,有果儿搭话,他们也不敢打岔,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张张小脸全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陈遥知道这种表情,当某件事被所有人看做常识而唯独就你不明白的时候,周围人大抵就是这种表情。 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 看面前一群孩子的眼神愈发让陈遥感觉迷惑,同时也让他震惊,灵异事件穿越之前陈遥根本连经都未曾经历过,更别说理解了,但就在不久之前,他可是亲眼目睹自棺中暴起一具白毛僵尸,这经历和乡野农间那些偶有听传闻的诈尸事件全然不同,他本以为只是自己时运不济又或者那破庙阴气实在太重,所以路遇白毛也只当是千年偶有的一次意外而已,当下想起询问也不过求个心安罢了,不曾想,这群孩子的眼神却将事情带向了“这是个常识”这一层面? 到底来自于现代,陈遥所留念的那个世界可没有妖邪横行这种事,即便连乡野农间那些玄乎其玄的所谓诈尸,也早得到了合理的科学解释,如今眼一闭一睁,一具僵尸便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直扑而来,这让陈遥如何能不诧异? 众孩童听他发问,一个两个都没能反应过来,好在还是果儿聪明伶俐,突然听闻陈哥哥询问类似人为什么要吃饭、狗为什么要叫这类的白痴问题她也没太往心里去,只当陈哥哥是摔坏了脑子,把这些小事给忘记了。 想了想,果儿开口作答,言语之间虽是在回答陈遥的疑问,但却是面向在场其他小乞儿:“陈哥哥昨夜被妖怪追袭受了脑伤,有此疑问也不奇怪~” 见她如此贴心还给自己打圆场,陈遥多少有些感动,但感动之余还是正事要紧,他忙摆手道:“正是如此,我想不起来了,果儿你快快说与哥哥听。” 用心思考某一件事对十来岁的孩子而言到底还是较耗心神,只见果儿想了片刻才眨巴着眼忐忑答道:“具体果儿也不甚清楚……逃难之前只听阿爷说起过,说这世间除了有人,还有妖怪精灵,神仙佛陀,具体如何……阿爷也未曾详说,只让果儿事事心诚,时时自省,莫与妖邪为伍,莫要亵渎神灵。” 啊? 果儿这话说得很是玄乎,若是没遇到白毛僵尸之前听她这么说那倒还好,他阿爷告诉她的这番话并不难理解,无非就是做父亲的教育自家闺女要一心向善乖巧懂事什么的,而另一部分则是小时候长辈以不听话就会有妖怪把你抓走这一类吓唬晚辈的手段罢了,这完全没什么可推敲的地方,但坏就坏在,陈遥现在已是真真切切遇到过那些东西,亲身体验一番再回过来听这些话……感觉就全变了。 闺女啊,你要听话,晚上不要出门乱跑,不要哭闹,否则会有妖怪来把你抓走,那些妖怪有长长的毛发,尖尖的指甲,最喜欢抓不听话的小孩子,抓回去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听见没有? 这世间真有妖怪啊! 果儿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在陈遥心里掀起一阵滔天巨浪,乾符元年的确是唐僖宗的年号不假,但在他所知的历史里,不仅大唐王朝,哪怕唐宋元明清全归拢到一起,也没听正史上说哪个朝代真有妖怪现世过,这也太扯了。 而且听果儿的意思,这世间不仅有妖怪,还有诸天神佛?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穿越本也就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既然连穿越都出现了,那再有妖魔鬼怪说心里话陈遥也能接受,但他迫切地需要了解自己当下所处的世界究竟是何种存在——或者说,究竟和自己所认知的历史里那个大唐王朝有何区别,诸天万界没有问题,但若相差太远,那自己作为穿越而来仅有的那么一丁点优势都会因此荡然无存。 说起神仙的话题,周遭的一干孩童同样晕晕乎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难怪,这些事对他们而言就是常识,至于为什么是常识、何为常识,别说这些孩子,甚至连大人们也不见得能说出点什么,而听果儿的意思,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和陈遥所知的确实高度相似——她说起宣宗年间曾有菩萨现世,世人顶礼膜拜,而到了懿宗年间就再没听说过,之后朝局动荡,灾祸四起,妖邪遍地,也不见再有神仙出现了。 直到此时所有信息都能对上号,宣宗起大中之治、懿宗迎佛骨而崩、僖宗初登大宝……这些都对,独独有妖怪和有神仙这两处不对。 陈遥又开始头疼,莫非自己穿越到的是一个以大唐王朝为蓝本、但披着一定神话色彩的世界?如果是这样,这可就糟了。 想是这么想,但枯坐在这破庙里也无济于事,周围都是一群孩子,他们可不在乎外面天上会不会有什么东西飞来飞去,他们当下在乎的,也是陈遥当下首先得想办法解决的…… 晚饭问题。 将烦乱的思绪暂且压下,陈遥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一拍身上尘土,望了周遭孩童一圈,对果儿说道。 “准备一下,咱们进城。” 第218章:机缘随心莫相问。 陈遥本意是想让果儿他们干脆留在庙里算了,一群乞儿,又是半大孩子,对于进城寻找吃食完全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当下天色渐晚,走夜路在一千多年之后都不安全,更何况是当下? 但后来仔细一想,即便果儿说明了濮州城的方位,作为穿越而来的现代人,陈遥对此也全无头绪。世道变迁,沧海桑田,除了知道濮州在唐朝年间位于河南道之外,陈遥对其一无所知,更何况由于人类社会聚集分工现象和人口密度及生存资源的正比关联,此时唐朝疆域内的大部分地区都还是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岭,路标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带上果儿一起赶往濮州城,这样一来不必担心迷路,二来彼此还能做个伴,况且看果儿的样子,也并不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前去。 简单交代片刻,陈遥便带着果儿离开破庙,消失在了小道上,他们前脚刚走,破庙里剩下的孩子们便看到有人后脚缓缓踏过庙门走了进来。 临近傍晚,彩霞满天。 眼前的彩霞将整个世界以及蜿蜒远去的道路全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陈遥边走边看,可以看出很久以前这里多是大片的良田,但随着天灾降临,人口日渐稀少,许多田地此间已是杂草丛生,这些错落的杂草沐浴在金色霞光中,荒芜之感愈发衬得人心生寂寥。 随着均田制的崩溃,唐末朝廷与民间矛盾多集中在土地这一方面,简单来说就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可立锥,十个人里一人耕地要养活其余所有人,一者养九人,简单几个字却是让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分崩离析。 陈遥记得自己曾偶有看到过这方面的记载,只不过当时觉得唐王朝与地方势力间的矛盾更吸引人,他也就没怎么关注民生这一块,现在想来好生后悔,当初真应该好好研究一番,毕竟运气太次穿到了难民身上,没穿到哪位土皇帝身上。 一群小乞儿栖身之所如果儿所言,确实距离濮州不远,披着星光行了数里,陈遥便自远处瞅见一片灯火阑珊之象,但按理说,唐朝之时民间还实行宵禁制度,到点街鼓一锤,不仅城池大门关闭,城中户户也得熄灯就寝,全然不可能出现当下这番景象,这倒是有点出乎陈遥的意料。 询问之下陈遥才明白,原来真实历史上的唐末时期,宵禁制度已是变得非常松懈,连大唐王朝的面子都不愿多给,各地节度使哪还有闲工夫理会宵禁与否,只要治下安康手握兵权,随处都可见濮州这样的不夜城,这倒是陈遥以前从未在书上看到过的情形。 不过如此一来也好,本来走出破庙那会儿,陈遥都已经做好了想办法翻墙入城的打算,之所以询问果儿有没有重兵把守也是出于这番考虑,眼瞅着离濮州城越来越近,他便打消了这番念头。 濮州城是不是彻夜不眠陈遥不知道,不过当下城门处的确是有卫兵把守,披挂带甲的兵卒三三两两在城墙下方来回巡视,浩如繁星的火把更是将城门方向整片区域照得亮如覆霜宛若白昼——别说小孩子了,这阵仗恐怕连只耗子估计都难以蒙混过去。 果儿说的不假,但就这架势,陈遥自忖也和重兵把守差不太多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下据守濮州城的当是天平节度使薛崇,因为按照正常历史走向,这位没太大本事的薛节度使很快便要匆匆被迫登上唐末风云突变的历史舞台,草草谢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当下,陈遥大概是绕不开这位了。 其实这么想也不全对,穿越到唐末还首当其冲空降到濮州,这说起应该是陈遥最不愿面对的结果,今夜入城也属无奈,若能想方设法搞到众乞儿三五日的吃食,那么陈遥肯定会带着他们远离此地。 历史如何行进陈遥自问也和自己没太大关系,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他全然没有想要站队的意思,苟活乱世也是种处世之道,而且陈遥认为只有这样才比较适合现在他们这个小团体。 想是这么想,但陈遥此时又如何能想到,自踏入濮州城的那一刻起,命运的巨轮便已是将他裹挟其内,其碾进之势更是半点不由人。 陈遥还在琢磨寻个什么由头进城才好,不想一不留神,身旁的果儿已是脱手急奔,径直朝着城门方向那一片火光而去,熊熊火把映衬着守城士兵身上的铠甲,发出令人胆颤的寒光,随着脚步哐当作响的甲胄之声更是让人遍体生寒——果儿这举动着实吓了他一跳。 陈遥不知她想干嘛,未来得及阻止,果儿已是蹦蹦跳跳离开了黑暗的庇护,整个人出现在了火光映照之下,陈遥见她冲着城门处的守军挥手高呼道。 “梁大哥~!梁大哥~!” ……简直是胡闹! 作为现代人,陈遥见果儿这番操作都是心下一沉,这让他莫名想起了新闻里那些冲守在银行门口押运车前荷枪实弹安保人员做鬼脸的傻子,果儿当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哪怕真认识守军里的什么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应如此行事。 你很难去责怪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特别当她还是个孤儿,还长成了你喜欢的模样。 见果儿朝城门方向跑去,陈遥自然也没闲着,迟疑间也随她一道现身,果儿的行为虽是鲁莽,好在也是看到城门方向有相熟之人,想必对方也看到了他们,只要没发生冲突,到时候叉手作揖给人家赔个不是并接受盘查便是,自己和果儿也就是对小乞儿,破衣烂衫无盔无甲,也不至于让对方太难做。 很意外的,守城的将士听闻果儿叫喊,该巡逻的依旧在巡逻,只城门方向有人举着火把瞅了几眼,随后陈遥便听到一声粗狂豪迈的大嗓门在黑夜里如炸雷一般响起。 “果儿!你这妮子!” 喊声方落,便自城门火光团簇间行出一身披甲胄的大汉,朝着他俩的方向急急行来,不出片刻已是到了两人近前。 来人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健硕伟岸,手臂虬结有力,短须浓密且杂乱,国字脸棱角分明,身披明光铠但未戴兜帽,发髻盘起裹于头巾之下,眼中有精芒闪烁,大晚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威严尽现,好在看他当下的神情,却又是热情无比。 这情况大出陈遥意料,这军民一家亲的局面让他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神。 “梁大哥~!” 乍见到此人果儿也是咯咯一笑,随即小嘴巴拉巴拉兀自说个不停,陈遥在背后听得云山雾罩,他俩显然是在唠家常,说的无非都是这些天的生活琐事,其中最值得果儿高兴的,便是安然找回了陈哥哥。 “陈老弟你回来了啊!” 梁姓大汉显然也认识陈遥,挑着浓眉一脸憨笑听果儿叽叽喳喳说了老半天,这才打眼瞅见不远处的陈遥,当即大踏步过来,一巴掌拍在陈遥肩上,举止甚是热情,全然没有身为官军那种威压百姓的气势。 这人生的浓眉大眼,厚唇阔口,一看便知是那类性格刚毅举止洒脱的武夫,他待人热情是好,但这一下力道也着实不轻,好悬没一巴掌将陈遥给拍地上。 “啊,梁、梁大哥。”陈遥忙稳住身形举手投降道。 见他无碍,梁姓大汉便双手叉腰兀自哈哈大笑不已,陈遥见他腰间悬有一长一短两柄横刀,当即便明白了此人乃是军中副将,官职当是此间最高,随即便也放下心来。 虽不太明白身为统军副将是如何与他们这等流落底层的乞儿打成一片的,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自己大概不必再为如何进城而烦恼了。 果然,寒暄了片刻,大汉这才收敛笑容,问起陈遥和果儿此番为何入夜前来城门口寻自己一事,听他的意思,若非彼此熟识,说不定当下已是派人手持兵器上前盘问了。 ……这倒是比较符合陈遥心中对古时城墙戒守的流程了。 “陈哥哥好不容易回来,我们都还未吃东西呢,梁大哥,让我们进城找点吃的好不好?” 果儿也不避讳,听大汉问起,当即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认真地央求道。 汉唐时期全民尚武,民风开放且彪悍,大唐女子亦是如此,这倒并非捏揉造作,而是一种自然而然形成的风气,这一点从史料上便可见一斑,如今再看果儿这一番行为,陈遥倒也没太往心里去,他也非常欣赏果儿这等行事风格,有一说一,咱们就是进城来讨生活的。 梁姓大汉闻言一拍脑门,有些懊丧地表示自己这些天忙于守城防务,没有抽空巡视周边难民的情况,把小庙那一片还滞留诸多难民的事给耽搁了,这事若是被薛都护知晓,定是要治他个玩忽职守之罪。 “薛都护?” 薛都护指的正是当下奉朝廷之命镇守曹、濮、郓三州,统领天平军的天平节度使薛崇瑞。 陈遥闻言一愣,不经意间脱口问道,他这般失态也非是不知这薛大人的底细,只是好像在史书上看到的那位薛大人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心系黎民的好官,怎么在这个世界居然还能如此体恤民众,还专门下达了照顾周边难民的相关政令? “啊,对啊,陈老弟这是真摔坏脑子了?哈哈,连薛都护的安民政令都不记得了?来来,随梁大哥进去说,城外风大,你看把果儿姑娘冻的,这些天也难为你们了,过几日薛都护还会开仓济粮,你们就放心好了,这一次我梁某人拍着胸脯保证,就算不看在果儿姑娘的面上,这次怎么都得想办法给你们小庙这群苦孩子扣下几个馒头,哈哈,不用谢某,要谢就谢薛都护薛大人!” 梁姓大汉边说边引着陈遥和果儿进了城,虽说此时各地城池都不再卖大唐王朝面子实行严厉的宵禁制度,但这些条条框框在普通民众心里早已根植百年,一时半刻还真改不了,城内灯火不息,却鲜有民众在街巷游走,多是巡城的兵卒举着火把来来去去,有这梁大哥在前引路,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一路进城,陈遥总算从果儿与梁姓大汉的交流间了解到了一部分情况,原来当下坐阵这濮州的确是天平节度使不假,但此人并非史书上所记的那位薛崇,而是薛崇瑞,一字之差便遥隔千里,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这薛崇瑞为人谦和,对待治下子民一贯平和有度,也因此,濮州城的百姓在这动荡年月活得倒也平和无恙。再者,濮州这一带民风淳朴,其守城兵卒将士和百姓的关系也较为融洽,很少传出兵士与百姓发生冲突之事——当然为杜绝此类事件,薛崇瑞也曾下过严令。 将帅如此,手下兵卒亦然,更何况同是大唐子民,沦落为乞已是让人心生恻隐,守城戎严的汉子们也全然未有仗势欺人的想法,而陈哥哥年纪虽小,却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时常带着果儿进出这濮州城,果儿又是活泼开朗的性格,俩人一来二去便是和这些守城的将士搞好了关系,特别是与面前这位梁大哥私交甚好——听他的意思,似乎对陈哥哥的胆识颇为赏识。 不知因为何事让这大汉如此看得起自己,不过想想山中舍己为人之事,陈遥倒也理解了几分,看来自己这陈哥哥的确英雄出少年,可惜时运不济,偏偏落得个如此下场。 交谈中陈遥得知面前这梁姓大汉名晃字疏文,官拜节度副使,近日薛崇瑞加强了城防守卫,而他之前所说的安民政令,也是为了应对大批逃难经过的百姓而实行的放粮措施,听梁大哥的意思,濮州放粮一事已持续半月有余,周边更是因此聚集了不少的难民。 这一番交谈看似平常,却让陈遥心底泛起了嘀咕,他意识到许多情况与自己前世所知历史有所出入,而且听梁大哥的意思……似乎有些事情还不太对劲。 自古在对待难民一事上,几乎所有执政者都抱着避之不及的态度,仿佛这一群体如豺狼虎豹一般,所到之处无不风卷残云,不是搅得地方不得安宁,便是闹腾得四方鸡飞狗跳。这也难怪,毕竟一不小心,难民其实和暴民也就一字之差,上至朝堂下到地方,在对待难民这一问题上无不是小心伴随着谨慎——当然,也不排除朝堂之上的在位者其实根本也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但薛崇瑞只是一介小小天平节度使,在唐朝后期众多割据一方的节度使里完全上不了台面,历史上对其人其事甚至都懒有评价,这样一个人,在面对汹涌而至的难民大潮之时,采用的竟是此等怀柔安抚政策,这如何能不让陈遥高看一眼? 不过历史终究是由人书写,其中难免存有偏见及其他诸多因素,陈遥意识到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以小人之心看待这位素未谋面的薛大人了,当下便收敛心神不再多想,毕竟难民大军抵达濮州境内,若不开仓放粮,难保他们不聚众闹事,薛崇瑞如此行事,应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其实对陈遥而言,这些都不是他当下应该考虑的事情,只需如梁大哥所言,待到放粮之日尽可能多囤积一些吃食,为远离这是非之地做足准备便可。 接下来的几天陈遥都在频繁进出这濮州城,除了需要筹备吃食,他还得快速了解当下所处的这个世界,果儿等一众孩子口中关于精怪神佛那番话始终让他心神不宁,但为何不宁又无从说起—— 到底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面对未知事物时的忐忑与好奇可想而知。 可惜一连晃荡了两日皆是一无所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身为乞丐,陈遥目前已是沦落到下九流末端,濮州城氛围再融洽也几乎与他无关,除梁大哥外,城中其余人等基本都对他视而不见—— 这倒也符合陈遥当下这种身份。 和梁大哥熟识的到底是陈哥哥而非自己,虽说经过几天接触,陈遥与这憨厚朴实的汉子也有了些交情,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有关鬼神之事,他很清楚这类话题在这些守城戎边的将士眼中意味着什么,看来想要将这些事弄清楚,还是得想办法脱了乞丐这一身份才行。 上一世陈遥也曾因工办过假证,伪造身份倒也算不得难事,但……那也是放在二十一世纪才有的说,当下身处大唐年间,且不说要去何处打点,即便真能找到伪造通假的门道,只凭身上这几个馒头估计也难成事,这条路子目前大抵是行不通了。 叹了口气,陈遥找了间废弃房舍前的台阶坐下,这濮州城说大也不大,虽地处黄河以北卫河以南,无奈河不经流周遭也无峻岭崇山,俨然就是座孤城,而正因孤零零立于平原之上,所以城墙修得很是坚固,城中百姓也有数万之众。但即便如此,陈遥发现城中仍有许多空置无人的宅邸,望之并不残破,大概都是近期才遭家主遗弃。 城外有民众逃难于此,城中亦有人外出逃难,这倒不难理解,只是这薛节度使既然愿意开仓放粮,又为何不愿开城接收难民呢?看梁大哥他们的架势,守城戒严,守的戒的似乎就是城外的大批难民。 嗯……傻问题。 陈遥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薛崇瑞在考虑什么,上位者的用心几乎都和仁义没太多关系,作为一般人说实话也没必要过分纠结,毕竟不管怎么说,薛崇瑞的确是在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能做到这一点就已是善莫大焉了。 除了要考虑濮州城内外以及神佛精怪的问题,当下还有些事陈遥想不明白,这些事亏得是前几日与梁大哥一番接触他才恍然察觉——本来他以为当下自己所处这个世界大概和正史并无差别,顶多是添加了一笔神话色彩,然而当得知历史上的天平节度使从薛崇变成了薛崇瑞,他便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下应是阳春三月,而历史上的乾符元年则始于隆冬岁末,也就是说,李儇改元登基应该是在十一月,这一点又和陈遥所熟知的历史截然不同。 这变故让陈遥很是头疼,如果到处都是这类情况,那么自己之前所知的历史便将毫无意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每一次信息不对称所造成的,都极有可能是引发连锁风暴的蝴蝶效应,若想在这一世安身立命,看来仅仅指望上一世所知种种……多半是行不通了。 陈遥手里攥着两馒头在濮州城内漫无目的地瞎逛,边走边琢磨这些事,不知不觉便是行到了一处市集之前。除了特定几处,唐朝年间各地州城的市集规模都不大,濮州亦是如此,粗看也就一条长街的样子,若是换做平日,陈遥对这类场所那可是大有好感,更别说眼前还是大唐年间的市集,即便到不了东西两市那种规模,那也绝对大有可观,只可惜陈遥当下全然没这个心情,衣食尚且无着,需要琢磨的事情又太多,已是让他无暇他顾。 成年人大抵都是如此,平日看起来风轻云淡,实则内心压力巨大,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虽说没什么心情逛市集,但走了几步,陈遥的视线还是被道旁某个小摊所吸引,那是个打卦算命的小摊。 所谓铁口直断一卦千金,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行走江湖打卦算命稀松平常,千百年后的大街上还偶尔能见到这类游方行骗的江湖术士,这不足为奇,然今时不同往日,大唐年间的江湖术士说不定或许真有些本事。 陈遥见不远处的卦摊人乃一少年道士,此人面貌端方俊奕,目光沉稳清澈,看年纪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却隐隐已有仙家气派,站在那多少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这倒挺是新奇。 而让陈遥选择驻足的原因还远不仅如此,他方才分明听到那小道对一路过的妖娆妇人说了些不符合逻辑的话。 “哟,好俊的出家人,敢问小道长,你这算一卦需要几文钱?若是贵了,那可得烦劳小道长随奴家回房同取哟。”那妇人是这么说的。 “走开,贫道与你无缘,莫要在此间滑舌。”那小道士是这么答的。 妇人闻言脸皮一臊,哼哼唧唧便扭着腰肢晃着翘臀绝尘而去,留下陈遥瞠目结舌。唐朝女子向来开放,说勾引就勾引,这倒没什么,但这小道好生钢铁,有生意不做也就罢了,那妇人身段丰韵婀娜,言语之间更是极尽挑逗,暗示得如此明显,他居然不为所动,方外之人各个都这么坐怀不乱么? 由于之前被一得道高僧所救,陈遥对这类方外之人多少怀了些许好感,当下见这小道行事如此柳下惠,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好奇,于是便驻足当下,隔着些距离想打量打量这小道,看看他口中所言的有缘人究竟会是何等人物。 可惜好奇归好奇,连看了半个时辰,陈遥发现,无论是谁停在那小道的卦摊前询问,小道始终都是那一句“走开,贫道与你无缘,莫要在此间滑舌”……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陈遥想了想,这些方外之人说话行事都比较玄妙,佛门讲因果,道门说机缘,大概这小道在此打卦只是个由头,实则他口中所谓的有缘人也并不一定会出现吧。 想明白这一茬陈遥也不再鸡婆,他抬头看看天色,觉得差不多也该打道回府回破庙与众孩童汇合了,当即便收敛好奇心,返身朝城门方向行去,没记错的话,明日便是梁大哥所说的开仓放粮之期,今日当早些回去做准备,能远离濮州多少里,全凭明日放粮时大显身手了。 想是这么想,然而刚转过街角没走几步,陈遥便听到面前有人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 闻言抬头,陈遥心中骤然一凛,面前开口询问之人居然是先前摆摊打卦那小道长。 第219章:高人问道小巷间。 时间回到陈遥自山间醒来的那一晚。 在临近濮州城不过百里的拒周县外,一名道家打扮的少年毫无征兆地停下了正欲奔走的脚步。这少年浓眉星目模样俊秀,身着一席青色道袍背覆一柄青锋宝剑,道髻高挽英姿勃发,虽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眉宇间却隐隐可见一股极重的杀伐之气。 不知感应到了何事,少年此时收了脚步,将目光缓缓移向正北,驻足沉思良久,方才自言自语道:“濮州方向何故突就阴气四起,似有云气突变之象?天下妖邪汇聚于此……莫不是有何方神圣现世?” 少年越是驻足眉心越是紧蹙,片刻的工夫已是左手掐诀不下十数次,看表情似乎仍是不得其解。他此时当然不解,濮州这番气象乃是受陈遥所影响,而陈遥是什么情况?穿越呗。 “只怕是天界又有了动荡,不知又是哪位仙家触了天条不幸陨身入世,这世上的妖邪俱被惊动,恐怕已是闻风而动。” 少年如此推断倒也不无道理,毕竟人间有修行之道,众生亦可修行,于是有修行高人,亦有妖怪精灵。 所谓众生平等,皆是修于行止而证本源,悟大道而求超脱。不过由于人间道统不同追求不同,故此所用方法也各不相同。比如道家崇尚自然之道,修行为长生久视,求得道飞升;佛家从心境入手,直求步步解脱;武夫以力证道;读书人藉才气登顶,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然而这些都只是凡间生灵的修行之道,陈遥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还远不仅如此,因为这些修道之人中还有特例,便是少年口中这陨身入世的谪仙人。 世间修行尽头不过求一飞升好以位列仙班尔,然修行之道又非止于位列仙班,仙家行事自有法度,也需听从天界调遣,受天规天条约束,若是犯戒,其结果便是遭贬下界重入轮回,或历劫化形重返天庭,或受难赎罪脱胎换骨,如此种种皆为谪仙人,当年的天蓬与卷帘便是如此。 虽不知此番陨身入世者是何许人,但不可否认,此人的处境只怕比当年西行求法的玄奘还要凶险,毕竟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仙家遭贬陨落,重入轮回之时身上总带有些许天庭异宝或是仙家气数,这些东西虽能助谪仙人于人间修行历劫,可天庭仙境到底不比人世污浊,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家如今携宝陨世,其境遇可想而知。 少年本就是道门中人,当下已是察觉到早有不少妖邪带着不同目的前往濮州一带,不过这些从四面八方闻声而动的魑魅魍魉都搞错了一件事——陈遥此时并非是以陨身入世的仙家身份降生世间,他是穿越而来的。 降妖除魔乃道家本分,又值少年心性,血气方刚难掩好奇心起,少年驻足沉吟片刻,随即折身而返,循着小道径直朝濮州城而去。 濮州城当下还未戒严,少年有度牒在身,入城不到三日,这便是找到了想找之人。 被人拦住去路倒没什么,令陈遥诧异的,是面前这小道长本人。 他自己走的这一段路算是直行道,两侧高墙环抱,巷道深幽足有百米,若是想从两侧绕行拦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这小道方才还在自己眼皮底下练摊,转身之前陈遥分明见他又拒绝了一翩翩公子的问询,怎的一眨眼,这人便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见此人诡异现身,陈遥稍一愣神没能接上话茬,然对面小道长却是“锵啷”一声将身后宝剑抽出,三尺青锋霎时绽射出寸寸寒芒。 陈遥见此人左手掐了个剑诀,右手持剑抖了个剑花,眉间浅凝,目透寒光,盯着自己又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 老子是这几天倒了血霉的那个人。 陈遥见他二话不说就摆出了诛杀妖邪的阵势,顿时胸口一堵怒从火起,这都什么事?这什么情况?莫名其妙,不就是站在一旁看了几眼,就这,就要被杀人灭口? “阿弥陀佛。” 还没等陈遥破口大骂神经病,持剑小道身后不远处的巷口,突地传来僧人唱诵佛号的声音,俩人闻言双双侧目细看,只见一僧人身着缁衣、手持禅杖自巷尾缓缓而来,气度从容,举止不凡,正是几日前在山中救下陈遥那僧人。 “见过大师。” 一见是他,陈遥当即恭恭敬敬叉手作揖,这僧人行踪飘忽,上一次分手虽说闹了点不愉快,但终究是救过自己,而且还是两次,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好生答谢,此番遇见,定是要将先前误会化解。 见到此人的确让陈遥大为欢喜,当下率先开口也是为了让面前这牛鼻子小道认清楚形势,好断了他当街行凶的意图,虽说陈遥完全不明白这家伙究竟为何要冲自己拔剑,但只要救命恩人一出现,那么事情便会迎来转机。 话说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你是何人?何故一身鬼气却又有此等修为?” 陈遥所料不假,僧人方一出现,面前的少年小道便撇下自己,转而面向不远处的僧人,陈遥见他倒转手中青锋宝剑再次发问,架势不变且语气极为不善。 所问之事没什么逻辑上的错误,但听在耳朵里却是让陈遥暗暗心惊,他问的是一身鬼气和此等修为,这些词汇对陈遥而言可不常见。 “阿弥陀佛。” 僧人此时也已行至两人不远处站定,这一次他显然没有想出手的意思,只双手合十缓缓答道,“贫僧乃一出家人,云游至此,见真人无故拔剑,心中不解,方现身询问,真人此间所为何事,可否告知贫僧一二?” 僧人面如止水不卑不亢,并未回答少年小道方才那一问,看样子他也不想回答那一问。 “贫道乃斜月三星洞传世第十三代弟子圆机子,俗家名讳李岚清,你是何人?为何不答贫道所问?” 在陈遥那个时代,道士似乎都出自武当或是龙虎山,陈遥也不是太懂道家这些传承渊源,总之好像都是出自什么什么山这一类的,当下听这少年师承居然是来自某处仙家洞府,心中当即便是犯起了嘀咕,从这只言片语间,他大概也猜出了这少年师出名门且和自己救命恩人一样,也是身负神通之辈。 但高人行事也得讲道理不是?陈遥实在不知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此人,惹得人家头次照面便持剑相向,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看来得好好探究一番才是。 另外不知为何,少年口中所言斜月三星洞……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 “阿弥陀佛,贫僧乃法台寺散人,法号道衍,见过圆机真人。”见少年连番追问,僧人也不着恼藏掖,当即也自报家门道。 这一僧一道对答如流神态自若,一旁的陈遥却是越听越心惊,他之前一直没机会开口询问两度救自己于水火的大恩人宝号为何,如今听他自己道出却着实吃惊不小。 他自然不认识面前这位高僧,但却是知道这僧人的法号,历史上也有一位名为道衍的和尚,但那一位……是百年之后协助朱棣、策划了整个靖难之役的黑衣宰相啊!当下可是乾符元年,别说明成祖,恐怕连宋太祖目前都还在三生井前排队晃着,道衍又怎么可能现身于此? 陈遥的震惊无以言表,少年小道李岚清闻言却是微微挑了挑眉,几息的工夫,陈遥便见他将手中宝剑“锵啷”一声重新归鞘,起手见礼,也恭敬回道。 “福生无量天尊,原来是道衍大师,贫道有礼了。” 道衍手持禅杖微微颔首,两人便在互相见礼、各道久仰中化干戈为了玉帛,但之后发生的事更是让陈遥从震惊中复入震惊。 他还未想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面前的李道长、还未想明白为何会在大唐年间遇到永乐朝红人,面前一僧一道两道目光便已是如两柄利剑一般齐刷刷刺向了自己。 “你是何人?” “施主是何来历?” 这二人没打起来倒也顺乎陈遥心意,道衍大师于自己有救命之恩,而那小李道长看上去也非恶人,若能将自己与这两人各自间的误会一并化解,陈遥觉得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但不知怎的,事情的走向却意外地偏离了他的预期,他没料到这两人寒暄片刻,竟是双双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小李道长依旧抓着自己的身份不放,而道衍大师也莫名其妙地开口询问,他不是认识自己么? 陈遥记得果儿当时说的非常清楚,说陈哥哥之前在濮州城内便见过这位道衍和尚,有过几次照面的机缘下他还曾慷慨解囊,亲手赠送过陈哥哥几张葱花面饼,也正因如此,小庙内的孩子们都对他心存感激。 如此……当下大师何故又会问出这等问题? 面对两位身怀神通的仙家高人,陈遥脑中天人交战,看他们的眼神,陈遥甚至都有种自己真实身份被揭穿的错觉。 有这么玄乎? 这世界上的修行高人难道连穿越这种事都能一眼瞰破? 不,不对,不是这样。 稍稍一想陈遥又在心底否决了这一猜测,他们应该不知道这一层内幕,若是身份能被轻易识破,那之后一系列事件自己都将会变得极为被动。 更何况,若是已经瞰破了自己的底细,他们也断不会再问出此等问题。 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真人也不说假话,真正的得道高人对诈别人话这种行为是完全不屑为之的……至少陈遥是这么认为的。 “啊?” 念及此处,陈遥无奈只得装了个傻,面露疑惑并表现出一副全然听不明白的模样,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反问眼前二人道。 “大师,道长,你们这是何意?” “真人不说假话,你到底是何人,速速说来。”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但说无妨。” 见他二人如此,陈遥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对自己如此执着,多半是看出了事有蹊跷,但应该还没到能瞰破自己真实身份的地步。 不过这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自己这几日的表现……少了些许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与飘忽? 但自古英雄出少年,就算表现得老气横秋、早慧过聪了些,那也断不至于被人重点盯梢啊,自己无非就是个不起眼的乞索儿,也不知两位高人如此执着究竟意欲何为。 面前两人一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是少年心性的同龄人,若是换作平日,陈遥也就耸耸肩膀摊牌了,但此时他还有诸多疑问没理清楚没弄明白,贸贸然交了老底总觉不太妥当,还是谨慎些为好。 心念一转陈遥轻咳一声,继续装傻充愣,表示自己就是一孤儿,一难民,一乞丐,完全听不懂两位高人在说什么。 道衍眉目含笑,李岚清蹙眉沉思,不过好在两人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对视一眼都没接话茬,现场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尴尬的沉默在小巷内蔓延。 “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正当陈遥想说点什么以缓解当下气氛时,小巷外的市集方向走过来几人,他们身披甲胄手持长枪,一看便知乃是自城中巡戒的兵士,大概是看到陈遥他们几人鬼鬼祟祟藏身在小巷里一言不发,感觉有异,职责所在便高声喝问道。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不等陈遥开口,身后的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便纷纷开口见礼,表示只是遇到了熟人,驻足闲聊片刻,并无逾越之举; 而巷外的兵卒这时候也看清了陈遥的模样,想起此子与梁副使有些私交便也没再作难,只告诫三人薛都护近期准备封城戒严,闲杂人等尽量少在城中无故滞留。 这话其实也就是说给陈遥一个人听的,为什么?因为他只是个乞丐,而道衍和李岚清则不同。 前有李唐奉老子为祖,后有武后大肆崇佛,故此道士和僧侣在唐代的地位十分尊崇,路过的兵卒之前看不清小巷内的情形,当下闻言心中雪亮,自然也就识趣地离开了。 反正也如他们所言,三人也的确未作出何等逾越之举。 “好的好的,有劳军爷提醒~” 兵卒们在陈遥的赔笑声中挥手离去,待他再次回头想说点什么,一扭头才发现小巷此时已是空空如也,微风拂过巷口,只卷起片片枯枝残叶,哪还有大师和道长的身影。 高人就是高人,这来去随心无影无踪的,一身神通都不知能省下多少车旅费用,这要是放在千百年之后,甚至都可以省出套房子来了。 陈遥望着面前空荡荡的街巷发了会儿愣,他可没飞天遁地所向无形的本事,对刚才所发生的事也全无头绪。 两位高人之间的对话仅寥寥数字,陈遥当下完全听不明白,何为鬼气,此等修为又指代何事,作为穿越而来之人,高人若是不肯点破,那陈遥也毫无办法。 思忖无果,陈遥最后只得耸耸肩,攥着馒头出城去了,为明日的放粮大事做准备。 春寒料峭,卷着巷内蒿草徐徐升天,纷飞的蒿草之上隐隐可见有衣袂随风飘扬—— 小巷上方屋檐处的两人始终未发一言,望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城门方向的少年,李岚清这才一正衣襟,冲身旁的道衍正式稽首见礼道。 “福生无量天尊。圆机子见过大师。” “阿弥陀佛。真人有礼了。”道衍同样双手合十,恭敬还礼。 正式见过礼,李岚清这才恭敬开口询问道:“贫道初出茅庐云游四方,虽不曾行万里路见万般事,但也曾听闻过大师手段,若贫道所猜不假,广德二年,仆固怀恩引领吐蕃与回纥侵我中土时,献计汾阳王单骑说服回纥者,可是大师?” 听面前少年说起百年前的一桩旧事,道衍也不觉诧异,只眉目含笑微微合十,算做默认。 李岚清点点头,似乎对眼前百年流逝而全无变化之人也毫不在意,他第一眼见道衍时,便已敏锐地察觉出此僧非人,或者说,非活人,当时感知其修为便已是心中存疑,如今得知其身份反倒释然了。 道衍乃法台寺第十七代住持,生于久视年间,年少时便精通佛法,九岁时曾受武后昭,入神都辩谈佛法而震惊四座,自此名扬四海,十二岁入持法台寺一心向佛,直至边境烽起,安史为乱,乃受圣人所昭入世。 相传道衍与汾阳王郭子仪相交甚密,建中二年郭子仪于家中病故,临终前将道衍唤至榻前有过一番密谈,此后道衍便自世人眼中消失,踪迹难寻。 世人皆言圣僧乃不忍挚友离逝故归隐山林,如今百年已过,想必早已圆寂,超脱凡尘,往那灵山佛国去了,不想道衍此番却是出现在这乾符元年的濮州城内,而容貌举止且不过三十而已。 此事诡异莫名,若有人当下能认出道衍,自然会是如此反应,但李岚清不同,比之道衍,他同样也非世间凡夫俗子。 修道之人修的是修于行止而证本源,为的是悟大道而超脱生死,天道无情亦无亲,故世间万物皆有迹可循—— 简单来说,就是在修行之人眼里,这世间万物都不存在所谓的“怪事”。 但李岚清深知,今日在这濮州城内,自己便是遇到了生平两件怪事,其一,便是眼前这圣僧道衍。 第220章:乱世人命贱如草。 道衍生于武后掌权的久视年间,距今已有一百七十余年,凡人寿数不过双甲,又非异类妖物,岂有百年之后还能保全容貌存世之理? 哪怕入了人仙境界,容貌也当随年岁流逝,况且佛门也不存在人间散修一说,更不可能身缠鬼气携污带浊。 如此看来,毫无疑问,面前这道衍大师正如世人预料那般,已是红尘事了,圆寂多年。 但他并未往生极乐,也未重入轮回,而是以阴神之体连证鬼、人二境,入了地仙境界,也就是佛门之中的阿罗汉果位。 修为高深倒也不足为奇,但以阴神之身证道又是为何? 其余尚可,唯独这一点让李岚清很是不解。 高僧得道圆寂本是好事,如道家飞升,世人入天门,都是了却尘事功德圆满之举,也是这世间修行法的尽头,而不惜耗损修为以阴神之体滞留人间…… 只能说明这道衍修行百年,心中至始都存有尚未放下的业障。 业障不消,此间别说功德圆满再证菩萨果位,甚至连蜕去这阴神之身再入轮回都是奢望,而世间法的尽头也不过地仙巅峰而已,阳神之身修行尚且不过如此,阴神之体也仅仅地仙为止了。 见少年面露不解,道衍也只微微颔首,似乎并未想要说明什么,他双手合十,反问李岚清道。 “真人此番现身濮州,莫不是感应到了此地风云突变,有异象陡生之故?” 修行到了一定程度灵识便会开启,能感知周遭一切不谐事物,感应的范围及程度受修行人本身修为所影响。斜月三星洞在世间修行人眼中的地位无比神秘,神秘便代表受尊崇,此间若有出世弟子,想必也定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毕竟上一次打着斜月三星弟子出世的家伙可不得了,而龙临浅溪事必有因,此因为何,道衍当下也已猜到几分。 道家修行与佛门不同,佛门修的是衣钵,道家则是以符箓气色递增。 若按大同排比,人间法的极致乃为地仙巅峰,而相对的,道家则为紫气巅峰,面前这少年且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如此年轻便能唱出完整道号福生无量天尊,修为显然已是突破紫气,凌驾于地仙之上。 “不错,正是。” 道衍所问正是李岚清当下所遇的第二件不解之事。 不同于闻风而动的各路妖邪鬼魅,李岚清乃三星洞千百年间再次出世之徒,对这世间的气象变化了如指掌,先前那番关于谪仙人的推断完全是出于涉世未深的谬断,一踏入濮州城,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有蹊跷—— 当下所有矛头指向的,并非是某一位刚出生的婴孩,而是之前他于小巷内拦下的那名落魄少年,陈遥。 能以一人之力搅动这世间气象,引万秽聚集,李岚清自是不敢怠慢,然而对视之时他却愕然发现,作为事件核心的落魄少年……身上竟是丝毫察觉不出一丝不凡气息。 此人既无仙家气象,也无妖邪气味,甚至连丁点修为的痕迹都不曾有,是地地道道的白丁之身。 这比见到早已经圆寂百年、却以阴身证道的道衍还让他感觉诧异。 李岚清这话即是回答也是询问,道衍所问之事可以解释自己当下为何现身于这小小濮州城,但却解释不了道衍自己何故也出现于此,而且看情形,自己所寻之事所求之缘法面前圣僧应是早已知晓。 既然机缘已到,当下便是揭开真相之时。 道衍闻言轻叹一声,眉宇间的从容逐渐转为黯淡,他双手合十举目远眺,目光落在城外破庙方向,好半晌,才幽幽唱出一句佛偈反问道。 “身从无相中受生,犹如幻出诸形象。幻人心识本来无,罪福皆空无所住。真人可知那西行求法的圣僧玄奘?” “玄奘法师?”李岚清闻言一愣,玄奘是何许人他自然知晓,但不知为何道衍此时会突然说起此人。 “正是。”道衍眉目低垂双手合十,半晌竟是喟然叹道:“虽玄奘大师并非我等,然我等却是那玄奘法师——” 话到此处他更将目光投向远方,喟然再道:“此子亦是玄奘。” 正当屋檐上的小道长迎风愕然之际,数里之外的陈遥已是晃晃悠悠回到了众人栖身的小庙内,比之山间停棺养尸那处,此间这座庙宇要更为安逸少许,至少此地砖瓦尚全,屋橼不损,若遇上个小风小雨还真没什么问题。 这几日陈遥自梁大哥口中得知,当下聚集在濮州城周边的难民已达数万之众,基数如此庞大的难民队伍自然会令身处其间的各地方官员胆战心惊,但陈遥反向思考一番还发现了些奇怪的地方—— 若是有这么多难民因故滞留此地,那为何没有难民往他们所在这座小庙而来呢?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陈遥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在濮州城内见过许多空置宅邸的缘故,他猜想或许这濮州境内也有许多类似的场所或空无人烟的村落,这些场所自然要比当下这小庙实在,难民大军择地而栖倒也合情合理; 再者,薛崇瑞作为天平节度使,既然能做到开仓放粮,那也极有可能会在濮州城外专门规划出一片地方,用作安置难民。 这么一想陈遥倒也释然了,但他不知道,由于没有求证的缘故,他这些想法几乎全错,周围那么多难民之所以不来和他们这几个孩子抢地盘,唯一的原因只是不敢。 为什么? 因为他们栖身的小庙这一带……有妖怪。 刚踏进庙门,果儿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她拉住陈遥的衣角,兴高采烈地表示自己今天很乖很听话,既没乱跑也未进山,而庙里其他哥哥们也从不同地方找回了一些吃食,众人有所依仗,勉强挨到明日不算难事。 陈遥会意点头,心中大慰。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若非如此还真不好办——你想,要是一群纨绔子弟落魄至此,一个两个趾高气昂地指挥陈遥出去找吃的,那得有多闹心? 将手中馒头归于一处,陈遥便自小庙门槛处坐下,他并不饿,只斜靠着殿门望外发愣,天边夕阳无限好,只是思绪不知已飘往了何处。 年轻人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陈遥也不想,但这并不怪他,自打确诊躺入病房,终日与药水为伴那些年,他做得最多的,便是望着窗外发愣。 想许多事,又不想许多事,思绪很乱同时也很空,就如同漂浮在一片无边大海,无风无浪,无人亦无半点光亮。 那是种绝望的心境,绝望且安静。 发愣间果儿也跑了过来,她本想给自己的陈哥哥带半块馒头,但一脸兴冲冲跑过来却看到陈哥哥一脸凝重,眉宇之间全是忧愁。 果儿见状不禁一愣,奔跑间抬起的小手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她有些不明白,印象里的陈哥哥一直很开朗很乐观,即便在最困难的大雪天仍是抱着自己并温柔地保证,保证这一些都会过去,保证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时的果儿觉得,就算寒雨下得再大,风雪刮得再急,自己的陈哥哥眼里都是有光的,那光芒既温暖,又温柔。 但此时,果儿第一次看到陈哥哥眼中是如此的落寞。 他眼中的光芒似乎正在逐渐黯淡,温柔犹在,但昔日那股温暖却逐渐转冷,冷得让人难以接近,冷得让人心生畏惧。 她不知道自己的陈哥哥究竟是怎么了,她不解,也不懂,只好将自己眼中本还满怀着的欢喜也跟着这冰冷逐渐凝结,凝结成可见的实质,凝结成晶莹的泪珠,任凭它们兀自在眼眶中打断,无法自己。 陈遥歪着头还在发愣,不经意间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却看到果儿小手里攥着半个馒头,正愣愣站在身后,湿润的眼眶早已噙满泪水,就差没哇一下哭出声来。 见她如此,陈遥吃了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忙起身将她拉住,用手轻轻拭去小姑娘眼角已然滚落的泪珠,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怎么了果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在这一刻,果儿发现自己的陈哥哥又回来了,他眼中那股已然散去的光芒又再次凝聚起来,而且还是为自己而凝聚起来,他在关心自己,他在担心自己,他的眼神再度充满温柔,再一次令她感到温暖。 陈遥话音刚落,果儿便破涕为笑。 陈遥以为这小姑娘又开始发癔症,忙上下左右胡乱检查了一番,见她确实没什么异样,旋即又不解地追问了几遍;果儿只是捂着小嘴不停地摇头,眼中含着笑,泪水更似断线的玉珠汩汩下坠,情形好生诡异。 连问几遍不得要领,陈遥也没辙了。 正当陈遥准备喊庙里其余小伙伴过来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果儿这才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喏声喏气地表示自己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很高兴,很欢喜,是喜极而泣,让陈哥哥别担心。 陈遥听罢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她重新坐回到了门槛处。 担心这小妮子又莫名其妙掉眼泪,于是果儿递馒头过来时陈遥忙伸手接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边吃边听果儿说道。 “陈哥哥,这几日……濮州城内一切可还安好?” 陈遥明白她的意思,这小妮子其实是在问自己这几天进城行乞是否受了人白眼遭了人轻贱。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到底身份卑微地位卑贱,濮州城内鱼龙混杂,也非人人都如梁大哥那般热心肠,果儿有此担忧也不为怪。 被人欺负倒是没有,遭人白眼也实属平常,既然沦落为乞,这些觉悟陈遥还是有的,况且他也不在乎,不过听她问起这个,陈遥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日傍晚之所以拉着果儿一同进城是因为他不认识路,之后的几天陈遥都是自己一个人只身前往。 一来做乞丐这种事让陈遥有些难为情,能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二来也是考虑到可能会遭人欺负,这才让果儿留在庙里和众乞儿待在一起。 当下听她问起,陈遥心头一热,让她不必担心,这些事都没有发生。 “你陈哥哥这么厉害,又有梁大哥做靠山,哪有人敢来欺负。” 陈遥笑了笑,这是他自打穿越过来首次展露笑颜,他甚至都没察觉,自己的心境正在悄悄发生改变,前一世因为命运不公、因为病魔缠身的怨恨正在逐渐消融; 而一旁的果儿见自己的陈哥哥多日来总算再度露出笑脸,心中更是欢喜,小脸一红,忙起身跑进庙中,说要打点水给陈哥哥顺馒头去了。 见果儿跑走,陈遥再次斜倚到门栏上,此时天色已暗,云霞敛芒隐入苍穹,星月如尘点缀夜幕,初春的夜晚略带凉意,夜风拂过脸颊,才将陈遥散乱的思绪再次凝结,他想到了来日的放粮赈灾。 翌日,烈阳高悬,濮州城北府衙内。 正堂之上,天平节度使薛崇瑞此时正斜倚在一张红底轧花羊毛毡上,翻看着凭几上的卷宗。 他为官的时间并不长,对处理政务一事还处于摸索阶段,好在能言善学,花了半月时间好歹也算能勉强稳住阵脚,无奈近日朝中动荡,加之难民四起,各类卷宗呈报如雪花一般飘落案头,让他好生郁结。 正兀自抱怨此间比当今圣上还要劳碌三分之时,有兵卒自府外匆匆来报。 “怎么了这是?”本就被凭几上的卷宗搅得心烦,见兵卒行色匆忙几乎失了礼数,薛崇瑞顺势合上卷宗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启禀大人,巳时已到,城外此间已是聚集了数万难民,全等着大人开仓济粮,大人您看……” 作为统帅曹、郓、濮三州兵马节度使,薛崇瑞身上全然没有领兵将帅那股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之感,他当下四十有六,五短身材,面目敦厚朴实,若非身着官袍,往市井间一站几乎都能沦为路人。 而纵使此间身着全套官衣、头戴软脚幞头官帽,也全然未有那坐堂一方的威严气概,整个人懒懒散散,反倒是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范。 薛崇瑞本以为出了何事,听兵卒来报原是赈济灾民的时辰已到,当即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按时辰放粮便是,只不过需要注意维持好各处治安,断不可再发生上一次那类相互哄夺踩踏的流血事件。 说实话薛崇瑞并不在自己乎手上这些粮饷,哪怕当下濮州府库余粮几近告罄,同时,他也不在意城外难民是否会因争抢粮食而发生不幸,这些他全不在乎,他放粮放的不是心情更非仁义,只是一盘棋局罢了。 以微不足道的付出博取巨大利益,薛崇瑞认为并无不可,但在达到目的之前,这粮,还是得接着放。 见薛大人并无亲临现场的意图,来报兵卒唱了个喏便退出大堂,领命去了。 已快到响午,濮州城南门外此间早已聚集了大批难民,这些人扶老携幼,面带菜色,三五成群,或站或坐,人人手中皆握有各类寻常物什,有镐有锄,有棍有碗,俱是不发一言,黑压压一片。 举目望去,其间所散发出的压抑气息俨然比即将奔赴战场的兵卒们还强烈。 常年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生活已是让这些人的精神游离于恍惚之间,但毫无疑问,他们恍惚的神经此时已是绷到了极致,若是城门处的将士敢一声令下放他们入城,不消片刻,陈遥相信这些人便能将整座濮州城撕扯成屑,而后通通吞入腹中。 城门处的将士自是不敢如此为之,难民大军的恐怖之处连陈遥这种从未感受过其真面目的现代人都能想象得出,作为常年与之打交道的大唐将士自然更是深有体会。 当下听得城墙上一声令下,城门缓缓开启,一队足有百人的大唐骑兵自城内扬尘而出,他们身披明光铠,手持长柄银枪,若非眼尖看到这些骑兵手中的银枪全无枪头,陈遥还以为他们这是准备冲阵杀敌来着。 骑兵出了城门旋即左右排开摆好阵势,战马嘶鸣铁蹄震地,清一色的铠甲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阵势一出倒也将场上难民悉数震住,陈遥发现,这些人原本呆滞恍惚的神情逐渐变为了惊恐与畏惧。 蹙了蹙眉,陈遥暗自嘀咕,不知这薛崇瑞此番是要做甚,眼下这批难民最经受不住吓,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引发一系列难以挽回的恶劣局面,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会不知? 骑兵摆好阵势,紧接着一队步兵再度自城内结队躜行而至。他们步伐整齐动作划一,人人手中都攥有长弓背覆箭囊,其间插满羽箭,看情形应是守城的弓弩手。 这几百弓弩手出了城门也依照骑兵位置纷纷列队而站,领头将士一声令下,数百射手当即抽出囊中羽箭搭弓拉弦做备战状,陈遥看得真切,那一支支不怀好意的羽箭全卸去了簇尖,不仅如此,顶端还全都裹了厚厚一圈麻布。 见此情形陈遥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在他生活的年代,暴乱这种危害社会的事情也偶有发生,相关部门派出的防暴队大抵也是此类套路,镇压,但不伤人,看来这薛节度使心思还挺活络。 当然,这也说明想开仓放粮做点好事这种行为……也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看着面前极俱讽刺的一幕,陈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攥了攥手中的破布袋,耐心等着看薛大人要如何安全有效地将这一次赈灾事宜安排好。 他还在考虑一会儿应该怎么将利益最大化,便又有车辇自城门处缓缓驶出,车辇数量不多,不过陈遥却是认出了前方策马引领之人。 正是梁晃梁副使。 第221章:独步文坛非本意。 由于没见过薛崇瑞本人,陈遥能接触到官职最高的也就这梁大哥了,而就陈遥自己这些天与之相处下来的观感而言,他对这梁晃梁副使倒是颇有好感—— 这是个朴实无华的中年汉子,健谈,豪爽,又是个热心肠,几乎所有陈遥能想到的关于古代武将所能拥有的优点,在梁晃身上他都能找到一二。 这样的人很有亲和力与凝聚力,人们也愿意与之为伍,将士们也愿意舍命追随,这一点陈遥从未怀疑过,他自认自己因为性格的原因已是极难相处,然而就算是自己,也能从这汉子身上感受到被需要、被善待的温暖。 在场的众难民们和陈遥不一样,陈遥算是半路穿越来的外地人,但他们不是,他们流落到濮州地界已是数月有余。 这几个月虽过得依旧凄凉困苦,但比起之前所途经的州城县乡而言,薛大人给予他们的照顾已经算得上是菩萨现世,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面前这梁副使—— 毕竟这半月以来,每一次薛大人开仓放粮,都是由这梁副使全程监督实行。 升斗小民没有那么多是非观,这地方能领粮,领到的粮食能救命,而救命的粮食出自梁副使之手,那么他们就对梁副使感恩戴德。 当下见梁副使押着运粮的车辇自城中缓缓而出,周围原本遭列队兵卒架势所慑的难民们顿时一扫之前的惊恐与畏惧,纷纷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 见他们这番变化,陈遥也放下心来,看来镇场子这种事,还是得专业人士来干才行。 陈遥想的不错,大概是之前发生过难民互相踩踏的流血事件,所以这一次薛崇瑞开仓放粮使了点小心眼,他命手下将士将武器拆头去锐,列队戒备。 若是难民们听从指挥领取粮食,那么一切相安无事;若有人生事引发祸端,那么眼前这几排列队的士兵便会毫不客气地上前镇压。 别看已经去了枪头卸了簇尖,就算不拿武器,这些奄奄一息的难民又怎能耐受得住守城兵卒手上的力道? 当然了,薛崇瑞的本意也就是想起个震慑的作用,而难民若人人都能领到粮食也不至于起乱。 陈遥运气不错,这一次濮州开仓放粮没出什么大乱子,没乱子自然也谈不上会有什么危险,唯一让他感觉无奈的,大概就是手中领到的赈灾粮了。 可以说甚至都算不上是粮食。 陈遥从未见过如此清淡的粥米,或许从自来水管里接一碗清水都比手上这碗米粥要稠几分,这让他很是意外,但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吧。 每一个朝代都有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非一朝一夕所成,比如当下这流民之祸。 虽说已是进到乾符元年,但自懿宗即位起,朝廷便已是奢侈日甚用兵不息的状态,因此也导致了赋敛愈急愈重,加之关东连年水旱,灾祸四起,地方州县不敢如实禀明故而上下欺瞒,导致百姓无所控诉,相聚流殍。 自关东至濮州,一路白骨堆积饿殍填渠,能有一碗这种清水稀粥,说不定便能救下一条人命。 而作为开仓放粮的濮州城,实际情况想来也不会好到哪去,若猜得不错,这持续半月所放之粮,极有可能是薛崇瑞动用了府库里的军饷,这一点从守城将士们脸上的神情便能看出一二。 他们脸上的善意和怜悯是真的,懊恼与怨恨同样也是真的,这并不矛盾。 难民数量庞杂,放粮一事足足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才算彻底结束,在兵士的驱逐下,三三两两的难民们便再次退回到周边的落脚点,城门附近须臾便空旷了许多。 陈遥没喝手里的稀粥和两个硬如鹅卵的馍馍,只是将这些东西交给一道前来的狗儿,让他举着碗回小庙去了,自己则留在了濮州城外。 天色尚早,他还想进城转转,两碗稀粥其他人如何他不想去想,但对于小庙里的几个孩子,这一点吃食实在是杯水车薪,是远远不够的。 昨日呵斥自己的那些士兵曾说起过一事,说薛崇瑞似乎是准备封城戒严,出于何种目的陈遥并不清楚,但看情形应该就在这几日,赶在全城戒严之前再多弄点口粮是非常有必要的。 陈遥琢磨了片刻,今日既然已是圆满放粮,那么全城戒严最早也当是自明日开始,自己应该还有一晚的机会。 陈遥想干什么? 没错,他想干坏事。 别人穿越的剧本都是王宫贵胄,要不就是废太子傻王侯,再不济那也是什么什么门派的什么什么弟子之类的,虽说面子上过不去,但起码不必为吃穿发愁,但陈遥不一样,他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美好的废物体验都没有。 如此前提下你和他说仁义道德?说顶天立地?这不搞笑么?活下去不香么?有比这个还重要的事么? 陈遥认为没有,所以在没有退路的前提下,他只能干坏事,反正就干这一票,完事远遁江湖,与这濮州城老死不相往来。 虽说有点对不住梁大哥,但若是为了情面而让自己、让果儿他们那群孩子齐齐饿毙沟渠……陈遥自认当下所选还真没什么错。 再说了,他也不是要进城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不过是去行那鸡鸣狗盗之事做那梁上三秒真君子,只求能从那些深宅大院里摸出些储粮就行。 这也是无奈之举,就目前陈遥的情况而言,想要在最短时间内获取足够的吃食以躲避刀兵之祸,只能是兵行险着一步到位了,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更别说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童工,况且他也想好了,只要不被人发现,也不算折了梁大哥面子。 和守城的将士打了声招呼,在梁大哥的热情相迎下,陈遥可算顺利进了城,他猜的不错,这濮州城自明日起便是要封城戒严,戒严的意思就是关闭城门禁止闲杂人等进出,而且听梁大哥的意思,这一封时间似乎还不短,这倒让陈遥很是不解。 “嗐!陈老弟你有所不知,自打先帝被坠龙所惊乘龙殡天,这朝局就开始变得动荡,当今天子年岁尚浅,即便登基改元,天权也难握于手,各地官员心意难测,薛大人此举,也实属无奈啊。” 听陈遥问起濮州何故要封城戒严,梁大哥少有地敛去了一贯的笑脸,有些踌躇地解释道。 听他的意思,大概就是小皇帝没什么本事,大权全捏在那群没卵的家伙手里,而作为镇守一方的天平节度使,薛崇瑞在这节骨眼上居然敢拿军饷赈济灾民,若被有心人参上一本,那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薛崇瑞到底手握天平军,若是摆明了态度,说不定朝廷会以体恤百姓为朝廷分忧之名嘉奖,总之吧,最后结果如何暂且不说,圣旨没出来或者一直不出来之前,薛崇瑞封城固守以求自保倒也在情在理。 梁大哥的解释有理有据,闻者无不点头附和深以为然,但陈遥听罢却是吃了一惊,倒不是吃惊朝廷如此昏聩宦官如此硬气,他吃惊的,是梁大哥那句“先帝被坠龙所惊而乘龙殡天”。 这什么意思? “听闻乃是京郊数里之外有龙坠亡,惊了圣驾,先帝本就体弱,如此一来……” “何时之事?” “便是昨年。” 去年? 去年历史上有什么大事吗? 陈遥想了想,如果有,那懿宗法门寺迎佛骨算得上是一件,但懿宗之死和坠龙并无关系,至少在陈遥所熟知的历史里是没什么关系的,怎么到了这儿,这家伙居然是被坠龙给吓死的? 而且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京郊有龙坠亡? 陈遥闻言眼睛都大了一圈,这绝对是他活到现在听到过的最扯的小道消息,这都什么跟什么? 古代有龙吗?或者说中华神州大地上是否真出现过龙这种生物? 对于这个问题陈遥以前偶尔看书时也曾胡乱思考过,在他看来,作为龙的传人,龙这种生物肯定还是有的,毕竟十二生肖他见过十一种,古人实在没必要编排个不存在的东西糊弄自己糊弄后人。 举个例子,若是某一天鹦鹉和老虎不幸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后人在书上看到其记载,曰:昆仑有禽,色七彩,言人语,以及山下有巨兽,形似猫,头生王字,体大如牛,乃兽中之王之类的记载会怎么想? 多半也会觉得古人在瞎掰,哪有会说人话的鸟,哪会有比人还大的猫,头上还长字? 陈遥相信有龙,但在他的观念里,这种相信更多则偏向于理性的分析和科学的总结——简单而言,陈遥相信古代有龙这种生物,只不过在他看来,古人眼中的龙,很可能就是现在的扬子鳄。 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再听到梁大哥说起有龙坠亡于京郊,天子惊悸而亡这种话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不过好在纠结无果陈遥便也没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唐末是个乱世,乱世之时总是妖孽横行,而且自宣宗之后那几位都不是玩意儿,要真是被条死鳄鱼吓死那倒也完全不让人感觉意外。 更何况,比起关心什么样的鳄鱼能吓死皇帝之外,陈遥还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关心。 听梁大哥的意思,薛崇瑞本意是今日放粮事毕,翌日卯时最后开城放行一次便开始封闭城门实行戒严—— 也就是说,无论陈遥想干什么,他的时间也就只剩下今晚这几个小时,若待到明日卯时还未出城,那么想带着果儿等人离开濮州地界的计划就算是泡汤了。 陈遥也想过若是事情办的不顺利,关闭城门的时候找梁大哥走走关系,然经过一番旁敲侧击,他才知晓梁大哥今夜就得带兵前往郓州。 天平军还有一部分兵力目前正驻扎在郓州城外,薛崇瑞需要把这一部分兵力也调至濮州戒严。 提防难民需要调动这么多兵马吗? 不见得。 预防朝廷问责呢? 也没意义。 在陈遥看来,既然唐僖宗是由宦官扶持上位的,那么作为地方官员,其实真没什么可担心的,又不是朝廷大员,这山高皇帝远的,那些手握大权的宦官说实话,可能根本就没把这些外放官员放在眼里过。 历史上这群阉人关心的从来都只是自己手里有没有权利,整个京城有没有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就好像他们心中的大权在握就只局限于皇城所在的都城那么一点范围,天下其余各处有什么问题他们全然不在乎; 而退一万步讲,薛崇瑞若真是有此担忧,大可以表面态度大方站队,如此一来,朝廷来的就不可能是问责而应该是嘉奖了。 毕竟在皇帝昏聩宦官当道的年月,上位者压根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要的就是一个态度,若做不到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话,那在朝为官很容易便会走成快捷的取死之道,这样的例子史书上比比皆是。 如此看来,薛崇瑞如此兴师动众想必另有缘由,但如果他像陈遥这般能预知濮州城将会发生何事,那么此番调兵遣将倒也合乎情理—— 然而这是绝不可能的,陈遥知道是因为陈遥来自千年之后,而作为当世之人,薛崇瑞又怎么可能预见将来之事,就算他是在世诸葛也不可能。 与梁大哥分别之后,陈遥在城内转悠时也简单想过,但想来想去仍不得要领——他当然不知道,薛崇瑞之所以要封城戒严,之所以要调兵整合,完全是因为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他,陈遥。 心里揣着事,陈遥也没忘记这次进城是来干什么的,他一直在城南片区转悠,古人用坐北朝南来形容九五之尊,许多州城也都是按照这种理念来进行规划建造,连长安都是如此,所以一般而言,官邸府衙一类的建筑都集中在城北方位,而城南则是市井民众聚集之地。 在平民区闲逛也属无奈,以陈遥现在的身份,若是赶往城北,估计很容易就会被巡城的士兵给拿住继而丢出城外,和梁副使关系好不好是一回事,这种关系放在尊卑有序的古时候可顶不上什么大用,这一点陈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而且依唐律,凡窃盗者,若被人抓住,轻则杖五十,一尺杖六十,一匹加一等,五匹徒一年,十匹加一等,五十匹加役流。 也就是说,哪怕是影响最轻的盗窃未遂,哪怕是主家未有损失,只要行窃时被拿住,那么至少五十下板子是跑不了了。 这也让陈遥在满大街晃荡之时重新开始考虑要不要干这一票,偷一点吃食怎么看也应该在杖五十的范围之内,这个没办法改变,只是陈遥不知衙门里的板子和电视剧里那些比起来怎么样,这五十大板自己遭不遭得住。 由于之前在白毛僵尸那一茬上被坑过一次,陈遥这次学聪明了点,他没有冒冒失失动手,而是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杀时间。 想在青天白日偷东西那简直就是在开国际玩笑,等夜幕降临再做计较不迟,大不了今夜就不回小庙了,若是得手,跑到城南那些遭遗弃的宅院里猫一晚,明日赶早混在人群里出城便是。 不得不说陈遥这乞丐当得还真是惬意,别人当乞丐恨不得打断自己一条腿往地上一倒,见人就抱腿,抱腿就痛哭,能卖多惨就卖多惨,他倒好,嘴里叼个草茎,双手枕着后脑,就靠在道旁门槛上望天兴叹,若不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还真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遥本意是等着天黑再下手,不想刚躺倒没几分钟,就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他此生的小事。 第222章:书生谱上有贤名。 时下虽说宦官当道天灾四起,但濮州城内相对而言还是一派繁荣之象,就好似丝毫未受城外数万难民的影响一般,城内的居民该劳作的继续劳作,该行商的继续行商,一派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 一道城墙便能隔出两方世界,陈遥对此也是叹为观止。 正望着街对面小店在外招揽客人的小娘子胡思乱想,陈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的的的的声响很大,速度非常惊人。 有人在市井间策马飞奔? 马蹄声方起,陈遥便扭头朝来人处望去,这一望还真是。 “滚开!通通滚开!” 马蹄声如重槌点鼓面,人还未到而连串嚣张的怒骂声便已先至,紧接着陈遥便看到数名鲜衣怒马的少年如旋风一般骑着高头大马自街角方向疾冲而来。 沿途所遇,无论是路上的行人亦或是道旁的商贩,统统被这群少年毫无停滞地策马撞翻,无辜者倒伏无算,惊恐与哀嚎此起彼伏,但这些声音全淹没在少年们的马蹄与嬉笑怒骂声中。 “是鱼家人!快躲!” “鱼家大少们来了!不好!” “快躲开快躲开!” 州城间的市井小道不比长安,当下道路本就拥堵,被这群少年这么一闹,道上行人纷纷不约而同地撒腿向路两旁逃窜,唯恐跑得慢了遭此飞来横祸,濮州地界谁不知道这鱼家的手段,要真是倒了霉被撞翻在地,别说伸冤无门,甚至都有可能被鱼家大少们勒索一笔惊马费,这是谁也遭受不起的。 岂有此理! 任何时代都有烂人,陈遥起初也懒得管这些破事,毕竟他也没什么本事和时间去管,但眼瞅着疾冲而至的马队转眼便要撞上对面那招揽客人的小娘子,这才让他怒从心头起。 这还没到乱世,怎么濮州城内就出现了这等目无法纪的纨绔子弟,薛崇瑞贵为一方节度使也不管管? 那小娘子估计也被这一幕给吓傻了,都忘了转身进店躲避,陈遥也没多想,骤然闪身冲将过去,不由分说抱起那小娘子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旋即借力合身一扑,两人便堪堪倒进了店铺之内。 千钧一发,马队此时正巧自二人身侧呼啸而过,大概是突然有人自马前穿过,领头几名少年的马匹受到了惊吓,纷纷扬起前蹄顿然止步,继而人立而起,咴咴惊鸣,便这么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一停倒好,马背上的几名少年可就吃了大亏,一个个猝不及防如滚饺子一般当即跌落马下,扑起团团黄尘,其中一人大概摔得较重,当即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哭爹喊娘起来,看得陈遥好生解气。 低头再看怀中的小娘子,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话不能言,只顾噙着泪水愣愣发颤,好似全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此时店铺内的主事惨叫一声也跑将出来,颤巍巍接过被吓傻的小娘子,不住地给陈遥道谢,但一抬头看到店外的情景,登时老脸一僵,不由分说迅速将陈遥推出店外,还没等陈遥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店门“哐啷”一声便自身后给关上了。 行吧。 到底来自一千多年之后,陈遥对于这类破事也见怪不怪了,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毕竟当时也没想太多,看了人家半个来时辰,危难之时顺手帮个忙也没什么,反正主家刚才不也道过谢了么?能理解。 拍拍身上的灰尘,陈遥揉了揉脸,这才将目光挪到面前几名怒目而视的锦衣少年郎身上,看来想要安稳晃荡到日影西斜……估计是不可能了。 人生在世遇到几个烂货太正常了,如果你觉得人生很顺畅,那只能说明你就是个烂货。 况且遭遇烂货这种事完全和阶层境界没太大关系,无论身处泥泞还是手可摘星辰,只要周围还有人,就一定有烂货,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老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的意思—— 这不,陈遥穿越人生道路上的首个烂货,这便是出现了。 面前少年共计六人,陈遥拍去身上尘土时还有一妙龄少女也堪堪策马赶至,大概是胯下坐骑跑得较慢,使得少女落在了众人身后,刚到地方她便惊呼一声,陈遥见她翻身下马去检查地上那两位被甩下马背的同伴,边帮他们检查伤势还边责怪其余几人,神情很是焦急。 陈遥冷笑一声,自己人受伤就是受伤,区区坠马而已,大惊小怪。 他这一笑不打紧,马背上另几名少年算是被彻底激怒,他们方才还未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刚安抚好胯下坐骑,正欲拿路旁这不知死活的臭要饭质问,不想还未耀武扬威地搭上话,这臭要饭的便如此目中无人。 这还了得? 这岂有此理! 为首少年郎气得脸色铁青,当即拔出腰间佩剑,欲策转马头将陈遥砍毙于当场,陈遥心思活络临危不惧,反正被人拿剑指脸也不是头一遭了,正想找个空挡朝狭窄小道方向逃窜,不想那少年马头还没调过来,马缰绳便被先前跳下马背那少女给拽住。 “鱼凡信,你疯了?!当街杀人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还嫌阿爷烦心事不够?!” 少女声音不大,倒也喝止住了正在气头上的持剑少年,少年面上愤然不减,但举剑的手却稍稍放低了少许。 见他如此,身旁同行几人也纷纷开口劝阻,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为了个臭要饭的脏了手不值当,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要赶着去听什么授业讲课,在此耽搁太久也不好。 “便是如此,这厮也伤了我等两个兄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 为首少年郎意气风发器宇轩昂,就是脸色一直不太好,这时街巷那头也跟过来几匹快马,看打扮应是这群公子哥的跟班下人们。 也怪陈遥太过淡定,见势没跑误了先机,不等他有所动作,一群奴仆家丁已是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便将陈遥给绑了个结实。 陈遥当下不过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哪会是这群恶奴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完全制住,他也没了脾气,没好气地反问是要将自己如何,反正身无长物也赔不起药钱,就算绑了自己也无济于事不是? 为首那少年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用剑尖一指陈遥面门,朗声喝道,“无耻狂徒,胆敢冲撞本少爷御驾,今日定饶你不得,现在就将你绑去府衙见官!” 陈遥闻言简直哭笑不得,还御驾呢,这话要是传到当朝天子耳中,谁去见官还说不定呢,不过陈遥转念一想,这小子连此等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看来还真是当地一霸,无法无天了。 也罢。 见官就见官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遥自忖自己也没什么错处,大不了到时候胡搅蛮缠一番,这濮州衙门管事的要是明事理那还好说,不明事理的话就把梁大哥那层关系捅出来。 反正看这群小王八犊子平日里定然也是作威作福惯了,如此当街策马估计也不是头一遭,濮州府衙若真敢每次都把他们抓去的人给杖毙堂下,那也不用等王仙芝了,这濮州城里的人恐怕早就先反了。 到底都是些没有根据的瞎琢磨,“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道理陈遥还是明白的,而他之所以不怕被这些少年绑去见官,最根本的原因在于—— 他其实也想见官。 唐朝初期制度大多沿袭隋制,地方官员编制也很简单,如濮州这一类州城,朝廷都会委派刺史进行管辖,初期之时节度使只管理军事,到了后期由于指挥调度、后勤补给等需要,人事权和财政权才慢慢落入节度使手里。 简单来说,面前这群少年要将自己绑去见官,那极有可能是直接去见这濮州城最高指挥官,也就是天平节度使薛崇瑞。 而从薛崇瑞肯动用府库军饷救济难民这一点来看,陈遥认为,这薛大人定然也不是自己所见历史上那个酒囊饭袋,不是酒囊饭袋,那么一切都好说,别忘了,薛崇瑞坐阵的可是濮州城,而陈遥非常清楚,濮州城即将要面临什么。 为首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当即便想拖着陈遥去府衙找王法,不过一旁其余几人都纷纷表示时辰不早了,若是错过了圣人授课,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少年郎闻言也是眉头紧蹙没了法子,正思忖该如何是好,一旁扯他缰绳那少女此时也已再度翻身跨上了马背。 她看了一眼陈遥,而后对那少年说道:“且去先听圣人授业,此间之事稍后再议。” 众少年纷纷附和,方才不幸跌落下马那两位当下也颤巍巍重新上了马,看样子并无大碍,就是面皮上有些挂不住,满身的尘土让他们憋红了脸,若非那少女有言在先,说不得他俩也早跟着拔出佩剑,颤颤巍巍地过来找场子了。 “那这厮当下如何处置?”少年郎又问。 “暂且带他一同前去。”少女又看了陈遥一眼,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怪异之感,“路上莫要伤了他性命。”话毕少女头也不回,直接打马前行而去。 “小子,你给小爷等着!” 少年见状恶狠狠冲陈遥啐了一口,吩咐家奴带上这臭要饭的,也一并打马跟着去了,周围其余人等纷纷紧随其后,片刻便继续一路冲撞着消失在了街角。 这群倒霉催的。 一群恶奴虽没把陈遥这臭要饭的放在眼里,但显然也不敢违抗少女之命,只得匀出马匹来,将五花大绑的陈遥往马背上一抛,一群人也随着自家主子远去的方向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可怜陈遥就这么束手束脚地趴在马背上,的的的的差点没颠得他一呕千里。 纵马掠过几条街道穿过几条小巷,马队停在了一间深幽别致的小院前,众仆从纷纷下马立于道旁,那几名少年此间也已下了马,陈遥来到之时他们都在各自整理衣襟幞帽,看架势似乎一会要面见什么非常之人,一个两个神情都变得异常庄重,全然没了先前那副嚣张跋扈的神情。 陈遥看着他们当下这副模样暗暗觉得好笑,小小年纪怎得如此秉性,这些豪门世家子平日里的生活看来还真是丰富多彩。 “尔等就在门外静候,待我们听罢圣人教诲再将这厮押至官府问罪!” 为首那少年郎见仆从们押着陈遥也到了,摆摆手吩咐过罢,便领着众人鱼贯进了小院,撂下陈遥跟个粽子一般立于小道两侧的树荫旁。 “他们这是去干嘛?” 陈遥不知这些人如此兴师动众地专程跑来此地所为何事,不过从他们之前的谈话内容来看,似乎是有人在此地开堂授业释讲礼学,那此间应是类似私塾一类的场所,而能让这群无法无天的世家子弟如此恭敬…… 想来授业讲课的老夫子当在此地极负威望才是。 反正当下闲来无事,陈遥便起了打听一番的念头。 身旁一仆从闻言白了陈遥一眼,似乎对一个臭要饭的也敢打听圣人之事感觉甚是好笑,当即不阴不阳地表示,这里可是吕圣人专门授课讲学之所,而一般人根本没资格听其释讲礼学,自家公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是焚香净身又是祷告祭祖,走了不少关系这才蒙天眷顾拜入圣人门下,巴拉巴拉之类的。 在现代人眼里,圣人这个词早已不再流行,而纵观历史,能获此殊荣者也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但在唐代,圣人这类称呼使用最多的其实是皇帝,比如唐玄宗就非常喜欢别人这么称呼自己,而当下民间若有人被称之为圣人…… 陈遥想了想,好像能被冠上这个名号的往后推最早也是朱熹与王阳明,往前推的话就更没边了——当然,李隆基那个肯定不算。 思来想去,唐末时期好像还真没什么圣人现世,如果有的话,陈遥认为自己没道理不知道。 “是何人啊?” 仆从的态度极为轻蔑,陈遥也不在意,当即摆出一副乡巴佬的姿态虚心求教,面对这类狗仗人势的家伙,只需适当满足一下他们那点虚荣心一切就都好办。 果然,见陈遥什么都不懂,那仆从当即恨不能将白眼翻到天灵盖上,他哼哼唧唧地表示: “吕公乃三朝元老治国大才,曾跻身宰辅之列,乃当今在世儒圣,才气浑厚冠绝古今!书生谱上有贤名,英雄榜上亦如此!裘贼乱我大唐社稷知道吧?当年余姚城外何其凶险,吕公奉旨讨贼,于万军阵前挥毫伏尸三百里!当真是如缘巨笔,肩挑道义!就这手笔,啧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遥本不过闲着无事想打听打听究竟是何人在此开堂授课,方才那群世家子的态度让他有些好奇,虽说陈遥对读书人并无太大兴趣,不过此间到底是以儒学治天下,读书人很多时候都比武夫能说上话,若是能结交这位老先生,加上薛崇瑞,那么到时候自己在这濮州城内的地位也能拔高不少,至少不用再等着天黑想方设法去讨生活。 陈遥这么想倒也没错,和薛崇瑞打交道说实话他心里也没什么谱,毕竟对方是统领天平军坐阵一方的节度使。 众所周知,大权在握的武将一般都不太好说话,自己也没有十八般武艺可以说服对方;但读书人不一样,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要在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面前抖露一点穿越者独有的学识,那很容易就能引起对方关注,结交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当然了,陈遥所谓的“穿越者独有的学识”指的也并非背诵唐诗宋词,在真正的文人面前抖机灵可谓百害而无一利,他想展现的东西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打打年龄差,简单塑造出个天才少年的形象便可。 所以此番陈遥想打听的大抵就是何人在此、又有何地位声望,但这不着调的小厮张口就来一通什么儒道至圣的怪异言论,还什么挥毫伏尸三百里?这都是些什么?怎么听起来像是剑仙干的事? 大儒指代什么陈遥知道,圣人的意思陈遥也明白,但唯独这儒圣……他就有些不理解了。 刚想开口再问,只见小院深处噔噔噔兀自跑出一人,此人神色匆匆,满脸涨得通红,不问可知,正是那鱼姓少年郎。 “少爷,您这是……” 眨眼的工夫自家少爷便从讲堂内匆匆离场,这让守在堂外的众仆人家丁皆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纷纷上前询问是否出了什么状况,而那少年脸色一直很难看,这一点从陈遥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没变过。 闻听仆从打探,少年郎抬起一脚便将最近那仆人踹翻在地,而后气急败坏地指着陈遥骂道。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快松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众仆从如坠云雾,就连陈遥本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一眨眼的工夫自己的角色就变了?看面前少年郎的神情,似乎此番现身还有些情非得已的意思? 心念一动,陈遥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当下还不太清楚儒圣是种什么样的存在,但能于万千读书人之中超凡入圣,想必这吕老圣人肯定也非昏庸之辈,大概是通过某种途经,得知了自己这群不成器的学生还绑着个见义勇为的老实人一同赶赴学堂来了,当下便命始作俑者亲自出来为其松绑,估计也算是种言传身教的治学手段了。 想明白这一点陈遥当即一扭头,朝先前还翻着白眼冲自己吹嘘那仆人撇了撇嘴,示意他还不赶紧? 那仆从被自家少爷无故踹了一脚,嚣张气焰早已是荡然无存,当下也不敢怠慢,三下五除二便给陈遥松了绑,事毕立即往远处一站,俯首垂眉再不敢多言。 “怎的?不去见官了?” 揉了揉发麻的手腕,陈遥佯装不解问那少年郎道,话一出口便见少年又下意识伸手想去摸腰间佩剑,不过他似乎忘记了身上佩剑早已在步入学堂之前取下,这一摸自然是摸了个空。 见他如此陈遥冷哼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年轻人就是太过浮躁,既然圣人都已发话,量他此间也不敢再生事端。 摆了摆手,陈遥头也不回迈步正欲离开,突就听得身后有人开口挽留。 “公子且留步!” 是个女声。 不用回头陈遥都能猜到说话者是何人,这声音他认识,正是先前下马检查同伴伤势那名少女。 此女一席春衫,轻腰欲折,一头青丝挽了个灵动的美人髻,如墨盘般乌黑的秀发上斜插着两三枝发簪,衬得春颜秀美,凝脂如玉。只不过当下年纪尚小,此时周身还未散发出成熟女性那种惹人遐想的意境。 这少女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先前策马赶到之时陈遥便曾仔细端详过她,天生丽质自不必说,然而就凭他们这群人在市井那一番作为陈遥便不愿待见她,所以一直也没怎么将其放在心上,当下见她也自堂内行脚而出,陈遥微微蹙眉,转身一拱手,不咸不淡地回道。 “在下不过就一浮逃落魄户,公子二字实不敢当,敢问小娘子有何见教?” “你这厮——” “凡信你住嘴!” 这二人当是兄妹,但表现出的感觉却像是姐弟,大唐尚武,民风开放,女子生性豪放当街策马亦是常事,只是没想到这二世祖如此不济,也不知这鱼家是否同眼前这兄妹二人一般,也是阴盛阳衰之象。 这二人的对话让陈遥莫名想起了唐初名相房玄龄,正不着调地胡思乱想,那少女已是正正经经起手,朝陈遥行了个武人的拱手礼。 她也没计较陈遥言语不逊,再次开口说道。 “公子今日涉险出手一事妾身已是知晓,家师亦是,正因如此,家师才命我等出门相迎,还望公子不计前嫌,随妾身入内一叙,家师也想见一见公子。” 她这话一出,周围众仆从家丁全面露骇然神色,而少女身旁的鱼家大少更是面涨如血,不问可知,此间定然是挨了圣人一番训斥。 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也让陈遥稍感意外,不过他其实也没多高兴,毕竟想藉由此事面见薛崇瑞的计划到底落了空,好在能脱身也不算是件坏事,当下天色尚早,晚间偷盗粮食一事尚未被耽搁。 想是这么想,不过少女此时这番话却又让陈遥有些犹豫。 先前所想关于结交大儒什么的……陈遥也不是不想,但他总觉得当下还不是时候。 读书人较之武夫更好说话是不假,但同时也特拧巴,自己今天见的若是薛崇瑞,那一番交谈过后,有关生计一类的问题定然也能一并得到解决;但如果见的是读书人……那会面完毕该干嘛还是得去干嘛,这便是武夫和读书人之间的区别。 简单来说,如果今天陈遥见的是薛崇瑞,若事情顺利,那么事毕定然能拿到不少打赏;但若是去见了这传说中的儒圣,极有可能只是得到几句暂时没什么大用的赞赏,出了门还得继续偷鸡摸狗讨生活。 而且更糟糕的是,倘若白日里见过所谓的儒圣,晚上偷东西被抓的话……那可就不是五十大板那么简单了。 若非社畜,还真不可能考虑得如此周全,若是在场众人得知陈遥这臭乞丐心里还有这番盘算,估计下巴都能掉地上。 见还是不见,这是个问题。 陈遥稍作沉吟,说心里话他并不想见,或者说今天此时不想见。 民以食为天,一切仁义道德在饿肚子面前都毫无意义,自己又不是圣人,更没有舍生取义的想法,能得当世圣人几句赞许是不错,然而这些东西也需要和身份配套使用才能显其效用。 圣人称赞乞丐又如何?世人也只会对前者愈发尊崇,谁又会在乎被赞的乞丐如何? 所以当下对陈遥而言,圣人几句称赞还不顶果儿一个吃饱喝足后的满意笑容来的实际。 但话又说回来,能得当世大儒面见及赞许也是笔上乘的买卖,如果此人的威望确如此间这些人形容的那样,那么这些赞誉陈遥迟早能派上用场。 而且说句实话,陈遥对刚才仆从口中那句“挥毫伏尸三百里”确实是非常非常在意。 大唐年间的文人一向不弱,比如李白,这家伙号称诗仙的同时其实还是个无双剑客,而文弱书生这种形容词说的大抵都是两宋及之后的文人,更何况即便在两宋期间,也有能文能武的奇才横空出世,比如辛弃疾; 所以很多时候,书生上阵杀敌也算不上何等奇事,更何况非要说起狠辣无绝,读书人那才真是冠绝天下当仁不让。 意识到在此授业讲学的老先生极有可能是李白那种文武兼修的大能,陈遥当即便动了心思。 文官武将相互不对眼的血泪史自古有之,究其根源还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武将看起不文官满嘴仁义道德之乎者也,文官瞧不上武将头脑简单粗鄙无礼,但这吕圣人若是有一夫当关的本事,那么薛崇瑞定然是会对其礼让三分,如此,见他和见薛崇瑞也就没太大区别了。 一念及此陈遥心中便有了计较,他也不看那少年一脸愠怒神色,当即一拱手,冲那妙龄少女说道。 “如此甚好,在下早也听闻吕公贤名,都说吕公府中藏书汗牛充栋,今日有此机缘得以一窥圣人真容实属三生有幸,烦劳姑娘带路,小生谢过。” 见他如此懂礼数,少女也微微一愣,不过旋即便捂嘴浅笑道。 “公子有请。” 第223章:安得才墨隐胸间。 有少女在前引路,三人须臾便穿过前院步至讲堂。 讲堂设在此间西苑,苑内花团锦簇,四周假山嶙峋,更有那汩汩自流的一方秀美锦池,缤纷展翅的彩蝶无算。 举目而望,丛丛青竹栽落各处,衬得环境清幽雅致,大有儒家风范。 想到如此雅致之所不日便将毁于刀兵战乱,陈遥不禁蹙了蹙眉,心中涌起一股暴殄天物之感。 “先生,市井内舍身救人的便是这位公子。” 刚随着少女步入讲堂,陈遥一眼便瞅见堂上盘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 老者年纪看上去应在七十上下,但精神矍铄目光清明,他正手捧一卷书册,神采奕奕地望向堂下;而堂下有十余处座位,却只有先前那几名策马少年在端坐听讲,其余座位皆是虚席。 听闻少女说话,老者缓缓放下手中书册,冲少女及她身后不远处的鱼家大少略一点头,二人便恭恭敬敬回堂下坐定,留陈遥一个人不尴不尬地站于堂前。 老者似乎对眼前的小乞儿很感兴趣,见他不厌其烦地上下打量自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陈遥便也恭敬伏身,叉手见礼道。 “小子见过圣人。” “哈哈哈哈,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老者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爽朗一笑,冲堂下一摆手,示意陈遥随意找个地方也一并坐下。 老者这举动惹得堂下众少年纷纷面露怒容,无奈碍于圣师如此,众人自是不敢多言,只用几乎要喷出火光的双眼死死盯着缓缓走下堂来、并大大方方席地而坐的陈遥。 陈遥自然没把这些对他不满的情绪放在心里,见老者慈眉善目全无恶意,多少信了几分先前那仆从口中之言。 大家自有大家风范,第一眼看到这老先生,陈遥心中便对这人有了几分好感,都说读书人迂腐,但面前老者全然没有这种感觉,想来入圣之人所怀气度果真与众不同。 陈遥身为乞丐,此间往一堆锦衣玉服的富家公子哥中间一坐,那种不协调的突兀感便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不过除了鱼家大少几人,他自己和堂上的老者皆不在意。 老者见他神态自若,双目含笑微微颔首,呵呵一笑,这才再度拾起书册,继续释讲礼学,也不在意堂下那突兀而至的小子听不听得懂,更不在意堂下自己这群学生听没听进去。 见老者俨然也将自己当成了学生,陈遥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都说古时阶层等级森严,而这老先生不仅不以尊卑有序的礼法来看待自己,还一视同仁不吝教学,果有大家风范。 然转念一想,这人独善其身,却纵容学生当街策马,这又是什么道理? 陈遥对堂上老者的行为举止有些不解,但到底这些事也与自己无关,他其实也不愿多想,只不过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老先生讲的东西他确实也听不太懂,以至于除了胡思乱想开小差,陈遥当下也做不了什么。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堂上老者这才合上手中书册,一课授完,陈遥见他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对堂下众人说道。 “凡信,寒酥,老夫昨日所布课业,你等今日可有所得?” “回、回先生话,学生已有。” 这话陈遥能听懂,无非就是老师在问学生,昨天留的作业有没有完成,这倒没什么,不过看堂下众少年神色却都有些异样—— 名为寒酥的少女还算从容,其余几人皆是一脸惴惴不安,特别是鱼家大少鱼凡信,他那张脸又开始涨得通红。 这表情陈遥太清楚了,没得说,这小子肯定是作业质量不过关,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估计一会得出丑。 其实陈遥也蛮理解这群世家子的,毕竟人无完人,出身家境如此殷实,飞扬跋扈倒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还是在这封建旧社会,虽说当街策马目无法纪,但好在这群孩子也不算是恶贯满盈罪无可赦,他们至少有三处优点。 其一,这群孩子里还算有懂事理的明白人,比如这引路的妙龄少女。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听老者称她为寒酥……鱼寒酥,倒也是个好名字。 这少女当时策马赶到,虽未安抚无辜遭波及的路人,但好在也未继续为虎作伥,同时还训斥了为首几名少年,阻止了事态恶化,单凭这一点就说明其本性不坏。 其二,这群孩子本性并不顽劣,能听得进劝诫,比如其余几名少年。 当街策马那鱼家大少拔剑欲行凶之时,他们几人在听闻少女呵斥便纷纷劝阻此人勿要冲动,说明心底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良知与是非观,至少敬畏之心尚在,明白不该也不能将事情闹得太过火; 而且自他们到达此地,也都表现出了尊师重道该有的礼数和姿态,如此看来,这群孩子无非就是缺乏管束才导致了当下心性有偏,肆意妄为。 因此,这也衬托出了他们当下最大的优点,便是其三——有个能镇住他们的老师。 虽不明白老者为何放纵他们几人如此行事,但着堂上之人气度斐然举止有度,陈遥觉得,若假以时日,在此人的教诲下,这群纨绔子弟定然能改头换面痛改前非,如此也不至污了家师声誉。 “甚好,那便朗诵与老夫听。” 胡乱揣度间,堂上老者已是以手捻须,含笑颔首道,看他的神情,似乎对学生们的回答很是满意,当即要求少年们各自朗诵所布课业,既是查验,也算做鉴赏。 这话一出,堂下少年郎们的神色愈发尴尬,陈遥不知老者昨日给他们布置了何种类型的功课,但不难看出,这群孩子本就做得磕磕绊绊难以自处,更别说当下还有个自己这种身份的家伙在场,心中所想那自然是路人皆知了。 陈遥也不为意,撇撇嘴,端端正正坐于堂下,老师检查作业于他没太大关系,相反他倒乐得看这群少年郎们出丑,如此一来,方才这鱼家大少仗势欺人之事也算是两清了。 “学生不才,偶得一作,请先生品鉴。” 见老者连连用眼神扫视堂下众人,鱼寒酥当即起身,起手见礼开口说道。 她这架势很好地诠释了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的含义,陈遥见状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 要知道这行为若放到自己那个时代,完全就是肩挑道义的无上之举,非班长学霸不能为,更别说还大大减轻了班里其他同学们心头如山的压力,是个好人。 而且听鱼寒酥这么一说,陈遥也明白了老先生昨日所布课业为何,想来当是命题作文,啊不,命题作诗。 果然,见老者含笑示意,鱼寒酥当即朗声背诵道: “莺飞草长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稚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好诗! 陈遥对诗词歌赋全然不懂,古人那些平仄对仗、韵脚诗眼一类的说法他一概不知,但即便是这样,光听鱼寒酥朗诵此诗,陈遥也觉入耳甚有神韵,眼前如展开了一副自然景物与人物相融合的画面,充满勃勃生机,更兼春意盎然,令人初闻便仿若感受到了一番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早春氛围,更将早春的迷人与醉人渲染得淋漓尽致。 “落笔明朗,用词洗练,早春之情之景溢溢而出,尤其这一‘醉’字用得甚好,杨柳之姿跃然眼前,甚好,甚好。” 堂上老者要比陈遥识货得多,听罢也频频点头,捻须抚掌,全然不吝赞赏,连连夸赞此诗甚妙。 鱼寒酥脸颊绯红,闻言深施一礼,缓缓坐回原位,陈遥见她落座之后瞟了身侧自家兄长一眼,眼神中显然多是担忧之色。 果然。 这群少年郎想都不用想,除了鱼寒酥这个隐形头目不提,估计全唯这鱼家大少马首是瞻,如今大小姐已是交出了一份满意答卷,那么接下来,便是他了。 只见他晃晃悠悠起身见礼,结结巴巴表示自己昨夜也偶得一佳句,话毕便开始背诵,且不说抑扬顿挫神韵几何,这小子居然连背诵自己的诗作都一副中气不足的模样,陈遥坐在他边上感觉要竖起耳朵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委、委身独坐凉亭歇,碧天浮云忆当年。山花不解人间事,纸鸢随春入心间。” 陈遥还在品,身旁便已有人噗嗤笑出声来,惹得这鱼家大少怒目回瞪,再看台上老者,当下听罢少年这首诗也是微微蹙眉,似乎不甚满意,大少见状忙再度躬身行礼。 “晚、晚辈不才!让先生见笑了……” 其实说句公道话,他这首咏春诗在陈遥听来……也还算可以吧,至少朗朗上口,诗韵也有,虽不及鱼寒酥那首能带给人更加直观的意境,但似乎也差不到哪去? 不过陈遥到底不懂这些诗韵格律的讲究,见老者神情不对,当即也明白了鱼家大少这诗作得确实不怎么样—— 至少,没能讨得圣人欢心。 “落笔浮躁,难定心神,所表意境乃有强说愁苦之嫌。”老者蹙眉摇头,淡淡指出,“纸鸢随春入心间……凡信啊,此诗应是你临场有感而发吧?” “先、先生博古通今慧眼如炬,学生知错了……”见先生随手便揭穿了自己的底细,鱼凡信当即深揖于地,喏喏而言道。 这一幕看似平常,但陈遥看在眼里却是啧啧称奇。 都说唐朝诗风大盛,稍有些许身份地位之人,不论做什么事或遇到什么人都喜欢先来两首诗词当开场白,就跟后世那几年凡事先背几句领袖语录似的; 不过不同的是,领袖语录你可以背也有地方背,但开场诗词就必须得是现场原创,这难度放在古人身上看着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穿越而来的陈遥而言,那就是相当困难的事了。 毕竟自幼所受教育及情趣培养完全不同,而且氛围也相差甚远,哪怕陈遥穿越之前是个学霸那也不行。 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脑海里温习着两宋至明清的种种诗词歌赋,就为了在做任何事之前能随口来两句吧? 这也太累人了,更何况他也不是学霸。 当下听老者的意思,这鱼大公子昨日显然未把心思放在回家课业上,直到此时听了自家妹子作的诗,这才临场发挥来了这么一首充数。 且不说诗写得如何,就冲这治学的态度,自然是得不到圣人的认可,老者如此表态也合情合理。 但陈遥倒是挺佩服他的,毕竟且不说鱼家大少这临场发挥能力如何,若换做自己,哪怕给一晚上时间,想写首诗词那难度也绝对不小,这还真不是开玩笑。 老先生也未过多责难鱼凡信这公子哥,闻言只摆摆手让他坐下,而后又将目光扫向其余几人,让他们无需顾虑畅所欲言,一个接一个背诵自己所作诗文。 如果说鱼大公子态度不端,但起码他刚才那首春诗至少还有模有样,而他之后这几位……就有些放飞自我、群魔乱舞之嫌了。 不仅堂上老者眉头越听越紧,听到最后连陈遥都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还是他自打穿越以来,第一次见有人摇头晃脑神情肃穆地吟诵打油诗,看他们的模样陈遥甚至都觉得,若非圣人高坐堂前,他们自己都得先笑个前仰后合不可。 堂上老者脸色有些难看,陈遥又非常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这一下可算是捅了大娄子,不仅众少年纷纷怒目而视,就连堂上老者及少女寒酥都微微皱眉,齐齐朝陈遥投来了异样的眼神。 陈遥自知失礼,当即轻咳几声,微微正了正脊梁以示严谨。老者也未多言,逐一点评完众人的诗文,终于将目光移到陈遥身上,微笑开口问道。 “小友如何称呼?” 陈遥闻言连忙起身作揖,恭敬答道:“晚辈姓陈名遥,见过吕老先生。” “哪个陈?作何遥?” 陈遥这边刚答完老者问,身旁便有询问之声冷冷传来,不问可知,是那鱼大少鱼凡信的声音,他问的问题也很奇怪,陈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说句实在话,打断长辈说话即便放在后世那也是非常不敬的行为,然而鱼凡信这话一说出口,堂上老者不仅没有呵斥,反倒饶有兴趣地继续捻起了三寸长髯,似乎对学生打断自己说话一事全不在意? 这就很有意思了。 陈遥不是傻子,当下一看这阵仗心里便明白了几分,鱼凡信这一问固然有怀恨报复之嫌,但堂上老者的意思却更加明显—— 他这是想试探自己的才学。 到底是见过大世面、在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社畜,疯狂如非人哉一般的甲方陈遥以前都没放在眼里过,当下这般阵仗他又岂会在意? 稍一思忖,陈遥便搞明白了鱼凡信这一问的含义,当即不卑不亢地朗声回道。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的陈;‘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之遥。” 第224章:一朝脱贫陷瓮城。 此话一出,艳惊四座,不仅鱼家兄妹和众少年全瞠目结舌,甚至连端坐于高堂之上的老者都微微一顿,捻须的三根手指都下意识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收效甚好,陈遥很满意,但没几分钟,他便为自己这一时冲动感到阵阵懊恼—— 所谓大丈夫能伸能屈,有时候服软并不丢人,事后想来,受几个小孩子嘲笑其实真算不上多大的事,而自己故意卖弄才学才是真正的不智。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陈遥到底不属于这个时代。 到底只是个穿越者,吟诗作赋这种本领陈遥是完全没有的,毕竟文化底蕴就放在那里。 所谓文人,讲的便是这文化底蕴文化修养,这些东西是渗透到他们生活的各个层面里的,写一封书信、行几句酒令、赏一副字画,但凡种种皆需要有相当深厚的文化素养,更别说如鱼凡信方才那种即席发挥的能力,这些都是没有常规定例的文化交流,绝不是会背几首诗词就能应付得了的,特别还是在号称儒圣的大家面前。 陈遥读书那会儿文科成绩也还尚可,让他做几首没什么特别刁钻要求的诗词……给点时间也不是不行。 但毕竟所处不同,就算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大家名作,这些东西也就只能权当救急时的稻草使用,若妄想与这个时代的文人名士以诗文见高下……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仗着穿越者的身份引经据典是很容易,若文人名士们怀着崇敬又谦虚的态度一深究那就得全完蛋,所以对于比拼诗词什么的,陈遥几乎没什么想法,当下若不是鱼凡信咄咄相逼、若不是为了给堂上老者留个好印象,他真不愿仗着自己特殊的身份肆意卖弄。 想明白这些,陈遥瞬间便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在陈遥的预期里,这些特殊的知识应该是和老者私下交谈时使用,而且还应该是稍稍不显山不露水地卖弄一二、赢得对方赏识取得对方信任即可,大肆宣扬的话最后肯定会死得很惨,毕竟文抄公真没世人想象中那么好做。 众少年不说话,他们的思维还停在为何一路边要饭的臭乞丐居然也能出口成章,这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也深深刺痛了他们弱小的心灵与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特别是鱼家大少鱼凡信,陈遥开口之前他就是一副等着看陈遥也出丑的模样,而此时他整一张脸又是涨得好似要渗出血来。 陈遥暗自懊恼之际也没留意这些小屁孩,少年心性多是如此,喜好争强斗狠,作为过来人他能理解,而他当下更在意的,则是堂上那老者,那号称超凡入圣的儒家圣人吕老先生。 他的态度直接决定了自己之后的去路。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的陈;‘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之遥……好,甚好,妙,甚妙。” 老者此时神色也已恢复如常,他捻着胡须重复了一遍陈遥方才所言,一面重复一面连连颔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眼中更是精光大盛。 话毕陈遥更见他眯起自己那双丹凤眸子,又开始上下打量自己。 这个时代的人怎么老喜欢这么盯着别人看,这种行为怪诡异的。 “陈小友,老夫且问你,这‘再拜陈三愿’……可有下文?后者题名又为何?” “回圣人话,前者全篇为‘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后者题名为《梅》。” 这两首诗词陈遥选得都很刁,皆出自北宋名家之手,诗词中到底契合了自己的姓与名,当下听老者询问详情,他也不好不详说。 “陈小友,老夫再问你,此二首佳作可是出自你手?” 老者有此一问倒也并不失礼,一般人可能会觉得乞丐这一职业和吟诗作赋什么的相差甚远,毕竟在这个时代,诗词歌赋都属于上流社会那些文人雅士的专属,冷不丁听到个社会底层人员也会作诗,而且还作得这么好,众人愕然间自然都会先往剽窃那方面联想,但面前的老者并不是一般人,他之所以这么问,也是考虑到这两首诗作都和陈遥的姓名相契合。 虽然陈遥此番确实是剽窃前人所得。 陈遥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即叉手作揖,老老实实答老者问: “回圣人话,此二首诗文皆出自晚辈阿娘之手,自懂事以来,阿娘便时常说与晚辈知道,做人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当下闻听鱼郎询问,晚辈便将阿娘昔日所述如实道出。” 堂上老者最后一问大抵也就是这个意思,陈遥很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他没有摆出一副文曲星下界的神态,傲然表示这两首佳作均出自我手,而是很巧妙地将功劳推给了这一世素未谋面的娘亲。 这样一来之前那番懊悔不仅得到了完美的补救,而且自己此时还能给堂上老者留下机敏、诚实、临危不乱等诸多观感,如此回答可谓一箭双雕。 果然,听陈遥这么一说,老者兀自点了点头,大概陈遥这番说辞也比较符合他自己心里那番推测,毕竟姓名到底来自于父母,若是有什么讲究,那多半也是父母在取名之时便已经想好了的。 老者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再度开口询问道:“如此说来,令慈当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奇女子,不知此番她身在何处?可否安好?” 见老者对自己身世起了兴趣,陈遥暗暗蹙眉,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毕竟自己来历不明,扯谎这种事除了一时有益之外,其余时候都是遗祸无穷,属于能不用就不用的技能。 不过既然都扯到令慈了,陈遥也只好临场发挥,随意编撰了一段关于自己身世的说辞。 大致说完自己原本家住何处、家中原有几人及操持何业之后,陈遥又将自己塑造成了因天灾人祸导致家破人亡的孤儿形象,最后迫于无奈随着难民大军一路辗转来到这濮州城,幸得有梁副使梁大哥照顾,自己才能带着一群同病相怜的小乞儿进城来讨生活。 总之吧,身世这种东西形容得越是凄惨就越好,越是凄惨别人就越不忍细问,而且说实话,他这套说辞基本上百分之九十都来自果儿,其中虽有添油加醋之嫌…… 但非要说陈遥信口雌黄满嘴跑火车那也是不对的。 陈遥说得感人肺腑,在场众人闻言全都静默无言,老者端坐堂前眉头微蹙,鱼寒酥那妮子也是双眼泛红—— 当然了,对纨绔大少而言,这类身世他们全然无法感同身受,甚至都没什么感觉,听罢也只是冷哼一声,眼中的鄙夷与厌恶丝毫未减。 老者好半晌才点点头,如此也算是对陈遥杜撰出的这番身世聊表同情了。 陈遥以为此事到此便已是了结,不想一旁的鱼家大少全然不买账,他当即朗声说道。 “先生,既如此,何不让陈家小子也以春为题作诗一首,也好让我等不成器的庸才瞻仰学习一番?” 他这话意思很明显,既然你娘亲有如此才学,连当今圣人都赞赏有加,那作为才女之后,你自当也继承了其母满腹经文的昭昭才气,如此若不也作一首春诗,那岂不是瞧不起在座各位,岂不是瞧不起端坐于堂的圣人? 这小子。 他这番话充满挑衅的意味,但说到底无非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怄气之举,不过在这个时代考量一个人的才学深浅如何,公认最具权威的方式还是这命题当场作诗。 堂上老者虽对鱼凡信这小子的行为略有不满,但显然他也对堂下这身世凄苦的小乞儿起了一番考究之心,当下也想看看其才学如何,是否如自己学生所言那般,的确承其母而耀其身。 许多东西都可以传承,在这个世界才气亦是如此,甚至……还远不止如此。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你越想低调越是事与愿违,树欲静而风不止,陈遥又能如何? 而且鱼凡信这番挑衅非要说起来其实也合乎情理——说句心里话,若还处在他这个年纪,陈遥说不定比他闹得还过分。 如此这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原点是什么?还是得作诗啊。 眼瞅着大势已去,当下若不接这一茬,估计自己刚在圣人心目中树立起的形象就得坍塌,敢以娘亲所作诗词说事,那自己必然也不在话下,否则便有哗众取宠之嫌。 自家娘亲所作诗词又如何?这也算剽窃!读书人的世界可不管这些。 念及此处,陈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世事到底如此,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若日后真有败露的一天……那就让它败露吧。 叹气过后,陈遥便也释然了,他旋即叉手见礼,冲堂上老者微微一揖:“如此,小子便斗胆献丑了。”言罢当即挺直腰板朗声道。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当下正值春季,以春为题倒也应景,但陈遥也不能仗着穿越者的风身份胡乱扯些名篇大作出来,他也必须应景,不仅要应老者命题的景,也得应他自己当下所持身份的景,只有这样才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心念流转间,陈遥便选了南宋诗人叶绍翁的名篇《游园不值》。 在名篇佳作层出不绝的历史长河里,这篇《游园不值》或许没有多么闪亮的名头,但在所有说春赏春的小诗里,陈遥最喜欢的,还是这一首。 朗诵完毕陈遥再次作揖,整座学堂静得落针可闻。 身旁众少年的窃笑当下已变作了小声的窃窃私语,鱼凡信如遭了当头棒喝一般愣在当场,鱼寒酥则拧着弯弯的柳叶眉在细细品读,而堂上老者此时已是捻着胡须连连点头,几息的工夫,陈遥便听他不住抚掌哈哈大笑道。 “老夫已是多年未曾再听到过如此妙笔,好一个‘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甚妙!” 见堂下众学生面露不忿,老者微笑摇头,而后冲其中一人轻轻颔首,示意让她来详做赏析,好让众学生心服口服。 老者所指之人正是鱼寒酥,她虽然也在堂下,但面上神情和周围少年郎全然不同—— 她此时面带潮红,眉目含笑,俨然同堂上老者一般,也对陈遥所作这首春诗惊为天人,当下听老者点名,少女当即起身施礼,随后施施然开口说道。 “一则,此诗寥寥几字便将春景渲染得淋漓尽致,用一‘出’字将红杏比人,可谓神来之笔; 再者,陈公子行诗巧妙,以少总多,意境含蓄蕴藉,以‘一’喻‘全’,一枝红杏便总喻了这墙内百花; 其三乃景中有情,诗中有人,且还是高洁之人,这门虽常关,而满园春色却溢于墙外,可见其人怡情自然,丰神俊朗,如此更动人遐思; 最后,此诗不仅景中含情,且景中寓理,春色在此一“关”一“出”之间,更展现出了春之蓬勃生息。” 见还有人识货,陈遥也暗自松了口气,要知道叶绍翁这首《游园不值》可是他斟酌了好久才决定使用的。 虽说当时花园主人是因为爱惜青苔才未让诗人入园观赏,但将此事代入到自己身上陈遥觉得也全无问题,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个乞丐,就算花园主人广纳天下宾客,也断然不会让一乞丐随意入内,这样一来,这首小诗出自自己之手也算是合情合理没那么突兀了。 “正是如此。”老者听罢含笑颔首,摆手示意让鱼寒酥坐下,他将目光移到陈遥身上,沉吟半晌方和声悦色问道,“小友此诗所题为何?” 这话问的是这首诗有没有名字,陈遥想都没想当即行礼将诗名说了出来,见老者再度点头,而后便冲堂下众学生道:“今日授课已毕,你们都回去吧。” 在陈遥的预期里,散学之后老者当留他一个人详谈才是,然而看老者的意思,当下这逐客令也包含他自己在内。 这不,老者摆摆手便起身负手离去,全然没有想要留下谁的意思,这让陈遥稍稍有些失望。 不过圣人行事向来高深难测,陈遥觉得大概是自己选的诗词不够震慑全场,早知如此,还不直接搬出苏东坡的《定风波》算了。 《游园不值》没能换来老者留自己吃下午饭,这让陈遥稍感郁闷,跟着鱼凡信等人出了小院,望着这群公子哥纵马绝尘而去,陈遥心中也逐渐平复下来。 当下这番经历不过是一段小插曲,虽说最终没能捞到什么好处,但总归比一直窝在街角巷口无所事事要好,当下诸事皆毕,陈遥便掐着时间点准备往城北而去。 陈遥望着鱼家大少们的背影兴叹不已,却不知街道不远处的拐角,也有两人正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两人正是道衍和尚与圆机子李岚清。 没人知道他们是何时出现在街角,也没人知道他们来此所为何事,见陈遥身影渐行渐远,李岚清方蹙眉开口问道。 “大师以为如何?” 身旁的道衍自打尾随陈遥伊始,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闻听小道长发问,他也未做答复,只双手合十反问道。 “真人以为如何?” 李岚清虽是天赋异禀旷世奇才,但到底年岁不及道衍,听他这么一说,眉头蹙得愈发厉害,稍作沉吟,他开口答道。 “若说此子秉性倒也谦和有礼,不但心怀仁义遇事果决,即便面对吕公也全然不怯,但偶有冒失之举,心性难免有偏激之嫌,年岁不大却又好似颇俱城府……贫道实难窥得详细,且全然推算不出此子来历,此事颇有反常,还望大师指点一二。” “阿弥陀佛。”道衍点头称是,而后再次笑问李岚清道,“真人以为,方才那首《游园不值》……作得如何?” 李岚清不想道衍会问他这个,斜眼瞅了瞅陈遥消失的方向,点头道,“此诗当属上乘。” 道衍微笑颔首,举目望向远方天际,喃喃道:“且不论他究竟自何处来,是仙是凡,只看他待人处事如何,如此这般静观几日,贫僧与真人再做计较,真人意下如何?” 李岚清闻言稍显不悦,当即冲道衍一拱手,神情很是肃然。 “无量天尊。大师误会了,此为大师私事,亦是佛门之事,贫道并无他想,无非好奇罢了,当如何处置全凭大师意愿。贫道本无权也无意插手此间,徒生缘法也属无心之举。” 稍稍一顿,李岚清再次正色说道:“但若此子日后为祸人间,贫道自不会坐视不理。” “阿弥陀佛。真人多心了,贫僧也非此意,此子虽是来历不明,但毕竟与贫僧共承同一炉鼎,且不说命数几何,贫僧当下亦不便过多插手此间,如真人所言,贫僧俱是好奇罢了。” “如此说来,此子今夜所遭劫数……大师也不打算插手?” 见道衍说得淡然,李岚清愈发感到好奇,他当下虽已知晓陈遥底细甚至与面前之人所存羁绊,但对此人来历始终难以窥探——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仙家高人擅长推演不假,然推演天机探究人事到底讲求一个机缘,若不得机缘或机缘未到,哪怕如来降世,前看三万年后看三万年那也无济于事; 而当下即便无法瞰破陈遥本身本相,但若想推演数日之内有何祸福吉凶,以李岚清的修为自是不在话下,陈遥现下虽沦落为乞,然一生命数却呈九死一生之象,且不说远,此子今夜便会有那血光之灾。 如今见道衍说得淡然,于是李岚清便将此事点破。 既然修为差不多在同等阶段,李岚清也知此事无需自己刻意提醒,有此一问不过是问个态度罢了,道家讲求自然,饶是李岚清周身不绝杀伐之气,但如同先前所述,他也绝不会轻易插手此事。 道衍闻言只微笑摇头:“阿弥陀佛。出家人时时常要行方便,念念不离善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贫僧乃出家人,若非迫不得已,自不应枉造杀业。” 这话说的,李岚清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但见道衍神态祥和不似作伪,当即也点头表示认同,略观天色,李岚清再次蹙眉说道。 “无量天尊。麻烦就要来了,大师,依贫道所见,此地不宜久留。” “阿弥陀佛,真人所言极是。” 道衍眉目含笑双手合十,两人的目光自远方天际徐徐收回,心照不宣地齐齐望向不远处那座幽静别致小院,而后相视一笑,眨眼的工夫,街道上便再不见有任何人驻足停留过的迹象。 经鱼家众少这么一耽搁,陈遥行至城北之时,城内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映照如昼。 这一番景象让人倍感亲切,然当下正值春分,城内虽已不设宵禁,但一路行来,城中所见多还是巡戒兵卒而少有居民,便是那些心思疲弛已惯的懒散之辈和孤老鳏夫都鲜有耳闻,这让陈遥很是意外,这也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坐阵此间的薛崇瑞薛节度使似乎和想象中的又有所区别。 此人看似对待治下百姓怀柔宽松,实际上也非梁大哥所言那般,陈遥能感觉出,这位薛大人多半属于笑面虎那一类型,这一点从城中百姓入夜后只敢掌灯而不敢随意外出便可见一斑。 人性的复杂与反复从无意外之说,陈遥并不纠结这薛崇瑞品行到底如何,结交圣人也好,面见最高指挥官也罢,这些考虑若要认真说来…… 其实都不过归于陈遥备用的b计划而已。 在得知自己穿越到了风口浪尖的濮州地界之后,陈遥最先考虑的,始终是如何储备粮食继而逃离此地,如此一来,只要这一计划得以顺利实施,那他也不用费尽心思去说服薛崇瑞,或是挖空心计去讨好吕圣人。 毕竟世间烦恼三千万,与人交往占一半,人性如何,躺在病床上那几年陈遥也早看得淡了。 也正因为有了这些经历和见解,陈遥对与人打交道这种事并不是非常看好,到底求人不如求己,而远离濮州地界也实属无奈—— 陈遥身死魂穿,运气稍次,残唐末世也就罢了,更别说马上还要迎来历时最久、遍及最广、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农民起义,而在他所熟知的历史走向里,这些词汇和标签,全订在了唐末这小小濮州境界。 王仙芝的起义规模不大,气势却极盛,之后更是一路连克数县,气势如虹声势不减,只数日,便会攻到这濮州城下。 与之前所过各郡县不同,此地将是王仙芝起义以来所面对的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大唐城池,所以无论出于何种考虑,王仙芝对于攻克濮州城一事,都将势在必得。 这一点陈遥自然知道,毕竟史书上也是这么记载的。 陈遥很清楚战争意味着什么,而以他现在的乞丐身份,想要在如此局面下自保并护果儿周全,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是远离是非之地这一个办法。 王仙芝没什么前途,他肯定不会带着果儿去投奔这群乌合之众,但若是藏身于濮州城内……保不齐义军破城之后会对城内百姓做什么,毕竟正史上守城的是薛崇而非当下这薛崇瑞。 这一点让陈遥非常头疼,在他所熟知的历史进程里,王仙芝大义凛然豪气干云,屠戮百姓这种事还真就没干过,此人登上历史舞台的时间虽说短得可怜,但所经之地所克城池,无不放粮济民安抚百姓,行得倒皆是仁义之举。 可坏就坏在,正史上的小人薛崇,如今却是在这个世界摇身一变成了开仓放粮的好官薛崇瑞? 这让陈遥十分不解,他真的不知道,即将带着万余人众杀至此地的王仙芝……是否也已然发生了什么变化,若是如此,那继续留在濮州地界无疑就是取死之道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最不应该有的,便是这侥幸心理。 男人做事最重要的自然是谨慎,当下这个世界是大唐年间不假,但许多细节又与正史所载有出入,陈遥并非赌徒,他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若是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素未谋面全然不了解的义军首领身上,那就不单是愚不愚蠢的问题了。 所以当下要做的,还是脚踏实地实行最初的a计划——盗粮,逃遁。 第225章:这运气不就挺好。 一面巧妙躲避街道上持火把巡戒的兵卒,陈遥一面在心底暗自盘算,当下僖宗登基改元的时间提前了将近十个月,那距离王仙芝揭竿而起大概也尚有些时日,如此,目前最大的威胁无疑还是短衣缺食。 对难民乞丐而言,春寒骤雨尤胜初冬小雪。 之前在山中遇见果儿那会儿,这可怜的小妮子甚至连双裹足的破鞋都凑不够数,若不是陈遥这几日在城内晃悠并偶尔顺手牵羊,扯了些别个挂放于外的破布棉麻给果儿包住小脚丫子,指不定这妮子还要继续露着脚趾、光着脚丫遭多少罪。 而且不仅果儿如此,小庙里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这让陈遥很是心酸,但最可气的还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每日除了四处乞讨兼小偷小摸之外,他还得以最快速度了解并融入当下这个世界,要做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加上穿越所得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之身,能做什么? 独步文坛?参军吃饷?创业经商?摆摊算卦?端盘洗碗?作奸犯科?这些选项看似美好,然而细细想来其实陈遥什么都做不了。 独步文坛?他没这个文化底蕴。 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完全不想和文人作对,这是个睚眦必报且极富耐心的群体,不仅手段狠辣还时常喜欢杀人诛心,当然,也并非人人如此,但很大一部分文人真就是这样,这一点看看历史上的各类党争就明白了。 其次参军吃饷也不靠谱。 当下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为求扩充军备所实行的募兵制非常有问题,军中所募大多都是破产的农民或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这些人但凡有了点军功便是将领都敢随意杀害取代,如此,和土匪窝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投靠义军则更不靠谱,义军前期人人都是炮灰,后期无恶不作有悖人伦,虽是立场不同,但陈遥目前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创业经商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仗着穿越知识鼓捣点玻璃和肥皂倒也不算难事,但很可惜,这一选项得看出身。 没有出身就没有资源和人脉,经商经商,经营的无非就是资源和人脉,睁开眼破衣烂衫地躺在山里而不是府邸床榻那会儿,陈遥便知道了这事行不通,至少现在想都别想。 然后摆摊算卦……还是算了吧。 祸从口出在古代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些东西只能私底下与某些特定之人谈论,而且还不能谈得太过露骨,面对民众枉谈天机无疑是自寻死路,没人信那就是妖言惑众,有人信自己结局只会更惨。 至于端盘洗碗和作奸犯科? 前者没人会雇用一乞丐,后者陈遥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辈,所以思来想去,除了鸡鸣狗盗……陈遥暂时的确没什么出路。 总不能一直沿街乞讨吧?这也太不上进了。 其实上述几项若是有点时间且孑然一身的话,陈遥说实话也全都能做到,而且哪怕沿街乞讨也好过鸡鸣狗盗,毕竟偷东西是不对的,陈遥哪会不知道这些,只不过当下情况特殊,这几日在濮州城内行乞,真的是什么都讨要不到。 这也难怪,薛崇瑞开仓放粮行的是善举,然而并非人人都是薛崇瑞,城中百姓以及部分兵士就很反感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难民,这没什么好埋怨的,陈遥能理解,而他现在也急需盘缠离开此地,实在没什么心情和时间沿街乞讨。 怀揣着心事一路潜行,很快,陈遥便来到了城北居民区。 入夜时分,灯火跃动零星点点,城北高低错落的屋脊檐角层层接叠,既能见门院灰墙土瓦之所,也不乏飞檐叠角高门别院。 此间隐身于暗处,陈遥只觉周遭虫鸣不绝,犬吠连绵。 巡戒兵卒的脚步声时起时落,耳畔时而杂乱纷扰,时而又万籁俱静,动静相叠惹人遐思,若非责任在身,找个房梁瓦檐处一躺,静享这大唐夜色也不枉一桩美事。 陈遥叹了口气,估摸着四周巡戒的兵卒已经走远,当即便开始在周围搜寻起来,他需要找到个适合的下手目标。 盗人余粮夺人口食这种事说起来的确下作,陈遥无从辩解,但他不能罢手,所以为了能稍稍减轻心中负罪之感,陈遥得仔细挑选下手目标。 穷苦落魄的人家自不能取,自己要活也不能置别人于死地;深宅大院也不能去,劫富济贫说得轻巧,那得有本事,富足之家往往戒备森严,若稍不留神露了形藏,都不用等巡戒的兵卒赶到,主家一群奴仆家丁就能把自己揍得再度穿越,这在唐朝可不是开玩笑的。 稍作计较,陈遥觉得最好还是找一些看起来不太富裕、但又完全不会因为丢失几斗几石粮食而陷入危机的宅院下手,这样对大家都好。 打定主意陈遥便开始自城北四处转悠,小心避开巡戒兵卒,过滤掉那些灰墙土瓦与高门别院,远离州府衙门,只在中等阶层杂居的区域搜寻。 古时的人家不同于现代,在陈遥所处的年代,如果单从所住宅院——也就是房子这一块来推敲的话,你很难看出其主家底细究竟如何。 撇开那些行业大佬金融巨头不谈,大部分有钱人更喜欢偏居矮室,终日清汤寡水悠然过活,而许多住在大房子里、看似光鲜亮丽的家伙,往往反倒早已穷困潦倒,表面之象不过是苦苦强撑罢了。 心里怀揣着这些本不应该考虑的东西,陈遥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座不太起眼的院落之上,单从规模上看,这处宅院占地面积就城北各处而言并不算太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处宅院也分前后院,前院灯火俱灭,后院一灯如豆。 后院当是主家妻妾所住之所,粗看之下不过四五间房,厢房自分东西,古时一般以东为大,这也是为了区分妻妾的尊卑地位。 当下灯火便来自院中,陈遥观察片刻,发现东厢房舍漆黑一片,而西厢首间却燃有灯烛——有人在房内掌灯。 陈遥之所以选择此地,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目下这透出微弱光亮的西厢房。 之前也说过,古人宅邸后院讲究尊卑地位,而此间正妻房舍灯烛俱灭,妾室却还燃有烛火,不仅燃有烛火,陈遥隐在院外,当下甚至还能听到这西厢首房里似有浅浅歌声传出。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当下此间家主和正妻极有可能都不在府上,如若不然,妾室如何能半夜掌灯,更不可能还有心情和胆量叽叽歪歪地秉烛夜唱。 稍作分析陈遥又观察了片刻,的确未见前后院有奴仆家丁活动的迹象,想来这座宅邸大概就剩主家妾室一人,至多还有些丫鬟下人,数量估计也不会太多,若此时出手,只需谨慎小心些,当能成事。 到底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偷点粮食谷米差点没让陈遥搞成伺机寻仇、抄家灭门的感觉,他偷偷翻过院墙,趴伏于墙头,藉着月色仔细寻找起厨房的位置。 夜风萧萧,繁星如雨,四下静谧如水,唯有那断断续续的女子浅唱之声绵绵而至。 陈遥起初并没怎么留意,有人唱歌就让她唱好了,一来歌声委婉动人并不聒噪,二来他也可以通过歌声来判断宅院里的动静。歌声兀自不停那就说明没事,就怕自己刚翻身下墙歌声便戛然而止,那才真是让人不省心。 陈遥对当下这类四合院了解并不多,什么倒座房、垂花门、耳房、影壁、抄手游廊之类的分布讲究全然不懂,他就只知道一个前院后院、东西厢房和庭院,所以看了半晌愣是不得要领,都不说厨房设在何处,就连认清此处规格几许,对他而言都难似登天。 别看只是个中产阶级建筑,到底还是把陈遥搞得晕头转向东西难辨。 也罢,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趴在墙头于事无补,那就下地一间间详查好了,就算不认识庭院分布,灶台什么的陈遥还是知道的,哪个房间若有灶台,那八成就是厨房没跑了。 主意打定,陈遥便蹑手蹑脚自墙头下来,鸡鸣狗盗之事说起来也就是下九流里不入门的龌龊勾当,上不得什么台面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但到底是头一次干这种事,饶是陈遥心细如发胆大如斗,当下也不免心生忐忑—— 他有点紧张,这种紧张源自于内心对自己所行之事的抗拒,羞耻与不安。 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然而,就在陈遥双脚刚堪堪落地,让人炸毛的变故便陡然而发—— 脚刚着地,后院断断续续的歌声竟是戛然而止。 他娘的? 这歌声停得很是突兀,骤然而来的死寂也让陈遥脊背一凉心神一凛,他下意识顺着墙体快速隐入黝黑墙角,藉着月色慢朝后院西厢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陈遥差点没嵌进身后的院墙缝隙里去。 陈遥从不认为自己运气很好,自打山间睁开双眼以来,他就觉得自己没遇上过几件好事,几度险些身死不说,还欠下大票人情难还,但无论如何,他觉得运气这种事也应当遵循触底反弹这一规律,倒霉得久了,总是要有守得云开见日出的一天。 陈遥以为那一天就是今天,不料自己还是想得太过美好。 西厢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门前此时正迎风站着个周身素衣裹裙的年轻女子,女子长发及腰,不盘不扎,夜风拂过,三千烦恼丝宛如活物一般,随风飘扬,张牙舞爪。 陈遥见状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他也不是没见过长发女人,但面前的景象着实诡异得紧,整座宅邸就女子厢房内燃有灯烛,这还罢了,问题是,厢房前这女人明明应该是听到什么动静自房内走出,但陈遥望过去之时,她当下却是正背对自己而面朝房内。 ……是走出厢房转身准备关门? 陈遥眯起眼缝仔细观瞧,然而看了半晌,那女子好似全然没有这个打算,她就这么背身站着,不发一言,不挪一步,任凭夜风拂发,烛火摇曳。 陈遥越看越感不解,越看越觉心惊,这娘们怕不是脑子有病,所以主家出门才没带她,所以大半夜才不睡觉点着蜡烛唱歌? 陈遥到底心态比较乐观,遇事总还是会先往好的一面去想,见厢房女子行为如此古怪,心悸之余也只想到了人家可能患有脑疾,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很快,陈遥便意识到自己想劈叉了。 不知这女人想干嘛要干嘛,陈遥自忖自打攀上院墙到堪堪落地,这期间自己做得极为巧妙谨慎,别说会引起注意,哪怕一丁点声音他都自觉不曾发出,如此,房中那女人断不可能是因为听到声响而出门查看—— 更何况她现在的样子也全然不似出门查看。 正狐疑间,骇人听闻的一幕便陡然而生,陈遥盯着那女子暗自揣度,还没想得明白,便猛然见那女子头颅动了动,似乎是想转头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这也不算什么,但怪就怪在女子转动头颅时的动作。 一般人,正常人,微微转头是什么动作? 那肯定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会也不可能存在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很自然而然的动作,但厢房前的女子却不是这样。 她转头的动作给人一种很僵硬、很困难的感觉,好像那里站着的并非是个活人,反倒更像是具等身木偶,每转动一次颈部,都带着极重的僵硬、机械之感。 当下院中仍是万籁俱寂落针可闻,但不知为何,陈遥望着厢房前的女人,耳朵里却好似传来一阵接一阵有如木簧机括转动时所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响,声声入耳,百爪挠心。 胆大是一回事,诡异又是另一回事,直到此时陈遥总算回过神来,见那女子咯吱咯吱地缓慢转动头颅,他大概也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 怎么说呢,这人要是倒霉起来啊,唉。 果然,片刻的工夫,陈遥便见房门前那女子身子背对自己不动,整个头颅却已然转了一百八十度,披头散发,面带诡异笑容望向了自己,望向了这常人在夜间根本不可能看得清楚的黝黑墙角。 他娘的,第一次走夜路遇到怪人遇到白毛僵尸,第二次直接撞鬼? 陈遥这会儿早已是毛发皆立,哪怕已经有白毛僵尸打底,哪怕早已从果儿他们口中得知这个世界确实存在这些东西,但千想万算又如何,当下真见到这东西,陈遥还是被吓得够呛,若非定力尚可,他早就哀嚎一声破功逃窜了。 唉,也不是陈遥不想喊不愿逃,到底就是个凡人,初见女子当下这番操作,腿软喉鲠也在常理。 当然,即便如此陈遥也没被吓得亡魂大冒,稍一愣神,得知来者不善之后,陈遥很快便也做出了反应。 他拔腿便从黑暗中窜出,径直冲进了面前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房舍内。 第226章:道心存处皆道场。 不过到底还是吃了客场作战的亏,按理说陈遥当是该往宅门方向逃窜,这慌不择路的一窜,不想反倒是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了险地—— 他这一窜,不知怎的竟是窜进了主家宅院类似祠堂一类的地方。 陈遥对四合院并不熟悉,刚一进屋便见此处不仅供有牌位且香火缭绕,未曾细想便在心里将此处认定为了祠堂,但祠堂一般都会择址而建,而民间家中供奉也各有不同,有的会在家里供奉已故的亲人,以表哀思;有的会供奉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愿以虔诚的态度获得庇佑。 而既有牌位也燃香火的房间,有时候也可能是灵堂。 第二眼陈遥便瞅到了房间正中摆放着的物什,也就是这一眼,气得他差点没跳脚骂娘—— 和山中破庙同样的套路,这房间正中央,也置放着一口棺材,而且还是口朱漆木棺。 上一次面对这阵仗陈遥差点没玩完,现在好了,如法炮制再来一遍,再来一遍都还没什么,问题是门外庭院里还有个须发皆张的白衣女鬼,而陈遥当下已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若面前棺材里再跳出一具白毛僵尸,这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当前房室面积不大,开间进深皆在一丈有余,两人等高,估摸能容十余人的样子。房间格局正常,但有门无窗显得很是怪异,不仅如此,除却内间设有案桌牌位香炉等物之外,算上堂中棺材这房内便再无一物,若是其间布置不对,陈遥还真会以为自己闯进了主家灵堂。 灵堂当以白色为主色调,但这房间却截然不同,陈遥发现此处四壁之上的情况相当诡异,左右墙壁皆被人用朱砂画了数道符咒,从梁顶至地面,画得满墙满壁,鲜红如血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连堂中棺椁也有不同。 陈遥眼神尚可,置身黑夜也能视物,其中缘由他不是很懂,但好处却很明显,当下稍加辨认,他便发现堂中棺椁之上似乎被人用某种液体反复泼浇淋染过。 棺木色泽当下已显暗沉,一般应有的雕花刻字等花巧早已无从分辨,棺底四围更是遍布黑色经帛,经帛成圆形摆放,将棺椁团团围住,其上密密麻麻撰写着许多陈遥完全看不懂的字符,字如蝇头色成紫黑,不问可知当是以血写就,而在经帛周围的地面上,还散落着无数符纸,凝神细看,这些符纸皆为靛蓝色。 陈遥虽对这些东西全然不懂,但光看着架势他也知不同寻常,此间布局,端的怕已是隆重已极。 看清楚房内布置,陈遥只觉浑身冰冷,汗毛倒数,这什么鬼地方? 此时门外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之声,陈遥心下一凛,转身回望,却不见门外有何异样—— 白衣女鬼不见踪迹,门外风声簌簌,夜光匝地,房门洞开香火缭绕,风一过,带起数道青烟盘旋而出,在庭院内卷起更加诡异的大小烟旋,一层层,一圈圈,仿若活了一般,纵情翻飞,肆无忌惮。 整个宅院静得可怕,不知怎的,陈遥突觉身后阴风阵阵,缓缓回头再将目光移回房内,堂中棺椁并无异常,但目力所及,却是多了点什么。 陈遥发现,之前空无一人的诡异灵堂,此时东北角的位置却是多了个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自西厢房外见到的白衣女鬼。 这女鬼面墙而立,整个人好似都挤进了委身的墙角,陈遥愕然望去之时,女鬼正以额抵墙,口中还飞快嘀咕着什么,陈遥听不清楚也没工夫细听,正欲转身奔逃,不想墙角那女鬼竟的骤然回首怒目圆睁。 只见她张口如盆,吐舌如练,飘忽不定的身影顷刻间便自阴暗处直刺而出。 “我(口吐芬芳)!” 陈遥大喝一声拔腿便走,但他毕竟只有两条腿,身后女鬼却已然到了飞天遁地之境,这一逃一赶全无悬念,眼瞅着十根森然利指便要掐向陈遥后勃颈,说时迟那时快,危机关头只听得房外庭院内传来一阵古怪低语,紧接着一物便急射而至,如流星闪电般掠过陈遥耳侧,冲他身后那白衣女鬼直直射去。 陈遥都还未看清发生了何事,就听得身后厉鬼凄厉惨嚎一声便没了动静,回头再看,但见其已然倒地不起,浑身痉挛,似是受到了某种巨大伤害,痛苦不已。 这一幕似曾相识,陈遥心中有疑,回头再看,想看看此番救自己于水火的是否又是那道衍大师,但一望之下却发觉不是。 门外庭院中此时站有一人,身形消瘦其貌不扬,观之当在四十上下。 此人身着一袭亮色青布直裰,头戴芙蓉冠,脚踏十方履,左手持一柄桃木剑,右手攥一叠黄色纸符,仪态超绝,气度洒然,隐隐有入世仙人之感。 道士? 初见此人陈遥微微一怔,他莫名想起了日前在城南市集上遇到的那位小李道长,虽说面前这人衣着光鲜派头十足,但两相比较,陈遥总觉这人比起那小道长似乎缺了点什么,细细想来……大概是后者在气质上更俱仙家气息些。 当然了,那小道长仙气再足说起来也曾对自己拔剑相向,而面前老道虽衣着略有浮夸,好歹当下是出手救了自己,有一说一,陈遥也拎得清其中关系。 见女鬼被这人制服,陈遥心下大呼侥幸,当即快步出门拱手见礼,恭敬开口:“小子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无量天尊。驱鬼降妖本就是道爷份内之事,善人不必多礼。”门外老道嘿嘿两声,将手中桃木剑一收,讪笑应道。 他这模样多少让陈遥有些不舒服,不过高人行事都有自己的风格,可能面前这老道个人风格比较强烈,这倒也没什么,顿了顿陈遥继续拱手问道。 “敬问道长尊号?”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处宅邸应该已是被原主家遗弃,可能是出城逃难,也可能正是因为有女鬼作祟,反正不管是何种原因,自己运气不好刚好挑中了此地,而面前道长多半是闻风而至,专为收服这女鬼而来,只不过阴差阳错刚好救了自己,如此机缘,自是要问一下人家道号为何,也不算失了礼数。 面前道人闻言又是嘿嘿两声,捻着唇上两条细细髭胡漫不经心地答道:“道爷天玄子,善人如何称呼啊?” 出家人也会问别人名号? 陈遥不是太清楚,不过听天玄道长问起,他忙再次恭敬拱手:“小子姓陈名遥,见过天玄道长。” “陈遥……” 天玄子闻言点点头,手上动作未停,陈遥见他眯起一双细眼仔细打量了自己片刻,随后干笑两声。 “好名字。陈小友,你可知道爷是何许人也?” “小子不知。” “道爷自天柱山而来,乃太清座下第一大弟子,云游四海只为广结善缘。多日前曾听闻这濮州城内有妖邪作祟,道爷本着救世济民、拯救苍生之责,三日疾行八百里堪堪赶至,如今妖邪已除,大势已去,当云游别处。” 这话说的,陈遥又不是小孩子,自然听出这天玄子一番话里不免有吹嘘之意,但他也未曾在意,拱拱手也客套了几句,但刚想说上句恭送道长什么的,不想面前老道突地话锋一转,开口便道。 “如今道爷此间虽已事了,然这濮州城内除了有妖气,还隐隐可见有一缕仙气缭绕,陈小友,你可知这是何故?” 有妖气那肯定了,这不,身后还躺倒着个女鬼、不远处的山里还躺着个吃人的怪人和扑人的白毛呢,这没什么,但仙气缭绕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濮州城内还有仙家高人? 这倒是个傻问题,念头刚起,陈遥便想到了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想来面前老道所言便是指他二人。 至于仙气缭绕?陈遥略一琢磨,觉得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倒是确有几分仙气,至于到底有几分,他自己就一凡人,那自是无从知晓了。 念及此处陈遥当即点头称是,但也没将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和盘托出,他只表示自己对这些仙家高人之事并不知晓。 “陈小友谦虚了,道爷所言之仙气,指的正是小友你。”天玄子眉梢微动,笑意盈盈地如是说道。 “啊?”陈遥没听太懂。 “本道爷遍寻这濮州城也未找到这仙气之本源,如今一见小友,心下便已是明了,小友根骨不俗,灵根纯净,若善加指点定有登仙之望。” 面前这人说得言之凿凿,陈遥差点……啊不,他其实根本不信,这跟走在大街上有人突然拉住你并对你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什么什么的好苗子,我这里有本什么什么”是差不多一样的套路,这…… 面前道长这番话说得陈遥哭笑不得,这穿越千年,怎么还是跳不出这个怪圈,这也太无力了,不过这人确实救了自己,而且见他面对院内女鬼竟能一招制敌,想来当是有些本事,嗯…… 要不先听听他说什么好了,反正陈遥自忖也没啥好让人骗的,听听再说也无妨。 “道长折煞小子了,小子不过一介布衣,当今世道混口饭吃尚且不能,又何来根骨清奇一说?道长此间怕是看走了眼。” “诶,此言差矣,本道爷纵横江湖十数载,堪舆相面推演占卜无不精通,尔等尚未开悟入道,怎会知自己身负神通大潜?如今机缘已到,小友当拜我为师,为师保证,不出三载,定叫你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到那时,今夜这等妖邪鬼魅再万难欺身,小友意下如何?” 陈遥闻言心头一凛,感情这人是看上自己想收自己为徒了。 虽说三年之期很是让他心动,但陈遥心里很清楚,且先不论这人口中所言真假有几分,然自古便有“法不轻授,道不轻传”之说,而且道门收徒那也不是你情我愿看对眼就成。 在陈遥的印象里,似乎无论是道家哪一派,对于收徒入门这种事都异常严苛,这人怎么才一照面就要将自己收入门下? 难不成自己真像他说的那样……骨骼清奇,身负神通大潜? 不对,事情太过顺利往往就有猫腻。陈遥心下琢磨,今夜之事当下细细想来处处都透着古怪,但古怪在哪他又一时无法瞰破,想了想,陈遥便再度恭敬答道。 “不是,道长这话真就折煞小子了,小子何德何能,能入了道长法眼?入道拜师……这……” 好吧,就算自己真真如面前道长所言是骨骼清奇身负神通大潜,那也不能说想收就收吧?庙里果儿和一群孩子还在等着自己找吃的回去续命,食物没找到自己就先出家当了道士,这不扯淡么,尘世未了心境不到怎么出家?那好歹也得安置好果儿他们再做计较不是? 如此一想,陈遥便婉绝了面前道长的盛情邀约,他心里虽对那三年之期很是在意,但果儿始终是自己的牵绊,若有取舍,还是当护果儿周全为要。 人一旦有了执念,什么事情就都不太好说了,陈遥当下便是如此。 “诶,小友莫妄自菲薄,道爷知你难处,知你此番出现在此所为何事,也知你是为了庙里那群孩子。要不这样吧,若你答应拜我为师,为师便同意让你带上那群孩子与为师一同赶回天柱山,为师虽只愿收你一人为徒,但他们若能与你长住天柱山,想必也总好过窝在这濮州境内风雨飘摇,小友意下如何啊?” 陈遥心中有所牵挂,不想面前道长三言两语间便看破了他的心事,这让陈遥很是愕然,但愕然归愕然,道长这一番话说得甚合陈遥心意,若是能带上果儿他们一同离开此地,而且还是以拜师学艺为前提,那岂不是诸事皆定? 自己潜心学道,果儿他们不仅能远离纷争,而且还能过上好日子,虽不说能有多富足,至少后顾之忧至此全无,等那三年之期一到,自己学艺大成,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任逍遥? 想到此处陈遥心念大动,再没了一丝顾虑,当即一拱手:“若真如此,小子便谢过道长了,等一切安排妥当,赶回天柱山之时,小子便拜入道长门下!” 你看,谁说人会一直倒霉?穿越之后定然会有奇遇,这就叫配套配置。 “甚好甚好!” “道心存处皆道场,修行何堪觅它处?哼,好一个天玄子,好一个太清座下第一大弟子!” ————————————————— 时间回到薛崇瑞开仓放粮之前。 这天一大早陈遥便从蒿草堆里起了身,小庙不算残破,遮风挡雨倒也不在话下,一群孩子捡了许多蒿草作被,又拾了些柴火取暖,哪怕春雨连绵,孩子们窝在庙里倒还算凑合。 不过毕竟衣食住行衣食住行,“食”在“住”之前,所以外出寻找吃食这种事陈遥也没办法回避,这不,庙外晨曦未至,天光未亮,他便起身开始准备。 见陈遥起了身,一旁的果儿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这些时日这小妮子都是拽着陈遥的衣角入眠,就好像怕他再次消失一般,当下醒来,人还懵懵懂懂,嘴里便嘟囔着陈哥哥你要去哪了。 陈遥咧嘴一笑,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柔声道:“梁大哥不也说了,今日薛大人要开仓放粮吗?我得准备准备,要不到时候失了先机,什么都领不到可就糟糕了。” 一听这话果儿登时清醒过来,她忙也起身不停揉搓着双眼,表示要跟着一道前去领粮,模样乖巧又慎重,好似这领粮之事堪比帝王登基,全然马虎不得。 马虎肯定是不能马虎,不过果儿这小模样让陈遥既心疼又好笑,他忙将果儿小手拉下握住,替她抹了抹脸颊眼角,而后将其重新按回温暖的蒿草堆内,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 “果儿,陈哥哥知道你是想帮忙,陈哥哥知道你也很能干,不过这一次陈哥哥不能带着你一起去,你要听话,好不好?” 这哪是同龄人之间说话的语气,陈遥这语气简直仿若慈祥老父亲一般,可他的确又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去对待面前这小妮子,大家既非同龄人,他又从未与小孩子打过交道,更别说面前小妮子还和自己前世所爱之人长得极为相像,这…… 不开玩笑,陈遥有那么一时半刻还真是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 但这些说起来也还都是小事,开仓放粮对薛崇瑞而言是一桩善举,对逃难至此的难民们来说同样也是天大的好事,可这种事往往容易引发连锁反应,人越多场面越是难以控制,能不能顺利领到吃食暂且不说,陈遥就怕到时候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譬如哄抢踩踏之类的,若真如此,带着果儿他们一并前去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安慰劝阻了好半天,果儿这才堪堪答应留下来守着小庙不到处乱跑,不过末了她又要求陈遥带上狗儿一同前往,理由很简单。 “陈哥哥你一个人去果儿不放心,到时候若是领的粮食多了,不也需要多个人帮忙吗?陈哥哥就带上狗儿一起吧。” 狗儿本名苏满庭,也是当前小庙七人中除陈遥外年纪最大的孩子,今年当有十三。 听果儿的意思,苏满庭沦落为乞之前祖居关内,家中世代以经商为业,多年前家道中落,家中三十余口死的死逃的逃,等走到这濮州地界时,当初偌大的苏家便只剩下他一人,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陈遥想了想便也同意了果儿的提议,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帮手也不坏,而且这些时日他观察庙中这些孩子,也觉这苏满庭品行不错,做起事来手脚也还算麻利,比起其余几人倒算是个得力帮手。 收拾妥当又和果儿说了会话,遥见天光大亮旭日东升,陈遥这便带着苏满庭出了小庙,两人抓着破布袋径直便朝濮州城外赶去。 陈遥想得很清楚,今天怎么也得趁着这难得的放粮之机好好捞上一把,最好捞个盆满钵满,到时候回到小庙饕餮一番睡个好觉,次日便带着众人启程离开这濮州地界。 想法是挺好,不过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陈遥和苏满庭前脚刚走,果儿便也起了身,刚才一番谈话早将她的睡意驱散,见当下已是白日,她便起身拾柴添火,日间没什么事要做,昨日自山中找回的吃食还余下不少,果儿当即架锅炖煮,想着等陈哥哥他们回来也能有口热饭。 破罐里溢出的香味很快便将还在酣睡中的孩子们馋醒,众孩童揉着眼睛从蒿草堆各处先后钻出,一个两个纷纷围到柴火堆前,紧着果儿坐下,眼巴巴望着火架上冒着腾腾热气的破罐发愣。 果儿的精神好了许多,在火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红润可人,她让其他孩子将一沓破碗碟找来,开始小心分配吃食。 这一顿得吃到陈哥哥他们回来,又怕烫到这些相依为命的孩子,所以果儿分配得极为小心谨慎,将汤菜打出盛入碗碟之时还不忘先吹吹,吹罢这才依次递到大家手中。 一群孩子年纪不大,倒也乖巧懂事,接过碗碟纷纷低头开吃,小庙内温暖异常,气氛更是温馨平和。 正当果儿小心翼翼打出一小勺汤菜想盛入自己碗内,庙门外突然传来悠悠脚步声,果儿心中一喜,忙放下碟碗起身,她以为是陈哥哥和狗儿又回来了,果然陈哥哥还是想带着自己一起去的。 不过还未等她起身出门,门外的脚步声便已是行至近前,紧接着,一抹清瘦飘逸的身影便出现在众孩童眼前。 来人是个道士。 果儿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一见来人她忙施了个万福,而后欢喜道:“果儿见过道长~” “嘿嘿,姑娘无需多礼~” 来人正是那天玄道人天玄子,他前脚刚迈进小庙,火堆前的孩子们便齐齐放下碗筷围将上来,他们当然认识这天玄道长,每次陈遥出门寻找吃食,这道长便会登门造访,来了已不下三五次,每次前来都会给他们带来些许吃食。 今天一大早便见道长前来,想必此番又是前来布施。 一群孩子认知自是有限,他们自不会去考虑其中缘由因果,只知不知从何时起,总有和尚或道士来给他们送这送那,但细说起来,出家人都以慈悲为怀,能得到他们的救济,孩子们自是感激不尽。 果儿也是如此,她感激道衍大师,同样也感激面前这天玄道长,虽然天玄道长每次前来都会让他们保守秘密,甚至连陈哥哥都不能透露分毫。 “道爷我云游四方,广结善缘,所行之事不过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诸位小友不必多言,道爷也不愿露了形藏,若非如此,倒让世人以为本道爷行善只为贪图这无谓声名了。” 他是这么说的,一群孩子自然也未多想,对他们来说,有吃的就已是天大的好事,当下见道长又来,纷纷拱手见礼,欢呼雀跃。 第227章:邪门歪道勿猖狂。 寒暄几句,天玄子便将所带蔬果交于身旁孩童,而后从怀中摸出一朱漆小匣。 匣子通体无光,呈椭圆模样,初看很像现代女子随身携带的化妆镜,只不过比之此物做工更为精巧,个头也稍大少许。 果儿出身穷苦,颠沛流离之时尚且不谙世事,对于这类富家小姐所使之物自是不甚了解,况且天玄道长手中这圆匣还略有古怪—— 此物其上自东向西、自南往北各贴绕有两道金色纸符,看起来很是诡异。 若陈遥当下在场,他肯定就是这般想法,但果儿到底只是个孩子,天性善良又全无心机,当下见道长摸出这么一件物什,她只觉好奇,便问道。 “道长这是何物?” 天玄子将手中之物交与果儿手中,而后捻着唇上胡须嘿嘿一笑解释道:“此物乃是本道爷随身法宝之一,唤作御福龛,持有此物当可逢凶化吉,延年增寿。” “啊!” 果儿闻言惊叫一声,忙双手捧起递还天玄子,口中更慌忙说道:“道长好意果儿心、心领了,但如此宝物果儿万万收受不得。” 说着便要捧着匣子给面前道人跪下。 “诶,姑娘多虑了。”天玄子口中这么说,倒也没伸手去扶果儿,见她跪下,这才摆摆手接着说道,“赠你此物并非全无缘由,本道爷掐指一算,今夜此地当有妖邪现身作乱。” “啊!” 果儿闻言浑身一颤,眼圈当即便是一红,更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她如此,天玄子这才叹了口气,喃喃再道。 “妖邪现身倒也不足为惧,此妖道行尚浅,翻不起何种风浪,只不过到底人妖有别,尔等既然栖身于此,我也不愿见尔等被妖邪惊扰,故留这御福龛与尔等。你且记好,尔等今日切莫随意出这小庙,待到子时,只需揭下这龛盖之上两道纸符,自有神明降世诛杀那过往妖邪,切记切记。” 果儿听得身心俱震,喃喃了半晌都没能接上话茬,直到天玄子转身迈步即将离去,她方才如惊雷贯顶,猛然回过神来,冲天玄子喊道。 “道、道长!陈哥哥和狗儿当下不在庙中,这……” “无妨。” 天玄子知她想说什么,嘿嘿一笑,“他二人不久当回其一,剩下一人本道爷自会出手相救,你且记住本道爷方才叮嘱便可。” “多、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随后之事正如这天玄道长所言,下午时分,夕阳未逝之时,果儿便见苏满庭一脸沮丧地腰结布袋、手捧两碗稀粥悻悻而回。 果儿不见陈遥,以为出了何事,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此次放粮小庙并未讨得什么好,这让苏满庭很是懊恼,也让陈哥哥决意留在濮州继续乞讨。 得知事出有因果儿也松了口气,说实话当下天色尚早,若换在平日她定然是要出门去寻自己的陈哥哥,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怀里还揣着天玄道长所赠御福龛,而道长所嘱之言犹在耳畔,如此一来她哪敢轻举妄动,心中纠结良久,终是放下了出门寻人的念头。 她想那天玄道长古道热肠又仙风道骨,如今更是能测鬼神不测之事,他说要出手相助,那陈哥哥即便不在庙中,当也安全无虞,自己能做的只有谨遵道长法旨,守护住庙内众人,等着陈哥哥安心归来便是。 打定主意,果儿便招呼庙内众孩童添柴的添柴,烧水的烧水,今夜非同小可,当严阵以待。 一个人的气运与否,幸福如何,很大程度往往取决于周围人如何,陈遥其实很幸运,因为他有果儿,也因为果儿有他。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正当陈遥在濮州城内如鬼魅一般游走之际,天边夕阳落下,黑夜将整个世界笼罩,道长所述时辰很快便到,果儿望着围坐火堆边昏昏欲睡的一众孩童,心中忐忑万状,她伸手摸出怀中圆匣,放于掌心仔细打量。 就在此时,庙外突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紧接着便自庙外步入两人。 这两人一高一矮,不胖不瘦,由于逆着月光又突生异象,果儿不仅没看清楚来者是何人,惊慌之下更是鬼使神差地扯开了手中圆匣上的两道金色纸符,虽然她也听到了门外那矮小身形喝了句—— “不可!” 纸符脱手于虚空中化为无形,手中圆匣随即更是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果儿猝不及防,圆匣“哐当”一声跌落在地,紧接着,一团黑气便自匣中滚滚而出,几息的工夫,便于庙中高处凝聚成型—— 单看形貌,却是似人非人,似鸟非鸟。 “好一只罗罗鸟!” 异象陡生,果儿及庙内一众孩子都看得呆了,殿门处身形矮小那人却是冷哼一声,旋即更是“锵啷”一下自身后抽出一柄三尺宝剑。 青锋乍然,寒气冲宵。 果儿见他身形急转脚步交错,须臾间便自门外闪身入内,带起阵阵气旋未及消散,便听得这人口中喝道。 “始青符命,洞渊正刑。风刀考身,万死不原。半碗清水照乾坤,一张灵符命鬼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紧接着这人剑锋陡然一转,手中几道紫符激射而出,齐齐打在半空中那团浓郁不化的黑雾之上,霎时整座小庙轰然作响,似有千军万马直奔而来,吓得果儿等一众孩童面唇失血,张惶无措。 “阿弥陀佛。真人眼力不俗,此物果是罗罗不假。” 头顶浓雾渐散,雾中所藏也逐渐露出本相,不消片刻,便是果儿等人也都可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只见此物身长四尺有余,鸟首人身,其脸宽额深目有如人面,其身遍覆鳞羽如铠胜甲,身后拖尾,扭曲转折,掌手似爪,尖锐如勾,背部更有大小两对飞翼,平展开来足有丈余宽。 此间这怪物正拍击着四翼悬停于梁上,口中尖啸不绝,入耳却是阵阵古怪“呔啰”之音。 果儿等人看清此物面目早已骇得亡魂大冒,无不呆若木鸡亦或张惶大哭,全然未听到门外高个之人这一句赞许之言—— 若是听见,果儿便能认出门外这口宣佛号者,正是几日前自山中遇到的光头哥哥。 没错,门外高个之人便是道衍,而此番先行一步冲将入庙的,正是圆机子李岚清。 他二人何故会现身此处?其实说来也不复杂。 几个时辰之前,为躲避吕公纠缠,李岚清便与道衍结伴暂离了濮州城,未行几里便自城郊瞥见了正往城内赶去的天玄子,见此人行色匆忙举止有异,李岚清掐指一算,很快便知他从何处而来又欲往何处。 这不推演还好,一番推演李岚清勃然大怒,他本不愿插足陈遥与道衍之事,但若有人胆敢以道家之名行此等龌龊之事,作为斜月洞高徒,李岚清岂能袖手旁观?当即同道衍赶至果儿等人栖身的小庙,未进庙门,两人更察觉出此地妖气冲天,似有邪煞降世。 不仅如此,李岚清还敏锐察觉出此地有异,当是被人自庙外布下了重重阵法,庙内之人若不谙此道,想步出此间怕已是徒劳。 不过到底天玄子的修为不及李岚清,所布阵法在李岚清眼中无非班门弄斧而已,破阵只在须臾,而让李岚清与道衍没料到的,则还是果儿手中这圆匣。 罗罗鸟乃莱山奇禽,相传此鸟皮厚肉坚,体格强悍,不仅人身鸟首凶猛无比,还擅蛊惑之术专食人髓。 然罗罗鸟属于上古妖物,由山海经记录在册,而其间所载奇珍异兽早已所剩无几,更不可能存于当世,如今怎的会出现在这濮州城外的小庙里? 入庙之前李岚清很是不解,但看到果儿手中圆匣之时,他便了然觉明——此物唤作锁魂蔻,专锁世间奇异妖邪,如尸魁鬼王,均在此列。 不过这锁魂蔻锁的也并非妖邪本体,到底本体过为强悍,所以此物一般都用作击杀这类强悍妖邪之后。 施法之人要么锁其元神永世禁锢,要么拘其残魄为己所用,想来那天玄子当属后者,而即便如此,以天玄子之修为也难驭此物,其间定是自有一番机缘。 闻听道衍开口,李岚清也不作答,之前几道净邪符咒不过是小试牛刀,如今已知这罗罗鸟修为深浅,李岚清更不废话,当即掐诀持剑,三尺青锋直指梁上妖物。 须臾之间,剑尖末端竟是凝聚数道湛蓝雷芒,而庙外天空此时也随之出现阵阵共鸣地雷之音。 “雷延罡玄诀!” 李岚清言出剑走,而后更是身形一闪,整个人骤然消失不见,待再见其身形,他已是归剑还鞘,巍然负手立于原地。 道衍双手合十,举目望去,只见梁上空无一物,唯有一丝血色如绸如练,正自缓缓飘散,而整座小庙上方的空间里,还依稀可见寸寸雷芒如蛛网裂隙般四处发散,嗤嗤作响。 李岚清这一击迅若奔雷,威势盖天,端的是神威如狱,神恩如海。 “阿弥陀佛,此物被锁不知千百余年,一缕魂魄更受尽万般苦难,如今真人毁了它的化身,此间便放它去罢。” “哼。”李岚清冷哼一声,转身步出小庙,经过道衍身旁之时他忽然说道,“大师既已经知晓此间之事,为何还要贫道出手击杀?” 道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也罢。此事虽说因那小子而起,但毕竟乃我道门之事,贫道便与你走这一趟。” 见他故作高深,李岚清也未在意,步出庙门之时又撇眼瞅了瞅庙内其余孩童,道衍知他所指,当即合十笑道。 “俗话有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真人若不介意……” “大师请自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本来听罢天玄子这一番许诺陈遥很是欣喜,正欲随他出城赶回小庙接果儿等人,不想脚下未动,一声冷言冷语便自身侧高处传来。 冷不丁听到有人说话,不仅陈遥一愣,身前原先还笑意盈盈的天玄道长也是一惊,他忙转头四顾,想看是何人胆敢口出狂言坏自己好事。 “别找了,贫道在此。” 这时陈遥也听出了来者是谁,这声音他不算陌生,循声抬头一辨,果是那小道长李岚清。 这人在这里干嘛? 一见是他陈遥顿觉头大如斗,上一次见面闹得很不愉快,这少年绝非凡人,但他毕竟曾冲自己拔剑,是敌是友陈遥全然不知,上一次若非道衍大师现身调停,指不定自己就得遭其毒手,此番又在此地撞见此人……恐怕还是来寻自己晦气的。 念及此处陈遥哀叹不已,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究竟与这人结下了什么梁子,怎么还跟狗皮膏药似的赖上了? 陈遥这番心思其实多少有点一厢情愿了,因为很快他便发现,这小李道长此番现身,似乎全然与自己没半毛钱关系,他要找的,却是面前这天玄道人天玄子。 “小道友是何方神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贫道天玄子,敢问道号上下?” 看清楚来人,天玄子当下也已收敛了一贯嬉笑的神情,见庭院高墙上所站之人也是个道人打扮的陌生少年,当即眼珠子一转,稽首见礼柔声问道。 “道号上下?” 李岚清此时负手立于墙头,道髻高挽,衣袂飘扬,眼中杀机凌厉,口中冷冷言道,“就凭尔等,也有资格问贫道道号?” 就算是傻子,单从这一句也能听出李岚清来者不善了,陈遥一愣,不知当下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看出这小李道长今夜的确不是来寻自己,而是专程来找面前这天玄道长的晦气来了,这…… 这其实也不关他事,陈遥往后退了退,李岚清也好,天玄子也罢,他们都是身负神通之人,且都是道门中人,若是起了冲突,那没得说,多半是他们自己的道门中事,自己一外人,还是别瞎掺和比较好。 “岂……岂有此理!本道爷纵横江湖十余载,从未见过尔等狂徒!黄毛小儿,你可知本道爷是何许人也?!今日本道爷就代祖师爷清理门户!若不将尔等就地正法,我天玄子至此便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陈遥在边上听李岚清刚才那口气都觉得甚是狂妄,那天玄子自然更是难以抑制心中怒火,他闻言一愣,随即更是勃然大怒,当即从怀中抽出一叠黄符,倒转手中桃木剑,指着墙上少年破口大骂道。 这话一出,高墙之上的李岚清却是笑了,笑得很是随意,笑得很是冷冽。 “好,如此甚好!天玄子,今日贫道还就要看看,你当如何清理门户,你当如何将贫道就地正法!” 话毕“锵啷”一声,青锋出鞘,映着柔和月光,道道寒芒直刺向下方天玄子。 第228章:过山车穿越体验。 李岚清出剑极快,一息之间人剑已至,不仅天玄子,连一旁的陈遥见此都是瞠目结舌,未及反应,便已是听那天玄子“哎呀!”一声,踉踉跄跄朝后倒去。 待陈遥定睛再看,只见李岚清已是负手持剑立于院中,而那天玄子则是披头散发连退数步。 “这一剑,贫道先斩你项上之冠。贫道虽非上清门人,但上清芙蓉冠岂是尔等小人能染指之物?!” “本道爷……我……” 不知是被面前少年说中了心事,还是被其凌厉一击吓破了胆,听李岚清说话,天玄子竟是语无伦次起来。 然而李岚清是何许人也?未等天玄子将舌头捋直,陈遥只觉身侧劲风骤起,数道寒芒湛现,眨眼间李岚清的身形便再次消失于视野,紧接着便是天玄子一声凄厉的惨嚎。 陈遥心下一凛,循声望去,只见李岚清再度负手持剑站定,剑芒未逝剑身却已然殷红如血,再看天玄子,陈遥愕然发现,此时这老道更是失了一臂,已然跌坐于地,神情痛苦狰狞不已。 “这一剑,贫道再斩你惯符右臂。道者乃行大道之人也,修道重在修心,尔等胆敢颠倒乾坤,以权谋私,役鬼驱邪行此等丑恶之事,置祖师于何地,置道统于何地?!” “祖师?道统?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枭发髻若还只是震惊,如今被斩右臂已是让天玄子彻底陷入癫狂,他望着眼前少年放声大笑,笑毕更是将手中桃木剑一掷,他目露凶光,表情狰狞可怖,手指李岚清喝道。 “好个置祖师于何地!好个置道统于何地!贫道技不如人死则死矣!然尔等又有何资格指摘贫道?!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祖师何在道统何在,此间现身,你又意欲而在?!还不是为这小子而来!如此,也有资格对本道爷说三道四?!” 这话一出,陈遥愕然呆住,他不知天玄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自己真是如他所言骨骼清奇身负神通大潜?如若不是,完全无法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哼。” 李岚清冷哼一声,全然没有被戳中心事的迹象,他将手中宝剑剑锋一抖,剑尖直指地上之人,冷声道。 “贫道如今已入紫气修为,突破天劫指日可待,何许还要多此一举?你非技不如人,而乃心术不正,持怀小人之念,行天地不容之事!贫道且问你,你留于小庙中的锁魂蔻是如何而来?以尔等黄符修为,如何能身怀金符神物?” 见李岚清持剑上前,陈遥真怕他一言不发就取地上那老道性命,虽能从他二人一番对话中猜出些许端倪,但陈遥到底受过此人恩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岚清将其斩杀当场。 可正欲上前调停,为天玄子求个情,不想突然听到李岚清说了这么一句,陈遥当即愣在原地。 留于小庙中?哪个小庙?锁魂蔻又是何物?锁的什么魂? “道长所言是何意?”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突然涌上陈遥心头,他忙不迭开口打断二人话茬,急急问道。 李岚清闻言并未回头也未接话,倒是天玄子闻言哈哈大笑,笑得极为凄惨,笑得极是瘆人。 “说啊!什么小庙?!什么锁魂蔻?!难道是……难道是……”陈遥气血攻心,见状心中愈发觉得不安,当即也忙不得再讲礼数,慌忙怒道。 “阿弥陀佛。施主勿躁,庙中一干孩子全都安然无恙。” 正当陈遥抓耳挠心不知所措之际,身后黑暗处缓缓行出一人,口宣佛号,双手合十,淡然接上话茬,正是那道衍大师。 “见、见过道衍大师。” 一见是他,陈遥愣了愣,不过听他口中之言,心中大石总算落下,而这时候他也明白了此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来这天玄道长从头至尾都在诓骗自己,搞不好连今夜遭遇女鬼之事都出自他一番算计,更可气的是此人居然还敢朝果儿他们下手,听道衍的意思,若非他们及时出手,庙内众孩童包括果儿在内,恐怕此时已是凶多吉少。 一念及此,陈遥勃然大怒,他不知为何总有人想加害于自己,更不明白为何还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自己骨骼清奇身怀神通大潜??? 呸,才不是呢。 “阿弥陀佛。看施主模样,当是有诸多疑问,不妨事,若心有存疑,往后可向贫僧询问一二,贫僧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陈遥神情不定,怒气难平,道衍双手合十缓缓说道,这话让陈遥满腔的怒火顿时消散大半,事出有因是不假,但听道衍这么一说……却似是要解开谜底的意思? 不过道衍大师说的是“往后”而非“当下”,这意思表明当下并非谈话之所,李岚清与天玄子这一番拼斗到底还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只怕此间已有官兵闻询赶来,此地不宜久留。 陈遥还在愣神,荒宅不远处的空地上李岚清已是结束战斗,只见天玄子披发断臂,地上桃木剑更是断作数截,此时已然倒伏于地哼哼不止—— 没得说,李岚清到底师出斜月三星洞,天玄子与其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有如此战果全无悬念,而由天玄子奴役行恶的女鬼当下也已奄奄一息,被符咒困在角落苟延残喘,悲鸣不止,声音听得人抓耳挠心。 李岚清转身回步,望了地上道人一眼,这时陈遥发觉身旁的道衍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然而未等大师开口,李岚清已是倒转手中青锋宝剑,跨前一步,寒芒一逝,便利利落落刺穿了天玄子的胸膛,可怜天玄子哼都未及哼一声便身死道消,做了那剑下亡魂。 “阿弥陀佛,真人……” 陈遥眉心一跳,当街杀人这种事他虽心有准备,但连活两世这还是头一遭亲眼目睹,饶是胆大,也不禁心头一颤,而身旁的道衍此时早已眉头大蹙。 他双手合十,疾行两步,似乎是想赶到李岚清身侧说点什么,然而还是未及开口,旋回青锋长剑的李岚清又是以手掐诀,双指一并冲角落里的女鬼一指,口中喝道。 “破!” 紧接着陈遥便看到了传说中的魂飞魄散—— 那女鬼遭李岚清一指,登时凄厉惨嚎一声,旋即周身如烟如雾般乍然一散,化作烟尘再无迹可寻。 这一幕同样看得陈遥触目惊心,哪怕这情况他在各类鬼片里见过不下数次,而身旁道衍亦是如此,他当下已然停步,眉头微蹙缓缓言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真人何必赶尽杀绝,上天有好生之德,小惩大诫便可,何故非要造下这血海杀孽。” “血海杀孽?”李岚清闻言眉头亦蹙,他将手中宝剑自上而下唰唰一扫,反手插入所背剑鞘,神情淡然反问道,“无量天尊,大师可知我道门中人如何对待同道败类?” 道衍面露不忍,合十而言:“贫僧岂会不知?然杀孽易造而杀心难灭,长此以往,恐真人道心有损难历天劫,又何苦来哉?” 李岚清到底年岁不大,闻言嗤然一笑,不仅未听进道衍所言,反倒一挑眉梢反问道:“大师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当日大师于山中连毙两具妖邪之时,可有想到这杀孽易起而杀心难灭之理?” 直到这时候陈遥才算真正确定了自己那晚在深山里所见的怪人……的的确确是个妖怪,不过这些事李岚清是怎么知道的? 道衍眉头一直未曾舒展,当下听李岚清如此揶揄蹙得越发紧至,他自然明白李岚清的意思,劝人止杀自己反造杀业,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更何况,当下这番杀业还是因自己而起,小道长有所迁怒也属常情。 “贫道能理解大师,但不求大师理解贫道,大师也无需再劝,此人败坏我道门声威,只此一条便万死难赎;至于那鬼物,仗着妖道撑腰祸乱人世,更是人人得而诛之,感化教诲从非我道门行事风格,大师以为如何?” “阿弥陀佛,真人此言谬矣,此人虽行事不端包藏祸心,然并未酿成大祸,断不该就此取其性命,若人人都如真人这般行事,那幽冥之下何时才能有平静之日?地藏菩萨所发宏愿又何时才能了结呢?” 道衍这话说得很是巧妙,不仅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更表明了当日山中出手全是因为要阻妖邪枉造杀孽,不过他这话连陈遥都能听出多少有取巧之意,而李岚清是何许人?自然更不可能买账了。 不过到底都是得道高人,即便因某事起了争执,道衍和李岚清的态度也不像那市井泼皮一般,两人也不胡搅蛮缠,而是各自以自身为出发点,向对方讲述起各自所依仗的道理,陈遥听来听去,这两人说的无非就是佛家和道门各自的行事教义,而且大有一定要说服对方的架势。 这种局面往往最叫人头大,任何事一旦和信仰扯上关系什么的……那真是无解,若非其间之人,甚至连劝解的资格都没有。 “两位高人说的都对,但在小子看来也并非真就如此,儒也好,释也好,道也好,然万法归一都无甚区别,两位且听小子这道理如何: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悟彻便令知出入,晓明应许觉宽洪。精神炁候谁能比,日月星辰自可同。达理识文清净得,晴空上面观虚空。天道如何?涅槃如何?逍遥天地又如何?殊途同归罢了,三教本一家,何须分你我?二位再争论下去,守城的兵卒就要来了。” 陈遥没什么信仰,这是实话,但在他看来,道讲有无以证无,佛论生死以证空,空即是无,无即是空,想来本也就是殊途同归万法归一而已。 这不,“佛道本一家,何故辨两行”这种观点早在千百年前就有人说过不是? 陈遥所引这首诗自然不是出自他之手,而是大名鼎鼎的全真道开创者王重阳所作,王重阳创立全真教,主张儒、释、道三教平等,三教合一,更提出“三教从来一祖风”的融合学说。 这学说什么意思陈遥不得真解,见当下道衍大师和小李真人在教派问题上起了争执,本着和稀泥的态度,陈遥便随口这么说了。 本来他的意思是想劝这两位高人勿生口角,这也太有损大家风范,但就凭自己的粗浅学识肯定插不上话,更不可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所以干脆装一次大尾巴狼好了。 自己行不行没啥关系,但王真人怎么琢磨至少都应该和他们在差不多级别,他的道理想来这二人应该能听明白。 想是这么想,不料话才出口,面前的道衍和李岚清皆是一愣,而后陈遥便见这两位高人一个双目含笑双手合十,一个眉梢一挑眼中有赞许神色,这什么情况……? “……小子说的不对?” 见两位高人眼神不太对,陈遥有些小忐忑,他是真怕面前这两人追问自己此诗何解。 何解?陈遥哪里能知道,他就记得这一首诗,至于王重阳的学说核心如何解析……那真就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清楚了。 不过好在道衍和李岚清都未开口追问什么,两人皆是对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这笑容不论道衍还是李岚清,似乎都隐隐透出一股暧昧的味道,这让陈遥心中更加忐忑,到底怎么了这是? “阿弥陀佛。大道三千,诸法不同,但殊途同归。唯心向善,诸恶莫作,不违心性,顺其自然,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善莫大焉。陈施主所言甚得贫僧之意,当是如此。”道衍双手合十,竟冲陈遥深施一礼。 见他如此陈遥心头大骇,自己何德何能,怎能受高人如此一拜?慌忙上前刚想要说点什么,一旁的李岚清也稽首见礼,双手更是高举平胸,肃然作揖接口道。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谢过善人点化。” 他俩这番行为着实把陈遥给吓坏了,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扶谁也不是,一时间竟搞得他手足无措哭笑不得,百年之后的王真人若是知道自己扯他虎皮作大旗,诓骗同道中人施此大礼也不知会如何作想。 陈遥这边受宠若惊,那边道衍和李岚清礼毕,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随后竟同时开口问道。 “施主可愿承贫僧衣钵?” “善人可愿拜入我道门?” 啊? 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几乎都超出陈遥预料—— 他以为开仓放粮时自己能大显神威,结果没有; 他以为自己舍命救下那小娘子主家会施舍些吃食以做答谢,结果没有; 他以为嚣张跋扈的鱼家大少会将自己押去见官从而展开预言之路,结果没有; 他以为通情达理的吕老圣人会因身世与学识的关系留自己详谈,结果没有; 他以为自己千挑万选找了个好目标可以满载而归,结果没有; 他以为突然现身的天玄子的确是个好人能帮助自己脱困,结果还是没有。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没哪一件事能顺乎情理合乎心意,但就算这些都还好都不说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的,还是面前这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这一句。 承接衣钵?拜入道门? 难道这两人一个三番五次于危难中解救自己、一个打一巴掌给颗枣的行为……也如那伏尸当场的天玄子一般,是看中了自己骨骼清奇身怀神通大潜?难道自己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苗子? 陈遥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他也觉得非常扯,这些事表面看起来似乎是这样没错,但细细想来又处处透露出阴谋的味道,这不太正常,所有事情都有些太过于水到渠成了。 “快点!这边!” 陈遥是有点疑神疑鬼,然而能留给他细细思忖的时间并不多,李岚清与天玄子一番打斗到底惊动了附近巡戒守夜的士兵,此时不远处已有大批官兵举着火把朝这边赶来,听脚步声也不过一两条街的样子,此时若还不走,恐怕就难以脱身了。 “拜师之事稍后再议,二位高人,当下该如何?” 陈遥知道李岚清和道衍都是入世高人,更何况他还见识过这两人眨眼消失于无形的真本事,当下事态紧急,先脱身再从长计议不迟。 然而令陈遥大跌眼镜的是,自己话音刚落,庭院里的道衍和李岚清便是对视一眼,而后李岚清一拱手,留下一句“贫道先行一步,入道之事再议不迟”便“咻”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诶?道长,道……” “阿弥陀佛。此间出了命案,死者还是云游道人,官府定会加派人手大力排查,施主当速速离开此地,万不可再作逗留。” “我也是这么……诶?大师?大师?” 出家人在唐代的地位很尊崇,这个之前有说过,若是治下出了僧道被杀的案子,各地方官员自是不敢怠慢,这种事陈遥如何不知? 听道衍这么一说他本来想委婉地表示能不能带上自己一起跑路,没想话还没说一半,眼前的僧人便也是虚影一晃没了踪迹,这…… “施主可还记得此前你曾舍身救人一事?那酒肆前行百步便有座废弃宅邸,贫道与真人已将庙中孩子安顿于此,施主可前往此处,莫要再逗留当下,切记切记。” 陈遥正望着空空如也的庭院哭笑不得,耳边便传来了道衍空灵的说话声,听他这么说,想来果儿他们当下已是无虞。 果儿没事他便放心了,不过庭院外的街道上脚步声越来越急,陈遥哪还敢再想其他,当即自另一面院墙翻身而出,藉着黑暗掩护,匆匆逃离了城北地界。 三人刚走不过几分钟,大批官兵便手持火把身披戎衣堪堪赶至,为首那将领刚进前院便看到了伏尸于地的道人。 “报!院外街道发现有人逃遁的痕迹!” 当下正值薛大人封城戒严之际,不想城北竟发生了命案,若是追责下来,人人都讨不到好,为首将领蹲身查勘片刻,当即命人展开追踪,此间城门已闭,行凶之人当还在城中。 一众官兵吵吵嚷嚷徘徊片刻,便再次举着火把匆匆离去,尸身运回府衙等待仵作勘验,追缉凶手之事也即刻展开,半盏茶的工夫,整座庭院便再次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地血污,默默记录着此地曾发生过的一切。 夜风习习,死过人的庭院静谧如坟,风声穿堂而过,幽幽如叹,如此一来,更映衬出此间阴森可怖,但这并不妨碍有人立于墙头观看,看这一地狼藉,看这满地血污。 “唉。” 来人身高七尺,须发皆白,目沉如水,身姿拔然,更是立于墙头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这一声长叹,即便院中当下有人,也未必能有所察觉。 发声之人乃是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面无表情,然目中神色甚是乖戾,长叹过后,只见这老者拂袖一挥,庭院中隐隐显出一缕幽幽身影,定睛细看,竟是那已然身死的天玄子。 这天玄子当下的状况也甚为古怪,只见他披头散发,断臂洞胸,眼神迷离,口角流涎,似乎是处于某种无意识状态,此间现身也是形体飘忽难以凝聚,仿若鬼魅一般惶惶不知所以。 墙上老者又是一声长叹,片刻之后这才幽幽然道:“想你在为师门下习道三载,明五经通星纬,怀道术而明六甲,不仅能役使鬼神,为师还将上古锁魂蔻交与你手,如此这般,竟还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可叹,可叹。” 老者这般说着,眼中却毫无怜悯之情,仿佛此间召出的魂魄并非自己爱徒,而是一陌生路人,但毕竟有师徒名分,如今徒弟惨死于此,做师傅的也不能置之不理,沉默片刻,老者便自怀中摸出金符一道,随手朝院内一抛。 “也罢,既然执念难消,为师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今你肉身已逝,这一道御形符便做你化身之用,是要重修炉鼎亦或寻隙报复,皆在你一念之间。” 话毕符至,一闪念,庭院内便再次归于寂寥,既无天玄子魂魄,也无墙上老者身影,夜沉似水,只闻风声呼啸而过。 陈遥赶到城南恶少策马之处已是临近卯时。 破晓在即,然城内却不平静,这一路潜行逃遁,陈遥也看出了城内局势有变,大队大队的官兵在城中来回奔走,大概是发现了城北有人行凶,当下正自城中四处围剿缉拿嫌犯。 好在陈遥此时就是个乞丐,能躲则躲,实在躲不了顺势往墙角一缩,也没人会注意到他,如此走走停停,天亮时分这才赶至道衍大师所说的荒废宅院,找到了果儿等人。 第229章:一朝脱贫陷瓮城。 果儿等人几乎一夜未眠,一个个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张皇无措,似是还未自之前的惊骇中回转过来——特别是果儿。 这小妮子当下双眼泛红神情呆滞,直到看见陈遥风尘仆仆地闯入院内,这才“哇”一下哭出声来。 见众孩童均无大碍,陈遥一颗悬着的心可算落了地,安慰了众人一番,又自果儿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陈遥这才暗暗心惊。 想那天玄子道貌岸然,为得到自己居然能下如此辣手,若非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赶到,恐怕此时果儿等一众孩童早被那唤作罗罗鸟的妖邪撕成了齑粉,当真可恨也! 余怒难平但陈遥也非蠢钝之人,天玄子设计有心算无心,陈遥防不胜防倒也没甚可说,然细细想来他又觉得事有蹊跷—— 若那天玄子真是想将自己占为己有,何必又非要施此辣手?果儿等人不过就是群无依无靠的小乞儿,若能安抚好他们,自是能将自己牢牢控在手心,若真行了这一刀切的做法,岂不是更容易得不偿失? 陈遥目前还不知其中缘由,但见果儿等人无碍,他便没再去多想此事,如今奸人也已伏诛,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带众人离开这濮州城,再过片刻,薛崇瑞便是要封闭城门全城戒严,到那时再想走恐怕就难了。 想是这么想,可……陈遥还是低估了这濮州城内兵卒的追捕力度。 这不,刚拉上众孩童准备出门,门外便传来大队人马奔走不息的脚步声,听之当有数人之多,只在片刻,陈遥便愕然发现,自己当下所处这座宅院,不知何时已是被来人团团围住。 未等陈遥有所反应,人群中便有一人排众而出,身披甲胄手持长刀,冲陈遥喝道。 “来人!将此等凶徒尽数拿下!” “且慢!” 官兵来得毫无征兆且极为迅速,见面更是直奔主题,这让陈遥很是不解。 这一路自城北赶回,陈遥行得可谓小心谨慎,行踪自然不可能暴露,即便行踪暴露,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乞丐,身后果儿等人也不过十来岁的孩童,一群孩子又如何能与面前将领口中所言的凶徒扯上什么关系? 官府拿人便拿人,但这莫须有的罪名可不能乱安。当下见众官兵一言不合便要发难,陈遥当即跨前一步朗声问道。 “这位官爷,某等不过城外乞儿,敢问何罪之有?何故要拿我等?” “既是城外乞儿,为何无故窝藏于此?!薛大人有令,即日起凡行踪可疑者当尽数拿下!” 为首将领怒目圆睁,看样子并不想在此多费唇舌,闻听陈遥发问,当即一挥手中长刀,再次遣人上前缉拿。 遭遇官兵不同于路遇妖邪,若是后者陈遥还可以脚底抹油一走了之,但当下这番情景却是不能,若稍有擅动,恐怕为首将领一声令下,不仅是他,甚至连带果儿等人都有可能遭当场射杀。 为今之计,只能是据理力争了。 “官爷此言差矣!”见众官兵又欲上前拿人,陈遥忙又开口言道,不过这一次开口他却是故意放缓了语调,一捋耳畔杂乱毛发,故作高深地侃侃说道。 “我等虽沦落为乞,但也不是尔等说拿便拿之人,尔等可知这一屋孩童是如何骗过尔等眼目,混入到这濮州城中?” 这话倒是真的,昨日城外守军唯恐难民生乱,所以放粮一毕便关闭城门,只等早间薛大人令到便封城戒严,现下还未到开城放行之时,想来当是无人能随意进出。 而昨日陈遥也是随梁大哥悄悄入城,并未让外人知晓,如此行事自是承了梁大哥恩情,而即便梁晃身为副使,有些事也未必能做到只手遮天,如此一来倒也让陈遥此时找到些由头加以说道。 更何况,入夜之后城门闭合,果儿等一众孩童如今却出现在这濮州城内,不问可知当是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的手笔,他二位都是入世高人,带几个孩子悄无声息地潜入濮州城根本不算难事,守城的将士终日在城墙上巡戒,只知陈遥等人藏身于此,至于何时入城、如何入城……自然无从知晓。 “休要妖言惑众!薛大人体恤民心,为民请命,不仅安置关中难民,更是放粮月余,尔等蒙我家大人如此恩泽,不思图报还则罢了,反倒目无法纪肆意妄为,仗着薛大人一片爱民之心,行这等龌龊之举!单是这悄然潜入之罪,尔等便难辞其咎!” 讲道理,官家拿人哪会有这么多废话?而且还是面对一群小乞儿,陈遥随意一辩,面前这将领便摆出一副“我很有道理”的架势,这完全不合逻辑。 也正因如此,陈遥才觉得事出有异,这群官兵不仅来的迅速,而且还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说不好……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将令在身。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当下这场冲突和官方全然没有干系,多半是有人想假公济私,专程来寻自己晦气。 可什么人又会假借官兵之手来针对自己呢? “悄然潜入?” 陈遥呵呵一笑,坦然言道:“官爷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等此间可是受了高人指示,前来助你家薛大人一臂之力,乃于昨夜光明正大飞跃城墙而至。原本高人见薛大人心系万民胸怀仁义,要我等低调行事,可惜这才入城不过一日,尔等便假传将令前来缉拿我等,更罗织凶徒这等罪名于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官爷难道不嫌有些兴师动众了?可曾想过小子背后的高人当如何?” 一念及此,虽是涌现出更多疑问,但陈遥的心绪好歹稍稍平复了少许,他口中未停,眼角余光却已是在这群将帅兵卒之间来回游移,若是有人想针对自己,那么当下这番情景岂能错过?那人多半藏身于此,就等着看这一出好戏了。 陈遥本意是想拖拖时间,找出背后究竟是何人在作鬼,不想这话一出,周遭一干兵卒皆是一愣,纷纷放下手中家伙事,一个两个面面相觑起来。 这也难怪,他们可不同于陈遥,陈遥穿越而来,啥都不懂便敢满嘴跑火车,但这些兵卒不一样,他们深知这世间有妖魔鬼怪,亦有修行高人,飞天遁地所向无形这种事并非空穴来风。 当下看这小乞儿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众官兵一时间还真分辨不出他这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毕竟他说的也没错,守城戒严这些时日,守城将士的确也未曾放多少乞丐入过城,更别说还是这么一群六七个。 “你——” 为首将领不知是行事有亏还是被陈遥说中了要害,满脸怒容当即涨得血红,支支吾吾间竟是无言以对,看他这模样陈遥愈发肯定了心中所想,这八成就是有人在故意挑事。 正值双方对峙,恰在此时,街巷一端有马蹄声响起,众人扭头,只见一匹高头骏马卷尘而来,那马通体雪白,骨骼神骏,当是匹难得的坐骑。 陈遥对马匹并不上心,倒是一眼瞅见了打马而来之人——却是那鱼家千金鱼寒酥。 一见此人陈遥心里便是一咯噔,他大概能猜出今早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鱼寒酥人还未至,便扬鞭自远处喊道。 “萧大哥!” 遥见来人乃是鱼家千金,为首持刀那将领当即排开人群,快步迎上马匹,待至跟前,陈遥见他双手一叉,躬身行礼道:“末将见过鱼大小姐!” 鱼寒酥的神情有些古怪,不知是清晨的寒风过于冷冽还是心中积郁难平,陈遥见她一脸愠怒,翻身下马也未与那萧姓将领搭话,而是杏目圆睁,学着陈遥的样也在众官兵身侧扫视。 没跑了。 看到这一幕陈遥心里顿时亮得跟明镜一般,他就说自己这些时日好像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被人针对还真是冤枉,而今这人还调动官兵前来围剿,那没的说,肯定就是那小子没跑了。 果然,鱼寒酥还没瞪上几眼,便自人群中走出一锦衣少年来,打眼细看,不是那鱼家大少鱼凡信还能是谁? 鱼凡信这当口脸色也极为难看,不过和鱼寒酥不同,他这脸色绝大部分是尴尬而非愤怒,大概于众人前被自家妹妹训斥这种事让他感觉很是丢脸,但如今事情败露,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在鱼寒酥也并非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见鱼凡信一副恹恹模样,瞪了他几眼倒也没高声训斥,而是转身冲还在一旁叉手作揖那将领说道。 “城中昨日出了命案,萧大哥不带人护在阿爷身侧,反倒领兵往这城南而来,莫非这缉拿凶犯之事要比阿爷安危更为紧要?” 这话一出,为首那将领当即“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更是高过头顶,只听他瓮声瓮气回道:“属下不敢!” “谅你也不敢!还不速速收兵赶回鱼府,若是被阿爷知道你擅自出兵,仔细你的皮!” 就这简单几句,先前还将整座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的数十名兵卒转眼便散了个干净,晨风拂过,街巷内外登时显得空旷寂寥了许多,整个院门前更是只剩下陈遥与这鱼家两兄妹。 这鱼寒酥年纪不大,手段倒是不小,方才那一番操作更是让陈遥对其刮目相看,他本以为鱼寒酥会当街斥责自家兄长,现在想来,反倒是自己落了下乘。 “陈某见过鱼姑娘。” 不过好在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陈遥当下也明白了事情原委,没的说,大概是自己出了圣人小院便被这鱼家小子给盯了稍,虽不知他昨夜是否也在城北,但能这么快便找到自己,还集结了自家护卫前来兴师问罪,那多半是知道了点什么,也就好在这鱼家大少没什么本事,要不然还真坏事了。 “谁是你鱼家姑娘,你——” “凡信!休得无理!” 当下再无旁人,鱼寒酥一双美目再次圆瞪,她恶狠狠打断了自家兄长的话茬,转身冲陈遥拱手行了个武人礼,有些无奈地回道。 “惊扰了公子休息,还望公子见谅。” 看得出鱼寒酥这小妮子是在袒护自己,但她这态度又让陈遥感觉有些不对劲,能在这濮州城内肆意纵马,又拜入圣人门下,而且府上还专门配有一队护卫,如此看来这鱼家在当地应是来头不小。 既然如此,这鱼寒酥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些问题了,自己若也是差不多的身份那还有想头,但自己无非就是一乞丐,根本担不上她如此礼遇,莫非…… 莫非这丫头也看上自己了? 呃……应该不能,陈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蓬头垢面不说,一身破衣烂衫全然没有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之感,都不说面前这鱼大小姐了,哪怕当日舍身救下那小娘子估计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如此一来…… 大概是吕老圣人私下交代过什么,又或者这鱼家小姐拾得大体,不愿见自家兄长和一乞丐过不去,毕竟这多少有损家族颜面。 这么一想陈遥倒也释然了,当即一拱手,笑言道:“鱼姑娘言重了,某等不过是寻一荒宅栖身罢了,谈不上休息,倒是不想闹了些误会,还劳烦鱼姑娘亲自出手解围,陈某惭愧,在此谢过。” 听陈遥这么一说,鱼寒酥手握马鞭微微侧头朝院内瞟了一眼,果见数名蓬头垢面的小乞儿躲藏其间,当即眼轱辘一转,坦言道。 “公子无需多礼,薛大人与家父乃是至交,如今濮州城内即将戒严,进出甚为不便,既如此,那公子便在此处暂歇便可,在此期间寒酥会遣人前来,衣食住行等琐事公子大可放心。” “寒酥你——”见鱼寒酥为一乞丐如此慷慨,鱼凡信再次开口想要阻止,不过话头仍是被自家妹子的眼神阻断。 陈遥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大概也难在封城之前离开此地,当即便一拱手,谢过了鱼寒酥的好意。 这样一来其实也好,若是被困城中,唯一的问题便是果腹,既然鱼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陈遥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至于为什么凭什么图什么,日后再做计较不迟,反正估计未来一段时间还得和这鱼家两兄妹打交道。 简单寒暄几句,鱼寒酥便拉着自家兄长策马离去,陈遥也没太过在意,倒是城中巡戒追捕的官兵越来越多,看来死了个道士还真不是件小事,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遥便再次领着果儿等人重新回到宅院之中,挑了间僻静屋子,将众人安顿下来。 陈遥没什么感觉,倒也乐得随波逐流,只要身边这群孩子没什么大碍他都没什么问题,倒是果儿有些忐忑不安,毕竟生在这个时代,许多事情果儿看得并不像陈遥这么开,虽说濮州城她也进过几次,但到底身为乞丐,果儿从未敢自城中逗留,如今听说城门已闭,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打破阶级观念到底还是比较困难,陈遥也能理解果儿及一众孩子为何担忧,他也没觉得烦闷,反倒认认真真安慰起这群孩子来,长说短说说了好半晌,总算让果儿等人放下心来,让他们明白了这濮州城里没人会针对他们。 “放心,等到戒严结束,陈哥哥便带你们离开这濮州城,在这期间你们就好好待在这宅院里,其他事情交给陈哥哥便是。” 第230章:万万没想到的是。 陈遥拍拍胸脯做了保证,其他暂且不说,待在城中荒宅至少比待在之前那小庙里安全得多,若是再有个什么事情,他也能最快时间赶回众人身边,不至于再出现天玄子那档子事。 其实要是没王仙芝那档子事,陈遥觉得守着果儿留在这濮州城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穿越怎么了,穿越就不能有个人生活了?穿越就得君临万界威压天下还是怎么的?还有没有人权了?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但要是病床上躺太久那就真不会剩下多少,诸位尽量别生病喔。 想起天玄子陈遥眉头再次紧蹙,之前他都没怎么细想这些事情,当下诸事皆毕,天玄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以及之后与小李道长那番对话又再次涌上陈遥心头。 那黑心老道究竟想图自己什么?这些事怎么又会和什么突破天劫扯上关系? 说句实话,这些问题其实已经不在陈遥能考虑的范围之内了,到底陈遥来自科技世界而非当下这种修仙世界 应该是修仙世界吧? 陈遥想了想,除了见到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之外,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的言行举止都能很好地佐证自己这番猜测,当下这大唐年间恐怕真有修仙一说,否则哪会有什么紫气修为、天劫之类的东西? 正暗自琢磨间,门外缓缓响起一声佛号,陈遥闻言一喜,当即起身出门相迎,出了门果见门外站有一人,正是道衍大师。 “小子见过大师。”陈遥恭敬行礼,想睡觉正巧有人递枕头,陈遥知他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当真是个惊喜。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道衍仍旧是一副眉目含笑的模样。 “光头哥哥!”此时房内众孩童也看到了道衍,一个两个纷纷出门相迎,果儿更是一扫之前的担忧神色,笑逐颜开地跑了出来。 道衍此番前来仍是怀揣了几张葱油饼,将饼尽数散与果儿等孩子之后,陈遥便与他另择一屋,两人席地而坐,说起了这些天发生的怪事。 “大师,之前那道士所役之物是鬼吧?” 陈遥是有许多问题想问,但问问题也讲究一个循环渐进,当下眼珠子一转,便先问起了昨日夜间在城北荒宅所遇之事,毕竟抛开阴谋不谈,当夜所见那玩意儿的确是女鬼不假。 “那自然是鬼。”道衍双手合十,似乎对那女鬼最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有些不忍。 “不是大师,据我所知,鬼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只是存于人内心深处的幻象吗?” “哦?施主此话怎讲?” “小子儿时曾听闻,若人不俱鬼便不会有鬼,反之,鬼便会出现在人前。不是世间真有鬼,而是人心里有鬼一旦心里有鬼,眼前就会出现幻觉看到幻象,这种幻象便是鬼,也是人们所说的鬼由心生。” 道衍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阿弥陀佛。如此解说倒也有可取之处,世人可爱便是如此,诸多不解之事都愿尝试自圆其说,施主如此想倒也不假,但人食五谷杂粮,身体发肤更受之父母,人死则神消形散,重入轮回。而世人谓之鬼者,则指代某些天年未尽、生机未绝或魂魄未消而亡之人,这些人死后便有可能自感成灵,还能借他人感应之力修行,拥有影响外物的法力。” “那,如何区分它们?” “只看其所行之事。所行善举或下界主事者为阴神,如地界山神、地府城隍等所行恶事便是鬼,如昨日施主所见那女子。虽说此女受人驱役身不由己,但仍不能改变其是恶鬼的本质。” 话至此处道衍大师又叹了口气,陈遥知道他对那女鬼心怀慈悲,多少还是对小李道长杀伐果断的行径颇有微词,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见道衍大师情绪有些低落,陈遥便将话题移开,问起了先前于小庙中询问果儿的那些话题,譬如,这世界怎么会有妖怪。 “所谓妖者,皆是这世间生灵。包含草木禽兽,但凡有九窍者若能获得机缘,亦有知我通灵的可能。能通灵便可修行,成妖成怪成精成灵皆是如此,称谓不同罢了。” “知我通灵”这个概念陈遥曾在书上见到过,指的是众生于蒙昧中忽然知我为何物,如梦初醒而寻思求变的过程,而三界五行中但凡能独全其身并世世繁衍者,都在这众生之列。以往所谓的凡人飞升、草木成灵、禽兽化形,说的都是这个意思。 原来这个世界真有修行一说。 说实话,无论是有灵众生俱可通灵修行、还是诸多妖物化为人形混迹人间,这番话就算是个正常人也未必能听懂,但陈遥多少有点底子,也明白在穿越的前提下出现什么都不足为怪,只不过 这类知识与他前世所知那些桥段也不无区别,只不过前世只当是故事打发时间了,这一世自己却成了故事里的人。 为了能在这种类型的故事里平平安安走完一生,必要的情报还需尽量收集,所以陈遥还是装出一副没太明白的样子继续虚心求教。 “妖精鬼怪我已知晓,敢问大师,不知这神佛仙人又是怎么回事?” 很多东西都讲究一个配套配置,这一点陈遥心里还是有底的,他之前自山中遇到过吃人的妖邪,也在破庙里撞见过吞食天地灵气的白毛僵尸,如今连张牙舞爪的女鬼都碰上了,即便此间不向面前大师请教,他也明白。 既然这个世界有妖有怪,那满天神佛肯定也是跑不了了果儿不是也说过么,这个世界是有神仙的。 想来也是倒霉,上一世病魔缠身早早殒命,如今有幸穿越,本以为不过就是个与历史书上并无二致的大唐末世,万没料到,这大唐末世却又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道衍双手合十,微笑答道。 “神佛之事自古有之,倒也不足为奇,施主既然能理解妖物通灵修行之理,那人间岂非没有更为精妙的修行大道?虽说凡九窍者皆可修行,然其中当属人最为上乘,自古修行有成的高人无不各俱神通,呼风唤雨、腾云驾雾自是不再话下,若到达一定高度且有机缘,更可成仙成佛。而此类修道有成者,世间皆称为仙人,就算未必达到真仙果位,对有所成就者也以此尊称。” 道衍简单解释了下何为仙人,同时也强调了一点:那就是即便成仙成佛,在这个基础上,仙佛也有非常严格的等级划分,这其中比较特殊的当是“神”这个概念。 在世人的观念里,神的概念非常崇高,譬如老君玉帝,佛祖菩萨,甚至后世大行其道的真主与上帝都被统称为神。这一类神的概念要比世间修行飞升者更为崇高,说白了便是“无量功德显圣”,而功德显圣之神地位更加无以伦比,他们代表着大道,其神圣不可侵犯,更受到世人尊敬与崇拜。 这一点陈遥也明白,但他比较在意的,反倒是世间修行飞升者这一块的信息。 九天之上的神佛地位太过尊崇也太过遥远,说白了也与自己这等凡夫俗子无关,而既然这世间有更为精妙的修行法门,那自己或许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拜入佛门或是入道修行 好奇吗?陈遥当然好奇,毕竟作为凡人,除了金钱权利,最好奇的莫过于这神迹与异能,当下这个世界没有异能那自不必说,但若是能修行飞升那倒也不赖,只不过异能相对而言要简单许多,修行则全然不同。 陈遥对筑基元婴之类的说法可谓一窍不通,上一世闲暇之余偶有涉猎罢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穿越到这样一个世界? 如今也不知临时抱佛脚有没有用,毕竟抛开好奇的成分不谈,当下所处世界的蓝本终究还是大唐末年,很快这片土地便会掀起腥风血雨,若能像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这般身怀神通,想来自保不成难事,更别说还能护果儿周全。 一念及此,陈遥便问起了有关人间修行之道的法门,有无灵根机缘暂且不说,男人不打没准备的仗,只要有了理论基础,若哪日机缘一到,岂不是就能事半功倍了? “饶是世间修行道统不同方法有别,但无外乎天地神人鬼五境,只不过道统不同,称谓有别罢了。” 话题行到此处,道衍也未藏私,他向陈遥简单讲了讲修行境界这方面的知识。 简单来说,当下这个世界的修行众生只需历五境便可超脱,分别为天仙、神仙、地仙、人仙与鬼仙,而这五境也呈逐渐递增之势,其间除去鬼仙不谈,其余四境不论天赋也好,机缘也罢,其间种种大抵仍是全凭自身。 或物老成精,或开悟入道,或吞服丹药,或博览群书,或猎取精元,或入定冥思,或勤学苦练,或寻福地,手段方法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而所谓的道统不同称谓有别也很好理解,如佛家求开悟涅槃,天地神人鬼五境的说法便同佛门果位相对应,如佛果对应天仙位、菩萨果、阿罗汉果及金刚果则分别对应神、地、人三仙位 道家最终目的为得道飞升,相对应的则是金、紫、黄、蓝四色,而这四种颜色也分别代表了道家法术符箓的高低强弱 有意思的是,除道佛之外,儒家也有相对应的说法,即儒圣、书仙、圣手、妙笔而天下武者亦是如此,也分剑仙、霸王、侠客与白衣。 “不过除佛门在天仙位有佛果位这一差别对应外,其余所有修行之顶点,都是殊途同归为天仙而已,所以不论是道家的金气修为,还是儒家的儒圣亦或武夫的剑仙,其实也同佛门菩萨果一般,都属于陆地神仙境,这一点需要区分明白。” 听道衍的意思,天下修行人无外乎这几大类,不过佛教香火旺盛,终归名山古刹,道家淡薄清修,只存世外八荒,所以当今天下反是儒生和武夫大行其道,当然,还包括各类妖精鬼怪,魑魅魍魉。 前面说的都对,不过这最后一句陈遥倒是不怎么认同,终唐一朝,出家人的地位都很是尊崇,而且佛道两家在这一时期也各自得到了空前的发展,所以终归和只存这类说法其实不过是谦逊之辞罢了。 一番讨教下来陈遥有所得,也有自己的理解,这些信息一股脑扑面而来他倒也不觉庞杂,若将道衍所述修行五境稍作转化,转化为自己看过的那些小说里的力量系统来理解,那陈遥完全能听得懂。 但不知为何,陈遥总觉道衍口中这修行五境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天地神人鬼怎的如此耳熟? 自打听到人间修行五境这个说法,陈遥总觉心里有些不踏实,但问题出在哪他一时半刻又想不明白,听道衍将这种种庞杂零碎的问题解释得面面俱到,他自是感激不尽,与此同时也尽力将其所述全牢牢记下,然而听着听着,陈遥的思路便兀自骤然一断,旋即愣在当场。 陈遥并非痴傻悟性不足,也非道衍所言太过玄幻令他感到震惊,何为修道之人,何为妖鬼精怪,这些东西他都明白,而之所以听着听着突然愣住,最根本的原因,是陈遥在听道衍讲解之时,听到了一个确实足以令他震惊的词汇。 “然天下纷争,人心浮动,妖精鬼魅祸乱人世时会有高人出手降服,修行之士彼此也常常出现争斗,斗法弄狠、杀人夺宝之事层出不穷,后者在这南赡部洲尤为明显,反倒三界之争此处鲜有” 就这一句,陈遥后面便什么都没能再听进去,他之前一直纠结自己所穿越而来的世界究竟是何种面貌,不曾想,这伴随了他多日的疑惑和悬念,如今却被道衍口中简简单单四个字便解释了个通透。 南瞻部洲。 人都是这样,如果心生抵抗不愿接受现实的话,哪怕猪肉涨了一块,汽油涨了三毛他都不愿意接受,甚至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要是一旦接受了什么,那便是天雷勾地火,无往不信,即便走出房门抬头看到满天神佛仙家飞来飞去也能坦然接受。 陈遥此时便是如此,他终于明白自己穿越到了什么地方。 南瞻部洲,天地人神鬼五境,修为高绝来自斜月三星洞的小李道长将这些特定名词组合到一起,傻子都能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居、居然是西游世界? 西游的世界是怎样一个世界?在陈遥的印象里,这是个豺狼虎豹随行、妖魔鬼怪不绝的世界。 为求取真经,唐僧师徒自东土大唐一路西行为抓住唐僧,妖魔鬼怪阴谋诡计尽出为保护唐僧,孙悟空与妖魔斗智斗勇为确保唐僧取得真经,高高在上的三界仙佛更是各显神通,端的是人走神隐仙入世、佛现魔出妖乱舞。 如此种种,最终师徒四人斩妖除魔历尽艰险,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才抵达灵山。 在这个故事里,唐僧性情坚定、孙悟空疾恶如仇、猪八戒好色懒惰、沙和尚老实沉稳、玉帝胆小懦弱、如来法力无边、观音仁慈博爱,以及各路妖邪层出不穷,演绎了种种人间百态。 这是世人对西游世界最直白也是最浅显的理解,年少时读这故事看这世界,陈遥的理解无有不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典文学著作的魅力也逐渐开始发散 懂事之后再看西游,和许多人一样,陈遥的观念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西游的世界是怎样一个世界?在陈遥的理解里,这是个无时无刻不充斥着阴谋算计、勾心斗角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谋略无处不在,太上老君的谋略、玉皇大帝的谋略、如来佛祖的谋略、观音菩萨的谋略,乃至故事主人公唐僧师徒四人,都有着各自不为人知的谋略。 在陈遥看来,这个世界的本质便是如此,若想在这样的世界生存,上至三十三重天,下至十八层地狱,谋略算计无处不在。 一念及此陈遥又觉头疼,他万没料到,自己身死命殒堪堪穿越到的,竟是家喻户晓的西游世界。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神佛漫天的世界,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但震惊过后便是释然,无论面对的是何种局面何种形势,但凡接受,那心境上便也会随之发生改变 虽说西游里的故事耐人寻味,即便八十一难皆是局,降妖伏魔一场戏,但按时间走向,当下种种也早该尘埃落定,故事中的人神仙佛、妖魔鬼怪,当下全都应是已各回本位。 陈遥记的很清楚,在西游记里,唐僧自灵山重返大唐之时,在世唐王仍是李世民,也就是说,西游记的故事无论多光怪陆离阴谋迭出,那也当是大唐贞观年间的事。 如今即便自己身处南瞻部洲,可唐王之位早已如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进程那般轮番更替,历十七帝,交接到了李儇手里,即便在时间上略有偏差,但仍说明了 即便这个世界确实是以西游为蓝本而形成的的神魔志怪世界,但同样也遵循了大唐王朝的时间线。 想明白这一点,陈遥揪起老高的心好悬放下少许,诸天万界又如何,西游世界又如何,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什么都逃不过蹉跎岁月,纵使西天取经万千谋,如今这些故事都已是尘归尘土归土,与自己再无半点关系。 既然西行之事早毕,神佛归位,三界平复,人人俱有所得,那自己当下这番穿越当是无伤大雅,至少不用担心穿越到了什么不得了或身不由己的角色上,如此倒也省却不少麻烦不少心,而当下需要考虑的,还是即将到来的唐末乱世。 这个世界既然有神仙佛祖鬼魅精怪,乱世降临之时,也不知这些传说中的人物是否会做点什么别的暂且不说,妖魔横行大概是免不了了。 思来想去,陈遥总觉身处乱世要比身处西行途中好出太多,作为一介凡人,若只是刀兵战事他尚能应付,再不济遁入深山也无不可,至少不必面对各路作祟妖邪,更何况此间也是李唐王朝的乱世,与自己关系不大,若能隐去形藏,带着果儿安稳度过这数十年也非难事。 想清楚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陈遥可算吁出口大气,还好,这个世界还没那么糟糕,即便再糟糕也与自己无关,这样便好。 陈遥是这么想,但他全然没注意到此时的道衍正双手合十默默注视着自己,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深深的悲悯神色。 这些事之前不知便不知,如今既已知晓,陈遥自然不会放过。 那小李道长来自斜月三星洞,那地方上一次的入世之徒可是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如今的斗战胜佛,只这一点,小道长的修为便不容小觑,若能拜入他门下,自当万事皆休 而高人大多都与高人为伍,道衍大师的修为几何陈遥此间虽不知晓,但看情形也不会弱到何处,若能集两家之长 当然了,这些想法多少有点蛇吞象的意味,陈遥也没好意思明说,比起拜入空门,他还有些问题想问。 比如道衍大师为何三番五次都恰到好处地救了自己,比如那天玄子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上心,再比如当年那些叱咤风云的各路神佛如今都去了哪里。 “陈公子!陈公子!” 就在陈遥琢磨着该如何开口之际,庭院外却是传来几声稚嫩的少女呼唤,陈遥闻声有些纳闷,不知是何人于门外高喊,但听内容似乎是在喊自己。 声响方起,他便起身朝道衍大师拜了拜,大师也含笑点头摆手。 步出房间,果儿等人全都扒在门栏处,小心翼翼望着院门方向,陈遥冲他们点点头,而后径直走到院前,伸手将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几名身着素色交领齐腰儒裙的小姑娘。 这类装扮陈遥认得,多为唐时贵人府上下人外出时的标准穿戴,也称素瓷,由此可见,面前这几位姑娘当是某府外出办事的丫鬟。 至于哪一府也不必多问,领头的小姑娘陈遥昨日还见过,鱼家大少喝令仆从将自己五花大绑那会儿,这小姑娘便也在马队之列,现在想来,当是鱼家小姐鱼寒酥的贴身丫鬟。 “红儿见过陈家公子。” 小姑娘未施粉黛,衣着朴素,然举手投足仍不失豪门大家底蕴,见陈遥开了门,当即领着身后众丫鬟齐齐施了个万福,这阵仗说起来普通,倒是吓了陈遥一跳。 第231章:谁家新人换新颜。 “几位姑娘这是” 陈遥说话间也忙拱手回了礼,目光却是落到了红儿身后等人手中所捧的漆盒之上,那可都是清一色的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乃是非大富大贵断不敢擅用之物。 一见此物陈遥大概也猜到了点什么,没想到那鱼家小姐办事这么利落,这才不过几炷香的时间,还真遣人来了。 见陈遥这小乞丐目光有异,红儿噗嗤一笑,摆了摆手,身后七八名丫鬟当即一字排开,纷纷捧上了自己手中的漆盒,红儿笑意盈盈道。 “我家小姐吩咐,让奴家将这些日常所用之物给公子送来,公子也不必推辞,万不可枉了我家小姐一番好意。” 说罢也不等陈遥搭话,这小丫头便笑盈盈地招呼侍女们干活,一众莺红柳绿的丫鬟刚一得令,便嬉笑着自陈遥身侧鱼贯而入,如彩蝶一般,纷纷飘落在这荒宅大院之中。 “红儿” 陈遥还想说点什么,转头却看到这群小丫鬟纷纷将躲于门后的果儿等人拉出庭院,这个帮其梳妆打扮,那个为其宽衣解带,俨然是奴仆伺候主家的状态,这让陈遥大为困惑,不过很快,陈遥便见到另几名丫鬟自深院内步出,招呼一声,众丫鬟便领着一群赤条条、脏兮兮的孩子去了后院。 “这” “诶,公子无需多虑,除却吃食,我家小姐还送来几套衣帽行装,公子若是不嫌弃,便随奴家入院沐浴净身,红儿虽没甚手艺,不过伺候公子更衣倒也得心应手,公子,请” 这宅院原本也有几大缸积水,陈遥之前有检查过,当是主家离去之前所蓄,古时可没有自来水,正常年月若非井水河水,便只能是蓄雨水过活。 当然这濮州城的百姓还不至于如此凄惨,城外到底有两条河,虽在战略意义上无甚作用,但于生活层面的确是给濮州的人民带来不少便利,这濮州城家家户户几乎都凿有水井。 方才那群丫鬟入了院子便先找到了水源,就陈遥与红儿说话这会儿,院内已是升起了袅袅青烟,不问可知,当是她们在吊井烧水,为众乞儿们沐浴更衣。 脏了这么些时日,说实话陈遥都有些习惯了,加之穿越之前躺在病床上那些年,由于手脚不便的缘故,沐浴什么的更是无从说起,当下若非红儿提醒,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事儿。 “啊,好,沐浴更啥?” 见红儿笑意盈盈,陈遥猛然回过神来,当即满脸骚得通红,他差点给忘了,在这万恶的封建旧社会,有点地位声望的家伙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过活,洗澡更衣这种事自然轮不到自己动手,那都是贴身丫鬟婢女做的事儿,当下红儿这意思也很明显,她要帮自己洗澡。 “公子,还愣着作甚?一会儿水凉了可就遭罪了呢。” 红儿全然没有陈遥这股窘迫之感,见他突然面涨如血,稍稍有些狐疑,不过到底是下人,红儿也未多想,很快便笑着地过来牵陈遥的手,在她的理解里,大概是身为乞儿,突有一日也能受这番待遇,多少有些如梦如幻,受宠若惊吧。 其实红儿对自家小姐这一番吩咐也全都看在眼里,小姐乃人中龙凤,行事一向果决不输男儿,当下既然能对一落魄乞儿如此上心 红儿也不是傻瓜,她自四岁起便跟在小姐身侧,自然知道小姐在想什么,而且她也曾听小姐说起过这落魄乞儿所作诗赋,知自家小姐这番心思乃是爱才,所以才会遣自己前来。 这么理解倒也不错,但红儿到底还是理解错了陈遥的意思,他可是来自充满特色的社会主义时代,男女授受不亲,哪有随便让陌生姑娘给自己洗澡擦身的道理,如此香艳的场景那肯定是不可描述的,这不行,万万使不得。 当然这肯定是违心的说法,古时纸醉金迷奢侈无度的生活陈遥当然是也想体会体会,但现下院子里这么多人,都不说果儿也在,屋里头还坐着尊在世佛陀呢,出家人不染污垢,若是让道衍大师看到自己如此享受那以后可能就不太好相处了吧 念及此处陈遥忙打断红儿暧昧的话头,他慌忙将手抽回,恭恭敬敬地给红儿作了个揖,先谢过鱼寒酥这一番好意,又谢过红儿欲帮自己沐浴更衣之举,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这才一脸正气地表示 自己沦落为乞已有数年,实在不敢劳烦红儿姑娘动手,沐浴更衣什么的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红儿以为他是怕自个儿身上泥垢太多,在一群姑娘跟前失了颜面,当即捂着樱桃小嘴咯咯一笑便也作了罢,只吩咐众丫鬟打水的打水,拾柴的拾柴,不出片刻,便又烧出大缸滚烫的热水。 陈遥谨小慎微地步入后院之时,果儿等人在众丫鬟的帮衬下已是开始沐浴净身,除了狗儿苏满庭有些害臊之外,其余孩子便都只是孩子,嬉笑玩闹高兴得不亦乐乎,众丫鬟也不嫌费事,一面安抚这些孩子一面给他们净身,做得尽心尽力。 绕了一圈没见果儿,听红儿的意思陈遥才知,这些丫鬟们也知男女授受不亲,果儿到底已是到了金钗之年,是可以婚配的年纪,如此便再不能与小儿为伍,红儿吩咐了一下,便有丫鬟将果儿领到内屋,单独为其沐浴净身去了。 好歹也是个二十来岁的成年人,在众丫鬟的帮助下,陈遥也找了间可以上门的里屋,摆好洗具,他瞅了眼院中亭亭而立的红儿,这才小心关上房门开始净身。 直到洗完快穿戴整齐,陈遥还在琢磨要不要招呼红儿进来帮忙,啊到底这诱惑有点大,陈遥难免有点嗯 鱼寒酥差人送来的衣服并不花哨,乃一席袍衫,圆领窄袖,领袖及襟已无缘边,身长至膝下三寸。 这类袍衫在隋唐时期很普遍也很流行,且不分尊卑贵贱皆同一式,除此之外,鱼寒酥还送来了一顶软脚幞头及一双兽纹黑靴,可谓从头到脚,一应俱全。 还别说,换了身行头之后,陈遥可算是有了点身处大唐年间的感觉,拂袖撩摆臭美了片刻,他这才将心中那股邪火压去不少,稍正衣襟,方才推开房门步出屋外。 屋外众人此时也差不多都穿戴整齐,一个两个简直有如脱胎换骨一般,如这初春大地一般,焕发出蓬勃朝气。 特别是果儿,这小妮子在红儿的帮衬下,不仅净了身换了衣,当下更是梳妆打扮了一番,落魄寒酸之相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秀美灵动,宛若璧人。 有那么一时半刻,陈遥都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做了个梦,梦醒时分,自己的果儿还在眼前,还一如既往那般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若这是梦,那该有多好。 一群落魄孩子都换了新颜,这让整座荒宅多少染上了些人气儿,陈遥对此也很满意,但到底无功不受禄,他先前以为鱼寒酥所指的遣人前来无非就是带些吃食过来,不想这鱼家大小姐心思还挺活络,衣食住行一条龙全给包了。 陈遥又不是臭流氓,受人如此恩惠自是感激不尽,当即一拱手,询问起红儿。 “鱼姑娘如此慷慨,真折煞陈某了,不知当下这些用度之物当值几钱,陈某也好铭记在心,有朝一日也能还鱼姑娘恩情。” 这么说反而有些不上道了,陈遥也知道,但他确实不想欠人情分,钱财易还人情难却,若是一直默默领受,日后那鱼姑娘若是提出些过分要求,自己便会显得较为被动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陈遥始终决定,在王仙芝兵临城下之前带果儿等人离开这濮州城,若鱼姑娘真对自己有点什么,越过于暧昧最终越难牵扯清楚。 陈遥可不是某些大龄剩女,他完全没有做豪门梦这种癖好。 “诶,陈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家小姐岂会在意这身外之物。” 红儿闻言怔了怔,随后便是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她表示这些都是小姐心意,并不图陈遥回报什么。 越是这样陈遥反倒越觉得不安,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面前的小姑娘却是突然神秘一笑,小声开口继续说道。 “不过我家小姐也说了,公子若是过意不去不如” “不如怎的?”陈遥眉头一蹙,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不如多作几首诗词,也好让我家少爷服服帖帖地好好研习一番。”红儿咯咯一笑,表示这可是自家小姐原话,自己只负责转述,可不是看轻了自家少爷。 陈遥闻言一愣,半晌也咯咯一笑,当即便明白了鱼寒酥心中所想,大家子弟对黄白之物自然没他们这类底层人士这般看重,自家兄长才学不济,不思进取还要自降身份处处为难,这让做妹妹的非常不满,加之这鱼姑娘性情刚毅,又对自己有些许好感,如此一来自是要和自家兄长对着干。 如此一想陈遥便也释然了,当即笑着拱手,表示自己定不负鱼姑娘之托,来日便好好作上几篇诗词歌赋,也算报答了鱼姑娘此番恩情。 “正是如此陈公子才学匪浅,更得当今圣人赞许,若我家公子能学得一二,别说这区区日常用度,即便是当下这座府邸,也不过我家小姐随手一挥之事,公子可要尽心尽力呢。” 红儿浅笑不止,当即命人为陈遥备下文房四宝,并嘱咐陈遥,作诗一事大可不必急躁,三五日后她自当登门来取,至于这些时日的吃穿用度,鱼府也会专门遣人送来。 目送红儿领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缓缓而去,陈遥叹了口气,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穿越过来做做文抄公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目前不必再为吃穿用度犯愁了。 这才几息的工夫,陈遥便将身处西游世界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直到身后传来道衍大师口宣佛号的声音,他才恍然想起还有这一茬来。 “让大师久等了。” “不妨事。” 环视几眼院内众孩童,而后道衍便将目光停留在陈遥身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神有那么一刻变得飘忽起来,但这也只是一霎之间的变化,稍作停顿,道衍便再次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施主当时时行善,心怀仁义,如今得贵人相助,一众孩子也得妥当安置,切勿再于深夜遁走城间。” 听道衍这么一说,陈遥小脸顿时羞得骚红,他当然知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自己这些天在干什么估计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都一清二楚,若非如此,昨夜他们也不至出现得如此及时,而大概念在自己是为了这整院的孩子,所以当下大师也未刻意点破。 一念及此,陈遥红着脸深深一揖:“谨遵大师教诲。” “阿弥陀佛。”道衍闻言点头唱道,半晌,却是突兀发问道:“施主对借尸还魂一事,可有耳闻?” “借尸还魂?” 无端听道衍问起此事,陈遥心下当即便是一咯噔,借尸还魂什么意思?换成现代说法不就是魂穿吗?道衍大师为何会突然问起此事,莫非 “不错。”道衍举目朝院外望去,似是在回忆什么,半晌又道,“借尸还魂乃是一类低阶法术,偶有法宝也可做到,修行五境中唯鬼仙阴神最擅施为,乃是其修行法门之一,然有违天道人性,故其余四境皆少有涉猎此道者。” 所谓的借尸还魂,在现代人眼里可能就等同于魂穿,但在西游的世界里,这种事却令许多人不齿。 这也难怪,到了一定境界的仙家高人多看重天道往复,生老病死乃天道,身处上境的仙人并不常逆天施为至于神境与人境修为者,神仙是不敢,人仙则不能。 若勉力为之,前者定会受天规惩戒,后者也不过是摆个花架子,不出数日,所役之魂定会烟消云散,所借肉身也当肌肉秽烂、血沉脉散,彻底化作尘埃。 想当初太乙真人为救哪吒,也非是使用了单纯意义上的借尸还魂之法,而是以大神通法力护住哪吒元神,用座下九色莲台为其重塑了一副仙人炉鼎,如此,哪吒不仅未死,反因祸得福肉身成圣。 然除上述四境外,末等鬼境者便深谙这借尸还魂之法,但阴神鬼仙与恶鬼所处又有不同。 阴神鬼仙多为上界指派而来,如阴司冥王、山神土地等,这些仙人都有职责在身,自是不敢随意违背天道,若借尸还魂,多半也都为公事,如还魂取证、昭雪冤屈等,所行之事还必须记录在册,以便上界查阅批复。 而至于最后一种则极为恶劣。 恶鬼便常会行这借尸还魂之法,或寻隙报复仇家,或搅乱人间律法,更有甚者直接占生人炉鼎以提升自己修为,某些修行中人也会仗此法术作恶,以谋取私利,置天道于不顾。 但凡种种,上界一经查明都会加以严惩,遣人下界缉拿问罪还算普通,最严重者,更会降下九道天雷,直接将施法者击得灰飞烟灭。 陈遥不知这些底细,他只是奇怪为何道衍会突然说起借尸还魂一事,疑心大师莫不是看出了点什么而道衍之所以询问此事,也正如陈遥所想 他的确知道些什么。 第232章:另一群人的心思。 见陈遥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道衍轻叹一声便没了下文,有些事暂不宜点破,而此时果儿也穿着新衣蹦蹦跳跳跑过来搭话,最后看了陈遥一眼,道衍便双手合十,唱诵佛号缓缓去了。 “陈哥哥,刚才来的那群姐姐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们这么好?” 换了新衣果儿自然很高兴,但高兴了一阵她这才想起古怪来,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高兴的尽头一过,便开始担心起来。 她担心是陈哥哥答应了别人什么才换取了别人当下这番好意。 陈遥笑笑,简单说了下昨日入城救人一事,然后将这些事全归到了别人仰慕自己才学之上,如此才令果儿宽心。 果儿一直不知自己的陈哥哥还能作诗,当下一听更是欢喜得无以言表,当即便拉着陈遥要作上几首,陈遥拗不过她,便也随她去了。 就在陈遥和果儿等一群孩子舞文弄墨之际,城北的鱼府却是吵闹得如同过节一般。 “区区几个臭要饭的!居然派红儿前去为其沐浴更衣!寒酥,你将我们鱼家威严置于何地!阿爷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大堂之上,一少年气急败坏地连连跺脚,时不时指着右侧椅子上的自家妹妹咆哮责难,这若是在府外,他自是不敢如此,但现下不同,好歹也是鱼家大少爷,在阿爷面前,鱼凡信可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大堂居中太师椅上此时正端坐一长者,观之年岁当在五十上下,生得浓眉大眼,剑眉星目,身材伟岸,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乃是练家子出身 此人正是鱼府当家鱼景尧。 不同于陈遥之前所想,这鱼家不仅家大业大,鱼景尧更是官拜濮州刺史,管辖濮州地界,为朝廷从四品大员,只不过到了唐朝后期,刺史手中权力几乎被节度使架空,鱼府早已不复往日盛况,然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濮州地界,若论只手遮天,鱼家多少还是有些底子的。 当下正值晌午,鱼凡信被鱼寒酥强行拉回鱼府之后便余怒未消,愤恨难平,他自己其实也不清楚为何与那落魄乞儿如此过不去,在得知自家妹妹还遣下人为其送去各种吃穿用度之后更是难抑心中怒气,当即便跑到家父面前告状。 “好了!堂堂鱼家长子,如此气急败坏,成何体统!” 抿了口茶,端坐堂前的鱼景尧眉头微蹙,拂袖打断了还在不停谩骂的鱼家大少,他黑着脸横了这不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打眼望向一直端坐侧位的鱼寒酥。 “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说起来,相比起鱼凡信,鱼景尧对自己这个女儿更为器重,她很像自己,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至礼、乐、射、御、书、数方方面面都胜过其兄,若非是女儿出身,这鱼府偌大基业,鱼景尧倒也乐意百年之后交与其手。 当下听罢鱼凡信一通责骂,鱼景尧便想听听其中原委,他很了解自己这闺女,若非事出有因,凭她的身份地位及眼界,断不至于和路旁泼皮乞丐搅到一处。 “回爹爹话。”鱼寒酥起身蹲了个万福,而后坦然答道,“此人曾于家兄当街策马之时舍身出手,后又得吕公赏识,酥儿见其心怀仁义又赋才学,便略施援手,只当行善积德,为我鱼家攒些福报,还望爹爹明察。” “你让红儿为其沐浴更衣如此也算略施援手?那红儿可是你贴身婢女,你” “好了!” 鱼景尧面色一沉,当即便是动了真火,见父亲如此,鱼凡信也再不敢多言,只得生生将话头咽回,恶狠狠瞪了鱼寒酥一眼。 “你说此子曾得吕公赏识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看问题那肯定要比小孩子深刻得多,吕公乃当今儒圣,手握传承圣物,虽是心境已失修为大跌,但仍掌管守护人间九柱之一,身份非同小可,若能得他赏识者绝非凡人,这一点鱼景尧还是明白的,当即便问起了详细经过。 鱼寒酥将当日所发生之事详细叙述一遍,末了这才又补充道:“此人气度洒然,虽身陷泥泽,仍不畏强权,而且作得一手好诗词,寒酥虽遣人送去吃穿用度,也没忘了让红儿为其备下文房四宝,若这几日又有佳作出世,爹爹可自行品鉴一番。” 鱼寒酥这话说得很是取巧,言下之意便是将自家父亲抬高到了吕老圣人一般的高度,奉唯之意不在话下而鱼景尧到底也非圣人,对自家女儿这番恭维自是受用,当即点头含笑。 “如此也好,若是此子日后能入仕途,也不枉我鱼家一番提携,他这几日若有佳作传出,寒酥你且记得让为父过目品鉴,此事你自行做主便可,往后无需再来扰我。” 鱼景尧说这话时虽是对着鱼寒酥,然实则是说与自己那不成器的长子鱼凡信,既是吕公赏识之人,不稍加帮衬也就罢了,若处处加以针对,那岂不是和当今儒圣过不去? 鱼凡信哪里会想这么多,听父亲放话至此,当即气得甩手大步离去。 “这孩子” 鱼景尧望着自己儿子愤然离去的身影顿感头疼,自打妻子几年前撒手而去,自己这儿子的脾气便是愈加古怪难驯,为人父母到底不比上阵杀敌或治理州郡那般简单,这些年为了这小子,鱼景尧没少被折腾。 “报” 正值鱼景尧头疼想命下人再沏壶茶水,堂外突有家丁来报。简单一问,竟是天平节度使薛崇瑞薛大人登门造访。 “快快请入府中。” 一听是薛崇瑞来了,鱼景尧当即眉头大蹙,忙吩咐下人备茶,鱼寒酥识得大体,当即施了个万福也匆匆告退,整个大堂须臾间便只剩下鱼景尧一人。 由于安史之乱,唐朝后期各地方官员的变化很大,刺史与节度使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愈发微妙,合作互惠者不在少数,反之遭节度使压制者更是普遍。 鱼景尧与这薛崇瑞属于前者,但事实也并非表面如此简单,两人虽是互惠关系,然鱼景尧始终对薛崇瑞抱有一定戒心,原因无他,只因这天平节度使薛崇瑞 乃是一成了精的妖物。 鱼景尧尚在寻思,堂外已是传来踏踏脚步之声,不出片刻,身着官袍头戴官帽的薛崇瑞便已是步入堂内,一见鱼景尧,薛崇瑞便拱手见礼,笑意盈盈地开口道。 “薛某见过鱼刺史。” “诶!薛大人莫再要调笑本官了,看座,看座。” 见来人躬身行礼,鱼景尧当即起身步入堂下,拱手回礼之后,更是拉着薛崇瑞的袍袖将他请入座上,待吩咐下人看过茶,鱼景尧方才重新落座,端起茶杯问道。 “不知今日刮得是何香风,使得薛大人亲临鱼府,老夫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薛崇瑞嘿嘿一笑,也端起手边茶盏略略嘬了一口,而后将其放下,顿了好半晌,方才正色言道。 “鱼大人言重了,薛某今日前来,乃是有要事与鱼大人相商,鱼大人,可还记得薛某初到这濮州城时说过什么?” 自方才家丁来报,鱼景尧便一直在琢磨这薛崇瑞的来意,当下一听登时双眼圆瞪,好半晌才讷讷回问道。 “大、大人志在必得之人出,出现了?” “然也。”薛崇瑞再次端起手边茶盏,眯起的眼缝中透出湛湛精光。 薛崇瑞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鱼景尧听在耳中却是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想起了许多事,想起了半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鱼家世代为官,最早可追溯到高宗年间,虽说祖上也曾有过入阁拜相的高光时期,但到了鱼景尧这一辈,鱼家几乎已是淡出了朝堂争斗的旋涡中心,为求远离朝堂不牵扯入党派之争,鱼景尧更是偏居一隅,甘愿做个手无实权的小小中州刺史。 调任这些年濮州倒还算太平,境内既无刀兵之祸,也无天灾人事,连年治下安康,百姓安居乐业,鱼景尧这官做得倒也悠闲。 当然了,手无实权的小小中州刺史这一说法也仅仅是鱼景尧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罢了,事实上,这里南控荆囊,北达河朔,东接淮南,西屏关中,其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作为南北交通要道,河南道自唐中期开始便一直属于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属于兵家必争之地,如若不然,濮州境内也不会常年驻扎一支数量过万且装备精良的天平军。 而且若单指濮州乃小小中州或许不假,但实权一说却是不对,因为这些权利一直都有,只不过这些权利与他濮州刺史鱼景尧无关,而是紧紧攥在这天平节度使薛崇瑞手里。 鱼景尧到底是武官出身,即便大唐王朝文武之分并不细致,但这仍改变不了鱼景尧作为武夫,骨血里那份天生的血性骄狂以及对权利的渴望,所谓的偏居一隅、所谓的远离朝堂,说起来不过是明哲保身的暂退之计,鱼景尧始终没有放弃对权利的追逐,也始终未放下对薛崇瑞的仇恨。 那这薛崇瑞又是何许人也?说起此人来历,鱼景尧每每想起都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薛崇瑞原本乃宫中一抄书小吏,既无显赫背景,亦无功勋在身,但此人善于钻营,半生才学尽数用在了拍须溜马之上,仗着厚颜无耻,在宫中对田公公百般讨好,极尽阿谀。 那田公公是何许人?当今天子的干爹! 被薛崇瑞拍得一高兴,田令孜当即一摆手,让僖宗下了道圣旨,当初名不见经传的抄书小吏便摇身一变,成为了这濮州地界手握天平军的天平节度使。 唐中期时的节度使乃使职,并无品级,然到了后期却大不相同,薛崇瑞官威如天,走马上任,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骑在了他鱼景尧头上,可谓拉屎撒尿,无法无天。 鱼景尧那个恨啊,如滔滔江水,如绵绵群山,如午门外等待入城的官员,如刑场前浑身战栗的连坐总之吧,在薛崇瑞走马上任那短短半个月时间里,鱼景尧不止一次于睡梦中惊醒,欲拔剑直抵节度使府邸。 但为什么说只是那短短半个月呢?因为半个月之后,鱼景尧便迎来了人生中的一次巨大转折,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二月十九,那一夜月黑风高。 那天夜里鱼景尧屏退下人,独自一人于书房痛饮,日前他曾带领奴仆家将于城北二十里处的山中狩猎。 时下初春已至,春寒料峭正是万物复苏之际,鱼景尧认为当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也能指导指导信儿那糟糕的骑术,以及考察考察酥儿的骑射是否又有所精进。 这本该是一次皆大欢喜的家庭狩猎,自打妻子裴氏染病亡故,鱼景尧已有许久未如此肆意纵马、弯弓搭箭,畅快的心情如胯下神骏踏土扬尘一般,在林间久久激荡,阴霾顿扫,豪情冲宵。 人到中年哪还有什么鲜衣怒马、酒色财气,除了难释权柄,能与家人如此这般,鱼景尧其实也很满足了。 但万千挫折就来自人们自认人间最得意之时,鱼家的狩猎队伍都还未行进深山,便有使者自濮州城方向纵马赶至,到了近前鱼景尧一看,竟是那龌龊小人薛崇瑞的手下。 “薛大人有令,濮州地界人杰地灵,万物繁衍,生生不息乃受天子天父恩泽庇护所至,天子皇恩似海,上传天听下延百州天父仁义,更不忍生灵涂炭,薛大人感其怜悯众生之苦,故即日起,三州地界禁止一切狩猎之行。鱼大人,薛都护念在同州做官的情面上,特遣本官前来劝诫,若辜负了天子天父一片仁爱之心,后果不堪设想,请回吧。” 天父一词若是放在陈遥生活的年代,那怎么想也当是背负十字架缓缓升天那位,但在此间,指代的则是田公公田令孜,到底是天子的干爹,自然便是天父了。 薛崇瑞这番传令意图很明显,天下有灵众生都乃皇家之物,天子恩不恩泽无所谓,天父恩泽倒是真的,所以这普天之下的所有东西都应是田公公之物,你区区一濮州刺史,也敢妄自拾拿? 见这薛崇瑞舔屁股从宫中舔到这濮州城了还不停歇,鱼景尧当时便气得七窍生烟,若非手下阻拦,他当即便要带着一众家将杀进天平军大本营,将这狗奴才碎尸万段。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薛崇瑞破坏殆尽,回到鱼府鱼景尧始终没什么好脸色,待到夜幕降临更是独自一人窝在书房生闷气。 然愤怒归愤怒,薛崇瑞到底手握兵权坐阵一方,还是田令孜的心腹红人,自己不过区区一濮州刺史,又能如何。 酒入愁肠,鱼景尧满腔的愤恨随着柔和月光慢慢转为叹息,宦官当道,忠良积骨,这大唐盛世已褪,自己又能如何? 酒过三巡,门外突地传来阵阵匆匆脚步声,似是穿过庭院直冲书房而来,鱼景尧正值气头自艾自怜,闻声不禁勃然大怒,正欲发作,却听得见门外传来贴身家将的轻声呵斥。 “你这厮,何事如此冒失,不知大人正在气头上么?!” “禀大、大人,大、大事不好!” “休得慌张!你且慢慢说来。” “薛、薛大人在、在外求见!” 此话一出,未及门外家将再有言语,鱼景尧已是愤然起身,将房门一把掀开,直身往那院中一站,怒言问道。 “这厮此时前来意欲何为?!他是一人求见还是带兵而至?!你且速速说来!” 这鱼家上下都知自家老爷的秉性,当下见鱼景尧怒发冲冠动了真火,来报的仆人当即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低眉,诺诺回道。 “回、回老爷话,那薛大薛崇瑞,乃是一人孤身而来,小人看得真切,并无官兵跟随,也无、无家将侍卫,老、老爷” 鱼景尧闻言眉头大蹙,虽说自己现下手无兵权纯属花架子,鱼家在朝中也形单影只无甚靠山,但到底保持中立数年,更未开罪过那田公公,若只是因为进山狩猎便要遭满门清算,那这堂堂刺史官衔岂非成了儿戏? 其实方才他也已是从下人口中听出了些许端倪,若那薛崇瑞是奔着寻隙问罪而来,下人绝不会以求见一词来报但不带官兵守军倒还好说,连贴身家将与侍卫都未一并随行这倒有些古怪了。 “孤身一人?”鱼景尧此时怒气已敛,心态须臾更是复归平静,他以手捻须,自院中来回数步,方又问道,“他此时人在何处?” “回、回大人问,薛大人当下正在前堂等候。” 来人既然是薛崇瑞,那府中下人自是不敢怠慢,先迎后报虽是不合礼数,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今各地刺史在手握兵权的节度使跟前连条狗都算不上,饶是恼怒异常,但鱼景尧也着实无脸责怪下人。 稍作思忖,鱼景尧便摆了摆手,吩咐下人看过茶水便各自下去,自己稍正衣襟,这才缓步朝前堂走去。 薛崇瑞不带家将随从只身前来,那说明有事相商,而这事还不能透了行踪露了底细,至少从薛崇瑞的表现推测,今夜前来拜访之事,知情者越少越好。 这厮究竟想要作甚?如此藏头露尾谨小慎微,莫非 地方节度使私下拜访地方官员能有何事?思来想去,鱼景尧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人的身影,便是玄宗年间那上天入地的安禄山。 眼瞅着前堂将至,鱼景尧面无表情却是心乱如麻,这薛崇瑞就是个抄书舔屁股的小吏,一身本事尽数于此,哪怕将这天下拱手与他都不见得能有何作为,怎的今日却是欲谋反起事? 他如今这般地位都是拜田公公所赐,如此一来岂不是放下碗筷恩将仇报? 这于情不合,于理不对,莫非莫非是想以此来试探自己,好安自己一个谋逆之罪,将自己这鱼家连根拔除? 越想鱼景尧越是心惊,人还未行至前堂,已是被自己一番推测惊得汗出如浆,但好在浸淫官场数十载,也曾在战场上磨练过几年,早学会了喜行不言于色,稍作镇定面上便再度恢复古井无波之状。 管他意欲何为,若实在不行,大不了与之鱼死网破,鱼家虽没甚手段,然血性犹在,岂有任人鱼肉之理! 如此一想,心绪大定,片刻鱼景尧便行至前堂,然前脚刚踏入堂内,还未及拱手行礼,鱼景尧心下便是“咯噔”一声,继而停了手中动作。 堂中灯火通明,下人仆从早已得令退避,堂中只留薛崇瑞一人,鱼景尧赶到之时此人正端坐堂前,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嘬着口中茶盏,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而他手边的案桌上,还放着个正正方方的木匣子,样式古朴,也无花巧,通体漆黑,悬扣结带,观之很是古怪。 木匣约十寸见方,普通人观之大抵只会将其认作普通食盒,然鱼景尧愕然的理由便在此处他可不是普通人,他认得这匣子是什么。 “薛、薛大人,这是” 怀着愕然神情,鱼景尧三步并两步迈入堂中,顾不得上前行礼,当即便指着案桌上的木匣发问道。 “哦?鱼大人识得此物?”见鱼景尧有些失态,座上的薛崇瑞微微挑眉,他也未接话茬,只悠悠放下手中茶盏,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岂会不知!” 鱼景尧此时也察觉出自己略有失态,稍作平复一甩袖袍,浅浅拱了拱手,也不等薛崇瑞回礼,便自顾自地也落了座。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夜这薛崇瑞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心可诛,其心可诛也! “既然知晓敢问大人,可知这匣中之人,是谁?”见他如此,薛崇瑞也不着恼,嘿嘿一笑,轻轻拍了怕手旁木匣。 此物换作漆盒,乃是军中常用之物,主要作用便是盛放奸人头颅,或煮或烹,或风干或漆色,然后拌以石灰保存,以便能够八百里加急送入长安。当下薛崇瑞携带此物前来拜会,鱼景尧有此反应倒也正常。 鱼景尧此时的脸色已是极坏,他其实并不关心漆盒之内到底是何人头颅,只道这薛崇瑞用心险恶若匣中有人,他便是想藉此将自己拖下水,若匣中空空如也,那更是其心可诛。 见鱼景尧脸色铁青冷哼不止,薛崇瑞反倒是笑了,笑得恶形恶状,片刻之后,这才指着漆盒叹道。 “薛某素闻鱼大人嫉恶如仇,乃有一身正气,敢于天地立心,如今薛某替大人了绝了平生一大劲敌,若无功劳也当有苦劳吧?鱼大人如此待客,也不怕会寒了天下人之心?” “你说什么?!” 话至此间,鱼景尧是真动了杀机,他一拍桌案愤然起身,正欲开口呵斥这不知廉耻之辈,不想下一秒便生生愣在了当场。 他看到薛崇瑞将手旁漆盒缓缓打开,露出了其内事物 竟然是薛崇瑞的项上人头! 一见此景,饶是心坚如铁,鱼景尧还是被骇得连退数步,直接跌坐回太师椅上,唇口大张,银齿外露,只差没尖叫出声。 深夜来客,还是不怀好意,鱼府上下自然不比鱼景尧轻松,虽说主家老爷下了指示,但仍有不少家将侍卫藏匿于前堂四围,就怕这薛崇瑞笑里藏刀做些什么,当下见自家老爷不知道怎的竟露出如此骇然神情,伏于暗处的刀斧手人人攥紧手中家伙事,就等着自家老爷一声令下。 堂外动静如何薛崇瑞倒也知晓,但他此时却只是双眼成缝站于漆盒一侧,笑嘻嘻地望着鱼景尧,在其颤抖着右手指向自己支支吾吾难以言语之际,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 “鱼大人,如此厚礼,你收还是不收呢?” 第233章:莫名其妙的提亲。 鱼景尧戎马半生,什么阵仗没见过,但唯独当下这情景还真就是闻所未闻,抖着手腕支吾了半天都未能缓过神来,最后还是被薛崇瑞这一问给震醒。 一醒过神,鱼景尧当即便做出了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举动来。 他当即大喝一声,跳至柱旁抽出悬挂宝剑,“锵啷”声起,已是持剑在手,剑尖直指堂前之人面门,大声喝道。 “你、你是何人!这是何物!” 他这一喊不打紧,见自家老爷都出了手,一干伏于暗处的刀斧手也纷纷跳将出来,现身于灯下。只见人人目透凶光,个个手持刀兵,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稍有不慎,便能将这薛崇瑞大劈于堂前,剐为肉泥。 薛崇瑞呢?见堂前须臾便自暗处跳出数十人,他倒也不惧,此时更是已将漆盒盖上,扫视一圈,淡然答道。 “鱼大人,薛某今夜诚心而至,你莫非真要如此待客?” “废话休说!本官问你是何人!” 鱼景尧此时真是被吓到了,他从未见过有人脖子上能长两颗脑袋,一颗和自己侃侃而谈,一颗妆作礼物半夜呈上,如此景象早已突破其认知范畴,没在第一时间暴起发难,已经算是有大定力了。 薛崇瑞闻言浅浅一笑,而后却是神情一改,目透阴冷之意,他先指了指手边漆盒,后又指了指自己项上人头,半晌乃森然说道。 “鱼大人,薛某可以直白告诉你,此间这两物,为真者只存其一,匣中便是那真,薛某脖颈上则为假,你可以不信,但你别忘了,既然薛某能避过那万千守军直取这真,若是现下也想将大人请入这小小漆盒以大人之见,薛某当有几成把握?” 到底是武将出身,利剑出鞘夜风拂过,鱼景尧当下也清醒了几分,眼前两颗一模一样的头颅不见了其一,这也让他凝住的思绪再度复转。 当下闻听此言,鱼景尧更是心中一凛,稍加揣摩,他便将手中宝剑缓缓放下,而后阴沉着脸一挥袖袍,周遭如杀神一般的家将护卫又纷纷隐入暗中,片刻便不见了踪影,整个前堂再度只剩下自己与面前这“薛崇瑞”。 屏退手下,鱼景尧缓步退坐太师椅,端起茶盏勉力嘬了一口,好半晌这才接话道。 “大人有神通在身,鱼某岂敢冲撞,但” “如此,鱼大人便是打算收了薛某这份大礼,然否?” 鱼景尧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间如塞火炭,面上汗出如豆,他并非浅薄之人,当下也看出了面前之人并不简单,武艺高强能于万军中杀掉薛崇瑞倒还好说,怕就怕 当下听他如此一问,鱼景尧无奈,只得木讷点头应是。 薛崇瑞是否是自己一生劲敌尚且不说,但若是惹恼了面前这人,恐怕鱼府今夜上上下下三十余口,一个都别想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 “痛快!” 见他点头,薛崇瑞抚掌大笑,随后更是往身后椅背上一躺,再度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盏不住地嘬嘬,嘬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应该先开口说点什么,于是再度放下手中之物,笑盈盈望着如坐针毡的鱼景尧道。 “鱼大人,你对这濮州三地所驻天平军有何看法?” 天平军乃朝廷编制,是记录在册的正规军,唐元和十四年,分淄青节度使置郓、曹、濮三州节度,赐号天平军,治郓州军中不设将领,由天平节度使全权统领,共计八万余人,可谓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虽是如此,但有件事不得不提,这天平军虽受天平节度使调度,然上一任天平节度使乃是高骈,此人受天子调令,自天平调任西川,临走之前居然抽调走了大部分可用之兵,导致这天平军现下已是所剩无几,只存区区四万残众。 听面前之人说起此事,鱼景尧登时心念一沉,莫非此人打算趁此时机做点什么?如若不然,何故突然提起这天平军来? 大概是看出了鱼景尧当下所想,座椅上的薛崇瑞嘿嘿一笑,摆了摆手解释道:“鱼大人误会了,薛某的意思是,虽说这天平军当下战力大损,不复往日荣光,如此,鱼大人可还有接手统御之心?” “你说什么?此言何解?”鱼景尧越听越心惊,越听越不着要领,越听却越是想听。 “如你所见,这匣中所盛,的确是那薛崇瑞本尊不假,薛某深夜来访,意图也很简单吾将取而代之。待薛某事成之后,这掌兵一事,薛某会全权交于大人之手,鱼大人以为如何?” “你所图何事?” 这话说得骇人听闻,而最骇人的部分,还是面前这人观之的确和那薛崇瑞别无二致,若非他将匣中事物示人、若非他亲口承认,即便是鱼景尧这般战场杀人无算之辈,也全然看不出哪怕一丁点端倪,整个事件中,最让鱼景尧脊背发寒的,便是这一点。 当下闻听此人打算取而代之,鱼景尧忙问起了所图何事,虽然他对此人话中最后几句颇为在意,但收取惠利之前,总得先知道自己卷入了何种事件才是。 “薛某只身前来这濮州,乃是为了寻一人而已。” 薛崇瑞闻言笑了笑,他其实根本不在乎面前这所谓的鱼大人在想什么,他只是嫌麻烦,杀掉一个天平节度使薛崇瑞不算难事,但若是将这濮州城内所有管事者尽数屠戮,且不说费时费力,还会引来无穷后患,正好,这鱼景尧始终放不下权利,只需善加引诱委以好处,自己倒能省下不少心。 “何人如此紧要?” 说实话鱼景尧也全然不在乎面前这人到底是何来意,只要不是搞他鱼家他便懒得多管,而且根据当下形势来看,天子方才登基不久,现下断然不可能出宫行游,哪怕出宫,也绝无可能往自己这濮州方向跑,如此一来,普天之下还有谁值得他鱼景尧担心? 天子又如何?薛崇瑞全不在意,闻听这鱼景尧居然压低了声音,薛崇瑞干笑两声,回他道。 “鱼大人多虑了,不瞒鱼大人,薛某乃是这濮州山中自感成灵的妖仙,如今感知濮州大祸将至,为解万千黎民于水火,故出山入世。此番薛某先斩了这盘剥百姓的狗官,再来拜会大名鼎鼎的鱼大人,鱼大人,久仰久仰。” 话至此间,这薛崇瑞才再度从座上起身,像模像样地给目瞪口呆的鱼景尧行了一礼。 “妖、妖仙?” “正是。” 事到如今,鱼景尧也明白过来几分,他起初当面前这人乃是不满朝廷心怀反意,不想真身竟是一山中异类,怪不得能轻易斩下薛崇瑞项上人头,怪不得易容之功能如此了得,想来必是修为高深,但这些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妖邪作祟自古有之,但在鱼景尧的印象里,这些行走人间的魑魅魍魉一般都不会入世害**乱朝纲,多是存于山野林间潜心修行,异类化形已属不易,更别说这世间还有入世高人做为劲敌。 鱼景尧这么想倒也没错,在当下这个世界,所谓的修行高人非但并不刻意隐匿行踪,反倒还纷纷各显神通插手人间争斗,上至庙堂下至江湖,修行有成的高手比比皆是,甚至连他鱼景尧本人也在此列,只不过碍于天资所限,鱼景尧数十年都未曾摸到精进门槛,更别说历劫大成了。 想明白这一点,鱼景尧忙自太师椅上起身,也恭恭敬敬还了一礼,来人自报身份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明白,他对自己当下所在乎之事全不上心,说是为寻一人,那便是为寻一人。 “不知薛大人所寻之人是谁?下官又能做点什么?另外薛大人话中所指这濮州大祸又是何意?” 来人只点明自家身份,却又未详说名号,鱼景尧不便细问,只得继续以薛大人相称,这让他好生别扭。 鱼景尧话音方落,堂下那人便睨了他一眼,这一眼可谓意味深长,鱼景尧见状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正欲开口辩解,不想这人却是一改神态,笑呵呵开口打断了他。 “鱼大人可知那圣僧玄奘?” “西行求取真经的玄奘法师?” 这一句让鱼景尧大感意外,这玄奘法师早已圆寂多年,世间信众更是将其奉若神明,年年上供,岁岁焚香,这薛崇瑞莫不是来寻这圣僧传人不成? “然。薛某找的,便是这玄奘本人。”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鱼景尧好半晌都未能反应过来,呆愣片刻方才想起询问:“薛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莫不是” “没错,玄奘虽在太宗年间圆寂,然肉身重入轮回,世世修行历劫,若薛某所料不假,此人现下第二十世历世化身应是已来到这濮州地界。” “薛大人寻他作甚?” 鱼景尧听得云山雾罩,这也难怪,到底修为不济到不了那个层次,许多东西听起来就和天书一般难以理解,这话要是说给陈遥听,陈遥分分钟就能明白是何意,看来这修行修得不仅仅只是修于行止,对智商的冲击也是不小。 薛崇瑞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闻言眼神中顿时透出丝丝鄙夷之情,但这种情绪也就是转瞬即逝,这鱼景尧越是蠢钝,对自己之后的计划也越有利。 “寻他自是于薛某修行之道有关,个中缘由不必详说,而所谓濮州大祸自是因此人现世所引。好在薛某料事如神,若能赶在其招惹祸端之前先行寻得,濮州大祸当可化解。不过此事还需鱼大人施于援手,薛某今日登门拜访,所托之事便在此间。” “薛大人尽管吩咐,下官若能办到,自当竭尽所能。” 玄奘是何许人鱼景尧自然知晓,而面前这人口中一番说辞他虽不详懂但大致上还是能明白一二。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是图碎银几两。这些修行中人平日看起来各个道貌岸然,实则与世人又有何分别?寻这玄奘历世化身真只为平息祸事造福濮州百姓?这话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鱼景尧又岂能不知? 但不信归不信,以此人修为及手段,鱼景尧心知自己也无法与之抗衡,他要找玄奘那找就是了,自己若能被其所用,至少不至落得和薛崇瑞那厮一般下场。 听他这么一说,薛崇瑞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抓起身侧的茶盏置于手中晃了几晃,好半晌,这才讪笑盯着鱼景尧,而后说出了鱼景尧时下最不愿听到的一番话。 “鱼大人客气了,薛某所求之事倒也简单,若是薛某不曾走眼,鱼大人令爱此间当是已至及笄之年了吧?” “你想作甚?!” 鱼景尧原本还在侧耳细听,看面前这妖物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不想没听几句,便见这人将话题引到了酥儿身上,酥儿可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岂是闲人能随意染指?顿时忘了前因后果,再度拍案起身,勃然大怒道。 “诶,鱼大人。”见对方如此反应,薛崇瑞倒也不觉意外,只侧目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将话听完。 鱼景尧愤怒归愤怒,要他骤起发难,将这妖物当场斩杀那也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只得强压怒火再度坐回椅上,耐受下文。 “薛某并非是想对令爱做点什么,但女大当婚,鱼大人,令爱既然已到当嫁之龄,那薛某便斗胆为令爱媒一桩婚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鱼景尧闻言只觉腹中翻腾胸中结郁,说媒?说得哪门子媒!黄鼠狼给鸡说媒么? 到底这话出自一山中异类之口,任谁都不可能答应。 “啧啧啧,鱼大人啊鱼大人。” 即便鱼景尧什么都没说,但他此时的表情早已是将其内心所想展露无遗,薛崇瑞哪会看不出来?当即再次摆手,解释道。 “薛某并非为自己考虑,也非是为自己说媒,人妖之间岂能交合?这乱了伦理纲常,也于薛某修行无益,薛某这媒,是为别人说的。” 这山中自感成灵的妖物还能替别人说媒? 鱼景尧闻言半信半疑,然转瞬之间他又觉得,即便不是为己说媒,只怕这妖物身侧其余人等也尽非凡人,若当如此,那说与不说、媒己媒他,又有何不同? 鱼景尧的心思这会子全绕在了“妖物贪图酥儿美貌”这一块上,他全然没听明白薛崇瑞在说些什么,方才那一句里“人妖之间岂能交合”才是重点。 这薛崇瑞乃是山中一吊睛大虫成精,对人类女子的身体自是不感兴趣,他此番来找鱼景尧,的确是为了说媒一事,而且说的,也的确非是鱼景尧当下所想这般妖妖鬼鬼,而是正经人家。 谁啊? 玄奘啊。 不过此时玄奘这一世的历世化身还未殒命,而后来居上的陈遥也还躺在另一个时空的病榻之上苟延残喘,这些事当下两人还不知晓罢了。 第234章:腹有诗书气自华。 “玄……玄奘???” 待薛崇瑞道出本意,鱼景尧更是惊得连连咋舌,倒不是意外这薛崇瑞居然为一得道高僧说媒,他只是觉得,如玄奘这般佛门高人自当与尘世无染。 而且此人百余年前已是藉西行大圆满之势证得旃檀功德佛位,世间女子别说是自己的酥儿,即便是当今天子的掌上明珠,在其眼中也不过红颜祸水红粉骷髅而已,如此……要如何谈婚论嫁? “诶,鱼大人,你这么想就不对了,那玄奘早已功德圆满,薛某说的,是他这一世的人间化身,此人当下正值豆蔻年华,若无机缘点化开窍,与那佛门公功果也无甚关系,只需在此之前着大人令爱婚配与他便可。” 这话说得鱼景尧一知半解,详细询问才知,原来这玄奘每一世的人间化身在入世之初都与凡人无异,如第十世玄奘那般,需得菩萨点化方才可遁入空门,与十世玄奘不同,之后这些轮回,皆是玄奘于世间修行所需,如此一来,正如薛崇瑞所说,婚配一事若能赶在其顿悟出家之前,这媒全然可说亦可成。 但关键在于……为什么? “玄奘本体乃西天佛国如来座下二弟子金蝉,此人灵根极佳,更有那感应天地造化之能,若大人令爱能与其历世化身喜结连理……鱼大人,只要令爱能得此人元阳一二,不仅可保令爱一生容颜不衰,你鱼家百年之内,甚至还可出坐北朝南之人!” “什……什么?!” 这话对鱼景尧而言就真可谓惊世骇俗了,比起玄奘历世化身一说还令他愕然,所谓坐北朝南,那可是真龙天子的待遇,这种事——这种事…… 居然只要玄奘一点元阳便能做到?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薛崇瑞不过是在诓骗这鱼景尧罢了。 鱼景尧还在愕然,薛崇瑞便再次说道:“这玄奘化身若是能娶了大人令爱,这一世修行便与那灵山佛国再无瓜葛,濮州大祸可平,薛某寻人一事也定,如此一箭双雕之举,鱼大人当真……不考虑考虑?” “一切但凭薛大人差遣!” 思绪回到当下,这薛崇瑞上一次登门拜访说的便是这些,鱼景尧自不敢忘,然冒名顶替了足足半月之久,鱼景尧都未见他有何动作,只听说此人终日于军中饮酒,上月更调出府库军饷赈济周边难民,至于寻找玄奘化身一事全然无果,就好似从未提及过一般,这…… 不过此间听下人来报,鱼景尧自是不敢怠慢,吩咐完茶水便屏退下人,再次独坐前堂,等着薛崇瑞大驾。 两人简单寒暄片刻,见来人直奔主题,鱼景尧心下一紧,知事情已有眉目,忙不迭问道。 鱼景尧挺急,薛崇瑞倒是不急不缓,嘬了几口茶水,这才道出实情。 “玄奘这一世化身姓陈名遥,乃是自关中而来的难民,若薛某所猜不假,此人现下当应是进了这濮州城内,薛某已于早前下了封城令,若非飞天遁地,否则此人绝难逃出城池半步。” “陈遥?”鱼景尧一愣,好似在哪听过这名字。 “怎的?鱼大人也知道此人?” “啊,对对对!陈遥!本官想起来了!” 须臾之间,鱼景尧便想起自己在哪听到过这名字,这陈遥不正是方才酥儿口中所说的那落魄浮浪户吗!再拜陈三愿、遥知不是雪,不是他,还能是谁? 见薛崇瑞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鱼景尧忙将此前酥儿所述一五一十详细道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这人竟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晃荡。 “哈哈哈哈!”薛崇瑞听罢也是一愣,片刻更是不断抚掌拍腿、大笑不止,“鱼大人啊鱼大人,你看看,这便是缘分,这便是缘分呐!” 反应过来鱼景尧也是老脸一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先前还在琢磨,若是薛崇瑞找到此人,自己当如何安排酥儿与其接触,当下看这情形,大事可期。 计划得以顺利进行,鱼景尧和薛崇瑞自是高兴,两人当即便在前堂推杯换盏喝起酒来,而在这两人计划着如何给陈遥安上个乘龙快婿的当口,陈遥这会子也着实没闲着。 才将鱼府丫鬟红儿等人送走,果儿尚在碾墨备纸,小院门外便再度传来阵阵小扣轻敲之声,陈遥一愣,正自不解今日为何访客如此之多,一开门却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竟是那酒肆店家的小娘子。 这人是昨日自己于鱼家大少马队前救下那姑娘,陈遥记得,不过当时她早被吓得六神无主惶惶不知所措,之后酒肆主家畏惧权贵,更是不由分说将自己推出店外,这些陈遥都还历历在目。 不过这事应该也算是有了了解,现在来访……又是个什么情况? “公、公子……小女子柳燕儿,见、见过公子……” 面前这小娘子大概十七有八,出落得很是标志水灵,若非如此,当日陈遥也不至于隔着街道看人家老半天,当下见她面带绯色冲自己蹲了个万福,陈遥不明就里,也忙抬手回礼。 哦,昨日救人那会楼了这小娘子纤细的腰肢,现下莫不是……打算过来讹自己来的吧? “哦,是柳姑娘,不知……” 门外的柳燕儿一直垂着头不敢正视陈遥,不知是出于羞赧还是心怀愧疚,闻言踌躇半晌,方再次喏喏说道。 “小女子冒昧来访……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昨日公子舍身搭救……此番恩情小女子没齿难忘……这是燕儿酒肆里的春雪,我阿爷特意让燕儿给公子送来几壶当做谢礼……还望公子莫要推脱……”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陈遥侧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本想来者是客,将一姑娘晾在门外也不合礼数,但不想这柳燕儿话毕将手中酒葫一递,不等陈遥开口邀请,便低着头羞着面匆匆离去,留下陈遥杵在门口半天没反应过来。 “门外是谁呀?” 果儿这时候也已经铺好宣纸碾罢墨盘,见无人进院,一伸脖子好奇问道。 “啊,没事,就一朋友,送了几壶好酒过来。” 陈遥回过神来,立时便明白了事情原委,昨日救人那会自己不过就一乞丐,而且还招惹了鱼家大少,别人避之不及倒也在情在理,如今身份已变,鱼府今日还遣人送来这么多东西,那情况自然是不一样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陈遥也没太往心里去,趋炎附会乃是人之本性,就如同昨日自己并不怪罪这小娘子与那主家一样,今日前来送酒,他便也坦然受了。 “听说这春雪乃是濮州特产的好酒,陈哥哥,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啊!”见陈遥将几壶酒水放到台阶前,果儿跑过来看罢一眼,当即双眼放光,欢喜不已。 “啊,是啊,富在深山有远亲嘛。”陈遥笑笑,当即拍开一壶,冲周围孩子招呼道,“来,都过来尝尝。” 大唐年间还没有蒸馏技术,度数上不去,所酿酒水其实都和饮料差不太多,这也是陈遥喊众孩童过来一起饮用的初衷,但没曾想,这柳燕儿送过来的几壶春雪倒是大出陈遥意料。 这酒入口柔顺,入腹不过片刻,陈遥便觉股股辛辣气息自丹田处往上涌,小半壶下肚,已是有些两眼发直,十指勾曲的意思。 陈遥不胜酒力,上一次这么痛饮三大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早不记得了,当下陪着众孩童才喝不过几壶,头脑便开始有些不清醒,举起酒葫想看看配比说明,抓到眼前才想起当下还没出现这类物什,自嘲间,却见得果儿也是满脸绯红。 这小妮子凑过脸来,模样甚是娇羞,小声呢喃道。 “陈、陈哥哥……你、你要作、作嘛?” “嗯?” 陈遥闻言打了个嗝,刚想摆手表示使不得,三年起步可不是开玩笑的,然朦胧之间,见果儿已是抓着笔墨纸砚晃晃悠悠地重新凑了过来。 “陈哥哥……意气风发枉少、少年,陪、陪在陈哥哥身边这、这么些时、时日,果、果儿都还未、未曾见陈哥哥提、提过笔,你、你要为那鱼、鱼家小姐写诗、诗,果儿……果儿理、理解,但、但是——果儿也、也想陈哥哥为果儿写、写一首,一、一首就、就可、可以……” 这小丫头说个话都开始不利索,看来也和自己一样,对着穿肠之物难以抵抗,见她所指原是作诗,陈遥自嘲一笑,想歪了,又见果儿醉眼朦胧煞是可爱,陈遥心血一涌,当即踉跄起身,抓过她手中的笔墨。 果儿想要陈哥哥写诗,那还不简单! 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还是对果儿怀有特殊感情,亦或两者都有,藉着酒劲,陈遥也未多想,大笔一挥,便将脸皮丢之一旁,肆无忌惮地剽窃起来。 “一首浣溪沙,送给我可爱的果儿妹子!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日长春困下楼台。照水有情聊整鬓,倚栏无绪更兜鞋,眼边牵系懒归来。” 这一首出自宋代才子秦观之手,描写的正是女子与情郎约会时的整个过程,用在此间虽是有些轻浮挑逗之嫌,但陈遥乐意,他喜欢果儿,喜欢便要表达,直抒胸臆才是男人在情路上该做之事。 果儿拿过纸张仔细品读片刻,绯红的小脸逐渐变得越发滚烫,待陈遥笑嘻嘻望过去时,这小妮子已是脸烫得无法示人。见陈哥哥两眼直勾勾望着自己,果儿哪经受得住他这目光,当即抓着纸笔起身跑去了旁侧。 她这举动大大满足了陈遥撩拨之意,见果儿跑开,陈遥哈哈一笑,拧开一壶春雪又灌了几口。这酒真是好东西,入口舒爽,入腹灼肠,酒气翻腾间,陈遥甚至都觉得这天地之间,唯我独尊了。 喝了几口没见果儿回来,陈遥侧目一看,这小妮子正抓着笔墨在东侧墙面上来来回回,不知道在干什么,陈遥觉得好奇,踉跄着凑过去仔细观瞧,才发现果儿正在誊抄刚才那首浣溪沙。 “这……这是做甚?”陈遥看了一会,不解问道。 果儿羞赧一笑,红着小脸窃窃回道:“这是陈哥哥给果儿写的第一首诗,果儿要把它誊到这院墙之上,每天醒来……都能看见。” “胡、胡闹。”陈遥闻言噗嗤一笑,见过天真烂漫的,没见过这么天真烂漫的,这可是赤果果的炫耀哎! 果儿才不管这些,自顾自地誊抄一遍,待笔锋一收,小妮子拉着陈遥后退几步,站到远处欣赏片刻,这才拍着小手再次说道。 “真、真好!陈哥哥……谢谢你!” 陈遥拍了拍着丫头的小脑袋,“只要果儿喜欢,要陈哥哥写满这整面墙体都不在话下。” “真、真的吗?” “你不信你陈哥哥?” “才不信,才不信。” “你、你看好了!” 要不然怎么说喝酒误事呢? 这一夜陈遥根本记不起自己都做过些什么,隔天醒来,他只觉头疼欲裂浑身酸麻,不知干了些什么,醒转过来就觉双手抖得厉害,而且十指掌心全是墨汁,几乎弄得满身都是。 ……这什么情况? 怀着疑惑步出厢房,才出房门陈遥便被院子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这院子虽说是座废弃的荒宅,但实际上并不破败,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将众孩童送进濮州城之时估计也曾挑捡过地点,而且昨日红儿等一众丫鬟还专门分出过人手,将这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此一来,庭院之中虽未植草木,但整体而言还是非常整洁的。 这才过了一日,待陈遥重新站到这庭院之中,昨日那类整洁之感便已是荡然无存。 庭院中一地狼藉,破损的酒葫和酒水洒得满地都是,其间还伴着许多类似呕吐物的东西,穿着新衣新裤的孩子们横七竖八地倒窝在这些污秽之间,陈遥就随意一瞅,发现苏满庭甚至已经在墙边空置的大水缸里打起了呼噜…… 一拍脑门,陈遥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让他想起自己上一世读大学那会的光景,一群室友周末拎几件啤酒,第二天起来便是这副德性。 春雪酒劲强横是一点,孩子们不懂节制也是一点,这些都还好,让陈遥头皮发麻的还是他自己——刚出房门,他便看到了自己昨日酒醉之后的杰作。 整座庭院的三面墙壁上,此时已是被人用笔墨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陈遥凑过去只随便看了几眼,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好了,昨天喝断片了,藉着酒劲疯了一把,把记在心里的千古绝句全他娘一股脑整墙上了。 陈遥望着院中东西北三面爬满字迹的墙体,一时间都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本想打水将这些字迹全部洗去,然随意挑拣看了几处,陈遥发现自己提笔之时即便已经醉得晕头转向,但落笔之处还全是两宋至明清的诗句,汉唐期间的一首也没剽窃,这小心机…… 啊,果然是我啊。 正盯着满墙的诗篇发愣,宅院里的其他孩子也陆续转醒,宿醉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 见众孩童面露痛苦神色,陈遥也没继续纠结院墙,叫上浑浑噩噩的苏满庭,两人自后院打来清水,为众孩童匀脸醒神,果儿这会子也已经起了床,她的状态比其他孩子要好许多,便也挽起袖子帮忙烧水清理。 要说古时那些礼数,陈遥可能一知半解,但礼貌陈遥还是懂的,小院是两位大师给找的,身上衣服口中食物那都是鱼寒酥赠送的,这些都是别人的好意,自己不说知恩图报也就算了,整得一地狼藉那绝对是没教养的表现。 将众孩童脸上身上的秽物洗去,陈遥便马不停蹄地招呼众人开始打扫庭院,不过在是否要清洗院中墙壁这一环节上起了分歧。 陈遥本意是想把墙上的诗词全洗了,三面墙,加起来当有百首之多,而且还全是些残缺品,这要是被外人看到着实不好,但果儿却不这么认为—— 这小妮子觉得,整座庭院里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是陈哥哥的心血,更是陈哥哥胸腹间的昭昭才气,世人穷尽一生都不见得能有几首佳作,自己的陈哥哥一壶春雪便作百步诗词,这简直已经能和入世仙人李白相媲美,如此手笔,当永传于世,岂能轻易洗去? 实在是拗不过果儿,最后陈遥也没办法,只得答应了这小妮子的要求,三面诗墙,方寸不动。 见果儿笑得甜美可人,陈遥愁得头都快要秃了,当下这院子要没人来还好说,要是来几个自命不凡的读书人,那可真就是天雷勾了地火,不被这个时代的文人埋在这座宅院都难平其愤。 “……依大师所见,此子莫不是那太白转世?” 陈遥等人拿着扫帚打扫庭院,忙得不亦乐乎,不远处的高阁之上,两道身影正驻足此间。 望着庭院内的动静,李岚清率先开口问道,语气很是不解。 道衍笑着摇摇头,也朝那庭院望了一眼,半晌才道:“阿弥陀佛。这话不对,真人莫非忘了,诗仙本就是谪身入世之人,寿终正寝当重返天庭,岂有再入轮回之理?” 这话倒也不假,世间修行者众多,修行法门更是五花八门,但唯独这一类不在其间,如诗仙李白、画圣吴道子、酒圣杜康、书圣王羲之等。 这些人和传统意义上的修道者不同,乃是在某一方面登峰造极者,他们往往身负究其天人惊诧鬼神之造诣,以世人无以复刻之绝技超凡入圣,属绝无仅有、天地之间唯一人尔般的存在。 世间众人若想飞升证位或是踏入天门,方法其实并不少,实在没必要追寻这些奇人的脚步。写一万首诗词、画一万副丹青、酿一万坛好酒,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好好悟道,用心参禅,勤练武艺来的实在。 而也正因如此,这些走奇门奇道超凡入圣者,在位列仙班之后,都不会再重入轮回,世间并无他们的修行法门,只存有其震铄古今的传说罢了。 李岚清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院中墙面共计三百七十四首残诗他昨夜全数看过,虽无一首完整,但其境其韵皆不受影响,除了诗仙临凡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何种人能身负如此大才,而且当时看陈遥醉酒执笔的模样,也让他觉得很像画中借酒消愁的李太白。 “阿弥陀佛,真人可知我佛门有三千大千世界之说?” “确有耳闻,却不尽其详。” 听道衍突然说起佛门观点,李岚清倒也没反驳,之前那小子“三教一祖风”的说法对他触动很大,当下见道衍突兀说起,想来大师是想以佛家说法来解释此事,李岚清便点点头,洗耳恭听。 “此方世界乃由风水金三轮所托,其上一座须弥山,四大部洲围其而成,加之星辰日月,便是我佛门所言之‘一世界’。一千个一世界,便是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便是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便是那大千世界。” 到底也是修行中人,李岚清资质很高,道衍简单一说他便明白了,稍作沉吟,李岚清接上话茬。 “依大师所言,佛门认为这世界当有万万亿之多?” “正是。” 佛门理论和道家并不一样,不过李岚清也未与之争辩,兀自思忖片刻,便将话题拉回到了当下,他明白道衍为何突然说起这三千大千世界,虽然这套理论他并不相信。 “所以大师的意思……此人并非来自我等所处这此方世界?而是乃来自那万万亿世界之中?” “正是。” “何以见得?” 道衍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反问李岚清道。 “真人,此人当下这副炉鼎,乃是玄奘肉身,百年之前属于贫僧,然否?” “然。” “肉身于轮回中转世,历世化劫,世世轮回,然否?” “然。” “然而此时,这副肉身炉鼎却不属于此人。” “此话当真?!” 玄奘历世修行之事李岚清很清楚,此事关乎佛门气运,如百年前那场西行闹剧一般,都具有深远意义,在此不必赘述,而之前大师也曾说起过,说自己于院中那少年皆是玄奘轮回入世的化身,玄奘虽不是他们,但他们却是玄奘,只是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却又变成了玄奘是当下这少年,但这少年却不再是玄奘? “说也简单。”道衍笑笑,继续解释,“金蝉子第十世为玄奘,贫僧为道衍,乃是第十四世,此间现世者当是第二十世;然第二十世者却于前几日殒命山中,早已魂飞魄散,遁入轮回。” 说到此处道衍再度想起那山间破庙,想起那身形逐渐黯淡的少年。 “……大师的意思是说,此人并未在此轮回之间,当下乃是因机缘巧合而占了玄奘历世之身?!” 这话说得骇人,即便已入紫气修为,李岚清也从未听闻过如此怪事,借尸还魂他明白,但观之院中少年,周身上下全无此等气息,如若不然,早被他李岚清毙于剑下了。 而此子若真乃游魂孤鬼,若非有上八洞真仙为其护住元神重塑炉鼎,那无论如何做,借尸还魂之法最终都将反噬其身,且此事生发时间极短,但院中少年这些时日身体全无变化,完全与常人无异,如此说来…… “贫僧正是此意。” 道衍点头,面上庄重之意极盛,较之李岚清,他更明白其中利害,但始终难以瞰破。 “……即如此,大师又如何得知此子来自佛门所言三千大千世界?” “此子昨日曾问过贫僧几个问题。” “如何?” “他问的,乃何为鬼神,何为修行。” 一语中的,李岚清顿时恍悟。 第235章:斗酒一壶诗满墙。 “事之反常即为妖,大师既已知晓此事,此番现身濮州……莫不是准备夺回这佛果炉鼎?” 在成为取经人之前,玄奘本人便已历十世,彼时其真身乃是如来座下二弟子,取经事毕,更是功成身就,证旃檀功德佛果。如此一来,此人这副炉鼎可谓天材地宝,下八洞的仙家得而食之便可得长生,上八洞的仙家入手更是妙用无穷,而世间一切魑魅魍魉自不必说,更是趋之若鹜。 若陈遥本体不过世间一阴灵、机缘巧合借尸还魂倒也罢了,当下听道衍如此一说,李岚清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玄奘肉身乃佛门至宝,岂是能随意让人占去? 如此想来,在濮州城内遇见道衍,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李岚清是这么想,不料道衍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真人有所不知,这世间之事皆循因果轮回之理,贫僧百年前便已圆寂,自愿摈弃肉身,不入轮回,既如此,当下又何必心怀这夺取之意?” 这么说倒也在情在理,百年之前道衍便是自愿放弃这副佛果炉鼎,若是有此想法,他确是大可不必如此折腾,但这么一来,李岚清倒是愈发好奇了几分,稍作思忖,李岚清还是开口询问道。 “如此,大师此番现身……” “当是好奇罢了。” 道衍微微一笑,见李岚清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自己这个回答,当即又道,“玄奘肉身岂是凡物?第十世若非被菩萨点化西行求经,当也归复灵山,如贫僧这般。” “如此说来,无论此子是否为玄奘这一世历世化身,只要玄奘炉鼎现世,若无职责在身,都终将如其余生生世世一般,终皆归复灵山,对也不对?” “正是。” 道衍最后这一句说得很是隐晦,李岚清阅历是不足,但脑子并不蠢钝,当即便明白了话中之意,因此他也算弄明白了眼前这和尚现身于此的真实意图—— 看来道衍不过是来保证这一世玄奘历世化身能稳稳当当步上正规,虽是中间出了点小差错,倒也无伤大雅。 “此子几时当归复灵山?”想了想,李岚清又问。 道衍双手合十,闻言并未马上开口,而是又朝下方庭院望了一眼,片刻之后方缓缓回道。 “阿弥陀佛。有劳真人费心了。” 李岚清闻言呵呵一笑,拱手道。 “费心倒也不算,如今贫道也当卷入了此番机缘,不过现下想来,恐怕贫道这濮州之行,大概早在大师的预料之中了吧。” “玄奘炉鼎现身入世,必将引来一场血雨腥风,贫僧如今修为大跌,又是以阴神之体示人,殊有不便,贫僧在此谢过真人。”道衍并未回答李岚清的问询,只默默闭上双眼,神游物外去了。 南瞻部洲众生本就刚强难伏,再有人皇气运坐镇,故此一般妖邪俱难行其道,这也是此地千百年来鲜有三界之争的原因;然近百年来,皇权势微,帝王气运一落千丈,中土动荡频发,各路妖邪乘虚而入,这南瞻部洲的太平日子恐怕也快到头了,更别说在此关头,玄奘佛果肉身现世。 道衍言下之意李岚清很明白,见他入定,李岚清也未没再多言,只负手立于高阁,目光落回庭院之中。 此时院中一干孩童已是劳作完毕,小院再度恢复舒爽整洁,唯独那三面诗墙,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扎眼。 面对三墙古诗陈遥也很头大,果儿到底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完全不懂世事凶险,但陈遥又实在不忍令其失望,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当真纠结得紧,看来以后没事还是得少喝酒,实在误事。 这人吧,大体就是这样,怕什么往往就来什么,正当陈遥坐在庭院门栏处懊恼间,门外便响起了红儿那小丫头打招呼的声音。 “哟,这不是张家公子嘛,公子今个怎的有此闲心,跑到这市井之地来了?” 话毕另一个声音旋即响起,当是和红儿一并前来之人,只听那人说道。 “今日吕公未曾授业,本公子闲来无事随意逛逛,红儿姑娘何故也在此?怎不见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这几日都在府上温习课业,张公子怎的如此悠闲?红儿可是听闻,公子当日于吕公面前所作诗词乃有虎狼之嫌哟。” 话罢院外更传来红儿咯咯咯的嬉笑之声,陈遥侧耳听了半晌,大概也听出了院外之人是何来头—— 若没猜错,应是前几日于街巷策马那群二世祖中的一个,只是未见其人,不知是谁。 正疑惑着,院外再度传来说话声,是那张公子的声音。 “红儿姑娘这么说便不对了,当日吕公考我等文采,众人皆是文采斐然,你家公子更是当堂吟诗,艳惊四座,若不是……” “若不是诸位公子当街策马被老先生知道,想来当日课业断不至出乱?”红儿的笑声再度传来。 “那是自然!”张公子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几分。 “公子莫要着恼,红儿听我家小姐说,那日若不是有一少年出手相助,几位公子怕是要闹出人命,我家老爷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如此说来,张公子当学学我家小姐,知恩善报才是——诶?公子今日特地前来,莫不是也来登门道谢?” “笑话!” 院外男子回答得很是干脆,不过似乎察觉到自己有失礼节,当即便又恢复平和语调,陈遥听他幽幽然接着说道。 “答谢自是要答谢,不过此番前来,本公子是想与这陈家小子讨教讨教诗词歌赋,你家小姐遣你前来,不也正为此事么?” “那是自然。”红儿嬉笑不止,两人脚步越行越近,待到门前,又听红儿说道,“我家小姐想请陈公子作诗几首,小姐赏其才学,说不得加以引导,咱这濮州地界便又能出一位圣手大才了呢。” 男子冷笑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才学归才学,一首春诗能说明甚事?想入圣手境界,可不光止才学这么简单,饱读诗书十余载,腹中无才气者比比皆是,红儿姑娘,你此间怕是要看走眼了。” “诶?这可不关红儿何事,乃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小姐可欣赏这陈家公子的才学了,至于红儿嘛,小姐欣赏谁,红儿便欣赏谁,张公子,你说呢?” “哈哈哈,当是如此,当是如此。不过红儿姑娘,本公子有一事请教,还请红儿姑娘不吝赐教。” “哦?是何事?张公子您说。” 院外声音这时候小了几分,不过陈遥一直在侧耳细听,即便门外之人刻意压顶了嗓门,陈遥还是听了个大概。 “你家小姐……真只是欣赏这小子的才学?”门外公子是这么问的。 “那是自然,诶?张公子此话何意?莫非您觉得……”红儿声音也小了许多。 “那自然是,那自然是,鱼姑娘何等身份眼光,自然是欣赏其才学,张某无心一问,红儿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听了这么几句,陈遥大概就明白过来了。 门外两人一个是红儿姑娘,大概是来给自己送今天的吃食,另一层意思想必也是来取拿新作诗词;与之同行那位公子哥,不问可知,当是街巷故交,只不过这人是来砸场子找晦气的,他刚才不是也说,此番前来是要和自己讨教讨教…… 一念及此陈遥感觉头都大了,门外两人心里有何预期他懒得去管,但院内这会子可是满满三大墙千古佳作啊!这要是被他们看见,自己可就麻烦了! 正想着赶紧找东西或什么方法遮盖一下,不想院门刚被敲响,苏满庭那家伙便二话不说去开了门。 “公子先请。” 门一开,红儿当即侧身一站,将位置让了出来,虽是能和张家公子搭上话,甚至还能调笑几句,然毕竟身份就放在那里,尊卑礼数自不能失,此番拜访,当是让张公子先行。 有人开门倒也不算意外,门外少年正是当日自马背上甩下那人,嗯……其中之一,此番再见,这少年已是恢复如初,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周身绫罗绸缎,与当日满嘴黄灰之相相去甚远。 苏满庭开了门这张公子也没搭理他,见红儿这么懂规矩,微微一笑,抽出腰间折扇,“啪叽”一声展开扇面,他也没朝院内观望,只是故作神秘地冲站在一旁的红儿说道。 “红儿姑娘,今日有幸遇见,既然你家小姐形容本公子诗作为虎狼之词……那本公子便露两手给你看看,品之如何,你可得如实禀明你家小姐才是。” 红儿当然懂他意思,当即抿嘴一笑,道:“公子说的甚么胡话,若是前来讨教诗词歌赋,当有佳作传世,红儿岂会瞒着我家小姐?只是不知公子今日备了几首——呀!” 红儿可没这张公子这般傲气,她对陈遥的印象也不坏,当下虽是束手站到了旁侧,然说话之间仍是不经意朝院内瞅了一眼,这当属平常,她其实倒也不担心陈家公子能否接下张公子这讨教一说,只要自家小姐高兴,那怎样都好。 想是这么想,但红儿没想到,自己下意识这一瞅,却是瞅见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见红儿话说一半突然怔住,这张公子也很是不解,但当他循着小丫鬟的视线往院内一瞟,这才愕然呆住—— 只见前几日那破衣烂衫的臭乞丐,当下竟是稳坐院中台阶前,面目凝重,气度飒然,如天神临凡帝王睥睨一般正望着院门外他们二人,而在他手边的左右两面墙壁之上,更是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 张公子眼神很好,这一瞥之下便已是看出,院中墙面之上笔墨行经之处,全是诗词歌赋,且还是新作。 “啪嗒”一声,手中的折扇不觉间已是滑落。 “张、张公子……” 红儿惊叫一声,忙蹲身将折扇拾起,再一抬头,却见张公子如失了魂魄一般,颤颤巍巍地挪进院内,也不搭理其余人等,直摸到墙壁一侧,一面直勾勾望着墙上所赋诗词,一面喃喃念道。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长清短清,哪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这行为陈遥自然看在眼里,也正是看在眼里,陈遥才愈发觉得难受,墙上百余首诗作,随便拎一首出来那可都是能耀烁古今的大家手笔,看那张公子的模样便能看出,自己这一次是真玩大了。 事实也正如陈遥所想那般,所谓真正的人间绝句,就是一直被模仿,却很难被超越,如屈原、李白、杜甫、李贺、苏轼、辛弃疾等,这些人往往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笔走龙蛇之间便能在文学诗坛留下浓墨重彩,其笔下之诗词高山阔海,巅峰日月,其思虑超拔远迈,奇才壮辞,非等闲可比。 自己呢? 自己他娘就一社畜啊!在校那些年甚至连学霸都算不上,如此竟胆敢藉着酒意大肆剽窃这些先人之笔,且不说风格迥异均非出自一人之手,要是真因此出了名,脑袋里的存货全抖完了,那岂不是要被这世间的文人给骂死,三生三世都别想翻身。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能怪贪杯误事了。 陈遥连连叹息,果儿那小妮子喜欢,自己也没办法,本想让她高兴几天,然后再借酒装疯把三面墙给抹了,或者说不定明个下场雨什么的也是极好…… 只是没料到红儿隔天便再度亲自登门拜访,拜访还则罢了,这平白无故怎的又跑出来个张公子?这人多半是喜欢那鱼寒酥,不去鱼大小姐面前抖机灵,非要跑来和自己搞什么讨教诗词歌赋,现在好了,全完了。 陈遥这一叹将魔障一般的张公子给叹回神来,他抖着右手指着端坐阶前的陈遥,半晌才抖出几个字—— “你……你……你、你究竟是何、何许人也?” 红儿这会子也从院外进来,她震惊的程度不亚于身侧的公子哥,不过倒是显得比他略为镇定,捧着扇面环视一圈,这才怯生生问道。 “陈、陈公子,这、这些……都、都出自你手?” “我——” “那可不?昨日我陈哥哥一壶春雪下肚便是一墙诗赋,现下这三墙佳作不过是三壶春雪尔尔,若是酒够墙广,岂会只有这区区百首?” 陈遥还未搭话,一旁的果儿已是扑闪着大眼睛、吐着舌头接上了话茬,她也看出院中这公子哥来者不善,当即表示,这还只是陈哥哥酒不够写不下了的,若想讨教,下次准备足了再来。 三墙百首,集数家之长,亘千载之久,怎么准备? 怎么准备都是一个死字尔尔。 第236章:无功怎么能受禄。 陈遥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忙起身将果儿拉回身后,三两步行到二人跟前,起手见礼道。 “陈某见过红儿姑娘,见过张家公子。” “你、你、你——” 大概是无法接受自己骤然落败,张公子面涨如血,见陈遥上前施礼,一时间还未恢复过来,还指着他口舌打结。 倒是一旁的红儿乖巧懂事,当即施了个万福,道:“见过陈家公子。” 末了见张公子还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忙将手中扇子递将过去。 “张公子,您的折扇……” “哼!” 扇子递到了鼻子下,张公子这才幡然醒悟,他一把抓过扇面,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才能找回场子,憋了半天只得冷哼一声,一甩袖袍,径直出院去了,留下陈遥和红儿立在当场。 “陈、陈公子不要介意,张公子并非恶人,无非脾气尚有些……”红儿俱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下气氛有些尴尬了。 “无妨,无妨。” 陈遥无奈摆摆手,他当然知道这张公子是什么人,其他好说,就怕他想不开啊。 目送张公子远去,陈遥这才挤出一抹笑意,邀请红儿姑娘进屋详谈。 “陈公子客气了,红儿今日便是给公子和一院的孩子送些吃食,这也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小姐遣红儿过来还想问问公子是否已经有佳作现世,然现下看来……” 红儿环视院内一圈,终是再度喜笑颜开,她笑盈盈地望着面前少年,调笑道。 “公子腹中藏书岂只万卷之多,一夜的工夫,便将这院墙写得满满当当,红儿当真是开了眼呢,不知我家小姐见此情形会作何想……诶,若是被我家少爷知晓,少不得又是一阵气恼呢。” 说罢这小丫头更是咯咯掩嘴浅笑不止。 女孩子大都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陈遥这边都有些焦头烂额了,锋芒太露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之事,若真如红儿姑娘所说,那可就糟了,鱼凡信那小子来阴的都还好说,就怕鱼寒酥因此对自己有点什么,那就是真难办了。 要不怎么说是怕什么来什么呢? 红儿姑娘这次前来本没想过能有何收获,但进院就瞅到满墙满眼的佳作,不带首回去还真就说不过去。 而且这小妮子眼神还特毒,站到墙边瞟了几眼,便瞅到了“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这几句,当即便磨着陈遥要全篇。 陈遥没理由拒绝她,加之果儿也一直在旁侧煽风点火,无奈之下,只得将这首诗词补全,交与了红儿手中。 望着红儿带着纸张欢欢喜喜去了,陈遥丝毫不觉得快意,得赶快想办法将院中墙壁上的诗词歌赋全抹去,这要是哪天鱼寒酥发起癔症来,要自己将这些诗词全数补齐,那岂不是要了自己亲命? 想是这么想,然而好不容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半天,才让果儿同意将墙壁清理干净,还未及动手,院门外便传来阵阵马蹄之声,声势浩大,如雷贯耳,听动静还不小。 完了。 才听到院外动静,陈遥心里便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大人,陈府到了。” 马蹄声很响,可以听出来人很多,本来陈遥以为是方才离去那张公子又带了人回来找场子来,不想马蹄声一停,便听到有个粗狂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大人? 陈遥闻言一惊,什么大人?来了个什么东西? 院外此时异常嘈杂,陈遥还在狐疑间,果儿等一众孩子已是闻声将大门打开,还未见院外是何人前来,陈遥便见果儿等一众孩童开门之后便齐齐跪下——什么鬼? 稍稍一愣,陈遥便明白了,门外多半是来了个有官职在身的。 ……可以啊,这张公子直接去报官了啊! 陈遥没料到这张公子一表人才却是这么玩不起,心下正欲问候此人上几辈祖宗来着,却是瞟见门外众多人群里似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鱼寒酥? 见到鱼家大小姐倒是让陈遥颇感意外,陈遥本想上前搭话,不过见鱼寒酥一脸娇羞负手站于一人之后,看样子并不方便交谈的样子,这也让陈遥稍稍回过神来,他将目光收回,重新打量起院门外走在众人前端那位大人。 只见此人四十上下,身材伟岸,器宇轩昂,一双虎目精光湛湛,端的是不怒自威,不言自明,一看便知乃是一武将。但此人并未披挂铠甲,反倒是一副文官打扮,绯袍锦带,华丽非常,腰间更配有一银色鱼袋。 一看他这模样陈遥立时便明白了这人是何来头。 官服分色起始于唐废除于清,面前这人身着绯红色官袍,按唐律,当是五品以上四品之下,他那条银色鱼符也说明了这一点,而地州之上能有如此大员,无外乎刺史、太守或是州牧;当然这些官职在唐末时期的节度使面前也就那么回事,但节度使权利再大,明面上也不过是个使职,自是不会刻意穿戴这类彰显品级的饰物与打扮,也没必要。 如此一来,面前这人当是此三员之一,至于到底是何职位,陈遥也不可能辨析得如此详细,况且唐末各州郡这类官员即便刻意查找,放在后世那也不太容易,更别说陈遥还从未留意过,当下只能暂且将其视为官职最大那个了。 到底是来自现代,即便陈遥努力在各方各面都假装得像个唐朝人那样,无奈他骨子里确实和唐人没啥关系,认出来者乃是朝廷上品大员,脑子里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上前两步起手见礼,完全没有那种纳头便拜的觉悟以及自觉性。 “草民见过大人。” “你这厮!见家父为何不拜!岂有此理!来人啊!” 陈遥刚一抬手,鱼凡信的声音便自人群中传来,直到这会子陈遥才明白为何这家伙敢在濮州街巷内肆意纵马,原来鱼家岂止是富贵,居然还是个吃皇粮的主。 “信儿!你给我退下!” 就在陈遥犹豫要不要遵守礼节纳头下跪来着,面前着官袍的长者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而后更是笑意盈盈开口道。 “陈小友不必多礼,本官听闻小友才气盈宵,年纪轻轻便乃有大家之风,故此前来一看,现下看来,果如红儿所言。” 鱼景尧捻着胡须环顾一周,不住点头,全然不在意面前这小子对自己无礼这一茬。 听他这么一说陈遥可算明白了,原来红儿那丫头一回府上,便将所见所闻告知了自家小姐,不过虽说唐朝对读书人也很尊崇,但陈遥确实没想到,这事居然能将鱼家老爷这种品级的大官都给惊动了。 “大人谬赞了,草民不过是贪杯误事,随手涂鸦罢了,都是些残诗次曲,不足为人道也。” 这话不知被墙上那些诗词作者本人知道会怎么想,陈遥暂时……也只能对不住这些老哥了。 “嗐,小友谦虚了。” 鱼景尧对陈遥这番说辞似乎甚为满意,闻言再度摆摆手打断了他,而后也不理会身后众家将,径直朝其中一面墙壁走去,摆出一副对诗词歌赋极为赏识的模样,开始负手仔细查阅。 当看到“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一句的时候,鱼景尧的眼皮不着痕迹地跳了跳,看来那薛崇瑞所言果然非虚,若非身怀佛门神通觉悟,单凭此子当下年龄悟性,绝难作出此等人间绝句。 鱼景尧装模作样到处品鉴,鱼凡信和鱼寒酥自然也没闲着,他们可不用像随行家将那般需要站桩。 鱼凡信心中不忿,但碍于父亲威严,当下只得憋着一肚子气也看起了周围墙壁上的诗作。 若不讲诗韵格律,给他三面墙,鱼凡信自信也可一夜满壁,题得再多又如何?滥竽充数罢了,有何了不起? 然而看了半晌,却着实是越看越来气,特别当看到“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候王”这一句的时候,鱼凡信简直肺都要被气炸,当即在心中不住大骂陈遥这田舍奴。 与自家兄长不同,鱼寒酥进院之前便已是满面潮红,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东西,英姿飒爽的巾帼气概荡然无存,当下更宛若大家闺秀那般乖巧懂事,殊有礼数。 见父亲挪步,她偷偷瞟了陈遥一眼,而后也自己找了面墙壁细细品鉴起来。 鱼寒酥看得很慢,也很仔细,逐字逐句细品,直到指尖划到“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这一句的时候,鱼寒酥只觉浑身一震,内心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随即便愣在当场。 见这鱼家三口分站各处,盯着墙壁上的诗作神情各异,陈遥只觉心下忐忑,这些东西全是自己在酒醉之际凭记忆和本能誊抄写就,但说实话自打清醒过来他全然没去检查过自己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诗词歌赋的水准那肯定没得说,都是名篇佳作,但怕就怕里面会不会掺夹着什么反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大人……” 一念及此,陈遥只觉一阵头大,是自己疏忽了。 历朝历代这种事层出不穷,犯禁者其实比窦娥他娘还冤,看看名满盛唐的诗鬼李贺便知其中利害,而且李贺还只是因父亲名讳犯嫌名,一生便迁调无望,功名无成,哀愤孤激之思日深,最终忧郁病笃,一代英才至此陨落。 况且李贺还是宗室王孙,更有韩愈这类大能挚友,自己毫无出身不说,若是敢在墙壁之上公然留笔作反,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这让陈遥如何能不心惊? “小友果然胸中万点墨,才情冠古今啊!真乃奇人也!” 当务之急还是得打断这鱼家几口继续钻研墙壁,陈遥开口本想转移视线,不想话音未落,鱼景尧已是负手自墙壁前踱回,重新站于庭院之中,他眯起眼打量了陈遥片刻,方爽朗一笑,道。 “陈小友,本官曾听酥儿无意说起,你祖籍关中,乃是随万众难民流落此地,然否?” “然。” 陈遥闻言连忙拱手,点头应是,只要不讨论这几百首诗词,说啥都可以。 “嗯……”鱼景尧点点头,兀自在庭院内来回踱了几步,半晌却是突然说道,“小友觉得……本官这濮州城,如何?” 濮州城如何?再不过半载就要被王仙芝摧枯拉朽一般推为平地了,能如何?当如何?该如何?问这个作甚? 不过这些事到底无法言说,闻听长者发问,陈遥恭恭敬敬地表示:“濮州乃当朝重地,架通南北,地势险要,人烟稠密,商贾如云。城府大道通天地,香车穿流如急水,宝马健胜似蛟龙,民众往来浩星海。当下又值暮春时节,百里丽人天气,万里花簇香涎,当属人间仙境也。” 这话可不是陈遥说的,而是前世在某些书上看来的,而且形容的还是西京,和这濮州城没半毛钱关系,权当借花献佛了。 这一通华丽辞藻说得鱼景尧通体舒畅,他闻言也禁不住抚掌大笑道。 “好!好!好一个‘城府大道通天地,香车穿流如急水,宝马健胜似蛟龙,往来民众浩星海’,陈小友果然才气昭昭,不负盛名!” “大人谬赞了。” 简单交流几句,看得出鱼景尧对陈遥颇有好感,稍作停顿,他便冲还呆愣墙边的令爱招手道。 “酥儿。” 鱼寒酥这会子还傻愣在墙壁边,盯着那句“三十六峰长剑在”愣愣出神,听闻父亲喊话,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之际目光正好与陈遥相触,一瞬间这鱼家大小姐面皮愈发红润,没等陈遥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鱼寒酥便已是垂首低眉慢慢挪了过来。 “父亲……” “酥儿啊,如你所见,为父贵为这一州刺史,治下出了如此大才,当如何处置?” 鱼寒酥的模样鱼景尧自是看在眼里,正因如此,鱼景尧才愈发心生慰藉,如此看来,都不必自己刻意调和,婚配一事不日当水到渠成。 不过到底出身不同,贸贸然便将鱼府千金许配给一名不见经传的落魄小子自是不成,为今之计,便是要将此子的身位抬高,如此,万事皆毕。 “妾身不知……全凭父亲做主……” 这鱼寒酥平日里弯弓射箭、斗鹰走马,英气勃发全然不输男儿,此时却是扭扭捏捏起来,她这模样甚得鱼景尧心意,倒是惹得一旁鱼凡信勃然大怒,这公子哥终是安耐不住,愤然上前拱手怒道。 “阿爷!此子来历不明,前几日还曾为果腹奔走城间,这几日便能挥毫题诗百余首?岂有此理!若是些不入流的歪诗还则罢了,阿爷你看,竟是首首上乘,句句精品,实在可疑!即便是当今儒圣吕公在此,也绝然不过如此!此间必定有诈!依信儿所见,当立刻将此人收押入狱,仔细审查!说不得前几日城北那宗命案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倒霉催的。 鱼凡信这小子话音未落,陈遥便蹙起了眉头,自始至终,他其实并没怎么把这鱼家大少放在眼里,这就是个弟弟,而且也犯不上和一孩子计较些什么,但架不住这小子脑瓜子还算活络,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老底给揭了个底掉—— 他说得都没错,全是实情,但凡有点智商,自然都能看出猫腻,更何况,陈遥还不知道当日在城北院中那会,这鱼凡信到底有没有在场,到底有没有真看到点什么。 面前之人方才已是亮明身份,乃濮州刺史,这一点到是在陈遥预料之内,虽无节度使那么大的权利,但缉拿境内要犯什么的,自是不在话下。 陈遥还在琢磨要不要说点什么反驳鱼凡信这番证据确凿的诬陷,不想面前的鱼大人却是露出了极为厌恶的神情,他虎目一瞪,冲身后一披甲侍卫喝道。 “萧绝!” “末将在!” 这人正是当日带兵前来围剿、欲将陈遥等一众孩子缉拿归案那位,只不过当时陈遥以为他是奉命前来,后来才知乃是鱼凡信刻意差遣,当下见此人应声出列,陈遥心下一沉,看来最后还是和这些当官的说不到一处去。 想是这么想,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就有些出乎意料了,只见鱼景尧大手一挥,指着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怒斥道。 “送少爷回府!” “喏!” “阿爷!” “你给我滚!” “我——” “还不滚?!莫非还要为父亲自送你?!” “我——” “滚!!!” 艾玛,老霸气了。 目瞪口呆望着那萧姓家将带着暴怒的鱼大公子出了院门,陈遥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鱼大人如此明事理的?这濮州城内的官员怎么一个两个都和历史所载有如此之大的出入? 哦,对了,这是西游世界的大唐王朝,不能光以常理度之,是自己糊涂了…… “陈小友。” 还在愣神,鱼景尧已是再度开口,他面上神情转换得极为迅速,当下已是敛去怒意,再度恢复如常,和和气气地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看得起本官管辖这濮州城,小友可有长住此地的打算?” 嗯? 如果之前对待鱼凡信那小子是出于考虑家族脸面,那陈遥还能理解,但鱼景尧当下这一句就真是大出陈遥意外了,长住此地的意思是…… “草民不知大人此话何意。”陈遥躬身行礼,如实回道。 “你本是逃难至此,手中无粮袋中无本,本官听说连入城公检都乃薛都护所赠,薛都护是个好人呐!然这濮州城除了薛都护,还有我鱼某人。如今本官见你身侧更带诸多孩童,想来俱是孤苦伶仃之辈。朝廷昏聩,灾祸绵延,本官于心不忍却又无能为力,若能救下尔等一众落难孩童,也算是功德一件。本官心诚至此,小友万不可推脱。” 鱼景尧说得很是诚恳,话毕还极为怜悯地缓缓扫视了一下院中其余几人,陈遥闻言大为感动,但…… 却不是很吃他这一套。 陈遥不是傻子,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他当下也弄不明白这濮州刺史鱼景尧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莫非真是贪图自己才学?不能够啊,唐朝对读书人确实尊崇,但那也是盛唐时期的事了,当下这种局势,早没读书人什么事了,如此,何必非要将自己留在这濮州城呢? 狐疑间不经意瞅到身前不远处的鱼寒酥,一见她那模样陈遥登时心下一咯噔,完蛋,怕不是真被自己猜中,是孽缘缠身了? 鱼寒酥那娇羞的小模样和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陈遥可是过来人,女孩子那点心思他太了解了,特别还是鱼寒酥这种年纪的小姑娘,都不用问,一看便知——这小妮子绝对是在犯花痴。 整个院里最靓的仔除了自己陈遥真没办法再找出第二个,他想否认都不行——没得说,多半是这鱼家大小姐看上自己了。 啧。 被人喜欢在大部分时候其实是件好事,喜欢则代表欣赏,欣赏则代表愿意了解,人这一生若是多几个愿意了解甚至是了解自己的人,那其实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陈遥知道这一点,但他没办法承载鱼寒酥当下这一片痴情和美意,不是她不好,而是这地方不对。 这可是濮州,是必定要沦陷在战火之中、坍塌于刀兵之下的地方,生灵涂炭之时,只有国仇家恨,没有儿女情长。 更何况陈遥连国仇家恨都没有,就更别谈什么乱世爱恨情仇了,对于这些事,他只觉得麻烦,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陈遥叹了口气,情债难却,世间又能有几人在面对此事之时做到明理见性,不为所动呢? 见他无故叹气,倒是鱼景尧有些不解,他蹙蹙眉,有些不悦地问道:“小友何故叹气,莫非本官这泱泱濮州,还容不下你这一院孩童?” 可不是。 不过陈遥可不敢这么说,闻言当即一拱手,正色道:“大人误会了,草民只是感慨自己身世凄凉,如今不知哪修来的福份,能得大人如此赏识,实乃受宠若惊,又恐消受不起。” 听他这么一说,鱼景尧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他再次上下打量面前少年一番,而后颔首微笑,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濮州境内一切事宜都在本官掌控之下,小友此间栖身这座宅邸本属一商贾之家,不过主家数月前已是将其赠于本官,如今本官便做个顺水人情,这座宅邸便送于小友你罢。” 唐朝在房产这一块把控很严,大抵就是什么品级身份住什么规格的房子,定得比较死,所以买卖房屋宅院的意义不大,反倒是租赁更为吃香,这也导致许多家道中落的高官后人们,大宅不能住,又卖不出去,于是往往干脆就捐给了宗教信徒们。 天子脚下大抵只能如此,但在地方就灵活许多,许多人也会送给当地官员,借此挂个人情为日后打算。若地方官员蛮横一些,也会将主家遗弃的田舍房屋归到自己名下,只要不东窗事发,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遥知道这一点,当下听鱼景尧这么说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座大宅院这刺史大人说送便送了,即便出手阔绰能尽显大家风范,但问题是…… 为什么? 第237章:多情自古出人命。 “大人如此慷慨,草民实在是……” “诶,无妨。” 鱼景尧知他想说什么,再度摆手打断,他一敛面上谦和神态,一板一眼表示: 当下朝廷动荡,天子大权旁落,宦官当道,黎民倒悬,着实可恨。作为天子臣民,作为一州刺史,自当为君分忧,理应担负起为国家选拔举荐人才的责任及义务。 哦,曲线救国是吧? 听鱼景尧正气凛然说了半天,陈遥可算听懂了他的意思,没得说,为朝廷输出人才什么的肯定是假话——其他先不说,唐末时期的朝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所谓的人才,而这不缺的意思还不是说有很多,而是完全不需要。 皇宫里那群没卵的宦官和那些位极人臣的家伙根本不在意这个,他们恨不得将皇帝身侧刷得一人不剩,哪还有闲工夫挑选什么国家栋梁? 哪还能忍受朝堂之上再无故冒出个新政敌来? 且不说内部的人不让进,外面的人想来也不容易——在文人圈子里,有个比较常见的成语叫“怀才不遇”,这词撂在其他时期那都好说,但放在此间却全然不是这个意思。 晚唐是个阶级固化非常严重的时期,朝廷已是士族公卿的天下,对于寒门出身的士人而言,考中进士本身就异常困难,困于科场半生乃是常态,而即便中了进士,仕途之路也异常坎坷。 这一情况从杜苟鹤的“虽然干禄无休意,争奈趋时不见机”便可见一斑。 所以对于面前这鱼大人所言为国家输入人才什么的……陈遥是真不相信。 毕竟在如此前提下,举荐个人才什么的,朝中大员都不见得好使,更别说一个小小地方刺史了,而且自己当下才几岁?举荐?举个毛啊。 即便是西游世界,然这人间底子依旧是大唐王朝,而唐朝末期自内而外便是这么一个情况。 但也正因如此,反倒勾起了陈遥的好奇心——好歹也是堂堂一州刺史,为了自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社会底层人员,不惜自降身份大放厥词满嘴胡掐……也是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了。 陈遥自认自己真没这么大的魅力和价值——特别是价值方面,完全犯不上鱼景尧这么做,这就很谜,而且也很有意思,特别值得推敲。 好奇心一起,陈遥便不再扭捏作态,当即一拱手,谢过了鱼大人的这份厚礼,反正这几日他们这群孩子在濮州城过得也挺舒服,宅院送与不送意义也不大,时间一到自己还是得跑路,若是和面前这刺史大人打好关系,到时候东窗事发,进出濮州也会方便许多。 见陈遥“上钩”,鱼景尧心下一阵狂喜,面上倒还是波澜不惊,他略一点头,随即招呼身后另一家将,来人领命上前,鱼景尧故作沉稳地问道。 “城中当下学府开课授业者都是何人?” “回大人话,城中设私塾共计两处,城北者乃乡士徐先生,开课授业已有十余载,城南乃吕公辟幽斋。” 鱼景尧点点头,又问:“书院学馆情况如何?” 唐朝的教育体系陈遥不甚了解,听了半天勉强能听懂,唐朝时期中央有国子监,各州府有州学,两者在制度和教材上都差不太多,当然,国子监的师资力量更强就是了。 而当下听鱼大人的意思,似乎是真想将自己这一屋子人全留在濮州城,不仅包吃包住,似乎还打起了将他们送进州学读书的念头,这就很惊悚了。 读书完全是兴趣使然,若真让陈遥这么个来自现代的学渣进古时的书院学府里上学,那比杀了他还难受,前几日在吕公那里陈遥就体验过一次,他是真听不懂,学不来,也完全没兴趣。 完全没有。 但凡事也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不是?能有入学机会当然是极好的,除开陈遥不说,果儿他们便是如此。 这是群苦命的孩子,也是陈哥哥生前的遗愿,虽说占了人家身子纯属意外,但陈遥并没那么下作,有些责任是必须要传承的,特别对于男人而言;况且即便不说带着这群孩子飞黄腾达,那至少,也得将他们安顿妥当才是。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这并非一句空话,陈遥来自一千多年之后,对此更是深以为然,若果儿他们能在此地进入学府接受教育,那么即便天下将乱,未来仍旧可期——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如此,想要出头,必须读书,也只有读书。 所以陈遥很纠结啊,剽窃先人诗作简单,进入学府听课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若是入了学被人发现自己就是个憨批,那当下这些房子车子票子…… 这些都还好说,一旦自己露馅,可不得被鱼凡信那小子往死里整? 不过到底是社畜啊,要啥啥没有,唯独鬼点子不少,趁着鱼景尧还在询问家将城中师资力量如何的空挡,陈遥便率先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正色言道。 “鱼大人为某等草民如此费心,草民感激不尽,更惶恐不安,草民虽有些许才学,但还请大人听草民一言。” 城中教学情况鱼景尧是真不清楚,他其实也并不关心,当下朝廷什么样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读书没什么用,不过好在当今儒圣居于这濮州城内,不谈修行之事,吕公之才学世人皆知,所以鱼景尧才让信儿和酥儿拜入其门下。 但是。 但是面前这小子就很棘手了。 在鱼景尧看来,薛崇瑞所提的要求是很过分,玄奘历世化身又如何?打自己闺女主意,这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借花献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相较之收益,这又是笔天赐的大买卖。 而且自己尚还好说,但薛崇瑞究竟寻这小子的用意是什么……鱼景尧也不敢往深处想。 如此一来,断不能将此子送进吕公学府。 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那臭穷酸当下心境已损修为大跌,那也还是坐镇一方的赫赫儒圣,薛崇瑞那妖物敢不敢捋虎须他不清楚,但他鱼景尧是万万惹不起此人的。 况且酥儿也曾说起,说那老穷酸对此子也颇为赏识——鱼景尧甚至不敢猜测吕公是否早已看穿此子身份,若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将人送进去,那无异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所以首先,必须避开这老穷酸。 到时候若真东窗事发,自己也可将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反正看起来自己无非就是爱才心切,不仅帮助一落难少年使其衣食无忧,还让他们入学听讲,更将自家千金许配与他,合情合理,之后闹出什么事,就全算到他薛崇瑞头上了。 主意打定,鱼景尧便想将陈遥等人先安排进私塾,反正读不读书、读得怎样并无关系,只要能拉近与此子的距离、多创造他与酥儿见面的机会便可,不过这还没开口,面前少年便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而且……所言所想比他鱼景尧计划得还要巧妙。 “大人愿举荐我等入学,草民感激不尽,然草民出身低贱,此生亦无踏入仕途之想,所以还请大人明鉴,入学一事,可否将草民排除在外,只送草民这等兄弟姐妹入学便可。” “他们入学……你当如何?” 这话鱼景尧爱听,学不学真无所谓,少年这话无疑是在表明——他愿意留在这濮州城了。 “草民不才,虽不愿入学听讲,但对入道修行或是习练武艺颇为向往,不知大人可否为草民安排一二?” 盛情难却又处处透露出阴谋的味道,陈遥知道当下自己肯定是拒绝不了这鱼大人的“请求”了。 既然拒绝不了,那无妨,就将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使劲靠拢便可,入学听讲什么的就算了,他可不想去当跳梁小丑,不如退而求其次,问道,或者习武。 自己现下的标签若无意外当是“才子”,这么一来,哪怕问道无门习武不成,也不至于遭人非议。毕竟自己的人设就是个文人,文人除了吟诗作赋,做不好其他也情有可原不是? 如此提议不仅可以完美避开自己的短处,还能将众人的怀疑直接从源头上堵死,更不会耽误果儿他们入学接受教育,一举三得。 而鱼景尧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想到这少年心思如此活络,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如果按他的想法,不仅可以完美避开吕公这颗炸弹,而且更重要的是——酥儿对他这种文武双全的小子那可是绝对要再高看几分的! 再者,问道也好习武也罢,要知道能教他这些学问的家伙,全窝在那薛崇瑞手下。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就更不关他鱼景尧什么事了! 妙也!妙极! 两人各怀鬼胎鬼使神差这么一来二去说了半天,陈遥第二日便是见到了个熟面孔——梁晃。 梁大哥这些天都没在濮州城内,自别处调兵返回已离薛崇瑞锁城过去数日,对城中大小事务不太了解,直至见到如脱胎换骨般的陈遥时,这家伙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陈遥是谁。 “陈老弟!” 见他傻愣半晌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模样,陈遥心下一暖,都有些想笑。 “几日不见陈老弟就变了个样儿,不错不错,是有点那啥模样!果儿姑娘果然甚有眼光!哈哈哈哈!” 陈遥当时是和鱼寒酥一同前去拜访这梁晃梁副使的,一路上陈遥也没敢太主动,只是简单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感恩之心;鱼寒酥呢,一路上也丝毫看不出才认识那会的高傲与冷冽,反倒如小家碧玉一般,知书达理,谦和有度,眉目含笑多过于开口搭腔。 她这情况陈遥是理解的,但还是觉得无比怪异,大概是不习惯女孩子因为一些特有的原因而强行改变自己人设这一情况吧。 年轻人对感情都比较含蓄——或者说聪明人,但显然不包括这梁大哥,刚一见面,这家伙便没心没肺肆无忌惮地来了这么一句。 见鱼寒酥立在一旁脸色微微有变,陈遥忙将话题岔开,表示自己是来习武问道来着。 梁晃也就是粗线条惯了,多数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不过粗线条并不代表不谙世事,鱼寒酥是什么人?鱼府鱼刺史鱼大人的宝贝千金啊!若陈遥这小子想来投军,直接自己来便是了,再不济鱼府捎上个举荐信完事,万不至于让千金小姐亲自陪同并一路相送。 既然送了,还送到了这份上,那说明什么? 见陈家小子眼神不对又顾左右而言他,梁晃再迟钝也明白了几分,忙傻笑着挠头接上了话茬。 “呵呵、呵呵呵,那个,陈老弟啊,你可别怪大哥多嘴,啊,大哥就问你一句,你是想应征成为府兵,还是……” 府兵制早在十几年前就玩完了,现下朝廷和节度使招兵那叫一个暴力。当初为了镇压安史之乱,唐王朝上至老人下至十几岁少年都不放过,“夜宿石壕村,有吏夜捉人”的情况更是时有发生。 朝廷尚且如此,各地拥兵自重的节度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老人孩子,土匪痞子流窜犯,是个东西就能归入靡下,于是往往还没带着出去打别人,节度使自己就先被这些家伙给办了。 陈遥知道这些情况,不过对此也无所谓,到底他还真没有入仕途的打算,这话当时说与鱼景尧也不算假话,文不想入,武自然更不可能入了。 谱写另类帝王篇爽不爽?爽,但要以无穷无尽老太太裹脚布一般的勾心斗角为前提做铺垫、一大老爷们整天像个娘们一样暗地里算计别人,想想还是算他娘的了。 综上所述,陈遥想要的,只不过是带着果儿找个远离尘世之所,悠然度日,生命是种恩赐,更是无比珍贵的馈赠,陈遥已经浪费过一次,这一次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出差错。 “不,梁大哥,小弟就是以私人身份前来求教,若有幸能学点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便已知足。” 这话倒是挺出乎梁晃意料——旁侧的鱼寒酥闻言也微微蹙眉,不过两人都未多言,梁晃听罢兀自点了点头,半晌一拍陈遥肩膀。 “无妨!好儿郎生于天地间,当是如此!大哥听闻老弟你一夜题诗千余首,堪堪将宅院墙壁门栏写了个通透,如此大才,的确不适上阵杀敌,待你和那吕老圣人一般入了人间至高境界,功名利禄岂非难事?” 这谣言传的…… 陈遥闻言一脸黑线,也不敢继续和梁晃纠缠下去,简单客套几句,定了学艺时间,便领着鱼寒酥匆匆辞别梁大哥,朝着城南落脚之处折返。 此时金乌西坠,最后一抹余晖正顺着古老的城墙缓缓而下,天地染色,佳人脸颊如韵,映照着日落,让人心弛神往。 “公子。” 并肩行走在城中小道,此时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肩而过,陈遥心里装着事,一路上也未主动开口搭讪,行至一拐角处,身旁的鱼寒酥突然开口说道。 “……鱼姑娘。” 回过神来,陈遥接上话茬,但他仍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气氛有点尴尬。 倒是鱼寒酥似乎未想太多,这姑娘神情很是从容,稍作思忖,便搭话道,“公子身负大才,当是走儒生一途,何故非要舞枪弄棒呢?近几日常听吕公说起公子,公子若是有心,寒酥可替公子举荐,若能拜入吕公门下,不出三载,当可踏入仕途。” 陈遥微微一笑,他也觉当下气氛有些尴尬,但人家姑娘都这么大方了,自己再扭扭捏捏的就不好看了,闻言当即转身一拱手,笑盈盈答道。 “鱼姑娘不也英姿飒爽,与陈某以武者礼相拜?” 鱼寒酥俏脸微红,浅笑道,“公子此言何意?莫非公子觉着妾身行为粗鄙?” “鱼姑娘误会了,陈某从未如此想过,相反,陈某对姑娘还甚是欣赏,然陈某那点文墨水平,又怎能入得了吕圣公之眼?鱼姑娘有心了。” 这话鱼寒酥自然不信,那三面墙壁之上的诗作当日她看得非常仔细,这陈家公子的笔墨完全可称得上是惊为天人,这一点是毋需置疑的,只是鱼寒酥始终不太能理解,为何陈遥不愿入学读书,反倒是要走武道一途。 “公子真不愿入阁读书?” “非吾志向所在,多谢鱼姑娘。” 鱼寒酥这话暗示得很到位,入阁可不比入私塾,若论顶尖师资力量,终唐一朝除太学之外,便是各州府所设的州学府,能入州学读书者,多为官宦子弟与商贾世家。而相较于州学,类似吕公这类当今圣人所开办的学阁则更是万里挑一,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便是能随意进出太学的天子门生,都不一定能入圣人阁听讲。 鱼寒酥的好意陈遥能感受到,这让他很是温暖。 但陈遥却不能接受她这一番好意。 一来陈遥的确不想读书,二来,他也实在不愿承太多鱼寒酥的情,这是很自私的想法,但由不得陈遥去不想。 果儿他们那群孩子对能入学读书很是憧憬,当日得鱼景尧应允,一众孩童随即便赶往城中书院报了名,陈遥和鱼寒酥回到小院之时,他们还待在书院里跟着老夫子摇头晃脑,整座庭院空无一人,显得很是幽静。 “送到此间便可,鱼姑娘请留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陈遥自知身份,也不愿将误会扩大,还未进门便先转身拱手作揖,下了逐客令。 到底出身尊贵,鱼寒酥的个人修养自不必说,见陈遥如此她也不着恼,掩嘴一笑,又恢复了一贯的爽朗做派,当即冲陈遥施了个武人的拱手礼,便是独自打道回府去了。 直至目送她远去,陈遥这才一溜烟钻回小院,撸起袖子打水刷墙。 第238章:还有其他事要做。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第二日陈遥便独自来到城门处,找到了正在操练士兵的梁晃。 “这么早,陈老弟!” 梁晃还是那副打扮,身披明光铠,未着兜鍪,仍是以黑巾裹发,见陈遥早早来了,梁晃显得很是高兴。 “啊,梁大哥早。” 陈遥拱手见礼,一番客套过后,梁晃便将他拉到自己帐中,未等陈遥开口询问,这朴实的大汉便率先给了他肩膀一拳。 “可以啊!陈老弟!真有你的!这才数日不到,你小子便要一步踏过金龙门,扶摇直上入青天了啊!” 这话着实吓了陈遥一跳,也不知这梁大哥是不是文化底子不够,他想说的是陈遥你小子运气贼好,不想一开口却是说得跟马上要魂归故里一般。 弄清楚梁大哥所指,陈遥也是哭笑不得,他可从未想过要去招惹那鱼家大小姐,这纯属意外,还运气贼好呢,豪门里面可没什么爱情故事,说不定这就是一颗雷,什么时候轰隆一声还不知道呢。 两人揶揄了片刻,梁晃这才说起正事,他很好奇为何陈遥身负大才却婉绝了鱼大人送学的好意,反倒跑来自己这军营里搞什么强身健体? 梁晃脑子粗性子急,但不代表他是个智障,强身健体这种稀烂的说辞他是不信的。 “诶,小弟这不也是为了躲那鱼姑娘嘛。” 陈遥耸耸肩,吐了个半真半假的实情,也不是说要刻意诓骗这梁大哥,他是个好人,何况躲避鱼寒酥也不算瞎说,只不过其中更为重要的,还是陈遥的好奇心。 他来自现代,现代哪有什么高超武艺和问道修行?这些可都是稀罕货,穿越到西游世界,哪怕和那些满天神佛没什么交集,但道衍大师也说了呀,人间有修行法门,只要有两个鼻孔一对眼睛,世间万物俱可修行,比起摇头晃脑苦读圣贤,以武入道难道不香? “哈哈哈哈,果然是陈老弟,以文入道最终不过就是个老穷酸,以武入道方为正解!以老弟的资质,不出数载,当是能与那谪仙太白齐平!它山之石可攻玉,届时文武皆通,世间便又能再出一破开天门之大才也!” “破开天门……作何解?” 陈遥似乎听道衍大师说过这个词,只是当时想问的事情太多,没顾上这一茬,当下又听梁大哥说起,他便接口问道。 “诶?陈老弟连这个都不知晓?” 陈遥随口一问,梁晃却是颇为不解,见他茫然摇头,梁晃便拎过凭几上的酒葫,冲陈遥晃了晃。 “晨时不宜饮酒,梁大哥请自便。”陈遥摆摆手,这春雪不符合历史走向,没事万不可再随意痛饮,鬼知道下次喝醉自己又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破开天门啊,其实也不难理解。”见他婉拒梁晃也没在意,拍开泥封,自顾自地饮了一口,神情却是变得有些落寞起来。 酒入愁肠,他继续说道:“说白了,就是天道不容咱们这些粗鄙的习武之人呐。” 哈? 话题莫名变得有些沉重,听了半天陈遥可算是听明白了几分,原来世间众生俱可修行是不假,但修行这事儿放在当下这个世界……居然他娘的也存在阶级划分。 简单来说,修行修行,修得无非就是修于行止,以证大道。佛修暂且不论,他们证的是步步解脱,只求涅槃;除此之外,道修儒修武修虽路数不同,然证的无外乎皆是长生与飞升,求得俱是长生久视,位列仙班。 但其中不同在于,道修与儒修在修为触顶之时,只需历劫便可飞升,一旦扛过天劫,立马便有天仙奏乐奉旨前来接应,直接带入天庭册封;但武修不一样,天劫同样扛,扛过了还得经受天上更高一级仙人的考验,也就是打上一场。 赢了,开天门受封,输了从哪来滚哪去——说是这么说,但听梁大哥的意思,开不了天门的武修剑仙们,在面对仙人考验之时大多十不存一,身死殒命者比比皆是。 这他娘就有点过份了啊,这情况陈遥还是第一次听说,简直闻所未闻。 “何故如此?莫非武夫证道……入了天门能封赏更好的官衔?”付出多少收获多少,这是能量守恒定律,天庭如此为难这群人,怕不是另有深意。 “屁!” 梁晃啐了一口,神情很是恼怒,他反问陈遥道:“老弟你可知那天庭有个南天门。” “自然知道,怎的?” “自打七百年前那猴子破开南天门,往后的岁月里不知又有多少侠义之士如法炮制,前仆后继,大哥曾听老一辈人说起,说那南天门现下已是被人闯得稀烂,玉帝不胜其烦,大手一挥,便有了这么一出。” 这不是闲得么? 陈遥一听当即便明白了几分,没得说,闯南天门的从孙悟空开始,到梁大哥说起这些,无一例外,肯定都他娘是些以武证道的莽夫,胸中只有浓郁不化的正义与热血,一言不发撩起袖子就干,哪会管什么天上地下? 但玉帝是什么人?玉帝就是天道,权衡三界,统御六合,言出法随,主掌四海八荒,不整你们整谁啊?但凡学学道家的清静无为或是儒家的知书达理,也不至于混到扛了天雷还得再破天门不是? 听明白缘由之后陈遥简直是哭笑不得,自己要是玉皇大帝,估计早几次也这么干了,该。 忍着吐槽和笑意,又陪着梁大哥长吁短叹了一盏茶的工夫,陈遥突然想起个事,当即笑眯眯地问道。 “梁大哥如此不耐,莫不是也是到了那地仙巅峰的修为?担心自己扛过天雷而破不开那天门?说起来把守天门的都是些什么神仙啊?” 听他发问,梁晃面皮顿时涨得血红,一口春雪差点没呛在喉间,连咳数声方大笑着摆手道。 “嗐!陈老弟你这是拿我开涮呢!我梁某人哪有这等资质机缘,虽也入了武道,然几十年间连人仙瓶颈都摸瞧不见,还地仙巅峰呢,疯魔还有得说!” “哦?!如此说来,梁大哥也有修为在身?” 是吧,边上放着俩地仙修为的大神不去琢磨,反倒打起了初窥门庭的梁大哥的主意,陈遥这波操作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样,但他其实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道衍大师是什么修为他岂会不知?小李道长都入了紫气巅峰就等天劫了他怎会忘记? 但问题是…… 陈遥目前完全没想过要出家啊。 在陈遥的认知里,所谓入道修行,无论是走哪一条道,都讲究资质与机缘,资质这个不好说,看不见摸不着,高人说你有你就有,说你没有你就没有,半点不由人;但机缘不一样,机缘机缘,无非就是看运气好不好,看是否有高人愿意指点一二,是否有奇遇临降己身。 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无疑就是自己的机缘,但这种事陈遥也不能主动要求,主动要求便是心不诚意不够,虽说这俩位高人都曾说递来过橄榄枝,无奈事情后续发展得……却不是很理想。 道衍大师上次现身也没再提及此事,那小李道长更是自城北一遇便不见踪迹,到头来这些事陈遥只得是向梁大哥请教了。 “啊,修为是有点,不过梁大哥资质不行,武修数十载,也只堪堪冲破三吉门罢了,离人仙境界还早得很呐!” “三吉门?” “啊,是啊。” 武修经络文修风骨,道存灵气僧平心境,这点常识陈遥还是有的,但梁大哥口中所言这三吉门……他倒是头一次听说。 “人仙乃世间生灵修行第一门槛,能入得此境界便算是小有所成了,虽不悟大道,但可保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寿数远超常人。” 见陈遥对这些常识性问题一无所知,梁晃起初是有些不解,不过很快他便想起果儿那丫头曾说起过,说陈老弟走失那些天曾于山中遇险,导致脑部受创,如此想来,多半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一念及此,梁晃便也不多想,将自己所知全一股脑抖了出来。 “啊,世间修行不类鬼魅,鬼仙不入正统,故不在修道一途。世人若想证道飞升,便只有入人仙境界再冲顶地仙巅峰。但芸芸众生,能达此境界者屈指可数,大部分都被拦在人境之下。” 梁晃军旅出身,打小便在军中为国效力,对江湖及仙界之事所知甚少,不过这种事想也便知,修行之苦他感同身受。 “各门各派道统不同,方法自是有别,但这些事说起来也不复杂,无外乎八部九言四境三垢也。” 这是一套比较复杂的修炼体系,不过好在陈遥多少有点底子,梁大哥解说得也比较详细—— 所谓八部九言四境三垢,说得便是武、道、儒、僧各自进阶人仙境界的入门关卡。 八部,又称极道八龙,分指乾、兑、震、巽、离、坎、艮、坤八龙,这一概念最初来自八卦阵法。前人将这八龙对应人体八部,世人若以武入道修行,那么首先便要冲破这八部,打破禁锢,突破自身。此八部一破,修行者便可一步踏入侠客(人仙)境界。 九言,又称六甲秘祝,指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九术,这九字典出《抱朴子》,属道家秘术。世人若以三清弟子身份入道修行,若想突破黄气(人仙)修为,这九字秘术每一字都得运用娴熟,直至最后可一气呵出,达到搬山填海,役鬼请神之极限—— 有意思的是,道门修行若是入了黄气修为,在登顶紫气(地仙)巅峰之时,这九字真言便形同鸡肋无人再用,取而代之的则是需唱诵“福生无量天尊”这一尊号,而紫气修为入与不入,也正是看其人能否完整唱诵这六字尊号。 比如之前那小李道长,一句“福生无量天尊”便表明了自己的修为,小小年纪,果然不负斜月三星洞之威名。 再来是四境,又称风骨四态,乃是儒家文人所循修道法门。以文入道者,若想踏入圣手(人仙)境地,修、养、明、傲四态缺一不可,另外儒道至圣者,也是所有修行法门里唯一直至大成都无法以力施为者——说白了就是如果不借助各类法宝神器,那儒圣修为也不过是只会使用极为单调的几类法术的意思。 当然,读书人表示对此毫不在意。 最后是三垢,又称三火劫,乃是佛门僧人修行之根本。与其余三者处处求突破不同,佛门修行者认为,此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若想证得步步解脱入金刚果(人仙),此三不善根当一一戒除,每除一垢,修为精进一分,三垢皆除,便可证金刚果位,一步入人仙境界。 以上便是人间众生修行法门之根本,不过梁晃到底修为粗浅,只略懂皮毛和一些大致基础,更为高深的精妙所在便全然不知了,至于混迹人间的各种妖兽异类,它们所走修行之道,更是无从得知。 “依梁大哥的意思……也就是说,若我这等类凡夫俗子,若有资质机缘入道修行,所能选择的便只有这儒释道与武夫四途而已?”陈遥在心中略做整理,蹙眉问道。 梁晃兀自牛饮不止,说了半天说得他口干舌燥,听陈遥问起方堪堪答道:“正是。其余法门皆是沽名钓誉误人子弟之辈,无法精进不说,搞不好还会心境大损误入歧途,到最后走火入魔,永堕魔道,万世也难翻身。” “哦……” 听梁大哥的意思,除了正统法门,这世间还有诸多旁门左道甚至是歪门邪道,这倒挺符合常理,要不然也无法达成配套理论。 “好了,陈老弟啊,四项法门的修行理论基础大哥都说与你听了,武者以力证道,道家凝聚天地灵气,儒者凭才气登顶,僧人彰显万丈佛光,以你的资质,当是走才气一途,如此,你还要继续求大哥教你强身健体之术么?” 人生于天地之间,其身蕴含五行之气,无论走哪一途,都需调运转自身体内这五运,或化为力,或凝结成气,梁大哥的意思是说,如陈遥这般年龄资质,天赋当属儒道至圣一途,以儒家修行法门为入门基础,则可达事半功倍之效果,其身五运化作昭昭才气,笔走龙蛇,诗成风雨。 妙啊。 听他这么一说陈遥也有些飘飘然了—— 想那有朝一日,自己头戴皂罗折上巾,身着如雪白衣,巾带游风,衣袂飘扬,巍然负手立于城头。若是再有把折扇或是书卷在手,更如那潘安降生,宋玉现世。面对百万大军,眉目流转,银齿轻阖,淡淡一句,便叫那天地变色,鬼走神惊,弹指之间,更是懒懒挥毫伏尸三百里! 妙啊…… 啊,就是不知道……专门靠剽窃前人诗作能不能凝聚起这什么昭昭才气…… “梁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若是做学问,小弟自当入学读书,但以文入道,若无名师指引……” 陈遥想了想,觉得梁晃说得都对,唯独他自己确定不了——当文抄公能不能走儒圣一途。 “嗐!你看我这记性!” 梁晃闻言一拍脑门,这才醒悟过来——这小子说得没错,四途入道,文者最难,若无名师引路,想要以文载道不亚于徒手登天,这也是四途之中,唯儒圣十不存一最主要原因。 “那个……你斗酒叠墙诗如洪,这么大阵仗,那儒圣吕公……没去找找你?” 又灌下几口春雪,梁晃面色发烫,酒劲开始上头,他捋了捋舌头,踌躇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没有啊,他应该来找我吗?”陈遥对他这话有些不解。 梁晃闻言顿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脸上堆起一片失望神态,耷拉着脑袋没接话茬。 “吕公乃当今儒圣,按修为境界一说,当是入了神仙境,不去天上做神仙,留在这小小濮州城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小弟也不过就是写了几首歪诗罢了,岂能如此简单就入了老神仙的眼?梁大哥,你叹气作甚?” 像梁大哥这种性子,喜怒哀乐从不懂藏,陈遥也知他心情低落,见他如此,反倒是陈遥安慰起他来。 “也罢!既然吕公看不上你……那咱也不高攀!从今日起,陈老弟你就跟着我梁某人好了!以你的资质,梁、梁大哥保证!不出三载,就叫你入剑仙境界,和那老、老穷酸,平起平坐!” 看得出梁大哥当下已是有了几分醉意,他说这话声调不觉都拉高了几分,惹得账外巡逻的兵卒频频探头来望,陈遥怕他也犯酒疯,忙将他手中的酒葫接下,放回凭几之上。 “那梁大哥,小弟是不是还要整个什么拜师仪式之类的?” “使那劳什子作甚!你随我出来!” 梁晃是真有点醉了,陈遥也不好吐槽一统兵将领大清早便醉成这样好不好,不过见他骤然起身朝帐外走去,便没多想,三两步也跟了出去。 “来人!” 行至帐外一宽敞之处,梁晃稳了稳身形,尔后深呼吸一口,冲不远处的一队士兵喊道,不多时,便见两兵丁共捧一物堪堪赶至,陈遥打眼一瞅,却是杆泛着寒芒的铁质银枪。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兵者共分九长九短,兵中之王便是这夺命长枪,也是你梁大哥我的武道所长,陈老弟,你且看仔细了!” 话音方落,陈遥便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所谓的修行根本—— 只见梁大哥抓过长枪,枪头惯性下摆,方要触地,便被他一脚蹬起,与此同时,梁大哥周身肌肉更是陡然暴涨,整个人登时鼓胀起来,旋即左手一抬右手一送,银枪枪头便如闪电一般直刺而出,带起的破风之音甚至比穿云利箭还要响上三分。 梁大哥身法俊逸洒脱,目沉手稳,衣不沾尘,甲不散乱,一套枪法舞得虎虎生风,水泼不进。 第239章:百尺竿头进一步。 望着这肌肉虬结的大汉舞着手中银枪的样子,陈遥莫名想起了小时候过年时常见到的景象,辞旧迎新的那些夜晚,大人们都会点燃某种称之为九节鞭的烟花,带着绚丽火光和噼啪声响,甩得那叫一个天地变色。 陈遥发现梁大哥这套枪法就有点这种意思——和以往武侠电影里所见不同,梁大哥并没有那么多花架子,甚至连传统所谓的枪花陈遥都没见他抖过一个,仔细观瞧无非就是突刺、勾挑以及速撤。 招式朴拙无华,但给人的感觉却很犀利,仿佛枪尖凝聚着千钧之力,每凡突刺,陈遥都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枪头处散发出的气旋劲力,周遭空气更如同过电一般,随着那杆毫无亮点的银枪噼啪作响,陈遥知道这是气爆所发出的声响,但原理可能就……比较惊悚了。 一套枪法舞完,梁大哥将枪篡往地面一戳,运气之间,身型再次恢复如初,吐纳过后,便冲陈遥咧嘴一笑。 “怎么样?陈老弟,大哥这套枪法可还行?” 陈遥懂个屁啊,闻言连连鼓掌道:“褒鄂功臣不须此,长枪挽出进贤冠。梁大哥,好枪法!” 见陈老弟如此识货,梁晃当即哈哈大笑,又想拖着兵刃摸进帐篷里去,陈遥知他想去找酒喝,忙拉住他道。 “梁大哥,小弟有些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喔?陈老弟但说无妨!” 常人舞枪哪会有这等异象,气爆这类现象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可能发生在当下这种情况里,好在这是西游世界,那么往功法神通这方面考虑就没什么问题了——陈遥想知道的便是这个。 虽说梁大哥自嘲修为不过三吉门,但就陈遥看来,那一番枪刺力道已是足以与现代枪械相媲美,要是被他那杆银枪戳中,陈遥觉得估计能将人刺出空腔效应来,这就比较骇人了。 “自然是以五运之气转化为力,灌输于枪尖之上,挥而刺出,以达最强杀伤效用。” 听陈遥问起为何会有气爆之音,梁晃挠了挠头,自然而然道,末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忙又说道。 “哦,你看大哥这记性,忘了老弟你还未摸到门槛,这所谓的‘力’,便是我等武夫入门之基础。” “当如何?” 陈遥理解的大概就是外功与内力相结合,出枪为外功,枪尖所带无形力道则是被灌输了内力,不过听梁大哥的意思却不是这样。 “人之炉鼎,奇妙异常,蕴含天地五行之气,即金、木、水、火、土五蕴,武者以力证道,故吐纳之时当调和五气,凝聚己用。大哥走的乃是兵器之道,兵者,金也,所以五气凝聚成力,此力属金,金金相引,灌于枪尖,便可破开其余四气防护,枪出如爆,也是最基础的技巧罢了。” 五行之气一说出自中医术语,按合阴阳运转之理,佛门与儒家也有类似说法,听梁大哥的意思,世间修行无论走哪一途,基础的基础,便是如何调和自身这五行气息,而调节的方法,便是吐纳。 武者求强,五行之气分属强化运用,兵刃为金,体术为土,修为触顶之时,金者可摧城掠地,土者更是一夫当关; 道家讲和,五行之气炼化于自身而凝聚于天地,以自身气息为基础,凝聚天地灵气为己用,以水火两气最为擅长。修为大成之时,呼风唤雨,腾云驾雾,驱神役鬼,无有不为; 儒者平顺,五行之气平于外物,多为文房四宝、纸扇佩玉之物,凝而成形,厚积薄发。文人平气大多以木为主,所谓挥毫伏尸三百里,便是将周身五气凝为木属,藉由笔毫一次释出,以达到最大杀伤。 僧人行淡,五行之气归于内心,贯通周身,强筋健骨,走得也是土属一途,然不同与武夫,僧人修行更注重强化己身防御,土者,慈悲也,大成之时便可得金刚不坏之身,大金刚神力也归土属一途。 但无论走哪一途,强和顺淡,讲求的都是吐纳,这便是入门。 梁大哥给陈遥的入门建议说起来……其实也和健身差不多。 “陈老弟,你若是想走这武道一途,且不说其他,负重扎马可随心所欲之时,便可掌握这五行之气吐纳法门,到时分而炼之,循序渐进,方可入门。” 说得是挺简单,不过陈遥双手挂俩空桶扎了一会儿马步便觉头晕眼花、四肢酸麻,哪有什么气沉丹田、运行周天之感。 按照梁大哥的标准,双臂各挂三桶满水、马步纹丝不动一个时辰才算合格,这……这换算下来,陈遥觉得自己至少得整个三五年的哑铃、将肱二头肌练得跟水桶差不多粗细才有可能,但如此一来……这就又变成纯粹的锻炼体魄了,和五行之气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看来还是资质不行啊。 不过陈遥肯定不能承认自己资质不行,世间愚人无算,自己肯定不是,搞不定……大概是方法不对,或者理解有误。 资质资质,有时说的其实也不单指灵根体魄,悟性也在其中,陈遥灵根体魄不行,悟性倒是顶好,坐在空桶上琢磨半晌,他突然想起个事来。 当下既然是西游世界,那么整个西游记里,有没有提到过修行法门的地方?细细一想,还真有。 书中曾说,孙悟空为避死延生,故修炼万劫长生不老之术,会七十二般变化和筋头云,更有那火眼金睛、法天象地、身外化身等法术,可谓武艺高强,神通广大。 他这些本事从哪里来?不就是那小李道长师承的斜月三星洞? 陈遥记得很清楚,当时书上描写这一段,菩提祖师对孙悟空讲了许多理论上的知识,虽说自己没有夺天地造化之工,和那千古一猴没得比,但好在也是穿越而来,菩提祖师对猴子说的那番理论,自己偷来学学说不定就能搞定这入门关卡。 更何况,书中菩提祖师可是白纸黑字给了孙悟空一套修行口诀来着,这要不是宝贝,那还有什么是宝贝? 想明白这一茬,陈遥登时两眼放光——穿越的意义是什么?不正是如此吗?直接省去了跳崖、拾宝、摩擦出老头这些步骤,天人合一,道法自携,还要什么奇遇,穿越就是奇遇啊! 一念及此,陈遥兴奋异常,当即以手掐诀(乱瘠薄掐一个),席地而坐,摒除杂念,一心一意回忆起书中猴子求道那段内容来。 这其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所谓记忆,远并没有人们自认的那么可靠,可能陈遥记得孙悟空是上了个山,叫灵台方寸山,进了个洞,叫斜月三星洞,而至于想要忆起其他,诸如其间种种细节,那绝对是在扯谈。 哪怕是大多数人,想要在短时间内回溯到两天之内的某个记忆点,那都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这个时间在一分钟左右,而即便能想起来,那也只能得到一些模糊难辨或者大概可能之类的印象。 这种印象,与其说是“记忆”,倒不如说是结合自己对自身的了解,以及前后的记忆片段而总结出的“合理”猜测。 人的记忆就是这样,不重要的事便会自动清理,别说菩提祖师传授给孙悟空的口诀内容是什么,哪怕现在让陈遥回忆一下穿越过来吃的第一餐是个什么东西,陈遥都能想到走火入魔,想走捷径剽窃点诗词冒充才子还好说,想靠这个偷师学艺? 那简直是…… 妙不可言啊。 你还真别说,就算看起来绝无可能,陈遥躺床上想了整整一夜,还真让他给想起来了。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此口诀为上品天仙决,听之无比美妙绝伦,实则却没这么夸张,说白了无非就是道家修真的一段寻常内丹修炼功法,而陈遥之所以能一字不差的全数忆起,也非是他记忆力惊人,而是因为他这副受身炉鼎的缘故—— 佛家弟子若能等持禅定,便可勘破虚相,目可视纤毫芥子之微,心可感过去之事,大有所获,是为“心眼”。 陈遥可不是佛家弟子,心眼之妙用更是无从说起,但玄奘这副肉身炉鼎乃是金蝉所化,更在百年前得证旃檀功德佛果,这一世虽还未被点化,然妙用仍在,所以只要陈遥肯能遭人点化并用心参悟,别说这区区百字口诀,玄奘轮回这二十世的种种详细,他都可自心中领悟。 当然,这一点陈遥自己目前并不知晓,他现在还沉溺在脑力发达自己很强这个幻觉里。 此口诀在原著中可不得了,孙悟空只暗暗修习了三年便已根源坚固,法性圆通,达到了脱胎换骨和腾云驾雾的妖仙境界,这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仙家修炼无捷径可走,即便身为七科状元,若无名师指引,也纯属盲修瞎练,若火候不济,甚至还会残害身心,甚至走火入魔。 所以这一段所谓的上品天仙决,实际并无多大实修用途,否则他吴承恩早脱胎换骨修炼成仙了,这个陈遥自然也有考虑过,但不同的是,吴承恩所处的位置其实和他上一世差不多,而这一世,陈遥则是和孙悟空在同一位面。 如此一来,这段参阅仙家典籍与佛家功法拼凑而成的口诀就绝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修仙大道决。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朝着孙悟空那只猴子的方向发展,陈遥不觉两眼放光,当天夜里便于庭院内调息打坐,沐浴月光,静心参悟。 呃,所谓参悟,也就是闭上眼在心里反复默念了,没有名师指导,就只能靠自己无师自通了。 然而念了半个多时辰,陈遥什么感觉都没有,气海空虚,丹田鼓胀,气循于脉贯通周身什么的全然没有,周围夜色沉静,虫鸣不绝。 难道是自己悟性不够?还是习练姿势不对? 陈遥一时想不起孙悟空练此口诀时的模样了,正想起身回房歇息,待明日将这口诀说与梁大哥听听,看他如何做想,不想还未起身,猛然便觉周身一颤,腿似灌铅,臂酸如麻,上下抖作筛糠,全然不能自持。 这是遭遇电击时的基本反应,身体一变陈遥便已察觉,可周围并无电源,陈遥登时心头大骇,莫非自己没有拜入斜月三星洞,妄自修习其秘法,导致了什么走火入魔的情况发生? 正惶惶不知所措间,突有道身影一闪而至,道髻高挽,道袍飘逸,竟是那消失了多日的小李道长——李岚清。 “小、小子见过道、道长。” 见李岚清现身,陈遥当即心下一凛,这人来无影去无踪,上次虽在城北将那妖道天玄子一剑毙命,但仔细回想,那也是他们道门中事,这小道出手当是只为清理门户,救自己于水火可能只就是无心之举。 但后来又曾听果儿说起庙中所发生之事,如此一来,陈遥始终难以辨别此人到底是何用意,而且更让人堪忧(尴尬)的,还是这小道长出现的时机—— 陈遥当下正在偷学斜月三星洞的上品天仙诀,而面前这杀伐果断的小道长,好死不死正好就是师承斜月三星洞的正牌弟子。 这……这就有点尴尬了。 仙家高人可不似凡人那般喜欢走街串巷,自然也不存在无故现身这一说法,见他突然出现,陈遥即便是个傻子也能猜到一二,于是忙开口见礼,无奈身体受限,无法言形合一,由此也导致当前场面变得更为尴尬。 望着面前抖若筛糠般的少年,李岚清目光阴冷,他也不介意陈遥无礼,只瞅了他几眼,尔后一字一顿冷冷问道。 “善人在此做甚?” “……啊,夜风舒爽,我睡、睡不着,出来活、活动活动筋骨~” 四肢不受控制,触电之感愈发强烈,陈遥有苦难言,但又不能将事说破,见李岚清面有不善,他也知道可能要坏事,但不管怎么说,哪怕真走火入魔全身触电而死,自己也决不能让这小道长知道事情缘由。 偷练别人功法这种事若是被正主发现,其结果之惨烈不必多言,陈遥也明白,若是此番前来兴师问罪的是孙悟空或菩提祖师那还则罢了,陈遥还能强词夺理诡辩一二,但偏偏是这有恩于自己的小李道长,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丢不起这个人,没办法,只得死扛到底得了。 “你果然不是他。” 闻听陈遥如此一说,李岚清倒是没开口揭穿,反倒上下打量了陈遥一番,尔后更是冷冷如是说道。 “道、道长此言何——唔!” 陈遥还欲装傻充愣,无奈触电之感愈发强烈,短短几息的工夫,已是发展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哼。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逭。贫道劝你勿要多言,老实接受命运罢。” “什、什么命运?” 李岚清这话说得骇人,陈遥也听出话中意味深长,他咬紧牙关勉力支撑,努力接上话茬。 话音刚落,李岚清却是后退一步,眼中冰冷淡漠,缓缓言道:“天刑雷劫。” “大、大师——” 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意思陈遥其实也能猜到,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而此时见李岚清退至墙侧,他刚想说点什么,便见这小道长所处的阴影里似乎还站有一人,勉力一撇,竟是那道衍大师,见他也在,陈遥忙开口求助道。。 道衍此时正隐于暗处,他本就是阴神之体,来去随心,而且在陈遥打坐习练上品天仙决那会他便早已察觉,只不过始终未曾现身,当下见形藏已露,道衍也只是眉头微蹙。 “阿弥陀佛。” 陈遥见他摇了摇头。 “大、大师?”道衍的反应出乎意料,陈遥知道他这口气所指代的意思是什么,难道自己真的已是走火入魔?连道衍大师都无能为力了? “陈哥哥——!!” 就在陈遥觉得眼前景象逐渐模糊之际,身后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紧接着便听到果儿惊慌地呼喊声—— 她大概是听到了院子里有动静,故而出门查看,不想一开门,便见陈遥浑身战栗地杵在院中。这情景吓坏了果儿,也顾不上其他,果儿尖叫着便想跑过来,想看看自己的陈哥哥这是怎么了。 “别、别过——唔!别过来!” 天刑雷劫陈遥没听谁具体说起过,但就字面意思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道衍大师和梁大哥都曾说起过,入道修行之人,在修为触顶之时,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必须历经雷劫,或身死道消行神俱灭,或渡劫成功踏境飞升。 这些陈遥都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自己连最基础的吐纳门坎都还没摸到,怎么就惹来天刑雷劫了?这完全没道理,这和修为破境根本没关系啊? 莫、莫非……莫非是天上仙人惩罚自己,惩罚凡人偷学仙家口诀? 天刑雷劫是什么? 天打雷劈啊! 第240章:多行不义必遭劈。 作为现代人陈遥都知道被雷劈是个什么概念—— 当然,在他生活的年代,遭雷劈的家伙们肯定都和修为触顶没啥关系,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九死一生的下场,自己若当真触犯天条遭雷劈也就算了,果儿这时候若是跑过来,估计得一起玩完。 这绝对不行! 不过想是这么想,陈遥却什么都做不了,和印象中遭雷劈不同,这个世界的天刑雷劫并非是人走在路上毫无征兆就给你来这么一下,陈遥此时可以清楚地感知自身周围的情况—— 不必说,自己周围的空气中早已蕴含了一定量的电荷,这也是他当下无法动弹且感觉生不如死的原因所在。 这情况李岚清和道衍都很明白,但果儿不知,眼瞅着这小妮子就要跑过来,陈遥心中急切,方才大声呼喝道。 然而果儿就好似全然没听到一般,伸着小手已是越靠越近,她跑得不慢,房门离小院正中也没多少距离,眼瞅着便要坏事,然就在此时,异常陡生—— 小院正中,以陈遥为中心的地方突地传出一连串轻脆爆裂声,如爆竹一般,紧接着,黑暗中的庭院里更有诸多大大小小细碎的光芒闪现,这些光芒来自陈遥本身,从他脚底一路延至头顶,让陈遥整个人看上去极为虚幻。 陈遥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神志,但其余在场几人却看得真切,光芒闪现之初,陈遥整个人便仿佛被这一连串的爆裂光芒给震碎,光影中的少年身躯时而变得支离破碎,时而又变得模糊难辨。 这时空中也传来回音,也是一连串如爆竹般的噼啪之声,有点点红光炸现,仿佛是谁在燃放礼花。 夜晚的苍穹变得愈发阴沉,似有浓郁黑云盘旋,原本零星高挂的夜幕当下黑如墨盘,星辰藏匿,月影消散,果儿被这一景象吓得六神无主,当即便跌坐于地。 而就在此时,只见黑夜上空突地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黑不着底,深不可测,自下而望,似是将这片空间都扭曲撕裂了一般。 “来了!” 李岚清蹙眉仰望,然话音未落,漩涡深处便有一道明亮的巨大闪电呈螺旋状射出,伴随着轰隆巨响直贯而下,朝着陈遥身影所在之处骤然劈下! 这道闪电大概只有一人环抱粗细,然声威巨大,明亮刺眼,一击之下,整个夜空更弥漫着一种莫名的、令人恐怖的毁灭气息。 闪电的尖端自天空降下,这一幕所有历劫中的修行之人都明白,而在抗击天刑雷劫之时,历劫之人往往都不会坐以待毙,有人会借助外物躲避雷劫,譬如许多妖类——它们或藏于树中,或深匿于地底,更有甚者,部分异类还会狸猫换太子,借助他人肉身炉鼎来分摊天雷之威。 而一些修为有成者,则会以自身法术或借助强大法器强抗天雷,你劈一道,我便破一道,这一方法多出自道家与儒者身上,武夫则更为直接——直接以强悍肉身硬扛天雷,传说便有纯土修武者连扛九道天雷,可惜最后死在了随天雷而下的天门仙人剑下。 哦,佛门弟子倒是不必遭此一劫,他们的修行一途并不存在天刑雷劫这一说法,取而代之的则是心魔幻境。 但无论如何,这些也都是身负一定神通之人、并且已经到了必须历劫踏境之时才会使用的法子。 陈遥呢?他连基础入门的坎都没摸到,又谈何应对之策。 所以这一道闪电便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全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之上。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隐于暗处的道衍猛然睁开双目,右手结触地印,左手自胸前缓缓推出,化虚为实,喷薄而出,一抹等人身高的巨大金色掌印自暗处咻然而出,自结无畏印,在那道闪电堪堪击中陈遥之前,率先将其震散。 “大师你——” 道衍这一手李岚清看得真切,他有些不解,但并未出手阻拦。 “阿弥陀佛。贫僧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道衍脸色极为难看,堪堪收回左掌,当即合十喘息道。 闪电的尖端被金色无畏掌印击碎,化为一片细碎的光芒,顷刻便散若无形,然而螺旋状的闪电旋转着再次凝聚成形,再次自从空中旋涡处直劈而来,接下来的劈击,直接将道衍这一道金色无畏掌印劈得粉碎,刺目的火焰骤然炸散飞舞、尔后消失在小院之中。 与此同时,第三道闪电再次而至! 这一次道衍没再出手,陈遥的身形眨眼间便被闪电缠绕吞没,他的身体光芒四散,在螺旋状的闪电柱中耀眼得几近透明。电光触地,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开来,如同平地起惊雷,带着隆隆滚雷之音,久久不绝。 几息之间,头顶的漩涡与闪电便在刹那间消失,月朗星稀,繁星点点,院中尘土飞扬,将历劫之人的身影团团笼罩。 “陈……陈哥哥……?” 天降闪雷,果儿早吓得魂不附体,其余孩子也全都躲在门栏之后惶惶不知所措,但凡历劫失败,历劫之人往往衣衫湮灭骨肉销融,而若是历劫成功,天降闪雷也不会入地遁走,反倒会附着其身,被历劫之人纳入体内消融。 而陈遥此时的状况与这两者都不符合,他并未骨肉消融,也未吸收天雷,这就有些奇怪了。 院中尘土飞扬,目不能视,李岚清蹙眉瞥了道衍一眼,道衍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是猛的周身一颤,脚步一顿,竟朝后倒退两步,似是见到了何种极为骇人景象,他张口结舌道。 “是……你……?” 而此时李岚清也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周身一紧,便见他反手握住背后剑柄,身形微微下沉,也摆出了一副临敌姿态。 果儿等人无甚修为,自然感觉不出有异,他们这群孩子只是在担心陈遥当下如何了,寻常人若是遭遇雷劈,岂是还有生还的可能?但道衍和李岚清却不这么想,飞灰之中难觅陈遥形体,但既然肉身炉鼎并未随之消散,那么很可能肉身仍在,顶多是元神泯灭。 到底陈遥这小子元神和肉身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有此结果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让道衍和李岚清没有料到的,是此时此刻——漫天尘土中的小院正中,陈遥肉身所在的区域之内,竟是突然迸发出一股极为强劲霸道的冲天气息。 道衍当下虽是阴神之体,然肉身消融之前便已得证菩萨果位,当下历世百余年,更是以阴神之体证得地仙修为;而李岚清师出名门又兼资质天成,小小年纪便已入紫气巅峰,他二人在这人间行走,当是罕逢敌手才对,但尘土之中的少年此时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是远远凌驾于二人之上,气息之强劲霸道,绝非一般仙人修为—— 道衍浑身战栗,连李岚清额头都已不觉渗出汗来。 与此同时,天雷方起,濮州城内其余几处也并不太平—— 城北都护府内,望着手中茶杯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薛崇瑞眉头一蹙,便已察觉城中有异象发生,但凭他目前修为,完全感知不出到底出了何事,直至走出书房望见城南方向那三道白色闪电,这才骇然大惊; 城南辟幽斋中,吕显申正以手碾墨,天雷降下之前他便已有察觉,手中墨汁如雾般在指尖化开,最后消散于无形之中。望着冉冉上升的墨迹,吕公目中精光流转,三道天雷一毕,却是含笑出声,连连颔首,连道了三声好。 而城北最高建筑凤悦楼顶端,一红发老者正盘膝打坐,天雷降下之时,这老者只微微眯起双目,望着三道天雷滚滚而至,片刻后稍稍一愣,尔后更放声大笑,“妙,妙!甚妙!” 城南小院之内,此时烟尘已散,万事皆毕,在道衍与李岚清的愕然警戒之中,院内正中方向,陈遥的身形慢慢呈现—— 他并未被三道天雷销去肉身,元神似乎也曾泯灭,但不论肉身亦或元神……却都是出了些问题。 只见陈遥此时发髻凌乱,眼口皆闭,上身衣物早已被天雷震散消融,露出如玉肌肤,肤如凝脂,光彩异常,少年当下更盘腿席地而坐,周身弥漫一团由浑厚修为转化而成的金黄雾气。 这团金黄雾气令李岚清和道衍双双蹙眉,道家即便入了神仙境地能使金色符箓,然想要凝聚如此规模的金色护体气息,非天仙修为而不能;而佛家除了至高佛果,哪怕是坐拥菩萨果位,也只能以白气示人,除非于天地间显出百丈法身。 如此一来,当下“陈遥”身上这一圈气息就变得极为诡异——不过对李岚清和道衍而言,其实他们也猜出面前这人是谁了,因为不仅是道衍,连李岚清都看出,院中此时闭目盘坐的少年,双手的姿势很不一般。 他双手手心向上,置于腹部,右手放于左手上,两手拇指指尖相接。 片刻的工夫,只见少年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金光流转,尔后安静望向眼前的一人一鬼。 “阿肆?” 再次开口,已绝然不再是少年那般稚嫩的口音,这声音沉稳醇厚,空灵悠然,听之只叫人杂念涤荡,身心俱洁,仿佛听到了遥远天际那阵阵钟鼓与诵佛之声。 道衍的身形在这两个字入耳之时开始变得飘摇不定,仿佛随时都可能消散在风中一般,但他却并未感到任何恐惧与不适,反倒双手合十,跨前一步,尔后双膝及地,匍匐而拜。 “阿弥陀佛。弟子道衍,拜见圣僧。” 少年微微颔首,眉目含笑,宝相庄严,尔后又将目光移到一侧的李岚清身上,半晌过后,笑道。 “施主与我那大徒儿,可是有甚渊源?” 李岚清不卑不亢,上前两步,起手见礼,“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见过圣僧,贫道乃斜月三星洞准徒,圣僧高徒乃是贫道师兄。” “陈遥”闻言再次微微颔首,“阿弥陀佛。果然英雄出少年,施主可比我那不成器的大徒儿要强百倍。” “圣僧高看了。” “阿肆。” “陈遥”笑笑,转而再次面向双手合十的道衍,“你且起来。” 说这话时,陈遥自己也缓缓起身,少年那双原本略显稚嫩的眸子,在呈现诡谲金黄之后,整个人竟有了种普度众生的意味,他伸手扶住形神不稳的道衍,轻笑道。 “阿肆,你我本不分彼此,一切业果,皆由贫僧而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话音方落,不理会错愕的道衍,陈遥再次双手合十,却是朝着道衍深深一拜。 不等道衍有何反应,陈遥便再次缓缓闭上双眼,然后睁开,理清了头绪,笑言道。 “想来十世修行,就是如此结果,何苦来哉?何苦来哉?”话毕再次席地而坐,目中金光逐渐消散,周身金色雾气也似缓缓褪去。 直至消失不见,陈遥这才微闭双目,再次冲道衍一笑,道。 “若知前世因,今生受的是。若知来世果,今生做的是。阿肆,你我今生来世再不会相见,我知你苦衷,我亦有苦衷,做你当做之事,贫僧又岂会怪你。” “阿弥陀佛。恭送圣僧。” 道衍眼中含泪,再次双手合十,屈膝弯身,拜伏于地。 夜风拂过,静谧无声,院中光芒消散,小院再次默入黑暗,李岚清目光清澈,道衍泪眼滂沱,果儿目瞪口呆,一群孩子惶惶不知所措。 公元874年,南瞻部洲,大唐疆域,濮州城南的无名小院,一少年缓缓瘫倒在地,他刚经受住三道天刑雷劫,这是人仙大成之时当经受的第一劫——神霄天雷,然而这少年此时并未如世间有灵众生那般,一步踏入人仙地境。 他还是没什么修为根基,但一朵四色莲花此时却已在他丹田之处悄然绽放。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凌霄大殿,身披九龙五色袍的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十万八千里外,大雷音寺,九色莲台之上的老僧微微睁开了眼。 再次悠悠转醒已是隔天傍晚,陈遥只觉头痛欲裂,昨夜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当下全无头绪,睁眼之时果儿那小妮子一直守在身侧,见她面带泪痕神色消沉,陈遥知道自己又让她担心了。 “果儿?” 晃了晃这小丫头的肩膀,果儿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见陈哥哥醒了,小丫头当即一抽鼻子便要落下泪来,陈遥见状忙安慰她,说自己就是第一天跟着梁大哥习武,有点用力过度,体力不支才会半夜晕倒在庭院里。 “不用担心哥哥,哥哥这不又好好的么?” 果儿流着眼泪点点头,她想起昨天夜里自己的陈哥哥宝相庄严、周身沐浴金光的模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为何光头哥哥会冲着陈哥哥伏拜,这些情况她都不明白,但昨夜光头哥哥临走之前,确实提醒过自己,这些事往后勿要再提。 “……道衍大师是这么说的?” 陈遥闻言有点尴尬,原来自己偷练上品天仙决一事还真逃不过高人法眼,按照道衍的说法,自己昨天夜里真就是走火入魔了,若非大师出手相救,恐怕自己早已是形神俱灭,死在了天刑雷劫之下。 “除了让我不要再乱学口诀之外……大师还有没有说什么?那小道长呢?” “……没、没了,你晕倒之时,小道长便不辞而别,光头哥哥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看来没名师指导想无师自通确实没那么简单,陈遥想了想,便也作罢了,这时果儿又说起了他昏迷时的一些事情。 大概是因为天降异象,陈遥遭受劫难之时,这濮州城里其余人也不安宁,天刚蒙蒙亮,人们便出门查看,想弄明白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濮州城内的老百姓自然是一头雾水,但其中不乏一些有想法和有手段的家伙。 听果儿的意思,在自己昏迷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小院来了不少客人,最先赶到的自然是梁大哥和鱼寒酥。 梁大哥天还没亮便匆忙赶到,询问了果儿一些昨夜的细节,鼓噪了一炷香的时间果儿也没听明白他说了些什么,最后因为职责在身,梁大哥便先行回去了,只留下“得闲还会再来”这么一句。 “梁大哥这是担心我呢,有心了。” 陈遥闻言心头一暖,点点头,自己所在的小院遭了雷劈,梁大哥也是修行中人,自然能看出端倪,匆匆赶至也在情在理,只是可能想不了那么深——他肯定不知道这番变数是自己偷练上品天仙决所致。 本来陈遥还打算今天找梁大哥问问这口诀的妙用,现在想来,还是算了。 “鱼姑娘是和鱼大人一起赶到的……” 果儿撇撇嘴,说起了第二波前来探望的鱼家人,听她的意思,鱼府几乎是全家出动,鱼景尧、鱼寒酥,甚至连鱼凡信也来了。 鱼景尧简单问了问事情经过,只说让自己好生休息;鱼寒酥一脸担忧,不过见自己并无大碍,便也没说什么;倒是那鱼家大少爷,原本还是满脸冷笑,出门的时候又是气鼓鼓脸红红的模样。 听果儿说起这鱼家老小,陈遥也是忍俊不禁,这鱼家兄妹也挺有意思,一个盼着自己样样好,一个巴不得自己早登极乐,绝了。 “除了他们,街对面酒肆里的燕儿姐姐也来看过你呢,陈哥哥,没想到你还挺受姑娘们挂念~” 见陈遥呵呵傻笑,果儿“噗嗤”一下也是转悲为喜,开始绘声绘色描述起柳燕儿当时的神情与口吻,说到调笑处,果儿全然不顾陈遥打岔,更有模有样地在房间里学起了柳燕儿当时的模样,搞得陈遥也是哭笑不得。 “对了,燕儿姐姐走的时候又给咱们留了好几坛子春雪,陈哥哥,要不要润润嘴?” “你可饶了我吧。” 陈遥摆摆手,从床榻上起身,其他人的恩情暂且不说,梁大哥那边他还是得亲自跑一趟,不过脚刚落地,果儿又说起还有一人也曾来探望,而且看果儿的样子,来人的身份似乎还非同一般。 陈遥以为是吕公来过,不想听果儿一说却发现不是。 第241章:仙家高人又如何? “薛都护……也来过?” 薛都护自然便是薛崇瑞,濮州地界统领天平军的最高指挥官,他来干什么? “薛大人说昨夜天降异象,不知是福是祸,有无伤及无辜,所以前来查探一番,不过见无人受伤,宅院也无损毁,薛大人便又带兵回去了。” 果儿也不知来的究竟是何人,只知道那位大人官职很高,姓薛,同行的家将护卫都称其为薛都护,想来也和鱼大人差不多,所以全程都没敢说什么,薛大人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好在最后倒也没发生什么。 来查探么? 陈遥想了想,大概好像也……说得通,但这种事交给属下去做不就行了,何必还亲自跑一趟?莫非这薛大人也是修道中人? 不过好在陆陆续续来的这几波人都没为难小院里的孩子,这倒是让陈遥稍稍心安,简单梳洗一道,吃过东西,陈遥便朝着南门方向去了。 上品天仙决是不能练了,这事也不能和梁大哥细说,不过其他事情倒是可以请教请教,另外梁大哥能在第一时间赶来探望自己,也让陈遥颇为感动。 “哟!这不是陈老弟嘛!你醒啦!” 陈遥赶到南门之时,梁晃正带着手下一队兵卒练枪,见陈遥来了,这汉子当即散了队伍,朝他大步赶来。 “怎么样?!听说你小子昨夜被天雷劈了?!可以啊!” “……梁大哥说的什么胡话,小弟我可不是什么恶贯满盈之人,昨夜那雷忒不是个东西。” 梁晃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膀,“你不说大哥还给忘了,这天雷啊,只劈修道中人和宵小之辈!对了,陈老弟,既然天雷已至,老弟莫非一夜之间便入了那人仙境界?” 梁大哥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诧异,然诧异中更多的还是欣喜与自豪,不问可知,他认为陈遥一夜入人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而且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教得好。 陈遥一听简直哭笑不得,八九四三之术岂会如此简单?自己遭雷劈和渡劫全然没半毛钱关系,都是自己作的,若不是道衍大师出手相助,恐怕自己这会子早穿越回去了,还一步入人仙境呢,一步入黄泉还差不多。 “梁大哥你抬举小弟了,昨晚那雷和小弟没甚关系,就是天干物燥,少风寡雨,空气太过干燥所以才引发天雷降世,好巧不巧正劈到小弟栖身的小院罢了~” 怕梁大哥误会深了,陈遥便随口胡诌起来,他差点都忘了刮风下雨才会有电闪雷鸣,而且这些都是自然现象,难道这个世界没自然现象?难不成还真是除了刮风下雨,这电闪雷鸣就只会照着人脸上糊? “……此话当真?” 梁晃闻言有些发愣,他挠挠头,有些不解,又问道:“可我今早听果儿那丫头说,降雷之时你小子正好在院子里,道道闪电全劈你身上了?” “当时小弟确实在院中纳凉,不想倒了血霉,不过还真未被闪电天雷劈中,要不然小弟哪还有命来见梁大哥?果儿那丫头当时离我不远,大概也是被吓到了罢。” “嗯……有点道理。” 梁晃一琢磨觉得陈遥说得好像也对,不过马上,这汉子便抓起陈遥的胳膊,顿了顿这才一脸沮丧地接着说道。 “嗐!还果真如此!” 陈遥不知他做了什么,面带疑惑问了问,梁晃才无奈一趟手。 “大哥方才探了探你体内气息,果然如你所言,昨夜那几道天雷乃意外之象,不过……听晚间巡戒的兄弟说,那的确是三道自混沌中螺旋而下的神宵天雷啊,怎的会如此反常?” 陈遥只在书中略略了解过这个世界确实存在三灾九劫这一说法,细问之下才知小李道长昨夜所言“天刑雷劫”与梁大哥当下所指的“神宵天雷”为何意—— 简单来说,便是跨境所要承受劫难的细分说法,所谓天刑雷劫,便是所有天雷劫的总称,而昨夜那三道自混沌中降下的,便是所有天雷劫中最低等级的神宵。 神降三宵而入人境,故称神宵天雷。 “大概是有人渡劫,只不过神宵天雷失了准头,所以才劈到小子栖身的庭院里了。” 这话说得……连陈瑶自己都不信,不过梁大哥头一歪,觉得甚是在理,也终于不在这一点上继续纠缠,毕竟在他看来,陈老弟身上确实没有任何气息流转的迹象,更别说什么人仙修为了。 今天要做的仍是提桶扎马步,梁大哥的修行法门很是简单,不过即便是这样,陈遥也同样耐受不住——昨天夜里挂俩空桶都能让他抖成邻家小娘子,更别说今天一上来,梁大哥就拎过来满满两大桶清水。 陈遥想拒绝,但梁晃是什么人?哪由得他捏揉造作,不由分说便将水桶给陈遥挂上,脚下一绊,陈遥便一脸苦大仇深地扎起了马步。 说来也怪,昨夜明明连两个空桶都拎挂不住,当下陈遥马步一扎,顿觉不对。 手臂之上轻飘飘甚是怪异,完全没有被重物压坠的感觉,两条腿也不再抖如筛糠,反倒扎得稳稳当当。 梁大哥站在旁侧看了一会,感觉甚是满意,随后又命手下兵卒陆续拎过来几桶水,直到将陈遥双臂挂满六只大桶,梁大哥方才再次开口说道。 “不错啊!陈老弟!当年你梁大哥可是花了足足半年才到你现在这般水平!” “梁、梁大哥,我现在……” 陈遥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夜之间便能有如此臂力,不过到底还是个还未入门的雏,当下水桶挂满,他便开始有些难以耐受,为了不至于一会太过难看,陈遥忙开口打断梁大哥,问他当下该如何。 “凝神,闭目,感知自身,将手臂上所承重量以气劲散去。”梁晃闻言笑容一敛,当即沉声说道。 何为气劲?陈遥不知,不过听梁大哥这么一说,他也只好闭目凝神,不去想手臂上挂着的几个水桶,说来也怪,就这么几息的工夫,陈遥顿觉臂上力道逐渐减弱,体内似有股暖流自丹田处缓缓上行,转过周身两臂,这股暖流便再次归于丹田。 “陈老弟,可有所得?” 见陈遥涨红的面皮逐渐恢复白皙,梁晃甚是欣喜,几息过后,这汉子忙开口问道。 “感觉有股暖流自腹部腾起。”陈遥如实回答。 “好!很好!便是如此!便是如此!”梁晃拍掌大笑。 暖流重归丹田之后,陈遥只觉神虚体乏,险些把持不住,将水桶全数放下,这才一屁股坐倒在地,汗出如浆,喘息如雷。 “梁、梁大哥,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小子!这便是凝聚五行之力的窍门所在,你方才所感知的那股暖流便是你体内所蕴含五行之气,不过此间还未能将其细分,若想分而强之一路破位,还需勤加苦练才是!” “……怎么个练法?就挂水桶扎马步?” “此乃基础!泄去力道不过堪堪入门,何时能将桶中之水蒸发殆尽,便是掌握了五行之火;何时能将桶中之水源源溢出,便是掌握了五行之水;何时能将桶中之水凝结成冰,便是掌握了五行之金;何时能将桶中之水绞于手臂,便是掌握了五行之土,何时将水桶悉数震碎,便算是掌握了五行之木!” 啊? 陈遥本以为所谓炼化五行之气无非就是挂着水桶扎马步,然后慢慢控制那股莫名其妙在体内来回流窜的暖流,何时能将其驾驭何时变算入了门,到时候将桶一丢,将腿一盘,控制着这股暖流反反复复运行体内,隔三差五来个大周天小周天什么的,练到差不多突突突破开所谓的八部禁锢,自然也就学有所成了。 但当下听梁大哥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要改变物体的质量啊这是! 不知道梁大哥他们这个位面的人是怎么理解这件事,但在陈遥看来,水是液体,无论是将之气化或是固化,这看起来都不可能是单凭自身便能做到的事,更别说其中还有个绞于手臂的骇人情况,这哪是什么武者的体术套路,这分明就是仙法。 “练气自然是百家修习之基础,转、化、生、发种种要义都出自这一基础,所以无论道统为何,所修为何,入门都是这练气之法。” 梁大哥对之前所要求的基础做了一番简单的讲解,人境之下的武者,大部分很难专长多种练气法门,而五属之中,金与土对武道一途的修行者最为友善,所以一般以武入道者大多都是走这金土二气—— 比如他自己,就只会五行中的金属性,配合自创的一套枪法,战阵之中便可做到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这还得是敌对阵营里没有修行同道的前提下,若是有,那就得跟人家拼拳头大小、修为高低了。 “那其余三类五行气属是不是更适合其他道统修行?武者一途大成者只有金土二者?” 到底是对高强武功比较感兴趣,听梁大哥这一解说,陈遥多少听明白了些,以他目前所理解的情况来看,他觉得,儒释道三家和梁大哥他们这些武者,在本质上似乎也无甚区别,无非就是口号信仰规矩略有不同而已。 武者能将气息灌注于兵刃之上,那和儒家凝聚于文房四宝又有何区别?道家以五蕴调集天地灵气驱魂役鬼,和佛门弟子强化五蕴固其自身也没太大差别,无非就是各有所长罢了,加之大家都还有各自压箱底的手段与法宝,比如武者的秘籍、道门的秘术、儒生的手法和佛门的经书等等。 抛开这些因素,万法归一还真不是吹的。 “那倒也未必,你梁大哥是资质不足,所以只会这五蕴之金,况且十数年还都只是个半吊子水平。” 梁晃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他自己并未摸到人仙境界的门坎,但历史上能入更高修为境界的武者可远不止如此,比如高祖李渊便是地仙境界的高手,且擅使五蕴之火。 “听说当初高祖皇帝战阵杀敌之时,普通箭矢由他射出,皆附着耀眼火光,每落一地,必然引发震爆,中箭者无不粉身碎骨,百步之内更是人马俱碎,十死无生!” 这他娘……李渊这么猛的啊? 陈遥听得一愣一愣的,西游的故事始于太宗年间,完结的时候李世民都还活着,除了拉着御弟小手千叮咛万嘱咐之外,陈遥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且就书中李世民在地府的表现……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的构架中,李渊居然如此生猛,陈遥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李渊居然也是修道中人。 武者入了地仙境界这么夸张的?射支羽箭感觉都和来一发火箭炮差不多了,这他娘的,阔怕。 “……那若是战阵之中人人都是修为有成的高手,那这仗还怎么打?” 陈遥想了想,以往在看类似的修仙小说,他总觉得芸芸众生实在可怜无辜,文中的仙家高人随便跺跺脚,那就是山河破碎地陷城塌的结果,死者数以千百计—— 当然了,书里的仙家高人们大多都被设定成了超脱生死,无欲无求的样子,并不会轻易或是刻意卷入人间争斗,即便卷入,那也是非为战而战。 说白了就只是会为讲道理而斗法,并不会枉造杀业,滥杀无辜。赤地千里那什么的,都是大魔头干的。 但是。 但是听道衍大师和梁大哥的意思,当下这个世界高人层出不穷,各显神通插手人间事务,现在连开国皇帝都是修道高人了,那打起仗来岂不是神仙遍地走,妖魔多如狗? 毕竟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可不是开玩笑,随随便便怼一场,那也是数十万将士、百万大军的规模,这怎么打?要是遇上吕公那种能挥毫伏尸三百里的当代儒圣…… 这想法让陈遥很是出戏,这让他莫名想起几个矮子拿着戒指出去旅游的故事了…… “天道不亏,自有法度。” 梁大哥闻言一愣,听明白陈遥这话的意思之后旋即哈哈大笑,他表示“天下无敌”这种说法从来都和战阵无关。 “那都是些江湖闲散之辈夸夸其谈的说辞罢了,江湖伎俩如何能与庙堂决策相比?江湖之时,以一敌百者都已属凤毛麟角,若上了战阵,任你天外飞仙修为高绝又如何?一架百步弩,仙人也得跪!” 梁大哥说得很直白,人间修行,地仙之境为尽头,到了这个层次,那就得受天刑雷劫飞升以位列仙班了,即便滞留人间,这一层次的高人们其实也不喜厮杀,修为来之不易,能赢自是极好,若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百年修为便化作一江东水了。 “所以如果没什么特别的缘法,真能做到天下无敌的高人一般都不会上阵杀敌,更何况上了也没多大用,百步强弩便是专门用以诛杀这类不守规矩的仙家高人。” “……这么厉害的东西是谁设计出来的?” 听梁大哥讲述,这百步弩的造型原理与后世宋朝所使用的床弩极为相似,床弩陈遥知道,杀元蒙大军跟爹打儿子似的,但唐朝年间不应该有如此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而且……还是专门拿来射杀仙家高人的? “嘿!正是高祖皇帝!” 我靠。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梁大哥确如他自己所说那样,其实也只是个半吊子,能教陈遥这么多基础理论已属难能可贵,再多就没有了,至于指导修行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也因此,这朴实的汉子始终不愿让陈遥行拜师礼,而是一直以兄弟相称。 陈遥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很感激梁大哥为自己做的一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他也懂,所以打心底对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充满了尊重与敬意,每日依旧雷打不动地赶至南门提桶扎马,甚至回到小院也不曾懈怠,常常习练参悟至深夜,因为这事果儿都不知说了他多少次。 嗯……倒也不是说陈遥修行之念有多艰深,之所以这么刻苦,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无聊。 确实是无聊。 到底是个二十多岁的现代年轻人,穿越之前虽是久遭病魔纠缠,但陈遥好歹也是见过花花世界的人,这一朝穿越回到大唐年间,心底落差可想而知,再加上刚穿越那会的确是没办法,要穿衣吃饭,要想办法活下去,如今这些问题都已得到解决,除了要考虑之后的农民起义,当下待在这濮州城里还真是让他倍感百无聊赖。 这人呐,都需要做事及娱乐,哪怕后世那些家里蹲的死宅们,连他们都有游戏动漫手办和各种老婆酱,反观陈遥?他除了果儿什么都没有。 三年起步的事自然是不能干,成年人都有一套自己的道德准则,穿越可不是为非作歹的理由,更何况他也实在下不去手,现在的果儿就像自己与前世那个她的女儿一样,至少在成年之前,这个错觉陈遥始终难以消除; 读书? 这没意义更没兴趣。 第242章:传说的人物来了。 儒学的确是一套基于农业文明特性而定制的精致理论学说,虽说发展到后世也尚有可取之处,但整体上确实也已被时代所淘汰,陈遥并不想涉及,同时他对三纲五常也的确没什么兴趣,若是不剽窃前人诗作,这套体系他连碰都懒得去碰。 打工当下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一来陈遥不想打工,穿越者打什么工?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哪有人穿越千年来打工的?又不是二愣子,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二来如果想走商贾一途或是爬科技树,那打工不如入赘鱼府,反正鱼寒酥那小姑娘的心意也明白,入赘也无所谓,脸皮几斤几两?小孩子的想法。 不过即便是这样陈遥也不想,虽说他不要脸皮,但到底不想伤害别人,鱼寒酥那小姑娘人并不坏,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更何况自己也已经拒绝她了——再者,若真入了赘,那王仙芝前来攻城之时,自己要当如何? 人活一世不光只为自己而活,陈遥绝非圣母,但如果可以,乱世来临之时,他是真的想救一救这些人,救一救这些曾在自己落难之时帮助过自己的人,无论他们曾抱着何种目的。 又没事情做,又想充当救世主救这个救那个,那怎么办?也就好在穿越到了不一样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修行法门,那陈遥没理由不苦心钻研,若是能赶在起义爆发之前便小有所成,那么所有事情就都能有所转机—— 至少带着果儿梁大哥鱼寒酥他们离开这濮州地界的可行性能大幅度提升。 陈遥的想法很明确,而且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只不过……现实情况却不是太理想。 根据梁大哥的说法,以武入道需突破极道八龙,天圆地方,强者为龙,一龙便是一卦位,武者以身体各处指代,即乾为头、兑为口、震为足、巽为股、离为目、坎为耳、艮为手、坤为腹。 其中乾为入境之龙,也是踏入人仙修为最后一步所需要突破的部位,而坤为入门基础,五行之气若能凝聚于腹,运行随意,便算是开了坤龙。 陈遥当下便是卡在这坤龙之位。 他能真切地感觉到腹中的确有一股暖流徐徐生发,并在任何时候都能缓缓游走于周身百骸,但努力了几晚上,始终难以掌握,就好像看到眼前有一缕青烟,但始终抓之不住,而梁大哥的意思,则是将这青烟看作绸缎。 绸缎肯定比青烟好抓,问题在于——如何将这青烟视作绸缎,或者说,如何将这青烟凝练为绸缎。 且不说根基资质如何,陈遥这方面的悟性的确有问题,倒不是说他愚笨,而是在认知上有偏差——这偏差来自于他前一世的所识所学。 毕竟一个现代人突然置身于神佛漫天的修仙世界,主观上确实难以做到从当前世界出发,去融入,去思考,去领悟。 陈遥当下犯的错误并不是理解不了何为练气修行,而是因为上一世的所识所学,让他在潜意识里始终认为,这些修行法门就如同强身健体一般,只要刻苦习练就能有所成。 而且最糟糕的,还是他直到现在都还认为,所谓高强武艺、道术仙法,这些都是属于违背物理学知识的神迹。 这就好比一个古代仙人反穿来到了现代,看着现代人扛着ak47扫射、驾驶着战斗机轰炸、甚至是按下按钮发射大伊万转眼荡平一国,仙人若是看到这些情景,如果不按现代人的科技发展路线去思考,自然也会落入无法理解的魔障之中,只会觉得扛枪之人、驾机之人甚至按按钮之人都是修为高绝不输自己的大罗神仙。 陈遥当前的障碍便是如此,可惜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也正是如此,所以无师自通什么的,对陈遥这一类穿越者而言,简直难于登天。 这一点如果反套进假装文人独步文坛其实也是一个意思,凡人之局限,便是如此,若想突破局限,机缘必不可少。 所以修仙什么的,还是得要机缘啊。 是夜,结束了一天的挂桶扎马,陈遥双臂发酸腿部打颤,他现在已经可以做到连续扎马两个时辰,这绝对是他此生的极限,然而区区四个小时,连最一般的佛门弟子都可随意做到。 白日扎马,夜晚便打坐,用陈遥自己的话说就是“思想和肉体都需要一同进步”,只是可惜练也白练,想也白想,这一点倒是挺折磨人的。 陈遥他们栖身的这座院落说实话……规模其实并不小,有前后院而且还带多间厢房,但可能是因为颠沛流离的久了,孩子们都习惯了窝在一起入睡。 即便陈遥为了避嫌自己单独找了一间,也耐不住果儿养成习惯,夜夜都要钻他被窝拉着他衣摆入眠,这让陈遥很是尴尬,如此一来他也不好打坐修行,所以每晚陈遥基本都是在院中打坐,沐浴星光,放空思绪。 今夜亦是如此,将果儿堪堪哄睡,陈遥悄悄自房中步出,月亮星稀,天地清明,深呼吸一口,陈遥便盘腿坐于院中,开始感知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暖流。 暖流自丹田中生发,随后走尾闾、心俞、志室各处,直冲气海、神巨两阙抵达膻中,尔后再顺肩井逐渐蔓延至太渊各处,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些穴位陈遥不是很懂,但他能感知到这股暖流的行进方向,很缓慢,却始终难以抓住,这让他很是苦恼,越是感知越难以理解,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而此时的小院并非只有陈遥一人,在北面的院墙之上,一老者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院中打坐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你这小秃驴,好好的三秽七苦不去除,何故非要学武者莽夫舞枪弄棒?学则学罢,还学不好,五气取其一竟还取得如此狼狈,可笑可笑。” 陈遥正凝神感知体内气息流转,冷不丁听人突然嘲讽了这么一句,他先是一惊,尔后顿觉羞愧,最后更气不打一处来—— 大概是什么人看到了自己在做无用功,感觉好笑便出口嘲讽。 “哪来的夜枭?白天看不清楚也就罢了,怎的到了晚上目光还是如此短浅?” 陈遥现在可不比当初,当初那是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如今他已经算是脱去了乞丐品级,多少也算是个文化人了,被人刻意嘲讽,那自然得反唇相讥,反正半夜登门估计也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嘿,你小子。” 循声望去,陈遥发现来人当下正负手立于墙头,不过今夜星光璀璨,没什么风,因此也导致这人出场之时没小李道长那么洒然,不仅不洒然,一望之下还略显单薄。 不过单薄的仅仅只是身影,看清楚来人面目,陈遥心中不免又开始泛起嘀咕——他并不认识这人。 来人是一老者,六十七八的模样,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这要是走夜路冷不丁看过去……还真有几分夜枭的感觉。 老者身穿一件紫色道袍,袖口衣襟皆有金线穿衬,头上无巾无冠,背上也无三尺青锋,如此一来反倒显得有那么几分俊朗飘逸,特别是他那一头火红色的长发,虽也盘成了道髻模样,但这发色着实古怪。 不过大唐年间风气开放,万国来朝并非玩笑,有那么几个异邦外人拜入道门也属正常,毕竟上清一派在收徒方面自古便持有教无类的态度,妖魔鬼怪都能拜入其内,几个外国毛子倒也不算什么。 虽弄不清老者来历,但他那身道袍陈遥还是知道的。 对襟,长及小腿,无袖披,袖长随身,上有金丝银线绣的各种道教吉祥图案——没得说,此乃高功道袍,又称法衣或天仙洞衣,非是寻常道人可以穿着。 儒家自古便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说,但这一点佛门弟子并不认同,遁入空门的佛门弟子对身体并不看重,故此佛门寺院基本一镜也无,但道家受儒家影响深重,重仪重表,在穿戴这一块也极为讲究。 当下见这老者如此穿着,自然非等闲之辈。 陈遥不知这人是何来历又有何目的,不过见他穿得很是隆重,又是一老者,当即便放弃了继续打嘴炮的念头,起身正了正衣襟,冲来人的方向拱手见礼道。 “不知道长从何处来?敬问道长尊号?” 隔三差五便能遇到这些修道中人,而且还都是道长,这让陈遥很是纳闷,世间高人莫非就属入道门修行者最多? 然而仔细一想也对,唐朝对待僧道都很是尊崇,当武夫做文人哪有修道念佛吃香…… 不过鉴于几次遇见道士都挺糟心,陈遥也就多存了个心眼,先不管这人三更半夜站在墙头吐槽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但应该不至于一来便无故树敌,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陈遥没想到的是,世上还真就有这样的道理,院墙之上的老者非是旁人,正是那妖道天玄子的师父——火御真人。 “哼,算你小子还有礼数,本座乃是火御天尊,小子,记清楚了。” “天、天尊?” 天尊是个什么玩意? 陈遥快速在脑海里翻了一遍,好像西游世界能挂这个名号的……那都是天仙上乘级别的人物了,而且在上八洞的天仙圈子里,能号称天尊的也没几个,怎么…… 陈遥很想问问这老头天尊是什么意思,那中二的火狱道号又是什么玩意,虽说天尊级别的人物世间化身千千万,可他还真未听说过有“火狱天尊”这一号。 而且天底下哪会有半夜趴人墙头冷嘲热讽的天尊?还是个白内障?自己哪里看着像秃驴了?莫名其妙。 想明白这一点,陈遥突地噗嗤一笑,这反倒让墙上老者来了兴趣。 “你笑个甚?”老者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不是,老先生,啊不,火御天尊,要不您老还是先下来吧,这月黑风高的,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了,晚辈这口袋里也没啥银两作赔不是?来来来,听晚辈一声劝,晚辈过来给您当梯子,您老小心点,别慌,莫怕,晚辈肯定能接住您。” 这老小子还怪可爱,大半夜趴墙头装神仙,若不是自己在院子里打坐,恐怕明天起来非吓死果儿那小妮子不可——院里无缘无故躺着一老头,别说果儿,陈遥早上出门撞见估计也得吓一跳。 火御真人自然知道面前小子是何来历,想来此番前来当是为徒儿报仇雪恨,但既然是高人,心性自然不会这么按常理出牌。 立于墙头,火御真人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这小子,明明身负佛果修为,明明迟早都要受点化皈依佛门,明明就是一群道貌岸然老秃驴拿来避死延生的口粮而已,偏偏不伦不类的学起了以武入道那一套,五行之气还练得一塌糊涂,全然没有高僧大德该有的样子。 看着好笑,火御真人方才忍不住开口嘲笑,秃驴就是秃驴,千年万年都是一根筋。 至于徒儿的血海深仇? 老阴物和小崽子的修为差不多都已到了人间法的尽头,不过这对他火御真人而言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他愿意,掐死他们就和掐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不过从这两人多日的行为来看,他们似乎都对这玄奘历世化身很感兴趣。 这自然也成功引起了火御真人的兴趣。 如果这两人都是异类那还好说,毕竟除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徒弟,火御真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修行中人会真要去吃唐僧肉,这本来就是有悖天道的一件事—— 毕竟异物妖兽多以人为食,这是天道,人若食人……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所以如果是妖物找上玄奘历世化身还有得说,修道中人……即便吃了唐僧肉也能长生不老,但多少还是会影响心境,对自身修行也大为不利。 而且非要说起来,对于修道中人而言,玄奘身上的至宝可不仅仅只是这唐僧肉,只不过这宝贝对男性修道者没什么用就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修为修为,最后不也是为了修得长生久视?这样一来好像吃唐僧肉也没什么不妥……? 火御真人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他觉得道衍和李岚清应该不至于是想吃唐僧肉,毕竟这两人一个顶点就是地仙修为,吃什么都改变不了阴神体质,除非夺其肉身重炼炉鼎;另一人马上便有可能历劫飞升,一旦入了天门受职册封,那有的是蟠桃寿宴,何必盯着这小小唐僧肉不放? 火御真人对这些事感兴趣,他很想知道道衍和李岚清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惜观察了几日,都不见这两人有何动静,反倒是那历世化身自己先发起了疯。 这小子居然找了个武夫,想以武入道? 这是什么道理? 看了几日实在看不懂,他这才忍不住跑过来,本想快刀斩乱麻直接毙了这小子,然后和西天大雷音寺那群秃驴大战三百回合,不想这小子倒还挺有礼数,甚至还懂得尊老爱幼? 有趣。 陈遥撑了半晌没见老者顺墙下来,也有些不理解,不过仔细一想他又反应过来——既然能半夜趴墙头装神仙,那估计多半脑子也不太灵感,而且从老者口音可以听出,他也并非外族异邦,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那头屎红色的头发也极有可能是自己捯饬的…… 所以你看,无论处在哪个时代,做子女的还是得尊老爱幼才行,怎么能让家里老人大半夜随便攀瓦登墙呢?这多危险的。 见他不下来,陈遥只好开始连哄带骗,“大天尊,大天尊?来啊,下来说,晚辈仰慕您已久,如今有幸得见,这可是晚辈几世修来的福分!您老一定要下来好好指导指导晚辈,晚辈——” “放肆!” 陈遥话还未说完,便猛然察觉胸前一滞,未及反应,整个人便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重重砸向了身后的南面墙壁,这一下力道可不小,陈遥只觉天旋地转,四肢疲软,胸中一股闷气直冲喉头,紧接着口中一甜,“哇”一下吐出大滩血水。 墙上老者收回袖摆,冷冷望着晕厥于地的少年,冷哼一声。 “既然这么想以武入道,本座便成全你,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话毕脚步一顿,整个人便已经去到了南门之上,朝下方火光团簇之地瞥了一眼,看到那个架着银枪正大口喝酒的披甲汉子,火狱真人又复一声冷笑。 “哼,倒也不失为一番好机缘。” 话毕再次消失于夜色之中。 再次醒来已是隔天傍晚,陈遥只觉全身骨架都似散了一般,听果儿的意思,自己昨夜晕倒在院中墙下,还吐了血,一群孩子早上醒来吓了一跳,果儿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连早课都没来得及去,匆匆忙忙跑出去找回了大夫。 “大夫说你是劳累过度,胸中郁结,吐出那口血水就好了,没事了,陈哥哥,你可吓坏果儿了!” 果儿一脸担忧,没得说,又是挂了一脸的泪痕,这让陈遥很是过意不去,但同时,陈遥心中又是无比的惊骇。 昨天夜里那老东西居然真不是疯子。 第243章:人间九柱的秘密。 他昨夜看得分明,那老者就是轻轻抬手一拂袖,自己便如同被无形的重力击中一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想当初道衍大师在山中对付那白毛僵尸之时,使用的似乎也是同一类法术。 ……莫非这人真如他所言,是什么火御天尊? 可既然是天尊,为何要半夜登门,还对自己下如此重手? ……其实也算不上重手,陈遥想了想,若这人真想对自己不利,想来自己大概也不会还有生还的可能。 但究竟是为什么? 陈遥百思不得其解,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子午卯酉,想到后来干脆索性不想了,估计就是个云游的高人,路过濮州见自己跟个憨批一样连坤位都打不开,一时看不下去才出言嘲讽,结果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言语激怒了人家,人家才出手教训了下自己,小惩大诫的意思。 ……他娘的,神经病。 这就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在心里咒骂了那红毛老鬼几句,又安慰了果儿几句,陈遥这才起身下床。昨晚挨了那么一下确实不好受,但此时此刻陈遥又觉得通体舒畅,好似又不打紧了——果然是小惩大诫诶,神经病。 赶到南门之时,梁大哥已是等得有些不耐,见陈遥晃晃悠悠赶来,这汉子有些不悦,以为他是怠慢了修行,后来听陈遥将昨天夜里的事情一说,梁大哥原本不悦的神情陡然变得煞白。 他颤巍巍抓住陈遥肩头,神情骇然地上下打量了好片刻,这模样看得陈遥心里直发毛。 “怎、怎么了?梁大哥?” 梁晃一脸惊惧,目光中所流露出的竟是恐惧神情,他颤着口音有些难以置信,“你……你确定,那、那人一头红、红发?” 陈遥不明所以,点点头,那老者的确是一头屎红色头发,哪怕盘着道髻,这一点陈遥还是能确定的,他看得很清楚。 “他、他自称火御天、天尊?” “啊,是啊,怎么了?梁大哥,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梁晃放开陈遥,兀自来回踱了几步,好半晌又一把抓住陈遥肩头,吓了陈遥一跳。 “这人乃是我大唐死敌!又称血狱魔头!当初若不是他在安贼阵中为虎作伥,我大唐将士也不至落得个赤地千里、百战无胜的结果!着实可恨!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这魔头还浪迹人间,老而不死是为贼,可恨!着实可恨!” “安贼?”陈遥闻言心下也是一惊,“梁大哥说的莫非是……” 梁晃目光一寒,“正是那跳梁小丑,安禄山!” 陈遥眨眨眼,似乎是在心算什么,末了才接着说道,“……安史之乱不是……” “是。”梁晃眉头紧锁,慎重点头,“正是百余年前那安史之乱!” “那他岂不是……?” 陈遥也听出了骇人之处,凡人寿数不过双甲,就算入了人仙修为能堪堪活个两百来岁,但昨夜那红毛老鬼看上去且不过六十上下的模样,人仙修为可以增寿不假,却无法做到驻颜有术,这一点梁大哥之前也有提及过,如此看来…… “这魔头当年已是入了金仙修为,所到之处,片甲不留,极为嗜血!” 陈遥本想问这人为何自称天尊,莫非到了地仙境界还可以如此任性,结果还没问出口,便被梁大哥这话吓了一跳。 “……金、金仙?不是,梁大哥,你不是说,这人间法的尽头就是地仙巅峰吗?所有入了地仙境界的修行者若想再进一步,都必须得接受天刑雷劫不是?若是没落得神形俱灭、身死道消的下场,那也全都入了天门位列仙班啊?怎么……” 陈遥记得很清楚,这一环节道衍大师也曾说起过一二,一旦入了天庭受了册封,那就必须听从调遣,受天条天规约束,所谓神仙,神是职务,仙是水平,这也是神仙境界高于地仙境界的区别所在,如此一来,岂还能随意临凡或是垂钓人间? 更何况,即便临凡,也必须遵守人间法度,修为降至地仙一级才行,如此,怎还会有金仙修为的家伙在人间游荡? 金仙可是隶属天仙一级,比神仙还要高出一个档次啊!而且就算是大罗金仙临凡,若是没好的法宝傍身,一样有可能被常居地仙巅峰的家伙打成猪头,当年孙悟空那辣鸡金仙就曾被镇元子打得不要不要的,这…… 陈遥对此极为不解,梁大哥却是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见陈老弟全然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这才长叹一声,说出了其中玄机。 “世间法的尽头是地仙巅峰不假,若只论修为,世间第一人当属镇元大仙,但也有例外,这镇元大仙便是其一。” “梁大哥指的例外……莫不是说刻意不愿飞升者?” “不错,比如这镇元子。”梁晃点点头,面色凝重,继而娓娓道来,“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在历经天刑雷劫之后过天门而不入。” “……你是说,不接受天庭册封?”陈遥没料到还能这么玩,闻言不觉一愣。 “嗯。”梁大哥脸色很是难看,踌躇半晌方接着说道,“这类仙人一心只求大道,对位列仙班并无兴趣,如此一来,即便历劫成功,仍是不入仙籍,不被天庭所承认,最后沦为人间散修或是柱人。” “柱人是什么?”人间散修陈遥听过,但柱人是什么鬼东西? “柱人便是这陆地神仙,世间散修千千万,然柱人只区区九人矣,为这天地驻守人间九柱。” 扛过最后九道天刑雷劫,修道者若是不听天庭调派,那么便要面临两种选择,一是不曾着眼看王侯,沦为世间散修,逍遥天地,无欲无求;二是成为天庭在人间的特派人员,即人柱。 世间稳固,皆因九柱而稳固,这九柱撑起整个世道,乃儒礼三柱、释学三柱及道门三柱,分别为: 知柱。知者不惑,代表智慧。 仁柱。仁者不忧,代表仁义。 勇柱。勇者不惧,代表勇气。 觉柱。觉而不沉,代表悟性。 正柱。正而不邪,代表心性。 净柱。净而不染,代表心境。 慈柱。慈广待人,代表良善。 俭柱。俭以养德,代表风气。 让柱。让以平祸,代表心胸。 世人尊这九柱而成一方天地,仙家守其九柱而成方圆,上守下尊,天圆地方。 说白了就是规矩。 “呃……呃。” 陈遥一开始还有点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一想到不周山,顿时便反应了过来——万物有灵化为地,夺天地造化者则飞升为天,以地撑天,这羁绊便是所谓的人间九柱。 九柱若在,天还是天,地也是地,九柱若坍塌,则天地动摇,末世降临。天庭搞的这九柱无非就等同于人间帝王那套伦理纲常,绕来绕去还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嘛! “那若是不愿位列仙班听从调派,成为陆地神仙驻守人间九柱……又有何等好处?” 陈遥消化了一下这所谓的人间九柱,尔后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既然不愿位列仙班,那成为天庭在世间的代言人,这人柱一职岂不是也啥区别?反倒还自降一级,这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梁晃摇了摇头。 “成为人柱进陆地神仙境……可以说是许多修道之人毕生追求的梦想呢。” “此话怎讲?” “虽是看起来自降身份还处处受制,然人柱者,是可以破例在世间继续提升修为的。” 这么一说陈遥便明白了。 “那这么说来,昨夜那红毛老鬼……” “正是如此。” 根据梁大哥的说法,这人柱的待遇的确非常诱人,只要愿意入陆地神仙境成为人柱,那么这九人便不再受世间法则约束,可滞留人间继续修行,甚至入金仙境,昨日那自称火御真人的老鬼,便是旧时让柱的守护者。 至于为何最后会插手人间争斗,成为世人口中谈虎色变的血狱魔头,这说起来还是这人柱编制存在漏洞所造成的结果—— 许多人柱修行者,最后都能顺利入金仙修为,至此便可卸任人柱一职,再次应召步入天门,而此时再上天庭,天庭方面便不再给予官职册封,而是允许这些仙人在天庭所属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自划一地,凿建洞天府邸,以高规格待遇供其继续修行。 这话听起来似乎挺难理解,但若是将至高神明们所携带的光环暂放不提,那么世人眼中所谓的天庭,其实也正是这些人当初建造出的洞天福地与仙境—— 比如玉皇大帝,他本身也是修行高人,而整座天庭便是他的修行道场;再比如西天佛国,正是如来的修行之所。而这些金仙人柱再次入住天庭,也可自行开辟一处地界供自己修行,无非就是规模没天庭这么庞大、且必须以天庭为主,成为其附属品而已。 这模式陈遥似乎在哪里听过,总感觉和当年下乡差不太多……不过较之安排弼马温一类的官职(弼马温其实也很好了),的确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然而即便待遇超然,但架不住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服管制、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比如这火御真人,便在此列。 至于这老小子为何踏入金仙修为便一反常态,不仅未入天门开辟一方天地,反倒叛出天庭为祸人间,最后还得了个血狱魔头的称号…… 这个中缘由便不是梁大哥所能知晓得了,看他的样子,只道这火狱真人的确很危险。 陈遥回想了一下,昨日和那红毛老鬼一番接触,好像也没感觉这家伙有多可怕,脾气不太好倒是真的…… “血狱魔头现世,必将引来一番腥风血雨!陈老弟,这并非梁某危言耸听!” 见陈遥好似不太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梁大哥急得直跺脚,三言两语间便和他说起了一些血腥往事。 原来这火御真人自打叛出天庭,便处处插手人间事务,而且几乎全是和大唐王朝不对付,何处有人造反,他便会出现在何处,帮助草寇攻城略地不说,更肆意屠戮大唐将士。 大概真是李唐王朝欠他点什么,你说一得道高人,处处和朝廷作对也就罢了,但这家伙无条件帮助叛军攻城不说,有时甚至连城中百姓也会遭其毒手。安史之乱那几年,这火狱真人不仅屠城,发展到后期甚至连大部分叛军都会全死在他手上,就很谜,而且这种事他还干过不止一次。 总之吧,这人形容起来就一个字:丧心病狂。 这些往事不说还好,听梁大哥一说,陈遥愈发觉得这老小子莫不是真有神经病,成大事者哪有他这样敌友不分的?就算真要拿自己人开涮,那也得等到事成之后大权在握啊,什么人会造反造一半就先把自己人杀得鸡飞狗跳、片甲不留的? 听梁大哥这么一说,陈遥也觉这火御真人确实挺危险——神经病都危险,这是公认的常识。 “那梁大哥,你觉得此人当下现身于濮州……是为何?” 梁大哥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结合种种迹象,陈遥也猜到为什么传说中的血狱魔头会这时候出现,这多半……和马上便要发生的长垣起义肯定脱不了关系。 但就算猜到是这么一回事,陈遥还是得打听清楚,若王仙芝造反之时,队伍里真有一号这类人物……那没得说,今晚就得打包行李,举家跑路。 “嗐!多半是要变天!”梁大哥一跺脚,面目变得极为狰狞,“血魔现世,天下必乱!” 实锤了…… “那现在怎么办?” “走!陈老弟,随大哥一起去见薛大人!” 陈遥本想打听打听这驻守本地的天平军是否配备有专门射杀仙家高人的百凤弩,不想梁大哥闻言踌躇片刻,却是提出了让自己随他一同觐见薛都护。 “莫非薛大人能有何良策?” 陈遥对这薛崇瑞其实一直抱有诸多想法,有时觉得这人肯开仓放粮定然心怀仁义,有时又觉得此人似乎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之结合历史与所听所闻,他总觉这薛大人没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薛大人自是腹有良谋胸怀沟壑!”说起薛崇瑞,梁大哥的神情突又一转,面上阴云褪去大半,他拍着胸脯保证,“薛大人定有办法对付那血狱魔头!绝不会放任治下子民遭其屠戮!” 唯恐陈遥不信,这汉子又慷慨激昂地列举出了些薛崇瑞的义举来,比如开仓放粮、比如给城外难民发放通关公验什么的。 “当初果儿姑娘手里的通关公验便是薛大人命梁某亲自送上的!如若不然,这濮州城你小子岂能说来就来,说走便走?” 还有这么一回事?怪不得当时果儿一到城门外便如此胆大,原来是这么回事。 梁大哥说得激昂,但陈遥总觉哪里不对,不过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一时又吃不准,兀自琢磨不透间,已是不知不觉随梁大哥赶到了城北都护府。 遭遇火御真人一事,梁大哥执意要陈遥当面禀报。 经由家将引路,陈遥与梁晃很快便穿过庭院步入前厅大堂。薛崇瑞和往日一样,仍旧躺卧在红底扎花羊毛毡上,手里正随意翻看着各类卷宗,显得很是悠闲,听闻副将有事禀报,他也没太当一回事,直至看到梁晃身后跟着的少年,薛崇瑞这才目透精光,当即便从羊毛毡上一跃而起,快步迎了上去。 “梁副使,你有何事?” 抖了抖衣襟,薛崇瑞假装漫不经心地瞅了梁晃一言,尔后又瞟了瞟他身后的少年,“这是何人?” “启禀大人,末将有要事禀报!” 火御真人突现濮州一事令梁晃心神不宁,当下火急火燎跑到这都护府,他本想先禀报此事,不过见薛崇瑞的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往陈遥身上瞟,梁晃也不好继续再说,只得先介绍起陈遥来。 “……此人姓陈名遥,本乃城外浮浪儿,然文采斐然,如今更得鱼大人赏识,现居于城南,亦是末将才认的兄弟!” “哦?”薛崇瑞假装微微蹙眉,上下打量陈遥一番,尔后突地一拍手,指着陈遥问那梁晃道,“此子莫非……便是那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的天才少年?” “回大人话,正是此人!” “果然英雄出少年!甚好,甚好!” 得到自己副将确认,薛崇瑞当即抚掌大笑,他边请二人入座,边吩咐下人速速看茶,他这举动很是热情,却是让梁晃有些无以适从,毕竟在梁晃的印象里,薛大人还从未如此对待过自己。 “薛大人……” 然而薛崇瑞的反常举动并没有引起梁晃的注意,刚一落座,这粗线条的汉子便再次起身想下跪禀明来意,然未及起身,便又被薛崇瑞给挥手制止了。 薛崇瑞也不搭理他,只端起茶杯优哉游哉地嘬了小口,随后笑意盈盈地望向了陈遥。 “小友之名如今遍传濮州内外,本官早有结交之意,奈何公务繁忙,始终脱不开身,不想小友今日倒先登门拜访了。诶,梁副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既然认了个如此大才的兄弟,何故今日才为本官引荐呐?” 一听这话,梁晃当即便自座上弹起,单膝着地,拱手抱拳道,“末将愚钝,还请大人赎罪!” 第244章:狸猫换太子之嫌。 “薛大人言重了,草民入城已有数日,自当前来拜会大人才是,此事与梁大哥无关,还望大人明鉴。” 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陈遥明白,他也不知这薛崇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类似这种刚见面就先给别人戴高帽的行为……陈遥其实挺反感的,当下见这人虽是在调笑,然不难听出话中有话,出于担心莫名连累了梁大哥,陈遥便也起身行礼,接上了话茬。 “诶,坐,坐,本官并无责怪之意,二位多虑了。”见这两人关系如此亲密,薛崇瑞心下自是欢喜,不过脸上倒没表现出过多情绪,只摆摆手,再次吩咐两人落座。 “对了,梁副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是否与军务有关?陈小友呢?莫不是真只为拜会本官?” 突然在自己府邸见到陈遥……这多少还是有些出乎薛崇瑞意料。 在他的谋划里,这小子能不见便不见,最理想的见面时机当是此子与那鱼家千金圆房之时……若非前几日天降雷劫,薛崇瑞也不至于亲自赶往城南查探,那三道天雷来得虽是诡异,不过还好,这小子似乎并未开窍。 薛崇瑞话一出口,梁晃再次单膝着地,“启禀大人!末将今日前来,确是有要事禀报!” 薛崇瑞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然而不想下一秒,这薛大人手中的茶杯却是“哐啷”一声,跌碎于脚边。 “启禀大人!昨夜有人私自入城,经末将查明,乃是那血狱魔头火御真人!” “什、什么?!” 薛崇瑞的反应大出陈遥意料,见他一脸愕然,陈遥心下也不禁微微一凛,看来梁大哥所言不假,那红毛老鬼果真是个人人谈虎色变的大魔头。 “你这话当真?!” 薛崇瑞失了会神,半晌反应过来,忙追问道。 “千真万确!”梁晃半跪于地,也不抬头,朗声答道,“末将这兄弟便是人证!” “……此话怎讲?”薛崇瑞有些难以置信,又将目光移到陈遥身上。 陈遥这时也起身拱手,“梁大哥所言不假,确是草民亲眼所见。” “你且速速说来。” “昨日草民于院中打坐,此人便立于墙头窥探,后被草民发现,草民本想质问此人来历,岂料此人二话不说便将草民打翻在地,之后便不知去向。” “……” 薛崇瑞听罢两眼直发愣,呆立了良久这才一屁股跌回椅背,都不知他作何感想,陈遥与梁晃便也没再继续搭话。 “本官知道了……你们且先退下罢……”不知怎的,这薛崇瑞自打听到血狱魔头这几个字之后便似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极为不振。 这话一出,梁晃与陈遥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梁晃没能忍住,当即再次拱手开口。 “大人,血魔现世,天下必乱,此贼当下既现身于我濮州地界,依大人之见……” 薛崇瑞发了会愣,方才答话也有些魂不守舍,当下听梁晃这么一说,他终是回过神来,陈遥见他起身在堂前来回踱了几步,目光一寒,旋即便开口说道。 “此事关乎我濮州万千子民!绝不可等闲视之!当急整军备,调二十床百凤凰弩,同时派出斥候查探周边郡县,若有作乱迹象,一经发现,可先斩后奏!” 嚯~~这薛崇瑞,可以啊。 一听这话陈遥当即便在心中暗暗叫好,且不说这么做有没有用,至少在应对措施上这薛大人绝不愚钝,而且他这番决策对自己也非常有好处,若是能搭上话,将排查范围重点圈画到长垣县…… 想是这么想,然而话音方落,这薛大人却是突地长叹一声,复又说道:“可惜如今天平军事务本官已全权交于鱼大人之手,尔等速速去见鱼大人,将此事告知于他。” “什……” 梁晃闻言极是愕然,然不等这汉子再说点什么,堂上的薛崇瑞已是变得极为烦躁,恨恨一拂衣袖,怒道,“还不速速前去!” “喏!” 兵权交接绝非儿戏,薛崇瑞这话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梁晃难以置信,陈遥其实也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薛崇瑞将兵权交给鱼景尧了?这自然是无稽之谈,毕竟这区区几万守军是他目前制衡鱼景尧的底牌之一,而薛崇瑞之所以会这么说,全是因为突然出现的火狱真人打乱了他的计划。 火御真人薛崇瑞自然是知道的,这家伙修为高绝,但凡修行中人,几乎就没不识这血狱魔头威名的,而且正如梁晃所言,血魔现世,天下必乱——或者说,但凡有战乱发生的地方,十之八九便肯定有这人的身影。 薛崇瑞并不担心这个,别说小小濮州,哪怕整个河南道都被火狱真人拉入战图他都不在乎,但事有凑巧,偏偏这人当下出现在了濮州城内,而且还专门去见过陈遥……这就有问题了。 很有问题。 莫非这老东西也察觉到了玄奘历世化身的存在,专门跑过来分一杯羹?若是如此……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杀掉一个朝廷官吏对“薛崇瑞”这种修为的妖仙而言并非难事,但若是对上这传说中的火狱真人……若无意外,自己只要胆敢直面这魔头一眼,估计便会被其无情绞杀挫骨扬灰,甚至连魂魄都有可能被其灭杀。 这人对待异类的残暴程度,比起对待大唐将士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此处薛崇瑞不禁冷汗涔涔,这人他绝迹招惹不起。 但招惹不起是一回事,送到嘴边的鸭子无故被夺……薛崇瑞也着实心有不甘,好在到底满肚子坏水,稍一思忖,薛崇瑞便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无论这血狱魔头此番现身所为何事,只要自己能赶在其行动之前先下手,那么一切自有转机,到时候脚底抹油一走了之便是,他若要屠了这濮州城便也随他,只要能在第一时间将玄奘历世化身吞入腹中,薛崇瑞自有把握全身而退。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及早促成这小子与鱼家千金的婚事。 至于为何非要促成这桩婚事、为何非要在洞房花烛夜下手,说起来……也大有讲头。 薛崇瑞没有吃过唐僧肉,一次都没有,玄奘本尊降世西行那会,他还窝于深山大泽苦苦修行,那时的他连化为人形的道行都没有,更别说玄奘身旁还带着几个神通广大的妖仙徒弟了。而后来几世他也没机会前去狩猎,这一世好不容易修为大成,好不容易撞见玄奘历世化身,薛崇瑞绝迹不会轻易放过此等良机。 藏于深山那些年,薛崇瑞也并未闲着,他仔细研究过这唐僧肉。一路西行,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曾有机会下口尝鲜,然而最后却都功亏一篑。 妖界流行的说法是只能抓不能吃,因为西行只是一场闹剧,所谓九九八十一难,无非都是上位者设计好的剧本。但薛崇瑞并不这样认为,他很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同胞们能抓住玄奘却最终都没能将其吞入腹中—— 只因要吃这唐僧肉,还得讲求方法。 是的你没看错,这唐僧肉……的确存在烹饪方面的技巧与方法。 静待眼前二人领命退出庭院,薛崇瑞方是面色一沉,堂前霎时卷起阵阵妖风,他的身影亦消失在了这阵妖风之中。 与此同时,城北刺史府,鱼景尧正端坐于书房之内。 这几日闲来无事,城南那群乞丐全被安排进了私塾求学,那陈姓小子更是日日赶往南门研习武艺,都无需刻意安排,事情似乎进行得很是顺利,唯一让鱼景尧拿捏不准的,还是自己的酥儿。 也不知这丫头和那陈小子接触得怎么样了…… 作为父亲,鱼景尧看待此事的心情极为复杂,他很清楚,无论薛崇瑞那妖物寻觅此人有何意图,大概率是不可能留其活口了,如此一来,酥儿最后极有可能会落得伤心欲绝的下场,哪怕这孩子天性再坚韧,其本质仍旧是女子,自己是她的父亲,这种事又岂会不知? 如果可以,鱼景尧的确不愿见女儿肝肠寸断,但比起家族兴衰,这点委屈又变得无足轻重。朝廷一日不如一日,天子一朝不如一朝,大厦将倾只在朝夕,若真如那妖物所言,得了这小子元阳,鱼家百年之内便能出一位面北朝南之人……那他鱼景尧百年之后也无愧于列祖列宗了。 说实话对于元阳造帝王这一说法鱼景尧是持有怀疑态度的,但奈何诱惑实在巨大,他想赌一把,他也愿意赌一把。如此一来……只能是委屈酥儿这丫头了。 持这样的矛盾心理,这些时日鱼景尧方方面面都在关注,唯独没找鱼寒酥谈过心,不过鉴于对自己女儿的了解,鱼景尧觉得,若是酥儿心底对那陈家小子有些想法,自然不会坐等长辈插手——自己的酥儿可是女中豪杰,江湖走马,儿女情长,这些事她完全可以自己拿捏。 嘬了口茶水,鱼景尧正琢磨着来日要不要稍稍刺探刺探女儿口风,冷不丁院内突地刮起一阵妖风,晃得窗棂咯吱作响。 当下正值春分,春雨如油,春风浅柔,况且乌金方坠,也无落雨迹象,怎就无故刮起了这般诡风? 鱼景尧面带不解,合衣端茶步出书房,正欲召唤家将过来问话,不料下一秒好悬没喊出声来。 妖风凛冽,在庭院中打了几个旋儿,风势微减,鱼景尧便愕然瞧见——有一面色阴沉、冷眼冷面之人极为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正是那天平节度使,薛崇瑞。 “屏退左右,随我入内叙话。” 这是鱼景尧首次目睹薛崇瑞施展妖法,惊骇之余,还未来得及询问详细,鱼景尧便见他负手快步走入书房,推门之际更沉声吩咐道。 鱼景尧不敢怠慢,挥手屏退了堪堪闻询赶来的一众家将,自己也快步入了书房,尔后反手一推,再次将房门关上。 “……鱼某见过薛大人,不知薛大人此番前来……”见薛崇瑞脸色极为可怕,鱼景尧也不知出了何事,只得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 “无需多礼,坐。”薛崇瑞是挺烦躁,关键时刻人世间这些繁文缛节更是搅得他无比闹心,见鱼景尧这老匹夫还欲打官腔,他便不耐烦地一挥手,表示有大事相商,让鱼景尧仔细听好。 鱼景尧也不傻,在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察言观色,他此时也看出事有不对,便也没再多言,当即坐到薛崇瑞身侧,连手中茶杯都忘了放下。 “不出片刻,本官手下副将便会前来拜见,那玄奘历世化身也会随他一同前来,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城中大道上,梁晃一脸忧心,血狱魔头的出现令他心神不宁,同时,薛大人方才那一番话也让他极为不解。 “梁大哥,这地方官员任职期间……兵权财政经常如此相互交接么?” 看出梁大哥心中所虑,陈遥想了想,遂开口问道。在他的印象里,唐朝前期地方军权财政倒是一直都在刺史管辖之内,只不过到了后期才逐渐被节度使所架空,这本没什么,大势所趋罢了,但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节度使会将兵权重新归还地方刺史这一情况。 “然。” 梁晃摇了摇头,对此他也表示无法理解,且不说这些权政能否交接、是否合乎律法,光是天平军这一块便说之不通—— 天平军之所以称之为天平军,正是因为这支守军自创建以来,便全权听从于天平节度使直接调遣,而且也只听从天平节度使调遣,这一职位至今共历四位大人,却还从未出现过当下这番情况。 “原来如此……” 陈遥闻言点点头,脑海中感觉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诶,我们这薛大人一向不理政事,也极少过问军中状况,如此行事倒也不出意料。” 梁晃也说不清其中缘由,良久只得长叹一声。听他的意思,这薛崇瑞自打接替高骈上任这天平节度使以来,除了初到濮州那半个月,随后却是变得悠闲懒散,虽心怀仁义救济灾民,但在领军坐镇方面却不大尽人意,这事还曾引起军中不少将领非议。 “哦?还有这种事?” 陈遥可不傻,梁大哥口中所言对他而言可能只是埋怨,但听在陈遥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听梁大哥的意思,这薛崇瑞本是宫中一抄书小吏,后得田公公赏识,得赐这天平节度使一职,接替高将军镇守濮州。 高骈一走,薛崇瑞旋即奉旨走马上任,前脚刚到濮州便展现出了铁血手腕,不仅大力整顿军纪,还将高骈坐镇之时所制定的一系列民政坚持贯彻到了底。 什么民政?梁大哥说得支吾,陈遥可听得仔细,就简单四个字,盘剥百姓。 梁大哥给出的理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薛崇瑞原本没什么出身,空降天平节度使一职也是意外之喜,自宫中来到地方,怎么也得先树立起自己的威望,这一点当是人之常情。 然大刀阔斧搞了半个来月,薛大人便突然与民同息起来,不仅减免赋税,放养军队,自己更是再不过问政事,整日窝在都护府里饮酒赏花,若不是调出府库军饷赈济灾民,手下将士其实也无甚怨言。 如此一来,即便薛大人哪天真将军权财政交还给鱼大人,在梁晃看来其实也属正常。 但陈遥却不这么认为。 从梁大哥这番讲述里,陈遥发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陈遥的推测其实也不无道理。 且不说这薛崇瑞走马濮州之前的情况与他前世所熟知的历史全然相同,单是结合此人来到濮州前后的所作所为,只要有心便不难看出,这薛崇瑞…… 人设有问题。 而且还是大问题。 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陈遥还曾纠结过这个问题,纠结自己所熟知的薛崇和当下这世界里的薛崇瑞是什么情况,这两人的区别陈遥原还以为只不过一字之差,直到后来听说这个世界的薛崇瑞居然开仓放粮,自打那时候起,他便有意无意地开始留意此人。 这也没办法的事,毕竟这可是874年的大唐濮州,无论是薛崇瑞还是王仙芝,他总得了解一个。 然而直到此时,陈遥才恍然明白一件事——在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进程里,那个无耻小人薛崇,和当下这坐镇濮州的薛崇瑞……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分得那么清楚。 怎么说呢,在陈遥看来,如果薛崇瑞的确是靠拍须溜马才从田令孜手中拿到这天平节度使之位,那么毫无疑问,这人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好货色,才会初到地方便大发官威,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不折不扣的小人得志。 毕竟卸任前天平节度使的高骈……也算是唐末时期数得上号的变态之一了,他所施行的民政能好到哪去?若这薛崇瑞真是心怀仁义的父母官,那绝迹不可能沿袭其旧政,甚至还变本加厉。 人设轨迹直到这时候仍属于正常范畴,然而,听梁大哥的意思,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这薛崇瑞便好似换了个人一般,突然就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了? 也不拥兵自重了,也不盘剥百姓了,还拿出军饷赈济灾民? 如今更是将军政财政全权交还给了濮州刺史鱼景尧? 第245章:当然面和心不和。 这事无论怎么看都不正常好吧,这薛崇瑞一个月的时间内居然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没得说,肯定有问题。 而且还是大问题。 人设崩塌无外乎两个原因—— 要么这人受了什么刺激,导致性情大变;要么就是此人抱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目的,为了这一目的可以暂时放弃当前的一切作为代价。 陈遥想了想,无论怎么看,他都觉得这薛崇瑞应该是属于后者。 这么想倒也不错,但到底受制于前一世思维的限制,陈遥想漏了一点,那就是其三——这家伙已是被人狸猫了换太子,舔田令孜屁股那位正主,这会子连骨带血,早已是化作了粪坑里的一堆黑水。 刺史府距离都护府并不远,一刻钟的工夫,陈遥便随着梁大哥赶到了鱼景尧所在的刺史府,这还是陈遥首次前来鱼府拜会。 还未到鱼府,陈遥便想到了鱼寒酥,想到鱼寒酥,他便感觉有些尴尬,上一次见面已是过去多日,自打那日自己拒绝了鱼寒酥的邀请,陈遥就没再见过她,也不知这些时日鱼姑娘过得可还顺心。 ……想这些作甚,人家可是官宦世家,哪怕整日郁郁寡欢,也比自己这些穿着新衣的社会闲散人员强上百倍好吧。 “末将乃天平军副使梁……” “我家老爷早已等候多时,二位请随小仆入内叙话。” 一经鱼府,梁晃便先行上前禀明身份,但不等他说完,鱼府大宅之内便有下人出门相迎,不及搭话,便将他二人领入府中。 梁晃和陈遥对视一眼,两人虽有不解,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挺直腰板,也跟在下人身后进了鱼府。 按照先前设想与薛崇瑞的吩咐,梁大哥当是前来传达军令;而陈遥没什么职务在身,在整个事件里他充当的角色无非就是个人证,不过由于曾受过鱼家恩惠,此次登门,陈遥是得好好谢过鱼大人,至少在他的帮助下,果儿他们那群孩子得以暂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必再为吃穿发愁。 而且从他个人的角度出发,他也得谢谢鱼姑娘。 当然,如果能在地方军政这一块插上一脚,从中做点什么,那么这一情况说不定可以得到持续——要知道虽说乱世将至,但至少拉开乱世序幕的还是那王仙芝,若能将濮州城从这人的行军路线中剔除,那么大事可期。 有没有人造反,朝廷镇不镇压,正如陈遥先前所想,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这一世,在乎的只是身边这些人,万千黎民如何?大唐社稷又如何?在他眼里,都抵不上果儿浅浅一笑。 所以无论薛崇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无论王仙芝是个什么情况,甚至那火狱真人是个什么情况,陈遥都不在乎,若是这濮州地界的军政财政全落到了鱼景尧手中,那么对陈遥而言,这实际上反倒是件好事—— 到底比起那满身都是疑点的薛崇瑞,陈遥至少和这鱼大人更为相熟。 “两位此时登门造访,本官甚是欣喜,不知两位有何事禀报?” 刚穿过前院步入正厅,鱼景尧便已是身着官服负手立于堂前,吩咐下人看好茶水果品,鱼景尧便笑意盈盈地引着梁晃与陈遥入内叙话。 梁大哥也是个豪爽直性子,一进前堂,他便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梁晃,见过刺史大人!” “草民陈遥,见过刺史大人。”陈遥也拱手作揖,深施一礼。 “二位见外了,在本官府邸便无需多礼,快快请起。”鱼景尧呵呵一笑,兀自先行落了座,端起茶杯示意二人也落座讲话。 “鱼大人,末将奉薛都护之命,前来传达一份军机要令。”即便落了座,梁晃也是腰杆笔直不卑不亢,军人的素质在这汉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目光炯然,当即一抱拳,将事情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 “还请刺史大人速速整顿军务,调备器具,以备万全。” 事急从权,梁晃说得很快,堂上端坐的鱼景尧闻言也是一脸阴郁,直到这时候陈遥才多少意识到——这火狱真人看来的确不简单。 梁大哥的反应、薛崇瑞的反应,直到现在鱼景尧的反应,陈遥之前一直都不觉得奇怪,现在一想他才发现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先入为主了。毕竟来自千年之后,陈遥很清楚濮州马上便会面临兵临城下的困境,但他们这些人并不知道,不知道的前提下却个个都显现出了如临大敌的压迫感……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看来在当下世人眼中,那什么火狱真人的现身,基本就等同于“绝对会引来刀兵之祸”的意思了。 如此一来,所谓的“穿越带来的信息差”就不复存在了——或者说,比起这些人,陈遥目前唯一的底牌,只不过是更能清楚准确地预测出,这番刀兵之祸的起源在哪里。 当然了,这其实算不上是件坏事,对陈遥而言,管事者的焦虑情绪若能先被带动,自己也可省去不少气力,不怕他们不知道大祸临头,陈遥就怕自己磨破嘴皮说破天,这些手握兵权的大人全当他放屁,这么一来才真是难办。 而当下只需稍稍加油添醋一番,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王仙芝摁死在长垣县内,将这人的皇图霸业埋在他的颗粒粗盐堆里。 反正他也没什么皇图霸业可言,什么均平天补大将军、什么海内诸豪都统帅,只要自己和果儿一日未远离这濮州地界,谁都别想做这些春秋大梦。 其实非要说起来,陈遥当下想离开濮州城也不算什么难事(他自以为),毕竟之前所需要考虑的种种事宜当下基本都能得到妥善解决,粮食不成问题,盘缠也是小事,但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难免会受其影响,比如梁大哥,比如鱼寒酥。 当然,这些说起来也只是一部分甚至是小部分原因,不忍归不忍,陈遥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老好人,之所以迟迟不愿离开濮州最根本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他也是人。 是人就想要更多,粮食也好,财富也罢,甚至对于男人而言还包括迎难而上的困境。改变历史进程什么的陈遥没去想过,他也无意去干这种无聊的事,虽说天道有常,非人力所能左右,但我命在我又不在天,自己当下待在这濮州城也挺好,果儿他们也得到了妥善安置,乱世之中若能偏安一隅,自然是极好的。 如此一来,陈遥很清楚,自己就必须得面对王仙芝了。 朝廷昏聩,世道黑暗,劳苦大众揭竿而起推翻旧制乃是天道,这一点无可厚非,陈遥非常能理解,但人各有依仗,各有立场。王仙芝没错,他手底下的穷苦大众亦无错,反之,濮州城内的百姓又有何错? 柳姑娘有何错?吕公有何错?那些上门求字画对联的乡里乡亲又有何错? 鱼姑娘有何错?梁大哥有何错?那些整日风吹日晒守边戒严的将士又有何错? 战争从来都没有对错之分,陈遥明白,但在他看来,战争本身就是彻头彻尾大错特错的行为。 道理谁都懂,只是很遗憾,自己这一次,是站在了所谓天道的对立面。 人最擅长的便是为自己所做之事寻理由找借口,这一点任谁都无法免俗。陈遥的理由很充分,他也有这个底气,穿越带来的信息差是一方面,而且在他的预想里,只要那什么火狱真人不从中作梗,想要将王仙芝一网打尽绝非难事—— 若是能在不改变历史进程、不费一兵一卒、不流一血一泪的前提下,让此人放弃攻克濮州,那更是皆大欢喜。 毕竟唐僖宗的天下只在马球赛场,田令孜的天下不过长安一隅,王仙芝的天下不过官袍一席,而他陈遥的天下,只在这小小濮州城。 大家所需并不冲突,若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吧。 “陈小友,梁副使所言是否属实?你昨夜所遇之人的确自称火狱天尊?” 思绪被鱼景尧的询问打断,陈遥拱手点头,“千真万确。” “若如此,濮州危矣。” 鱼景尧的表现比薛崇瑞稳重太多,闻言只是长叹一声,陈遥见他放下手中茶盏,徐徐起身,开始于堂前缓缓踱步。 “大人,若此时开始布防,我天平军绝非无一战之力!誓死不从,血战到底!” “梁副使。” 鱼景尧紧蹙眉头,没让梁晃继续说下去,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良久良久,方点点头,然不等梁大哥抱拳行礼,鱼景尧又兀自摇了摇头。 “火狱真人之事,本官也曾略有耳闻,然红血狱现世,所到锋起一说……本官却是不信。” “大人!” “梁副使,本官且问你,濮州府库现存军饷尚有多少?” 鱼景尧的态度与薛崇瑞截然不同,陈遥发现,梁大哥说出火狱真人现身濮州之后,薛崇瑞当时的神情满是骇然与恼怒,但这鱼景尧却只是蹙眉沉思,看这鱼大人也并非昏聩之辈,莫非…… 莫非真是梁大哥与那薛崇瑞反应过度了? 当下闻听鱼大人问了个极为突兀的问题,梁晃虽是不太能理解,但仍旧老老实实报出了个大概的数字,府库军饷向来都是重中之重,具体情况基本都掌握在节度使手中,加之这一整月薛大人都在开仓放粮,鱼大人所知不周实属正常。 “如此说来,当下府库军饷当还可维持城外驻军三月之用,然否?”鱼景尧闻言点了点头。 “若将士们节衣缩食,当可撑至四月有余。” “那倒不必。梁副使,本官再问你,这三月之内,你可能保证本官这濮州地界,定然有反贼举旗?” “这……末将不敢。” “那薛大人呢?他可否能作此保证?” “……末将不知。” “很好。” 鱼景尧一连抛出三句问话,话毕已是端起茶盏嘬了口茶水,半晌才目光幽幽地扫了堂前二人一眼,尔后一字一顿缓缓问道。 “梁副使,你可知,散布谣言……惑乱军心者,当如何处置?” “回大人问,按唐律,庶人生谣,轻则苔五十,重则流放三千里;兵卒生谣,剥去军籍,发配原籍;将帅生谣……” “当如何?”鱼景尧目光幽幽,不紧不慢再嘬茶水。 梁晃此时已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咬牙,朗声说道,“将帅生谣,轻则入狱押解长安,重则当于三军之前枭首示众!” “然。” 鱼景尧笑笑,终是放下手中茶盏再度起身,他扶住梁晃紧攥的双拳,将这汉子从地上扶起,继而笑言道。 “既然梁副使也知我大唐律法,何故非要以身试法呢?你自调任天平军副使以来,在本官这濮州城内多年,本官可曾怠慢过你?” “鱼大人对末将亲如子民,末将岂敢擅忘!”梁晃闻言复要再跪,却再次被鱼景尧堪堪扶住。 “诶。梁副使,既如此,那便听本官一句劝,此等乱纪生变之言,切莫再传,若被城中百姓知晓,引发事端,本官到时也保不了你啊。” “大、大人……” 好一个鱼景尧。 陈遥本以为这鱼景尧乃是明镜高悬之人,没想在旁看了半天,这人骨子里却也是一钻营之辈,一叶障目,鼠目寸光,泰山崩于前首先想到的还是撇清关系以求自保,不仅如此,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威压恐吓梁大哥,简直岂有此理! “大人!” 实在看不下去,陈遥当即跨前一步,拱手作揖,朗声开口。 “噢?陈小友?哦,对了,昨日小友偶遇那血狱魔头一事……依本官所见……” “大人是否要让草民别再提及此事?以防城中生乱?”见鱼景尧故意拖缓了语气,陈遥心中冷笑不止,当即接上话茬,冷冷答道。 “小友果然聪慧过人,若是能入仕途,当前途无量也。”鱼景尧笑着抚掌点头,丝毫没在意陈遥语气中的变化。 “大人抬举草民了,然草民有一事不解,还望大人赐教。” “噢?小友请讲。” “既然反贼举旗一事薛大人与梁大哥无法保证,那草民斗胆问一句,鱼大人又是如何能断定,此事就绝迹不会发生呢?” 这话一出,不仅是鱼景尧,甚至连一旁的梁晃脸色都是一变,他慌忙将陈遥拉至身后,“噗通”一声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高举过头,大声岔道。 “刺史大人请息怒!我这陈家兄弟自幼流落街头,不懂礼数,末将回去定会严加管教!还望刺史大人看在梁某人的面子上不与此等愚夫计较!” 鱼景尧脸僵了僵,似乎并未听进梁晃口中所言,他蹙着眉头望着面前这少年,心中却是啧啧称奇,薛崇瑞那老妖物果然诚不欺我,这小子的确很有胆识。 而且,果如薛崇瑞所言,他上钩了。 “哈哈哈哈!梁副使言重了,起来,起来说话。”鱼景尧蹙了蹙眉头,片刻便抚掌一笑,再度将梁晃从地上扶起,冲他说道。 “陈小友本就是我鱼府贵客,又是令爱至交,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的昭昭文采,本官也曾叹为观止呐,更何况小友所言也无错漏,如此,又何来计较一说?莫非本官在尔等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大、大人海涵,是末将过激了……”梁晃闻言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去,再次拱手之际还不忘狠狠瞪了陈遥一眼。 陈遥也挺无奈,自己方才那一番话说得的确是有些咄咄逼人了,撇开礼数不谈,这鱼大人好歹也算有恩于自己……嗯,看来还是得斟酌着措辞开口才是。 “草民一时心急,言语之间有所冒犯,还望大人别放在心上。”陈遥也非二愣子,意识到自己言行过于鲁莽,当即也拱手致歉。 “诶,小友言重了,无妨,无妨。”鱼景尧微微一笑,摆手之际方又板起面孔,兀自一点头,复又说道,“然小友方才所言也的确如此,即便是本官,也无法保证这三月之内,濮州地界是否会一如既往,太平无虞。” 见鱼景尧还算听得进话,陈遥也松了口气,从善如流是种天赋,无论是在朝为官亦或君临天下,怀此天赋者的确十中无一,万幸这鱼大人并不昏庸,而且当下这匣子里的猫究竟是个什么状况,陈遥也正好知道。 “大人,既然此事难以定论,又恰逢血狱魔头现世……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依草民之见,为保濮州百姓万全,当以最坏打算处之。” 撇开穿越者的角度不谈,这种态度才应该是上位者应有的姿态,有没人会造反其实并不重要,但若是真有此苗头,上位者自当未雨绸缪,以策万全。 “唉,小友所言本官又岂会不知?然我濮州一地,承平日久,人不知兵,突然整备操演,定会引发动荡。小友你有所不知,前些时日那薛崇瑞擅自封城便引起不小非议,城中百姓惶惶不安,若非本官出面调解,恐怕此间百姓早已十去九空矣。” 听鱼景尧这么一说,陈遥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从他这话的语气中还能听出另一个信息——这濮州地界上的官家,果然也是面和心不和。 第246章:成年人的世界啊。 “既如此,末将自当请命安抚城中百姓,大人……” 梁晃到底是个糙汉子,他可不会像陈遥想那么多,闻言当即一拱手,想自告奋勇当担此事,不料话说一半,却看到笑意盈盈的鱼景尧目中猛然透出凶戾之光,虽是一转即逝,也骇得梁晃当即哑口,无法再言。 倒是陈遥没看到这一幕,想了想,他便接口道,“梁大哥所言倒也失为一种办法,若能安抚好城中百姓……” “陈小友啊陈小友。”鱼景尧端起茶盏再嘬一口,打断了陈遥话头,缓缓放下之际,方才悠悠反问道。 “你们可知,为何这薛崇瑞……会将城中军权财政统统交与本官之手?还是在如此关头?” “这……” 梁晃不解其意,陈遥闻言却是眉头一紧,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此间无论各州郡县是否真有贼人做反,这一口黑锅,本官再难躲避,既如此,又何必劳师动众劳民伤财?若真有贼人打来,那便让他们来罢,若那血狱魔头难抑嗜血本性,那便让他先斩本官,如此一来,本官也不用再生生看那生灵涂炭之惨象。” “大人!末将愿誓死追随大人!誓死不从,血战到底!” 鱼景尧这话说得梁大哥热血上涌,这汉子当即一抱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看得陈遥都有些无奈。 不过没等陈遥开口说点什么,鱼景尧却是惨然一笑,他眯起眼缝,盯着梁晃,半晌方幽幽然再道。 “梁副使之心感召日月,然,若是本官没有记错……梁副使,你可是薛崇瑞薛大人的直隶将帅,如此,要如何誓死追随本官?” “我——”梁晃愕然无语。 看吧,就是这么个理,大敌当前,还是得分你我,还是得列队看人,还是得率先考虑既得利益,所以陈遥才对鱼景尧方才那番大义凛然的慷慨陈词没什么感觉,都是套路。 “大人,既然如今天平军已由大人调遣,那末将自然也当听从大人指示,若大人信不过末将,末将可立军令状!” “此子于城中逗留数日,最亲近者乃是我军中一副将,此人姓梁名晃,军功赫赫却粗鄙无谋,你只需以有无叛军作乱为饵,诱其立下军令状便可;至于那玄奘历世化身……事到此间他自然也会乖乖就范。” “薛大人如何能如此肯定?莫非……” “诶,鱼大人,三月之内各州郡县是否真会有贼人拉起反旗……此等小事,还需你我挂心?” “啊!薛大人的意思是……” “正是如此。那玄奘历世化身可是有神通在身,如此小事自是能事前料知,你我只需要稍作手脚,他咬定会有反贼,那给他反贼即可,到时平叛也不必你我操心。” “此计甚妙!薛大人果然腹有良谋胸藏沟壑!不过……不过那血狱魔头……” “这事鱼大人且安心罢,薛某已打探出此人行踪,濮州现身不过是个意外,鱼大人可还曾记得几日前那三道天雷?没错,正是此异象将这魔头引来查探,并非传言那般,乃有刀兵之祸。” “原来如此,那一切便听从薛大人吩咐。” 听梁晃放言可立军令状,鱼景尧便想起了半个时辰前,薛崇瑞突兀现身时所交代之事,当下进展极为顺利,这也让鱼景尧偷偷松了口气,只要立了这军令状,那么一切安矣。 “梁副使如此大义,鱼某佩服!”眼珠一转,鱼景尧当即一拍桌子,对梁晃这提议大为赞赏。 军令状是什么?陈遥自然知道,只不过见梁大哥如此草率,他也有些微微皱眉,不过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不管立与不立,这刀兵之祸定然会如期发生——简单而言,这军令状甚至连赌局都算不上,王仙芝一定能让梁大哥稳赢。 “如此甚好,然……本官还有一事,想与你二人商议。” 刚夸赞完梁副使,鱼景尧便再次蹙起眉头,见二人面露不解,鱼景尧方才叹一声。 “梁副使,你也知道,如今驻守城外的天平军只剩下四万余众,即便立下军令状,这些将士到底出自薛大人帐下,本官……根本无力驾驭这群守军。” “大人的意思是……” 梁晃闻言也大蹙眉头,鱼景尧这话不假,哪怕自己誓死效忠,可手下那些兵油子却不见得都能买账,薛崇瑞若是撂挑子不管,那这小小濮州刺史还真不一定能拿捏得了他们。 “所以本官需要确定几件事。”确定自己的意思表达无误了,鱼景尧这才点点头,正色道。 “梁副使,陈小友,你二人是否一致认定,这濮州郡县三月之内,定有反贼举旗?” 鱼景尧问这话时刻意带上了陈遥,梁晃闻言不是很肯定,反倒是陈遥没想那么多——有心算无心总是比较吃亏,他没能意识到鱼景尧话中的陷阱,以至于鱼景尧话音刚落,陈遥便点点头,做了肯定表率。 王仙芝肯定会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绝不会错,至于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三月之期。 在陈遥所熟知的历史进程里,僖宗登基改元不足月余,王仙芝便举旗开始造反,虽说当下这个位面在时间上有所偏差,但拉至三月……陈遥觉得其实也差不多了。 如此,他便也加入到了这场赌局之中——没得说,自己和梁大哥定然是稳操胜券。 “如此甚好。”得到陈遥的肯定,鱼景尧再度抚掌颔首,他起身自堂中来回踱了几步,却是道出一句令陈遥甚至是梁晃都觉诧异的话来。 “本官相信尔等,然尔等也需体谅本官苦衷。如此,本官便将这濮州四万天平军全权交于尔等,三月之内,任凭尔等调遣,来日反贼举旗,你二人当扛起坚守濮州百姓存亡之重任。” “大、大人……” “鱼大人,这……” 唐朝末期之时,节度使的权利可谓滔天,招贤纳士都属于正常操作,更有甚者,更是能自行任命地方官员。 对于这类任职调配,前期各地节度使还会装模作样上报上报朝廷,到了后期那就完全是放飞自我,提任随心,别说一统兵副将,甚至连下任接班人或是地方大员,节度使都敢绕过皇权自行任命,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鱼景尧毕竟不是节度使,他能说出这番话做出这番决定,想来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而鱼景尧能有如此考量也着实不简单。 陈遥先前对这鱼大人其实也还算抱有一定好感,这好感一方面是源于感其憋屈的处境——晚唐时期各地的朝廷大员基本都遭到节度使不同程度上的压制与迫害,这没得说;而另一方面,则是这人看起来也不坏,更何况他还是鱼寒酥的父亲,这一家对自己有恩。 但有好感归有好感,薛崇瑞也好,鱼景尧也罢,在陈遥最初的设想里,他其实并不太想与这些人有过多接触,毕竟这里是濮州,这座城池早晚都是要沦为一片废墟,废墟之上只有无尽的血泪,任何社交都没有意义。 其实若不是鱼寒酥的关系,陈遥觉得,自己直到离开这濮州城,都不可能会与这鱼府能有什么瓜葛,所以对于这鱼大人……他的确是不怎么上心,上次在城南见到此人,也只以为是受了鱼寒酥的照顾。 然而今日一见,倒是多少颠覆了些陈遥对此人的看法——这鱼大人果然不简单,官拜中州刺史,的确是实至名归,有两把刷子。 且不论昨日那红毛老鬼是否真是随身携带战乱debuff,但王仙芝会于近期造反、并一度兵临城下这一点陈遥是可以肯定的,而在这个前提下,由谁坐镇濮州抵御匪寇……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薛崇瑞的态度很明显,他全然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所以才会在这个关键点将军政大权一股脑交于同治濮州的鱼景尧手里——陈遥甚至都觉得,这军权交接一事多半都是薛崇瑞临时起意想出来的法子。 而鱼景尧呢,同样也意识到自己被薛崇瑞摆了一道,这时候接手军政大权无疑是自架火堆——无事还好,若真发生战事,事后一清算,朝廷赏罚一下来,赏的自然是他天平节度使,罚的只会是自己。 为官之道无外乎一个精字,若处在鱼景尧的位置,陈遥觉得,遇事先把水搅浑无疑是为上策——你天平节度使想撂挑子,没问题,你让权,那我就放权,将军政大权下放,推个替死鬼出来顶缸,只要能将责任放大,那么事后清算也不至于全无退路。 而且最妙的,还是这替死鬼原本就是对方手下的得力干将——梁大哥便是这最上乘的棋子。 不过想是这么想,在陈遥看来,如果薛崇瑞将军权交给鱼景尧,那么鱼景尧再把统兵一事推给梁大哥就行了,这样一来,一手太极打得也算是滴水不漏,但怪就怪在,他为何要将自己也算进去? 陈遥想了想,整件事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完全不值一提,甚至连被他们几人算计的价值都没有,如此一来……鱼景尧这话就有些反常了。 ……难不成这鱼大人觉得,作为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自己也当负起相应责任?就因为自己在小院里不幸遇到那红毛老鬼? 这就有些莫须有了啊。 快速在脑海里推敲一番,得出的结论令陈遥有些哭笑不得,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多嘴将此事宣扬出去,不过他其实也没想到,那红毛老鬼居然还有这等来头。 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这锅说起来也的确因自己而起,薛崇瑞和鱼景尧作为上位者如此行事也没什么好吐槽的,既然现在黑锅甩到了梁大哥身上,那自己是得负起责任,只不过…… 军权交付给梁大哥倒还好说,他到底也是天平军副使,但自己不一样,自己前些天还是个乞丐,这几日虽说有点人样了,但统兵打仗?十几岁的孩子?自己又不信霍,更别谈威信了,这一点鱼景尧难道不知?还是说……锅扣上就完了,其他无所谓? 其他都好,唯独这一点陈遥有些想不明白。 鱼景尧不知道这一点么?他当然知道。 身为军中副将,梁晃自高骈统领天平军之时便已驻守濮州多年,在军中威望一向很高,如今虽说薛崇瑞接手了这天平军,然实际上此人也很少插手军务—— 前一个薛崇瑞是没什么威望及手段,纯属酒囊饭袋;后一个薛崇瑞……自然也懒得管。所以其实非要说起来,这支队伍本质上,还是以这梁副使马首是瞻。 这也是鱼景尧将军权放于他手的最主要原因。 而再往深一点说,这人和面前的陈姓小子,也就是这玄奘历世化身的交情……鱼景尧自然也看出了些苗头,这两人确如薛崇瑞所言,交情甚密。 这样一来就非常好办了。 薛崇瑞此次前来,所交代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便是要鱼景尧加快促成自己女儿鱼寒酥与玄奘历世化身的婚约。毕竟那三道天雷已是让薛崇瑞有些杯弓蛇影,更别说现在连血狱魔头都想要来插一脚了。 薛崇瑞的要求看似简单,但对鱼景尧而言却是有些难办了,若是普通人家那还好说,婚丧嫁娶皆是随心,可自己好歹也是官拜中州刺史,若要为酥儿说媒,定然是要讲究门当户对,大街上随便扯个小子便让其登门做了驸马,那鱼家威信岂不是要一落千丈,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料? 所以总的来说,想要加快促成婚约一事最大的难点,便在于如何给这玄奘历世化身安排一个好身份,并且得安排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破绽。 所谓笼络人心,助其成大事者,无外乎四个字——权利财色。 薛鱼二人用了个最简单的计策,他们利用统兵一事,将梁晃与陈遥牢牢绑到了一起。 梁晃要统兵平叛,那就得立军令状,而军令如山,陈遥定然会选择与其并肩作战,如此一来,当初的小乞儿便可在一夜之间拔高身价,鱼景尧也可借此授予他官职,消灭舆论的同时更可将彼此之间的关系大幅度拉近。 至此,再将酥儿许配与他便是水到渠成之事,而且这样一来,还能保证他完全无法拒绝。 “梁副使,本官念你为人正直,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陈小友,你本是酥儿挚友,年纪轻轻又负大才,自然也是明白世理之人。既如此,本官也不拐弯抹角,实话说与你二人听。” 沉默了小片刻,鱼景尧这才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遥一眼,尔后将目光落在梁晃身上。 “大人请说。” “草民洗耳恭听。” “本官之所以将军权放于你二人而非你一人之手……梁副使,你可知为何?”鱼景尧先将目光凝聚在梁晃身上。 “末将不知,还望大人示下。”梁晃正色一拱手。 “权利需要制衡,这是为官之道,你久居军中,自然明白,无论这军令状立于不立,你梁副使仍是天平节度使的左膀右臂,统领天平军,你所依仗的,仍是薛大人。” 摆手示意梁晃无需解释之后,鱼景尧便将目光挪到了陈遥身上。 “陈小友,本官也实话对你说,汝之才气,本官可谓是生平仅见,若本官不曾走眼,小友日后所为绝非等闲。当然,也非是本官奉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本官的确欣赏你的才学,故才将这统兵之职也分与你手,本官相信你能胜任。” 鱼景尧明面上没说明白,但在场几人听罢便全都是了然于心——这鱼大人说到分权一事,在梁大哥那里强调了两个词,“制衡”和“非亲”,在陈遥这里却是说起了才学。 才学对领兵打仗有什么用吗?并没有。即便是陈庆之那种人物,在历史上也不过凤毛麟角罢了,所以这么一看,鱼大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你陈遥因为有“才学”,所以很得我鱼景尧的“赏识”,又是我鱼景尧女儿的“挚友”,那么我鱼景尧现在送你一份“大富贵”——统兵平叛。因此,你“陈遥”,就是这“制衡”权利的点,和梁副使不同,你“陈遥”便是我“鱼景尧的人”。 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如果不满足这一点,那么所谓的分权统兵,镇守平叛便是无稽之谈。 这是赤果果明晃晃的收买人心啊。 想要达成薛崇瑞所要求的效果,鱼景尧只能这么干,但相对于本人,陈遥则是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还是那句话——为什么凭什么图什么。 第一时间,陈遥还是想到了鱼寒酥。 他觉得鱼景尧当下这一手极有可能是出自对女儿的溺爱——也就是说,统兵平叛什么的鱼景尧根本不在乎,只要鱼寒酥高兴,将自己这个刺史位置拱手相让都没关系。 ……但事实上这又说不太通。 做父亲的宠溺女儿倒是没什么问题,从鱼家兄妹身上就可以看出,这鱼大人多半喜欢鱼寒酥要多过喜欢鱼凡信,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和鱼寒酥接触过几次,陈遥觉得这鱼姑娘的性格绝迹不属于无理取闹这一类。 鱼寒酥的性格不似果儿那般小家碧玉,她的骨子里有高傲和强悍的成分,加之受大唐风气影响,这样的女子若是喜欢上什么穷小子,哪怕自己策马来抢,大概率也不会选用让自己父亲放低身份来舔这一攻略手段,这并不符合鱼寒酥的个性。 所以这么看来,鱼大人这番操作就很怪,特别奇怪。 若是为女儿,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若真是为了制衡权力……那更是无稽之谈。 将自己换成那家将萧绝岂不是更合理? 第247章:有朝一日跃龙门。 “陈小友,既要领兵,那本官自当授予你官职,当下事急从权,本官便先斩后奏了,暂封你个宣节副尉。虽说只是个八品武散官,但也算是食我大唐俸禄挂名的一方官员了,待你立了军功,本官再禀明朝廷,予你正式册封。” 陈遥还在琢磨,不想鱼景尧却是来了这么一句,然而未等陈遥反应过来,他下一句则更是突兀。 “有了官职便就有了官身,有了官身便要考虑开枝散叶之事,本官见你身负大才又仪表堂堂,如此,甚得本官心意。若小友不嫌弃,本官便替我那不成器的酥儿说个媒,择个良辰吉日,将你二人的婚事给办了,至此以后,本官这刺史府,便就是你的家了。” 这话吓人,对陈遥而言,甚至比山涧破庙里那具白毛僵尸还吓人,若不是身死魂穿站在大唐末年,换到二十一世纪,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这种事,陈遥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人是想骗自己怀里这一对肾。 不过陈遥如此震惊也实属正常,不仅是他,连一旁的梁晃闻言差点都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这汉子自打步入刺史府,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始终浑浑噩噩看不清局势,他完全不知为何说着说着,鱼大人居然就要把自家千金下嫁给陈遥这小子了?这话一出也把他吓得够呛。 不过到底不同于陈遥,愕然片刻,回过神来梁晃却是朝陈遥眨了眨眼,那表情好似在说—— 嘿!果然有你小子的! 陈遥呢?他这会想哭的心都有。 这都什么情况?这什么展开?这鱼家老小怎么各个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啊?这第一次见面送吃送喝送房子送九年义务教就不说了,第二次见面直接送八品大员外带如花闺女啊?还说不是馋自己两颗肾?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啊! “陈小友?”见陈遥一脸愕然,鱼景尧微微蹙了蹙眉,他再度抬起茶盏,不动声色地反问道,“莫非小友觉得……酥儿配不上你?” “鱼大人——我——” 陈遥哪敢说肯定配不上啊,他配不上鱼寒酥才是真的啊,但自己早一千多年前就心有所属了啊,是个渣男啊,大哥你把女儿往渣男身上推是什么操作啊。 “大人言重了!末将这兄弟是惊喜过了头,还望大人海涵,容末将开导开导他!” 见陈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梁晃比他还着急,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忙单膝跪地拱手见礼,尔后更是凑到陈遥耳边小声嘀咕道。 “贤弟!想个甚呢?!一日鱼跃龙门得富贵!多少人求之不得,你还吞吞吐吐个甚!得了官职进了鱼家门,那好歹也是刺史驸马爷!往后这濮州地界,谁还敢不拿正眼瞧你?嘿!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富贵了,果儿他们那群孩子岂会捞不到好?大哥知你对果儿那丫头的心意,这有何难,到时候将果儿姑娘接入府中纳为小妾,一样欢好!那鱼姑娘也非泼辣擅妒之辈,定然不会为难与你!再说了,凭老弟你的手段,两位小娘子又岂会是你的对手?” ……陈遥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愣头愣脑一身正气的梁大哥,在说到这些方面话题的时候居然比村口那些老婆娘还鸡婆,这着实刷新了陈遥对他的看法,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愣神间听着梁大哥嘀嘀咕咕聒噪了片刻,陈遥也懒得搭理他,回过神来当即一拱手,正色道。 “鱼大人好意草民心领了,但婚配一事……恕草民难以应允,还望大人收回成命。” “哦?” 鱼景尧闻言目中一寒,他觉得自己这一番推波助澜走得很是顺手,这小子完全没理由拒绝,但他的确拒绝了,这就让鱼景尧很是恼怒了,不过面上仍未显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想了想,鱼景尧将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了一旁显得非常着急的梁晃。 “小友不愿的理由……可否告知本官?” 梁晃没注意鱼景尧的眼神,他还在着急为何陈老弟会拒绝得这么果断,但陈遥却是注意到了,正因如此,陈遥心中更是不解。 鱼寒酥如何?就陈遥看来,自然是娥眉淡扫,态生两靥,朱唇贝齿,延颈秀项。若是再长几岁,当真是烟分顶上三层绿,剑戳眸中一段光,非一般女子不能比拟。 而陈遥自己呢?他也不是和尚,更不是小李道长那种钢铁直男,所谓食色性也,说不动心那肯定是假话,肯定是要掉收藏掉订阅彻头彻尾的假话,但他当下确实不能答应,不是不想,是不能。 因为这事实在是不合逻辑啊喂! 因为陈遥实在是想不出到底为什么这鱼大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啊喂! 就因为自己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就因为自己才气卓然冠绝天下?要这么说的话…… 好像也有这种可能啊? 看吧,心智不坚的后果就是如此,陈遥都开始有些恍惚了,潜意识里都开始在给自己,给岳父大人找理由找借口了…… 然而就在此时,浑浑噩噩的思绪中突然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陈遥迷乱间似乎又看到了那熟悉的一幕。 温暖的晨风刮起雪白的窗帘,斑驳的阳光洒满地面,福尔马林的味道似有若无,那张挂满泪痕却始终强颜欢笑的脸庞时隐时现…… 陈遥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果儿,他还有果儿,今天若是答应了这门亲事,自己伤害到的,就不仅仅只是鱼姑娘,还有果儿。 “大人。” 打定主意,陈遥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去想鱼寒酥留在自己脑海里那一颦一笑,那婀娜身段以及那爽朗的武人礼,他冲着鱼景尧深施一礼,义正言辞道。 “承蒙大人厚爱,然草民只是一介莽夫,流落至此,已是承了大人莫大的恩情,岂敢再登堂入室想那驸马一事?鱼姑娘于我亦有恩,草民不敢高攀,还望大人收回成命。” “你——”见陈遥说得在情在理,反倒是鱼景尧不知该如何接话,一时间显得很是气恼,照这么发展下去,今日诸事都将功亏一篑了。 “大人!”关键时刻还是梁晃出场解了围,他急走两步挡在一脸难以置信的陈遥面前,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大人明鉴!陈副尉的言下之意是!是……” “是如何?!”鱼景尧有些不耐。 “是指婚配一事,当由他们自己抉择!鱼大人令爱一骑绝尘!豪气干云且不输男儿!如、如此,鱼大人若是直接将其婚配与陈司马,末将以为……不妥!” 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鱼景尧闻言一愣,觉得这梁副使说得倒也不错,自己的酥儿脾气确实有些孤傲,若是未经她同意直接将亲事定下来……也的确不太妥当。 “那你以为当如何?”鱼景尧想了想,忙问道。 陈遥刚想岔话,不料话头再次被梁晃打断,这汉子沉声接口道,“末将以为,当将此事先告知大人令爱,让其自行决断,大小姐若无异议,此事可成。陈司马是担心若现下应了这门亲事,到时万一出了纰漏……” 这猪队友啊!真是好口才啊! 陈遥站在梁大哥身后听得一愣一愣的,都恨不得鼓掌叫好,这家伙! 话到此间,鱼景尧也回过味来,稍一琢磨,觉得这人说得不错,反正自己既然已经提出婚约,那么也算是表明了态度,剩下的正如他所言,只需去做做酥儿的思想工作即可;虽说这些时日并未从酥儿口中打探出什么,但作为父亲,自己女儿那点小心思还是能了解的,如此一来,让酥儿自己去与这小子交好,不信他不进套!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看我这老糊涂,梁副使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稍一思忖,鱼景尧当即佯装恍然大悟,抚掌大笑,连连赞许。 见危机解除,梁大哥转头望着一脸黑线的陈遥,给他咧了个标准的胜利微笑。 陈遥望着这汉子,都恨不得拍烂自己的脑门。 与陈遥的迷惑不解与忧心忡忡不同,出了刺史府,梁晃显得兴奋异常,仿佛今日得了官职与婚约的不是陈老弟而是他梁大哥。 这也让陈遥愈发郁闷,不过都不等陈遥说些什么,这一根筋的汉子便已是在大街上手舞足蹈起来,甚至不顾他人意愿,将陈遥整个抱起来,就那么在大街上转了好几圈。 “梁大哥——”陈遥是真无奈,但他很理解这汉子为何如此高兴,也正是因为能理解,所以就更无奈了。 “陈老弟!大哥我果然没看走眼!当初第一次见你和果儿那丫头,我就觉着你小子风华正茂,气宇不凡,便是那时你小子一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模样,但梁大哥我也看出来了,假以时日,你小子绝对是个逸群之才!” 兀自欣喜若狂了一阵,这汉子总算是消停了下来,然行为消停了,嘴上仍旧是喋喋不休,他忘我地拍着陈遥那可怜的小肩膀,反反复复唠唠叨叨都在说这些事。 陈遥能理解,突闻如此一飞冲天的喜讯,梁大哥是打心底里为自己高兴,但陈遥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梁大哥对今天所发生的事全然没有往深处去想。 “好了!陈老弟!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就别愁眉苦脸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了!要我说啊!那鱼姑娘对你也不比果儿姑娘差,那日大哥一见她看老弟你的眼神就知道了!果儿姑娘那边你若是难办,那梁大哥替你说去!” 见陈遥始终高兴不起来,梁晃以为他在纠结果儿的事,当即一拍胸脯抬腿便要走,好在陈遥眼尖,当即一把将他给拽住。 “梁大哥你就饶了小弟我吧,还嫌不够乱呐!”陈遥苦笑。 “诶?陈老弟你可别这么说!今日刺史府一行,好事可全然你小子给占了!鱼大人召你为幕僚,一来便是这参佐之职!虽无品级,然到时主兵修甲,协理军务,桩桩件件都不离你手,老弟你如此聪慧,这行军司马一职有多重要,无需大哥提醒了吧?” 行军司马陈遥还算有点印象,换到后世大概就类似于参谋长,不过所谓参谋长,那也是以节度使为主,毕竟这行军司马到底是隶属于节度使府,前期多由中央任命文士出任,鱼景尧身为濮州刺史,却是给陈遥封了个节度使府里的重要官职,这操作也是够够的了。 当然了,成年人做任何事背后都有其目的性,鱼景尧这么做并不难理解,而且加授官职都还算好,陈遥唯一想不明白的,还是鱼景尧赐婚这一手。想要拉拢自己的话……这一手未免也太下血本了,毕竟自己根本也没能让他如此舍得的理由不是? 文人在某些时候很容易就会钻牛角尖,梁晃说了半天见陈老弟还是一副忧心模样,又觉得可能真是因为果儿姑娘的事。意识到这一点,这实心的汉子终于也收敛了笑容,略一琢磨,方又劝慰道。 “陈老弟,大哥知你与果儿姑娘情投意合,真的,大哥非常能理解,若是换了大哥我,如此世道,能有这样一位好姑娘陪着自己颠沛流离,哪怕一日三餐无着落,大哥也心满意足的!真的!” 见陈遥一脸蛋疼地瞅了瞅自己,梁晃马上又接着说道,“但老弟你仔细想想,若是错过这刺史驸马,日后兵荒马乱的,你又当如何?难不成继续带着果儿他们那群孩子流浪?鱼姑娘真的不错,你信大哥一回,进了刺史府,待到明儿开春,将果儿姑娘也接进去,一生的荣华富贵岂不手到擒来?诶,我知老弟你不看重这些,然凡事不也得为他人考虑考虑不是?” “梁大哥的意思小弟都明白,但是——” “嘿!要我说呀,老弟你也别想太多,万一那鱼姑娘拒绝了呢?对吧?女子虑事常不按正理,若真如此,那鱼大人也无话可说,你也能安心守着果儿姑娘,行军司马也照做,岂不美哉?” “梁大哥我——” “好了好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跟个小娘们似的,其他先不说,今日可是老弟你新官上任的大日子,不行,大哥得为你庆祝庆祝!走!大哥请你喝酒去!” “梁大哥我——” “别啰嗦,走走走!” 夕阳余晖洒下,将这两人的身影拖得很长,万家灯火,映照得濮州城亮如白昼,然无人知晓,在那些灯火难及的阴影里,究竟藏着什么。 城外几里处的小树林里,一少年身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正斜靠于一片树影之中。浓荫匝地,月光穿过交横而错的枝丫落在他身上,斑斑点点。随着城内陆续响起的沉闷街鼓,少年自怀中摸出一支竹笛,片刻之后,悠扬的笛声便自林中缓缓传出。 一曲终了,少年直立起身,转头再望一眼不远处置身于繁星灯火中的城池,尔后抓起身侧之物,一跃纵下枝头,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少年的竹笛很是普通,然手中所握,却是杆碗口粗细、丈二长短的黝黑铁棒。 濮州城的规模并不大,在唐一朝也不过就是个万户中州而已,如此,各类小道消息传得极为飞快,陈遥不胜酒力,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也没敢多喝,将喝得烂醉的梁大哥送回军营之后,他自己便也回了城南小院。 一夜无话,天刚蒙蒙亮,便就有人打上了门来。 没的说,还是那鱼凡信。 关于任命与赐婚一事,最早得到消息的自然还是鱼府上下,这也包括鱼寒酥与鱼凡信。任命陈遥为行军司马一事鱼寒酥倒也不觉意外,只是听闻父亲竟然将自己许配给了陈遥,这让鱼寒酥极为震惊,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鱼寒酥不知所措,但鱼凡信就不一样了。 这些时日鱼大公子一直与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窝在一处,一群纨绔子弟不止一次讨论过要如何从陈遥那落魄乞儿身上找回场子,这几日听闻此子进了军营习练武艺,本想就此让他吃点苦头,不料还未有动作,便突然得知自己父亲对其又是加官又是赐婚,这让鱼凡信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 鱼凡信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得知此事,他的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鱼寒酥,在鱼府和自己老爹闹了整整一宿不得要领,次日清晨便是齐备人手直奔城南而去。 在鱼凡信看来,今日若不是陈遥这臭乞丐死,就是他鱼凡信亡!想一步登天踏入鱼府?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做他的春秋大梦! 其实自打陈遥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的事迹在濮州城内传开之后,当初于闹市纵马这群少年郎便已是收敛了许多—— 倒不是他们忌惮陈遥,只不过看这小子短短几日便弄出这么大阵仗,不仅得吕公赏识,更是处处受鱼寒酥维护,如今可不了得,连鱼大人都如此待他,真可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第248章:三十六峰长剑在。 就这混社会的速度,一群纨绔子弟无不叹为观止,大家一致认为这臭乞丐定然怀有什么妖法,并且有朝一日定能飞黄腾达,到时别打击报复就算好了,哪还敢再去轻易触其霉头? 若非实在拗不过鱼凡信,张公子等人还真就不愿大清早再次站到这城南小院之前。 捶门声闷如擂鼓,院内一干孩子闻言全都面面相觑,陈遥被吵得不行,无奈只得起身开门,他以为是鱼府家丁过来传话,怎料一开门还未见是何人,一把利剑便裹挟着破风之声堪堪直刺而来。 鱼凡信这会子已是被气得失了理智,他也没料到自己抬手就是一剑,周围一群纨绔子弟同样被吓了一跳,未及阻止然剑已出鞘,一簇寒光直抵陈遥面门。 陈遥亦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好在他反应极快,这些时日诸事缠身,但陈遥始终没放弃打坐修行,虽一直未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但在反应速度上着实有所提升——更何况他这副身体本就带有巨大潜力,只是他目前还不知晓罢了。 剑光一闪,陈遥堪堪躲了过去,门内门外皆传出阵阵惊呼,无论是门外一干少年郎,亦或是门内一群孩子,皆被鱼凡信当下这举动惊得头皮发麻。 待得反应过来,张公子等人忙拉住鱼家大少,果儿等孩子也匆匆赶至陈遥身侧查探,一时间整个小院乱作一团,呼喊声、尖叫声、脚步声混为一处,聒噪程度甚至盖过城中市集。 陈遥倒是没受什么伤,但却难以抑制心头怒火,自打睁开双眼面对这个世界,这还是他头一次遭遇如此凶险的境遇,方才若是再慢上个半秒,恐怕此时自己早已是中剑倒地,伏尸当场。 岂有此理! 一直以来陈遥其实都懒得和这鱼家大少计较,他就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这完全没必要,何况鱼寒酥还对自己有恩,鱼大人更是对自己好得可怕,即便弄不明白其因为何,但于情于理,陈遥也都不应该再和这鱼凡信计较。 然而一味的忍让如今换来的却是差一点枉死于其剑下,这也让陈遥终是忍无可忍。 熊孩子是吧,果然还是得往死里打! 安慰了颤抖着几乎快要说不出话的果儿片刻,陈遥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大步走到鱼凡信跟前。此时的鱼家大少还在气头上,正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怒斥周围的同伴,大骂这群软蛋不仅不帮忙,还拉着他不让他动手,这是什么道理? “放开我!今日若不取了这厮项上人头,本公子便不姓鱼!本公子——” “啪!” 鱼凡信还在大声嚷嚷,全然没察觉到陈遥此时已是走到自己跟前,但就算有所察觉,鱼凡信也全不在乎,刚才算是自己失了手,这一次定然要将这厮砍杀于当下。 然而让他及周遭所有人没料到的是,就在鱼凡信口无遮拦意欲挣脱之际,陈遥竟是一言不发,直接抬手给了这鱼家大少一耳刮子。 “啪!”扇得极是响亮。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院门外的一群公子哥及随从仆人惊呆了,小院内一群孩子包括果儿也张大了小嘴,整座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小院,只在眨眼间便骤然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谁都没有想到,陈遥居然敢如此对待鱼凡信,居然敢一言不发就扇了鱼家大少一耳光。 还是鱼凡信最先反应过来,他简直难以置信,但脸上传来的阵痛由不得他不信,他微微有些发愣,颤抖着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这才犹如见到鬼魅妖邪一般望着陈遥,随即开口道。 “你——” “啪!” 没等他说点什么,陈遥抬手又是一耳光。 “我——” “啪!” 又一耳光。 “你!” “啪!” 再一耳光。 院内院外,两拨人就这么直瞪瞪望着陈遥左一耳光右一耳光地朝鱼家大少脸上招呼,足足打了七八记大耳刮子,众人才在鱼凡信的哭喊声中回过神来。 “少爷——!” 首先是身后那群奴仆家丁,这群狗奴才反应过来俱是一副肝胆欲裂地模样,一个两个跟死了爹娘一般嚎叫着扑到鱼凡信身旁,扶人的扶人,护驾的护驾,忙得那叫一个顾脚不顾腚。 接着是周围一干公子哥,他们倒是没怎么说话,然人人眼中俱是惊骇,无法抑制的惊骇,他们怎么都没料到,面前这人明明就是个乞丐出身,哪怕如今得了些富贵,那也还是乞丐,乞丐又怎敢对他们这些大少爷出手?而且还是对鱼公子出手? 门外众人尚且如此,门内的孩子们自不必说,一个两个皆是一副骇然神情,不过到底立场不同,反应过来之后,众孩童纷纷欢呼出声,特别是果儿,见陈哥哥如此霸气,这小妮子已是笑着抹去了脸上因为惊恐与担忧而流下来的泪珠。 “你居然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 鱼凡信此时倒地不起,华服带土,宝剑蒙尘,先前的嚣张气焰早已是荡然无存,当下正捂着被陈遥扇成猪头一般的双颊,嚎得那叫一个欢畅淋漓。 对嘛,这下子才算有点小孩子的样子了。 冷哼一声,陈遥目透寒光,他冷冷扫视一圈门外众人,吓得一群家丁仆从纷纷噤声,也慑得几位公子哥面皮抽动。 “依大唐律,无故仗剑上门滋事者,当诛!” 大唐律法里还真没这一条,陈遥也不过是吓唬吓唬这群二愣子,脾气好归脾气好,然不动则已,但凡动手,就得让对方长足记性,而且今天幸好自己起得早,若是换了院子里任何一人去给这姓鱼的开门,那结果都不堪设想。 念及此处陈遥又禁不住火冒三丈,他大步往前一跨,不由分说拎起这鱼家大少的衣领子,左右开弓又是啪啪几耳光。 在场所有人全吓懵了。 “下次敲门,若再拔剑,我就废了你这双手。”想起果儿每天都喜欢蹲在院子里等着给自己开门,陈遥脸色咻忽间变得极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沉声对鱼凡信如是说道。 鱼凡信这时候已经懵了,不知是被陈遥连扇十几个耳光还是被他当下这模样给吓的,直到陈遥将他丢到地上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少爷!” 打了这小子一顿也算解了气,陈遥本想直接关门谢客,不想刚一转身,街角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几匹高头大马便自远处卷尘而来,陈遥打眼望去,顿时眉头微蹙。 来人却是鱼大人以及……鱼寒酥,一群家将也尾随而至,高声开口的,正是先前那萧姓家将。 陈遥见此人策马堪堪赶至,只一眼,脸上的神情便是陡然一变,他翻身下马,一卷披挂,将涕泪横流的鱼凡信给扶了起来。 “少、少爷!少爷!” 连喊数声,见自家少爷总算堪堪转醒,这汉子双眼一红,目中喷火,当即“锵啷”一声便是拔出腰间长剑,咬牙怒视陈遥,沉声喝道。 “可是你对我家少爷下的手?” 陈遥打量他一眼,后退一步,左手负于身后,冷冷接上话茬,“不错。” “尔敢!” 眼瞅着这小塔一般的汉子便要挥剑来砍,陈遥也有点慌。啊,毕竟自己手无寸铁,体格上又比较吃亏,若是真打起来,自己挂几个水桶的三脚猫功夫恐怕要吃大亏。 不过好在最终这萧姓家将也没能真做点什么,他话音刚落,陈遥还未来得及拉开距离,在场众人便听到不远处一声爆喝。 “住手!!!” 是鱼景尧的声音。 鱼景尧这会子也已是弃马赶至近前,当下所发生的事情他也全看在了眼里——他也早气得浑身发抖。 鱼景尧如何能不愤怒?无论鱼凡信再如何不济,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刺史长子被人当街掌掴,这成何体统?鱼家威严还谈何说起? 他甚至都想亲自拔剑斩了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碎! 但最终,鱼景尧还是忍住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薛崇瑞,因为他的身份,因为那个方方正正的漆盒,更因为那句“坐北朝南”。 “大人!” 萧绝一手紧攥长剑,一手扶着自家少爷,面涨如血,悲愤不已。 “怎么回事?” 鱼景尧脸色铁青,他也不看正悠悠转醒的鱼凡信,只沉声问道,过了片刻未见有人搭话,鱼景尧双眼一瞪,周遭一同前来闹事的仆从家丁们俱被吓得跪倒在地,这才纷纷开口道。 “老、老爷!您可得给少爷做主啊!” “老爷明鉴!是这小子先、先动的手!” “老……老爷,少、少爷就是前来道贺,谁曾想——” “老爷!此子凶残成性!目无法纪!竟敢对少爷动手!当大劈以法,悬城三日!” 望着一群狗奴才哭天抢地血口喷人,陈遥抱着双手都快被气笑了,而就在这时,果儿却是从小院里冲将出来,拽着陈遥的衣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朝外喊道。 “你们——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陈遥都不知道这小丫头还有这么十足的中气,站在她旁边几乎都被她这一声吼震得双耳嗡嗡直鸣。 鱼景尧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也不是傻子,当下这种状况不问可知,自然是鱼凡信气不过,擅自带人前来挑事,结果阴沟里翻了船,反倒被人打成了猪头,“到底怎么回事?”但即便如此,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 鱼景尧深吸一口气,任凭怒意在胸中狂冲乱窜,他扭头面向其余几人,目中寒光微闪,口中冷冷言道。 此番询问的自然是张公子等人,他们几人全是这城中官宦子弟商贾之后,鱼凡信平日都和这些人搅合在一起,然而在鱼景尧看来,皆不过是群狐朋狗友,一堆废物。 张公子等人可不比地上那群家奴,但对这鱼大人也极为忌惮,无奈之下只得支支吾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鱼景尧听罢脸色愈发显得铁青,恰在此时,鱼凡信多少也恢复了些神志,一见自己父亲来了,当即便要开口叫屈,可谁曾想,话还未及说出口,面前的鱼景尧却是突然抡起右手,结结实实又给了他一耳光。 “孽障!” 鱼景尧这一巴掌的力道可不亚于陈遥,直接将这鱼凡信刮倒在地,陈遥站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这倒霉催的家伙直接被自己老爹给扇得吐血,真是……解气啊。 “父、父亲,你——” 殷红的鲜血自指缝间流淌下来,鱼凡信趴在地上,似乎全然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父亲、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居然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臭乞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掌掴自己?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为父是怎么教你的?!你又是如何行事的?!你让为父如何面对这濮州百姓?!你滚,你给我滚!!!” 鱼景尧再也无法抑制胸中滚滚而来的怒气,话毕更是抬手摸向腰间佩剑,作势便要抽出;鱼凡信目瞪口呆,已是吓得傻了,好在一旁的萧绝眼尖,当即抱起鱼凡信,快步急退,翻身上马,一甩缰绳,片刻的工夫便已是绝尘而去,留下众人皆一脸惊惧茫然。 “你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本官一一给你们点教训不成?!” 见家将已是带着鱼凡信离开,鱼景尧的心绪才稍稍有所平复,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众家丁仆从及其余公子哥,冷冷问道。 “晚、晚辈不敢。” “晚、晚辈告退。” 一群公子哥见此状况早骇得汗流浃背如坐针毡,当下闻言纷纷拱手作揖转身跑走,片刻的工夫便是做了鸟兽散,小院门前顿时再度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寥寥几人。 “草民见过鱼大人。鱼姑娘。”见人走得差不多了,陈遥方才上前一步,冲着鱼景尧拱手作揖道。 鱼景尧面皮微微一抽,强压着怒火点点头,挤出一丝极为生硬的笑意,冲陈遥摆了摆手,“陈司马不必多礼,今日之事全怪本官教子无方,让陈司马见笑了。” 听闻鱼大人改了对自己的称呼,陈遥多少有些不适应,而且这么一来,自己即便有理,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说便不说,陈遥其实也不在乎,反正下次这鱼大公子再敢来,非打断他一条腿不可,陈遥方才那番话可不是威胁,要是不小心伤到果儿,鱼家大少爷又如何?百死难赎。 至于之后当如何……大不了到时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谁怕谁呢?不过若真如此,恐怕还是会牵连到梁大哥……唉,只能是希望那鱼大公子能长点记性,别再来了。 现场气氛有些尴尬,鱼景尧干咳了两声,又客套了几句,最后找了个由头将鱼寒酥留下,自己先行回府去了。他得回去看看鱼凡信那逆子的伤势如何,方才自己那一巴掌,可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 “恭送鱼大人。” 见鱼景尧策马远去,陈遥这才一抱拳,冲身前的鱼寒酥说道,“陈某见过鱼姑娘。” 鱼寒酥自打翻身下马,始终站在一侧不曾言语,陈遥见她柳眉微蹙,杏唇紧抿。一见这模样,陈遥便知她的难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继续拱手道。 “今日之事是陈某冲动了,还望鱼姑娘……” “公子言重了。” 鱼寒酥轻轻摇头,她其实并不在意自家兄长,在她看来,鱼凡信此番也是咎由自取,父亲大人的用意如此明显,如此手笔自是要极力拉拢陈公子,如此一来,兄长所行便是大逆不道之举,父亲大人那一巴掌扇得并不冤。 鱼寒酥并不在意鱼凡信,她在意的,是陈遥此时对自己的态度。毕竟婚约一事……现下也已经不是秘密,昨夜父亲告知自己之时,她虽是震惊,然内心深处,却还是有着难以抑制的小欢喜。 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陈公子的呢? 鱼寒酥想不起来了,就如同她想不起……这濮州城内的春分是何时来到,淅淅沥沥的春雨是何时落下,黄河之北位水以南是何时一片姹紫嫣红,风是何时变得微甜,他的笑容是何时烙印在自己心间…… 鱼寒酥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马蹄之下,有个少年衣衫褴褛负手立于街边,神情淡然,无所畏惧;她只记得,圣人之前,有个少年拱手作揖,朗朗开口,道出春意无限;她只记得,星月漫天,有个少年左手提葫右手擎笔,身姿飘逸,眉目俊朗,题满那人间最得意。 那个少年……是何时频频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呢?又是何时……始终冲着自己微微颔首,浅浅施礼呢? 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写得真好啊…… 陈遥还在拱手作揖,鱼寒酥的双颊却是越染越红,直到最后连陈遥都觉得甚是古怪。 “……鱼姑娘,你还好吧?” 第249章:婚姻从来乃大事。 陈遥以为她是气憋上了头,脸色变化如此巨大,恐怕要糟,然而话一开口,却见鱼寒酥一脸惊羞,方寸大乱—— 这鱼姑娘一面连连摆手,一面连回礼动作都乱了套,陈遥见她又是蹲万福又是起拱手礼,搞了半天都没搞出个正形,最后直接发展成了掩着口鼻一脸瑟瑟地瞅着自己。 陈遥不是傻子啊,儿女情长什么的他早就经历过了啊,一见鱼寒酥这神情,他心里猛然便是一咯噔——完了,梁大哥出的果然是馊主意! “鱼、鱼姑娘?” 陈遥的心性并不柔弱,堂堂七尺男儿,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识过?对他而言,这世上还有比淋巴癌或是甲方更难缠的对手么? ……你别说,还真有。 陈遥最没办法应付的,就是这些女孩子——这也算是宅男社畜们的通病了,没什么好说的。所以这鱼寒酥若是像平日里那般彬彬有礼甚至是略带强势都还好,陈遥就怕她现在这样,是真的难办。 “陈、陈公子……”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略有失态,鱼寒酥的脸羞得愈发滚烫,她一面用袍袖掩着面容,一面蹲了个万福,怯怯然道,“兄长今日给陈公子添麻烦了……还望陈公子莫要与他一般计较,妾身给陈公子赔不是了……” 你看,陈遥就怕这个。见她如此,陈遥连忙摆手表示不打紧,今日之事自己也有错在身,更不该无端动手,伤了那鱼公子。 “公子海量……妾身替自家兄长谢过陈公子了……” 气氛开始变得古怪,越说下去估计要越尴尬,果儿等一群孩子各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陈遥也不便明说更不知该如何说,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好在到底是出身名门,鱼寒酥稍稍平复了片刻,不再去想父亲所订下婚约一事,顿了顿,这小姑娘方才再次开口道。 “陈公子……妾身此次前来,一则是为了替自家兄长向公子请罪,二则……是想拜会一下果儿姑娘,敢问公子……可否方便?” 拜会果儿? 鱼寒酥这话锋转得极为突兀,陈遥闻言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倒是身后的果儿一听这话当即便拍着小手蹦蹦跳跳跑将出来。 “果儿见过鱼姐姐~!” 小丫头满心欢喜,当即也有模有样学着蹲了个万福。她和自己陈哥哥一样,也挺讨厌那鱼家大少,但对这鱼姐姐,果儿却是喜欢得紧。 俗话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果儿并不笨,她也明事理,当下自己和陈哥哥以及院里所有孩子,能有如今的一切,都是拜面前这鱼姐姐所赐,她和那鱼家大少不一样,她是个好人。 所以听闻鱼姐姐是来找自己的,果儿也显得很是高兴,当即便与其亲热了起来。 鱼寒酥见状掩口浅笑,她比果儿年长,又生在官宦之家,自然在身形上更显窈窕,也比果儿高出一个头来。见果儿堪堪跑将过来,鱼寒酥当即便将这小丫头揽入怀中。 说实话,陈遥对于女生之间的友谊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看来,这俩丫头几乎都没什么交集,但看情况……这俩丫头当下可比自己和梁大哥热络多了。 至于鱼寒酥为何会专程前来拜会果儿……这一点陈遥当下也不是很能理解,但女孩子说话,自己一个男生杵在边上也不太好,招呼了一声,陈遥便先自行回小院去了。 “鱼姐姐,今日怎的这么有闲,专程过来找果儿说话~”见陈遥走开,果儿嘻嘻一笑,开口问道。 “果儿妹妹,让你受惊了,姐姐今日过来,是有两件大事想与妹妹商议。”鱼寒酥望着自己怀里这小丫头,也觉得古灵精怪煞是可爱,她抿嘴一笑,先给自家兄长赔了个不是,尔后才说起正事。 “是关于陈哥哥的诗词嘛?”果儿眨巴着大眼睛,在她的印象里,这鱼姐姐可喜欢自己陈哥哥那些诗词了,刻意上门拜访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 鱼寒酥摇了摇头,她望着这小丫头,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果儿妹妹……你觉得,姐姐如何?” “嗯?” 果儿有些听不明白,闻言从鱼寒酥怀里出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鱼姐姐蕙质兰心,又兼菩萨心肠,也不嫌我等粗鄙,自然是极好的呢~” 鱼寒酥没想到果儿这小丫头嘴这么甜,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攥了攥果儿粉嫩的小手,想了想,方才说道。 “果儿妹妹,有没有想过……一直留在这濮州城?陪着你的陈哥哥,陪着姐姐?” “诶?可以吗?” 果儿一听当即双眼放光,她倒并非害怕吃哭,自关中流落至此,这一路上什么哭她都吃过,但只要陈哥哥在自己身边,她就都不怕,然而……即便是这样,在果儿心中,仍旧希望能够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她不怕吃苦,可她也不愿陈哥哥一直吃苦,不愿自己始终都拖累陈哥哥。 鱼寒酥点点头,抿着嘴唇踌躇好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果儿妹妹……其实姐姐今日前来,是想告诉你,家父昨日……已是任命你陈哥哥做了这濮州行军司马……” “啊?”果儿一愣,片刻之后旋即便是跳脚高呼,“真的?真的!我就知道陈哥哥一定可以!我就知道陈哥哥一定可以!” 看着这小丫头又蹦又跳的模样,鱼寒酥内心突然觉得有些失落,果儿姑娘的欣喜她自是能理解,然其中的喜悦她却无法敢同身受,有那么一时半刻,鱼寒酥甚至觉得,如果可以,她很愿意和面前的小丫头调换身份,她很愿意是自己……陪着心里那少年一同流浪,想他之所想,受他之所受。 “姐姐,姐姐,这么说来,我家陈哥哥以后便是这濮州城里的大官了?是这个意思吗?是不是这个意思啊?” “啊,是啊,果儿妹妹,从今以后,你陈哥哥便是我濮州行军司马,是个大官呢。” “太好了!这样一来,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这个消息对果儿来言无疑是这段时间里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了,然而还未她高兴太久,鱼寒酥下一句话却是让她心头一震。 “果儿妹妹……还有一事,昨日家父不仅任命你陈哥哥为行军司马,另外……还将姐姐……许配给了他……果儿姑娘你……” 虽说并未留在原地听两姑娘都在谈论什么,但陈遥其实不猜也能想到一二,女孩子之间能讨论的事情并不多,他能想象得到。然即便如此,陈遥也没什么好说的,欲盖弥彰没什么意思,他自己当下也挺心烦。 进了小院,陈遥便直接坐到了房门前的台阶上,这一日濮州上空阴云密布,想来不过多时便会有场好雨,只是无奈天气欠佳,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 还在琢磨要如何面对鱼寒酥,冷不丁便听到院门外传来鱼寒酥呼喊的声音,抬头一看,陈遥心下又是一凛——方才还嬉笑满怀的果儿,这时候却是紧抿双唇、眼眶湿润地跑了进来。 没得说,定然是鱼寒酥告诉了她什么,至于是什么……陈遥也猜到了。 “果儿——” 果儿闻言抬头看了陈遥一样,眼眶中原本还在打转的泪水当即便滚落下来,她抽了抽鼻子,强忍住想哭的冲动,对陈遥说道。 “陈哥哥……你、你别怠慢了鱼姐姐,我、我——我没事。”说罢便跑进了房内。 冲周围孩子使了个眼色,陈遥也不好跟进去,因为这时候鱼寒酥也踏进了小院,与果儿相似,鱼寒酥当下的神情也极为落寞。 “鱼姑娘……”陈遥上前两步拱拱手,打了个招呼,却没敢接着问下去。 鱼寒酥摇摇头,示意什么都不用说,“陈公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也做不得主,若是因此伤害了果儿姑娘……寒酥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鱼姑娘言重了,此事怪我……” 陈遥心下烦乱,他也知是自己不对,昨日回到小院当与果儿坦诚相见,鱼府之内发生的事当是第一时间告之于她;而之所以没这么做,也是考虑到事情现下尚不明朗。虽说鱼寒酥的态度如何还未可知,但应该让果儿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今事情被鱼寒酥点破,陈遥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而且让陈遥懊丧的还远非如此,鱼寒酥的态度如今也非常明了,这门莫名其妙的婚事,她估计也已默许——如若不然,她也不至于亲自上门点破此事。 色字头上一把刀,陈遥可是混社会的顶级社畜,这等好事别说碰,连想都不知道该怎么想,但无论再怎么莫名其妙,这其中的缘由始终令他无法释怀,他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细细深究,却又无从领会。 “陈公子,这话当是妾身来说,果儿姑娘有情有义,你我之事,理应让她知晓。” 鱼寒酥摇了摇头,弯弯的柳叶眉间带着淡淡的愧疚,她知道果儿对陈遥的心意,也知此间是自己过于唐突了,但事已至此,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陈遥这都还没表态,但看鱼寒酥的样子……怎么好像已是将这事定了下来?这让陈遥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古时谈婚论嫁可不比当今,但陈遥还真没看出这一点来,闻言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恰在此时,身侧房门被人打开,果儿一溜烟小跑出来,见陈哥哥和鱼寒酥望着自己,这小妮子一抹鼻涕眼泪,跺了跺脚,倔强说道。 “陈哥哥若能娶得鱼姐姐这般好女子,果儿自是欣喜,但、但是……果儿也喜欢陈哥哥,此生无论如何,都不会与陈哥哥分开,所、所以,果儿决定了,果儿……果儿答应鱼姐姐,也入鱼府,认鱼大人做义父,待有了身份……再和鱼姐姐一争高下!” 哈? 果儿这话陈遥一时间没听太懂,反倒是鱼寒酥反应过来,闻言噗嗤一笑,愁眉顿笑,娇容再展,她快步上前,旋即便拉住果儿的小手。 望着面前一脸倔强还不停抽着鼻翼的小丫头,鱼寒酥心下也很是感动,伸手替她抹去眼角泪痕,方叹气道,“委屈果儿妹妹了,到时记入户籍,你我便是一家人了,那时姐姐再为你做主,让陈哥哥将你一并娶了,如此,也不枉妹妹一番如海情意了。” 直至此时,陈遥才算反应过来——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之所以现代许多卢瑟有事没事便会遥想古时并加以赞叹,其多半原因,还是痛斥今人居然把三妻四妾这么重要的传统美德给抛弃了,这让许多男人愤恨难平——当然,陈遥偶尔加班到深夜也会想上那么一想。 然而很可惜,事实并非真是如此。 唐朝的婚配制度是法定的一夫一妻制,一位成年男子只能有一位正妻。而至于纳妾或是在府中养一堆歌伎什么的……那也是有钱人的专属——简而言之,现代社会下的一夫一妻制度,其实恰恰是在为广大卢瑟谋福利。 然而就算有钱人在唐朝可以圈养一堆小老婆,但这些女子除正妻之外,在当下的地法律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 鱼寒酥很清楚果儿对陈遥的感情,但与此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她也看出……陈遥对这小丫头的感情也非彼寻常。若是一般女子,鱼寒酥也就算了,但她鱼寒酥到底不是一般女子,夺人所爱这种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至于退后一步成人之美?她也不愿。 有些东西是不能被抢走的,比如第一次心动,特别,还是她鱼寒酥的。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是弱者劝慰自己的无能话,鱼寒酥算不上手眼通天,但秉承着一颗尽善尽美(平亿近人)的心,还是让她给想出了个折中的好办法来。 她要嫁给自己心里那少年郎,同时,也要让那少年郎迎娶与其情投意合、生死不离的果儿姑娘。 两全其美有何不可?而这其中的关键便在于“娶”,而非“纳”,看似相同,然两者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鉴于陈遥与果儿的身份,鱼寒酥考虑得极为周全,毕竟在当下的世道,妾的身份极为低微,既得不到官家认可,也不会受到主家优待,更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利。无论是主家小妾亦或是歌姬,只要不是明媒正娶,对主家而言几乎等同于私有财产,是可以随意买卖与转送的。 而之所以如此,从文字表述上便可见一斑——与正妻结婚叫“娶”,要请媒下聘履行法定手续;而“纳”只是收纳之意,就如同买卖物件,是不需要媒人也不需要聘书的。 而且依照当前律法,不仅士族与庶族之间不得通婚,甚至还有规定不得以妾为妻,不得扶妾为妻。贵贱之别尤为明显,妾室的地位可想而知。 鱼寒酥很清楚陈遥的才学,也明白他日后定能有所作为,但这并不能抹去陈遥的出身,果儿亦是如此。他们二人经历一番生死磨难,相互扶持一路自关中而来,其中感情自不必说。若是在这一方面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那说不好不仅是婚配一事,恐怕连行军司马一职,陈遥也有可能毫不犹豫地拒绝。 如此个性虽说令人讨厌,但鱼寒酥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所以经过多方考虑,若是想驾驭住陈遥,那断然不能让果儿受了委屈,纳为妾室是万万不可的,若是能让陈遥将其明媒正娶,那么不仅可以解决这些事,还能表达出自己的诚意与鱼家的包容。 但到底出身卑微,应当如何?这也简单,既然贵贱不得通婚,那首先便是要给他二人一个合适的身份,这便是鱼寒酥思索了一整夜想要解决的问题,陈遥的身份自己无需挂心,重点还是果儿—— 不过还好,最后还是鱼景尧给了她灵感。 虽说律法规定了一夫一妻制,而且不能都娶为正妻,但这也无妨,因为在当前婚配制度中,还有另一个比较特殊的规定——即“媵妻”制度。 古语之縢,指代从嫁,比如娥皇与女英,这一对姐妹都被尧帝嫁给了舜帝,这便是一妻一媵。到了唐代,媵虽不是法定的那唯一正妻,但比妾的地位要高得多,最重要的是受法律承认,与主家也是正式的夫妻关系,娶缡的时候也需要正式下聘书,受社会与整个家族承认。 不仅如此,律法上对娶縢一事还有明确的等级与数量限制,比如“五品,一妻三媵”,意思是五品官最多可以娶媵三人,所以娶縢一事,向来都只是贵族才可享受到的权利。 如此一来,只要果儿姑娘能够脱离庶人身份,只要能给她一样的法定地位与社会地位,那么陈遥将来便可以正妻的礼数明媒正娶,将其结为縢妻,这应该也能让陈遥安心,应该也是果儿最想要的。 唐朝风气开放,女子多怀豪气之心,鱼寒酥虽是女子,但她并不糊涂,与其一辈子纠结对方的心意、一辈子面对对方的悔恨与愧疚,倒不如利用手中资源,将事情一次解决,一次做到最好。 如果可以,她绝不愿自己成为房相夫人那一类女人,更不愿见陈遥因情生恨,终日郁郁寡欢。 第250章:还有更重要的事。 鱼寒酥是这么想,自然,也这么做了。 她今日前来,便是想告知果儿这两件事,一则自己已经与她的陈哥哥订下婚约,二则,便是希望果儿能以养女的身份入住鱼府,成为自己的妹妹。 而且还一定得是养女,毕竟义女是无法记入户籍、提升地位的。 本来这事鱼寒酥想先同父亲商议过后再来找果儿,不料今早鱼凡信跑来闹事,事到如今,便就一并说了。 鱼寒酥是这么想,然而当陈遥琢磨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之后——不同于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果儿,陈遥对鱼寒酥这一手操作可谓惊为天人。 有心了啊!鱼姑娘! 讲真,这思路一理清,陈遥对鱼寒酥可谓刮目相看。这是什么?新时代女性的大同思维啊!简直就是菩萨心肠啊!这上下五千年,还有哪位女子能为了霸占男人而做到这份上?按?还有谁??陈遥就问还有谁??? 世间劫难无非一个情字,只是陈遥当下并不知晓,他还愕然(沉浸)于鱼寒酥这一番算计(福利)之中,然正如多年之后的那句名言所说,所有生命中的馈赠,其实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无一例外。 当然,即便鱼寒酥认为这桩亲事已是板上钉钉、自己对果儿姑娘的安排也无可挑剔,即便果儿也想好要凭实力将自己的陈哥哥抢回来,但当这天夜里,当看到果儿不再钻自己被窝之时,陈遥才又好气又好笑地表示,这一切都不像所有人想的那样。 “……陈哥哥你的意思是……” 哪怕出身低贱,但果儿也并非不明事理,如今鱼姐姐都已上门提亲,自己每晚若是再与陈哥哥同床,那怎么都说不过去。她很懂事,懂事的同时又很不甘心,以至于今夜并未同往常那般,只是坐在桌边和自己怄气,听陈遥侧卧在床榻上这么一说,小丫头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是啊,陈哥哥不会入赘鱼府的,果儿你就放心吧。”陈遥笑笑,天知道他说出这话时内心有多遗憾,但,这还真不只是哄果儿开心,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真的?!”果儿闻言很是欢喜,然眼中光芒只是一闪便再度暗淡下去,她攥着小手,神情没落,隔了好半晌才再次喃喃开口,“陈哥哥你肯定实在哄果儿开心……鱼姐姐是个好人,果儿也知道……” 陈遥从床榻上下来,走到果儿边上,半蹲在她面前,想了想,握起这丫头的小手,柔声道:“陈哥哥没有哄你,陈哥哥也知那鱼姑娘顶好。” “……那是为何?只要答应了这门亲事,陈哥哥你就、你就……” “飞黄腾达,对吗?” 陈遥哑然失笑,这话不应该出自一十多岁的孩子之口,但陈遥并不怪她,果儿命苦,她身上背负着的也正是这个时代的缩影,会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 “……难道不是吗,入赘鱼府,不仅可以有鱼姐姐那么好的娘子,还能成为鱼大人的乘龙快婿,坐稳行军司马一职,这样一来……以后便再也不必四处流离乞讨。” 果儿当下神情很是纠结,然说得倒是一本正经,俨然如个小大人一般,这模样看得陈遥又好笑又心疼,刚想劝慰她几句,果儿又接着说道。 “其实就算鱼姐姐没那么好……陈哥哥若是答应入赘鱼府……果儿也是能理解的,陈哥哥其实是在为我们考虑,对吗?就像鱼姐姐说的那样……” 陈遥此时眼中全是温柔,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身边能有果儿这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闻言摸了摸果儿一头柔顺的秀发,掐了掐她的小脸蛋。 “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鱼姑娘是挺好,不过你陈哥哥可没那么好,可不敢高攀。你看,你陈哥哥肚子这么小,哪吃得下那么一大条鱼呢?荣华富贵……陈哥哥亦不敢想,但陈哥哥可以向你保证,以后咱们再也不会颠沛流离,沿街乞讨,好吗?” 见果儿红着眼眶点点头,陈遥这才起身笑着摸摸这小妮子的头,“好了,时辰不早了,睡吧。” 一夜无话,翌日,陈遥还是照常赶往南门驻军之所,找到了梁大哥。 梁大哥前日鲸吞牛饮,昨日不见陈遥前来,本以为这小子跑鱼府去了,后又听说鱼家大少上门寻衅,他放心不下,本想赶往城南一探究竟,但想起鱼大人之前那一番话,到底还是没能动身,今日见陈遥赶来,他忙将陈老弟拉入帐中,详细询问起了昨日所发生的一切。 “……没想到鱼大人竟能如此。”在听闻鱼景尧赶至城南之后那一番作为,梁晃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虽在濮州驻守多年,实际上与那刺史府并未有过太多交集,对鱼大人也不甚了解。高将军手握天平军坐镇濮州地界那会,鱼大人这个刺史形同虚设,其人更是如不存在一般,如今几番接触下来,梁晃觉得,这鱼景尧人还挺不错,至少在是非善恶方面做得全无问题。 陈遥对此倒是没什么好补充的,鱼景尧为人如何……若单看表面的确如梁大哥所言,但他总觉事情不太对,不过也不排除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一番琢磨过后,便也没再发表什么看法。 倒是梁大哥,越听越兴奋,越听越三八起来。 “鱼姑娘真是这么说的?” 在听陈遥说到鱼寒酥居然想要果儿记入户籍,成为鱼府养女,梁晃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遥不属于这个时代,可能对此感触不深,但梁晃不一样,他非常清楚鱼寒酥这番提议代表着什么。 在梁晃看来,鱼寒酥此举不亚于鱼景尧提拔陈遥为行军司马,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若能记入鱼家户籍,果儿这辈子便算是彻底脱了庶人贱籍,正式跻身为官宦子弟,生活可谓翻天覆地。 当然,除非未来鱼家犯事遭了连坐,否则这辈子的荣华富贵肯定是跑不了了。 陈遥之前并未仔细琢磨过此事,现在听梁大哥这么一说,他便也反应过来,自己即便走马上任,但官职终归是官职,古时做官可没什么铁饭碗之说;但户籍不一样,一朝脱离庶籍,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往后无论做什么,都不是现在所能比拟的。 这倒是个天大的好事。 “这鱼姑娘可以啊!能做到如此份上,陈老弟,夫复何求啊?” 在梁晃看来,鱼家能做到这种地步,简直已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于情于理,陈遥都不可能拒绝;然而正是因为居然能做到这一步,陈遥才觉得必须慎重,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更不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了。 当然,看梁大哥的意思,陈遥知他估计也理解不了,就算不考虑其他,那鱼家大公子鱼凡信首先便是个不确定因素,若自己当真入赘鱼府,果儿也一并做了养女,那他也无法保证鱼凡信会不会把气撒在果儿身上,要真是这样,到时候自己再想如昨日那般教训小舅子……恐怕就没那么惬意了。 更何况,任何一件事最佳的解决方案,从来都应该是防患于未然。 当局者迷,好在陈遥不在这个范畴之内,即便做不到一步三算,但至少,各种会因此引发的后果也应该提前预料到,很多事当下好说,一旦开弓,可就难有回头箭了。 “嗯,梁大哥说的是,不过这事儿也不在小弟我,得看鱼大人如何安排,大哥你也别再为难小弟了。” 架不住梁大哥那颗极度八卦的村妇之心,陈遥无奈,只能先将这话题敷衍过去,毕竟他此番过来,可不是为了讨论这些事的。 经他提醒,梁晃一拍脑门也反应过来,“对对对!你看大哥这记性,怎的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陈老弟……依你之见,现下我等当如何行事?” 梁晃毕竟不同于陈遥,他只知血魔现世必有灾劫,至于这灾劫如何有从何来……他却全然不知,不过既然陈老弟当日在刺史府拍着胸脯保证过,那么在梁晃看来,此事便绝迹不会是空穴来风。 至于该如何做……自然是得听陈老弟的意思。 行军司马听起来是挺唬人,然而非要计较,这无非就是个小小幕僚,无品无级的散职罢了,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存在什么发放官服、记录在册这一类正规流程,不过俸禄似乎还不错,所以陈遥也没怎么计较,更何况天知道这行军司马自己能马多久? 当下听梁大哥问起,陈遥便开始在心里筹划起来。 陈遥的心思很活络,之前他一直纠结于筹备盘缠离开濮州,只是后来生活有所改善,他又有点不想走的意思了……但纠结归纠结,这几日若不是被鱼家赐婚一事耽搁,他其实早该想到某个致命的问题——也是他当初忽略掉的关键问题。 以穿越者的身份插手并改变历史走向、或者说,以有心算计无心,趁王仙芝还未起兵造反便先行将其剿灭这件事……可不可行。 答案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为什么? 正是因为陈遥的身份,他是穿越者。 当下虽是站在濮州地界,虽说也是大唐王朝,但陈遥可没忘记,自己脚下这片土地还有另一个名字,南瞻部洲。这是个神话世界,下有冥司地府,上有天庭高悬,而在这种位面之下,“历史走向”这四个字所指代的,就不单单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它还代表天道。 天道是什么?若是换在上一世,陈遥对这两个字的态度那无非就是嗤之以鼻,在那个年代,天道天道,说破天也就那样,但现在……就不说好了。 这也难怪,在陈遥生活的时代,就算对着老天怒骂三天三夜,除了会被别人当做神经病就没什么影响了,但在这里……指不定苍穹之上云层之中,真就会有柄金色长矛从天而降,将不敬神明者来个实打实的透心凉。 陈遥知道这绝非玩笑,上一次自己偷学上品天仙决就惹来了天雷,说实话直到现在陈遥都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躲过那次天雷的,但侥幸躲过可不代表就能心怀侥幸,这一点得谨慎拿捏。 说回王仙芝。正因为这个位面世界的确有执法机构守护着所谓的天道,所以陈遥觉得,自己先前所想还是过于天真了,如果照先前所想,直接带兵杀到长垣,到时候即便割下王仙芝的项上人头……大概率上估计也阻止不了事态正常发展。 何以这么说?看看王莽其实就有答案了。 没穿越之前,陈遥读史书的时候,就觉得其中有那个几个家伙有穿越之嫌,王莽便是其中之一;如今连自己都穿越了,那么没得说,这家伙肯定也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要不然以当时的时代背景来看,造飞机搞解刨,反对奴隶制度什么的……还真不像是个古代人能想象得出的事情。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作为穿越者,王莽为何没在第一时间除掉大魔导师刘秀? 这一点就非常值得推敲了。 试着分析一下。首先,作为穿越者,王莽肯定是对历史走向有一定了解的,如此一来,站在他的立场上,就可能存在以下三种情况。 其一,他知道历史走向,但并不打算加以干涉,什么都不做,苟活一世。这一点自然不成立。 其二,他知道历史走向,但那段历史并不尽人意,所以他决定拨乱反正,修补前人留下的错漏,让历史走上正途。这一点也不成立,要做这种事,上升到宰府这个层面其实就差不多了。 其三,他知道历史走向,但对之后的历史极为不满,决定将这重任扛下来,不改正,不修复,而是直接以自己的主观想法谱写一段全新的历史。要做到这一点,那就必须登上顶峰,将权利握在手中,君临天下便是基础操作。 如此看来,王莽应该属于第三种情况,而他之后一系列的做法也正好佐证了这一推测。 但为何千秋霸业最后还是毁在了刘秀手中呢?难道王莽不知道会有刘秀这么一号人物么? 陈遥觉得不是。 陈遥认为,在穿越之前,王莽肯定是知道有刘秀这么一号人物的,只不过,在王莽穿越之前他所熟知的历史里,极有可能,这个刘秀,不是刘秀。 他可能是李秀,王秀,周秀,或是其他各种秀,而王莽穿越之后,肯定也曾先干过斩草除根这种事,杀掉了他穿越之前所熟知的那段历史里的那个啊秀,然而王莽没想到的是,无论这个啊秀究竟是谁,他真正的名字,其实是叫天道。 也就是说,陈遥现在其实和王莽当年一样,几乎也面对着同样的问题,如果现在带兵赶往长垣杀掉王仙芝,那么极有可能,还会冒出另一个李仙芝或是张仙芝,无视陈遥这个穿越者,继续遵循着天道,做他应该做的事。 这么一来,纵使陈遥千算万算,到头来仍旧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这一点便是陈遥先前没有深入考虑过的问题,如今成为幕僚,统领一半天平军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陈老弟?” 见陈遥一脸苦大仇深锁头紧锁的样子,梁晃也不免受其影响,变得忐忑起来,毕竟这事大家可都是立过军令状的,若三月之内一切太平…… “梁大哥。”陈遥回过神来,又琢磨了几分钟,方开口说道,“派出斥候,往周边扩散,我会专门圈出几个地方,重点在这几个地方排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第一时间回报。” 想了想,陈遥觉得还是必须把稳一些,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既然有王莽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那就应该避免重蹈覆辙,只要能确定了王仙芝就是王仙芝,那到那时再做计较不迟。 之前的思绪一直比较混乱,需要琢磨的事情过于庞杂,直到在地图上将包含王仙芝以及黄巢等人所在的区域划分出来之后,陈遥的内心终算是逐渐趋于明朗。 人的内心并不像人们自认的那么坚强,凡尘俗世,总是有太多因素与诱惑不断考验着心智,芸芸众生,谁都无法免俗;然而人的内心同时又能无比强悍,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只要遵循着一个道理,普罗大众亦能超脱凡尘。 陈遥还是决定离开濮州城。 之前考虑得太多,考虑得太过悲观,现在想来,其实完全不必如此。一来濮州城墙坚固,刺史府与节度使府皆设在城中;二来梁大哥武艺高强,如今兵权在手,当下天平军还有四万兵力,应陈遥要求,鱼景尧还会向长安请求增援。 如此一来,区区万众起义军又何以为惧? 历史上的濮州城之所以落陷,其根本原因便在于统兵的薛崇是个废物,占尽天时与地利,最终还是败在了轻敌之上;如今的濮州却不会如此,至少,在陈遥看来,这个位面的薛崇瑞要比史书上的薛崇好上千万倍,更别说他当下已是主动放权,将城防事务全权交于了梁大哥。 第251章:王仙芝大军来犯! 陈遥相信梁大哥,这汉子平日里虽是有些不找调,但绝非昏庸之辈,由他领兵坐镇濮州,只要自己再加以点拨帮忙筹划,那么王仙芝不日真率兵前来,即便兵临城下,那也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以此为前提,陈遥觉得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补充的了,只要梁大哥能听从自己的建议守住濮州城,那么不出三日,王仙芝自然会退兵遁走,绕过濮州转战他地;如此一来,濮州当是有惊无险,梁大哥也能加官进爵,更重要的,还是城内的百姓也能因此逃过一劫。 既然大局已定,陈遥觉得,自己再留在这濮州城就没什么必要了,诸事安排妥当,将心里的想法告之梁大哥,再将满院的孩子托付给他,之后便可以带着果儿离开这濮州地界,这才是陈遥的初衷。 主意打定,与梁大哥就布防一事又商议了片刻,陈遥便辞别军营回到了城南小院,他觉得,待一切安排妥当,自己还得再见一见鱼寒酥,把话说清楚之后再带着果儿离开。 安排和计划都没什么问题,但……世间之事一向如此,若要说起,往往就是四个字:不尽人意。 就在陈遥那晚扶着墙壁撅着腚,招呼墙上红发老者下墙说话那会子,百里之外的某个小县城里,也不平静。 三日前,长垣县内某地。 “混账!” 昏暗的小屋内,一灯如豆。 一群身着麻布粗衣的汉子正围坐桌前,人人面上尽带霜色,其中一人头裹粗巾,面色阴沉,突地一掌拍向桌面,震得众人手边茶盏叮当作响。 “大哥,这已是本月第三次了,若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买卖怕是要到尽头了。” 说话的是个面容消瘦但体格精壮的汉子,他将晃荡的茶盏一按,阴着脸说道,话音方落,周遭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各个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手中茶盏捏个粉碎。 “各位兄弟,听某一言,某有一计,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角落中有人缓缓踱出,昏暗的油灯无法将其面容尽数展现。 但见此人身高七尺,满目病容,身材消瘦,着一袭半旧及膝长袍,长相颇为清雅,唯独唇上留了两条细细的髭胡,叫人感觉很不相称。 听他说话,众人闭口纷纷朝他望去,座中拍案暴怒那汉子上下打量这人几眼,沉声问道。 “先生有何妙计?” 角落之人姓封名心远,乃是这长垣境内盐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之一,而正中端坐发问之人,正是陈遥穿越伊始,始终心心念念着的著名盐道贩子—— 王仙芝。 王仙芝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非常不好过。这几月关中大旱,濮阳地界又闹蝗灾,荒年民生悲苦,官府掌权者却只道收税催租,搞得整个濮阳地界民不聊生,十室九空。 普通百姓尚不能活,但王仙芝等人却不尽然,他们是盐贩子,世道再乱,他们这些人仍还有一线生机。 事情本该如此,无奈流年不利,为谋生活,这个月王仙芝伙同道上兄弟冒死走了几批私盐;然四趟走盐,竟有三次惨遭官府截获,不仅丢了盐货,连道上的兄弟也全遭官府剿灭,可谓损失惨重。 当下深夜聚首,正是因为前日最后一趟走盐又被官府拦截,如今的王仙芝,再也撑不起长垣盐霸王这一称呼。 面对官府疯狂围剿,王仙芝已是弹尽粮绝,贩卖私盐一途,恐怕就当断于今夜。 王仙芝心情很糟,手底下一干私盐头目也全无章法,虽是聚集于此,然人人面色铁青难发一言,这让王仙芝更加气恼,愤恨难平之间,还是封心远率先开了口。 “如今官府横征暴敛,朝廷骄奢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患,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为盗,所在蜂起。” 闻听王仙芝问起,封心远侃侃道来。 “那……兄弟们当如何?” 封心远说得无疑于废话,当下世道如何,他们这些私盐贩子岂会不知?但之所以一屋子人全耐着性子继续听,最根本原因,还是这封心远在长垣这一带的名声。 此人来历不明,籍贯不知,只知其自称来自北方,但其人全无北方汉子的体貌特征,这倒没什么,然现身长垣伊始,这封心远便展现出了常人所不及的能耐来。 短短半年时间,封心远便为王仙芝等人打通了至少六条贩走私盐的通道,这手笔堪称恐怖。要知道往日走盐,这些山东大汉不是远遁深山,便是夜宿大泽,餐风饮露何其辛苦; 但自打封心远加入走盐队伍,长垣这一带以王仙芝为首的盐贩子们便相继活络起来,靠着封心远的算计,大小盐贩时常活跃在官道之上,王仙芝一伙更是有恃无恐,畅通无阻,收益何止翻了一成。 也因此,长垣十里八乡知道此事的,都称这封心远为封先生,知他计夺五川,谋远八地。五川八地都是盐帮里的黑话,意指在这片区域,没人能算计得过这封先生,也算是个响当当的名号了。 王仙芝贩卖私盐已有了些年头,手上有货,手下有人,在长垣一带干得可谓顺风顺水,加之队伍里还有封先生这号人物,这半年以来,买卖做得更是春风得意,一连吞并了濮阳大大小小数十处私盐庄子。 本想一鼓作气将买卖做大,岂料月前突生变故,几大单买卖通通泥牛入海,白白便宜了官家不说,大半年积攒下的家业更是毁于一旦,这让他如何不心焦,如何不怒容。 本来吧,这几趟走盐王仙芝信心满满,虽说之前封先生也曾刻意提醒过,但西川事变,朝廷重心全放在了平叛一途,王仙芝觉得此时是个机会,结果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几乎将老底荡空; 当下听封心远有计策可献,自然满心欢喜,以为他有什么法子可以力缆狂澜,没想这封心远下一句,直接将在场所有人骇得目瞪口呆。 “走盐之道,乃是小道耳,如今天下将乱,王兄何不效仿那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封心远环视屋内众好汉,见人人面带惧色,眼神飘忽难着,复而一笑,抚掌再道。 “封某自幼便走南闯北,所见英雄好汉者何以数计?如今既然落脚于这小小长垣,自有深远之意。” “还请先生明示。” 扯旗造反可不比贩卖私盐,虽说走盐也是重罪,然朝廷当下对于此事并未过多追缴,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若是有些本事或是家底厚实,单靠贿赂,也能打通一部分盐道,再不济,无非就如同当下这般,盐财两空,落得个白忙一遭的下场。 但扯旗造反却不一样。 无论在哪朝哪代,但凡举旗,朝廷必然会派重兵围剿,对于此类危极皇权之事,朝廷从来都持零容忍态度。而一旦围剿,百死无生,所有参与者无不人头滚落,其所在族系,更会因此受到牵连,不被杀个人头滚滚,决不罢休。 所以对于王仙芝等人而言,贩卖私盐无非就是混口饭吃,若是举旗……性命可就难保了。 但对于这封心远,王仙芝还是较为器重,闻言虽是吃惊,却未在第一时间反驳,而是问起了详细。 封心远来回慢踱几步,迎着屋内众人的目光,缓缓言道: “封某为诸位开盐道走买卖,要说私心,自然是有;然盐道一途,即今日起便是绝了。诸位身怀紫气,有天道大运之相,若也随着长垣百姓四处逃难,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番机缘?” 有没有天道大运之相……王仙芝等人哪会得知?但对他这番言语,当下却是无人不信—— 封先生的本事,在长垣这半年来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说他是半个神仙,也没人不相信。 一群人听罢全都缄默不语。 沉默如同毒蛇,在这昏暗方寸之地来回游弋,良久良久,桌前一精壮汉子才瓮声瓮气开口打破沉默,他望向王仙芝,毅然决然道。 “大哥,事已至此,官家既然不给我等活路,不如就听封先生的,荣华富贵,天道大运,我们兄弟共图之!” “没错!” “反了!” “共图之!共图之!” 这气氛一旦被点燃,群体中的个体便会变得不再理智,如病毒蔓延一般,将所有人悉数感染。王仙芝望着屋内一干热血沸腾的兄弟,听着被锤得轰轰作响的桌面,眼一红牙一咬,也猛然起身,一拳砸下,怒然出声道。 “就这么办!反他娘的!” “大哥威武!” “大哥英明!” “反他娘的!” 反手关上房门,封心远缓缓踱出屋外,月光如水,尽撒周身。 他回头望了眼身后那一灯如豆的聒噪房间,转而走入院中,冲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缓缓稽首,深深一拜。 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夜幕之下,只见他勾起嘴角,笑意盎然。 大唐王朝的丧钟,便自这一刻,轰然敲响。 长垣县并不大,除了个县令衙门也没什么算得上有抵抗的地方,王仙芝等人拿定主意,当夜便直接杀进府衙,将崔县令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可怜崔县令还没弄明白发生何事就被无辜斩首祭了旗,天光大亮的时候,整个长垣县便已在王仙芝的掌控之下。 为了能壮大声势,王仙芝等人听从封心远的建议,将整座长垣府库里的存粮全发放给了百姓,待到日落,从者甚众,已是有了千余人之多。 “先生,现下当如何?” 望着热情高涨的父老乡亲,王仙芝心中甚是激动,走了半辈子盐,这还是头一遭如此扬眉吐气,斩下崔县令那狗官项上人头时带给他的快感,比在山中连毙数匪还要畅快。 他难掩心中快意,快步自粮仓步出,直接来到封心远身侧,拱手见礼道。 “王兄以为当如何?” 冲天的火光现下正被点亮,火光之中,人人手中都有武器,人人兜里俱有粮食,推翻旧制的狂热更是激荡不止,响彻内外。 火光映照在封心远的脸颊之上,他微微侧目,悠悠反问道。 “当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将匡、卞、卫南及濮阳一并拿下!” 王仙芝豪气冲天,当即一挥大手,仿佛眼前的火光之中,隐隐正有把铸金龙椅等着他。 封心远摇摇头,打断了王仙芝,“匡、卞、卫南及濮阳……自是要拿下,且定能拿下,然不急于一时。” “先生何意?” 王仙芝闻言不解,当下来投者不计其数,举旗队伍不断壮大,若想扩大战果,定然是得一鼓作气,岂有半途停歇之理? “非是停歇,而是准备。” 封心远笑笑,凡人终归就是凡人,做人做事全无章法,既然要举旗,那必须得有个好名分,如若不然,何以服万众?何以聚人心? “先生所言极是,是王某愚钝。”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仙芝反应过来,既要举旗,那定然是得名正言顺。 所谓顺天应道,这其中的道理就得先说道说道。 “王兄稍安,此事封某自有计较,这几日招呼兄弟们继续放粮收拢周边民众,此外还需要严防死守,万不可走漏风声。切记切记。” 说起顺天应道一事,难免要涉及反唐檄文、起义口号一类的文书工作,王仙芝等人从小便只知舞枪弄棒,盐贩出身也无几人善通文墨。 见王仙芝一脸尬色,封心远笑笑,便将此事承应下来。 另外根据封心远的意思,除了要发反唐檄文、罗织起义口号外,他这两日还得赶往百里之外的某个山村,那里有一队人马需要他亲自笼络,这队人马为数不多,但却能委以重任。 “如此,王某便谢过先生了!待到他日事成,先生必然是王某殿前宰府!”王仙芝闻言一抱拳,甚为激动。 封心远哈哈一笑:“那封某便先谢过陛下了。” 话毕两人会心一笑,身影逐渐淹没在冲天的火光之中。 三日后。 陈遥刚起床,便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不知来者是谁,但有过一次鱼凡信的前例,自那以后,开门迎客的活计便落到了陈遥一人身上。 闻听有人扣门,他起身快速穿戴整齐,步出小院拉开了院门。 很意外,门外居然是梁晃。 “……梁大哥?你怎么来了?” 一见梁晃陈遥多少有些不解,他记得昨日该交代的都已是交代过了,而且说得浅显易懂,梁大哥断不应该这时候出现,莫非…… 念头一转,再看梁晃一脸怪异神情,陈遥心里一咯噔,当即便想到了些什么。 “陈、陈老弟!出事了!” 梁晃神情有些急促,而在他身后连个贴身家将都没有,看来应是直接策马赶至。 “梁大哥你慢点说,来。” 将梁大哥让入院中,看了茶水,陈遥这才一蹙眉头率先问道,“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了?” “然!” 将果儿姑娘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梁晃当即摔杯怒然喜道,“昨日辞别老弟,大哥便排出七十二路斥候,照老弟所划地界一一打探,老弟你猜怎的?” “怎的?” “昨夜寅时,便有四路斥候回报,根据线报,濮州地界果有贼人作反,其中三路已然举旗,只有一路遭当地官府围剿,未酿成祸!” 梁晃说得甚是激动,目中虽有怒意,然口中之言却不甚欢喜,在他看来,这份情报的意义之重大,俨然已是超过了反贼举旗本身。 陈遥点点头,心中却是微微一凛,四路反贼?自己好像没在史书上听过这么一段,莫非披上神魔外衣,当下这个世界连通关难度都上调了? “大哥你且稍安,烦劳细细说于小弟知道。” 根据昨日派出斥候打探所知,濮州地界共有四处发生叛乱。 一则是为濮阳以里乡,贼寇举旗为大同。首领乃是一说书先生,起因当是自家小女被官府所害,申诉无门,便聚集千人杀入府衙,当下已是占据以里乡; 二则是为承匡城,贼寇举旗为顺民。首领乃是一城中牙将,属正规出身,因不满上司调度,拔剑怒斩守将,封城固步,当下正与闻询赶至的义成节度使李大人短兵相接,战于匡城城下,战况激烈,暂不知结果; 三则是为滑州官道之上。 听说是一群山中贼寇,在夺了官家粮草之后便就地扯旗,为首将领名号不知。根据探子回报,只知这一路反贼当下正朝着匡城方向而去,当是准备与城中叛军汇合,里应外合,将李大人的义成军一网打尽。 说书先生? 守城牙将? 山中贼寇?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遥听了半晌只觉疑窦满腹,其上所述各路反贼都和王仙芝相去甚远,甚至连黄巢的影子都没有。 这二人可都是盐贩,特别是黄巢,还是家底殷实文武双全的盐贩,和什么说书先生守城牙将甚至山里贼寇有什么关系? 第252章:烽火狼烟此时起。 想了想,陈遥又问:“那还有最后一路……是什么情况?” 最后这一路肯定不会是王黄之流,因为听梁大哥的意思,这一路反贼还没起事,便被当地官府无情镇压,举旗者连同其家属更被一一正法。 这群贼人入夜时分举旗,三更便遭镇压,县令指挥诛杀其族系更是从三更直杀到天明还未停歇,所派斥候赶至此地之时,被斩下的头颅都已是在用牛车搬运。 ……听梁大哥这么一说,这家伙更不可能是王仙芝了。 奇怪。 这情况非常奇怪。 听梁大哥侃侃说完,陈遥心中愈发觉得事有蹊跷,若此间出现的,是王黄之流那还好说,陈遥可能会觉得自己猜得不错,时机正好; 但王仙芝没出现,反倒出现了三四个乱七八糟的角色……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也难怪,毕竟这几路反贼都是薛崇瑞的手笔。 想了想,陈遥又问,“梁大哥,长恒方向的斥候如何说?” “长恒?” 梁晃闻言一愣,略一沉思,当即摇头道:“长恒方向所派斥候当下还未回报,怎么了老弟?莫非你觉得长恒县内……” 陈遥摇摇头,不置可否,昨日若不是担心梁大哥起疑,他也不至于在地图上圈出那么多莫须有的地界,虽说苦了那些斥候将士,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没想到,重点标注的长恒没出事,其余几处却是狼烟四起? “陈老弟,现下当如何?依大哥的意思,作为天平守军,自当是出兵增援匡城。” 梁晃没陈遥那么多心思,将事态悉数告之完毕,当即便准备调拨兵马,直取匡城。那地方离濮州不远,更何况那义成节度使李种也非贪生怕死之辈。 正所谓同食大唐俸禄,又秉承英雄惜英雄之念,梁晃觉得,当是派兵增援,切不可延误。 陈遥点头,但对此却不是很上心,他告诉梁大哥: “匡城一役濮州自是要出兵增援,但依小弟之见,此番增援只可调拨五千兵马,而且领兵之人还需另选。” “为何?” 梁晃闻言很是诧异,匡城告急,城中反贼总数当在万余,又有城墙作防,城外百里那队匪寇也在千余众,若非天平军全军出动,只怕是难以扭转战局,搞不好还会得不偿失,稍有差池便有可能通通葬身匡城外。 “承匡为小城,规模不大,那牙将既然敢举兵哗变,自然是有恃无恐。然此人鼠目寸光,占城不出也可见胆识不足,当下城中尚有粮草,他还能做困兽之斗,再多几日,恐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见梁大哥不解,陈遥便蹙着眉头做了些简单的分析,梁晃兵家出身,听陈遥这么一说,当即拍着大腿反应过来。 “老弟的意思是……这五千兵马,从濮州出发,不去匡城,而是直接自后吃掉那一队山匪?” “不错。” 陈遥点头:“这一路山匪只有千余人,虽人人悍勇,却无险可守,无凭可依,装备不如我军精良,配置更是一塌糊涂,更何况他们才历一战,还押运着官家粮草。” “如此一来,只要将这队匪寇斩杀于半路,那么匡城之危便可缓解。” “正是如此。只要将这队匪寇尽数诛杀,将他们所运粮草送到城外义成军中,尔后告知那李大人,围城不攻即可,数日之内,当城内粮草断绝之时,反贼可平。” “陈老弟果然腹有韬略,胸藏沟壑!” “大哥谬赞了。对了,这五千兵马当以骑兵打头阵,官道畅通无阻,正是骑兵发挥作用的最佳时刻。另外,梁大哥,三日之内还需大哥将长恒一带的斥候召回,小弟有要事求证。” “得嘞!陈老弟你放心,这些事交给大哥便是!” 望着梁晃策马而回,陈遥站在院门前再次陷入沉思,当下诸事的发展走向与自己前世所熟知的历史越来越远,真不知道最后会便成什么样。 想是这么想,但其实……陈遥的顾虑很快便被打消,到底此三路只是薛崇瑞暗地里扶持所成,翻不起什么浪花,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倒是三日之后,始终让陈遥在意的长恒方向,终是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一伙私盐贩子自长恒县揭竿而起,发出反唐檄文,愤怒声讨朝廷种种罪行,不仅指出其“吏贪沓,赋重,赏罚不平”等种种弊端,为首之人更是自立名号为“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 此人正是王仙芝。 而之所以濮州方面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来从梁大哥那里得知,当时派往长恒的几名斥候都死在了王仙芝手里,待消息传开,王仙芝等人已是集结三千余人,祭告上天,发出檄文,统领长恒一带,俨然已是形成了义军的规模。 梁大哥当时是带着所谓的讨贼檄文过来的,陈遥得知此事,心里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定,看来当前位面历史的基本走向与自己所想相差无多,只要王仙芝露头便好,就怕他一直隐于暗处,最后以另一种方式出现。 在陈遥的印象里,唐朝末年这批起义军头目……非要说的话,也就黄巢可以看看。 毕竟这人家底殷实,文武双全,不仅参加过科举考试,更有几篇佳作流传于世,所以若是黄巢书写反唐檄文倒还好说,但这王仙芝…… 随意瞟了几眼长恒檄文,陈遥反倒被其吸引,细细琢磨起来。 王仙芝这篇檄文言简意赅,写得极为犀利,其中更罗列出了当下世道天下苍生的生存状态,谓之“八苦五去”。 八苦为:官吏苛刻、私债征夺、赋税繁多、所有乞敛、替逃人差科、冻无衣饥无食、冤不得理,屈不得伸、病不得医,死不得葬。 五去为:势力侵夺、奸吏隐欺、破丁作兵、降人为客、避役出家。 除这八苦五去,王仙芝还在檄文中提到—— “人有五去而无一归,有八苦而无一乐,国之破矣,再加上官吏贪污枉法,使天下百姓哀号于道路,流窜于山泽。夫妻不相活,父子不相救,百姓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申,如此,不如顺天应道,天补平均!” 檄文写得是真好,隐隐有仙家笔墨,这一点倒是让陈遥略为意外,若不是穿越地点不对,说不定陈遥自己都会受其感召,加入王仙芝这天补平均的队伍,与一众兄弟们共谋大业。 可惜现下已是没有这种可能,王仙芝写得再漂亮都没用,只要他心里还存有攻克濮州城的念想,陈遥便不能对其坐视不理。 “如老弟所言,匡城、以里乡,以及滑州官道三路贼寇都已平定,当下李大人正调集兵马赶往长恒,估计这一路贼寇也闹腾不了多久。” 将消息带到,梁大哥心情却是极好,在他看来,这一路贼寇与上四路也无不同,只要稍加调度,分分钟也教他们悉数伏法。 但陈遥的话却是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梁大哥,即日起整顿军务。四万守军,悉数入城,架箭楼,起滚木,调配百凤弩,搭建留客住,人人当以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 “什么?” 梁晃没太听懂,还未及细问,陈遥又道:“城中百姓,凡身强力壮者,也当发放军备,与官军共守之。” “城中百姓如何共守?军备向来紧张,并无余存啊?” “那便斩木为杆,砺石为刃,集羽为箭,剥筋为弦,逐成箭矛,习其体术,以御反贼,护此州城。” 见陈遥说得严重,梁晃当下也不敢怠慢,忙问起这番计策都是为何,为何这长恒一役会令陈老弟如此在意。 陈遥叹气摇头,缓缓言道: “此人以贩卖私盐为生,又能隐忍不发,撰写檄文,昭告天下,如此一来,军备胆识皆在上乘。又杀县官,开仓粮,屠斥候,心机更是深不可测,说不好军中还有仙家高人助阵。梁大哥你莫非忘了,之前四路反贼之中,皆不见那火御真人之踪迹?” 听陈遥这么一说,梁晃方有所醒悟,当即一拍脑门,惨然道,“老弟的意思!莫不是那血狱魔头……” “恐怕便是如此。” 火御真人是否藏身于王仙芝军中……这一点陈遥并不能保证,正史上可没这么一号人物,但为了能引起足够大的重视,陈遥只能这么说。 总不可能告诉梁大哥,这王仙芝不出数日便会兵临城下,甚至只一战之合,便会将这濮州攻陷。 陈遥说得骇人,梁晃也不敢怠慢,然而闻言却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这让陈遥很是不解,细问之下才得知缘由—— 原来陈遥所要求诸事都好解决,唯独那百凤弩……却属不易。 “濮州境内本有二十余架百凤弩,后南诏起乱,高将军听宣调任西川节度使,以击南诏,去时不仅带走了半部天平军,连百凤弩也一并全数挪走,如今若想架设,只能向朝廷征调,这一来二去,何止数月工夫……” 好吧。 梁大哥的意思陈遥明白,至于那高将军……陈遥也非常熟悉。 这人秉性便是如此,属于真不能指望那一类型,原本可以名垂青史,结果最后非要弄得个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都还好,现在不学历史的朋友,有几人知道唐末还有个差点拨乱反正、改变历史走向的高骈高将军? 也是废人一个,不提也罢。 “无妨,请求朝廷调派便好,其余诸事,我等自行做好。” 陈遥与梁晃处于平叛前线,如此安排倒也还算周全,但对于长恒突现叛军一事,则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首先便是薛崇瑞与鱼景尧。 先前四路叛军皆是薛崇瑞的手笔,为的就是让陈遥赢得赌局,心无旁骛,安心坐镇濮州;但长恒王仙芝的起义队伍却不在此列,为此两人还碰过一次面,专门讨论过此事。 对于王仙芝之流,鱼景尧表示很是忧心,如今城内府库存粮不足,若是反贼兵临城下围城数月,那濮州危矣; 但薛崇瑞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自己之前的四路安排全做了无用之功,若早知长恒真有人举旗造反,自己这些时日也没必要如此辛劳。 而薛崇瑞之所以能这么淡定,全因他刚刚自长恒归来,而这一趟长恒之行对他而言最大的收获,便是这群乌合之众里,并未看到火狱真人的影子。 检验一支叛军是否能担大任,对薛崇瑞这类修道生灵而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看这支队伍是否有所依仗,若是连火御真人都不曾现身,那没得说,乌合之众也。 既是乌合之众,那自然不足为惧,当下所有事情的重心,自然还是鱼寒酥与陈遥的婚事。 鱼景尧不懂薛崇瑞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但这也不能怪鱼景尧,到底他没想过要吃唐僧肉;而这唐僧肉入口的首要条件,便是一定要其人心情极为愉悦。 凡人在世,如何做到心情愉悦? 很简单,四大乐事得一便可—— 久旱逢甘露,薛崇瑞无法; 他乡遇故知,难度太大; 金榜题名时,时间太久。 所以最佳方案,便是这洞房花烛夜。 作为修道有成的妖仙,薛崇瑞在挑选人才方面自然也有一套准则。 濮州城内良女无算,然只有这鱼景尧之女鱼寒酥有此条件—— 此女天资聪慧,胆识过人,更生有一副三窍玲珑心。 虽说不是最上乘之选,然整座濮州城内,有如此灵根又恰巧能与之婚配者,不得不说,还真就仅此一家。 陈遥乃是玄奘历世化身,身负佛门神通,更兼已证佛果,凡人若得他一滴血,便能保本固原,长命百岁; 吃他一口肉则能立即入地仙境界……凡人尚且如此,修道中人更甚。 一滴血一口肉,便可陡增百年修为,若是将其按照方法分而食之,长生不老都在其次,修为暴涨更待何时? 薛崇瑞之所以指定要鱼寒酥嫁与陈遥,所想其实也很简单—— 陈遥这历世化身的好处自不必说,那鱼寒酥本也有灵根在身,若是能在二人交合之时一并吞入腹中,更可将好处妙用发挥至极致。 这情况就好比两味上好的食材一并烹煮,鱼寒酥是陈皮,陈遥是肉桂,一并食之,滋味岂止大盛? 如此一来,怎能叫薛崇瑞不心动? 可怜鱼景尧还在担忧叛军攻城略地一事,却不知面前的薛大人已是在考虑如何更好地食用他的宝贝女儿与女婿了。 “鱼大人,当务之急,应是速速安排令爱婚配一事,至于这长恒反贼……大人尽管放心,有薛某在此,这等凡人掀不起何等风浪,薛某的本事……想必鱼大人也应该知晓。” 见鱼景尧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薛崇瑞打心底感到厌恶,但当下诸事还需此人配合,于是便开口宽慰他道,自己乃是得道妖仙,灭个流寇难民组成的千人队伍,又何足挂齿呢? 鱼景尧要的,便是薛崇瑞这句话。若以濮州城内的守军对抗贼寇,说实话鱼景尧完全没什么底气,但若是这妖物肯出手相助,那情况就得两说了。 当下听薛崇瑞打了包票,鱼景尧方才放下心来。 说完正事,鱼景尧又一副堪忧神情,这主要还是因为鱼寒酥的婚事—— 从他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自己的宝贝女儿似乎对此事甚为满意,但唯独姓陈那小子,终日窝在城南小院,似乎对此并不热衷,这就比较难办了。 “无妨。” 薛崇瑞眼轱辘一转,笑言道,“此事好说,只要大人令爱有意,剩余部分,交由薛某来办便是,不出数日,定叫大人得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乘龙快婿。”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便有劳薛大人了!” 濮州城内风云涌动,长恒县也不平静。王仙芝发出反唐檄文不过两日,便率领义军开始攻城拔寨。义军士气高涨,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连克四县,很快,便打到了滑州城下。 滑州此时由义成节度使李种坐镇。 匡城一役令李大人出尽了风头,不仅仗打得漂亮,朝廷嘉奖来得更是及时,李种甚至都觉得,若是这些底层屁民再多来几场所谓的起义,自己完全有可能官升数级,在不惑之年完成跻身宰府的宏图之志。 这不,想睡觉便有人递枕头,带兵回撤还不及百里,长恒县内便再次爆发叛乱,真是天助我也! 李种想得不错,他也有这个底气,手握八万义成军,又何必在乎面对的是什么呢? “大哥,前方数里便是滑州,李种那厮拥兵八万据守城中,咱们当如何应对?” “拥兵八万?此话当真?” 大道之上,王仙芝跨一匹枣红骏马走在队伍最前侧,这马本是崔县令的心爱之物,崔县令一年到头都舍不得骑乘几次,如今倒是白白便宜了王仙芝。 之前四县打得很是顺畅,卞城、卫南与濮阳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 特别是卞城县令—— 在得知义军将崔县令残杀,这厮未等王仙芝等人率军赶至,便带着老婆小妾及官印连夜弃城而逃,留下数百县城守军,糊里糊涂便被王仙芝一夜之间杀了个干净。 而至于匡城? 刚历战火,城中除了部分百姓,更无一兵一卒。 第253章:那个少年他来了。 正是因为一路都未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王仙芝的队伍不仅没有遭受折损,历经四县一路放粮,反倒还吸收了不少沿途流民、变兵与吏卒—— 待得当下,起义队伍已是扩至六千余人。 但如此兵力仍旧无法与李种的万余守军相抗衡。 策马发问之人乃是当日小屋中的一员,这汉子名为尚君长,走盐之时便是王仙芝的左膀右臂,如今跟随王仙芝率众起义,获封了个神威左将军的职位。 他刚从前方斥候口中得知,这李种乃是义成节度使,若非他们行军速度其快,这厮当下早已是率军杀至长恒。 尚君长的意思王仙芝很清楚,没得说,与之前四县皆有不同,这义成节度使八成是冲自己来的,当下与其说是屯兵固守,倒不如说是专门在此等候。 看来李种这厮,是打定了要在这滑州城下吃定自己的意思。 “先生如何看?” 屏退尚君长,王仙芝策马赶至队伍一侧的封心远身旁,一拱手,与之齐头并进道。 “滑州一役么?” 封心远捻着唇上鼠须,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还请先生赐教。” “无妨,正面攻城即可。” 见王仙芝仍是一脸堪忧,封心远笑笑,尔后又道:“若是王兄有所顾虑,不妨让封某那小友率队打头阵,他若出手,诸事可定。” 这封心远当日留下檄文口号,曾叮嘱王仙芝等人切勿轻举妄动,需等他招兵回返才可起事,当时王仙芝等人以为他会带回一支精锐队伍,虽不敢想能有上千人,至少当有百人; 然没想到,三日之后,这封心远却只带回一十五六岁的黝黑少年,这也让王仙芝等人很是愕然。 不过虽不懂先生所用何意,但也没人敢说什么,王仙芝听从封心远之意,将那少年收编入队,更封了他一个前锋将军的官职—— 这事还曾引起军中部分兄弟不满,但到底是由封心远亲自举荐,大伙虽心怀芥蒂,倒也从未在人前乱嚼过舌根。 那少年初到之时,包括王仙芝在内,军中众兄弟更无一人看好,大伙只道此子可能就是是依仗着封心远的关系走走后门罢了,而且说不好,这小子估计还和封先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渊源—— 若非如此,封先生也不至于专门走一趟,亲自将这小子领进军中。 王仙芝当初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即便封了那小子一个前锋将军,但在他心里,只将此子当做花瓶摆设。 在王仙芝看来,照顾好这名为孙破的少年,便是拉拢稳固住封先生的最佳手段——直到此时听封先生这么一说。 “……让孙家兄弟打头阵?” 王仙芝闻言有些难以置信,他以为自己听劈叉了。 封心远嘿嘿一笑,不紧不慢道: “自打封某将孙小友带回长恒,军中兄弟们便始终有所腹诽,此事封某岂会不知?然不怪诸位兄弟,到底是封某这小友年纪尚轻,又无任何名号。不过无妨,若是王兄信得过我封某,滑州一役,全权交于孙家兄弟便可。” 见王仙芝还想说点什么,封心远再次摆摆手,“无妨,无妨。” 见先生如此坚持,王仙芝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回望一眼,目光正好落在那少年郎身上。 迎着天边霞光,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黝黑少年此时正端坐于马背,看不见其表情,但见得一杆丈二铁棒被少年横放于双腿之上。 马蹄浅浅,少年身形瘦弱,沉默寡言,观之却有种难以名状的威压之感。 王仙芝咽了咽口水,再次一拱手,策马回到了队伍最前端。 “什么?让那小子打前锋?” 尚君长与尚让等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此番长恒起事,他们盐帮高层加上王仙芝共有八人,这八人情同手足,战阵之中人人俱是一把好手,斩山匪,屠官狗,大战朝廷官兵,数年来更无人一退缩,可谓骁勇善战,随便拎出一人,皆是可独挡一面的存在。 如此,这义军首次大战……岂能让一无名小辈充当前锋? 折损了自家兄弟颜面事小,万一不济,坏了军心可就事大了。 当下世道队伍不好带,特别还是以下犯上的叛军队伍,若是一路势如破竹,人人都能得见胜利、人人都可分得粮食倒还好说,但凡失败一次,这些流民逃浮势必一哄而散—— 本就是临时拼凑起的乌合之众,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所以当下一听居然要那小子打前锋,几位领兵将领通通皆是一脸愕然,更不可能一口答应。 这其中道理王仙芝岂会不知? 但琢磨片刻,他还是力排众议将此事定了下来,原因无他,毕竟这少年乃是封心远力荐强举之人,他虽对此子无甚信心,但他相信封先生。 “孙家兄弟。” 与众兄弟商议完毕,王仙芝再度策马赶至军阵一侧,望着面前藏于斗笠之下的少年郎,这铁骨铮铮的汉子一时间居然有些语塞,顿了顿,方开口搭话道。 少年闻言一拉缰绳,微微动了动脖子,抬起头,露出精光湛湛的双眸,直视王仙芝。 这是何等凶戾的眼神? 这还是王仙芝头一次见到这少年的面容。 自打封心远将其带回长恒编入军中,这少年无论何时都带着他那顶硕大的斗笠,又是少年,身高有限,碍于封先生的缘故,他们这些山东汉子也好开这少年玩笑,更不可能为了一睹尊容而做点什么,所以一直以来,众好汉都对此子颇有微词,但终究还是未曾将其放在心上。 如今再度搭话,王仙芝总算看清了这少年藏于斗笠下的面容。 这是何等凶戾的眼神? 少年皮肤黝黑,五官端正,神目俊朗,英气逼人。 乍一看,少年一双剑眉更是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之中,唇齿留白,煞是好看。 要说丰神俊秀,倒也是个一表人才的少年郎,然所有都对,唯独他的眼神—— 这少年的眼神极为凶戾,双眸乌黑可鉴其人,目透精光欲摄人魂。 在他眼中,王仙芝全然看不出少年该有的灵秀与跃动,仿佛只是一滩死水,古井无波,却又似蕴藏着万千凶兽,教人一望之下,更有种临渊而行、便体生寒之感。 与这少年目光刚一对视,王仙芝便打了个冷噤,漫天的杀意如百丈洪流铺天盖日般袭来—— 王仙芝愣住了,这得背负多少血海深仇、趟过多少尸山血海才能练就出的眼神? “王将军,有何见教?” 少年放开置于双腿之上的铁棒,一拱手,瓮声瓮气问道。 “啊?啊,啊对。” 王仙芝回过神来,抹了把脸,忙接上话茬,“孙、孙家兄弟,此次行军,我军的目标乃是那滑州城……” “所以?” “……滑州当下乃由义成节度使李种把守,城中陈兵八万有余,然我军目前不过六千——” “说重点。” “……封先生的意思,是想让孙家兄弟你……打头阵做先锋,不知孙家兄弟意下……” “好。” “如、如此甚好……” 这才说了不过几句话,王仙芝便觉浑身压力暴涨,好似双肩突地被人压上了千斤重担,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但先锋一事毕竟关系到义军大势,顿了顿,王仙芝再次硬着头皮问道。 “……不知孙家兄弟……需要调派多少人、人手?” “无需调派,吾一人便可。” “……此话当真?那小子真是这么说的?” 望着惊魂甫定的王仙芝,一干山东大汉闻言全都面面相觑,特别是尚君长与尚让两兄弟,闻言更是愕然—— 这不知来历的小子莫不是个二愣子,独自攻城?这与但求速死又有何区别? 王仙芝眉头紧蹙,豆大的汗珠自他额头密密渗出,周遭兄弟说得都对,都极有道理,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少年所言,全不似痴人妄语。 他说要一人攻城,绝非玩笑。 在抵达滑州之前,没人相信这名为孙破的少年可以肩挑大义,一人战一城,他们既弄不明白少年何以口出狂言,更不知晓封先生如此行事究竟何意—— 凡人自是无从理解,但有个人却不一样。 王仙芝这支起义队伍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即便有天将神佛坐镇,在这人看来,眼前这不足万余人的队伍,仍旧只是一盘散沙,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 这人,正是大魔头火御真人。 除了封心远,火御真人对军里那名少年倒是颇有几分上心,也不知他这一世,能掀起何种风浪。 有趣。 翌日清晨,义军队伍抵达滑州城外,六千余人安营扎寨,与滑州守城唐军隔道相望。 所谓道,无非就是城头之下延伸而出的百余丈距离,这片区域是专门供两军前锋单打独斗所设—— 没错,这个位面的世界,武将之间是喜欢1v1的。 王朝有气运,天子负龙气,军阵之中自然也存在士气。 而这气运也好,龙气也罢,乃至士气,都如文人才气、武者霸气、道家灵气一般,是可以威压天下、可以谈笑杀人、可以横扫千军的存在。 如此一来,两军对峙,士气变得尤为重要。 巳时,旭日东升。 光照万物,李种身披甲胄,站于滑州城头,密切注视着城外义军,此时他已是能自城头看清他们的穿着打扮了。 “将军何故发笑?” 随行部将见李种突然哈哈大笑,不明就里,拱手询问。 李种大笑难抑,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他指着下方义军,满脸戏谑道: “瞧这些乞儿,各个面色饥黄,形容枯槁,讨饭且还站不稳脚,却要攻我这滑州城?如何能教人不发笑?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种所言倒也无过,王仙芝的义军队伍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形同乞丐。 不仅如此,人人手中所持更是叫人啼笑皆非。 削尖的棍棒、竹子,卷了刃的长枪大刀,务农时的锄犁耙耱,林林总总,可谓五花八门,这哪是行军打仗? 简直就是发配边疆的阵仗。 恰巧此时,王仙芝策马来到近前。 “城上所站何人?本军不杀无名之辈!”望着城头李种诸人,王仙芝英眉一扬,大声问道。 李种闻言差点没笑岔气,他缓了缓,方悠悠接上话茬:“尔等小贼,也配知本官名号?你便是那长恒王仙芝?” 王仙芝冷冷一笑,“见过李都护。”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北方汉子,皮肤黝黑,中等身材,浑身肌肉虬结,一望之下不难看出,当是个走南闯北的练家子,如此,当是叛军首领王仙芝无疑。 认出来人,李种当即敛去笑意,他负手立于城头,冲王仙芝怒然喝道: “大胆泼皮!你本一奸猾逐利小人,靠贩卖官盐从中渔利,朝廷本该将尔等关入天牢,如今网开一面,尔不思皇恩浩荡,反而犯上作乱,其心可诛也!听本官一言,速速解散遭蒙骗之众,本官饶你不死,否则我大军一出,尔等蝼蚁听任践踏,必将死无葬身之所!” 王仙芝听罢也不着恼,一勒马缰绳,枣红骏马在原地转了两圈,这汉子嘿嘿一笑,回敬道。 “李都护,作为官宦之后,你这义成节度使当得可够窝囊,漫漫十载,别人一路加官进爵,倒是都护大人如坐泰山,巍峨不动,手中十八万义成将士,如今怎的越带越少?本将军也懒得与你多言,你若速速开门迎我军入城还则罢了,否则刀兵一起,定叫你死于这义成节度使之位!” “你这泼皮——” “闲话休说,李大人,可有先锋之将?若是没有,我军即刻攻城!” “呔!” 王仙芝这话说得李种勃然大怒,然不等他再说点什么,身后女墙处便跃出一人,生生将二人话头打断。 在场众人看得真切,此人身高丈五,豹头环眼,身姿伟岸,披挂十分齐整:戴一顶紫金冠,披一副黄金甲,穿一领绛红袍,捉一柄九环刃钢刀。 “长恒贼子!本将军来会一会你!” 此人生得虎背熊腰,手中钢刃更是耀耀生辉,乍一现身,便是口绽春雷,未及众人反应,这悍将便怒喝连连,直接自城墙上方踏足一点,顺着陡直墙面俯冲而下,身姿绝然,逸狂无边,恍忽天神下降,犹如陆地金刚。 滑州城高足有十数丈,此人自上而下,如履平地,端的是骇然无比,城下众人见状无不面色俱变,连王仙芝都被吓得一哆嗦,全然忘了调转马头。 “呼——” 一干义军将士皆在愣神之际,恰在此时,身侧不起眼处传来一阵极为沉重地喘息声,似是有人在运起内劲,厚积薄发。 下一秒,一道身影骤然自义军阵中疾射而出,如虹亦如电,快得叫人应接不暇,众将士只觉一阵旋风自身后起,被带起的鬓发袍角尚未飘落,那身影已是到了王仙芝身侧。 此人正是孙家兄弟,孙破。 “将军且退下。” 王仙芝未复愕然,身侧少年话毕已是脚步再起,欺身而上,迎着顺墙直下的彪悍大将直直而去。 持刀悍将见有人迎面冲来,也不含糊,右脚脚踝骤然鼓荡,刚在城墙之上留下一圈如蛛网般的裂缝,硕大的身形已是借力踏力,暴然而起,如离弦利箭般自城墙中段斜斜射下,众人见其自半空中将右手持握着的钢刀一环,便照着迎来少年的脖颈劈去。 “煌煌天恩!宵小伏诛!尔等反贼,吃本将军一刀!!!” 此人来势凶猛,其疾如风,侵略如火,大有一刀斩尽万古愁的架势。 守军大将这一手端得是惊世骇俗,即便无甚修为或是修为低浅,在场众人也能看出这人已是入了人仙地境,风林火山之术行得炉火纯青,他这天降一劈,当真可算得上力拔山河气吞如虎,手中劲道别说一小小少年,即便三个王仙芝捆到一处,想来也可轻易腰斩。 恐怖如斯! 城下众人见此无不愕然,城头守军却是各个得意,特别是李种,这员大将乃是他军中压轴王牌,征战十数载,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柄钢刀纵入敌阵,端的是横扫一切牛鬼神蛇,区区反贼,焉敢嚣狂? 在李种看来,城外千余人,只这一将,便可悉数屠戮! “哐!!!” 正自得意间,城下二人已是短兵相接,丈许钢刀借助着巨大俯冲之力,此时已是稳稳斩于斗笠少年脖颈,王仙芝等人大骇,李种更是哈哈大笑—— 然而下一秒,众人俱是被眼前景象所撼然。 李种虎将手中那柄明晃晃的钢刀确实砍在了少年脖颈,然而却未能触及少年颈部肌肤,理应发生的血腥场面此时却迟迟不见踪迹,待众人看清场中变化,无不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少年迎风而立,右手持棒,左手悬停于脖颈一侧,而锋利无绝的钢刀刀刃,此时正被少年以两根手指紧紧捻住。 王仙芝傻眼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当下所见这一幕; 李种傻眼了,他完全没料到居然会发生如此变故; 少年面前的持刀将军也傻眼了,他从未想过,这世上居然还能有人,以区区两指,便能挡住自己这聚万钧之力的混世一劈。 “轮到我了。” 第254章:第一道屏障落陷。 万籁俱寂间,少年冷冷言道。 不等面前之人抽刀,少年左脚一踏,身形暴然而起,右脚屈膝如龙似电,眨眼整个膝盖便没入面前大汉胸口的护心镜中。 金甲大将双目骤然外突,喉间一甜,大口血水旋即喷薄而出,如绚丽的花火,飘飘洒洒,染红天际;其人更如来时那般,硕大的身形如同天坠陨石爆射而退,直直轰向身后城墙。 巨大轰鸣过后,金甲大将整个人更是直接嵌入墙体,连哼都未哼一声,便是当场气绝。 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 王仙芝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身后封心远却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在他看来……似乎少年这番身手,完全未能达到他所预期那般。 “怪、怪物……” 李种站于城头,城下之事尽收眼底,方才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时也同王仙芝一般,骇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 “怪、怪物!放、放箭!” 到底是领兵作战的将领,几息过后,李种便回过神来,胸中郁结的暴怒胜过了恐惧,他当即挥手一声令下,欲将城下这怪物射成齑粉。 不同于濮州城内苟延残喘的天平军,与之相比,李种所带义成军若则要精锐万分,八万军兵不仅装备精良,军中甚至还配有五床百凤弩。 早在叛军赶至滑州城前,李种便已命人将五床百凤升起,如鸟之飞,如云之扬,百凤神弩在日光的照耀下,大放神威。 当下听李种号令,床弩两侧的士兵纷纷拉动百凤弩,齿轮齐动,机括相撞,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鸣响。 只在须臾,便听得床弩震震,声如霹雳,五柄弩箭飞下城头,箭镞大如碗碟,箭杆粗过儿臂,掠空而过,激起凄厉风声。 如前文所述,这百凤弩专为射杀修道中人而制,虽威力巨大,但也并非没有瑕疵—— 如当前所见,这弩箭力道虽巨,然一次只能射出一柄弩箭,既不能造成大面积杀伤,对准头的要求也极为苛刻。 国之重器,岂能轻易示人? 所以一般而言,这百凤弩都是藏于军中,配合着漫天箭簇定点发射,属于混乱之中定点打击的冷箭。 李种虽是被城下少年所震,但惊骇之余倒也未自乱阵脚,这一声令下更包含两层意思:五百弓箭手齐齐搭弓引箭,五床百凤弩紧跟其后。 随着成片嗡嗡震响,义军一方各个抬头,望着前方箭雨张口结舌。 这阵仗王仙芝曾有幸目睹过,当年他年纪尚小,曾于百里川处见过唐军剿灭山中匪寇。 当时的朝廷大军按照多兵种操演的战术,自下而上,围山剿匪,距敌一百六十步时,后排弩军便开始齐射。 强弩射程比弓箭远近一倍,然一箭射出上弦较慢,连续射速有限,因此需要事先准备好,但即便如此,一轮射毕还是存有几息的空挡,若稍有不慎,便会被敌军趁虚而入。 然唐军训练有素,岂会给敌军喘息的机会? 整军推进之时,一百六十步乃是第一批弩军先发力,尔后一百步,则是弓手齐射。 一般弓箭手能够射穿皮甲地有效射程大约是六十步,百步内张弦射出,到对方冲锋迎上,正好是六十步左右距离。 弓手张弦一毕,后排弩军再次齐齐而上,三波射毕,距敌二十步时,前排弓手便会撤弓加入战锋队。 一套迎敌战术不仅衔接紧密,滴水不漏,甚至连距离都可精准计算;加之将帅号令沉稳,兵卒实行无缺,如此阵仗,岂是山野匪寇所能想象? 又岂是他们所能与之为敌的存在? 不过对于王仙芝而言,最令他胆寒的,还是这漫天箭雨与百凤弩。 当日王仙芝看得真切,那唐军大将一声令下,支支巨矢越过天际,咔啦啦一串闷响—— 巨矢击中匪寇箭楼,箭楼当即碎屑纷飞,墙倒屋折;一发巨矢射偏,命中楼旁散蔻,便直接将其拦腰截断。 可怜那人上半身尚有知觉,凄厉哀号,乱爬乱动,更在地面留下一长串刺目血迹。 除了心惊胆战,王仙芝当时完全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 百凤弩击杀仙家妖邪极为犀利,对阵凡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每次只可装填弩箭一柄,然此弩不同弓弩,只要床弩旁侧有二人相互协作,其装填速度便可达数秒一发,不仅精准凌厉,数量一多排开间隔,更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若是被其缠上,大罗神仙都要皱眉。 时隔多年,再见唐军使这箭雨飞蝗带神弩的伎俩,王仙芝心下一颤,差点没抬手下令撤退—— 然就在此时,漫天箭雨下方的孙家少年郎,却是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皆是愕然的举动来。 孙破自然知道这百凤弩的厉害,在孙家庄那会,封先生曾详细与自己说起过这百凤弩。 “此弩霸道,乃是附着了高祖气运,当年高祖李渊代天立唐,一成国运便被其灌入这百凤神弩之中,若能克制此弩,小友当所向披靡也。”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孙破虽是少年,却也不浑,以他当前修为,绝迹无法硬抗这百凤巨弩,然兵临城下,岂有退避之理? 眼瞅着箭雨裹挟巨弩而下,少年冷笑一声,左脚前踏,右腿原地一旋,足下发力,整个人骤然一顿,继而腾地暴起,竟是顺着城墙一路向上急急奔去! 这一幕可谓惊世骇俗,若之前那持刀大将顺墙而下已是神乎其技,然此时少年持棒而上则更加惊为天人,好似物理定律在这些人眼中全无限制,拔地而起的城墙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一马平川的陆地而已。 王仙芝等人见状只是愕然,然城头诸将特别是李种就是惊愕了,然愕然事小,祸至事大,不及李种晃神,须臾的工夫,孙破已是踏墙而上,如天神一般,临现在了众人眼前。 “贼子尔敢——” 话方出口,下一秒,李种眼前的世界便横横倾倒—— 他的头颅,已是被少年一棒打飞,直直落于城下。 “杀!!!” 城下诸人见状先是一愣,尔后更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杀声震天,士气冲破云霄,千余人手持各式武器开始朝着滑州城门而来。 城头主帅遭贼人一击毙命,其余众将士早被吓得亡魂大冒,不及还手,便已是被少年手持铁棒一通乱打,支离破碎的兵卒如饺子般滚落城下,或是摔死,或是被城下义军群起而攻之,场面可谓血腥已极。 不多时,王仙芝便带人攻破滑州南城门,硝烟四起,哀嚎遍野,义军大队蜂拥而入,将城内守军杀得片甲不留。 丢盔弃甲、死伤叛俘者无算,直杀到残月孤悬,血凝为片,滑州城内方才逐渐安静下来。 “大哥!这滑州府库存粮当有万石!李种这厮,好不阴险!” “大哥!收俘唐军四千余人!另有大批百姓愿加入我军!” “大哥!溃逃唐军朝濮州方向去了,要不要派兵追赶?” “大哥!” …… 战事稍定,诸位兄弟便纷纷来报,所报无一不是好消息,这令得王仙芝龙颜大悦,大笑不止。 “听我号令!城中存粮全数发放,人人俱有,绝无错漏!若有入我军阵共图大业者,多赠一斗!” “好!” “至于那些溃逃兵卒……便随他们去罢,来日再遇我军,只要他们还敢提刀,本将军便喊他们一声好汉!” “哈哈哈哈哈!大哥所言极是!让他们逃,可劲逃!” “传我号令!为庆祝我军旗开得胜,滑州设宴三日!宴请各位兄弟及乡亲父老!但凡脱下戎衣归农者,一视同仁!” “设宴三日!设宴三日!” 望着一干兴高采烈的兄弟,王仙芝心情大好,他感觉此时胸中舒畅已极,不过刚咧嘴一笑,突然想起个事来。 “对了,诸位兄弟可曾见到那孙家兄弟?” 这话一出,周围诸人皆停了手中动作,一个两个面面相觑,似乎自打杀入滑州城内,就再没人见过那孙家小子了。 一想起那小子的身手,在场众人无不兴奋中掺夹着忐忑,欣喜中带着敬畏。 “我听叶家老哥说……说孙家兄弟一直枯坐于城头……” 一群人闻言皆是沉默,半晌,尚君长似乎想起些什么,补充道。 “哦?何时之事?为何此时才说与我知道?” 王仙芝听罢眉头大蹙,今日能攻下这滑州城,全凭这孙家兄弟以一人之力撼动五岳,若非他将守城节度使李种击毙,恐怕现在举杯庆酒的,就不是他王仙芝了。 “当时兄弟们刚攻破城门,我哪有时间去确认此事?后来一路鏖战,大家伙又全投身于巷战之中,一战便战到了此刻……”听出王仙芝有些许责怪之意,尚君长觉得甚是委屈,嘀嘀咕咕地回道。 王仙芝自然知道这些,他也不好责难周围这群兄弟,但那孙家小子着实骇人,若在此时怠慢了他,叛离而去都是小事,万一一个不高兴…… “王兄无需多虑,也不必刻意做甚,小友已回军中歇息,诸位忙各自的事去罢。” 就在王仙芝打了个哆嗦忙准备差人到处去找找那孙家小子,一人自阴影里缓缓踱出,步伐轻稳,身形消瘦,他淡淡笑道,打断了王仙芝的安排。 “见过封先生。” 一见是他,王仙芝与众位兄弟纷纷抱拳行礼,恭敬言道。 “无需多礼。” 封心远轻摆右手,屏退众人,尔后对王仙芝道,“如今滑州已破,城内粮草充盈,当务之急,乃是大力招募人手,扩充军备。待得一切准备妥当,来日再下一城,将濮州纳入我军掌控,尔后再是曹、浑两城。” “先生所言极是。” 王仙芝闻言大喜,当即抱拳致谢,有封心远一言,万事可期。 望着王仙芝等人的身影消失于街角一侧,封心远兀自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小小滑州本就不在话下,孙破今日的表现自是可圈可点,然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未来的濮州一役,方为重中之重。 毕竟策反起事是小,濮州城中那一方【知柱】才是根本。 “嘿,我当是谁这么有本事,请得动这么一号人物,原来是鲁家小儿。你这厮,不好好待在你那窄如茅房一般的乌皓宫里拨星弄月,调教诸海蛇虫,跑到这凡尘作甚?” 封心远还在暗自计较,多日前濮州方向紫气东来,妖风四起,更有三道神宵天雷降下,不知那城中起了何种变故,也不知是否是那吕句作得鬼,种种异象现世令封心远很担心。 封心远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是那在世儒圣心境重归,再次入了陆地金仙境……可就糟了。 他还在琢磨,冷不丁突闻有人在耳畔轻声言道。 这话一出,封心远骇然大惊,要知道以他当下修为,百丈之内,诸邪莫近,百鬼难侵,无论布衣道友,亦或妖邪鬼魅,都不可能在他全然不知情的前提下接近半步,若有此例,只能说明…… 来人的修为要远在他封心远之上,但这又怎么可能? “别找了,嘿,鲁小儿,你爷爷在这里。” 见封心远左盼右顾一脸警觉,火御真人噗嗤一笑,盘腿坐于墙头嘿嘿冷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你!” 一见此人,封心远还有些疑惑,但见他一头火红须发迎风招展,须臾之间,封心远便认出了来者是何人。 “啊,没错,是你爷爷,火御天尊是也。” 倒是火御真人没这种感觉,他像打量着个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一直打量着眼前的封心远,眼中精光大盛,语气却是极俱戏谑。 封心远吐出一口浊气,堪堪恢复平静,他眉头深锁,望着墙上红发老者,半晌,方开口言道。 “尔等为何现身于此?本星君行事,乃是奉了玉帝旨意,奉劝尔等,切勿插手,否则后果难测!” “嘿?这么吓人?”火御真人闻言吐了吐舌头,手指蓝天,耸了耸肩,尔后笑嘻嘻反问道。 “本尊何故现身……鲁家小儿,你莫非不知?战火硝烟必显圣,浴火焚燃道三千!不过此番起事居然是天庭的旨意……这就有点意思了诶,赶紧,给本天尊说道说道?若是说得好了,本天尊一高兴,兴许便饶了你这条狗命嘿~” “放肆!” 见这厮言语无着,调笑难堪,封心远闻言当即勃然大怒,他一甩袖袍,望着墙头老者冷冷言道。 “你火御真人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星君面前口出狂言?本星君奉旨行事,自有天运庇护,更身兼天职傍身,岂会怕你不成?尔等反贼,不思煌煌天恩,反叛逃出柱,引人间祸流,断九天香供,天庭早已下发决杀令,你若知趣,当速速远离!” “决、杀、令——喔?” 火御真人闻言目光一寒,令得封心远连退两步,见他如此,火御真人这才再度嘿嘿一笑,安慰他道。 “鲁家小儿,你莫慌,这么说罢,本天尊可不管你是否天运庇护或是天职傍身,这些东西在本天尊眼里……形同虚设。你那榆木脑袋若是灵光,当知本天尊此言非虚。本天尊且问你,天庭暗地搅乱人纲……莫非是为了这人间大气运?莫非……是想直接引发乱世,上封九天,下蔽九幽?” “此、此事与你何干?!”封心远脸皮一烫,怒目答曰。 撇了撇嘴,尔后火御真人又自顾自地点点头,他望着墙下老者,再度嘿嘿一笑: “鲁雄啊鲁雄,这都一千余年了,莫不是北天门上的罡风太过猛然,将你脑中那丁点豆腐渣都吹得丝毫不剩了?当初若不是你小子错派那黄河水伯下界枉造杀业,也不至如今落得个戴罪立功、亲自临凡的下场嘿?” 并不在意墙下封心远愈来愈难看的神情,火御真人继续侃侃而谈: “你说你吧,好歹也是那什么所谓的七政之一,好歹也勉强主管着江海河渎与各司龙王,怎的临凡显圣,却是跟个山野村夫一般,只敢躲在这一隅之地,笼络些个酒囊饭袋扯旗造反?你就不觉得磕碜?本天尊都替你脸红诶~” “住口!你无功无德!无位无尊!凭你,也配与本星君说教?!” 大概是被火御真人说中了心思,封心远听着听着却是怒极反笑,他反唇相讥道: “花云月,你有何资格埋汰本星君?想你纵横世间一甲子,不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也未倾人纲未覆李唐?不也终究逃不出心魔掌控?空有一身神通,到头来不也只是个藏头露尾之鼠辈?可笑可笑!” “你再说一遍。” 火御真人见这天庭走狗居然敢直呼自己名讳,当即一敛笑容,目透寒光,冷冷言道。 仙家高人心境自是不同,封心远当下也早已不再对这火御真人有所忌惮,他同样冷冷一笑,提醒道。 “花云月,你别以为入了陆地金仙得以在人间突破屏障就目空一切!金仙又如何?你以为本星君不知?当年你叛逃出柱,便不再受此待遇,如今修为……怕不过也就是地仙巅峰而已。如此,又何须在本星君面前装凶斗狠?实话说与你罢,这长恒起兵,不过是执子一步罢了,你那榆木脑袋若是灵光,当已是知晓我军中有何人坐镇,如此,还敢来充当跳梁小丑?” 第255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云月这名字还真不错,而且类似这种混乱邪恶阵营的实力和属性……嘿你别说,还特带劲。 火御真人原本目光如刀面上挂霜,不想听罢封心远这句却是兀得猛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恶形恶状,笑得癫狂难持,也笑得封心远频频蹙眉。 “你笑个甚?!” 火御真人这狂傲不羁的态度令封心远极为不耐,他忍着怒意喝问道。 “我笑你这人,果然啊,果然。” 好半晌,火御真人方才止住笑声,他眼角带泪,捧腹不已,末了,这才指着墙下封心远道: “果然啊。生而为人当是何样便是何样,即便修道有成,位列仙班,仍改变不了其本质。做了八百年神仙还这么蠢的家伙,你也算是独一份,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了。怎的,你以为把猴子找来往军中一扔便就万事大吉了?可笑,何其可笑也。” “你此话何意?!” “原本吧,老夫也懒得与你为难,毕竟你当下所行之事也挺合老夫胃口;不过实话说与你知道,现下老夫得知此事乃是天庭授权,那意义便有所不同了。” “有何不同?” “与天斗,其乐无穷,个中乐趣,你岂会知晓?罢了,反正今日老夫也得送你上路。你这厮,严重拉低仙人身段,让你奉旨起乱,老夫觉着,凌霄宝殿座上那位恐怕也是这个意思,老夫便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对了,既然你成功逗乐本天尊,本天尊在送你之前,额外告之你个小道消息,如此一来,黄泉路上也省得你寂寞。你且听好了,你能在这长恒地界找到猴子……嗯,的确不赖,但你猜怎么着?那濮州城内,可是有他师傅坐镇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哈!” “玄、玄奘历世化身?!” 封心远闻言大吃一惊,他之前对于濮州种种变数始终心怀芥蒂,本以为是那过气儒圣在作鬼,没想到…… 没想到居然是玄奘历世化身现世? 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长恒起事岂不休矣? “休矣?” 火御真人若有所思,尔后却是摆摆手道,“休与不休,倒还两说,那玄奘历世化身非要说起……着实有些古怪。” 当然这话是说给这些剧情里的家伙听听而已了。非要说的话……陈遥这家伙走得……确实是地地道道的穿越者路线啊。 提起玄奘历世化身,火御真人再度想起夜月之下,那像傻子一般修炼霸气、摸索自身五运之气、企图以武入道的少年来。 嗐! 不过想是这么想,对那家伙,火御真人还是挺好奇的。这就好比某日闲来无事,突然撞见如来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步,对着木桩练习贴黄符一般,诡异中带着几分滑稽,滑稽中又透着一股冥冥中自有天意似的味道,别提多让人好奇了。 “有何古怪?莫非这秃驴准备死守濮州?哼,区区一灵山佛国,还妄图与我九天大道相抗衡?!当初东土传经,陛下便已是法外开恩,如今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封心远得知此事极为愤怒,同时他也在心底快速盘算,如何将此事报之天庭,如何利用孙家小子将这玄奘历世化身打成飞灰。 趁他们彼此之间还未觉醒相认。 “喂,鲁家小儿,你莫不是还在担心濮州战事最终如何吧?” 见他一脸愤然,火御真人反倒显得很是迷惑,他现在真是觉得,这老小子多半真是得了失心疯,当下明摆着还有更为紧要之事需要琢磨吧? “不然?” 封心远当下全然不想搭理这专趴墙头耍嘴皮子的家伙,他得找时间先行潜入濮州打探打探,看看那玄奘历世化身当下是否已然觉醒,若是觉醒,又是到了何种境界。 持金蝉之身,又携旃檀功德佛果,若是已遭点化,后果……不堪设想。 “不然?” 火御真人闻言神情很是玩味,重新开始打量起这封心远,半晌才提醒他道,“你都活不过今夜,劳心费神想这些作甚?” 封心远闻言也是一愣,半晌回过神来,连连冷笑,说实话他还真没把火御真人这话放在心上—— 火御老儿的修为确实高深莫测,但弑神诛仙?就凭你? “不是说过了么?你我皆处人间,修为同在地仙巅峰,本星君还有天运庇护、天职傍身,若论法术,本星君还胜尔等一筹,想将本星君诛杀?你算什么东西?” 火御真人闻言点了点头,趴在墙头似乎真是非常认真思考了那么几分钟,尔后他咧嘴一笑,抬起右掌,掌中电闪雷鸣,似有云雷凝聚,片刻之后,一柄衣针粗细、食指长短的飞剑隐隐出现在其掌中。 “老夫收回之前那话,你小子还算有点见识,不过……老夫可没说过,要和你拼斗甚么法术,鲁家小儿,你看,这是何物?” “人、人皇匕?!你、你怎会有此神器?!” 受人间法度限制,哪怕世间生灵修为触顶、哪怕漫天神佛降世显圣,无不得遵守此理,即——人间法的尽头,无非地仙巅峰而已。 如此一来,即便是最卑微的鼠蚁蛇虫,也能和九天仙佛一决高下;如此一来,即便是玉帝临凡如来降世,也有阴沟翻船的可能。 天地法则公平否? 看似公平,实则不然。 毕竟上有法度下有法子,漫天神佛受制于天地法则不假,可人间修士仍不是其对手,为何? 因为架不住这些仙家佛陀有法宝啊! 法宝可不在这天地法则人间法度的管辖范围之内,而众所周知,越是地位尊崇者,所携法宝法器越是不胜枚举,特别还有类似哪吒这类行走的武器库般的存在; 而反观人间修士,可能终其一生,直至飞升,身上能有一两件看得上眼的法宝法器,都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了。 所以面对火御真人花云月,封心远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当初心猿悟空之所以能打上南天门,说白了无非就是手中有那定海神针,若非如此,整个花果山一并前来,都不过一搓炮灰而已。 所以无论这火御真人是否也同那猴头一般顽劣,反天庭,祸人间,封心远都觉得无所谓,天庭对其放任不管,也有一定的原因; 而他封心远对此人,无非立场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若真要打起来,封心远也不认为自己会落下风。 直到此时,他看到火御真人掌中那柄小小飞剑。 下一秒,天地失色,封心远眼前一黑,九天之上,七政之位突生异变,乌皓宫土崩瓦解。 望着已成人干倒伏于地的封心远,火御真人跃下墙头,袖袍一扫,地上干尸化作飞灰,星星点点,徐徐而升。 站在原地想了想,火御真人嘴角一勾随手一摆,院中便再无火御真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嘿嘿直笑的封心远。 “先生此时前来,是否有要事相商?” 王仙芝正与一群兄弟喝得忘乎所以,刺史府邸歌舞升平,宴席大开。 众人推杯换盏,人间绝色来往穿梭,或袒胸露乳,或不着寸缕,人人搂腰搭背,捏揉推拍。 酒杯碰撞声、座椅咯吱声、嬉笑怒骂声、胡笛琵琶乐器弹唱声、莺莺燕燕喘息调笑声、一声高过一声,一浪胜过一浪,众好汉无不吞浆洒汗,畅快淋漓。 见封心远负手缓缓而来,王仙芝推开左右大腿上的雪白女体,拉起裤头起身一拱手,抱拳行礼道;在他的印象里,这封先生向来不喜这等庸俗场合,今日这是怎的,却是主动前来? 当然,若能主动前来赴宴,王仙芝自然是高兴的,酒肉也好美色也罢,都是笼络人心的不二法门,若这封先生老是自持清高,时间久了难免遭人非议,自己也会对其越发难以琢磨,继而无法驾驭。 所以说,有美酒一起喝,有女人一起玩,方是好汉识好汉、英雄惜英雄的最好法子。 “无妨。” 火御真人一面避开旁侧尚君长推过来的雪白女子,一面轻轻摇头对王仙芝说道,“王兄若是有空,还请随某移步。” 王仙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闻言立刻放下酒杯,将裤带系牢,打了声招呼,便随着火御真人下了宴席。 滑州刺史府不比鱼府,但规模仍旧颇巨,两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可算找到了一僻静之地,刚一站定,火御真人便一拱手,开门见山道。 “王兄,当下滑州大捷,可喜可贺,然兄弟们志在天下,有关行军章程,王兄还需早早定下。” “……先生此意,莫非……” 一听这话,王仙芝酒劲登时散了一半,行军章程是何意? 这可都是军中谋士的份内之事,封心远如此说,那意思就很明显了。 “不错,封某自今日起便要离开一段时间,期间诸事,还劳王兄自己费神了。”火狱真人点点头,再次拱手作揖道,见王仙芝面露难色,他又补充了一句。 “此番离队,封某乃是有要事必须着手,王兄也无需多虑,我那孙家小友会留于军中,任凭调遣。待尔等攻破濮州之时,封某自当携宝归来。”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好!” 起初王仙芝还在忧心,若封先生无故离队,自己这起义队伍要如何统帅,不过一听那孙家兄弟还在,担忧登时少了一半;当下又听得封先生原是要去寻找什么宝贝,这下王仙芝更是喜不自胜。 他连连拱手,将封心远步步送出刺史府,这才大笑三声,将裤头一甩,再次扑回到酒宴之上—— 王仙芝想得很清楚,任何行军章程都不如趁热打铁乘胜追击,过了今夜,他便整军出城,朝着濮州进发! 离开刺史府,火御真人现出本貌,他立于滑州南门城头,望着城中一片灯火阑珊、载歌载舞,不禁冷冷一笑。 想攻打濮州推倒知柱令天下大乱?自然是可以; 想抵御叛军甚至是那猴头?倒也未尝不可。 但无论是天庭亦或这群叛党,无论是玄奘历世化身还是躲藏于濮州数载的儒家圣人,对火御真人而言,这些都是小事,都不重要。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师徒相斗更有趣味的景致了。 有趣,真有趣。 期待,好生期待。 嘿嘿一笑,火御真人将目光收回,落向百里之外的濮州方向。 夜风南来,城头之上的身影随风而动,眨眼间,便是没了踪迹。 滑州方向叛军愈演愈烈,濮州城内近日也不太平。 自打滑州被破,濮州可谓唇亡齿寒,城中将士人人自危,百姓如丧考妣,短短几天的时间,便有大批民众与守城将士发生冲突—— 起因自然是薛崇瑞多日之前所下达的封城令。 不过好在闹了三五日,薛崇瑞最终下令,想要离城者,只要不在城中妄生事端,接受过守军盘查,都可自行出城。 陈遥之前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王仙芝这群人,得知义军将领在滑州设宴三日的消息,令他既心安又忐忑—— 心安是因为王仙芝的行军进程当下已是和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进程相契合;忐忑的则是即将到来的濮州攻防战。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那么许多事情便由不得陈遥不往深处考虑。 王仙芝的行为显然是有一定加持的,这一点陈遥绝对相信,无论这加持是所谓的天道还是命运。 到底任何位面世界,都有肉眼无法看到且难以触摸但却真真实实存在的能量,当下所处自然也是如此;而陈遥最想弄明白的,便是这些“无形中存在着的力量”,是不是真就一股脑地倾斜在了王仙芝的身后。 简单而言,这看似普通的濮州一战,却绝对能起到关键性的绝对作用。 陈遥需要从这一战的结果中得出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即—— 在这个世界,命运与个人意识之间,究竟哪一方才是无法撼动的真理。 这一点看似无聊,实则不然,毕竟若是弄不清楚搞不明白,最后所引发的结果可能就会非常恶劣——参考王莽便可得知。 在王莽存在的那个位面,如果他真是个穿越者,那么很显然,他在一开始,就没搞明白这件事。 这么说吧,如果王仙芝代表的真是天道与命运,而濮州一战,陈遥若是用尽一切手段最后都没能改变历史走向保住这座城池,那么所谓“穿越者动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变历史走向”这一说法便不成立,至少在所谓的天道命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若反之,陈遥一系列来自千余年后的想法便都可以顺利实现。 就这么简单。 所以这一战看似简单,实际上对陈遥而言,却是决定了他日后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关键所在。 我命由我不由天,除了要看发言人的本事,还得看这“天”,究竟可不可以以人力撼动。而陈遥的观念,大多则是趋向于后者。 当然了,陈遥穿越之前的九天之上是没有主宰坐殿的,这是本质上的区别。 关于历史和人的关系,古时的人们更偏向于宿命论,相信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既诸事天定,人只需要顺着老天的旨意行事便可。 这番言论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究其根源无非也是出自他人之口,而且越是拥有话语权的人,越是喜欢强调这套言论,至于个中缘由,陈遥并不糊涂。 但作为穿越而来的客人,陈遥信奉的,则是与宿命论背道而驰的创造论。 他坚信,所谓历史从来都是由人来创造的,即便真是所谓的老天掌握了七分,那好歹也给人保留了三分余地; 而历史也证明,只要有三分余地,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在滚滚历史长河里,就会有不计其数的名字能用这三分余地开天辟地。 所以无论如何,濮州这一战对陈遥而言都势在必行,这其中虽存有论证的因素,但说句不好听的,他此时和那王仙芝也差不太多,也同样也输不起。 所以这攻防战若是真打起来……他必须得赢。 也因此,即便这几日濮州城中波诡云谲,陈遥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了滑州方向,只是无奈义军声威震天,队伍壮大的速度极快,而反侦察能力还出奇地不符合逻辑—— 濮州方面所派出去的斥候几乎都同泥牛入海,偶有幸存,回报的消息都过于片面,连管中窥豹的程度都难以企及,这也让陈遥很是郁闷。 而濮州城内这几日除了百姓纷纷离城之外,还发生了一些看似普通、却意义深远的小事: 一周之前,儒圣吕公彻底关闭了静幽阁,不再开堂授业,虽未说明原因,但听鱼寒酥的意思,大概是因为战事将近,吕公需要闭关清修,至于其中缘由,吕公不说,其余人也全然不知; 四天前,城北富商张家的公子哥,因连日酗酒,酒后纵马,终是在当天深夜不幸跌落马背,摔断了一条腿; 两天前,鱼景尧被迫撤去了他与梁大哥的统军身份,听鱼景尧说起,这是薛崇瑞的意思; 一天前,城中私塾纷纷停课,不仅是果儿等人,城中许多学子也都赋闲在家,人人自危,不是闭门不出,便是随家中长辈收拾行装,准备离城。 这些事看似没什么关联,但无不透露出濮州这座城池的态度—— 它在恐惧,在颤抖,在城中这些由上至下的人们心中战栗惶恐。 长此以往,恐怕王仙芝的队伍还未开到,濮州城便会先行溃败,土崩瓦解。 这让陈遥很是忧心。 第256章:吕圣公的小执念。 吕公的做法他其实不是很明白,但在了解到一些世间修行法门以及仙家内幕之后,陈遥对吕老圣公的态度可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拔升。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那会,他便对这老者极有好感,更别说后来还得知了他的实力与柱神身份。 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能将吕公说服,那么万事可期—— 陆地金仙境的修为究竟能有多恐怖? 没有参照陈遥确实不太了解,更无法枉下定论,但无论如何,若是吕公能持“挥毫伏尸三百里”如此境界修为镇守濮州,那么王仙芝这群凡人绝无破城的可能,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哪怕率兵万余众都不行。 所以在陈遥看来,无论是张公子摔断腿也无法救出鱼凡信那公子哥也好(自上次见面,鱼大公子便被鱼景尧禁足,始终关于府内),亦或薛崇瑞突然莫名其妙收回军权也罢,甚至是城中军民离心、人人朝不保夕,只要能说服儒圣吕公,那么这一仗仍旧是板上钉钉,完全可打。 也就好在果儿酥儿以及梁大哥都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陈遥才能坚定自己的想法,决定留下来和王仙芝刚正面。 对于城中一系列变故,陈遥的应对措施也随之出炉,他让果儿等人留在小院之中,让鱼寒酥近日也别再随意出门,让梁大哥去军中探探口风,看看是否是那薛崇瑞准备自己领兵守城,而他自己,则准备想办法去找吕公谈谈。 如果可以,他也想……找一找已经销声匿迹有一段时间了的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 这两人自打自己偷学上品天仙决引来天雷过后,便再也未曾出现过,陈遥也不知其中缘由,大概他们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可造之才? 结果最后却发现是个蝇营狗苟的无耻之徒,所以小李道长没惩罚自己、道衍大师也懒得训诫自己,两位仙家高人就这么带着遗憾和鄙夷一走了之了。 若是如此……陈遥自然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他的确是偷学了上品天仙决,哪怕最终啥好处也没捞到,但偷师这种行为在仙家高人眼中本就是大忌,这没什么好说的,权当是自作自受了。 到底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他人之手是有些不妥,所以陈遥找罢吕公还准备再度二刷节度使府,哪怕探探薛崇瑞口风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堪堪踌躇了一整夜,翌日卯时刚过,旭日初升,陈遥便穿戴整齐,准备赶往城南小巷。 而与此同时,王仙芝的义军队伍也正好,开到了濮州城下。 战鼓擂响,号角齐鸣,陈遥方才别过果儿,便被城内城外这突如其来地阵仗吓了一跳,未及反应,濮州城中便有百姓奔走相告,大队大队的巡戒士兵也纷纷朝着城门方向聚集。 心下一凛,陈遥察觉到事态不对,也顾不上找吕公说理,当即转身出了小院,直奔城南驻军之所。 城门驻军处此时烟尘滚滚,人头攒动,兵卒将士们皆是披甲贯袍,人人面寒如霜,眉蹙成川,气氛十分凝重。由于陈遥之前任过行军司马一职,又是城中红人,当下虽无人搭理,却也没被守城将士拦下。 三两步间,陈遥便攀上城墙,看到了城外景象——这也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外义军黑压压一片,军陈数里,不见其后。 陈遥望着眼前如连绵起伏山峦一般的义军队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史书上曾记载,“仙芝伐濮、曹两地,陈兵万余,乃用计,内外与合,逐破。” 万余是何意?一万左右,但眼前这规模,何止一万?! 这王仙芝是从何处、又是以何手段招募到如此之多的人手? 粗看之下陈遥觉着别说一万,恐怕连五万大关都过了,这完全不合常理! 愕然之余,陈遥本想找梁大哥询问询问事态发展,可惜自城头绕了一圈都未见到他人,后来一打听才得知梁大哥去了节度使府。 无奈之下,陈遥只得去找临时坐镇的其余将军打探消息,一番询问才得知,这叛军队伍原本当是在来日傍晚才能抵达濮州城下,谁都不知他们是如何将脚程加倍,提前一天而来。 “薛大人何在?!” 发话的乃是一彪形大汉,生得眉目周正,器宇轩昂,一柄斩马刀映着日光耀耀生辉。 他身胯一匹枣红神骏,自城外军中缓缓踱出,冲着城上驻军高声问道。 只一眼,陈遥便认出,这人就是天补平均大将军——王仙芝。 王仙芝的长相算不上凶恶,但在陈遥看来也绝非忠义,此人虽身着布衣打扮,倒也有几分将帅之威,但不知为何,陈遥总觉得这王仙芝周身隐隐散发出一股阴邪之气,似有若无,叫人难以捉摸。 当城外军中持棍少年抬头望见陈遥之时,陈遥的初级灵识便已是自动开启,所以他才能感受到王仙芝身上这股气息,只是当下陈遥对此全然不知罢了。 “住口!贼子尔敢?!薛大人名号岂是尔等可以随意玷污的?!” 王仙芝话音方落,城上便有将帅拔剑怒然回道。 大概是看出濮州城头并没有领军将帅坐镇,那天平节度使薛崇瑞也不见踪迹,王仙芝闻言哈哈一笑,并不着恼,反倒横刀立马,侃侃而言。 “既然薛胖子不敢应战,尔等又无先锋之将,那好。” 话毕陈遥见他顿了顿,尔后气贯长虹,一字一顿冲城头再度喊道。 “濮州城内的兵民将士们听好了!吾乃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此番前来,只为推翻旧制,天补平均!如此,三日之内,若有愿意投诚者,可自行出城,我王仙芝绝不为难众同胞!三日之后若还冥顽不灵,与唐军勾结据守不出,我军便将踏平这濮州城池!” 为何是三日? 陈遥不知,他只知道王仙芝抵达城外的第一天,的确未派兵围城,大军只在城外几里处安营扎寨;而濮州城内,这一整天陈遥都没见到梁大哥与薛崇瑞,只是有将士前来传达了严阵死守的军令。 公元874年春,在陈遥睁开双眼的第二十一天后,濮州正式迎来属于它的至暗时刻。 迎着朝阳送别了满眼含泪的柳燕儿一家,将柳燕儿临走之前赠送的春雪放好,陈遥望着城中混乱景象,叹了口气,叮嘱完果儿,他便关上院门,先朝那条小巷而去。 王仙芝真就没有围城,城中居民自昨日起便纷纷要求离城,多是如柳燕儿一家,只为躲避刀兵,并未真想过要投靠义军,但即便如此,次日晌午刚过,薛崇瑞便再度下令封闭城门,若再有强行出城者,一律以军法处置。 “陈小友,你如何看待这天地?” 义军兵临城下,气势高涨山呼海应,而薛崇瑞领兵据守丝毫不退,双方大有玉石俱焚之势,如此危急形势下,薛崇瑞若能据退义军还则罢了,若是不能,久战之下,哪怕王仙芝不过就是放放狠话,估计手下一干将领也不见得会轻易放过这濮州城内的百姓。 人们很少爱屋及鸟,但却很习惯迁怒于人,尤其在战争期间,这类事几乎屡见不鲜。 其实自打第一眼见到王仙芝本人时,陈遥便明白了一件事——他以前读过的那些历史,再一次将他带进了沟里。 认清当下局势,陈遥并未过多责难自己,估算错误本就在考虑范围之内,如今事已至此,最重要的便是想办法保住濮州; 而要保住这濮州城,以当下的形势而言,就必须得借助吕老圣公的力量了。 清幽雅致的小院仍旧坐落在静谧无人的小巷,陈遥火急火燎赶到之时才略感踌躇—— 当初得以面见吕老先生本也就起于一场误会,老先生能摒弃成见主持公道已是难能可贵,更别说还让自己入堂听讲,此间机缘当已了结,当时散课老先生并未留下自己详说什么,足见便是此意。 更何况自己滞留城中数日,都因各种原因未曾前来拜会,如今冒昧而来,未免太过唐突失礼。 但此事性命攸关,陈遥又实在别无他法。 正暗自思忖当如何是好,不想小院门栏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一书童模样的孩子立于门内,不等陈遥愕然开辩,书童便叉手作揖,恭恭敬敬道。 “我家先生请公子入内一叙。” 闻听此言陈遥烦乱的心绪稍显平复,看来吕老先生已是得知自己前来拜会一事,当下既然遣人来请,自己当无推辞之理,当即连忙一拱手,便随书童进了小院。 小院与之前所见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清幽雅致。 穿过前厅步入西厢,陈遥再次来到老者先前开课授业的讲堂,当下堂中并无学子,只老先生一人端坐堂前,举笔临摹,不知在写什么。 见陈遥入内,吕公将手中湖笔轻轻放下,以手捻须,不等陈遥开口,便笑盈盈先发问道。 如何看待这天地? 陈遥闻言一愣,他没料到老先生刚见面便会问起如此艰深之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本能地嗯了一声。 老者哈哈一笑,也不介意,摆手示意让陈遥坐下,待陈遥坐定,这才抚掌继续说道。 “世人皆言,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这天地,却是我等的家园,这天地,便是我等自身。” 这才刚见面,老先生便说起如此艰深的话题,陈遥心头一凛,当即便明白了他这是要与自己论道,他自己自然没这个本事,但若能与当今儒圣坐而论道……陈遥当即坐直身子,收敛神情,专心听老者释讲。 “天地之大,在于你我,天地之广,乃容万物。这千千万万人,不论我们所慕、所识、所闻亦或所见,一生都存于这天地之间;不论贩夫走卒、不论王宫贵胄、不论仙佛众生,也不论任何一圣或一罪,都在此间。这万千的欢喜与苦楚,纷博庞杂的学识与信念,都置于这一缕晨光、这一道清风、这一粒微尘之中。这便是我等的天地,这便是我等的安身立命之所在。” 这番话或许对陈遥这种年纪的孩子而言很是晦涩,但陈遥并不是孩子,老者所言在他听来也并非难以理解,只是不知……老先生为何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些? “天地无私,众生愚昧。陈小友,你可曾想过,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只为让那些帝王将相得以短暂主宰这天地;你可曾想过,同生于这天地间,人们却将无尽暴行施加于与之并无太多差别的其他人。老夫枉读一世圣贤书,终不解同处于天地间,人们的误会何以竟如此之深,仇恨何以竟如此之强烈。” 吕公或许真看不明白,又或者只是悲天悯人,但陈遥却很清楚,人类的本质就是杀戮,在当下这个世界尤为突出。 我们的装腔作势,我们的妄自尊大,我们以为在宇宙中享有特殊的地位,我们肆意妄为,我们不计后果,我们将痛苦和灾难无情散播各处,将同胞拉入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却沾沾自喜全无悔过。纵观人类历史,那永无止境的争斗便能很好地说明这一切,而这一切,全然无解。 陈遥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却不知该如何接老先生的话茬,人类应该和谐相处是不假,但这毕竟是人类永恒的话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人之本性,在本性之前,道理总归只是道理,陈遥也不指望人人都能如面前的吕圣人一般有如此大智慧—— 至少,城外的义军肯定就没有,他们的道理无非只是想吃饱穿暖活下去,这同样无可厚非,同样没有错。 “让小友见笑了。” 老先生话毕沉默良久,突又转忧为喜,淡然笑道:“小友此番前来,是否是想劝老夫出城避祸?” 陈遥闻言心中凛然,他此番前来乃是想求老先生出手,以儒道神通帮忙守城拒敌,保濮州满城百姓,怎的就变成了劝其出城避祸了?这? 老先生望着陈遥,半晌才呵呵一笑,解释道,“陈小友,若老夫猜得不错,你当是想先劝老夫守城,待老夫拒绝,你便会转而劝老夫出城,然否?” 陈遥闻言心中再凛,这么一说,吕公方才那话倒也不错,他自己都没想那深,但若是吕公真拒绝了登城作战的请求,那么自己肯定也会再次请求他出城避祸,这样一来,也能顺便求他带上那一干人等。 虽说读书人并不受武夫待见,但到底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是国之根本,是文化传承的重要核心,上至庙堂下到村野,天下人对待读书人的态度都是极为尊崇。 知识代表着传承与力量,代表着启蒙与开化,更别说还是吕公这种达到了一定高度的读书人。 所以即便吕公不愿出手相助反倒出城避祸……哪怕心怀鄙夷,薛崇瑞也绝不会加以阻挠;而城外义军皆来自社会底层劳苦大众,想来也不会为难与他。 见自己这点花花肠子果然逃不过圣人耳目,陈遥当即起身一拱手,恭敬答道。 “先生慧眼,学生此番前来确是有此目的,若先生应允,学生还有些不情之请。” 陈遥本意是想询问老先生是否有意出战,不过见他如此一说,陈遥便知此事已无讨论的意义,但既然说到了出城避祸,若吕公真有此意,陈遥则希望他能带上自己院中那一干孩子……或者再多带上鱼寒酥与梁大哥。 此时真正面对吕老圣公,陈遥突然由衷地觉得,面前之人的气度非比寻常,若此番为自己谋私,多少有点自惭形秽的意思;当下听吕公言罢,他心中已然下定主意—— 若吕公愿意出城避祸,那只求他带上果儿他们便可,反正没了顾虑,自己孤身一人也便于行事,或战或逃,都可游刃有余。 想是这么想,但出乎陈遥意料,还未等自己将话说完,堂上老者却已是轻轻摇头。 叹了口气,他对陈遥说道:“小友所请老夫已然知晓,此间恐怕……要令小友失望了。” “老先生莫非……要留在这濮州城内?” 陈遥一听这话顿感不妙,读书人学识渊博见识菲浅不假,但有些时候却会显得异常固执,他们非常容易陷入某种怪现象——便是为了坚持某些观念,不惜放弃一切。 这种行为是很高尚,但理解归理解,陈遥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当下听老者言外之意,怕也是准备打算这么做了。 果然。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将目光缓缓移向堂外空地,良久良久,方才缓缓回过神来,正色说道。 “陈小友,若依你所见,我辈读书人,应做之事当是如何?” 见老者目光清澈,眼中似有光芒湛现,神情肃穆又威严,陈遥很想回一句“我只是个孩子,怎么知道读书人应该做什么”,但当下气氛稍显局促,他也不敢胡乱开玩笑,唯有同样肃穆慎重地拱手作揖,尔后肃穆慎重地摇了摇头。 “当是卫道。”老者喟然一叹,神情已然变得古井无波。 “世人皆为名利与自身考虑,人人都这般聪明,人人都崇尚务实之道,那这世间何来圣贤之言?何来儒家之道?大丈夫仗义死节又当从何说起?” 第257章:不为人知的过往。 老者话至此处,陈遥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历代文人皆有傲骨,这傲骨并非贬义,而是如同他们的文化修养文化底蕴一般,是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基因。如诸多儒生在殿前触柱而死,如后世文天祥崖山投海,如方孝孺被腰斩后犹大骂朱棣不止,这傲骨,便是他们之气节,也是真正读书人所仰仗的精神。 吕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想要以身殉国,仗义死节。 陈遥曾在书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的是美国社会心理学家马歇尔曾对人性本质及心理思想提出过一则需求层次理论,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会需要,尊重需要以及自我实现需要。 前四种需要关乎利益,无论直接亦或间接,都是是对利害关系的把控,也是常人毕生之追求;而自我实现需要,则是自个人利害到种群利害观念的跨越,是“我”超脱于肉体存在的体现,是一种简单而又崇高的精神追求。 马歇尔的需求层次也并非都是循序渐进,一个人对世界的认识,对家国的归属感,对自我存在的意义决定了最终需要萌生的早和晚。对于还未达到自我实现需要层次的人而言,死社稷、死节气这种行为真的很傻,但对于高层次的思想、对于整个种群的利益而言,它却又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此间的对与错,也不再是简单的利害取舍,也并非纯粹的智慧层次。利害取舍永远是基于个人出发,单独的智慧层次也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付出,唯有对一个国家、对一个种群的归属,对一种道义的追求和认同,才能诞生出这种震惊世人的壮举。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纵观历史,这样的事每每可见。有名字的人,死在屠刀之下,死在金銮殿上,死在这千万人的眼前,真到该死之时不能退,如此才能警醒世人,这儒家之道是真的,为不平之事而死,才算为往圣继绝学。 老者简单一席话,听得陈遥热血沸腾,爱国爱国,有时爱的并非乃某方政权,爱的,是这苍天之下的民众,是这一方土地,是这传承了千百年的文化;而堕落是人的本性,在世之人人人都需要时时刻刻被警醒被鞭策,这便是卫道之人的职责所在,也是普世价值所在。 堂上老者,乃真圣人也。 陈遥明白这道理,因为明白,所以无言以对。 老者从陈遥眼神之中已然得知陈遥听明白了自己这番道理,当即颔首赞许,“小友果然非常人也。如此,倒换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了。” 陈遥本是来寻求帮助的,不想几句话之间,老者便表明了自己愿以身殉国以死卫道的决心,不仅如此,当下还反过来有事相求? 这让陈遥感觉有些局促,也让他感到有些压力,但饶是如此,既然老先生已经开口,陈遥也不好拒绝,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愿拒绝。 “先生但说无妨,只要学生力所能及,绝不辜负先生所托。” “如小友所见,老夫一生苦读圣贤书,到头来却对这世道这人心依旧难以参悟,虽被冠以圣人之名,却着实惭愧。” “先生谦虚了,圣人之名,名至实归。” “世人愚钝但也可爱,他们相信圣人之说,而这圣人名号也当是一道光,劈开混沌,于黑暗中为世人透出一线生机;但世人也应放下这圣人名号。若人人都愿做该做之事,都做好该做之事,那这世间也无需甚圣人名号。圣人者,当在心而不在天,更不在这世俗之间——到底圣人不死,大盗难止。” 说起圣人之名,吕公似乎显得很是惆怅,不过很快他又摆摆手,将话题拉回正题。 “陈小友,老夫知你非等闲之辈,如此,老夫所求之事,便是老夫那几位不成器的学生。” “什么?难道是……” 听老者突然说起鱼家诸位大少,陈遥愣了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老者言下之意莫不是…… “正是。”老者点头,证实了陈遥的猜测。 “老夫也知其天性顽劣,但毕竟拜入老夫门下,老夫一生并无其他门生,此番也是为还那鱼家家主当年恩情。如今濮州告急,老夫有当做之事,但他们不同,所以烦请小友,能否借小友之力,尽可能护其周全?就算不能,日后若有何事,老夫也希望小友能不与其计较,可否?小友若能答应老夫这不情之请,老夫感激不尽。” 这就尴尬了。 陈遥自己拖着五六个拖油瓶,如今兵临城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好了,堂上老者忙着以身殉国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又给他塞了六七个,这都能组一支足球队了,而且还是被人往死里踢那种。这要怎么答应,这不是一股脑地往绝路上撞嘛! 听明白老者的意思,陈遥登时从超脱的精神层面一秒坠回人间,也不是说他不愿对那群孩子伸出援手,但若是只凭自己一人之力,的确难以做到面面俱到,他不敢答应吕公,更多还是怕辜负了吕公这份嘱托。 “小友不必多虑,其余事宜老夫已是安排妥当,小友只需在城破之日带他们离开此地便可。”大概是看出陈遥心中所虑,老者微微一笑,宽慰道。 “如、如此,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闻听老者已有安排,陈遥无法,只得叉手作揖,接下了这烫手山芋。 “多谢小友成全。”老者此间全然没有在世圣人的架子,见陈遥应允,当即哈哈一笑,挥手示意陈遥上前,“来,区区薄礼,聊表老夫心意。” 说着,便自怀中掏出一檀木小盒放于凭几之上,示意陈遥上前收取。 陈遥不知老先生这是要做什么,大概是见自己应允所以老先生有什么东西相送。见其招呼自己,陈遥便恭敬上前,低头细看,却不知是何物。 老者将檀木匣子打开,其内赫然躺有一杆毛锥。 毛锥自然也就是毛笔,只不过与现代毛笔稍稍有些不同。吕公这支毛锥质地算不上个精良,入眼甚是普通。但宝物自晦,这毛锥粗看之下虽无何惊艳之处,但陈遥却能感受得到其上所散发出来的威慑之力——毫无疑问,这是件宝物。 “先生这是……” 陈遥不解,脱口问道。 “此为天枢毫,杆身乃昆仑山九阴玄木所制,笔毫则为大禹三寸长髯所成,乃当年大禹治水划定天下河流所用,为上古神器。此物自始皇一统天下时起,便在历代以儒证道入圣者手中代代相传,属我儒家四礼器之一;如今天下将乱,儒道难存,老夫便将此物传赠与你,也算不辜负了先贤们的嘱托。” “先生这万万使不得!” 陈遥一听头都大了,他本来以为这匣子里就是杆文人吟诗作赋时用的寻常毛笔,再不济无非就是当今圣人所用,价值翻几翻的东西,老先生将此贴身物品送于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想让自己用此换些黄白之物,也好做逃命路上使唤,不想这一出手便是上古神器,而且还是世代儒圣相传的圣物,这他娘的怎么换钱? 不仅不能换钱,而且从意义上讲,这还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知道陈遥可不是什么大儒,还儒圣,连个严格意义上的读书人都不算,陈遥就是一乞丐啊! 啊不,就算是任过行军司马,不过当下认真说起来,也就是个无业游民而已,如此,怎能受老者如此大礼?这万万使不得。 见陈遥神情一骇,老者哈哈大笑,摆手说道,“哎,小友莫要推辞,老夫观你面相,不日当会入道,若有这天枢毫在手,岂不如虎添翼?” 不日入道?这什么意思? 陈遥闻言大为不解,他突然想起许多事——当初随鱼寒酥等人入堂听课,陈遥其实也怀有问道求解之心,只是当时老先生并未挽留自己,如今既然又说起这些事,陈遥觉得当下便是开口询问的最佳良机,当仔细询问才是。 念及此,陈遥当即叉手见礼,也不客气,收了凭几上那檀木匣子,又再度作揖,开口问道。 “先生在上,受学生一拜。学生此间心存诸多疑虑,还望先生一一开解点惑。” 俗话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上一次见面,吕公便让自己入堂听讲,这一次又出手赠送神器,光凭这两点,陈遥称其一声先生、谦称自己一声学生倒也不足为过。而当下话题更是已至关键处,若想虚心请教,礼节自是不在话下。 老者对陈遥的态度很是满意,手捻胡须点头示意,“不知小友有何疑虑,不妨一一道来。” 陈遥想问什么? 陈遥想问的太多了。 稍作思忖,他便先问起了自己之前某个比较在意问题。 “敢问先生,学生曾听世人说起过先生挥毫据敌一事,不知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陈遥问的,便是先前从鱼家仆从嘴里听到的那句“挥毫伏尸三百里”。他对此事极为好奇,都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但很显然,这个世界里的读书人若论拳头那绝非一般人可比,甚至连许多武将都不遑多让,这就很有意思了; 另外退一步讲,若面前老者真如传闻中所言,挥手便能斩敌无算,那濮州城外一群乌合之众在其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如此,又何需以身殉国,仗义死节? “小友说的,可是那裘莆起事、余姚城外制敌一事?” 老者闻言愣了愣,旋即微微一笑,似是想起了诸多往事,心中感慨万千,口气也渐渐变得平和有度。 外界关于他那番传闻虽是事实,不过多少有些夸大其词——当年他的确于余姚城外一人战一军,也的确一战成名。但非要说起来,当时之事也非如今世人所传扬那般。 “没有伏尸三百里?那是……?” “当年老夫刚证道入圣不久,心性不坚;那裘莆原是浙江剡县人,出身于贫苦农家,早年除却贩卖私盐,偶尔还行那打家劫舍之事。当然,他为人如何老夫并不在意,大中十三年,此人率数百民众于象山起事,而那时老夫正好在浙江一带访友,故有所耳闻。” 听陈遥问起此事,老者稍作停顿,便讲起了当年那段往事。而听他此番讲述,在陈遥看来,事情的经过其实并不复杂,或者说,是裘莆这人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世人说起唐末农民起义,最先想到的无非就是黄巢,一首《不第后赋菊》更是流传千古;但很多人其实不知道,真正拉开大唐王朝覆灭挽歌之人,其实是这裘莆。 他在一定意义上给后来的王仙芝以及黄巢开了个不错的先河,并且还树立了好榜样。 但相对于黄巢轰轰烈烈杀入长安建立大齐政权,无论是王仙芝还是裘莆,其事迹其实很少为人所知,毕竟自古成王败寇,黄巢之所以最后失败却依旧名气响亮,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黄巢起义的时间比裘王二人要持久得多。 时间越持久,闹得动静便越大;闹得动静越大,影响则越深远。有了深远的影响,自然而然便会被世人所熟知。 而这裘莆与王仙芝一样,都属于创业未到而早早归西的命,其人其事短暂如天际流星,不具有波澜壮阔的故事性,不为人知也属常理。只是陈遥没想到,裘莆起义造反这惊鸿一笔,居然是葬送在了面前吕公手里。 听老先生讲叙,当年裘莆听从了军师刘暀之言,自剡县西北剡溪边借用了韩信半渡而击之计,斩杀了浙东观察使郑祗德手下三员大将,致使唐军全军覆没。经此一役,裘莆声威大震,各处亡命之徒、贩夫走卒、土匪强盗纷纷加入,不久这支义军便扩充至三万余人。 人多力量便大,裘浦也不含糊,随即分兵军攻下衢、婺、台、明各州,他自己更是率兵攻取上虞、余姚、慈溪、奉化和宁海,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世人皆言舞台多大心就有多大,裘浦的舞台很大,但心却不然。在攻下宁海之后,裘浦手中刚不过几万兵马,连脚跟都未站稳,便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不仅自己铸造了玉玺,还改元“罗平”,虽未正式称帝,却俨然已将自己立为了这一方天地的九五之尊。 说起来造反这种事目标一般而言都是夺皇帝天下,在此之前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可惜这裘浦起事时的目标……仅仅只是“华服珍馐,金银珠宝,前呼后拥”而已。 人一旦不思进取,灭亡之势便会如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至,而为裘浦带来这滔天巨浪者,便是王式。 王式本任安南都护,为平定裘浦暴动,朝廷特意将他从安南调回,委以浙东观察使重任。 这人在历史上是个人才,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了瓦解裘浦的罗平军,继而收复浙东各州;之后更是将裘浦及其骨干人员围困于剡县,最后用计将裘浦擒住,后解送长安枭首。 至此,轰轰烈烈的罗平起事历时半年便被平息。 而这一切又和吕公有什么关系呢?事情正是发生在裘浦率军攻克余姚之时。 余姚自古便被称为“文献名邦”,自古可谓人才辈出——汉代的严子陵,明代的谢迁、陈贽、王守仁,明末清初的朱舜水、黄宗羲等都出自余姚。而在唐代,余姚还曾出过虞世南这样官拜秘书监、赐礼部尚书的大才。 也正因如此,较之柔情悱恻的江南水乡,余姚一直以来也很受文人青睐,而吕公当年便是专程赶赴余姚拜会旧友,只是不料恰好赶上裘浦起事。 吕公当年可谓天之骄子,凭藉一身才气登顶证道;可即便已成入世仙人境界,当他火急火燎赶到余姚之时,裘浦大军已是碾过余姚向别处进发。当初的文献名邦经过战火的洗礼,只剩下残垣断壁,哀鸿四野;而吕公至交一家也因帮助守城将士而在破城之时遭裘浦大军无情屠戮。全家四十余口,一人不留。 吕公当时跪倒在故友已成废墟的庭院前,足足待了三天三夜,那三天三夜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在七日之后,为躲避王式的讨贼大军,裘浦率万余残部慌不择路按原路撤退,在抵达已近废墟的余姚时,裘浦便遇到了他那短暂一生中最大一次溃败。 远远便能遥见余姚城头,经过上一次激战,余姚当下已无唐军把守,城墙破损坍塌不在话下,城中过了这么多日仍能见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但这些都不重要,裘浦当时看见的,是一老者巍然立于城头,如天神下凡一般。 此人正是吕公,他当时左手覆一柄文曲剑,右手持天枢毫,神情淡然,古井无波,风卷起城中浓烟,卷起他那三寸长髯,也卷起他手中那柄乌黑亮泽的天枢毫毫端,衣袂飘扬,宛若仙人。 吕公知道裘浦会再次奔袭余姚,而他等的,便是裘浦。 第258章:各自的退敌良策。 “修行之人心境异常重要,老夫当时虽已证道入了儒圣境界,可惜心性不坚,做了无法挽回之事,若文轩泉下有知,当也会劝老夫罢手……可文轩于老夫有再造之恩,若无法为其讨回公道,即便位列仙班,老夫又当如何面对他一家老幼在天之灵?唉,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老夫的机缘。那一趟余姚访友之行,不论结果如何,老夫都难逃这跌境之劫。” 前面听得还比较顺畅易懂,说到此间陈遥便有些云山雾罩了。 入儒圣境界他知道,但何为心境,跌境之劫又指何意,这些专业术语他全然听不明白; 但不管怎么说,老先生所谓的“做了无法挽回之事”,指的应当就是当年那所谓的一夫当关、挥毫伏尸三百里了。 “那皆是世人谬传,老夫当时奋力一击,也不过伏尸百余里,斩人千余罢了。若非王观察使自那裘浦后方紧追不舍,想来老夫当日也已殒命于那余姚城外。唉,这些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陈遥并非当事之人,吕公挥毫破敌之时他也未在现场,世人或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但无论如何,经余姚一役,裘浦兵力大损军心尽失,彻底折戟沉沙,再也无力与王式抗衡,败局便是由此定下。 而从吕公这一番讲述里,陈遥也对手中檀木匣子里的神器有了更一进步的了解。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自然也便就逐渐明了。 吕公赶至余姚之前便已修为大成,天庭也有使臣奏乐前来接应,吕公本打算会毕旧友便听召受封,不想事有变故,心境受损;上天感其忠义,但无法谅其枉造杀业,便让他以落境之身成为柱神,再度潜心修炼,待到心境重归之时,再返天庭。 话虽如此,然吕公这么多年以来,始终被困于那尸横遍野、烟尘滚滚的余姚城头;而此番濮州遭围,他早也看淡一切,故此才会有今天这一番决定。 原来不是不想保卫濮州,而是不能。 听完吕公自述,陈遥也叹了口气,沉默良久,遂一拱手,恭恭敬敬说道,“不知先生还有如此往事,是晚辈失礼了。” 吕公淡淡一笑,“无妨。小友年纪轻轻便心怀天下,当是我辈之幸,天下人之幸,若能逃过此劫,当有一番作为,可惜老夫看不到那一天了。陈遥啊,你且记住,你虽未饱读圣贤诸子,然仍深俱君子仁风,可惜乱世将至,君子之道恐受其害,日后行事需明辨善恶,分而处之。老夫能教你的,也唯尽于此了。” 陈遥闻言,后退一步,稽首见礼,对着吕老圣公深深一拜: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吕公闻言微微一顿,尔后抚须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老夫都差些忘了,你小子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的美名,只怕是早已超过我这行将就木的老东西了。” 见他还能如此乐观,陈遥眼眶一热,再度拱手施礼,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早些结交这老先生,如今大势已定,空留遗恨。 “心境已失,修为大跌,如此,还要以心头血为代价,强行推演天机,更将儒道四器之一慷慨相赠……为这小子做到如此地步,敢问先生,可否值得?” 待陈遥怀揣天枢毫离开小院赶回城南,空旷死寂的小院内却是突地刮起一阵清风。清风穿堂而过,卷起道道帷幔,讲堂之外,两道身影徐徐而现。 吕公哈哈一笑,将手边宣纸抚正,冲堂外二人言道。 “二位近日在我濮州地界神出鬼没,有意无意皆在躲着老夫,怎的今日不嫌老夫聒噪?却是主动现身了?” “阿弥陀佛。白云苍苍,江水泱泱。贫僧道衍,见过吕老圣公。”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圆机子,见过吕圣。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堂外趁风而来者,正是消失了近十余日的道衍与李岚清——其实说起来,他二人也并非是消失,消失一说不过是陈遥一厢情愿的想法。 道衍与李岚清这几日虽不曾露面,暗地里却始终在观察着陈遥的一举一动,只是陈遥本人对此并不知情罢了。 听这二人竟将陈小友所作复述一遍,连吕老先生闻言也忍俊不禁,手指二人哈哈大笑道。 “你们俩啊,你们俩。” 分别起手、合十见罢礼,道衍与李岚清便如同释听讲学的学子一般,也各自于堂中坐下,尔后自然是李岚清率先开口说道。 “先生以身殉国,以死明志,以愿卫道,贫道心怀敬仰。儒家一途,得有先生一人,乃是天下人百年来的福份。此间若有何未了心愿,贫道在所不辞。” 吕公闻言微微颔首,不过随后却又轻轻摇头,“老夫七岁入童生,九岁成秀才,十二岁得举人,之后更是一路攀升,直至登顶。如今年逾古稀,心中早无牵挂,在这濮州守柱育人,能有幸遇到圣僧转世,已属大幸。真人好意,老夫心领了。” “阿弥陀佛。施主心怀宏愿,但赠器一事……”道衍沉默片刻,也接上话茬,只不过话语之间却是有些踌躇。 “大师无需多虑。” 吕公见状微微一笑,言道:“老夫的确也知此子来历不明,即便以心头血为引,也难推其来历;然你我皆是修道之人,修为更臻化境,世间之事,又有何异?如此,管他是人是仙,是鬼是妖,但看他如何处世做人便可,此间道理,大师又岂能不知?” “先生所言极是,是贫僧愚钝了。”道衍闻言双手合十。 “大师言重了。” 吕公抚须而叹,“此子身负通天大才,若是能以文入道,不日成就当不在老夫之下,不过既然肉身乃自灵山佛国,老夫自不能强求;而之所以将天枢毫赠于此子,也只当是老夫惜才爱才罢……想此子年纪轻轻,除了满腹才学,还能心怀大义,欲拨乱反正救这满城百姓,仅此一点,受老夫区区一杆天枢毫,当之无愧,当之无愧也。” 道衍闻言与身旁李岚清对视一眼,片刻过后,道衍方再次合十问道,“阿弥陀佛。施主方才所言,此子不日当入道门,此话何解?” 道衍和李岚清不曾受天庭册封,更未受其指派,未能成为人间九柱之神,自然便无法在修为上突破人间法度;如此一来,以耗损心头血、折损自身修为而强行推演天机这种事,他们便无法做到。 两人之前虽也曾推算出陈遥近些时日会入道修行,但具体为何,缘法几度……却是不知。 “此子来历不明,却极具天赋,虽是占了佛门肉身,然此时他体内灵根已现变化。”吕公想了想,终是直言不讳道。 “灵根显变?” 道衍与李岚清闻言目光皆是一沉,同为修道中人,他们自然明白吕公这话的含义。 “然也。” 吕公点头,以手捻须:“普通人若入道修行,无论走哪一途,当是灵根清明,如气如练。李真人,你为斜月三星百年不出之奇才,灵根想必早已显现,若老夫所猜不错,当是七叶雷池地睡莲,一莲一叶一花瓣,凝天地之威,夺九霄云雷……然否?” “先生慧眼,贫道灵根之形正是如此。” 李岚清见吕公灵识如此强大,当即拜服,拱手回道。 凡人修行,灵根俱无形态,又因道统不同修行有别的缘故,灵根会随之不断变化;然除却天纵奇才,否则灵根直至得道飞升,都不会产生任何形态之上的变化。 毕竟灵根显变者,古往今来,都只属于那区区数人。 如那夺天地造化的猴头,如那劈山救母的显圣真君,如那天神便携异火的红孩儿,如那因祸得福肉身成圣的哪吒三太子,但凡种种,皆是灵根显变之人;而李岚清与那猴头同宗同门,自然也非等闲,他的灵根,早在拜入山门之前便已是有了变化—— 正是七朵单叶雷池地睡莲。 须菩提祖师因材施教,故此李岚清种种法术神通,便都是以九天罡雷为主,其人性格自也刚猛直率,不仅一身浩然正气,且遇事果断,杀伐果决。 吕公闻言点点头,道衍在一旁岔言问道,“敢问先生,此子灵根……乃是何种形态?” 这个问题很关键,道衍与李岚清之前并不知此事—— 也非是不知,他二人当下也不过是地仙巅峰的修为,若不能抵达金仙境地,灵识完全无法窥探到他人灵根层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乃是一朵四色莲花。”吕公笑笑,说得风轻云淡。 “这——”倒是道衍与李岚清,闻言无不显露震惊之色。 “所以此子入道……对其而言,也是一番无奈之劫;不仅如此,之后无论以文以武或终归佛门,当俱是如此。”望着堂外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吕公长长叹了口气。 “若有机缘四色全开……此子成就岂在我等?当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不知是受了吕公仗义死节的影响,还是因为没能请到帮手,回到城南小院之后,陈遥的心绪始终难以平复—— 无法借助超自然力量帮忙守城,那所有重担只能是落到梁大哥……以及城中这四万守军肩上了。 不行,得想尽一切办法将领兵权拿回来,至少……也得让梁大哥全权指挥。 看来还是得再去一趟节度使府。 想是这么想,然而诸多计划还未成型,城中便再度传来一系列让人忧心的消息。 首先还是梁大哥,陈遥前日在城中遍寻他不见,今天刚回到小院,梁大哥便火急火燎地前来扣门,看他的当下神情,陈遥便知事态有变。 梁大哥显得极为愤怒,同时也带来了两个让陈遥眉头大蹙的坏消息。 “陈老弟!长恒叛军前日已从滑州出发,当下已在城西五里之外安营扎寨,恐怕不日便要一举攻来!可恨!可恨也!” 王仙芝的行军速度是挺快,这也让陈遥微微有些吃惊,他本以为还有时间应对,没想一夜之间已是兵临城下,梁大哥以为他还不知此事,所以前来告知; 不过看梁大哥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愤怒的点似乎并不全在此间,一问之下才知确实如此。 “城外常年滞留的那些流民,陈老弟你还记得否?” 梁晃怒火难抑,愤然说道,“想我濮州将士数月以来,节衣缩食,更不惜分出军饷发放救济,如今叛军四起,濮州危难,这些人……这些人!居然纷纷投了那反贼之列!拾枪举棒!也想随贼人一并破我濮州城墙!其心可诛,其心可诛也!” ……这倒是陈遥疏忽了。 听梁大哥这么一说,陈遥方想起这茬来,之前他一直在考虑濮州城内诸事,倒还真把城外那群流民给忽略了。 当然,人性如何陈遥并不惊讶,也全然不会似梁大哥这么愤怒,底层民众本就没太多是非观念,更何况,那还是一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难民。 当初应该想到这一点,至少,也应该在长恒起义爆发之前,将城外难民悉数驱散,如今这股力量被王仙芝顺手收编……也着实是没办法的事。 “……梁大哥勿要动怒,凡事要站在不同角度看待。同是大唐子民,有人锦衣华服,吃穿无度;有人家破人亡易子而食,这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前者你予他一碗稀粥,他会认为你心存蔑视,后者则有可能将你视若神明。所谓信仰、理念、爱国之心,这些在成为道旁饿殍的危急关头,从来都是极少数人才能保持的人性,过分要求,反倒是你我落了下乘。” 城外的难民做得过分么? 恩将仇报从来都挺过分的。 梁大哥为此恼怒也在常理,但这些人也的确并非罪大恶极之辈,与其愤怒,不如多加理解,理性看待。 当然,希望这些难民朋友们也同样理解理解濮州守军,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么求仁得仁,陈遥也会尊重他们的选择,绝不手软。 见陈遥如此明通事理,梁晃甚为感动。 梁晃的愤怒也不是没有缘由:自打城中放粮月余,周边这些难民可谓越聚越众,如今叛贼举旗而至,这些久受恩泽之辈竟为了一口吃食恩将仇报,不仅不愿与濮州城民共存亡,反倒助纣为虐,放下碗筷拾起棍棒,与叛军同流合污,还说什么不愿再食官家这稀粥糟糠,誓要攻破这濮州城门? 这件事对梁晃的打击可谓巨大,也让这一米九几的汉子异常心寒。 这也难怪,到底人性使然,多说无趣,梁大哥这种心性单纯的汉子难理解其中缘由,也不足为怪。 如今作为难民队伍中与梁晃走得较近的存在,陈遥能有此番胸襟与决断,多少算是给了梁晃莫大的鼓舞。 当下见他如此激动,陈遥也未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询问起另一则消息。 或者称之为噩耗……会更加贴切。 陈遥虽说只是个少年,然此间身份已是今非昔比,加之梁晃又对他有特殊的情感加持,见他问起这类军机之事,也不含糊,简单细致地一一作了讲解; 陈遥边听边颔首,当下义军开拔之势虽与记忆中所知的历史有些出入,然濮州守军状况却是分毫不差,双方陈兵列阵,就差没打开了。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天平节度使薛崇瑞不仅将兵权全数收回,甚至还准备亲自带兵出城迎战? “正是如此!” 对于薛崇瑞这番操作,陈遥觉得很是诡异不合情理,但对梁大哥而言,他倒觉得自己这顶头上司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真汉子—— 这不,初闻管辖之地可能会有叛军作乱,薛大人首先想到了撂挑子;尔后真到狼烟四起国之危难之时,薛大人又再次将职责抗于肩头,势死捍卫濮州百姓,如此气节,可谓高山仰止。 高山仰止个鬼。 这话说得陈遥一愣一愣的,也让他突然产生了些非常不好的念头—— 莫非真如自己先前所想,这所谓的历史……确实存在自我修复这种机能? “……薛大人打算如何做?”一晃神,陈遥问起了较为关键的部分。 “大人准备囤积兵力,厚积薄发,三日之后打开南城门,以我为先锋,直接带队冲杀这伙贼寇!”梁大哥神情激昂,热血满腔,在他看来,城外数万叛军在装备精良的天平军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单看两军纸面战力也的确如此。 陈遥眼皮跳了跳,又问道,“可有其他作战方案?” 一般行军作战都会有a或b或c等多套作战计划,陈遥没当过兵,但在电视电影里看过不少这些东西,他觉得这才符合这一行的实际情况; 然一问之下,才意识到这薛崇瑞……还真就没这些所谓的文韬武略,沟壑良谋。 “大人有言:一群乱臣贼子,何需甚排兵布阵?” 梁晃没听懂方案是什么意思,搞清楚之后只摇摇头,表示薛大人完全没这些想法。 陈遥听罢只觉得头疼,他现在终于弄清楚自己揽了个什么烂摊子。 闻言他尤不死心,又问起梁大哥,为何薛崇瑞不愿据城死守? 毕竟城中不仅可以架设各种滚木雷石留客住,所囤粮饷也足可撑三至四月。 更何况濮州城本就无险可靠,地势平坦,如此,城墙修得甚是坚固,除非叛军手握大型攻城器械,否则围城之势倒也不足为惧,以守为攻的策略相当可行。 第259章:木秀于林风欲摧。 “嗐!陈老弟你别说了!大哥岂会不知你的想法?当初你让大哥整备守军、架设器具,大哥便知你想要据城死守,大哥也有此意,然薛大人全然不听,我也没办法不是?” 梁大哥闻言也很无奈,他久驻军中,又是统兵副将,大大小小也打过多场战役,对于排兵布阵倒也有些造诣,这一点薛崇瑞是比不了的; 昨日叛贼大军压境,他便第一时间赶去节度使府面见了薛大人,一番请示,才知薛大人打算正面迎敌,主动出击。 不过虽说明白陈遥的顾虑何在,但在梁晃看来,薛大人的计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地方—— 城外叛军人数虽众,然到底战力悬殊,正面交锋,他们也不见得能捞到什么好处,常年浴血奋战的天平军可不比时时养尊处优的义成军,这一战,天平军势在必得。 更别说,城外贼人还放出那等猖狂言语。 一说起这个,梁晃便是勃然大怒,他恨恨一拍桌子,啐道,“那厮好生猖狂,竟是于城外放话,说三日之内若我天平军不开城相迎俯首称臣,他日破城之时,便叫这濮州一地沦为人间地狱!我倒要看看,三日之后,到底是谁魂归天外,游荡阴司!” “不,若是打开城门与之正面交锋,濮州必亡矣。” 和神情激昂满腔热血的梁大哥不同,陈遥听罢却是深深叹了口气,幽幽然道。 “什——什么?” 梁晃一愣,面上豪气一扫而逝,他忙压低声音小声询问道,“陈老弟,莫非……你看出点什么来了?” 陈遥苦笑,但并未明说,只反问面前这朴实的汉子,若他是叛军首领王仙芝,会不会想到守军可能打开城门,直接与自己的叛军队伍正面冲杀这种可能? 梁晃闻言陷入了沉思。陈遥亦然。 在陈遥所熟知的历史里,濮州城丢得很是滑稽。 唉,也难怪,饶是城再坚墙再固,一旦遇上无能之辈坐镇守城……那全然无解。 俗话说将帅无能,带累三军,历史上的薛崇便是如此。他不仅没好好利用濮州的战略地势,还轻敌中了王仙芝的诱敌深入之计,面对一群破衣烂衫的底层人民,手中几万大军竟无一战之力,几个回合便将濮州城拱手易主,堪称神人也。 起初陈遥还庆幸,庆幸这守城将帅好在不是薛崇而是薛崇瑞,这人给陈遥的感觉尚可,观之并不似那无能之辈,先前各类决策也属正常; 然而不料这还没几天,这人便实打实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毫无违和感地便与自己印象中的薛崇合二为一,也要行那正面冲杀的愚蠢计策? 而且更让人无语的,还是城外那不知好歹的王仙芝,若三日不降,破城之时便要屠尽这城中抵抗之人? 这话虽是狂妄,但细细想来也合乎情理,只不过到底还是令陈遥勃然大怒,他尊重吕公的选择,也理解当下攻守双方的立场及心态。 但理解并不代表认同,理解并不代表就要不顾自己的立场—— 王仙芝要攻城,要天补平均;薛崇瑞要守城,要奉旨杀贼…… 所以呢? 陈遥其实根本无意掺和其间,本想守城几日让王仙芝知难而退,绕过濮州便可。毕竟推翻腐朽人人平等是大义,保家卫国誓死效忠也是大义,这些大义都有它们各自的道理,只不过陈遥全然不在意罢了。 唯独王仙芝破城要屠城他就不乐意了,就冲他这一句,陈遥就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只要陈遥还在这濮州城内一日,就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天平军绝不可出门迎战。” 一念及此,陈遥目透寒光,他沉声言道,“王仙芝此人心思缜密用兵如神,短短数日便将队伍自千余扩充至万,攻城拔寨,一路势如破竹,实力绝不容小觑。” “……那依老弟之见,我军当如何?” 梁晃觉着自己与陈老弟也算极为熟识了,却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凶戾眼神,当即微微一愣,也不免紧张起来。 “梁大哥,你再随我去一趟节度使府,我得想办法说服薛大人……最好还是能让他再度放权,将统兵大权交与你手,这样才能保证小弟的策略能够完整实施。” 陈遥的立场说起来是出于私心,但梁晃对此却并不知情。见他年少有为,能有如此担待,梁晃忍不住连连夸赞陈遥有爱国之心,是为众人之楷模,当大力宣扬。 “爱国?” 陈遥闻言微微一怔,尔后却是痴然一笑,他欣赏梁晃这汉子,这是个实心的好人,但过于实心有时却不见得是好事。 “自是爱国!陈老弟!其心日月可鉴啊!此间事了,梁大哥定要劝薛大人上表朝廷,给你记份军功!老弟年少有为,若假以时日乘龙而起,到时候可别忘了梁某,哈哈哈哈!” “不,梁大哥,小弟并非是爱国,此间若非要说起,这濮州内外,人人俱是爱国,且人人皆非爱国。”陈遥苦笑一声,淡然答道。 “啥意思?” 这次换梁晃一怔,半天才想起来追问,在他看来,城便是国,国便是君,君坐城,臣守城,但使城在君在,臣便是爱国。 “你看这城中兵卒,人人灌盔披甲严阵以待。说他们不爱国不对,他们当下所做之事的确是保家为民,精忠报国;然究其缘由,无非是军令在身,身不由己。你再看城外叛军,虽被冠上贼寇之名,实则人人俱是穷苦百姓。他们起事无非只为一口吃食一条活路,若能拨乱反正,人人乐业安居,岂非不是爱国?然所行之事在朝廷眼中却又和爱国扯不上关系,叛贼而已。” 也是因为和梁大哥交情颇深,陈遥才敢当面明言,若非如此,这番言论一出,早得让官家当内鬼拉去阵前祭了旗。 “……那,在陈老弟看来,何为爱国?” 陈遥这番话其实包含着一些自己的深刻理解,说出来梁晃确实有些难以理解。 见他并不恼怒,陈遥叹了口气,索性边走边幽幽说道。 “梁大哥,看待事物当学会变换方位,方位不同则道理不同。世人皆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话虽不假,可许多人都理解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世人多以为这‘天下’便是‘国家’,‘匹夫’则是世间所有人,所以亡国灭种危难之前,人人俱需参与其间。要使国家政治澄明,敢于自新,人人不可互相推诿,要勇担责任,于是民众起事,于是官军镇守。两方看似皆无过错,实则谬矣。” 何为爱国? 单是补救? 其实不然,爱国之道吕老先生之前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爱国爱国,便是爱这天下,而这天下也全非如上所述。 在当今(指唐末)世道,爱国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就如人人都爱自己的身体,但如果身体失去健康染上不可根治的顽疾,与其日夜遭受痛苦折磨,那还不如但求速死。 破碎的家庭尚且让人痛苦而萌生逃离之感,如今的大唐王朝又怎能不让人产生“逝将去汝,适彼乐郊”的念头呢? 这样的国如何爱? 这样的家如何救? 自古灭亡便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分,两者相辅相成却各有不同。 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所以亡国无非是政权更迭,而亡天下则是风俗败坏、人性丧失及文明沦亡,而且亡天下正是亡国的根本原因。 如这盛世已褪败相已现的大唐王朝,饿殍满地,人尽相食,流民如织,官军以抗,虽天子仍坐镇金銮殿受百官朝拜,可这天下早就亡了。 而往往正是风俗败坏、人性湮灭和文明倒退之时国家政权才会灭亡,所以才说“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所以才说爱国当是爱这天下。 这一番大道理虽说得梁晃一知半解不明所以,但他也多少听明白了陈遥的意思,即—— 战争并无对错,朝廷有朝廷的道理,叛军有叛军的道理,仅此而已。 梁晃是直肠子,叛军的理他不管,自己既然身为守城将士,那就必须得贯彻自己一方的道理; 陈遥呢,也没指望梁大哥能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水着这些私货,很快,陈遥与梁晃便来到了城北节度使府,禀明了身份来意,二人便在仆从的指引下来到了节度使府议事厅,很意外的—— 厅堂之上,当下除了薛崇瑞,鱼景尧居然也在。 “末将见过薛都护,见过鱼刺史。” “草民见过薛大人,鱼大人。” 见他二人同在一处,陈遥与梁晃倒也没太意外,纷纷叉手见礼。城外大军压境,作为濮州城内最高官职人员,若此时还各玩各的,那恐怕就真没什么戏唱了。 “梁副使,陈小友。” 薛崇瑞与鱼景尧当是在讨论战事,见他二人前来亦不觉意外。 鱼景尧点点头,薛崇瑞则摆手表示无需多礼。 “二位来得正好。本官正与鱼大人商讨,这洞开城门正面冲杀,当是放在今夜还是三日之后。梁副使,陈小友,依你二人所见,当如何?” 梁晃闻言没有做声,而是看了陈遥一眼;陈遥倒也不拘谨,当即跨前一步,拱手言道。 “薛大人,鱼大人,恕草民直言,破贼一事,万不可行此一途。” 陈遥话毕,薛崇瑞与鱼景尧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疑惑。薛崇瑞微微一顿: “哦?陈小友何出此言?” 在场几人皆非酒囊饭袋,陈遥也没什么心情和时间故弄玄虚,当即便将先前说与梁大哥那番战事分析又简单叙述了一遍。 “哦?陈小友的意思,是说那王仙芝……极有可能在城外设下埋伏,引我军自投罗网,尔后又会趁我军城门大开之际,里应外合,将本官这濮州城一举攻破?” “正是如此。” 陈遥说得有理有据——当然,是站在王仙芝的角度来剖析战事。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良苦用心,却是引来了另一番意想不到的结果。 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薛崇瑞听罢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反馈,而是手捻茶盏自堂中缓缓踱步,陈遥凝神望着他,梁晃在一旁目光凝重,鱼景尧则是连连点头却不置可否。 半晌,薛崇瑞脚步一顿,“啪”一下,却是将手中茶盏捏成了齑粉。 “薛大人——” 梁晃与鱼景尧见状皆是一惊,梁晃正欲上前查探,却是被薛崇瑞一声呵斥定了在场。 “梁晃,你可知罪?”他是这么说的。 此话一出,梁晃大惊,陈遥却是心念一沉——出事了。 果然,下一刻,薛崇瑞便是目透寒光,他瞅了一眼陈遥,尔后盯着梁晃,冷冷言道: “我天平军战力十倍于城外叛军,不仅训练有素,军备精良,且濮州一城城高墙固,本官自认也强过那李种百倍;更何况,城中还有鱼大人一同坐镇。如此,想破我濮州,若非此子所言,万难成事。” “可、可是……” “休要狡辩!” 薛崇瑞极不耐烦地打断梁晃话头,他面色阴沉,语气极为不善,再度问道,“梁副使,本官且问你,开城冲阵一事,告知此人者,是你不是?” “……是某。” “本官问你,若真如他所言,反贼里应外合,我濮州是否必当失陷?” “这……”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古代城池可不比现代,古时作战,若是城门失守,守军只能被迫迎敌进入巷战,到了这地步,离全面溃败其实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一点薛崇瑞知道,梁晃自然也明白。 “本官再问你,所谓里应外合,这四字又指何意?” “这……” 这也不难回答。所谓里应外合,自然是城中藏有叛军内应,开城之时,内外合击…… 听到此处,陈遥也已经明白这薛崇瑞到底想说什么了。 “本官再问你,此人可是你兄弟?既是你兄弟,那你告诉本官,他是何时出现在这濮州地界?何时与你称兄道弟?又是何时,可以直接插手本官这濮州军务?!而那血狱魔头既然现身,又为何单只与你这兄弟私下会面?” “大、大人!” 话到此间,饶是梁晃心思再单纯,也听出薛崇瑞所指何意了,他闻言噗通一声跪倒于地,叉手高举,正欲辩驳,然话未出口,再次被薛崇瑞粗暴打断。 见薛崇瑞将凌厉目光转向自己,陈遥也只能在心底喟叹一声。 还是自己疏忽了,早知道就应该采用更为婉转的方式,这些能做到一方大员的家伙,各个都是人精,岂能如此简单,便被人玩弄于股掌呢? “陈小友,你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薛崇瑞咄咄逼人的目光,陈遥长叹一声,耸了耸肩,一拱手,无奈答道:“薛大人说得在理,草民确实无法自证清白。” 证明什么? 怎么证明? 入城不到月余,便从乞丐摇身一变,直接渗透到了地方最高权力机构中枢,虽说这期间有些情况也不能全算在陈遥头上,但薛崇瑞说得也的确在理—— 更何况,陈遥出现的时机也非常巧妙(糟糕),若不引人怀疑,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你若不能自证清白,本官今日便要将你军法处置。” 薛崇瑞重新端起茶盏,面向陈遥,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大人!此事万万——” 梁晃急欲力保陈遥,急急上前,还想说点什么,却再次被薛崇瑞打断,薛崇瑞望着这面红耳赤的汉子,同样冷冷言道。 “即便不坐你通敌叛国之罪,堂堂天平军副都统,被一黄口小儿耍得团团打转轻重不辨敌我不分……哼,你这副使官衔,不要也罢。” “大人!” “薛大人。” 见梁大哥为自己据理力争……说实话陈遥是很感动,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很清楚,梁大哥完全不是面前这薛崇瑞的对手,只怕是越说越乱,越描越黑; 当然,薛崇瑞如此揣度自己当也在情理之中,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事态继续发展—— 若今日自己被当做奸细正以军法,那院中果儿等人、周围与自己来往密切的乡里乡亲,甚至连梁大哥,估计都会遭至牵连,难逃一死。 略作思忖,陈遥决定据理力争一番,于是当即拱手开口说道。 “薛大人心思如此缜密,草民叹为观止,然而薛大人是否想过,若草民为叛军细作,又何必在此时将这一计揭穿呢?” “对啊!薛大人!陈家兄弟全然不必如此,只要等到大人你开城出兵——” “哼,这有何难理解?所谓计谋,当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既然叛军可以如此巧妙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安插细作,那么所谓破城策略当不会只有这其一!若能以献计破贼为饵,骗得本官信任,那么恐怕到时本官这濮州城,都撑不到开城出兵之时!” 这倒……是真的。 陈遥闻言撇撇嘴,这薛崇瑞说得倒也挺对挺在理,自己还能怎么反驳他呢? “这么说倒也不错……” 第260章:翻却濮州天下反。 想了想,陈遥接上话茬继续说道,这时候千万不能露怯,要不然非得坐实叛军细作的嫌疑—— 唉,所以说,最烦和人打交道,特别还是这些混迹官场的人精。 “你还有何话可说?” “薛大人,若真如此,我且问一句——草民这些时日于城中各处走动,不仅是周边百姓,连城中将士、甚至是与吕老圣公以及鱼大人都交往甚密;若大人认定草民一定属那叛军一党……那么敢问大人,草民很想知道,你又能如何甄别草民所交往这些人中,有几人已被草民收买,又有几人,实则也与草民一般,本就是安插在这濮州城内的细作?” “这——” “没、没错!吕老圣公乃当代儒圣,火眼金睛,神、神通无绝!当初在余姚城头,更是视贼寇如血仇!若陈家兄弟是城外贼人安插的细作,吕、吕老圣公绝无被蒙骗的可能!大人明鉴!” 听陈遥这么一说,梁晃方才想起这茬来。 也是,这些事在凡人眼中如云山雾罩一般,但在仙家高人眼中,也不过雕虫小技、班门弄斧尔尔;既然吕公都没看出有异,那说明陈遥绝对不会是叛军奸细,梁晃绝对相信这一点,当即大声说道。 “当代儒圣?哼!” 吕公之名,冠绝春秋,陈遥觉得将老先生名头搬出来当可无虞,不想话一出口,薛崇瑞却是冷冷一笑,眼中满是不屑,口中更是毫不客气地斥责道。 “不过就是个心境大跌、沦为地仙的酸儒罢了!事关全城百姓,他能看出个甚?他自个的心魔戒尚且难破,尔等又能指望其什么?当今儒圣?哼!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如今叛军屯兵于我濮州城外,怎不见这当今儒圣出来主持公道?挥毫伏尸三百里……说得甚是好听!可笑至极!” 说句心里话,这薛崇瑞为人如何陈遥暂且不说,他怀疑、甚至是污蔑自己陈遥都觉得无所谓,尚可一辩;但污蔑吕公,陈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 吕公乃真圣人,能舍弃小我,捍卫心中道义;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人,岂是薛崇瑞这等凡夫俗子所能随意评判玷污的? 如此,薛崇瑞话音方落,陈遥便欲发作,不过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话茬被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鱼景尧给接了过去。 “薛大人,本官以为……这陈小友说得也不无道理,若城中真有叛军细作,时承日久,恐怕早已深入我军内部。” 鱼景尧的眉头自打陈遥与梁晃进来之前便始终紧蹙,当下听明白事情始末,他也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听他说话,薛崇瑞微微蹙了蹙眉,转头瞅了这鱼大人一眼,淡淡反问道。 “怎么?鱼大人,你莫非是想为这小子担保不成?若本官没有记错,鱼大人前些日子……是否还想将令爱许配给这小子?” 这话显然包含戏谑之意,鱼景尧闻言面上微微一抽,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 他也不着恼,淡淡一笑,如实答道:“没想到犬女之事还能劳大人费心,大人说得不错,确有此事。” “哦?那后续如何?”薛崇瑞一挑眉稍,似乎对此事极感兴趣。 这事后续酥儿虽未明说,但大家到底都是明白人,陈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此一来,事关鱼家脸面,这问题鱼景尧自是无法作答; 好在陈遥及时接上话茬,表示这全然是个误会,自己也非是讨厌鱼寒酥,只不过如今大敌当前,儿女情长自是得先放到一边。 “如此说来……连刺史大人赐婚如此天大福份之事,你都拒绝了?若本官没有记错,你本是自关中流落至此的小小乞儿,真是好魄力啊……事到如今,你还说你不是叛军细作?” ……的确是越描越黑了。 “大人……” 梁晃还想岔话,鱼景尧立于旁侧也欲开口,可惜话未出口,两人话头再次被打断—— 不过这一次打断他们的并非是那薛崇瑞,而是陈遥。 陈遥上前一步,冲薛崇瑞微微拱手。 他当下也懒得再耍嘴皮子,反正这薛崇瑞也无甚修为在身,实在不行,让梁大哥将其挟持软禁,将军政大权交与鱼大人算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至少鱼景尧看起来在这些方面要更通事理,更能做到从善如流。 一念及此,陈遥当即义正言辞反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薛大人,草民只问一句,要如何,薛大人才肯信草民并非细作;要如何,薛大人才肯听草民一言,放弃开城迎敌?” 薛崇瑞盯着眼前少年,不咸不淡地冷冷回道: “若不成婚,鱼府便与你无关,到时濮州城破,我薛鱼两府自是首当其冲,成为叛军首屠之选;若是成婚,鱼家便与你息息相联,鱼府存则你存,鱼府亡则你也亡,此乃人之常情。你问本官如何信你?那本官且问你,如今大敌当前,叛军压境,你既有退贼良策,又自辩非是那贼寇细作,如此一来,想必是对退贼一事成竹在胸,是也不是?” “然。” 陈遥点头,即便不能借助吕公天威,若是城中四万天平军皆在己手,善加调配,完全可以将王仙芝压制至死,这一点他有绝对信心。 “好!” 薛崇瑞目光凌然,下一句却是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既然你对退贼如此自信,那依你所言,濮州自是安全无虞,既不会城破,更不可能遭反贼屠戮。如此,城中百姓可保,我节度使府可保,鱼大人的刺史府亦是可保——既都能保,那便不存在大不大敌当前一说,你当入赘鱼府,与老丈鱼大人同心同德,共抗反贼!” 这么一说,在场几人便全明白了薛崇瑞的言下之意—— 特别是陈遥,他没料到这薛崇瑞居然拿同僚全家性命,来行此等一箭双雕之计。 “薛大人,若是大人信不过陈小友,本官自可为其担保,又何必将小女牵扯其——” “恕我直言。鱼大人,你担保得起吗?” 大概是对薛崇瑞以自己小女婚约为由、要挟陈遥表明立场一事令鱼景尧很是不悦,薛崇瑞话音方落,鱼景尧阴沉着脸,半晌方接上话头—— 然话未说完,话头便被薛崇瑞冷冷打断。 “这——” 撇开情面不谈,这濮州若真是因自己不愿听从天平节度使调度而遭叛贼屠戮践踏,到时朝廷追究起来……也确如薛崇瑞所言,他鱼景尧的确担当不起。 薛崇瑞说得很是淡然,鱼景尧闻言神情却是一顿,再也接不上话茬。 “陈、陈老弟?” 薛崇瑞想得挺多,鱼景尧思索得也不少——唯独梁大哥,他当下什么都没想。 一听只要答应娶鱼家大小姐过门入赘鱼府便能撇清细作嫌疑,这汉子当即又惊又喜,见陈遥蹙眉沉思,以为他还在考虑那些无谓的儿女情长,急得梁晃直冒虚汗,忙不迭悄声提醒他道。 陈遥又岂会不知薛崇瑞的用意? 这种行为其实蛮讨人厌的,薛崇瑞这一手完全就是慷他人之慨,到时就算真被王仙芝破了城,鱼府上下几十口的生死,对他而言,恐怕也算不得什么。 而且就算真答应,也不见得就能将细作嫌疑从他心里全然抹去。 到底官拜天平节度使,又在田令孜手底下混过,今日一番辩驳,可见这薛崇瑞并不好对付—— 更何况,陈遥也完全不想因为此事将鱼寒酥拉下水。 但此时此刻,陈遥不得不认真考虑入赘鱼府这件事。 薛崇瑞目光阴冷,鱼景尧一脸尴尬,梁大哥满头大汗—— 所有人都在等陈遥决断,究竟是被正以军法,还是高头骏马大红花,皆在陈遥一念之间。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对吧? 鱼寒酥出身名门,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心思活络却又不落下乘,不仅娇嫩丰盈,更是兰心蕙质,而且她对果儿还非常好,看得出也是真心喜欢自个儿—— 若不是陈遥之前心底一直被前世道德所负累,说不定早就收了鱼寒酥,哪还会等到这种时候? 说句实在话吧,陈遥本以为今天大概会是百口莫辩的局势; 但他还真是没料到,薛崇瑞要求自己自证清白的方式……居然是迎娶鱼寒酥? 这有什么好想的?开玩笑。 听得梁大哥小声急呼自己,陈遥回过神来,他目光一凝,望向堂上薛鱼二人,须臾,便是叉手作揖,冲两位大人一拱手,正色言道。 “若只能如此证明草民清白,那草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遥话毕又是一揖,然低头之间,他却未看到,面前的薛崇瑞以及鱼景尧,眼底都闪过一抹淡淡的狂喜。 “甚好!甚好!” 陈遥话音刚落,薛崇瑞突地一改面色,当即抚掌哈哈大笑,笑罢更是冲陈遥说道: “好你个陈遥,果然英雄出少年,有担待,有魄力,有胆识!” “……委屈小友了,本官……唉……” 鱼景尧接上话茬,字里行间却很是愧疚,仿佛将自己令爱嫁与面前这小子,反倒是拖累了他似的。 “薛大人,鱼大人,能促成这桩婚事,其实该致歉的当是草民,鱼姑娘尊贵异常,身世显赫,更兼一貌倾城,般般入画之姿。是草民高攀了。” 这倒是大实话,若换做平日,陈遥绝不会有这些想法。都别说古时了,即便千百年后,门当户对也不是说说而已,自己从社畜一跃成为……呃,乞丐,其实也没什么好念想的,对吧。 “诶,鱼大人这话不对,如今小友已证自身,那便是我大唐之幸,濮州之福,鱼大人当高兴才是!陈小友名满濮川,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的美誉,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如此大才,如今成了鱼大人乘龙快婿,鱼大人,你又有何惭愧?到时这金龟婿金榜题名拜阁入相,鱼大人可别忘了这桩婚事可是由本官撮合得便好~” “薛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紧张的气氛刚一扫而逝,堂上这两人便开始互相吹捧拉拢起来,这让陈遥很是不耐,听了半晌,他总算找到个话缝,拱手切入话题。 “二位大人,婚嫁一事自不必多言,如今叛匪大军还囤于城外,不知……” 城外一群起义军吆五喝六地准备砸开城门实行三光政策,城内高层却在拉帮结伙大谈婚嫁宴请之事…… 这也太腐败了,还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那是自然!” 薛崇瑞闻言笑容不改,语气却开始变得有些愠怒,他将手中茶盏一放,冷冷言道: “区区蟊贼,也敢打本官濮州一城的主意,陈兵数里、围城三日又何妨?本官连城头都懒得站!来呀!传我号令,即日起,于城中设百家宴,点红烛,悬福红!张灯结彩,南北同席!由本官做东,食他个三天三夜!本官要城外那群泼皮乞儿怒发冲冠,恨不得扒树皮,啃城泥!痛快,痛快!” …… 在场三人闻言无不愕然,这兵临城下之际,薛崇瑞居然还想在城中大摆宴席?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拿巴掌往王仙芝脸上往死里糊—— 不开玩笑,若陈遥此时是那王仙芝,见城中百姓还敢如此,连他都难说会不会直接杀入城中,将城中这些不长眼的玩意屠戮殆尽。 这薛大人根本就是在玩火啊! “大、大人……如此行事,会不会不太……” 梁晃闻言额头渐汗,哪怕心思再粗犷,在他看来,当下激怒城外叛军恐怕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薛大人,如此……恐则有变,不如……” 鱼景尧当然知道薛崇瑞心底打得何种算盘,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当下应该先解决掉城外叛军才是,婚宴一事并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激怒城外叛军本就意味着提高破城风险,若真破城,那还如何能言什么百年之内面北朝南? “薛大人,万不可如此行事,那叛军将领王仙芝并非一般杂鱼,此人腹有良谋,胸怀沟壑,若当真激怒于他,恐怕会适得其反,另外……城中确有叛军细作,这一点草民可以肯定。” 在场几人闻听薛崇瑞要以婚宴为由疯狂打脸城外叛军,皆是难以认同,纷纷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与建议,然梁晃与鱼景尧所言薛崇瑞全然没听进去,唯独陈遥这最后一句,令在场众人皆是微微一愣。 他们先前以为陈遥所言城中细作无非就是他自己,当下既然已是洗清嫌疑自证清白,那细作一说当是子虚乌有,不料话还没说几句,这小子又再次表示——濮州城内真有细作。 薛崇瑞闻言一愣,张狂神色逐复于常,片刻后更是一脸霜寒。 他微微蹙眉,将手边茶盏重新拾起,把玩了片刻,方沉声问道。 “陈小友,以你的意思……还是要劝本官放弃开城迎敌?” 陈遥一拱手,正色道,“草民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 薛崇瑞捻动手中茶盏,思忖片刻,再次说道,“你且细细说来。” 濮州城内有没有细作……这个陈遥还真不知道,自己那个位面史书上说起王仙芝破濮州城时,也就简简单单用里应外合四个字一笔带过,鬼知道这个位面是不是也差不多一样的套路? 但不管结果如何,真假与否,此时陈遥都必须将这些因素考虑进去,这事关濮州安危;另外他也得将事态往危急里讲,说得越唬人越好,如此一来,自己一番言论才能有效突破身份障碍,引起当权者的重视。 一念及此,陈遥便开始编撰故事,说自打流落濮州,在城外小庙栖身那会,便听得难民队伍中有人流传“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濮州天下反”的童谣;入城乞讨之时,更见许多人私下传唱此歌。 “后来草民受鱼大人恩泽,居于城南,自那时起,草民便在城中悄悄打探,想找出叛军细作究竟是何人,到底有几人;无奈事情尚未有所眉目,长亘叛军便已是连克诸县,取滑州,入濮川地界。” 天下反那歌谣明摆着是王仙芝起义之后,曹州冤句人黄巢不甘寂寞,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而故意在民间散播起来的谣言,而且原文也不是濮州而是曹州。 虽不太明白为何古人特别吃信这一套,但陈遥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信手拿过来先用用好了,反正文抄公文抄公,谁说只能抄古代先贤的诗作,这些扯虎皮做大衣、祸国殃民的奇观天象当然也可以抄为己用…… 嗯,小心谨慎一点就是了。 “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濮州天下反……” 这童谣一出,在场几人果然全都齐齐蹙眉陷入沉思。薛崇瑞一面默念,一面自堂前来回踱步,半晌,他突地一转身,目光凌厉直逼梁大哥。 “近一月之内,军中可有无故拉帮结伙者?” “回大人问,并无此事。” 薛崇瑞这话所指何意梁晃自是明白,唐军纪律严明,一律听令行事,若是有人私下密谋何事…… 那没得说,自然便是细作无疑。 第261章:这种时候还说啥。 而薛崇瑞所想也合乎逻辑,所谓里应外合……无非存在两种情况: 一则出其不意打开城门,城门一开,城外同袍自是能长驱直入; 二来,便是纠集一干死士伏于城中,待城外战事一起,城中死士纷纷趁乱掩杀,不是直取守城大将的项上人头,便是拼死打开城门。 反正无论是哪种情况,里应外合最核心的关键便是这伏藏于城中之人。 此人若想成事,就必须得组织起一定的人手,否则就谈不上什么里应外合—— 当然,单枪匹马刺杀主帅那一类不算,那是刺客,不是细作。 薛崇瑞的思路很对,若城内真有被叛军安插了人手,那么这人很可能已是潜入军中—— 毕竟无论是打开城门还是趁乱夺帅,军人一向都是最优选择,靠城中那些老弱妇孺……岂能成事? 一念及此,薛崇瑞便想先从军中入手,于是便问起了这月余之内,天平军中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合理之事,比如有人突然告假归家,或是有人突然强烈要求受召入伍。 梁大哥心思简单,没甚心眼,但绝对对得起肩上所扛这份职责,闻听薛大人问起,他便详详细细将近两月军中所有人事变动都叙述了一遍,众人听罢再做讨论筛找,最终也没能理出什么头绪来。 眼瞅着夕阳将下,薛崇瑞突然觉得无比心烦,他冲众人一摆手。 “罢了!翻来覆去皆无定数,陈小友,本官问你,你所言退贼之计,莫非就是想让本官将这叛军细作揪出来,从而断了这些贼人的后路?” 被人小瞧了呢。 陈遥闻言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他摇头拱手道: “非也,薛大人勿躁,细作一事草民也只是能断言,然想从其身上做文章……大概率估计也怕难成。” 见两位大人与梁大哥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陈遥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草民自城中追踪其数日,都未见此人败露形藏,有此可见,这安插之人,若非身怀绝技便是贪生怕死之辈。总之无论是哪一类,草民认为,当下都不该再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 “若不将其揪出,那濮州城防岂不危矣?” 鱼景尧听罢眉头大蹙,这陈小友说得在理,但同时也说得太过随意,城中一日有贼,他们这些守城官员一日便不得安宁,这可不是小事。 薛崇瑞点点头,但并不赞同陈遥这番说辞。 城中有没有贼人……说起来他也不在乎,细作也好,刺客也罢,这家伙胆敢潜入节度使府,薛崇瑞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单爪掏心肺。 薛崇瑞不担心这个,他疑惑的是其他方面,既然城中细作并非这小子的首要目标,那…… “那陈小友所谓的退贼计策又是如何?” “草民当是有一计献上,此计一分为二。” 陈遥点点头,城中细作什么的……本就缥缈无着,这事办与不办其实意义不大,只要薛崇瑞一开城门,濮州铁定失守,这没得说; 所以在他的预想里,既然要正面刚王仙芝,那肯定是得有一套完整、且疏而不漏的策略才行。 薛崇瑞与鱼景尧对视一眼,方说道,“你且说来。” “其一,乃是曹州刺史张大人。” “张咨?” 薛崇瑞本就只是山中斑虎成精,目标始终都是陈遥这玄奘历世化身,哪会知道周遭郡县州府都是何人坐镇? 倒是鱼景尧闻言当即说出这么个名字。 “没错。正是张咨张大人。” 唐朝末年,自僖宗荣登大宝,王黄二人相继起事,天下随之大乱,此间各方人才纷纷登上历史舞台,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 然终唐一朝至太祖黄袍加身,这期间出现的各方势力人物,能看得上眼的几乎没几个—— 特别是王黄起事之初,他们所面对的对手,几乎各个都是自私自利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无论是奉旨讨贼的宋威,还是南征北战的高骈,一个两个全一副德性。 但即便贼人当道,小人顾己,然纵观历史,世间从不缺胸怀大志、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之士,他们胸怀大义,更不坠青云之志,比如一人平一军的刘秉仁,比如张咨。 历史上的张咨是位老者,陈遥从未见过此人,但他知道,张咨贵为曹州刺史,也是自黄巢起义以来,首个面对黄巢草军的高官大员。 在劝说黄巢无果、亲自坐镇城头拼杀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之后,望着守治了十余年的曹州沦为白地,张刺史并未像其他同僚那般仓皇而逃,而是负剑立于废墟之上,面向长安方向,挥剑自刎。 如此忠肝义胆之人,史书上却连副画像都没有,单凭这一点,陈遥便想救他一救—— 不过此时提及张刺史倒也不是陈遥圣母,曹州离濮州并不远,张咨手握万余唐军,若全军疾行,当一日可达。 “小友的意思……是让那张刺史率兵前来救援?将计就计,乃以曹州兵马自外围包抄,我天平军自城内突杀?” 陈遥方说出曹州张刺史,鱼景尧便明白过来。 如此倒也算是个好计策,只要能将消息送出,张大人领兵前来也不过一日有余,还未等城外叛军反应,合围之势便可达成,到时反打一耙,当叫他吃不了全兜走。 “小友觉得,那曹州刺史张大人……何故就一定会前来助我濮州一战?” 听陈遥说起所谓计策原不过就是请救兵,薛崇瑞打心底有些鄙夷,他本来还挺有兴致,想听听这玄奘历世化身在排兵布阵上能否也同他胸中笔墨那般犀利,结果一听却发现不过尔尔,当真是有些失望。 陈遥一笑,摇了摇头,否定了薛崇瑞,同时也否定了鱼大人,他笑言道。 “请张大人率军前来,并非是要与我濮州天平军达成合围之势,只要张大人肯来,那这仗不见得就一定能打起来。” “此话何意?” “此话怎说?” 陈遥言语极是古怪,薛崇瑞与鱼景尧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且听草民细细讲来。”陈遥想了想,将思路理清,尔后说道。 “张大人坐镇曹州数十载,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他本人也乃进士出身,不仅嫉恶如仇,更兼一身正气。若大人书信向他求兵增援,想必张大人定会领兵前来。” “纵是一身正气嫉恶如仇,区区一份信函,又如何说动那张刺史?” 众人听罢皆不相信陈遥这番言语,毕竟当下朝廷威严尽扫,各地藩镇拥兵自重,招募扩充手中之兵尚且不够,又岂会因这区区小事擅自发兵? 薛崇瑞这么说倒也不假,陈遥点点头,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如果只是发个短信给张大人就让他出兵……那肯定是不行的。 正所谓求人办事,诚意先行……对,一个道理,所以濮州这边,也得先摆正自己的态度与诚意。 千百年后麻烦同事办点什么都得请客吃饭再三感谢,更别说这还是大唐年间了,陈遥还是懂礼数的。 “依小友所见,本官这濮州能有什么给他张刺史的?莫非要将本官治下子民划拨一半到他曹州地界?” 薛崇瑞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哪怕让那张什么咨直接过来任天平节度使一职都没问题,而当下这一问,也不过就是顺嘴推推剧情罢了—— 再说了,他也完全想不出这泱泱濮州城,除了个玄奘历世化身之外,还有什么能值得别人觊觎的? “这、这如何使得……?” 调拨民众搬迁而居这种事,若是放在陈遥生活的年代可谓闻所未闻,但在古时却很普遍—— 朝廷这么干有时是为了民生政策,有时是为了开垦蛮荒,不过在大唐年间,这么做却是有其他好处。 众所周知,唐朝版图乃是以州郡县制,神州大陆被唐王朝分为众多州县,而这些州县还另有细分,大致分为上、中下三州。虽说在本质上都没什么区别,但上州刺史的品级与俸禄却是下州刺史所不能比拟的,而这州郡之分,正是以州内人口为基础评测。 濮州属于中州,而曹州则是下州,若是将濮州百姓悉数迁至曹州……那么张咨只需向长安递上奏折,曹州一城便可跻身中州之列,他张大人的地位品级及俸禄便可因此翻上一翻。 如此,若濮州能有什么可以作为答谢的,只能是这半城百姓了。 薛崇瑞对此并不在意,可鱼景尧就不这么想了,毕竟坐镇濮州刺史的可是他鱼景尧,百姓若是迁走半数……曹州如何且先不说,来年评测,自己这濮州必然是要沦落为下州,而下州刺史的待遇甚至还不如那上州明府。 如此,他鱼景尧还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陈遥没想到他们会往这方面考虑,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忙摆手道。 “非也非也,并不需要这濮州半城百姓,若真如此,草民觉着张大人也不一定会受此趁火打劫之利,两位大人多虑了。” “不要百姓,难道要银钱?”薛崇瑞闻言更是不解,直到他听陈遥说出军饷二字。 “军饷?” “没错。” 陈遥点头,“濮州城内粮饷尚可维持三月,将其中二月之量划出,补偿给张大人便可。” “粮饷乃行军作战之根本,陈小友,这点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另外,为何又称其为‘补偿’?依小友之意,张大人若真带兵前来,不是不一定打得起来么?” 说到军饷,薛崇瑞蹙眉想了想,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遂开口问道。 他关心的是陈遥的心智如何,但鱼景尧却不在意这些,一听要拿出双月粮饷,鱼景尧当即便脸色一黑,提醒陈遥道。 “陈小友,虽说以军饷作为谢礼本官也举手赞同,但可别忘了,如此一来,城中所剩便只有月余。若无粮饷,保不齐城中四万天平军不会因此生出事端。” 鱼景尧所虑之事陈遥自然明白,闻听陈遥当即一笑,反提醒鱼大人道: “鱼大人多虑了,天平军将士的安抚工作到时草民与梁大哥自会处理。另外,草民可没说……城中还能余下一月粮饷。” “什、什么?” 鱼景尧与薛崇瑞闻言皆是一愣,连一旁的梁大哥听罢这句心下也是一凛,他之前还在计算一个月粮饷如何能吃出月余,现在好吧,听陈老弟的意思,连一个月都没有了。 “到底如何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中除了赏罚必须分明之外,这重中之重便是粮饷。没有粮饷,谁会愿意弃笔从戎,终日刀口舔血? 若是被人得知濮州府库一颗粮食都没有,那也不必劳烦城外叛军了,估计城内士兵不出三日,必然哗变。 这一点陈遥自是明白,他让在场诸位大人稍安勿躁,稍作思忖,在心中又将所定计策过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方才开口解释道。 “其一自然是得请张大人前来助战,不过这助战之意,也非是要张大人于外围包抄。张大人的兵是兵,我濮州城内的将士也是兵,而城外叛军同样皆是我大唐子民,若能不动兵戈自是最好……” “如此,又关粮饷何事?”鱼景尧还是比较担心这一点。 “说不动兵戈便不动兵戈?陈小友,如此妇人之仁,恐怕于沙场无异。另外,城外万人哪怕都是我大唐子民,哪怕都是无家可归之人,但自拾起棍棒屠戮我大唐官员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然成为想要吞噬我大唐之獠牙。獠牙不除,国之危矣,岂有轻易放纵之理?” 薛崇瑞不关心粮饷,甚至不关心这城里城外万千生灵,若是能夺得唐僧肉,酒足饭饱之后再大开一番杀戒,岂不美哉? 人生乐事,当是如此。 再说了,岂有两军对阵不动兵戈之理? 陈遥当然不是什么妇人之仁,他只是觉得,若能不杀人就最好别杀人,若能不流血便把事情摆平……那其实也算得上是种能力。 所以对于薛崇瑞与鱼景尧所言,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而是想了想,接着解释道。 “如二位大人所见,除那么几个始作俑者,城外叛军皆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他们对我大唐城池甚至是九五尊位其实……真没太多想法,他们要的无非就是一口吃食。既如此,只要我等满足其这一需求,那破城之危便可解除。”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全反应过来,薛崇瑞暗自计较,梁晃也自蹙眉沉思,反倒是鱼景尧反应比较快,他闻言稍作沉吟,接上话茬问道。 “小友的意思,是想让张大人带足二月粮饷赶来,于外围开仓放粮,以此瓦解叛军队伍;而我濮州城内亦是如此,三月粮饷,其中过半还与张大人,剩下一月也尽数开仓放与城外叛军?” 到底是为官多年,鱼景尧这番推敲薛崇瑞自是无法相比,陈遥只简单这么一说,他便反应过来。 “正是如此。”陈遥点头。 陈遥这一招看似与平叛无关,实则很是厉害,乃是使用了釜底抽薪之计。 王仙芝的叛军队伍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达到当下陈兵数里不见其后的规模,其原因就在于有大量饥民加入,这些饥民也是王仙芝的主要兵源所在。 饥民是什么? 撇开原因只看状态,饥民便是洪水猛兽,饥民就是行尸走肉,和饥民面对面硬刚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们只有饥饿之感,不会有疼痛畏惧之心—— 所以在陈遥看来,若要打退王仙芝保住濮州,那要么走仙道一途,请仙家高人或是儒圣出手,进行降维打击; 要么,就只能智取。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虽说饥民在战斗力方面很是疯狂,但心智上却很是简单—— 只要让他们吃饱肚子,他们也就没了造反的冲动,毕竟本来就是被逼无奈,吃不饱饭才举旗起事,否则谁会没事拿项上人头来开玩笑。 “内外一并开仓放粮是为其一。另外,放粮之前还得让张大人与我军一齐放出话,即——只打击叛军头目。” 如果说开仓放粮是为釜底抽薪之计,那么这一招便是双管齐下—— 陈遥的意思也很简单,除王仙芝一伙以外,其余所有加入起事者一律不予追究责任,被官军抓获后一律释放,不仅如此,官兵还会给予其一定财物。 “如此一来,王仙芝的队伍便会不攻自破,自行瓦解。若是奖赏程度足够,这些饥民说不定还会反投我大唐队伍。” “……以粮饷银钱为饵,精锐部队为后援,如此一来,叛军队伍在双重压力之下,人人都将面临抉择,人人都会仔细考虑退路。” 梁晃此时也听明白了陈遥这一计策的毒辣之处,揉搓着下巴仔细思忖。 “若真能以此将叛军从内部瓦解,那么大部分有生力量将直接被外围放粮的张咨所吸收,如此一来……” 鱼景尧也在思索,不过他所想之事,几息之间,便是被薛崇瑞说破。 第262章:欢欢喜喜入洞房。 “如此一来,他张咨非但不会有任何损失,说不定带一万兵马赶来驰援,走时不仅粮草全无损失,甚至还能带回数倍于出城前的兵马,这笔买卖可谓稳赚不赔。” “如此,我濮州城便可不费一兵一卒,仅仅使三月粮饷,便可解这围城之困,保满城百姓。” 陈遥点点头。 “可是……可是如此一来,城中便再无粮草,城中万余守军……当如何处置?” 梁晃也觉此计甚妙,但所产生的隐患也不得不面对,若是城中守军哗变,那所带来的后果全不亚于被叛军破城。 “你懂个甚?若是我濮州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这叛乱平定,八百里加急将战报送至长安,何愁没有赏赐?区区三月粮饷,又算得了什么?” 到底只是个战阵杀敌的将领,官场里的弯弯绕绕梁晃哪能知晓? 话才出口,便被一旁的薛崇瑞与鱼景尧打断,在他们看来,陈遥这番算计,可谓天衣无缝。 唯独,就看曹州刺史张大人作何感想了。 当然,白捡几万兵马这等好事,想来张大人也没理由会拒绝。 众人又合计片刻,觉得此事可行,薛崇瑞方才最终下令: 由濮州派出信使,将这一情况告知曹州张大人,令他即日启程,统领曹州守军、携带二月粮饷前往濮州驰援,事后粮饷全数奉还,濮州所召兵马更可全数带回。 做完这些,薛崇瑞心满意足,他觉着陈遥这番谋略绝对属于虎狼之策,此为阳谋,无论叛军首领作何感想,都无法阻止这一方事态发展—— 更何况,此计一成,也省了自己不少事,更不必为了稳住鱼景尧这厮而刻意出城大杀四方,白白损耗修为。 如此一来,薛崇瑞便能将所有心思放在陈遥、也就是玄奘历世化身身上,心无旁骛,安心等着收获。 “如今诸事已毕,大势可定,城外叛军再掀不起何种风浪。鱼大人,陈小友,既已无后顾之忧,这婚配一事,当速速提上日程。” 见鱼景尧不接话,陈遥也沉默不语,薛崇瑞又补充道,“表明立场,更待何时?” “承蒙大人提携,草民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遥闻言叉手作揖,又冲鱼景尧深施一礼,“承蒙鱼大人厚爱,婚配一事,草民但凭大人安排。” “甚好,甚好。” 鱼景尧点点头,他知薛崇瑞心思,不过他本也就希望这事速速促成,当下一听,便也再丝毫顾虑,当即点头,表示这几日便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哪怕放到现代,娶妻成婚的流程也繁琐到不行,更别说撂到古代,其中各种流程礼数更是多到让人难以忍受。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加上请期直到迎亲,古时成亲六礼每一步都马虎不得——更何况,还是鱼家刺史老爷嫁女,其中规矩礼节更是较之普通人家要多得多。 陈遥没什么结婚的经验,上一世都没有,这一世更是连毛都还没长齐,对于这些礼节制度自然两眼一抹黑; 不过好在鱼景尧表示这一系列琐碎事宜交于鱼府置办就成,让陈遥无需担心。 “如今城外叛军囤积,事急从权,礼节上的东西自是可以酌情删减,这一点还希望鱼大人与令爱说说,只要别委屈了鱼姑娘便好。另外,所有细节都可以商议,这大宴宾客一事,本官便先做个主,必须张灯结彩,南北同席!” 说起婚嫁事宜,薛崇瑞的精神比说起退贼之计还要兴奋,这让陈遥很是不解,也让他对这薛崇瑞很是鄙夷,不过若是能事事从简,陈遥觉得倒也不错,目前唯一要做的,除了等待张大人的回复,便是如何与果儿摊牌此事了。 这世间之劫,无非就是一情字。 想到鱼寒酥,陈遥只觉一阵愧疚。鱼寒酥是个好姑娘,但自己却不见得是个好男儿,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果儿,即便……这其实还是出自于自己的私心。 而也正因如此,再想到果儿那小丫头,陈遥心中还是愧疚。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 怀揣心事回到城南小院,已是临近子时,虽未至夏,然今日却是漫天星斗如落尘。陈遥推开小院门扉,只见果儿正拉着个小板凳,双手放于膝上,仰头目视星光,一副乖巧可爱模样。 见她还未歇息,陈遥知道这小丫头是在等自己回来,见她如此,陈遥心中很不是滋味,三两步踱到果儿身侧,也仰头望向天际。 繁星如雨,落落如尘,自是一番良辰美景,待与佳人言。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看了片刻,陈遥不知哪里一抽,开口言道。 话毕一旁的果儿却是噗嗤一笑,她闪着比漫天星辰还要闪亮的乌黑眸子,嗔嗔指正道。 “陈哥哥,这才入春不久,怎就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了?那可是仲秋时节的景致。更何况,牛郎还是个苦命男子,如此作赋不妥不妥。” “哦?” 陈遥闻言一乐,笑着不解道,“果儿何出此言?作为一介凡人,年年都有天仙下界与其私会,当是美事无边,如何还苦命了?” 果儿闻言眨巴着大眼睛直摇头,“不对不对不对,陈哥哥你想啊,织女高住天庭,牛郎落于凡间,一年一见对牛郎而言自是美事,但对织女却有不同。” “有何不同?” “陈哥哥难道忘了,这天上人间可不在一条线上,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如此一来……陈哥哥你说,这牛郎岂不是苦命男子?” “啊……啊,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听果儿这么一说,陈遥反应过来,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如此说来,对牛郎而言,或许要见织女一面当苦熬一年;但对织女来说,天天都与同一男子鹊桥私会,这……这也太…… 恐怕就算织女不觉腻歪,搭建鹊桥那些鹊儿都早是不耐烦了。 “如此说来,牛郎哥哥心心念念的女子,只恐怕早就对其无比厌烦,说不得更是在天庭早有了其他眷属,只为维持人间这一段佳话,便不得不日日赶往鹊桥宽衣解带,唉,陈哥哥你说,牛郎哥哥这一片痴心全喂了狗儿,还不是苦命?” 果儿这番歪理邪说究竟如何陈遥不得而知,天上之事他懂个屁,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果儿这番说法给逗乐了,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随即干脆盘腿坐于果儿身侧,笑言道。 “我本以为你们这些女子都爱听这牛郎织女相会的故事……却不知你这丫头,原来还会理性分析其中缘由,陈哥哥小瞧你了呢。” 果儿莞尔一笑,笑声如玉珠落银盘,她突然挽住陈遥手臂,痴痴然问了个陈遥无论如何也答不上的问题。 “陈哥哥,你当初……是为何要给果儿取这个名字?莫非这个名字对陈哥哥而言……还有其他更为深远的意义?” 陈遥一愣,笑容僵在脸上。 对啊,为何要取果儿这个名字呢? 如果是他自己取的,那还好说,但这名字显然是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所起,果儿如今问起来……他又如何能知? 又如何作答呢? 见陈遥缄默不语,果儿也不在意,望着漫天星辰,突然一指星空,问道。 “陈哥哥,你知道月亮叫什么吗?” 陈遥一愣,脱口而出,“月亮?” “那星星呢?”果儿又一指。 “……星星?”陈遥不明所以,再次说道。 “嗯……那陈哥哥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果儿将小手一放,置于膝上,转头望向陈遥。 “……” 陈遥有点懵圈,他不知这小妮子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出这么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是谁? 莫不是……这小丫头看出点什么来了? 仔细一想好像也真有这种可能,到底果儿夜夜都拉着自己衣角,蜷缩在自己身旁与自己共卧一榻,陈遥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有说梦话的习惯,若是不小心在梦里说到点什么,被这小丫头片子听了去……那其实也不无可能。 一念及此,陈遥强装镇定,用手指戳了戳果儿的脑门,笑着说道。 “你这小丫头,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呢,陈哥哥不就是陈哥哥,还能是谁?” 果儿闻言一嘟嘴,有些怯怯地重复道,“那……果儿还是想问嘛。” 见她不似开玩笑,陈遥眯起眼睛默不作声,半晌方悠悠问道。 “说吧,到底怎么了,又是星星又是月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果儿眨巴眨巴眼,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也是过了半晌,方再次怯怯问道: “那个……陈哥哥,果儿有一事不明,还望陈哥哥告之……” 话毕果儿更是脸红如开莲。 见果儿突然红了脸,陈遥略略有些意外,他不知今夜这小丫头到底哪里不对,听他这么一说,陈遥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蹙着眉头点头。 “你说,你说,只要陈哥哥知道,肯定告诉果儿。” “那……陈哥哥……你……喜欢果儿吗?” 陈遥话毕,果儿犹豫了好久,半晌才扑闪着大眼睛,直勾勾望着陈遥,问出了这么一句。 “我……” 陈遥一愣,他没想到果儿想问的居然是这个,不过见果儿眼中光芒越显越淡,陈遥回过神来,忙拉住果儿的小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宽慰道。 “这是什么傻问题,陈哥哥……陈哥哥当然喜欢果儿了,最喜欢果儿了。” “喂,你到底喜不欢我啊?” “喜欢啊。” “有多喜欢啊?” “超级喜欢。” “呸,肯定不是。” “怎么不是了?” “我看你就是馋我的身子,才不是喜欢我呢。” “嘿,你这么说……就太对了,我就是馋你的身子,恨不得天天不下来!” “哇,你们这些做地产文案的宅男,心里都这么邪恶的呀!亏我当初看走了眼呢~!” “看走了眼也晚了,姜果儿,你今天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嘿嘿嘿~!” “你流氓!诶~?你慢、慢点,我这衣服好贵的……诶?!” “明儿发工资我给你买套更贵的,今天就当是扶贫了~!” “扶、扶什么贫啊,啊!压到我头发了,诶,陈——陈遥,你混蛋~” “啊哈哈哈哈哈~今天谁都别想下车,车门焊死,今夜朕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看你还敢不敢作妖!” “呀!你还没洗澡呢,呀!” …… 毫无征兆,记忆里那远古到陈遥都已是记不起的画面,不知怎的,却是突然在此时映入眼帘,陈遥一愣,眼眶瞬时红了大半。 果儿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闻言只觉心跳加速,她捂着胸口也眯起双眼,脸上绯红一片,顿了顿,这才笑着说道。 “那陈哥哥知道我叫什么吗?一听说你喜欢果儿……果儿便高兴地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大概感觉甚是羞赧,话一出口果儿便将头靠到了陈遥肩膀,陈遥愣了一会,直到果儿惊呼一声,问其何故流泪,陈遥这才回归神来。 回神之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啊,陈哥哥这是高兴呢。” 察觉到自己流眼泪,陈遥尴尬一笑,以袖抹去面上泪痕,这才咧嘴一笑,他揉了揉身侧小丫头的脑袋,笑言道。 “陈哥哥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这还是头一遭被女孩子表白,高兴啊,高兴。” “……你还说。” 果儿闻言刚淡下去的双颊再度烧将起来,烧得通红,她将小脸一埋,怯生生嗔道。 陈遥会心一笑,抚摸着果儿满头的秀发,抬头望天,繁星如尘亦如雨,也不知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如何,希望她已经将自己忘记,希望她……一切都好。 陪着果儿愣愣看了一会漫天星斗,陈遥这才回过神来,内心激烈斗争一番,最终还是长叹口气,抚着果儿小脸说道。 “果儿……陈哥哥有事,想和你说。” 果儿点头,满脸幸福。 濮州城内人人自危。叛军屯兵于城外,更放出三日之后将濮州化作白地的言语,这让濮州内的百姓惶恐不安。 错过了最佳出城时机,这些底层的人们只得是纷纷关门闭户,将所有希望放在了城中守军身上。 城中守军的情况同样也很糟糕,除了部分知道作战计划的将领,大部分将士皆是眉头深锁,面若寒霜。到底是承平日久,人不知兵,这一仗对他们而言,可谓凶多吉少—— 毕竟城外叛军数量太多,若是发起疯来打消耗战,仅凭城中军备,恐怕都挨不到拼粮饷的地步。 更何况,不知怎的,近日来城中还有谣言四起,说是濮州府库已无粮饷,一旦叛军围城,数万守城将士与百姓都将饿毙城中。 如此情况下,城中各方皆是忧心忡忡,神色凄惶,人人朝不保夕。 城中居民如此,手下将士如此,但薛崇瑞和鱼景尧却没这些感觉: 薛崇瑞这些天别提多高兴了,这段时日天天假装朝廷大员的日子他的确也受够了,可以说是相当腻歪—— 守着个小小濮州城哪能有纵情山水得意?这婚事一旦完成,玄奘历世化身一旦与那鱼家小娘皮入了洞房,那他薛崇瑞就再也不必受这等罪,开开心心隐入林间便可,哪还用管什么洪水滔天? 与之相比,鱼景尧的感触稍有不同。 如今婚事已定,城外叛军大势将去,按理说也没什么事再值得鱼景尧挂心,但不知为何…… 他总觉心中甚是不安。 就好似有什么恶事将要发生,但任凭鱼景尧苦苦思索,他也没发现有何处不对。 城外叛军自然不在此列,陈家小子的釜底抽薪之计极为犀利,而且还是双连环的釜底抽薪,此计一施,城外叛军绝无翻盘可能;即便翻盘,也还有薛崇瑞那妖物可以坐镇,保濮州一方安稳。 问题不是出在平叛之上……那又会出在什么地方呢? 莫非是婚配一事? 鱼景尧琢磨了许久,他也不知这桩婚事最后到底会闹成什么样,虽说很是对不住鱼寒酥那丫头,但比起鱼家前程,这点牺牲真算不上什么。 而且若是婚后那陈家小子遇了不测,鱼景尧觉得过个三五载,酥儿也能打开心结将此事放下,到时候鱼家称霸天下,什么样的男人求不得? 思来想去鱼景尧觉得自己当下理应是高枕无忧才对,“大概是日久承平,突遇匪事,有些劳心费神了罢。” 手持茶盏,望着漫天星斗,鱼景尧嘬了口茶水,喃喃说道。 翌日。 城外乌云密布,城内人心惶惶,然就在此等岌岌可危关头,城中守军及百姓还是看到了让他们难以理解的一幕—— 不仅刺史府张灯结彩,连节度使府也是大肆张罗,两座城中最高府邸,分明就是一派喜气洋洋之象。 城中守军与百姓对此皆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百姓人人翘首各个接耳,守城兵士更是四下打听。 不过到底不算什么秘密,待到午间,整座濮州城乃至城外王仙芝等人都已是知晓—— 原来竟是这濮州刺史鱼景尧,要在今日大设宴席,为掌上明珠鱼寒酥操办婚事。 第263章:来自官方的忠告。 这消息一出,不仅城中人人莫名其妙,连城外叛军都觉莫名其妙—— 谁都不知这鱼刺史鱼大人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线,这兵临城下战火将烧之际,居然还有心情置办婚事? 而且最让所有人难以接受的,还是除了鱼大人脑子出问题之外,甚至连节度使薛大人也对此乐此不疲? 望着满街道悬挂起的大红灯笼,城中军民敢怒不敢言,到底只是升斗小民,除了紧闭门窗暗地里直骂狗官,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至于城中守军则更惨,除了得继续披挂戒严,他们还得听从调派,帮着一道张灯结彩布置宴席现场,不仅如此,还得时时忍受城中百姓鄙夷唾弃的目光。 薛崇瑞与鱼景尧自然知道这些事,但他们并不在乎;陈遥当然也明白城中风向,但他同样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陈遥很清楚世人的心理,他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 想救这一城百姓也非是他本愿,不过是为了还梁大哥与鱼姑娘人情,不过是想为果儿与自己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再退一万步—— 其实他也不过是想试试自己是否能以力抗命,改写历史而已。 这桩桩件件,全和城中百姓没太多关系,只不过是顺带捎上他们罢了。 所以即便被所有人鄙夷,即便被所有人唾弃,陈遥也觉得无所谓—— 正所谓大智无群,大善无帮,如此一来,又何惧孤步,何惧诽谤? 只要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理解自己就行,其他的,都不过是背景板而已。 说起来事情进行得也非常顺利,濮州城内的探子已是带着信函出了濮州地界,陈遥相信张大人,知他定会带兵前来; 而婚配一事,鱼寒酥也没说什么,昨日与果儿说起,果儿虽有些落寞,但也很识大体地表示理解,并表示支持。 除此之外,小丫头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在最短时间计入鱼家户籍,成为自己的縢妻,使出浑身法术和鱼姐姐争宠。 ……好吧,这些就都是胡话了。 不过细细一想,也并非都是如此。这二十来日陈遥想得最多的还是王仙芝—— 或者说,还是这历史走向的问题。 除了这一点其他各方面都没怎么上心,如今望着鱼府派过来使“抬头郎”的四人花轿,置身花轿,陈遥这才意识到—— 自己似乎从未细细想过,退败王仙芝、守住濮州之后,应当如何。 本来吧,若是没有鱼姑娘芳心暗许、没有薛崇瑞咄咄相逼,陈遥觉得可能还是会带着果儿留在这濮州城,毕竟古时交通不便,自己也没一技傍身,能在濮州混到当下这种程度,其实也能富足地过完一生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没混到这种地步,他早就打包完毕带着果儿等人离开这濮州地界了。 到底是凡夫俗子,得了好处,受了尊敬,有了一定地位,心境便难以控制地会发生转变,这一点陈遥也不能免俗,留在濮州其实也是大概率情况。 留就留吧,只要能解决王仙芝倒也没其他什么要紧的事了,而如今,自己平白又多了个刺史驸马的名头,这情况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但好就好在,无论是果儿还是鱼姑娘,都不是那种狭隘善妒的性子,或许到时候三人真可以和和美美也说不定…… 古时入赘并不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姜子牙曾经也入过赘,后来不也成就了一番事业? 因此在陈遥看来,入赘并不代表没能力,只能说明在某个特定时期,男方的确是生活环境比较困难。 姜子牙如此,他陈遥也是如此,只不过相比姜子牙,陈遥觉得自己还多一层身不由己的原因,而且不同于姜子牙,他其实也蛮喜欢鱼寒酥的。 到底情爱一事发乎于心,如果可以,按陈遥自己的想法,应是先娶了果儿,再收了鱼姑娘,这样一来……可能自己心里就不会这么别扭了。 而相对于正常的婚亲嫁娶,入赘的婚礼仪式通常较为简单也不事铺张,当下若是所想无错,鱼寒酥应该已是宿于新房,只等自己到了,花轿鼓吹,抬新娘兜喜神方一转,走个类似男方迎娶的流程便可到门拜堂。 如此想来,入赘的婚礼形势其实与娶亲也没多大区别——至少在陈遥心里是觉得没太大区别。 若是相处融洽,到时濮州无虞,再与迎娶果儿之时一并大操大办便好,虽说有些委屈鱼姑娘了,但在这节骨眼上,陈遥想得其实也和城中百姓差不太多。 大敌当前,的确不宜太过张扬。 有此想法的自然也包括鱼景尧。 虽在面上不这么想不这么做,但逢迎薛崇瑞是一回事,心中所想又是一回事。 如今战事紧急,鱼景尧又始终心神不宁,如此情况下他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大操大办,待到四人花轿将陈遥抬回鱼府,鱼景尧当即指明: 为策万全,一切从简,待到反贼败退之日,再好好置办一番。 陈遥坐轿抵达鱼府之时刚过上午巳时。不知为何,见到一席绿袍的玄奘历世化身,鱼景尧内心便愈是发慌—— 他也顾不上等到黄昏时分,当即便安排陈遥与酥儿举行婚事,祠堂摆过列祖双亲,正堂谢过没起什么实际作用的媒妁之后,鱼景尧便将二人匆匆送入洞房。 这一点倒是出乎薛崇瑞预料了。 薛崇瑞此时还待在节度使府,品着上好的茶水,优哉游哉地等着夜幕降临,等着玄奘历世化身喜滋滋爬到鱼家千金那小娘皮的肚皮之上。 不过好在即便鱼景尧心焦烦躁不知其因,陈遥和鱼寒酥倒还没那么猴急。初入洞房,待媒人将寓意同甘共苦的青瓠互换让二人对饮,又各取头发一缕,剪绕相送,至此,成亲之礼才算完成。 收了青瓠与金剪,媒人出门,房中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青瓠极苦,互换青瓠夫妻对饮,名为合卺;而互送头发名为结发,寓意至死不渝。这些礼节陈遥从未感受过,甚至连了都未曾了解过,但只需要这拜拜那拜拜,剪一撮头发喝点苦瓜酒水便诸事可毕,这倒是比后世那些所谓的闹洞房好太多了。 礼节极简,媒人已去,但房中气氛却很是尴尬。 鱼寒酥此时盖着红头坐于床边,与以往爽朗个性不同,此时的她只是默默低头不语。看来再要强的女子,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总归还是温柔如水的模样。 女子出嫁所用盖头皆为红绸,发髻正中有发簪透过红绸加以固定,以确保新人在移步时盖头不至于掉落。 而古时用手掀新人盖头并不吉利,陈遥也看到了房中桌上红漆木盘里的物什,但他到底不懂这其中用意,所以并未去看盘中的松木如意与喜秤,恍惚了片刻,便想用手直接去掀鱼寒酥的红盖。 陈遥还想着掀开鱼寒酥盖头之后先和她聊一聊来着,不想手才伸过去,鱼寒酥透过红绸盖头一见如此,当即往后一躲,躲开了陈遥那只手,这让陈遥很是愕然,也让他有些局促。 头一次结婚,怕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对? 见陈遥一脸窘态,鱼寒酥反应过来,夫君身世凄苦,到底不似自己这般出身名门,从小便熟知这些礼数。 鱼寒酥噗嗤一笑,也不说话,只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红漆木盒,示意陈遥。 陈遥顺着她手指方向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当即糗得面红耳赤,呵呵干笑两声,咳了咳,这才抓起其上的松木如意,小心翼翼地挑起了鱼寒酥的红盖头。 陈遥也不是没见过鱼寒酥,但此时再见,却是别有另一番滋味—— 此时的鱼寒酥比之以往一副男儿打扮,却是极显秀美。 只见她一头细顺秀发盘挽于头顶,继而左右双垂;鹅蛋脸庞白皙无瑕,颈项如玉;又兼柳眉斜鬓,月眉星眼,皓腕凝霜雪,口如含朱丹。挑开盖头之时的含羞垂头,更是倍显绮错婉媚,叫人心生涟漪,无法自持。 见她如此,连待在售楼部见过不少客户干女儿的陈遥都不禁一愣,此时的鱼寒酥宛若天女临凡,周全竟无一丝烟火气,真真美得不可方物。 见陈遥发愣,鱼寒酥掩嘴一笑,问道,“夫君,还愣着做甚?可是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到底是鱼寒酥,哪怕再扮做小家碧玉的模样,其内心也如男儿一般,热情如火。当下陈遥还在傻愣着,鱼寒酥便已是媚眼含笑,示意他上前来。 别看陈遥这时候在发愣,别看他当下就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非要说起来,陈遥也是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也不傻,鱼寒酥让他上前能干嘛? 但毕竟刚过晌午,这大白天的……而且陈遥已是有许多年没有行这周公之礼了,一时间有些面红耳赤,不知如何下手,正欲说点什么缓和缓和气氛,不想话未出口,门外便传来一声冷冷嘲弄。 “怎么最近连了和尚也开始玩这洞房花烛夜的套路了?真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嘿嘿。” 话音刚起,陈遥和鱼寒酥皆是一愣。 鱼寒酥不知此时会是何人在外行这登徒子之举,闻言很是恼怒,正欲披着红妆起身去拔挂于璧上的宝剑,却是被陈遥一把拉住。 “夫君?”见他如此,鱼寒酥大为不解。 陈遥此时脸上的羞赧与窘困早已一扫而逝,他虽对古时成亲礼数知之甚少,但新入入洞房之时,娘家人与媒人多少还是会有听墙角的习俗。 一来也是喜庆,二来这也是媒人的工作——事后媒人当与新人母亲一道艳红,女人若未落红,男方有权让媒人将新浪立刻领走。 当然,明媒正娶自然是有这种规矩,但陈遥并不太清楚作为入赘女婿有没有这等权利,不过好在他也没这么多想法。 自己上一世没遇到果儿之前,可谓是渣出了天际,如今恍如隔世,有人喜欢自己,还愿意委身下嫁,全是自己的福份,谁还没个过去? 作为新时代的开明男性,陈遥自然也不会在意此事——更何况,鱼寒酥也不存在这种情况。 所以如此一来,就算门外有人,陈遥也觉着没什么,就是办事的时候估计可能大概也许说不定……会有些不习惯,其他还真没什么。 但很显然,门外说话之人并非媒人或是鱼家任何人,因为那声音陈遥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悉。 “你待在房内,切记万不可随意出来。” 将鱼寒酥手中所持宝剑按下,陈遥眉头紧锁,面上满布寒霜,他也不知门外这人为何会此时出现在这濮州城内,更不知他为何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又一次,用“和尚”这个称谓称呼自己。 “夫君……” 鱼寒酥不知其故,但被陈遥影响,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虽不知是何人前来,但鱼府到底不同于其他地方,这可是刺史府,府内上上下下那么多家丁护院,这又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洞房新院此间乃是鱼府禁地,外人绝无轻易踏足的可能,如果有,便只有一种可能…… “放心,我见过此人一面,想要悄然潜入,于他而言并非难事。你乖乖待在房中,待我去会一会他。” 陈遥眉头一直未曾舒展开来,也顾不上和鱼寒酥解释,安慰了她两句,便匆匆出了房门,一出房门,他便看到了墙头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正是那杀千刀的火御真人。 一见果然是他,陈遥便气不打一处来,上次这人藏头露尾大半夜赚自己同情,搞到最后还不问青红皂白给了自己一掌,这本来就让陈遥还是憋屈;后来又得知此人原是个魔头,这更让陈遥很是愤闷,如今再见,陈遥岂会让他如意? 一见此人,陈遥当即喝道。 “你来这里作甚?!” 若是不知此人来历,陈遥可能还会讨要上一次那一掌之仇,不过当下既然已经知道此人来历,那没得说,肯定是来者不善了。 “嘿?花和尚,你大喜之日老夫前来喝两杯也不行?哪有你这等待客之道的?” 火御真人盘腿坐于墙头,闻言也不着恼,嘻嘻一笑,调侃道。 “……你休要胡说,濮州城不欢迎你,哪里来,回哪去!” 结合这红毛老鬼于江湖上的传言,陈遥觉着,他此时现身多半是冲自己来的,至于原因……其实也不难猜测—— 如果自己代表这濮州一城,那么墙上这魔头身后站着的,便是王仙芝等人。 “嚯?” 听陈遥这么一说,火御真人却是挑了挑眉梢,他像打量着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那般,打量了陈遥好一会儿,片刻之后,方才抚着胡须恍然叹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老夫看走眼了,你小子原来还未遭点化,怪不得此时还有闲工夫学人入洞房……罪过罪过。” “……胡言乱语个什么?” 陈遥不耐,干脆直接挑明道,“火御老鬼,我知你来意为何,城外叛军已在我掌控之内,你若想先声夺人杀我灭口,恐怕为时已晚,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哦?” 火御真人还在琢磨,闻言双眼眯起,他瞅了瞅陈遥,尔后哈哈大笑道。 “你这小子,把本天尊当甚么了?刺杀敌阵将领这种龌龊事,岂是本天尊屑做的?更何况,你小子也没这个资格不是?至于你说的所谓尽在我手……指得莫不是那送往曹州张小儿手中的求援信?” “你——” 陈遥闻言心中登时一凛,传递消息的斥候极为小心,避开王仙芝叛军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是被火御真人这等修道高人盯上,那即便身负百余条性命,也全然不够。 “诶,和尚放心,老夫可没工夫做这等下作之事,你的计策老夫甚为欣赏,若此计能成,城外那群杂碎定当土崩瓦解,不在话下。” “若此计可成……什么意思?” 仙家高人行事或许真如书上所言那般,有着属于他们这个群体所谓的傲气,说实话陈遥起初是有些担心这火御魔头真去半路截杀濮州信使,然当下听他这么一说,陈遥好歹顺下口气—— 可惜气顺一半,又给提到了嗓子眼。 “嘿,你可别误会。” 火御真人眯起双眼,故作高深道,“国家兴亡,如潮水涨落,实在无任何新鲜之感。老夫很欣赏你的退贼计策,自然也懒得插手此间,不过嘛……你小子,还是小看那王仙芝了。” “……你有话直说。” “卦不可算尽,恐天道无常诶……罢了罢了,花和尚,老夫今日前来,便是送你一份机缘,你可要仔细听好了。” 火御真人似乎并不想正面回答陈遥的问题,此时已是捻着胡须站起身来,一头火红的长发无风自动,他望着院中一身滑稽婚服的少年,嘿嘿干笑两声。 “老夫夜观星象,但见今日天星移位,狼将入天渊。和尚,步不南移,可开心结;若不移步,恐留遗憾。如何抉择,皆在汝心。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什么跟什么,什么狼将天渊移不移步的,什么心结遗憾? “什么意思?” 第264章:突如其来的惨剧。 火御真人这番话晦涩难懂,陈遥也没学过星象占卜,听不懂倒也在情理之中,这番话若是常人说起,陈遥自然是嗤之以鼻—— 但面前这人身份不同,他的修为恐怕还在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之上,这种人若是愿谈天机,恐怕绝不会是什么好事,陈遥觉着多少都得谨慎对待。 火御真人笑着摇摇头,抬头望天,半晌方又说道: “天象已成,人力再不可违。和尚,命途如此,你且做好心理准备罢。如今本天尊也入了你这番机缘,想来日后你我还有再见之时。” 天已成象,人力再不可违? 在陈遥看来,天命不可违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说辞罢了,天命也好命运也罢,这类说法皆是事后说辞,无非就是事后回首对整个过程无法想象的解释而已。 未来是什么? 未来是不可知与不确定,所以命运充满变数,未来可期。 这些东西说起来玄妙非常,然而却有迹可循。 命运源自于内心,其本质都是自我选择的延伸,每当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一丝犹豫、保守、冲动、果断、盲目、拼搏……等等选择都在促成未来,都在谱写命运。 天已成象? 不过是影响这些选择罢了。 而真正的命运,是在自己手里,是在自己脚下,是不受外物外因影响,遵循内心,把握好每一步,步步叠加,便是命运。 如此一来,即便听不太懂火御真人的意思,但在陈遥看来,只要他们这些仙家高人不插手人间事务,那么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天已成象,人力不可违—— 濮州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这一点陈遥坚信,且全然毋需置疑。 陈遥冷笑,火御真人更是连连冷笑: “无知小儿,天道命运岂是你现下所能窥探得了的?废话不多言,老夫可没闲情逸致留在此处与你耍嘴皮子,是留是走,你自己看着办罢,到时可别怪本天尊没提醒你。” 说完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不等陈遥接口,火御真人咻忽间便已是匿了踪迹,风吹过堂,高墙之上空空如也。 “夫君……” 见火御真人并没行凶作恶的打算,陈遥也算是松了口气,但他那番莫名其妙的言语却让陈遥很是挂心,什么叫是留是走?留在哪?又走去什么地方?莫名其妙。 陈遥还在琢磨,鱼寒酥已是仗剑步出了房门,她知陈遥没什么武艺傍身,担心他会出事,踌躇良久还是走了出来。不过一出门并未看到什么可疑人物,鱼寒酥这才松了口气,将宝剑按下,上前拉住陈遥手臂,问道。 “是什么人?” 见是鱼寒酥,陈遥摇摇头,宽慰了她几句,却是再也没了鱼水欢好的心情——火御真人的话虽古怪,但必定含有深意,看来未将王仙芝等人彻底击溃之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正琢磨着怎么和鱼寒酥说道,小院拱门处却是有人缓缓而来,听声音…… “阿爷,兄长,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鱼景尧与鱼凡信。 鱼景尧端坐前堂始终坐立难安,才将新人双双送入洞房不就,鱼景尧便掐着时间反复计算,如今已是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觉着当下应是诸事已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想来看看究竟;不巧刚出前堂,便撞见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 自打上次城南一闹,这鱼凡信便被鱼寒酥禁了足,关于鱼府之内,如今已有数日。 之后叛军集结而来,又加之酥儿婚期已近,说实话鱼景尧差点都把这个儿子给抛诸脑后了,当下在前堂撞见,鱼景尧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吃惊。 怒斥了家将萧绝一番,鱼凡信才主动表示:表示自己已经知错,不会再给鱼家丢脸,如今又是妹妹大婚之日,他千恳万求才让萧大哥将自己放出来。 “逆子知错了,还恳请爹爹带我去见见家妹,寒酥大喜之日,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也得前去道一声喜,若非如此,日后别人要如何看我这鱼家长子,如何看我这鱼家兄长?” 他是这么说的,鱼景尧当时一听也觉当是如此——而且想来,软禁凡信这么些时日,其实也差不多了,反正当初也是为了不让这逆子捣乱酥儿婚嫁一事。 当下诸事已毕,也再没必要继续将他关着,更何况,这小子既然已经知错,也是时候让他与酥儿修复修复关系。 如此一想,鱼景尧便点点头,带着鱼凡信一道前来。 见他二人前来,陈遥倒是没什么想法,鱼景尧现在已经是自己的老丈人,至于鱼凡信……这就是个顽劣不堪的孩子,上次那几巴掌应该已是将他扇醒,料他也不敢再掀什么风浪。 陈遥是这么想,不过鱼寒酥一见家父兄长,小脸顿时羞得通红,她自然知道自家爹爹此时前来是想问什么,不过既然兄长也在,这些话题自是无法启齿。 见他二人前来,鱼寒酥收好腰间宝剑,施了个万福。 陈遥见状也叉手作揖道,“见过鱼……啊不,见过岳丈大人,见过小阿舅。” “恭喜家妹,喜得金龟婿!恭喜妹夫,得配佳人!” 鱼景尧尚未开口,身后的鱼凡信已是移步上前,叉手还礼,开口贺道。 “小阿舅过誉了。”陈遥再度拱手,鱼寒酥也抿嘴轻笑。 见一家人摒弃前嫌和和睦睦,鱼景尧的心绪总算是平稳了些许,他正想开口说些客套话,却是一眼瞥到了女儿腰间所悬宝剑,心中一惊,忙开口问道。 “酥儿,大婚之日,何故仗剑立身?” 鱼寒酥低头看了一眼,忙解释道,“爹爹有所不知,方才女儿与夫君于房内叙话,不知怎的,却是来了贼人,隔着门房冷嘲热讽。女儿担心来人作歹,故此带剑出门查看。” “竟有此事?!”鱼景尧闻言心中更惊,忙左右四顾道。 “哦,岳丈大人放心,贼人被寒酥气势所慑,已是遁走多时。” 火御真人无故现身可不是什么好事,为避免引起恐慌,陈遥忙接上话茬解释道。 鱼景尧一听这还了得?当即怒道:“哼!大概是看我濮州被反贼所困,鱼府今日又大摆宴席,有蟊贼便想趁机捞点油水,敢欺负到我鱼景尧头上……萧绝!” “末将在!” “你且速速带人,仔细搜查府中内外,若有可疑人等,直接斩立决!” “喏!” 遣走贴身家将,鱼景尧这才放下心来,他上前一步握住自己女儿的手,宽慰了她几句,又将她腰间宝剑解下,怨道。 “今日乃是你大婚之日,这等凶戾器物万不可再随身携带,交与爹爹便好。” 鱼景尧知自己女儿品行,平日舞枪弄棒也就罢了,当下既已做人妇,便不该再随身仗剑—— 更何况,这还是大婚之日,若是不慎被宾客瞧见,指不定要在背后说些什么呢。 鱼寒酥知爹爹所指,便也没说什么,将腰悬宝剑解下递给了鱼景尧; 鱼景尧接过宝剑还想问问房中细节,不过当下不止父女二人,鱼景尧便也没好意思开口,宽慰了鱼寒酥几句,便移步和陈遥说起话来。 女儿不便询问,男人与男人之间还不好问? 只需闲聊几句,鱼景尧觉得自己便能将这小子口风给套出来,只要得知他们已是圆房,那鱼景尧觉得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鱼景尧和陈遥说着话,鱼凡信也跨步来到自家妹妹身前,一番赔礼道歉,深恶痛绝地表达了自己以前的混蛋之举,希望妹妹能真心原谅自己。 “以往之事兄长也不必再提,如今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原不原谅呢。” 鱼寒酥满面春风,兄长自懂事以来,一向恣意妄为飞扬跋扈,如今浪子回头幡然醒悟,当是喜上加喜,她高兴尚且不及,又怎会心生责怪呢。 院中四人正自说着话,然而还没说上几句,城门方向突然传来阵阵击鼓之音,声响震天,溃人耳颤,在场四人闻言无不心下愕然。 “爹爹……” 还是鱼寒酥率先反应过来,这击鼓声她再熟悉不过—— “出事了!” 陈遥心下一凛,同样反应过来——这鼓声他前日也曾听过,那时正是王仙芝叛军队伍抵达濮州城外。 如此说来,当下这鼓声所指代的意思…… “不好!恐怕是城外叛军有了动作!” 相比陈遥,鱼景尧当下更是心惊,他之前始终心绪难定,始终觉着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果不其然,还是让他给猜中了,平叛一事果然还是出了纰漏。 刚意识到城外异动,陈遥和鱼景尧便是目光一凛,两人对望一眼,便准备夺门而出前往城头查探,陈遥走得比较急,毕竟这事关系重大; 鱼景尧紧跟其后,走了几步突想起点什么,忙又回身转回新房小院。 他本想折返回来和酥儿交代几句,如今城外有变,又值女儿大婚,为避免她挂心,鱼景尧觉着是得先稳一稳酥儿的心绪,如今身份有变,再不可贸贸然登城观战,留在府中等着他们回来便可。 想是这么想,然而疾走几步,刚转进小院,鱼景尧还未开口说点什么,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在当场。 小院之内当下只剩酥儿与信儿兄妹俩,方才鼓响之前,这两孩子还有说有笑,如今眨眼的工夫,鱼景尧却发现—— 自己的酥儿当下却是面色煞白,嘴唇微张,眼中全是难以遮掩的震惊与不解;而在她面前,自己的信儿却是手持一物,将其死死刺入酥儿胸膛。 那是把匕首。 明晃晃的匕首。 鱼景尧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他没看懂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他也没看懂自己的女儿为何会是这么一副神情。 “酥、酥儿……?信、信儿?” 鱼景尧木然地抬起手,想确认一下自己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然而脚下却如灌了千斤巨石,每挪动一步,都让他觉着撕心裂肺般地疼痛。 “信、信儿……你在做什……什么?” 即便心如刀绞腿似灌铅,鱼景尧还是极为艰难地挪向自己的儿子与女儿,他想不明白,他也不知道,为何眨眼的工夫,就会发生此等荒谬之事? 这到底是为什么? “咳……爹、爹……” 鱼寒酥柳眉紧绞,神情极为痛苦,鱼凡信手中利器已是没入她的前胸,见父亲回来,鱼寒酥想开口说点什么,怎料一开口,大口血水便喷薄而出,再无法多言一句。 “酥、酥儿……” 鱼景尧此时甚至已是感觉不出自己的双腿,他的心早被绞得粉碎,嘴唇和抬起的左手都颤抖得不成样子。见到自己的酥儿口吐鲜血,鱼景尧的视线开始变得朦胧,心疼得差点晕厥——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颤颤巍巍、一步一挪地想往二人身前靠。 “我鱼家世代为官!自太爷爷起,便从未与屁民为伍!你贵为刺史千金,鱼家骄傲,却是自甘堕落,委身与那落魄乞丐!鱼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那小子想一步登天?想鱼跃龙门?想都别想!想都别想!!!” 不同于鱼寒酥与鱼景尧,鱼凡信双手攥着匕首,目中喷火,神情已是几近疯狂,他一面叫嚷着,一面步步紧逼,直将自己的亲妹妹往角落里抵。 “孽畜!!!” 鱼凡信这一声喊终是将鱼景尧震醒,心痛与难以置信的情绪瞬间便在这身为人父的男人心中急速转化,转化为滔天的怒气与杀意,他两眼一红,也未多想,当即抽腰间中所悬宝剑,脚奔如箭,直冲鱼凡信后背而去。 “噗!” “阿、阿爷……?” 待鱼景尧反应过来,手中宝剑已是直直穿透鱼凡信后背,剑尖透体,自他前胸而出,将鱼凡信整个人洞穿。 鱼凡信当下已是松开了手,双手环在前胸,望着胸前利剑,目光之中难以置信,愣愣喊了几声阿爷,便是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信、信儿?” 鱼景尧放开手中宝剑,同样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愣愣望着眼前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萧绝带人回来禀报剿贼事宜,未到小院之前他便遇到了正忙向外走的陈遥。 私下见到陈遥萧绝多少有点尴尬,毕竟几次少爷为非作歹故意刁难,他都身先士卒对其发难,如今陈遥已是成了鱼家驸马,虽只是个不起眼的入赘身份,但萧绝也不傻,从大小姐以及老爷对陈遥的态度便不难看出,这少年他绝迹招惹不起。 这样一来,刚碰到陈遥,萧绝便叉手作揖,想打个招呼; 陈遥呢,其实倒也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且当下他也没心思考虑这些,见这萧姓大汉冲自己拱手,他便也停下脚步回礼。 然而就在陈遥刚叉手准备回礼,身后不远处的小院便传来鱼景尧撕心裂肺暴怒异常的一声怒吼,吼叫声中更是透出一股浓浓的悲凉之意,这让陈遥与萧绝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声不好,便纷纷转身朝着小院跑去。 萧绝以为是贼人回返,直接冲老爷动起了手;而陈遥完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某种不好的预感已是开始在他心中盘亘—— 奔走之间,他又莫名想起了方才火御真人那一番话来。 “步不南移,可开心结;若不移步,恐留遗憾。如何抉择,皆在汝心。” 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思忖间,两人已是转过庭院,再度来到了小院拱门前—— 只一眼,陈遥与萧绝便是目瞪口呆,皆倒吸一口凉气。 院中情景可谓惨绝人寰。 鱼景尧颤颤巍巍站于原地,手脚抖作筛糠; 而他面前,鱼凡信遭利剑贯穿胸膛,早已倒地不知死活; 再远一点,身披红妆的鱼寒酥靠着梁柱坐于地面,此时也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不同于萧绝的手脚无措,见此情景陈遥愣了愣,他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这才刚离开不到两分钟……这是怎么了? 院中众人似是遭到了什么人袭击——陈遥以为是这样,直到他认出鱼凡信身上那把利剑,直到他看到鱼寒酥胸口处那把匕首。 只一秒,陈遥便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你个鱼凡信!!! 当下鱼凡信已是倒伏于地生死不知,陈遥满腔怒火但也懒得搭理这人,他快步朝鱼寒酥而去,将她抱入怀中,检查起她的伤势来。 鱼寒酥伤得很重,胸前匕首虽未直透心肺,但看没入程度也让人心悸,陈遥将她扶起,心中满是悔恨。 他恨自己没看出鱼凡信的歹毒用心,他恨自己没料到鱼凡信根本不可能悔改,他更恨自己战鼓刚一雷动便想登城查探。 他应该留在小院之内,应该守在鱼寒酥身旁,至少……至少也应该等所有人都离开自己再出门去。 是他的疏忽害了鱼寒酥,鱼寒酥……鱼寒酥现在是他的娘子,他不应该这么对她。 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柔弱佳人,陈遥鼻子一酸,轻声唤她道。 “寒酥……寒酥?你醒醒……别睡,千万别睡……” “老爷?老爷?” 第265章:救人一命七浮屠。 见大少爷中剑倒地,见大小姐重伤难支,作为家将,萧绝早已是被这场面骇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不过到底也不是酒囊饭袋,震惊过后这堂堂七尺男儿也认出了少爷胸膛那把宝剑的来历—— 那剑方才分明悬在老爷腰间,莫非……莫非…… 萧绝傻眼了,作为家将下人他也完全不敢妄自猜测,见当下这阵仗,只能单膝跪地,拱手不断高喊鱼景尧,希望自家老爷能给个准信,到底该怎么办。 “哈哈……哈哈……什么坐北朝南……什么九五之尊……什么光宗耀祖……哈哈……哈哈……都是过眼云烟……过眼云烟……酥儿,你说是不是……信儿?你也这样想……对不对?哈哈哈哈……” 好似完全听不见萧绝在说什么,呆愣良久良久,鱼景尧才浑身一颤,望着眼前一片血红,他开始扯头发,撕衣角,行为极是古怪,手上动作不停,口中更是喃喃自语道。 “……老、老爷?” 鱼景尧这模样把萧绝这汉子都吓到了,他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然而就在此时,鱼景尧却是突然抽出腰间自己的佩剑,不等在场两人有所反应,寒光一闪,鲜血尽喷。 鱼景尧举剑自刎了。 是吧。人生在世,最难摆脱的,便是那渴求功名利禄之心。 古今多少人,为求名利尔虞我诈,强取豪夺;有说不尽的帝王将相风云录,道不完的王侯公卿富贵梦。 然则,一朝梦断,魂归离恨天,又能剩下什么? 万般执念终是身外物,如那流水而来,皆似浮云而去。 这道理或许鱼景尧再也没机会领悟,而他这一番动机或许陈遥同样也无法参透,但事已至此,陈遥除了愕然也再没其他想法。 “夫君……”此时怀中的鱼寒酥突地微咳两声,缓缓睁开双眼。 “你别说话……” 陈遥此刻心情极为复杂,他阻止了鱼寒酥想要挣扎起身的冲动,微微动了动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尔后转头冲还傻愣当场、被溅得满脸是血的萧绝喊道。 “快去喊人,喊大夫!” “……是,是!” 萧绝目光呆滞,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闻言更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小院。 “夫君……” 鱼寒酥此时只觉眼前昏暗一片,看不清日月,看不明昼夜,但她还是看清了将自己堪堪抱起的少年。 这少年目似朗月,眉若远山。唇红齿白,仪态洒然。 朦朦胧胧间,观之其面目更姣好如少女,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纵令唐僧再世玄壮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如此俊美秀绝,不正是自己的夫君么? 鱼寒酥贝齿轻启,想对陈遥笑笑,然而胸腹之上一阵揪心痛楚袭来,又让她再度一阵晕眩。 “寒酥?寒酥?” 见她如此,陈遥心如刀绞,一面轻声唤其勿要沉睡,一面焦急望外,期盼萧绝速去速回。 不知是否是缓过劲来,还是回光返照,呻y了片刻,鱼寒酥再度变得清醒,她睁开双眼望着陈遥,突然喃喃说道。 “夫君……你回来了啊……” 陈遥心中一绞,忙回她道,“回来了,回来了,夫君再也不走了……” 鱼寒酥闻言笑了笑,轻轻摇头,再次说道: “夫君说得甚么话……妾身虽一介凡人……也这懂取舍之理……夫君取了这濮州百姓,乃是忠义大道……若妾身因此心生怨恨……那这世间岂不是……岂不是有太多、太多不可原谅之事?即便夫君未以妾身为先……未以妾身为重……但能见夫君心怀天下苍生,妾身仍是心喜……又、又岂会怪你……?” 妍若春花,人贱如草。 闻听鱼寒酥如此说,陈遥一愣,再度重新打量怀中这少女,只觉她长发委地,双腕如藕,柳眉如烟,眸如点漆,周身稚气浑然不见,仿若一夜之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邻家女子。 然她眼中生气已散,神采尽失,嘴角所挂微微笑意更如秋风中的絮絮残柳,轻触之力似都无法承受。 陈遥见状心痛莫名,眼眶霎时红润一片,若非紧要牙关,豆大的泪珠顷刻便会滚落而下,落在鱼寒酥的眉间,落在她的脸颊之上。 “夫君……” 鱼寒酥似乎也有所感,她的视线再度模糊,只是下意识想伸出手,下意识想擦拭掉自己心上人的眼泪,可无奈这手如何也抬不起来。 陈遥将她抱在怀里,见状只是紧紧握住她那只愈渐冰冷的纤纤小手,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此时含泪举目,却仍不见萧绝的身影。 这些办事不利索的混蛋! “寒酥,我……” 刚想说点什么,鱼寒酥再度艰难摇头,她痴痴然一笑,幽幽而叹。 “夫君……如今一别……恐怕再也难见,妾身知道……夫君……夫君并不满意这门亲、亲事,夫君心里……其实还是向着果、果儿姑娘的……果儿姑娘……是顶好的女子……但、但是……夫、夫君……你可不可以……和妾身说句心里话……你有没有……哪、哪怕只有一、一瞬,也曾……喜、喜欢过……妾、妾身呢……” 陈遥这时候的眼泪是真有些抑制不住了,他一面抹去鱼寒酥嘴边淌出的血水,一面拼命点头。 人的感情殊为复杂,这门亲事陈遥不满意吗? 其实也未必,鱼寒酥是个好姑娘,而且身上更有无数闪光点,说不满意,大概只是因为陈遥心里对包办婚姻有些抵触罢了,他不讨厌鱼寒酥,甚至还很喜欢她,若非如此,哪怕薛崇瑞将刀架在自己脖颈上,陈遥也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而现在,此时此刻,陈遥知道,自己其实是真的也喜欢这少女,或许,在风起叶落,在月朗星稀,在不知不觉的某个明媚午后—— 甚至是第一次见她一袭男儿装打马前来的第一面,自己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见他点头,鱼寒酥笑了,笑得很是开心,笑得极为幸福。 “我就知、知道,夫君……夫君其实也是……喜欢妾、妾身的,是妾身没这福份……生前与你不相往来……各走其道,死、死后……死后这条冥府之路……孤独而漫长……妾身……妾身亦不愿有你作陪……” “别说了……别说了。” 陈遥强忍住泪水,用手轻轻盖在鱼寒酥唇间,而恰在此时,萧绝也跌跌撞撞带着大批家丁仆人赶到。 其余人等并不清楚当下发生了什么,一入小院人人皆是目瞪口呆大惊失色_有抖若筛糠不明所以者,有哭天抢地嚎啕大哭者,总之皆是人人变色,聒噪难平。 陈遥实在看不下去,怒斥一声,院中这才恢复清净。 有大夫模样的老者堪堪上前,仔细检查过鱼寒酥的伤势,抖着手不知所措,陈遥心切,揪着人家衣领急急问道。 “怎么说?” “少夫人胸、胸口中剑,已是没入寸许,虽未伤及心腑,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说重点!” “老、老夫尽力一试,但、但……” “但什么?你说啊!” “但是恐怕城中药材短缺……难、难以……” 听老者这么一说,陈遥明白过来。鱼寒酥的伤势虽重,却不致命,但若是得不到及早治疗,恐怕也是无力回天; 而老者有一定把握,只不过城中这几日动荡难平,别说药草,恐怕连粮食布匹都被城中百姓抢购一空,哪还会有救命的药材可供使用? “你将所缺药草悉数记下,我出城去寻,几日之内可行?” 陈遥自脑中快速一合计,濮州离滑州与曹州都比较近,滑州战事已毕,想来当有物资剩下;而曹州承平日久,商贾不绝,更是物资充盈。若是赶至曹州,所缺药草当能补齐。 “什、什么几日?”老者没听明白。 越急越出乱,陈遥闻言方又换了个说法,“所缺药材几日之内必须补齐?” “两、两个对时之内必须用药……”老者以袖代巾,连连擦拭额头。 “好!你速速将所缺药材写与我手!” 陈遥深吸一口气,当下出城并不容易,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鱼寒酥如今已是自己的妻子,若之前自己没有先行离开,她也断不至会遭此横祸,若要救她,陈遥自是义不容辞。 拿过老者所写药方,陈遥火急火燎便出了鱼府,快马加鞭,一路朝着城南而去。 自打半个时辰前,城门处的擂鼓之声便不绝于耳,陈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当下全然没有这心思,只想快快找到梁大哥,让他将自己放出城外。 只要能悄然避开城外叛军,两个对时的时间,陈遥觉得自己绝对能赶回来。 然而刚登上城墙,之后发生的事再次将陈遥震慑当场。 守护城门的将士无论如何都不愿开门放行,即便陈遥抬出了行军司马与刺史驸马的头衔。将士们并不是不知道陈遥的身份,但如今的确无法打开城门; 陈遥出城心切,也顾不上听几位将士大哥说明原因,索性快步登上城墙,直接去找梁大哥。 刚上城头,陈遥便是一愣,他没看到梁大哥的身影,却是极为意外地再次见到了两位大师—— 正是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 道衍大师依旧慈眉善目,小李道长仍是英姿勃发。 在陈遥的印象里,他二人自打天刑雷劫之夜过后便再无踪迹,陈遥以为他二人早已离开濮州地界—— 到底都是云游的道人僧侣,一般不会在某地待上很久,更何况自己也没让他们驻足停留的资格,所以再见这二位仙家高人,陈遥心中先是一愣,复而一喜,当即上前深施一礼。 “晚辈见过道衍大师,见过李真人。” 道衍与李岚清此时正合十负手立于城头——不过这一次他们倒不是来找陈遥这玄奘历世化身的,他二人于日前离开吕公小院不久,便感知到滑州地界有冲天灵气爆发。 那股浑厚灵气道衍很熟悉,因为熟悉,所以也令道衍甚为在意;而李岚清亦是如此。 虽从未见过孙破本人,但感知其气息,李岚清可以断定,滑州方向那股陡然暴涨的灵气,其根源必定也如自己一般,皆出自灵台方寸山,定来自斜月三星洞。 心有所感,道衍与李岚清便连夜赶往滑州想一探究竟,可惜去到之时滑州已然沦陷,不仅义成节度使李种战死沙场,连滑州百姓都已是四处逃散。 官兵或被杀或被虏,剩下的皆是弃甲投敌,入了叛军队伍。 叛军队伍庞杂,滑州一片狼藉,道衍与李岚清没能在滑州地界找到那散发冲天灵气之人,后又感知九天星宿有变,恰逢叛军开拔在即,两人便再度折返濮州,静观其变。 命数如此,不必强求;天道反复,无情亦无亲。 所以对于濮州落陷一事,道衍与李岚清并未看得很重: 李岚清不愿插手帝王气运,道衍阴神之体又无法度化众生,如此,两人便只做壁上观,看着王仙芝正式拉开大唐挽歌的序幕。 前日听闻城外叛军放话三日,道衍本想去见一见陈遥,不过后来得知陈遥一番退敌计策,道衍觉得甚是有理,如此,便也放弃了现身劝说的念头。 李岚清对此也无异议,在他看来,陈遥那两条连环釜底抽薪之计用得甚是巧妙,此计一出,方可保濮州无虞—— 不过在外倾听陈遥献计那会,李岚清还察觉到了一件事。 没想到在这濮州城内,在自己眼皮底下,还藏着个如此道行的妖怪,这倒是挺出乎李岚清意料的。 虽说世间生灵皆可修行,妖物自感成灵也不足为奇。 但妖邪一途,修得终归是旁门左道,且不同于人,这些妖类本就怀有趋吉避凶之天性,所以这世间妖仙大多都有自己独特的藏匿之法,要破此法,非天仙修为或火眼金睛不可。 如此一来,即便是李岚清,之前也一直未曾察觉这天平节度使薛崇瑞有问题,直至近距离感知察觉有异,这才被李岚清所识破。 不过道衍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李岚清与他讨论之时,道衍从始至终话题都放在退贼计策之上,这让李岚清有些不悦,道衍这态度又让他想起了多日前那只罗罗鸟。 而今日两人现身登城,也是皆因这城头擂鼓之声。 李岚清掐指一算,察觉事情有异,道衍亦是眉头微锁——他二人本不愿于人前现身,但那股熟悉的冲天灵气再次出现在了濮州城外,而且,离得还非常近。 相视互换过眼神,两人最终还是结伴来到了城南,登上了城头。 “阿弥陀佛。施主可还安好?” “无量天尊。” 此时见到陈遥,道衍与李岚清并不觉着意外,但见他神色有些不对,二人须臾间便已是知晓发生了何事,还未说点什么,陈遥已是跨前一步,再度深施一礼,幅度之大,陈遥觉得自己腰杆都已是弯曲到了极限。 “晚辈恳求两位前辈,救救鱼姑娘!” “这……” 道衍与李岚清闻言对视一眼,眼中皆带有少许难以名状的特别深意。 “此女命数已是天定,轮回三世,世世当如此。你又何必如此挂心?” 李岚清闻言眉头微蹙。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鱼寒酥的命格特殊,早在第一眼见到这女子之时,李岚清便知道了她所背负的命运,而今日城中所发生之事,在李岚清看来也实属正常,命数如此,自不可强行作为。 虽观点不同于李岚清,但在道衍看来,鱼寒酥此劫也是因果业障使然,这不过是第一世,待二十六年之后,鱼寒酥再次成年之时,今日之事还会再度发生于她身上。 所谓业果不消,轮回不止,在道衍看来,这一世的鱼寒酥,同样没有度化的可能。 “两位高人的道理晚辈自然知晓。”见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闻言皆是轻蹙眉头,陈遥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仙家高人是否真就神通广大? 是。 这一点毋需置疑,但同时,这些仙家高人的忌讳又太过繁杂庞多。 武者讲求一身正气,绝不为五斗米折腰,这要不得; 文人自持一身傲骨,可为任何心中道义仗义死节,前仆后继,这在陈遥看来也太过沉重; 道人寻真问道,奉天之士,谓本乎天者亲上,绝不以天道为敌,只顺乎大道,清净无为,这好是好,但以陈遥的理解,有时当为而不为便是不作为,同样不可取; 佛门只看缘法,不问起因,不看过程,只教人一心一意接受结果,谓之轮回与因果,但若能斩却因,便可不受果,又何必非要经历万般痛苦,只为求得心性超脱呢? 儒释道带武,四家各有所长各有依仗,但并不代表它们全都十全十美无可挑剔——至少在此时,陈遥便不能接受。 鱼寒酥当下命悬一线,陈遥并不想听大道理,他只想救人。 “晚辈知二位高人在想什么,晚辈也非是要逆天而为,但为僧为道者,不应都是讲求救济天下,普度众生么?如今鱼姑娘危在旦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晚辈不管天道如何命运如何,但求无愧于心。所以也请二位高人助晚辈一臂之力,尽人事,听天命,若此后仍是改变不了结局,晚辈也再无任何怨言!” 话毕陈遥再次深施一礼。 第266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道衍闻言点点头,看了李岚清一眼,李岚清眉头大蹙——没得说,这番救人缘法,又得落到自己头上了。 染业过多,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啊。 “罢了罢了。凡人心性我等岂会不知。你也无需多言,贫道这里有枚青璃尘还丹,你且拿去给那鱼姑娘服下,至于她能否渡过此劫,还得看她自身造化。” 李岚清对鱼寒酥并没太多想法,甚至对面前化身少年亦是如此,但既然道衍大师开了口,那也没甚好说—— 都说佛渡有缘人,道家何尝不是如此? 陈遥收下青璃尘还丹,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道家的丹术陈遥听过太多了,如今小李道长既然肯出手相助,那么以他的修为,手中这枚丹药定能扭转乾坤,救鱼寒酥一命。 “多谢李真人慈悲!多谢李真人慈悲!”陈遥如获至宝,当即拱手不停作揖。 “你也别太高兴太早,丹药只此一枚,至于到底救谁……你可要想清楚了。” 陈遥还在不停拱手道谢,突然听李岚清来了这么一句,抬起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真人所言何意?” 李岚清倒也没答他,自是转身再次负手而立,而此时,陈遥也听到了一声震天彻地般地怒吼。 这吼声他很熟悉,这是梁大哥灌注了霸气的惊天怒吼,然而循声望去,陈遥却是心中一凛—— 梁大哥此时并不在城墙之上,他的声音来自下方。 察觉到了什么,陈遥忙攀住女墙往下一望,果然。 只见梁大哥此时头戴嵌宝三叉紫金冠,身披嵌珠明光铠,腰系白玉带,背插虎头旗,一袭绛红锦绣袍,其上金翅大雕随风鼓荡,手持丈二一杆枪,座下雪蹄红鬃马。 马蹄飞扬,鬃毛忿张,仿若三五人千军万马,六七步四海九州,端得是仪态绝然,威风凛凛。 陈遥目力所及,梁大哥正打马停于城外空地之上,口中连连怒骂。 “乱臣贼子!市井泼皮!安敢犯我大唐城池!” 于梁大哥百步之外,另有一大汉打马而立,陈遥打眼一看,却是王仙芝。此时王仙芝也已纵马出了军阵,遥隔百余步,冷冷言道。 “皇帝昏庸无道,黎民百姓遭受大难,我长垣义军上顺天意,下应民心,替天行道,止社稷于将崩,救万民于水火,小小濮州,安敢逆天而行?” “三日之期未到,尔等泼皮反贼便坐立难安了?莫不是心中有鬼,怕夜长梦多遭了天谴?” 梁晃知道陈遥的计策很重要,但他不明白为何才短短一天时间,城外叛军便吹起了攻城号角,莫非濮州城内密谋之事走漏了消息? “废话少言。来者何人,报上名号,我军不斩无名之辈!” 王仙芝并不愿和面前这汉子磨嘴皮,昨夜军中探子回报,说濮州城中有斥候出没,王仙芝也不傻,知道薛崇瑞大概是准备搬救兵—— 说句实在话,他并不担心有人驰援濮州,但濮州城到底不同那滑州,此处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唐州城。 先前的三日之期不过是为了威慑城中官军以提高己方士气,如今一日已过,想来那天平节度使薛崇瑞也不会乖乖开城纳降。 如此一来,一日与三日便没任何区别——更何况,他还答应了封先生,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濮州城。 “我是你梁爷爷!尽管放马过来。” 梁晃到底武将出身,嘴上功夫其实也很一般,说实话他也懒得和这群泼皮贼人多费唇舌,今日叛军攻城,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天大之事,只要自己今日能将对方先锋刺死阵前。 只要能折损对方士气,逼破他们退军,那么也能给陈老弟的计谋赢取足够多的时间。 这一点梁晃倒是很有信心,面前这叛军首领全无修为在身,若是交锋,当在一合之内便可解决战事。 梁晃话音方落,陈遥身侧诸将士纷纷齐声叫好,不仅如此,城头方向更是金鼓齐鸣。战鼓咚咚,好似春雷震地。 王仙芝冷笑一声,“梁姓小儿,跳梁丑角,今日这濮州阵前,便是尔等葬身之所。”话罢便一甩缰绳,返回阵中。 见他不应战,梁晃还有些纳闷,不过很快,这纳闷便转化为了不解,尔后更是变作了愤怒。 “泼皮贼子!安敢戏弄本帅?!” 梁晃的愤怒倒也不无道理,他本以为会是王仙芝策马上前与自己对阵,没想到这厮不仅退缩军阵,反倒还派了个赤足少年上阵,这在梁晃看来,无疑是种蔑视,无疑是在侮辱自己。 一念及此,梁晃再次开口喝骂王仙芝不止。 城下的情况很是诡异,陈遥站在城头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见义军阵走踱出个少年来,他也是一头雾水—— 倒不是说类似梁大哥那种不解,陈遥不明白的,是梁大哥与王仙芝在干什么。 看这架势,似乎是两方准备在阵前比拼一番? “自古行军,都有陡增士气一说。士气乃军中依凭,对战沙场,决不可缺。” 听陈遥问起,李岚清蹙了蹙眉头,简单解释道。在他看来,这是常识,即便从未投身沙场,也理应知晓。 “有必要交战之初,将领捉对……?” 士气是什么陈遥自然知道,但士气一说无非就是气势而已,完全没理由让双方将领捉对厮杀,这情况他连小说里都不常见,更别说真实历史上的沙场了。 “阿弥陀佛。士气于战阵,如同霸气于武者,灵气于道人,才气于儒生,金光于僧人。当是如此。” 道衍接上话茬,摇头说道,听他的意思,两军交战,先锋捉对乃是传统,也是最快激发全军士气的手段。 “……必定不死不休?” 这个位面的战争方式倒是让陈遥稍感意外,但现下关键,还是在于梁大哥的安危。 道衍大师话音才落,陈遥便忙接口问道。 “倒也未必。” 李岚清冷冷言道,“若两军先锋实力相差无几,倒也不必你争我夺到不死不休。” 听他这么一说,陈遥好悬放下心来,梁大哥的枪法他也曾见识过,若是不出意外,陈遥觉得,不说世间之人,单在这濮州地界,当是无人能与之匹敌。 但想是这么想,不知为何,见到义军阵中步出的那少年郎,陈遥心中隐隐有一股异样的情愫在来回翻腾。 少年身高五尺有四,个头中等偏上,头戴斗笠,身着粗布麻衣,手中握有一杆铁棒。 所谓赤足,并非不着鞋袜,而是依军中术语而言——这少年是步行出列,并未骑乘战马。 少年方一现身,城下便是一阵肃杀寒风吹过,卷起迷蒙的烟尘,散在云天之间。 见叛军首领居然派个毛头小子出战充当先锋,梁晃很是愤怒,但他也并未怀有轻敌之心,见少年持棍缓缓而来,梁晃拨转马头,高声喝道。 “来者何人?!” “益水孙家村,孙破。” 益水是个乡县,距离长垣大概三五日脚程,也属河南道。 这益水乡并不大,人口不过千余,周边更有数座村落,而至于孙家村在什么地方……其实并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 听得少年报上名号,梁晃英眉微挑,冷言道。 “孙家小子,本帅念你年幼无知,受了贼人诓骗,若此时放下兵刃弃暗投明,本帅可饶你不死。战阵之前,刀剑无眼,若还惜命,便速速退下罢!” 行军作战这么多年,梁晃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此时右手擎枪,高坐马背,不仅气势威严,漫天的杀气更是几乎已达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 这种气势是常人根本无法学来的,与普通武者竞较功夫高下不同,梁晃身上这股气势,乃是经历过真正的生死锤炼、亲自上过战场格杀过敌人所成。 这胆识与杀气更是自军中出生入死杀人无数所练就。 而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梁晃的气势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陈遥从未见识过梁大哥能散发出如此逼人的杀气,简直可以算是威压在场所有人,虽是感到些许惊悸,但也由此可看出梁大哥是打算认真对待,如此,陈遥也算是放下心来。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一个两个全磨磨唧唧。” 少年闻言也不停步,只是不断碎碎念叨着什么,眼瞅着便要行至梁晃身前,然而此时,立于城头之上的陈遥却是猛然间一阵心悸。 这心悸来得很是突兀,陈遥只觉心中一紧,心脏仿佛被人大力掐住,一时间竟连喘息都显得困难。 “阿弥陀佛。没错,是他。” 道衍双手合十,目中尽显悲悯,面上神情已是复杂到旁人难以解读。 李岚清闻言也是眉头大蹙,但并未接道衍的话茬,过了半晌才长叹口气,喟道,“不想竟是一番孽缘。” 陈遥没听懂他俩在说什么,心悸之感猛烈异常,他想说点什么,也想问点什么,但什么都还未来得及说来得及做,城下空地之上,梁大哥与那少年已是兵戎相见,短兵相接。 梁晃披挂齐整,又足胯战马,首先在气势上便先占了上风,见少年痴迷不悟,他便也不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手持银枪打马便朝着少年奔去。 “看枪!” 梁晃去势极快,手中银枪更是灌注了九分力道,直取少年项上人头。 来人气势极盛,少年却是不慌,就在面前战马距离自己百余步之时,但见少年沉喝一声便高高跃起,手中铁棒高举过顶,身形沉坠,伴随着怒喝,手中铁棍骤然而落。 少年出手之时陈遥便看了个真切,他没料到这少年凭借如此瘦弱身形,竟也能挥出一股山雨欲来的摄人威势,其招式不仅大开大合,吞吐如龙且出招极快—— 眨眼之间,漫天的棍影已是自空中将梁大哥的攻势退路尽数封堵。 眼见避无可避,梁晃俱是临危不乱,一夹马腹,同样闷喝一声倒手反举银枪蓄势做挡。 少年这一击杀意盎然,但在众人的预料中,即便高看这草莽少年一眼,也没人觉得他这凌厉一击可以见功,毕竟梁晃也非酒囊饭袋,纵是此番失了先机,想必也定能扭转局势。 然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眼见少年凌空便要击中梁晃手中横档银枪之际,手中铁棒竟是突然加速变道,铁棍残影一晃,棍影自枪杆上方骤然一改,疾似闪电,快逾流星,竟是在两人之间画出一道诡异曲折弧线,棍端后缩,棍尾反挑,避过枪杆自下方直击梁晃下颚! “不好!” 陈遥没看清少年手中棍影,那铁棒速度太快又有悖物理定律,陈遥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他只是看到那少年凌空的身形出现了极为夸张的扭曲,心中顿觉不妙,情急之下出口警示。 可惜还是晚了。 梁晃也察觉到了面前少年临阵变招,无奈速度身法皆是不及,反应过来已是无力回天。 巨大的威压之感混合着死亡的气息逼近,避无可避的梁晃心念飘忽,却是突地想起了一些深藏在记忆里的往事。 他想起了自己儿时模样,一岁学步,三岁习武,自幼他便是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神童,在父亲的尊尊教诲与指导下,梁家阿郎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 十一岁那年,便已是打遍州城无敌手。 后来,听从父命,梁晃于大中八年参加了武举,无论举重、骑射、步射、马枪,梁晃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凡举八科皆中。 那一年宣宗李忱御武成殿,亲自面试举人,梁晃生得虎背熊腰,身形雄伟,英姿勃发乃有大将之风,李忱大悦,授武陟尉。 终唐一朝其实并不细分文武官职,在朝为官,今日提笔便是文,明日跨马便是武,然武举主要选拔将才,与文举比较,其重要性有所不及,武举出身的地位自是不及文举进士; 加之年少成名,又少通笔墨,心性刚烈,举止多有恃才放旷之嫌,如此心性想要在官场扎稳脚步步步升迁几乎全无可能,最后辗转归入天平节度使高骈靡下,任节度副使一职。 混迹官场十余年,仕途不顺倒也将梁晃的棱角磨灭不少,然饮冰十年不凉热血,镇守濮、曹、郓三州这些年,梁晃始终恪守本分精忠报国,一杆银枪挑翻贼寇无算。朝廷对他并无亏欠,高将军更待他不薄,自视己身他毫无怨言。 然而每一次领兵征战,在他心底,总怀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总是害怕面对那满城翻飞的缟素,害怕面对那一张张面带悲凉的红妆。 她们从未有任何怨言,她们也从未有任何过错,她们只是失去了丈夫的可怜女子。 而正是她们无言与哀痛的眼神,在梁晃心里,比阵前敌人刺向自己胸膛的利刃更让他惧怕,更令他心颤。 每一次归程,无论是惨败亦或凯旋,那一双双早已哭干泪水的双眸,那一城飘扬翻飞的白练,都好似一把把钢刀直戳心窝,都好似要将他的灵魂穿透。 他莫名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儿,想起了婉儿与箫郎。 是啊,即便没有一身缟素,自己每一次策马扬鞭领军出城,婉儿心里何尝不是深怀忐忑,她的梳妆台下,何尝没有早早备好一袭白衣? 想起婉儿时常怀抱萧郎立于城头的模样,梁晃内心便一阵刺痛。 身为将领保家卫国,他做得很好;身为丈夫照顾妻女,他却有失职辜负之过,此事自古不能两全…… 但这一次,他却笑了。 他感觉到很欣慰,因为这一次,他再也不必带着千百匹无人骑乘的识途老马,踏烟沐血,去面对那满城满天似乎是将整个人世间都染为白色的凄凉缟素,不必再去面对一脸惶恐大过期待的婉儿与萧郎,更不必再告诉热泪盈眶转悲为喜的婉儿,自己何时,会再一次提兵上阵,生死不知。 跟着某等莽夫,让你们母女受苦了呢。 想起萧郎,梁晃又莫名想起了陈遥,想起了这个随着关东难民大军而来,却喜欢带着另一少女混迹在濮州城内外的乞丐小子。 真是个好小子啊…… 年纪轻轻,倒也有几分自己当年的模样……不,甚至还强过自己几分。 那小子眼中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闪亮,早慧过聪,遇事干练,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想起陈遥,梁晃转念又想起了果儿。那也是个好姑娘,可惜妍若春花,人贱如草,在这样的时代,女子终究难以自保…… 陈遥那小子是好,只希望他日后能不同于自己,万不可如自己一般,走上同一条道路。 这世间浮名三千,也不抵红颜一笑,可惜可叹,是自己迟悟了。 许多往事在梁晃的脑海中涌现,许多脸庞在他的眼前闪现,征战一生,斩敌无算,然此时此刻,梁晃想起的,却都是那些过往的小事,念起的,也都是那些深爱之人的脸庞。 是吧,我梁晃这一生,足矣! “不好!” 陈遥话音未落,少年手中的铁棒便击中了梁晃的下颚,更将他下挡的银枪一分为二,金冠碎裂,血溅飞花。 梁晃一击毙命,少年一击见功。 第267章:此仇与你不戴天! 直到当少年甩净棍尾血迹,傲然持棍而立之时,整座濮州城上城下皆还是一片寂静,天地之间风声瑟瑟,只有面目全非的领军副将仰躺于地,传来细微的、四肢微微抽搐的可怕声响。 “嘿!陈老弟,男儿生于天地间,当顶天立地,闯出一番事业!斩将寨旗,威震疆场,好不快哉!你梁大哥镇守三州数十载,也是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不日当也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岂不快哉!哈哈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今宵银月满挂佳人鬓,良人归不归? 陈遥脑中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更无法接受一向憨厚豪爽,吃饭喜欢漏米、喝酒总发爱酒疯的梁大哥就这么死了。 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然而颤抖着双手缓缓下望,梁大哥的尸身就在眼前,那一身熟悉的装扮,那面目全非的模样,不是他,又是谁? “我……我杀了你!!!” 片刻的愕然转瞬即逝,继而转变为滔天的狂怒,城墙上濮州守军一方在陈遥的怒吼中回过神来,众人面上皆有惧色; 而下方叛军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醒觉,不同于守军,这群乌合之众则是在第一时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少年方才一击刁钻凶狠,在他们眼里则是神威盖世。 他们喊声大振,金鼓齐鸣,旌旗闪闪,似晓雾漫空——少年这一合之威,将叛军的士气提到了巅峰。 如巨浪一般的山呼很快便将陈遥的怒吼掩盖,陈遥怒发冲冠,抓起身侧将领腰间唐刀便要冲下城头给梁大哥报仇。 他此时已然失了理智,全然没想起即便是自己都没能在梁大哥手下走几招,此番若是下去,结果定然是步梁大哥后尘。 到底不是一般人,陈遥的想法和行为并不高深莫测,他脚步方动,身形便被人拉住,怒目回视,却发现是李岚清,身后还站着双手合十的道衍。 见陈遥目中喷火,李岚清微微摇摇头方才松开了手,道衍也唱诵一遍佛号,梵音灌耳,这时陈遥心中那股狂怒竟是逐渐平息,他愣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低沉表示自己不会再冲动。 少年一招见功,倒也不言语,陈遥见其一脚踢在棍底,将铁棍反转扛于肩头,尔后折返身形,朝着叛军大营走去。 此时王仙芝一脸得意,打马而出,与少年擦肩之时,他很满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随后纵马上前,直指城头大声开始叫嚣,口中所言无非也就是那些替天行道的废话,而倒毙在他面前的梁大哥,似乎在他眼里全然不见。 陈遥又觉得浑身血液直往头顶急冲,他将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双手指节攥得几近发白,浑身战栗,任由下方王仙芝不断谩骂。 技不如人空遗怨,十年之期何所得? 好半晌,陈遥这才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尔后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缓缓朝城下走去,这一次李岚清没有阻止,道衍也闭上了双目。 主将未曾下令,城上兵卒也不敢过问阻拦,任由陈遥缓缓步出城外,而城外的叛军们以为唐军失了一城,当下又派人出来想扳回一局,纷纷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声欢呼,为那持棍少年造势打气。 在他们看来,此番若再下一城,这濮州也不用再攻了,守城的唐军定然要被吓得肝胆欲裂,不出半日,便会乖乖自行打开城门,到时便是义军大胜,而且还是不费一兵一卒的大胜。 有人自城墙上方缓缓步行而至,孙破自是看在眼里,他此时也停下了继续往返的脚步。他本以为是那薛崇瑞亲自出马,没想定睛一看,来人却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半大小子,竟也是个少年。 这少年步履平稳,面色阴沉,虽是手托长剑,但看模样打扮,似乎并非军中将士,反倒更像是个迎亲娶嫁的新郎官? 孙破有些疑惑,面前少年衣着极为古怪,怎么看……这一袭翠绿色的花钗大袖都应该是大婚之日所备的华美婚服。 唐朝时期的婚服特点不同于后世,最显著的莫过于这“红男绿女”一说。 由于生产力水平较高,社会安定,又经长久乱世干戈,盛世初唐之时,人们在审美一途便极好华丽,男女婚服分别选择深红、翠绿等鲜艳夺目的色彩。 红绿搭配虽然在现代看来极是有毒,但在唐朝确是不折不扣的华美婚服,而红男绿女一词,更是由此而来。 不过不同于明媒正娶,在唐后期,由于地位悬殊、等级森严等原因,正常嫁娶人们仍还遵从红男绿女这样的搭配,但若是入赘…… 男女双方婚服的颜色便会调换过来,红女绿男,以示身份。 哦,对了,听军中诸位说起过,濮州城内刺史府今日嫁女,故而大摆宴席,正是因为如此,王将军才临时决定当即攻城…… 若所料无错,面前这一身翠绿婚袍的少年,想来便是那鱼府上门入赘的女婿。 一念及此,孙破只觉心中一阵绞痛,若孙家村不遭劫难,若官府不为非作歹…… 此时的自己,大概也能身着绛红礼服,将霞儿迎娶过门…… 咬了咬银牙,孙破将手中铁棒往地面一杵,他不知这入赘之人此番提剑前来是要作何,但如同倒伏于地的那位唐军将领一般,在孙破的眼里,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都是敌人。 不同于孙破的不理解,陈遥拖剑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的王仙芝。 到底还是一军首领,濮州城内的情况多多少少王仙芝还是有些了解,他一见城墙上下来个身着翠绿婚服的少年郎,愣了愣,便想起来了。 “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这濮州百年一遇之大才,说的便是你小子吧?” 诗酒趁年华。终唐一朝,文人才子的名声总是传得要比任何事物都快,虽不知陈遥大名为何,但一夜题满院中墙一事,王仙芝早在滑州那会便已有耳闻,今日城中鱼府设宴,他也知道是鱼景尧那狗官将这濮州才子招为了上门女婿,现下这少年既然身穿翠绿婚袍,年岁又不至及冠,想来便是那濮州大才无疑。 王仙芝虽是一介布衣,终年靠拳脚功夫贩卖私盐而生,但别看他鲁莽,心底却对读书人极为敬重,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听从封先生的意思,毅然决然地揭杆而起。 所以当下一认出眼前少年,王仙芝首先想到的,便是笼络。军中自然需要孙家兄弟那类身怀神通的悍勇之将,但王仙芝更明白,若想将造反事业发扬光大,最终取唐而代,那自己军中也绝对不能缺了封先生、以及面前这等“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的天才少年。 王仙芝高坐马背,出言询问却尽显柔和,他知这少年不仅才气冠顶,当下既敢独自仗剑下城,其胆识也绝不输自己军中任何一人。 王仙芝话说得温柔,但眼前少年却是面若寒霜,闻言他也不搭话,只是继续缓缓前行。 “……小子,本将军问你……” “给我滚开。” 王仙芝一愣,这话若是当今天子站于身前冲自己说出,王仙芝觉得自己也能手起刀落,将天子斩于马下; 但不知为何,面前少年缓缓吐出这四个字之时,王仙芝却觉手脚冰凉,心头发颤,仿佛有千万座无形高山自少年身后倒悬而起,同时朝自己压来。 王仙芝遭陈遥气势所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他胯下那匹枣红骏马更甚——在这畜生眼中,面前哪有什么绿服秀袍少年郎,活脱脱就是一座散发着滔天煞气的百丈阎王法身。 红枣骏马可不似王仙芝,它可不用在乎脸面,陈遥话音方落,这畜生当即引颈长啸,四蹄一蹬,竟是载着王仙芝直接调转,朝来时路狂奔而回。 胯下战马突然扯疯,这让王仙芝大为气恼,拉了几回缰绳尽皆无果,战马带着他经过孙破身旁之时,王仙芝终是恼羞成怒,冲孙破喊了句。 “杀!” 孙破闻言心头一凛,他右脚一蹬身侧铁棍末端,铁棍带起一溜泥尘,翻了个转儿,又稳稳落于他肩头,棍落马步一扎,这少年顷刻间便摆出了迎敌的阵势。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煞是飘逸灵动,然而陈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仍旧拖着唐刀缓缓而行。 心中在想什么呢? 陈遥不知道。 是悲伤? 是难过? 是愤怒? 还是失望? 陈遥不知道,真不知道。 他的脑袋一片浆糊,时而清明,时而疑惑。 他没有去想为什么眼前这少年身法如此诡异灵动身手骇人,也没去想为何梁大哥如此不济,甚至都没去想应该如何为梁大哥复仇,他脑海中此时闪过的,只有这些时日以来,和梁大哥相处的片段。 零零散散,脑海里全是他憨厚爽朗的笑脸。 唉。 渐行渐近,离梁大哥伏尸不足十余步的地方,陈遥停了下来,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深吸一口,陈遥缓缓抬起了头。 陈遥此番下城并非叛军众人所想,是要来与之辩理或是对骂的,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这两种行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辩理是为懦弱,对骂那就是泼妇行径了,所以无论哪一种,都非陈遥所愿。 而此番下城他也未存与面前少年抗衡之心,若非如此,李岚清和道衍也不会允许他擅作主张—— 他下来,是另行他事。 陈遥这一抬头,本意是鼓足勇气去看倒毙于地的梁大哥,他来自一千四百多年之后,对于古时这类随意杀戮的行为虽已不再是第一次亲眼所见,然而即便心性再稳,想象力再丰富,当这一幕再次真实呈现于眼前,所带来的冲击也绝非寻常,更何况当下被杀之人,还是梁大哥。 这一眼,陈遥其实是鼓足了勇气的。 但也是这一眼,让对面持棍而待的孙破心中骤然一凛,他看得出面前这婚服少年眼中并无愤怒,甚至这目光完全就没在自己身上,但那双盯着地面尸体的眸子里,却是流露出了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悲悯神情。 这神情他知道,是悲悯,但孙破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股悲悯自己望了,却是有如五雷轰顶一般,慑得连他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这人究竟是谁? 他究竟想干什么? 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怎的如此诡异? 身后众叛军将领本来还优哉游哉地攥着马缰端坐马背,一个两个正谈笑风生,说的无非都是一会拿下濮州之后的各类扫尾事宜,冷不丁见阵前的孙破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两个旋即便换了脸色,纷纷停下了如何分配粮草女眷的话头,纷纷朝战阵方向投去了或不解、或诧异的目光。 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时间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心存疑窦,纷纷侧目。 这时王仙芝也被胯下骏马带回阵中,众人一见他脸上的古怪神情,心下更是愕然。 陈遥其实也没对孙破做什么,看罢已然气绝的梁大哥,他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梁大哥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马革裹尸,报效朝廷吧,如此一来,也算遂了他的心意。 沉默片刻,陈遥突然将手中的唐刀举起,他这动作来得突兀,吓得不远处的王仙芝等人下意识地夹了夹马腹,而身前百步之外的孙破也紧了紧手握的铁棒,就等着陈遥怒喝一声提剑来砍—— 不想,陈遥举起唐刀的下一秒,却是做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愕然的举动。 他将手一松,唐刀顺势刺入尘土,落在他脚边不远处。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濮州城头方向的守军们,他们全然不知陈遥这是想干什么。 还是一守城将帅脑袋灵光,他朝李岚清和道衍投去询问的眼神,李岚清点点头,他这才招呼手下兵卒道。 “出列四人,下去帮陈公子!” “喏!” 下方的叛军们这时也看明白这婚服打扮的少年究竟想干什么了,只见他将刀一抛,便自顾自地走到那倒伏于地的将帅身侧,将身后所披的墨绿大氅迎风抖开,缓缓盖住了其人全身。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李唐王朝欠梁大哥一个将军职位,但这些都不重要,如今梁大哥已然身死,作为晚辈挚友,理应送他一程。 在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陈遥的举动,守城的将士如此,列队而立的叛军们亦然。 一时间,整个濮州城内外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没人再开口说话,只有猎猎风声穿行而过,似是带来些什么,又带走了些什么。 孙破此时也已再度收拢心神,他也看懂了面前这少年的行径,当下一撇嘴,收了铁棒往肩上一扛,再次转身朝军阵而去。 这少年来历不明,一袭婚袍打扮和那副悲悯神情早就令他失了兴致,当下见他不顾自身安危冒险下来为守城将士收尸,如此行径更让孙破心生别扭,今日这濮州城打不打都无所谓,反正他孙破是不会再上阵了。 几名兵卒这时候也已经从城墙上小跑而至,他们之前还碍于那持棍少年在场有些畏畏缩缩,当下见此人扬长而去,顿时全松了口气,忙抢至陈遥身前,两人前两人后,抬起已盖住身形的梁副使,头也不回地再度朝城门方向奔去,顷刻间,场上便再度只剩下眼神迷离的陈遥一人。 愣了愣,见持棍少年远去,陈遥好似想起些什么,他横移几步,重新拾起地上的唐刀,晃了晃,猛地指向持棍少年的背影,高声怒喝道。 “使棍的!今日之仇,我陈遥记下了!有朝一日,定要全数讨回!” 这声怒喝穿云拨日,如暮鼓晨钟般在濮州城外的空地上炸响,孙破扛着铁棒的脚步一滞,缓缓转回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阳,仿佛下一刻,就能将自己活活烧死。 孙破皱了皱眉,倒不是被陈遥气势所慑,他只是突然有些疑惑,他认识这种眼神,当初手持鱼叉站在暴雨倾盆的县衙府门前,自己也是这种眼神。 但让他不解的,是他不明白,为何这些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的朝廷走狗恶人们,也会有这种眼神? “随奉。” 撂下这么一句,孙破便再度扭头朝后走去,再不理会身后的少年。 梁晃的落败令濮州守城将士一片哀叹,士气几乎降到了冰点,而此时不仅鱼大人未曾出现,连天平节度使薛崇瑞都始终不见踪迹,这么一来,守城将士更是人人垂头丧气,斗志一落千丈。 如无意外,当下城外的叛军队伍当是立即组织人手攻城拔寨,不过大概由于陈遥之前的举动,让事态变化稍稍拖后了一时半刻。 在这段两军皆沉寂的时间里,王仙芝曾试图说服孙家兄弟,若他能如滑州那般一人登城,也能省去义军不少麻烦。 第268章:一波未平一波起。 孙破全然不在意王仙芝说什么,他的心思始终放在之前那绿袍少年身上; 而城中军帐前,陈遥亦是一脸茫然,静静杵在梁大哥已然冰冷的尸身旁侧。 有那么一时半刻,陈遥似乎是忘记了,他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何要留在这濮州城,留下来又做了什么,初衷是什么,最坏的结果又是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脑袋里空空如也,空得可怕。 直到城外传来叛军震天的喊杀声,才将陈遥从恍惚中惊醒,他知道那是王仙芝吹起了攻城的号角,锤响了屠城的战鼓,但即便如此,陈遥还是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想问一问身旁的兵卒,想知道此时城外的状况究竟如何了。 匆忙经过的兵丁年纪并不大,约莫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被陈遥叫住,这少年满脸惶恐,连头上的铁盔都没能戴正,闻听陈遥问起,只颤巍巍表示—— “叛、叛军攻、攻上来了!” 是吧……就是这样的结果吧。 陈遥叹了口气,如今梁大哥已然身死,鱼景尧也早是魂归他处,薛崇瑞全然不见踪迹,想来……也指望不上了。 而自己如今已是恢复了布衣之身,纵然城中万余守将,士气丧失的前提下,又岂会听命于自己呢? 即便听命于自己……自己又能做什么? 直到此时,陈遥才切身体会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奈,穿越而来又如何? 既没有梁大哥一身高超的武艺,又没有薛崇瑞翻手云雨的权势…… 但陈遥真的不甘心,双手紧握成拳,举目眺望,他本想求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即便不求他们为梁大哥报仇,陈遥也想求他们帮自己守住这濮州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这满城百姓,更是功德无量。 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都是仙家高人,他们没理由会拒绝,王仙芝的队伍到底也都只是些流民,若以仙法稍加震慑便可令他们知难而退,绝不用沾染业历,绝不必枉造杀业。 陈遥觉得自己能说服两位仙家高人,他也必须如此,然而一抬头——却是再度傻了眼。 城墙之上此时,哪还有道衍与李岚清的身影。 没见到他二人,陈遥心中一阵绞痛,顾不上其他,他再次攀上城头,火急火燎地找了两圈,最终还是跪倒在硝烟弥漫、箭雨如潮的女墙之后。 大势已去,天象已成,人力再不可违。 想到火御真人这句话,陈遥再度一个激灵,当下叛军攻势极烈,濮州城门已是支离破碎,不出片刻,叛军便会攻破城门,长驱直入,而陈遥此时想起的,却是鱼寒酥与果儿的脸。 鱼寒酥还等着自己带丹药回去,果儿还待在城南小院里,当下叛军即将攻克城门,得赶在城破之前,带她们俩离开。 一念及此,陈遥也顾不上身侧咻咻而至的箭矢,顾不上周围或怒吼或惨叫的守城将士,他疾步窜下城墙,心中再无他想—— 他要将怀中的青璃还尘丹给鱼寒酥服下,然后再背着鱼寒酥赶回城南小院,带上果儿,一起逃出城外。 什么普度众生,什么救济天下,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都通通见鬼去吧! 刚下城头,城门方向便是一声震天闷响,数百义军将士手抬巨型雷木,终是将濮州城门撞开,战斗随即自城外转入瓮城之内,形势岌岌可危。 陈遥见状再不做逗留,牵过一匹无主战马,翻身而上,直接朝着鱼府赶去。刚行至鱼府门前,陈遥便见到了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早在叛军攻入城门之前,这鱼府上下便已是乱做了一锅粥,老爷举剑自刎,少爷中剑归西,大小姐命悬一线,眨眼之间,整个鱼家的顶梁柱便已是轰然坍塌,速度之快,任谁都无法想象。 鱼府本就是濮州数一数二的大府,作为中州刺史,鱼景尧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不是上头还有个天平节度使压其一头,在这濮州地界,他鱼景尧便是地地道道的土皇帝——如此,谓之家大业大也着实不为过。 鱼寒酥与鱼凡信乃是鱼景尧正妻施室所出,在鱼府地位与其他侧室偏方的庶出女子自是不同; 然待鱼府上下从老爷少爷双双亡故、大小姐也即将魂归天外的惊恐中一回过神,人性中的丑恶便再也抑制不住,由他们助力,最终还是将整座鱼府拖入了人间地狱。 陈遥赶到之时,不仅鱼景尧这些侧室偏房的姬妾纷纷在抢夺鱼府财物,一些鱼家子弟更在肆意争夺,甚至不惜与府中有同样心思的仆从下人们反目成仇,刀刃相见—— 陈遥才跨入鱼府,便见得萧绝被五六个持剑少年围于角落,情况已是极为凶险。 萧绝作为鱼景尧贴身家将,身手自是了得,但身手再好,也架不住人心叵测,他现下正仗剑半跪于墙角,周身遍布血污,左臂更是不翼而飞; 而他面前的几人,不过都是些半大孩子,有男有女,一个个凶神恶煞,围住这汉子不停谩骂。 “狗仗人势的奴才!平日里跟着凡信那杂碎耀武扬威,如今被老不死一剑刺死,天道好轮回,何其快哉!萧绝,你这么忠心,何故不随这对狗父子同赴黄泉?” 其中一持剑少年剑指萧绝面门,哈哈笑道—— 这人姓鱼名刑,陈遥认识,当初随鱼凡信当街策马之时,便是自马背上跌落下来那两人之一。 看来此人也当是鱼家子弟,只不过到底是庶出,终日只能跟在鱼凡信身后。 “就是!事已至此,鱼家已亡,濮州将倾,你这奴才,还守着那小娘皮作甚?让本小姐一剑杀了她便是,也省得她再生痛苦。” “没错,萧大哥,你也不仔细想想,妾身这做妹妹的,怎舍得看姐姐受苦,是不是?” 此间说话的是另两个身着紫袍、腰系玉带,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 不必说,当是鱼寒酥庶出的妹妹们,她们口中一句一个小娘皮,身上却是随鱼寒酥一般,也纷纷走男扮女装的路数。 “狗奴才就是狗奴才,平日里看家护院也就罢了!今日我等兄妹齐心,要为姐姐脱离苦海,没想城南那乞丐丫头也敢上前阻拦,你这狗奴才不帮衬我等,居然还护着那臭乞儿,老娘恨不得多剐她几刀,让她明白明白自己低贱的身份!” 穷苦家的孩子爱抱团,是靠聚合血脉求生存;富贵家的孩子易争斗,是想分割血脉享生活。 这些道理陈遥都懂,更何况这还是在刺史府,天花板还是鱼凡信这等心性的大哥,这些庶出子弟在长期的被压迫与屈辱中导致精神扭曲也情有可原。 而至于这萧姓家将? 陈遥对他其实并没什么好感,不过这也不怪他,立场不同,陈遥能理解。 但不管怎么说,鱼家父子双双殒命,这汉子没同其余人那般落井下石,依旧守在这鱼府大院,尽忠职守,光凭这一点,陈遥便得救他。 陈遥当下虽无高强武艺,但好歹也随着梁大哥扎了数日马步,单是挂六只水桶的臂力,也不是面前这些富家子弟所能阻挡得了的;然而正当陈遥准备上前救下萧绝,冷不丁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陈遥登时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一众鱼家子弟正围着血流不止怒目相向的萧绝冷嘲热讽破口大骂,冷不丁听到背后有人说话,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抢东西抢到这里来了,闻言正欲转身直接下刀,不想一回头,却是看到个浑身灰扑扑的绿袍锦衣少年郎。 陈遥这身婚服一直没来得及换下,之前在城头来回折腾,后又策马火急火燎赶回鱼府,当下周身早已是蒙尘染土,亮眼的翠色也早是失了色泽。 但即便如此,在场几人还是认出了他。 那曾跌落马下的为首少年见到陈遥先是一愣,尔后哈哈大笑,一副老天待我不薄的神情,他晃着手中宝剑,边来回比划,边吊儿郎当地朝陈遥走来,边走嘴里还边念叨着。 “哎哟哟,看看是谁回来了,这不是咱们的驸马爷嘛!驸马爷,您不是出门给你家娘子备草药去了?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莫非……驸马爷一肚子诗才,也出不了这濮州城门?啧啧啧,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遥心中此时已是万般惊惧——当然这惊惧和面前少年并无关系,他只是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某种…… 他完全无法接受的可能。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与愤怒,陈遥咬紧牙关再度一字一句问道,“什么……城南……乞丐丫头……?” 众少男少女一愣,不等面前这鱼刑搭话,自他身后又走上前一妙龄少女。 这少女乃是鱼刑之妹,唤作鱼绥。他们两兄妹皆出自侧室,而在鱼家,但凡庶出,都是单字为名,以示尊卑。 鱼绥撇眼上下打量陈遥片刻,捂着樱桃小嘴咯咯一笑道: “哎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驸马爷呀,平日没机会相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寒酥那小娘皮还挺有福份……驸马爷,如今寒酥已作尘土,驸马爷不如……就收了妾身算了,反正妾身也是鱼家小姐嘛~” 鱼家这些庶出的子弟平日里虽是狼狈为奸窝在一处,但其中还是有所针对—— 比如面前这群少年。 他们嫉恨的几乎都是鱼凡信那公子哥,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而对于鱼寒酥这位姐姐,却是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平日里丝毫不敢有任何逾越之念; 而鱼家庶出的其他姐妹对此便是持截然相反的态度。 比如这鱼绥,她尤其对鱼寒酥恨之入骨,当下有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是她鱼寒酥的,她便都要明争暗夺,抢上一抢。 当下这鱼绥见陈遥生得俊秀,便起了玩弄之心。 反正你鱼寒酥还没尝过,我这做妹妹的便越俎代庖,帮姐姐你尝尝味道,待玩个三五日腻味了,便一刀杀了,送下去给姐姐你继续享用,如此一来,岂不美哉? 想是这么想,然而没等鱼绥再多说一句,一只大手便突然自眼前闪过,连着她捂在口唇间的纤细手腕带脖颈,都被这手一并捏在了一处。 鱼绥没料到陈遥会突然冲自己出手,男女授受不亲,这岂能合礼数? 但这驸马爷刚见面便掐向自己洁白如玉的脖颈,力道还如此强横……嗯,她倒是打心底挺欢喜…… 粗暴的男人最有魅力,办那事的时候也最得劲。 鱼绥年方十三,初潮已来,更自去年便已是偷尝禁果,个中滋味她岂能不知? 当下见陈遥如此粗暴,鱼绥娇喘一声也不反抗,刚想嗔怨两句猴急个甚,不想打眼再看,只见面前翠服少年已是模样大变—— 他双目圆睁犹如恶鬼,咬牙切齿形似阎罗,须发皆张怒气盈盖,青筋暴起口绽莲花,原本秀美的面容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杀意,当下已是变得极度扭曲,再看不出半点常人模样。 只一眼,鱼绥便吓得户门一紧裤裆一暖,当即晕厥过去。 陈遥出手极快,只是没料到还未开口问话这娘们就先晕了过去;而正在此时,一旁的鱼刑见状也旋即举剑砍来—— 他可没自己妹妹那些龌龊的想法,登堂入室暂且不提,这小子昔日当街惊马,使自己跌落马背,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这份仇怨鱼刑一直记在心里,本想着这小子既然敢入赘鱼府,那日后有的是下毒的时间,不想大婚当日便发生这多事。 不过鱼刑转念一想又觉也好,事已至此,鱼家再没人为这杂碎撑腰,自己也不必再伺机报复,反正他那宝贝乞丐跟班自己也砍杀了几剑,如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暴起发难便是。 一念及此,见陈遥出手掐住鱼绥,鱼刑顿觉机不可失,当即举剑便砍,力求一剑毙命。 然而。 陈遥此时哪还会有什么过多的心思,见一旁的鱼刑胆敢公然朝自己举剑,当即勃然大怒,他放开掐住鱼绥的手,直接迎着鱼刑的剑锋欺身而去,就在剑锋即将劈至面门之前,陈遥身形一矮,如同鬼魅一般,自鱼刑腋下穿过,冲其右腿膝盖窝便是一脚。 整个鱼府只有鱼寒酥一人习武,其余子弟包括鱼凡信在内对武道一途都没什么兴趣,若是鱼寒酥在场,她便会愕然发现,陈遥这一招,正是八卦掌中的子胥过关。 一招见功,鱼刑哎哟一声当即跪倒,但他仍不死心,倒地的刹那出于本能地将手中剑锋一横,便想照后横切—— 鱼刑当下已不求一剑毙命,只要能伤到这臭乞丐,慢慢玩死他也未尝不可。 陈遥的心境此时无比通透,他从未感觉过如此舒爽,方才那一招子胥过关也全然是他临时有感而发,他从未学过什么八卦太极掌,甚至连子胥过关是什么都不太清楚,只脑海中零星闪过这一招式的画面,而且画面还是来自上一世的武侠电影。 当下一脚踹向鱼刑膝窝,陈遥本想先卸去其力道,不料这人心思歹毒,倒地之前还想再出阴招,看穿其心思令陈遥再度怒从心头起,直接伸手握住鱼刑仗剑的手腕,反手探臂扣住这人的脖颈,脑里一热,手中劲道一起。 “咔嚓”一声,便扭断了点什么。 待陈遥回过神来,身前的鱼刑已是软绵绵躺倒在地,陈遥一愣,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伸手刚想去探其鼻息,便听得身后其余鱼家子弟尖叫一片,转头之时,这群少男少女已是竞相丢下手中刀剑,纷纷四散而逃,眨眼的工夫,小院内便只剩下了气喘如雷的萧绝。 “萧大哥!” 陈遥心切,也顾不上鱼刑到底怎么了,三步并两步跨到萧绝身旁将他扶住。 萧绝此时神色已有些恍惚,完全是凭着一股倔强之力苦苦支撑,此时见是陈遥归来,这汉子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本想拱个手,一晃左臂这才苦笑一声,咳着血说道。 “陈公子,你、你回来了……萧某失职,未能保、保护好少夫人……还连累了……果儿姑娘……” 其实看到萧绝后背位置的伤势,陈遥便知他是遭了暗算,而方才听那群鱼家子弟口中之言,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果儿很有可能……现下也在这鱼府之内。 果儿的性子陈遥很清楚,自己坐轿前往鱼府拜堂成亲,果儿肯定不会甘愿留在小院里无所事事,她肯定也会随着花轿一同摸到鱼府,混入宾客之中,虽不一定真会做什么捣什么乱,但凭果儿的性子,肯定会整夜守在新房之外。 而如今鱼府出了这等大事,果儿又会怎么办? 陈遥想都不用想,心中一阵剧痛袭绞而来,他忙扶住萧绝道。 “萧大哥!寒酥现在在哪里?果儿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萧绝眼中闪过一抹凄凉,他望向陈遥的眼神无比悲悯,仿佛此时即将伏尸当场气绝身亡的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苦命少年。 “秋香院……少夫人在秋香院,果儿姑娘也……” 第269章:成败就在此一举! 鱼府很大,占地面积颇巨,到底是濮州刺史的府邸,如此规模自然不在话下。 而鱼景尧也很在乎宅邸布局,将府中规划得很有意境,除了前堂书房后院,各个院落还以不同作用做了细致规划—— 比如他最宠爱的姬妾所在的院落,他便将其命名为春油,春雨贵如油的意思;而自己宝贝女儿居住的院落,他便命名为夏蝉。酥儿总喜欢舞枪弄棒叽叽喳喳的,夏蝉夏蝉,最适合她不过。 秋香院本是座空院,原本也是鱼寒酥某一侧室起居之所,不过那名侧室出身贫苦,命运多舛,十月怀胎,不想却在分娩之际不幸受难,连同腹中胎儿双双殒命。 这让鱼景尧很是伤感,自那时起,这秋香院便被其封禁,几年以来,除了负责打扫的下人,谁都没再进去过。 那为何鱼寒酥与果儿此时会在这秋香院内呢? 其实原因也不复杂。当时鱼府上下赶到夏蝉院中之时,早已被那番血腥场景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陈遥拿了药方转头便走,一群下人平时听从吩咐听惯了,现在管事的竞相死绝,他们完全就没个章法。 最后还是萧绝一声令下,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已陷入休克的鱼寒酥安置在了仅邻夏蝉院百步之遥的秋香院中。 而至于果儿? 一路尾随至鱼府那会,自己的陈哥哥已是与鱼姐姐拜完了堂,更被鱼大人双双送入了洞房。起初得知此事之时,果儿还有些郁闷,但后来坐在席间吃了几口浑羊殁忽与水晶埂子鸡,果儿忿忿难抑的心绪便渐渐平复下来。 自己是苦命人,陈哥哥又何尝不是呢? 较之那比清水还清澈的米粥,比石头还坚硬的馒头,眼前桌上这些美食,单凭自己,又如何能让陈哥哥日日都吃着呢? 又塞了两个蜜饯肉包进嘴里,果儿便留下了不争气的泪水,她喜欢陈哥哥,但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要拉着陈哥哥重新喝清粥啃馒头,陈哥哥这么好,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而且如今大势已去,鱼姐姐也是顶好顶好的一个人…… 而且不论美食,华衣锦服亦是如此。自己的陈哥哥穿戴起来……也是英武非凡呢…… 这么一想,果儿又夹了几筷子沾了蒜酱蒜泥的鹿肉片送进嘴里,眼泪流得就更欢了,但与此同时,小丫头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吃愈欢喜。 鱼府设宴请了许多商贾贵族,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若不是濮州被围,这排场还会更大。 当下众人皆是被困城内,无可奈何便也都来了,席间一个两个吃得唉声叹气忐忑不安,偏偏出现这么个小茶儿,边吃边笑,边笑边流泪,看得同席其余人等皆是面面相觑,心惊不已,人人皆是生出了断头饭的实质触感。 本想着大快朵颐一番就乖乖回城南小院去,也不给陈哥哥和自己添堵了,大不了明儿一早就跑过来认养父。 只要计入鱼家户籍就能入住鱼府,到时再让陈哥哥娶了自己,与鱼姐姐一道陪陈哥哥睡。 想是这么想,然而还没等果儿吃完,后院便东窗事发,等果儿反应过来的时候,鱼府宾客都已是跑得寥寥无几了,待她闻声赶至后院,刚好见到众家丁仆人着急忙慌地抬着一人往秋香院而去。 果儿没看清楚被抬之人的样貌,但那一袭刺目耀眼的大红婚袍她却是认识的,婚袍袍角拖地,带起一溜尘土,烟尘滚落,却是留下一连串触目惊心的点点猩红。 果儿呆住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找了几圈也没找到自己的陈哥哥,后来听那萧大哥说自己的陈哥哥出门去给鱼姐姐找药材,果儿这才放下心来,一念落而一念起,她又忙跑到秋香院去。 她觉着自己应该在陈哥哥赶回来前照顾好鱼姐姐,鱼姐姐是个好人,当下也已经是陈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能出事,如果出事,陈哥哥一定会很伤心,而且说来奇怪,若是鱼姐姐今日有个三长两短,她自己……也会感到伤心。 到底托了萧绝的福,这汉子虽不认识果儿,但他知道陈遥对这小丫头很在意,见她跑到秋香远想照顾少夫人,萧绝便一口答应了。 然而才将果儿放入院中,鱼府上下便再次突发状况——那些平日里被鱼凡信欺压、被鱼景尧无视的庶出子弟们,纷纷开始喂自己袋盐。 在得知鱼景尧自刎,鱼凡信毙命之后,这些人便再无顾忌,掠财的掠财,打砸的打砸,将整座鱼府折腾得鸡飞狗跳。 一群仆从下人本就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本就已是如丧考妣不知所措,经这群败家子一闹,心中恐慌与恶念便如决堤之水燎原星火,索性也放飞自我—— 胆小的纷纷顺手带个东西便跑出鱼府逃命去了,胆子大的则也开始在府中四处搜刮。 平日里几个不着正形的恶奴,更是趁乱将魔爪伸向了府中女眷。 膳房里,茅厕后,马厩旁,甚至在鱼家祠堂前,到处都可以听到男人谩骂与粗重的喘息声,到处都可听见女子悲惨的呼号声。 府中陡生变故,惹得萧绝勃然大怒,这汉子持剑毫不留情地斩杀掉几名趁乱奸y妇女丫鬟的恶仆之后,打眼便瞧见鱼刑等人各个仗剑围到了秋香院前;萧绝浓眉一蹙顿觉有异,遂上前询问,却不想中了鱼刑等人的埋伏。 等他再次持剑冲进闺房,房中情形却是令他大吃一惊。 房内桌倒椅斜,古玩字画早被毁毁一空,一群恶少正用脚不停踢踹着一少女,怒声喝问鱼寒酥的下落; 萧绝打眼一瞅,床榻之上除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早已没了少夫人的踪迹,而地上正遭欺凌的少女,却是果儿姑娘。 “你们……你们这些杂碎!” 萧绝怒发冲冠,双眼视线几乎已被滔天的怒火气得白花花一片,他也不废话,举剑便朝众恶少砍去,无奈身后中刀,伤势过重,几番出手都被屋内众少躲开,鱼刑等人边笑嘻嘻骂着狗奴才,边将萧绝逼出了秋香院,在此过程里,萧绝腹部又中了几剑,左臂甚至被鱼刑生生劈断。 事情发生的经过并不复杂,当陈遥心急火燎一步踏进秋香院闺房之中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他便已是失去了理智。 他看到了果儿,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果儿。 “果儿!!!” 陈遥一步跨进房内,直接跪倒在果儿身旁,他颤抖着将果儿抱起,眼前景象已是被泪水和悔意所遮盖,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到怀中的小丫头好像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 “陈哥哥……你回来了啊……果儿、果儿等了你好久呢……”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陈遥感觉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口中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双手和双眼都在快速检查果儿身上的伤势。 果儿身上中了几剑,最严重的剑伤在腹部,此时仍在朝外汩汩躺着血水,她显得很是虚弱,朝床榻的方向瞅了一眼,喃喃说道。 “陈哥哥……对不起……果儿没能、没能看好……鱼姐姐,她被……她被他……” 瞅到果儿腹部的剑伤,陈遥整个人几乎凉了一半,他此时什么都没听进去,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眼眶滑落,滴滴答答全落在果儿脸上,凉飕飕的,也让果儿清醒过来。 一见陈哥哥泪如泉涌,果儿一愣,眼泪当即也止不住往下滑落,她抬起小手摸摸陈遥的脸庞,哭着说道。 “对不起……陈哥哥,对不起……是果儿没用……是果儿让陈哥哥担心了……” 陈遥将果儿抱在怀中,眼泪如决堤一般根本无法控制: “果儿别说了,果儿别说了,是陈哥哥不好,是陈哥哥不好,是陈哥哥对不起你,果儿,是陈哥哥对不起你啊!” 人为了什么而活?无非是为了身边那些深爱自己与自己深爱的人们而活,如若不然,哪怕君临天下,哪怕威断万古,又,如,何? 涕泪横流剑陈遥想起点什么,忙伸手进怀中,胡乱摸了片刻便摸到了想要找的东西。他将果儿放开,抹去小丫头唇边的血水,颤巍巍将手中的物什塞进了她的口中。 正是小李道长之前给他的那粒青璃还尘丹。 “你也别太高兴太早,丹药只此一枚,至于到底救谁……你可要想清楚了。” 直至此时,陈遥终于明白过来,李岚清当时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孔丘圣人、荡魔天尊、耶稣基督……随便什么,漫天神佛,随便什么,求你们开开恩,我陈遥没什么大志向,真没什么大志向,我不要君临天下,我不要威压四海,我不要斩断万古,我不要篡改历史,我只想救果儿,我只想救她! “咳、咳、陈哥哥……” 吞下丹药之后,果儿的神情有所好转,但仍是一副虚弱模样,她再次抬手抹去陈遥脸上泪水,喃喃道: “陈哥哥……咱们……去救救鱼姐姐……好吗……” “好好好!咱们现在就离开鱼府,离开这濮州城,咱们——咱们现在就去救鱼姐姐!” 一听果儿这话,陈遥差点没哭出声来,他恨啊,他恨这世间所有善良的家伙,恨这些自身难保还念叨着他人安危的傻子! 刚把果儿背到身上,还没走出房间,房门处便闪出个鬼头鬼脑的人来,看其打扮应是鱼府下人,陈遥本想喊他帮忙,但一眼看过去,只见这人眼神飘忽,目中y邪大盛,手中还攥着把杀猪刀。 虽没说话,但看这人模样,陈遥立时便猜到他是想来干什么的了。 “杂碎!” 也不等来人举起手中杀猪刀,陈遥反手拾起地上一柄宝剑,想都没想便直接朝来人喉间横甩而去,可怜这恶仆还没尝到大小姐温香软玉般的身子,脖颈上便插着利剑倒毙当场。 为策万权,陈遥背着果儿手中持剑,一路趱行,很快便出了刺史府。 当下街巷已是天下大乱,在陈遥勒毙鱼刑那会,王仙芝的队伍便已是再度冲破瓮城,直接杀入濮州城内,当下正与城中守军转入巷战;而城中居民此时只能是四处逃窜,哀嚎怒骂与金铁交加之声更不绝于耳。 拴在鱼府门外的马匹此时早已不见踪迹,有守城将士策马过来,未到陈遥身前便已是到底气绝,其身后插满箭矢—— 陈遥也不在意,顺手拉过缰绳,直接翻上马背,朝着城门处打马扬鞭。 濮州共设有两道城门,南城门为主城门,有瓮城环伺;北城门则没有。 不过南城门地势平坦,很适合行军作战,北城门相对狭窄,地势过高,属于易守难攻的存在,所以王仙芝的叛军队伍一开始并没打算自北城门方向下手。 不过话虽如此,但北城门外也并非没有叛军驻守,为的就是切断濮州城内军民逃窜的后路—— 毕竟无论是兵是民,一旦逃脱,对王仙芝对义军而言都再无用处,留下一个是一个,留下十个说不定就有一个愿意投身义军队伍呢? 所以城北义军的任务其实也很简单——待到城门大开之际,他们只需要在外喊话便可,愿意弃暗投明者,一律赠送称手的武器与半袋糙米,只要随义军杀回城中,待破城之日,更是人人都有封赏。 天平军坐镇濮地三界已有数载,而且还是绝对的朝廷正规军,虽是战力不济军心不稳,但绝非卖主求荣之辈,偶有随居民逃出城外之人,宁愿战死都不愿叛投敌军; 反倒是城中居民,在看到叛军明晃晃的大刀之时,只能是接过钢刀扫帚和半袋子口粮,转身与自己曾称兄道弟的兄弟姐妹乡里乡亲兵戎相见。 陈遥赶到北城门之时,城门已是大开,城中百姓如潮水一般涌向城外,然而很快,又如潮水一般尖叫着退回城内,来来去去不知疲倦。 陈遥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也懒得多说什么,打眼一看,见北城城头依然有天平军作战的身影,当即一咬牙,直接拉动缰绳打马上了城墙。 濮州城墙与陈遥印象中的古城墙不太一样,这里的城墙外侧有栈道,大概有成人肩宽,斜斜向下,每次只能容一人上下,方才在城南那会,陈遥便是顺着这类依墙而凿的栈道下的城墙。 而这一次,他还是决定走这条路。 打马上了城头,城外形势可谓乱做一团,刚出城的民众与兵卒几乎全在自相残杀,而王仙芝调派于此的叛军队伍,却是隔着几里静静看着这一切,偶有逃窜出围而不听劝阻者,便会被叛骑马斩杀。 陈遥眉头微蹙,观察片刻,发现出城东面叛军人数较少,若想突围,当选此间。 主意打定,陈遥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打马顺着栈道下行,冷不丁感觉背上的果儿动了动。 “果儿?” “陈哥哥……”果儿的声音依旧很虚弱,不过倒不恍惚,她缓缓睁开眼,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陈哥哥……果儿……果儿做了一个梦呢……” “哦?是、是嘛,果儿做了什么梦?” 果儿的身体一直很孱弱,这要是放在后世,就是人们常说的营养不良,所以即便已是服下丹药,恐怕情况也没那么乐观,而陈遥还知道,受伤的人千万不能让他们睡着,因为一睡着,他们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当下听到果儿开口说话,陈遥也不在乎她说什么,只要能一直说话,就很好。 “陈哥哥……你知道吗……果儿啊……其实一直都知道……” “嗯?知道什么?” 边说着话,陈遥已是边小心拉动缰绳,控制着胯下战马顺着墙面栈道缓缓而下。 “果儿知道这个世界……一定有人在等着果儿……但、但是果儿……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因、因此啊……果儿每天……每天都很欢喜……现、现在,果儿知道了……知道这个人……就是陈、陈哥哥你……果儿更加欢……欢喜了……陈哥哥,有你在……真好……” 果儿这话一说完,陈遥的眼泪便又下来了,他一抹汩汩而下的泪水,咬紧牙关回道。 “说什么胡话呢,明明是陈哥哥欢喜,能等到你这傻丫头,能有你这傻丫头……是陈哥哥我的福气才对!” 似乎是被陈遥的话给逗笑,果儿贝齿轻启,痴痴一笑,不过很快便又是一阵咳嗽,咳出来的血水都溅到了陈遥的后勃颈上,这让陈遥猛然一阵心慌,差点没能拉稳手中缰绳。 “果儿,果儿?果儿你别睡,你千万别睡,等陈哥哥带你出来了城,等你养好伤,陈哥哥就天天陪着你看星星数月亮,天天娶你,让你天天做新娘,陈哥哥哪里都不会去……果儿?果儿你别睡!” 陈遥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这些话来的,他都二十老几了,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此时也不在乎,哪怕说得再幼稚,哪怕哭得再如丧家之犬,只要果儿不睡着,他都愿意,他都愿意。 穿越是什么? 穿越到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这种事……难道不是比流落异乡还孤独吗? 第270章:凡尘种种皆虚妄。 “那边有人骑马想跑!肯定是城里的狗官!你们不去追那些狗官,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逞什么英雄!阮二狗!你这狗玩意!老娘当初还给你缝过衣衫,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忘恩负义的狗崽子,你——啊!” 可能是陈遥这一声喊声音太大,也可能是白花花的城墙一侧突然有人骑马下行目标太大,一声喊过,果儿没有回话,倒是城门方向有许多百姓听到了喊声,他们纷纷侧目,更有甚者直接喊出声来,妄图转移面前那些持刀带棒叛匪杂兵的注意。 “有人想骑马逃窜!放箭!” 叛军可不是傻子,冷不丁见陈遥如此胆大妄为,愣了愣也全回过神来,呼啦啦便全朝这边跑来,更有甚者,直接搭弓引箭,想将陈遥连人带马射落下来。 “他妈的!” 陈遥怒骂一声,再也不顾上谨小慎微,当即扯动缰绳一夹马腹,朝着城下策马狂奔! 而就在此时,耳边除了猎猎风声,更有阵阵远远近近的“咻咻”声不绝于耳,支支响箭带着尖利哨响自陈遥身侧头顶激射而至,这些不怀好意的箭矢要么深深嵌入墙体,要么噹啷一声坠下城去。 箭雨希希拉拉,若换做平日,陈遥绝迹要心悸万分,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全然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愤怒,无边无际的愤怒。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胯下战马速度极快,又趁了下冲的势头,数十米的城墙转眼便到了尽头,陈遥一咬牙,猛提缰绳,战马嘶鸣一声,四蹄一踏,两层楼高的距离直接自城墙栈道上一跃而下,堪堪落在了地面之上。 战马四蹄刚一落地,陈遥便挥刀自马臀处划了一条血口,战马吃痛,连连嘶鸣,更是四蹄狂蹬卯足了劲,尘土飞扬,眨眼便已奔出数米。 “大哥,你看。” 百丈之外的叛军队伍里,尚让正打马而立,不用身旁小咯罗提醒,他也看到了纵马下城墙的陈遥,眉头一蹙,淡淡说道。 “派出二十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尚让表面古井无波,心下却有些恼怒,王大哥没让自己参加城南的攻城战,反倒将他按在城北当个闲散将军,这本就让他很是气恼,如今围城之际,居然还有人敢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出逃,这让他尚大将军的脸面往什么地方搁? 要是被哥哥君长知晓,指不定又要如何奚落自己。 “得令!” 身旁的小咯罗领命称喏,整备二十骑,当即手持钢刀,背覆箭囊打马出阵,朝着陈遥逃窜的方向紧随而去。 陈遥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逃,他的内心当下鼓荡如捶,由于太过激动的缘故,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变得朦胧难辨,但能带着果儿逃出濮州,陈遥心里还是一阵狂喜。 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小会,果儿,陈哥哥这就带你去找大夫,只要再坚持一小会—— 念头还没断,陈遥突觉身形猛然一顿,紧接着,他便看到眼前的世界整个翻转过来,耳边是箭簇噗噗入肉及战马悲悯的声音,晕厥之前,他好像还看到了果儿冲自己微笑的小脸。 纯真无邪,笑意盈盈。 “遥……” “没关系的,没关系……” 不知为何,当视线全然寂灭之前,陈遥脑海中又浮现出上一世的影像,那个果儿满脸泪痕,这个果儿笑靥如花,然后她们通通,全归入寂静。 天道无情亦无亲,仙家高人是否就是不问世事冷血无情? 其实也不一定是。 在陈遥反手拧断鱼刑脖颈的时候,这些仙家高人没一个闲着。 时间往前,正当陈遥策马出城之时,城南幽静小院的学堂之内,有一老者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而在几步开外的高墙之上,另一老者却是负手迎风而立,似乎是在打量这座清新雅致的院落。 “来了?” 堂内老者缓缓睁开眼,隔空说道。 “来了。” 墙上老者微笑回道。 “既然来了,便进来喝上一杯罢,老朽虽无春雪,但有碧螺。” 堂内老者将身前凭几上的茶水滚开,尔后斟入手边茶盏。 茶盏小巧精美,玲珑剔透,正好一对。 “既无春雪……老夫便陪你共饮这碧螺好了。” 墙上老者哈哈一笑,一个转瞬,便已是站到了凭几另一侧,与堂上老者四目相对。 “多年不见,尊者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反观老朽,已是行将就木,惭愧,惭愧。” 吕公望着面前红发飘飘之人,含笑打趣道。 “借圣公吉言,老夫最近东奔西走,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还是你好,整日坐于这幽静之所,偏安一隅,读圣贤,授课业,守知柱,造福一方子民来得快活。” 听吕公夸赞自己,火御真人哈哈一笑,当即一拱手,盘腿便坐。 闻听知柱二字,吕公稍稍顿了顿,尔后再次笑着斟茶,末了将盛满茶水的茶盏轻轻往前一推。 “请。” 碧螺乃为茶中上品,条索紧结,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产于春季,故名“碧螺”。 当下经吕公以文水冲泡,茶盏晶莹剔透,盏中更是白云翻滚,清香袭人。 “好茶。” 火御真人探鼻一嗅,连连称绝,尔后更是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饮茶怎比饮酒?尊者还是这般豪迈。” 吕公见火御真人如此鲸吞牛饮,不觉哈哈大笑。 人之性也,百年难移,这火御真人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火御真人放下茶盏干脆自己又斟了一盏,闻听吕公揶揄自己,也不在意,嘿嘿一笑坦言道。 “世人都说碧螺好,一壶一盏仙不换!这酒中春雪茶中碧螺,老夫走南闯北这多年,什么样的春雪碧螺没尝过?不过世俗间的双绝,可比不上你吕圣公亲自栽种干炒的碧螺文水,此乃上上之品,绝品中的绝品,老夫可没工夫一口一口细细品嚼。” 吕公闻言哑然一笑,再次催动内力,滚开紫砂壶中的茶水,为火御真人斟满一盏。 三盏下肚,火御真人反倒惆怅起来,他轻声一叹,喃喃喟道: “可惜世人无福,此后,再也无人能品尝到这绝好的碧螺之美了。” “这有何憾?能品则品,不能品则不品,诸道三千,茶道也是道,我等成就再高,终有尘归尘、土做土的一天,新月逐旧日,后浪掩前滔,天尊又如何能得知,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之后,这世上不会有比老朽这更为出绝的茶道后辈横空出世?” 吕公浅浅一笑,摇头摆手,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见火御真人也连连点头,这才稍作停顿,再次言道。 “天尊可知……这碧螺又名为何?” 火御真人也将手中茶盏小心放好,眉头微微舒展,叹气道: “岂会不知?碧螺碧螺,天水一方,遥人永隔,以寄愁思,黄泉入碧落,幽幽两不知。” “正是。” 吕公点点抚掌,神情很是满意,他最后一次催动内力再滚开一壶新茶,幽幽然道。 “一柱灭而灾害起,二柱灭而动荡生,三柱灭而纲常乱,四柱灭而权柄陷,五柱六柱白骨积,七柱八柱乱世临,九柱全倾……” 吕公话到此间便是停了下来,火御真人倒好似并没听他在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又饮下一盏茶水,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小口品嚼。 “天尊感觉如何?”吕公笑笑,停了话头。 “嘿,还是你们这些附庸风雅的臭穷酸讲究,一口一口复一口,口口醇香相复叠,果然比牛饮更妙。” 火御真人将茶盏一放,砸吧砸吧嘴,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 吕公抚掌大笑不止。 “吕圣公啊。” 直至此时,火御真人这才敛去了面上笑意,他瞅了一眼凭几之上的茶具,尔后将目光停在了面前老者的脸上。 吕公笑着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将身上麻布素袍一扯,露出嶙峋胸骨,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笑着冲火御真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火御真人望着他良久良久,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叉手做了个揖,言道。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圣公之风,山高水长。” 吕公会心一笑,下一刻,开膛取心,血溅五步,九柱之首,轰然坍塌。 时间再往前,回到陈遥木然呆立于梁晃尸体一侧。 在确定了城外持棍少年便是心猿悟空斗战胜佛这一世的历世化身之后,李岚清自城头又卜了一卦,卦定心疑,打卦的右手还未放下,李岚清的目光便凝聚在了一旁的道衍身上。 “阿弥陀佛。” 道衍一声长叹,闭目不语。 “大师真打算袖手旁观?” 李岚清很是不解,虽是心性已成,但难免年岁不到,见他如此,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金蝉子始入轮回,世世皆好人,十世为玄奘,更修得旃檀功德佛果,功德无量;如今玄奘再入轮回,历世修行,又是十世,这一次……不知能修得甚么功果……” 道衍闻言睁开双眼,望着城外汹涌而至的攻城叛军,他知身侧的李真人没听懂自己这一番话,片刻后便再次说道。 “十世又十世,哪一世,又会比这一世更轻松呢?” 这话一出,李岚清面色陡然一变,不过很快,他便也逐渐平复下来,长长吁出口气,负手站于道衍身侧,好半晌,才喃喃说道。 “你们这佛门修行……还甚是无趣啊。” 道衍笑了笑,没接话茬,周遭一群守城将士手忙脚乱抵御叛军攻城,谁也没留意,城头一角这一僧一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天道无情亦无亲,仙家高人是否就是不问世事冷血无情? 其实也不一定是。 当小小濮州最终也沦陷在战火之中,当满城百姓都被王仙芝收入麾下之时,这些仙家高人,真没一个闲着。 玄奘历世化身是什么? 那可是十世修行的好人! 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是一尘不染,万虑皆空; 是扫地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是池中有鱼钩不钓,笼中买鸟常放生; 是闲来山后观虎斗,无事林中听鸟鸣; 是无忧无虑无烦恼,世态炎凉皆看清; 是真正大慈大悲、修行有成的佛陀! 现在的玄奘历世化身在干什么? 他在娶妻入赘,沉沦洞房、他在运筹帷幄,拒敌千里、他在徒手断人颈,抛刀夺人命! 见他如此,火御真人笑得前仰后合,恶形恶状; 见他如此,道衍缓缓闭上双眼,咏诵《心经》; 见他如此,李岚清目中涌雷霆,英眉蹙成井; 见他如此,九天玉帝抚掌大笑,西方如来手结伏魔印。 人人心中都默默念诵着三个字。 “金蝉子……” 陈遥做了一个梦,他很清楚那是梦,否则自己也不可能赤足行走在一片漆黑水面之上。 周围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陈遥觉得身上好冷,但这股冷意很快便被温暖所驱散,眼前出现一片火光,似山火,更似烈阳。 陈遥什么都没想,只讷讷朝着那么火光慢慢走去。 越是靠近光亮,浑身越是感觉舒畅,好似被万丈霞光包裹一般,暖流自丹田遍流全身——不多时,陈遥便醒了过来。 天似墨盘星坠野,硝烟不绝,万籁寂静,只有篝火堆里的柴木烧得噼啪作响,火苗肆意砥t着黑暗—— 不知是才醒过来神志不清,还是脸上染了尘土血污,蒙昧间,陈遥什么都看不太清楚。 但即便如此,转醒过来的陈遥,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寻人,他发现此时自己正靠坐在一棵大树下,也顾不上其他,一面揉搓着双眼喊着果儿的名字,一面手脚并用,开始自四处摸索起来。 他想起来了,想起自己背着果儿纵马跃下城墙,想起自己背着果儿朝东面逃窜,也想起座下战马被叛军追兵射杀…… “果儿!你在哪里?果儿!” 摸了片刻,视线有所恢复,朦朦胧胧瞥到树下另一侧也坐着个人,看身影似乎很是娇小,见此陈遥不管不顾,直接将其拉入了怀中。 “果儿!你还……” 好字没说出口,陈遥的话头便噎住了。 怀中之人的确是果儿不假,他也知道是果儿,但果儿此时却是浑身冰凉了无生气,不仅如此,陈遥此时也摸到了果儿背部插着的箭矢,一支,两支,三支……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淌下来,但这一次,陈遥没有哭,他只是默默流泪,就这么抱着果儿的尸体,一直抱着。 “没事了……果儿,没事了……有陈哥哥在,没事了……” 风吹入林,幽幽如叹,宛若泣妇夜哭,伤者哀号。 此时距离濮州城破,已是过去整整一日一夜。 抱着果儿冰冷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陈遥这才擦去泪水,将果儿慢慢放开。 望着怀里面如金纸已然身死的小丫头,陈遥笑了笑,他小心拭去果儿嘴角的血渍,又将她后背的箭矢轻轻拔去,再次将果儿抱回树下坐好。 做完这些,陈遥这才轻轻一叹,盘腿坐在果儿一侧,重新握住她那双冰冷的小手,望着果儿苍白的面容,柔声说道。 “是陈哥哥不好。果儿,你再忍忍,等陈哥哥把事办完,就去找你。” 是啊,为什么非要蹚这摊浑水呢? 陈遥说不清楚,事后回望,一切成空。 也许那时,自尊、经验、情理与内心都曾告诉过自己,告诉自己说,这不可能、这有风险、这毫无意义——以及试试看。 陈遥觉得自己真的有好好斟酌过所有建议,然而最终,还是听从了内心的声音。 “试试看吧。” 是啊,试试看吧,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总得试试,不是么? 后悔么? 很后悔。 怀中抱着果儿冰冷的尸体前,陈遥无比后悔,所有的愤怒咆哮,所有的撕心裂肺都不足以说明他有多后悔。 挫折不可怕,失败其实也无所谓,但有些失败是没有办法挽回的,除了以死谢罪,别无他法。 陈遥并不怕死,上一世躺在病榻之上的每一天,他其实都在迎接,都在等待,甚至都在盼望着生命走到尽头—— 陈遥并不怕死,至少比起孤独的活着,他并不惧怕死亡。 上一世没能能力守护她,这一世又没能守护好她,这是陈遥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但事已至此,悲伤无用,陈遥唯一能做的,只有屠尽王仙芝这一整支起义军,然后亲自带着长垣八兄弟的头颅,到阴司地府给果儿赎罪。 什么顺天应道,什么天地大义,什么天补平均,此时在陈遥眼里都不值一提—— 不仅是王仙芝一伙,那贪生怕死的薛崇瑞,陈遥也暗下决心,要一并铲除!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总是会犯差不太多的毛病,觉得这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陈遥此时心境早已崩溃,而成年人的崩溃,往往都是如此静谧无声,毫不讲理—— 也无理可讲。 “阿弥陀佛。肉身之眼晦暗不明,见近不见远,见前不见后,见明不见暗。如你所见,如你所信,皆是虚妄。阿弥陀佛。” 第271章:天道命运又如何? 陈遥还望着果儿直发愣,身后突然传来道衍的声音—— 直到此时,陈遥才想起,自己之前正是因为被叛军追杀才会跌落马背陷入晕厥,此时当不该是于树下醒来,身侧更不可能燃起篝火,若非如此,只能是有人于战场之上将自己救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不是救果儿呢? 念及此处,陈遥眼眶再度泛红,他摇摇晃晃起身,转头回望,果见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皆在此间,此时两位仙家高人正围着篝火,各自打坐。 陈遥拱了拱手,却没能说出些什么,只失魂落魄一般,也摇摇晃晃走到篝火旁,学着二人的模样,盘腿围坐火堆前,愣愣出神。 好半晌,道衍才缓缓睁开双眼,目中神情无喜无悲,他开口问道。 “施主,今后将做何打算?” 陈遥闻言转头,呆呆望着面前这身怀神通的得道高僧,他能口绽金莲佛光透体,他能瞰破奸邪移形换位,他…… 是啊,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就算别人能通天彻地所向无形,这些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又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有什么关系呢? 他能做什么? 今后又如何打算? 细细想来,只能是…… “若二位不嫌弃,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沉默半晌,陈遥突然开口说道,见两位高人同时望向自己,陈遥苦笑一声,喃喃说道。 “自濮州以来,晚辈承蒙二位高人几番搭救,报答之心自不敢忘,如今还望二位高人成全,能将晚辈收入门下,晚辈愿受道衍大师衣钵,也愿拜入真人门下。若二位还有此意,那今夜还请收了晚辈这不肖之徒。” 何为不肖? 当是陈遥现下这般,又想习得佛门神通,亦不愿放弃道家法术,分投两门还全无顾忌,可谓贪心不足蛇吞象,实属欺师灭祖之举也。 但贪心不足又如何? 欺师灭祖又怎样? 这是西游的世界,九天之上有神佛,九幽之下存冥司,只要自己也能褪去肉体凡胎,只要自己也有通天之能,那无论是手刃王仙芝,还是将果儿从阴曹地府拉回来,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事! 道衍与李岚清闻言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神色复杂,有些许讶异,同时也怀着些许赞许,但更多的,却是悲悯与叹息。 “阿弥陀佛。施主何出此言?”道衍问。 “无量天尊,善人何故要集两家之长?”李岚清亦问。 “晚辈对这国无感,对这天下也无太多想法,非要说起来,无非是想独善其身罢了,如今濮州城破,官军溃散,晚辈相依为命的家人也于战火中离散,果儿……果儿她……更是落得当下这般情景,若我不能为其做点什么,怎对得起她那一声哥哥?” 提及果儿之事,陈遥眼圈一红,上一世没能守护好自己的果儿,没想这一世亦是如此,这让他无比痛恨自己,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所以即便背负滔天骂名,他也要习得人间最强之法。 权位更替朝代变迁如何? 天下大义苍生浮沉又如何? 对陈遥而言,这些都与他再无瓜葛。 道衍闻言闭上了双眼,合十诵经;李岚清亦是负手而立不发一言,当下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陈遥也未再多言,遁入空门也好,拜入道门也罢,高人收徒除了机缘也讲求心境一说,大概……自己刚才那番话没能入二位高人之眼吧。 超凡脱俗乃为修行之本,哪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或是儿女情长而修行? 如此何来解脱涅槃一说,又何谈追寻大道飞升成仙? 这么想是没错,但陈遥并不想解脱涅槃,也不想得道飞升。 “你本就是佛门中人,说与不说当也与贫道无关。” 过了许久,这李岚清才再次开口说道:“但若想拜入道门……陈遥,贫道且问你,何为爱国,又如何看待吕圣公此人?” 关于爱国这个话题陈遥曾对梁大哥说起过,他不知为何当下小李道长对此事感兴趣,又为何会提起吕公的话题…… 不过转念一想,陈遥又觉得,大概是小李道长在考验自己。 可他为何会说自己本就是佛门中人呢? 古人做事皆讲礼数,陈遥闻言便也没想太多,真人问,他便答,答完他自己再问便就是了。 想了想,陈遥便将之前与梁大哥所言简单概括了一下,将守军与叛军都从这个范畴里剔了出去。 到底都是利益驱使,立场变换,整片濮州地界,兵戈者众,爱国者……却是寥寥无几。 “那依你所言,叛军无错,朝廷无错,便是指这两方皆错,叛军也好朝廷也罢,无一不是出自私心而非真是爱国,然否?” “然。” “何解?” “真人可知安史之乱。” “岂会不知?” “安史乱时,张巡奉命据守淮阳城,最终粮尽无援,真人可知这张巡是如何做的?” 李岚清道法高绝修为精深,但毕竟出生之时安史之乱已经结束,他也未同陈遥这般系统地学习过历史,知道安史之乱,但对其间所发生之事、特别是具体到某一个人身上之事不甚了解—— 当下听陈遥提起张巡这个名字,李岚清便蹙起了眉头,好在身边的道衍与之相反,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接上了话茬。 “张巡乃玄宗开元末年中进士,历任太子通事舍人、清河县令、真源县令。安史之乱时,起兵守卫雍丘,抵抗叛军。此人文韬武略,骁勇善战,至德二载,此人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死守睢阳,前后与叛匪交战四百余次,最终因粮草耗尽、士卒死伤殆尽而被俘遇害。后获赠扬州大都督、邓国公。” “如此,当是忠义之士。” 听道衍说完,李岚清微微颔首,这张巡固守城池,保家卫国,死战不退,可谓忠肝义胆,铁骨铮铮。 “那在真人看来,此人便是爱国,然否?” 陈遥没有点头附和,只愣愣瞅着眼前篝火,淡淡反问。 “不然?” 李岚清见他神情有异,又见一旁道衍双手合十开始低声诵经,顿觉此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随即蹙眉也反问道。 “真人忘了,晚辈问的,是这张巡在粮尽无援之时……是如何做到死守淮阳的。” “……莫非是……” 李岚清目光微凝,顿时明白了其中深意。 “正是。” 陈遥点头,语气毫无波澜。 “张巡带头将自己的爱妾与奴仆一一屠戮,用作粮草,与将士分而食之。” 陈遥知事理、明黑白,道衍与李岚清也非凡人,听陈遥这么一说,李岚清当即不再言语。这张巡虽是保家卫国,但毕竟食人在先,已是违背了天道,哪怕唐王朝大肆追赠,但仍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损数百之众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志乎……所以大家都原谅了张巡迫不得已而吃人的罪过,并且还认为这是笔非常合算的买卖。后世更有人以此为例,用来证明在某些‘以大局为重’之时,应允许吃人,更称其为‘冷静而冷酷的理智’,何其可笑也。” 张巡的立场与做法陈遥自是能理解,然而,在他张嘴吃人的那一刻起,所谓的文明、所谓的天下便已然覆灭,若不问当死不当死,定要宛转委曲求全,以此不顾伦常天理,又与禽兽何异? 即便偷生于世千百年,也不过是做了千百年的禽兽而已。 所以在陈遥看来,无论出于何种高大上的理由,当张巡开始吃人的时候,这天下便已是亡了,他所保所爱的既非国也非天下,不过是李氏政权而已。 “如你所见,那城外围城之士……便可称之为爱国爱天下?” 略略沉默片刻,李岚清又问,不过此时他眼中已无不解之意,更多的则是清澈觉明。 陈遥痴然一笑,摇了摇头。 “且不说这爱国爱天下当如何,但凡食人者,无论目的为何,皆无正义可言,真人以为如何?” “然。”李岚清点头。 “阿弥陀佛,是贫僧一直误会吕公了,只看到吕公当年为泄私愤而扑杀千余人,如今想来,人无完人,圣人亦是如此。仗义死节,吕公才是真爱国、爱这天下之人。” “正是。” 李岚清也略有所思,片刻坦言道,“亡国不过一方政权之兴亡,乃身居庙堂者分内事;而亡天下则是整个人道之沦亡,是父子相杀、母女成仇、朋友相食、种族灭绝之祸。” “是。” 陈遥漠然点头,“在此等道德败坏、人道沦丧之时,便是匹夫也不能推卸其责,普天下之人更要奋起去维护人道,要‘杀身成仁’,亦要‘舍生取义’,如此,便是晚辈所理解的爱国,亦是吕老先生所言之爱天下。” 话毕三人俱陷入长久的沉默,只熊熊篝火于黑夜中时不时绽出噼啪星火。 “嘿,这花和尚肚子里倒还真有点笔墨,嗯,一番话说得还真有吕圣公那老头的意思。” 篝火堆前三人还在沉默,冷不丁便听到有人自头顶开腔搭话,道衍与李岚清皆是眉头一蹙,陈遥却很坦然,他听出来者是谁了。 “花无月!” 首先还是李岚清,辨清来人模样,李岚清率先抽出宝剑,剑锋一转,直指树影,沉声喝道。 “你这小子,还学不乖,前日在节度使府本天尊是如何说的了?” 树影中的老者嘿嘿一笑,片刻后便是飘然落下,不是别人,正是火御真人。 “卑鄙!” 李岚清怒骂一声,浑身上下登时被丝丝湛蓝色雷芒所笼环,周遭更是空气颤动,砂石挪移,一股无形力道自他脚下为圆心,骤然朝着四方恣意四散! 李岚清驱动体内真气勾兑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化为雷芒灌绕己身,气势极为磅礴,然火堆周围的几人皆是古井无波甚至毫无表情—— 道衍双手合十,以心境护住身前篝火,使其不受影响; 火御真人负手立于旁侧,眉目含笑,啧啧称奇; 陈遥呢,任凭这股力道如凛冬寒风般刮擦脸庞,既不骇然,也不讶异。 他只是觉得,若是自己也能如此,当下事态便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现下年轻人怎的全是这般无礼,每逢见面必要喊打喊杀,方寸山的小子,听老夫一言,活着不好么?” 火御真人眯着眼瞅着李岚清周身恣意流转着的寸寸雷芒,时而颔首,时而又摇摇头,最终,还是捻着胡须如是说道。 陈遥并不清楚这些仙家高人的恩恩怨怨,但这火御真人三番五次带灾出现也着实烦人,你说你是魔头吧,现身之时干脆大杀一通也就好了,非要跟个瘟疫灾兆般地恶心人,这让陈遥很是不耐。 不等李岚清搭话,陈遥便悠悠说道: “你来干什么?如今濮州已破,叛军势起,虽还需要些时日,但这股势力最终必将直抵长安,亮剑于天子脚下,如此,不也乘了你的心?你不去协助此等顺天应道之辈,反倒现身于此,又有何意呢?” 眼前的老者到底是不是如梁大哥等人所传的那般不堪……陈遥并不知道,但他相信梁大哥,而且这红毛老鬼每一次出现都没什么好事,更别说他的行事风格陈遥也极为讨厌—— 能成为柱神、能摆脱天规束缚,又能让小李道长如此严阵以待,那这火御真人的修为当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 然而就这么一个修为高绝甚至还开过天门的仙家高人,周身上下却是连一点点仙家气象都没有,也不怪陈遥对其如此不屑。 陈遥这番讥讽之言没引起火御真人的怒气,倒是让包括火御真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直抵长安,亮剑于天子脚下?你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何如此肯定?” 火御真人对这句话颇感兴趣,当然他自己与这李唐王朝的恩怨也有些年头了,也会时常推演天机,当下唐王朝气数已显颓势,不出一甲子当会土崩瓦解—— 更何况,如今连九天之上的那位都开始插手人间气运,李唐王朝只怕甚至都撑不过一甲子。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能感应天地变化,灵气也好,真气也罢,哪怕是这世间龙气国祚大运,皆可凭心感之; 但即便如此,这也属于大罗金仙以上修为才可办到之事。 当然,对于“火御真人”而言这倒是没什么,而面前这小子知道的他自然也全知道。 不过不同于火御真人,在听到陈遥轻描淡写这么一句便敲定了大唐王朝命运的话语,道衍和李岚清却是眉头微蹙心下存疑—— 不过道衍与李岚清所存疑虑非是陈遥是否已遭点化神完气足,而是他俩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三千大千世界那个话题。 然而这些疑问还未得到解决,火御真人便随口又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小子,天下大势,顺势而为,到底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本天尊今日前来,乃是看你根骨不俗大有可为,本想发发善心救你于水火,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居然还狗咬吕洞宾,可叹可叹。” 火御真人不说还好,一说起救这个字,陈遥当即怒从心头起,他“腾”一下站起身来怒道。 “在尔等狗屁仙家眼中,世人之命又算得了什么?怕不是连蝼蚁都不如!救我?我堂堂七尺男儿,手脚健在是非分明,何需你救?又从何救起?你又能救多少又能救几人?!别以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别人便都是弱者,弱者又如何?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之道,不求尔等同情!” 陈遥这么说倒也不全是气话,西游的世界本就如此,写的虽是神魔故事,其底色却又无比现实。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真的神仙,都是人内心的执念罢了——修仙成佛,惧怕鬼神,享受欲望,又害怕欲望,明知人固有一死,却仍期盼着长生之术。 样样不学,只学长生,猴且如此,何况人乎?世人岂惟不学长生,且学短生矣。何也?酒、色、财、气,俱短生之术也,世人能离此四者,谁乎! 一部西游记,写尽了人内心的幻想与恐惧。 也正是如此,在陈遥最初下定决心直面王仙芝的起义大军之时,在他所谋划的所有对抗手段里,借助神佛仙家的帮助从来都不是首选——而如今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 然而哪怕计策想得再周全,也不免吃了外地人的亏。 天道命运一说陈遥是不信的,上一世不信,这一世也不信;但无论信与不信,这个世界确实存在这些潜在的影响和变数,又有妖精鬼魅与仙家高人频频插手,最终才落得个人力有时而穷的悲惨结局。 说是世事无常,倒也是世事之常,陈遥并不是玩不起,愿赌服输,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如何逆转和补救自己犯下的失误—— 这个世界既然是西游的世界,上有仙佛下存九幽,五百年前猴子尚且能够改生死,五百年后,自己同样可以做到! 将心态放平,将目标确定,当下的陈遥除了拜师修习仙法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感兴趣,特别最不愿听到的,便是火御真人当下这番事后诸葛般的屁话! 第272章:一切诸法皆如是。 陈遥看不上这个世界背景下的仙家高人,但不得不说,但凡有了一定的修为在身,性情都会发生质变—— 听他这么一说,火御真人倒也不着恼,只点点头,笑着回道。 “同情弱者?同情弱者作甚?人生天地间,何人都不该被人同情,凡同情弱者之人,其本质也皆是弱者,如牛羊猪狗,同群同行。强者当为虎狼,虎狼岂会同情猪狗?强者只尊重强者,虎狼的眼中亦只有虎狼。” 话到此间他瞅了瞅一旁合十的道衍与怒目相向的李岚清,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 “小子,老夫知你心下愤恨,计策不成,濮州落陷,周遭亲朋好友皆遭屠戮,更别说此结果还经由你一手造成,若换了老夫……嘿嘿,若不自刎都难以谢天下。” “你当我不敢?!” 陈遥双眼泛红,双手紧握成拳,他不怕死,但若是有一线生机,哪怕只有一线,他都想试一试! “老夫说笑罢了。” 火御真人哈哈一笑,捻着胡须继续说道: “尔等可以为了这个女人——或者说任何尔等觉着值得之事轰轰烈烈赴死,如那酸儒一般;也可为某个小目标苟且于世,一念之间,但凭本心,老夫信你有这份觉悟,若真如此,老夫也绝不拦你。” 见陈遥目中喷火,火御真人稍稍一顿,后又眯起双眼嘿嘿一笑: “不过比起自刎……老夫觉着,你小子……不是应该先考虑如何救回这小女娃娃么?” “……你有办法?” 陈遥本还在怒发冲冠难以自持,闻听此言,浑身猛然一滞。 “啊。所以老夫才说,此次前来,是救你来着?”火御真人祥装不解,一脸无辜。 “……红毛老鬼,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救我,还是救果儿!”陈遥气不打一处来,早忘了有求于人得讲礼数,得放身段。 火御真人笑眯眯看了看面前这小子,又笑眯眯看了看火堆旁的道衍与李岚清:“先救你,再教你怎么救这小女娃娃。” “……我听不懂!” 陈遥很少有这么丧失理智的时候,其实细细想来,面前三位身怀神通的仙家高人每一个身后……似乎都藏着点什么。 这些秘密有好有坏,但目标其实都很明确——都是针对自己的。 只是此时的陈遥依然瞰不透罢了。 火御真人也没解释,只用手指了指闭目打坐的道衍与雷芒绕身的李岚清,悠悠说道: “这二人,一个想要你的身子,一个,则想要你的命。如此一来,老夫算不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什……” 陈遥一愣,没听太懂,但眨眼的工夫他便反应过来,狠狠啐了一口,再次怒道。 “你放屁!” 道衍大师想要自己的身子? 这什么狗屁混账话? 大师三番五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此前若不是在山中得他两次相助,陈遥早就殒命魂归故里;而若非小李道长出手,果儿他们早就命殒城外小庙,自己此时恐怕也遭了那什么天玄子的道,更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如此一来,在陈遥眼里,若梁大哥对自己是有知遇之情,那道衍大师与小李道长对自己就绝对是有救命之恩了,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如这火御老鬼说得这般,又想要自己身子又想要自己命的? 神经病! 火御真人也不狡辩,他嘿嘿一笑径直踱到篝火堆边,二话不说也盘腿坐下,见李岚清周身雷芒猛然暴涨,火御真人这才蹙了蹙眉一挥袖袍。 “别老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不嫌累,老夫看着都嫌累,周遭的天地灵气都快你给蓄取完了,散了吧。” 李岚清的本事陈遥可谓印象深刻,三剑斩杀天玄子可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他还师承斜月三星洞,不仅年纪轻轻英姿勃发,更是修为高绝世间罕有,可谓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天选之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百分百主角设定的人物,却是在火御真人轻轻一挥袖袍之间,周身的雷芒瞬时烟消云散。 “哼,无趣。” 被火御真人一招破功,李岚清倒也不恼,冷冷撇了一句,陈遥见他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尔后冲道衍大师一拱手。 “此间再无贫道何事,大师,贫道告辞了。”话毕刚欲转身离去,却是再次被火御真人喊住。 “且慢。” 火光映照在火御真人笑眯眯的枯瘦脸颊上,陈遥见他拾起一截枯枝扒了扒噼啪作响的篝火堆,而后一拍手掌,冲李岚清说道。 “李真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李岚清闻言眉头微蹙,似乎不是很明白火御真人这话的意思。 “李真人身上,不是还怀揣着一件不属于真人的东西么?” 火御真人嘿嘿一笑,也不点破,但即便他不点破,在场所有人都听出这是什么意思了。 李岚清本还蹙眉寻思,闻听此言,当即面色一沉,冷冷言道: “原来如此。贫道之前还在思量那天玄子为何会怀揣金色符箓所困之物,以他的修为,紫色符箓尚不能运用……原来是你。” 听李岚清这么一说,陈遥也想起来了,一想起,陈遥心中便是一凛,不禁脱口说道。 “那天玄子……” “没错。” 火御真人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变化,口气很是淡然:“天玄子的确是老夫的徒弟。” 此言一出,陈遥当即跳开半步,他总算知道这火御真人为何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那天玄子原是为自己而来,结果毒计败露,遭小李道长斩杀,这火御真人……原是寻仇来了! “别紧张。” 火御真人嘿嘿一笑,表情仍是波澜不惊:“老夫若是想要替其报仇,尔等早已是身死道消。天玄学艺不精,此番行事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当得之缘法。” 话到此间,火御真人再次望向李岚清,笑言道: “老夫若想杀你,昨日在节度使府,李真人觉得……自己可否还能活着走出去?” “不能。” 李岚清点点头,逐而伸手入怀,摸了摸,掏出个巴掌大小的圆匣,手一抬,便将其抛了过来。 “多谢真人。”火御真人一抬手,将其物袖好,方笑着点点头。 “小李道长……” 陈遥还想说点什么,晦暗明灭间,却是见李岚清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更是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消失在了山野林间。 见小李道长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陈遥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当然他倒是从未想过要求李岚清留下来保护自己什么的,只是觉得,直到李岚清离开,自己都没能报答其救命之恩,这让陈遥心里很不好受。 “好了。” 李岚清的离开让火御真人很是满意,他重新拾起枯枝又捅了捅篝火堆里的柴木,再次将目光移到了一旁始终闭目静坐的道衍身上。 “和尚——” “昨日在节度使府里发生了什么?” 然而不等火御真人把话说完,陈遥已是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茬,方才从这火御真人口中,陈遥除了听出那想谋害自己的天玄子是其徒弟之外,他还听到了“节度使府”这几个字—— 若是陈遥没记错,昨日自打王仙芝开始击鼓攻城,直到濮州全面陷落,天平节度使薛崇瑞……始终都没有出现,这本来就很可疑,当下听火御真人和小李道长一番对话,他隐隐猜到了几分。 火御真人头都没抬,闻言只淡淡说了句: “哦,你想问的,莫非是那虞吏?老夫当日便将他杀了,你也不必谢我。” “……” 陈遥闻言一愣,似乎没太听懂火御真人这话,杀了?不必谢? 不等陈遥破口大骂,火御真人又补充道。 “你也别指望一山中虎精真会为了这满城百姓登城作战,他也没这个本事,昨日老夫不杀他,李真人也不会让其走出节度使府邸半步,就结果而言,并无任何区别。” “什——什么?虎精?你是说……薛崇瑞是只老虎???” 世间生灵皆可修行,但成灵的妖物却没人给它们取名字。 化作人形想要入世作祟,即便没有名字,那名号自然是得有的。 比如狐妖一般自称胡先生或是胡小姐,黄鼠狼是黄先生,而虞吏便是虎精。 “要不然你以为他是什么?” 火御真人撇了这目瞪口呆的愣头青一眼,心下不悦道。 陈遥从未想过这种问题,他对待薛崇瑞的态度始终停留在和自己所熟知的历史反复做比较的程度,从未想过对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在看到道衍大师也微微点头之后,陈遥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 虎精? 妖怪? 天平节度使? “不必谢是什么意思……?” 虽说确实是吃了穿越的亏,但到底有过先例,震惊过后,陈遥结合先前所想仔细一推敲也大致明白了几分,只是一明白过来,更多的问题便马上接踵而至。 听火御真人的意思,小李道长的确是在战事发生之前入了节度使府,而其目的就是为了诛杀薛崇瑞这妖邪,但濮州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全系在薛崇瑞身上,即便他确实不懂领兵作战,但至少也能起到带头作战、鼓舞士气的作用,这一点李岚清不可能不知道,在如此节骨眼将主帅斩杀…… “凡夫俗子就是凡夫俗子,说起来除了老夫,你也得好生谢谢那李真人,昨日若那虞吏不死,你小子现在哪还有命站在此处大呼小叫?” 陈遥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火御真人这话他听懂了,昨日若是薛崇瑞不死,他自己都不必考虑什么满城百姓、身侧之人,估计濮州陷落之前,自己便会先遭了其毒手—— 而正是因为这一点,小李道长会在事发之前先行进府,欲斩杀薛崇瑞,只不过因为火御真人的出现,事情出了些纰漏,薛崇瑞没能死在小李道长剑下,而是死在了血狱魔头手中。 但是……凭什么? 或者说,为什么是自己? 自打穿越过来,这些怪事就始终围绕着陈遥,现下细细想来,刚一睁眼,那山中怪人就扬言要吃了自己,而之后莫名其妙出现的天玄子,到现在山中虎豹成精的薛崇瑞…… 这些妖灵精怪、甚至是修道中人……始终都在无所不用其极地算计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到底图什么? 自己身上难道真有什么……能够让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天天想、日日念? 这根本不合逻辑! 这可是西游世界,四大部洲,地广人稀,妖魔纵世,神佛漫天,洞天福地多如牛毛,天材地宝琳琅满目。 如果西游的世界有什么东西是各路人马都想得到的,那和他陈遥也没什么关系不是? 自己不过是穿越而来的、毫不起眼的一乞丐,要什么没什么,为什么凭什么会引起这么多方人马的注意? 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这根本就—— “嘿嘿,圣僧当下心情可否愉悦?” “就让奴家吃了你罢!” “你是何人?!” “施主可知借尸还魂之法?” “陈小友谦虚了,道爷所言之仙气,指的正是小友你。” “怎么最近连和尚也开始玩这洞房花烛夜了?真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嘿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老夫看走眼了,你小子原来还未遭点化,怪不得此时还有闲工夫学人入洞房……罪过罪过。” …… 陈遥一愣,脑中的思绪骤然而断——他想起了点什么,他终于——想起点了什么。 望着陈遥瞠目结舌的模样,火御真人撇撇嘴,指着陈遥望向双手合十一脸悲悯的道衍,啧啧道。 “老阴物,这算不算是自我开悟?老夫不懂你们佛门那一套,但现下看来,这小子当是已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然否?” “你说什么呢!不许你侮辱道衍大师!” 陈遥还未从自己那可怕的猜测中回过神来,但听得火御真人几度开口唤道衍大师为老阴物,这让他极为愤怒,士可杀不可辱,道衍大师乃是佛门得道高僧,岂是能让人随意羞辱?! “体有金光,覆印吾身,妖鬼丧胆,精怪亡形。被金光阳神所伤,还敢说他不是老阴物?” 火御真人淡淡一笑,原本指着陈遥的手一挪,却是指向了道衍;而此时陈遥也看出,道衍大师虽是一直闭目静坐,然额头已是布满细密汗珠—— 修行之人,是不可能被区区林间篝火映照得如此不堪的。 陈遥心下一紧,大步一跨,挡在了道衍与火御真人之间。 “你有事便说事,又何必搞这等小动作!” “施主不必担心,以贫僧的修为,当下还耐受得住。” 道衍双手合十,轻轻一叹,口宣佛号说道。 “喔?” 火御真人眉梢一挑,似乎对陈遥这做法很是赞许,他手捻胡须悠哉哉说道: “你要护他倒也并非不可,老夫也没说一定要对他做点什么,不过就算老夫不出手,他也再难撑过今夜。” “此话怎讲?!” 火御真人说得轻描淡写,陈遥闻言却是心下骇然,他转头回望道衍,却见道衍微微颔首,轻轻一叹。 “阿弥陀佛。” “大师……这……” “天尊所言非虚,确是如此。” 道衍目光清澈,神情淡然,幽幽然道。 “贫僧本就是以阴神之体强行踏境,能苟延于世百余年,也足够了。” “大师!” 陈遥曾听到过李岚清质问道衍为何一身鬼气,想来便是这阴神体魄之意,他之前也曾琢磨过此事,但道衍到底是得道高僧,又能在现身于朗朗乾坤之下,所以陈遥很早之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听大师亲口承认,他只觉悲从中来,更未有丝毫惧怕之意。 “以阴神之体连证鬼、人、地三境,说起来也殊为不易,只此一点,老夫便不会对你出手。”火御真人在旁岔话道,他有些无聊地拨弄着身前篝火,眼中却是神采奕奕。 “不过到底也是旁门左道,但若想斩去人间历世化身再证佛果,今日若不夺回肉身,恐怕万事休矣。” 话毕,火御真人再度放下手中柴枝,陈遥见他突地双眼眯起,盯着道衍大师,眼中满是期待。 “和尚,你要如何做?老夫保证,绝不插手。” 道衍痴然一笑,望向这一副跃跃欲试的老魔头,轻轻摇头。 “既如此,天尊何故非要现身?恐怕不仅仅只是感兴趣罢。” “你倒是灵光。”火御真人微微一笑,“老夫不过是对陈施主感兴趣罢了。” 不等道衍眼神异样地说点什么,火御真人突然一摆手,“好了,老夫也不绕圈子了,你既然已证圆满又不愿成佛,宁愿以鬼仙之身逗留凡尘并靠近陈施主……” 言至于此,火御真人也没再继续绕圈子,看了身旁呆若木鸡的陈遥一眼,淡淡说道:“显然,你也不想让他走你走过的路,重复你重复过的人生,不是么?” 直到此时,作为当事人的陈遥,总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自己穿越过来的这副身体,是玄奘第十世的人家化身,而两位高人之所以靠近自己,小李道长只是好奇事态发展,道衍大师则是在验证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看,老夫觉得陈施主也绝非想放下尘世一心向佛的样子,道衍大师,你觉得呢?” “阿弥陀佛。” 道衍到底是得道高僧,多费唇舌这种事他自然也不会做,在看到陈遥眼中的光芒之后,他也明白了他的想法,淡淡一笑,双手合十,周身泛起层层金光,须臾,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这……” 陈遥似乎还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醒转过来,好一会儿,这才愣愣望向面前老者。 整理了下思绪,陈遥开口喃喃反问道:“你……” “我没什么不好的企图。” 火御真人耸耸肩:“我对西方佛国那套东西也没什么兴趣。” “那你……” “哦,我对你的肉身也没什么兴趣。” 火御真人再次耸耸肩,接着,便说出了令陈遥震惊并哭笑不得的话来。 “老夫此番,是来给你送姻缘的。” 第273章:不同的攻略模式。 要说陈遥现在最反感什么事,那无疑就是谈婚论嫁,濮州城内这些天这些事,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鱼寒酥和果儿的缘故,才让他的一番计划最终统统付之东流—— 当然,这些所谓的计划现在看起来无疑是相当讽刺和可笑,即便不说梁大哥,甚至连鱼姑娘和果儿,陈遥都没能救下。 这让陈遥万念俱灰。 所以听到面前火御真人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遥心中抑制着的怒火再次喷发—— 但显然,火御真人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我说的,是给你和陈果儿送这份姻缘。” “什——” 果儿的尸体现在还安安静静依靠在一旁的树下,她就好似熟睡了一般,然而哪怕身前的篝火再旺,也丝毫看不出温暖的感觉。 这一眼让陈遥内心如刀绞一般,他忍着心痛一字一句警告面前老者。 “你要是敢拿果儿开玩笑,我——” “老夫能将其复活,你信么?” 不等陈遥说完,火御真人却是毫无压力地耸耸肩,表示这都是小事儿,仙法妙绝,无所不能。 火御真人的意思陈遥听了半天才听清楚,想要复活果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活死人肉白骨这种事,本就是逆天而行,相应的代价肯定是有的,而这些代价,也包括必须娶果儿为妻。 这算什么代价? 对普通人而言这无疑是好事,但陈遥不同,他的肉身乃是玄奘第十世化身,是不能近女色的。 “为难么?” 望着沉思不语的陈遥,火御真人呵呵笑问道。 “并没有。” 听到问话,陈遥回过神来,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毅,再次一字一顿道。 “我愿意。” 火御真人料定陈遥肯定也会这么说,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可以看出,陈遥这小子的慧根真没多少,不过到底是穿越者,也不能要求那么多,对吧? 不过相对应的,后续的事情还是得和他说清楚。 “你想过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么?” “我知道。” 陈遥目光深沉,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是能让果儿复活,哪怕与漫天神佛为敌,我都在所不惜!” 这样就对了嘛。 陈遥话音方落,树林阴影中便走出一人,待其慢慢现身,陈遥这才发现,来人居然是—— “果儿你……” “她还不是你的果儿。” 火御真人望了来人一眼,淡然表示,这是果儿的魂魄,若想还魂,还需做一些术法,另外还需要几天时间。 果儿安安静静站在自己的尸首一旁,这画面显得很是诡异,不过好在陈遥也已经接受了当下这个世界的设定,闻言忍着悲痛点点头。 “去匡城吧,三日之后果儿自然会回到你身边,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 将腰上渔符中的赤红绳栓罢,火御真人拍拍手,表示之后要做的事还多。 “乱世已至,群雄四起,天庭有变,佛国震怒,妖邪频出,你今后的路会非常艰辛,你做好准备没有?” 到底是客户的幸福,作为月老,林宵凡自然是得提点一二—— 没错,所谓的魔头火御真人,正是林宵凡之前所夺舍掉的剧情角色。 而至于为什么选个反派……大概就是林宵凡的恶趣味了。 另外鉴于是西游仙侠世界,安全起见,林宵凡也没让变了身貌的富江与赤影出面,之前所谓的徒弟,也不过是火御真人自己的徒弟罢了,那家伙求仁得仁,死则死矣,报仇什么的,林宵凡可没什么兴趣。 “我知道。” 陈遥当然知道林宵凡在说什么,乱世如何,天庭佛国妖魔鬼怪又如何,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果儿出一丁点事! 有想法和决心是好的,当时本事也得跟上,而这时候,夺舍大魔头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林宵凡微微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个精致的小匣子:“拿去。” “这是……?” “这是老夫毕生绝学,既然不走正道,这些功法想必你会感兴趣。”嘿嘿一笑,林宵凡挥手别过陈遥。 回城的时间有足足五分钟,这点时间对林宵凡而言也算足够了,带着“果儿”走得远了,林宵凡这才停下脚步,望了身旁的小女孩一眼。 “你确定要这样?” 果儿亦停下脚步,半晌这才点点头。 “宵凡同学,这样就挺好。”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虽说我之前想的是三藏法师,但陈遥……确实也有这个资质,他是个好人。” “就因为这个,直接花费200姻缘点数买个变身法术会不会……” 苏布丁笑着摇摇头:“或许以后他功法大成会发现这件事,但这也没关系,到时候再看吧。” 林宵凡对女孩子的心思也没什么好吐槽的,想了想,给苏布丁出了个主意: “反正他要功法大成抵达巅峰也需要数年时间,你就在这个过程里慢慢显露出自己的真容也就可以了,反正你们现在都是孩子模样,这倒不算什么。” 苏布丁含蓄一笑,点点头。 “所以……” 抬头望了一眼漫天繁星,林宵凡停了许久,才缓缓再问:“你是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了,对吧?” 苏布丁眼中闪烁着光芒,转头望了一眼匡城的方向,冲着林宵凡缓缓一躬身。 “谢谢你,宵凡同学。” 咚个隆咚锵! 【恭喜在职月老‘林宵凡’顺利完成委托任务!】 【系统即将开始回朔剧情流程并结算相关奖励!】 咚个隆咚锵! 【当前剧情数据整合、奖励结算完成。】 【开始播报各项综合数据。】 【委托任务所用时长:忽略不计。】 【双方新人初始人数:0/0。】 【双方新人剩余人数:0/0。】 【双方新人契合度:0%。】 【双方新人对抗度:0%。】 【委托任务完成度:80%。】 【任务总体完成度:90%。】 【月老最终所获评分:ss。】 【系统综合判定:恭喜月老达成委托!姻缘安抚成功!】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各项相关委托/剧情奖励。】 【委托完成奖励如下:】 【修为值:+1。】 【姻缘值:+10。】 【功德值:无。】 【业孽值:无。】 【备注:以上奖励为月老牵线基础奖励,依照最终相亲结果计算!】 【现在开始播报剧情/客户/良配相关奖励!】 【剧情奖励:获得50点额外修为值。】 【额外奖励:无。】 【客户谢礼:100万人间币。】 【良配谢礼:驱邪金身x1。】 【系统奖励:庙柱x1。】 【特殊奖励:无。】 【隐藏奖励:无。】 咚个隆咚锵! 【所有奖励现已结算完毕,月老可在人物属性界面查看相关点数及各类数值变化。】 懂个隆咚锵! 【传送倒计时开始。】 噩梦级别的委托好像也没给多少好东西,不过基础数值给的倒还可观,大概这类委托也不是时常能接到的,林宵凡对此也没什么想法,传送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他便照例又看了看自己的官身属性。 【姓名:林宵凡。】 【职务:人间在职月老。】 【任职途经:姻缘红包。】 【所属片区:翻车省扑街市。】 【装备:无。】 【特性:血海狂飙/恶灵附身/王者之姿。】 【道具:阿甘左的磨刀石x1。】 【物品:门匾x1,蜡烛x4,庙宇x1,庙柱x1,契约变更笔x1。】 【谢礼:黄金小鱼干x2,翡翠猫粮x1,富江的腋毛x1。】 【卡槽:全能程序员x1。憎恶收割女x1。驱邪金身x1。】 【橱窗:闲置x3。】 【姻缘童子:川上富江x1,赤影妖刀姬x1,闲置x2。】 【姻缘值:320。】 【功德值:+80。】 【业孽值:-80。】 【个人账户余额:2040000.00。】 大概是因为陈遥也是穿越者,穿越过去身上毛都没有一根,而根据答谢机制,这一次他的谢礼也被系统归结为了卡牌形式,林宵凡随意看了下。 【物品名称:驱邪金身。】 【归属:特性牌。】 【获取:良配谢礼。】 【描述:看起来很华丽、且亮点十足的扑克牌。整体呈亮金色,其上绘有僧人端坐于莲台的端庄图案,点数为k。】 【品质:精良。】 【类别:特性/辅助。】 【攻击/杀伤力:无。】 【属性:金。】 【持久:1/1。】 【附加特效:破邪/打散。】 【特效描述/使用条件:只针对涉及妖魔鬼怪类场景/物品/行为及npc使用。】 【物品备注: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香火琳宫回收价格:10000人间币。】 【使用需知:所有特性卡牌都可为月老提供强有力后援,但每张卡牌最多只可使用一次。】 ……遇鬼的时候丢出去的王牌是吧,当初搞伽椰子的时候怎么没这么顺手的好东西呢? 噩梦级别的委托没拿到什么好东西,钱和修为值倒是赚了不少,林宵凡看了看这张卡牌,接着继续往下看。 月老当前面板: 【冷静:2。】 【执着:1。】 【无畏:0。】 【友善:0.5。】 【幸运:15。】 【力量:1。】 【魅力:2.。】 【理智:4。】 【癫狂:0。】 【无情:1。】 【当前剩余修为点数:71。】 月老自身专精: 【逻辑:91%。】 【嘴遁:70%。】 【古武:40%。】 【感染:10%。】 【腹黑:10%。】 【备注:花费一定人间币/姻缘值可强化相关专精。增加‘幸运’属性/完成相关支线/解锁隐藏世界观均有几率激活全新专精属性。】 噩梦一次能拿50点修为值,这倒是挺犀利的,加上基础的10点,按照这样来算,要是月老勤快一些,五年之内白日飞升位列仙班还真不算什么难事,这…… 九天之上的公职人员这么短缺的? 不过这些事情林宵凡也没太多时间去考虑,他现在也差不多适应了月老这个职业,而且很快,自己租住的这栋小别墅,就迎来了两位非常特别的客户。 咚个隆咚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穿越诸天万界,只为心中一点缘!】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林宵凡’迎来定婚店第一桩协同喜事——帮助同事‘叶晚晴’共同完成客户‘后安歌’成功攻略心上人‘楚人美’!】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攻略剧情场景及任务相关】 【委托场次:第0001场次。】 【场景:彩虹上国黄山村。】 【来源:28391楚人美位面。】 【类别:协同委托类。】 【上门客户所属类别:凡人。】 【目标良配所属类别:恶灵。】 【难度:地狱。】 【模式:无制级。】 【时程:无限制。】 【场景参与人数:月老林宵凡x1,月老叶晚晴x1,客户后安歌x1,目标良配楚人美x1。】 【目标良配:楚人美。】 【攻略剧情场景分划层数:1x10x1。】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委托相关!】 【剧情场景任务:协同月老‘叶晚晴’一起,帮助客户‘后安歌’成功攻略心上人‘楚人美’!】 【上仙提示:爱是人间之道,亦是万界之根基。时间、空间、生z隔离都不是问题!请用怀柔的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上仙提示:牵线成功月老将获得相应奖励及姻缘值。】 【上仙提示:牵线失败月老将损失一定比例自身机能属性。】 【上仙提示:强扭的瓜不甜,切勿使用类似恐吓/威胁/绑架/折磨/虐杀等非人道方式撮合客户与新人。】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 【委托攻略剧情位面生成倒计时:30s……29s……28s……】 【新人详细资料。】 【姓名:楚人美。】 【年龄:二十六岁。】 【种族:恶灵。】 【性别:女。】 【星座:巨蟹座。】 【国籍:彩虹上国。】 【状态:已婚未育。】 【三围:已折叠。】 【体重:61kg。】 【履历:已折叠。】 【特性:协同委托不予显示。】 【业果:仇恨。】 【修为:修仙小成。】 【适配等级:a/ss(不计入化形阶段)。】 【适配类型:同类别/无。】 【危险指数:euclid。】 【伴生物:无。】 【目标当前各项心理变化如下:】 【恐惧:无变化,当前0%。】 【疑惑:无变化,当前0%。】 【愤怒:无变化,当前90%。】 【悲伤:无变化,当前90%。】 【猎奇:无变化,当前0%。】 【特别提示:目标良配为原月老委托,协同月老可忽略不计。】 【目标喜欢的事物:已屏蔽。】 【目标讨厌的事物:已屏蔽。】 【目标恐惧的事物:已屏蔽(月老可在相关剧情中探索)。】 【目标择偶标准:不确定(存在一定剧情变数)。】 [笔趣阁 www.biquga.vip]【目标与客户‘后安歌’初步适配率:20%。】 为什么会说这一单是特别特殊的呢?从上面的系统播报中就已经可以看出—— 这一单委托,是其他月老带着过来请求林宵凡一同帮忙完成的。 不仅如此,抛开委托里那个家喻户晓的目标良配身份不谈,相关客户……甚至还是个女的。 就种种因素结合起来,别说拒绝,搞得林宵凡都有些莫名其妙。 更别说,他后来还证实了那些不停出现在自己邮箱里的姻缘卡片,正是面前这位身材娇小,上围傲人的同事—— 叶晚晴的手笔。 “至于系统的这些规则,等帮我完成这一单委托我再细细告诉你啦。” 叶晚晴的性格估计属于比较活泼那一类女孩子,面对林宵凡的质疑和不解她倒也没卖什么关子,只是表示这一单是自己这个月最后一单,这单若是完美达成,自己也就能白日飞升了—— 作为答谢,飞升之前会和林宵凡这个新晋月老好好科普科普所谓的月老系统。 在这个时代,信息就是财富,林宵凡本来是想拒绝的,莫名其妙上门就算了,一直塞小卡片也挺烦,更何况—— 目标良配又他娘是恶鬼,这还有得玩?这烦不烦? 不过一听叶晚晴表示自己马上就要飞升,会将月老系统的底细和玩法倾囊相授……好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宵凡相信这小娘皮这话不假,稍加思索,便也就答应了。 作为协同月老,林宵凡在任务方面虽没什么压力,不过也没了主导剧情的权利,才答应了叶晚晴的请求,整个人便被拉入到了剧情场景之中。 “你应该还没和谁做过协同委托吧,我把相关信息po一遍给你好了。” 这糟糕的话语从女孩子嘴里说出来确实让人有点……林宵凡点点头,很快,眼前便出现了这一单委托的剧情详情。 多人委托模式的剧情播报中规中矩,林宵凡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出彩(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单人末世出现过的无时限设置在多人委托模式里也同样适用。 还行。 “好像是在山里啊。” 周围的景象一刷出来,突兀同行的男人惦着脚四下里一扫,扫了没几眼她便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林宵凡闻言也望了一眼,风声幽幽,月朗星稀,确实……是在山涧里啊。 没人接话茬,看得出后安歌和叶晚晴都不是菜鸟——她俩都没开口,静静呆在原地也不知在干什么。 哦,顺道说一下,莫名开口说话的男人似乎是叫章武烈,除了身材壮硕之外,性格好像也和叶晚晴差不多—— 听叶晚晴的意思,这家伙是她的姻缘童子,同时,也是她的男朋友…… 由于是协同模式,林宵凡这边并没有派出姻缘童子,换句话说—— 富江和赤影当下都还窝在小别墅里,没随两位月老跨位面。 “你们在干嘛?” 章武烈说完等了几秒,大概是见没人接话气氛有点奇怪,于是他又开口问了一句。 “在观察环境呢。” 林宵凡摆摆手,表示估计是没戏了,协同模式多半走的还是需要月老在剧情中触发支线任务的套路。 “那咱们现在该去哪?” 系统不刷任务仿佛黑夜里没有核能手电,章武烈以保护女朋友的名义陪着叶晚晴这么久,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这大汉闻言就感觉两眼一抹黑,当下场景又刷在了深山老林里,对此作为姻缘童子,章武烈更是一筹莫展。 当然,且不说两位女士,在场几人甚至包括林宵凡,谁都没想过指望他…… 第274章:深山密林的传说。 “既无时间限制,又是剧情触发任务类委托场景……不知林大官人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叶晚晴瞅了瞅周围环境,听章武烈话音刚落,她便开口揶揄了林宵凡一句。 山涧里这会子还起了风,夜风微凉,叶晚晴这几句话吹得林宵凡脑壳有点痛——这也没办法,人要是长得太帅什么都是错,这就是原罪啊。 “先找路。” 两名月老还在打情骂俏,一旁的客户后安歌却是主动接过话茬并给出了非常中肯的意见。 林宵凡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叶晚晴的揶揄他倒没怎么往心里去,这就和看到美女调侃上几句是差不多一样的道理——叶晚晴这小妮子是有些调皮,对于这一点进剧情之前林宵凡就已经有所了解,只不过他没想到,倒是作为客户的后安歌能这么具有主动性。 嗯……客户不脑残的情况下,委托安全系数瞬间就能提高好几个数量级。 不过当下首先要解决的,还是得先找到目标良配【楚人美】的具体位置,如果林宵凡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待在个叫黄山村的地方。 “啊,我觉得应该也是先找路。” 林宵凡假装听不懂叶晚晴话里话外的意思,后安歌话音刚落,他便接上话茬挠挠头说道:“系统将咱们刷在这深山老林里肯定不是让咱们就地扎营野炊的,估计距离核心剧情触发地点还有段距离,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样的地点。” “很有经验嘛~” 叶晚晴闻言遮唇微微一笑,银铃般的笑声混合着山涧里的夜风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当然,最让林宵凡受不了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从自己那小别墅组队开始直到当下剧情场景已经刷新完毕,叶晚晴这家伙一直……翘腿坐在她那张中世纪复古风的单人王座沙发里…… 这画面也太违和了。 大概是看到林宵凡的眼神不太对劲,叶晚晴也是个聪明人,她迎着目光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襟,尔后大气地一挥手,地上的王座沙发连同她身上的血红色长袍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场地里什么都没留下。 啊……真是个不错的道具呢,看来委托完成得多了,还真是能拿到些非常不错的东西呢…… “好了,走吧。” 墨迹了几分钟,后安歌发了话,而大部分疑问和准备事宜都差不多了,林宵凡和章武烈便也没再说什么,林宵凡简单勘查了一下周围并排除了可能存在的危险之后,众人便开始在深夜的林间缓缓前行。 根据林宵凡的想法,在完全摸不清方向状况的环境且还缺乏一定辨识工具的前提下,那以启明星为参照物往南走无疑是最优选择。 “反正南北总要选一个,更何况系统也没给任何提示,如果走错了我们再重新规划,时间充足的情况下这些都是小事。” 确定行军路线的时候,林宵凡是这么说的。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往昔委托剧情刷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任务指引和剧情引导,林宵凡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只不过没想到协同委托模式也是如此,连最基本的指引都省去了。 啊,看来是希望队伍里的男士们发挥作用了——又或者,是柴道上仙想藉此撮合月老? 嗯……这个想法林宵凡不是太喜欢,不过这些也都是小事了,柴道上仙这点小心思也不算是恶意,能者多劳,各司其职也没毛病,而且当下需要考虑的还是剧情主题及相关涉及领域这些东西。 正琢磨着事儿呢,这时候走在前头的后安歌却是突然闷声说了一句。 “有情况。” 林宵凡闻言刚想问怎么了,眼角余光方向似乎突然闪过什么非常不和谐的东西,他扭头一看,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又吞回了肚子里。 其他人看没看不清楚不知道,后安歌这一发声倒是让林宵凡愕然发现,在一行人十点钟的方向,在一片枯树笼环的空地上,这会子凭空多出个东西来,而那东西不管是谁一眼看上去,都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毕竟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一把……梯子? “哇~什么玩意来的???” 林宵凡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还没来得及揉揉眼睛再确认一遍呢,身旁不远处的章武烈更是一声咋呼——他显然也看到了。 离他俩不远处的叶晚晴倒是比较淡定,她转回头面色沉稳地提醒道:“劝你们俩最好别好奇。” “不是,我的意思是……” 林宵凡有点不明就里——当然,听人劝吃饱饭,他也没再去看那诡异的玩意儿。不过即便不再看,刚才那惊鸿一瞥林宵凡也已是差不多将所有信息都记在了心里。 那是一把、或者说是一段龙骨、踏步及围栏均采用全实木材质制并围绕一根单注布置而成的白色旋转楼梯,看起来应该是某栋跃式楼层里才会存在的东西——很不巧,自己租住的那栋小别墅里就有这种类型的楼梯。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下这段旋转楼梯看着的确像是从什么房间里直接拆出来然后立在这树林里一样,整体感觉别提有多怪异了——不,应该说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那什么东西?” 见到不对劲的玩意儿当然得弄清楚,至少基本信息得弄清楚,一群人在叶晚晴的提醒下很快就远离了那架怪异的旋转楼梯,林宵凡没再回头去望,倒是章武烈问了这么个问题。 显然,即便是像叶晚晴这样优秀的待飞升月老,麾下的姻缘童子也让人很是蛋疼——当然自己的富江没什么好说的,林宵凡不清楚叶晚晴为什么会把自己男朋友按到这种位置上,这也太奇葩了。 “这林子里的一个传闻,”听他发问,叶晚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森林失踪事件?” “森林失踪事件?”话音落点林宵凡便是眉头微蹙,他突然想起些不好的事情,“你指的是……?” “对。”叶晚晴头也不回地证实了他的猜测,“就是那个。” “你们在说什么啊?” 章武烈生得虎背熊腰,胆子自然不算小,不过突然在森林里见到架旋转楼梯这种事估计还是吓了他一跳,现在远离事故地点,听叶晚晴解释得有些语焉不详,章武烈于是忙追问道。 “山精。”为了缓解行走林间的尴尬氛围,林宵凡口气极为平淡的接上话茬,抛出这么一个词来。 “那不是传闻里才有的东西嘛???” 章武烈一听顿时吓了一跳,他听说过山精的传闻,很多课外读物和恐怖影视剧里都曾出现过这玩意儿,只是他没料到这一单的委托剧情里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有? 不得不说,作为姻缘童子,章武烈的表现简直没眼看,这也太不专业了。 林宵凡没回答苏慎言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摇摇头,将目光投到了身材曼妙的叶晚晴身上,他的意思很明显——这种问题,还是得问专业人士才行。 到底还是有点意外,叶晚晴也好,山精也罢,没想到这貌美身娇的小妮子还属于深藏不露的类型。 “没见过哟。” 前行中的叶晚晴闻言只是摆了摆手,她表示森林里确实有许多人类未知的存在,不过这都是只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传闻,至于到底是不是山精……这个不好说,因为真没人见过。 不过也正是因为没人见过,所以人们把所有存在于森林中那些未知的东西,都统称为山精。 “山精作祟的传闻一直没消停过,而且直到今时今日,离奇行山失踪案仍然在全世界频繁发生,更加让人困惑的还是这些行山失踪案有很多令人不安的共通点,比如鞋子被脱去、身上有多划痕、没有明显死因、瞬间在家人眼前消失……” 山精什么的其实林宵凡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上一世作为喜欢研习各种疑难杂案的业余侦探爱好者而言,森林失踪案件那他耳润目染的就太多了。 “啊?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章武烈听说过山精的传闻,但对林宵凡口中的森林失踪事件却好像不是太清楚——他当然不清楚,这些底层的案件很难出现在像章武烈这种身份地位的人面前,不清楚太正常了,更何况看掌武烈的样子,他现在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而已。 看来这家伙成为自己女朋友的姻缘童子的时间并不长。 言归正传,毕竟失踪案这类案件推理的空间不大,着重点往往更多是集中在搜救环节上。 不过当下气氛有些怪异,荒山野岭里出现的旋转楼梯更是让人惊心,为了稳定气氛和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林宵凡便随意讲起了一些比较典型的森林失踪案。 “啊,我先声明啊,不是我故意渲染当下的恐怖气氛,只是引申出一些比较值得注意的、类似的案子给你们听听,防范于未然啊。” 当下的丛林里静谧无声,不仅没有风,甚至连最基本的虫鸣都听不到,静得让人发慌,好在几人脚步踩踏在林间那些厚重枝叶上还有点声音,虽然听起来同样瘆得人直发慌,但比起永恒到让人发狂的静谧,有点声音总归还是好的。 “所以我们干嘛非要在大半夜组多人本走这种丛林啊……” 林宵凡才声明完,章武烈就在边上小声嘀咕了一句,林宵凡冲他无奈地耸耸肩,清了清嗓子,便对众人说起了一宗他很久以前曾在网上见过的案子。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个案子当时也算是轰动一时了,林宵凡对此印象很深。 好在除了章武烈之外,对于当下这个情况后安歌和叶晚晴倒都没什么异议,毕竟用恐怖的个案来分散对恐怖现象的注意力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其实还是挺有效果的。 “你们都想听的话我就开说了?” “这件案子当时发生在菲尼,菲尼靠近边界线的地方你们也知道,那里有一大片针叶丛林,当时报案的是一名何姓男子。” “失踪的是什么人?” 林宵凡说起的这宗案件始发地点位于千针叶林,千针叶林章武烈还算比较熟悉,他年少时候的暑假曾跟着父亲在那边待过一段时间,当下再听到这个地名多少还是有些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所以不禁岔话道。 “哦,是他们的小女儿,我记得是叫何叶。”林宵凡回忆了几秒,肯定道。 “当时官方的通报大致是说小何叶的父母,就何先生还有他夫人,他们一家三口到千针石林偏远郊区本打算度个一周左右的短假,但在抵达目的地小屋之后的第三天,小何叶突然在度假屋神秘失踪,何先生及何太太在度假屋附近搜索无果后立即报了警。” “然后呢?”说着说着章武烈大概是入了神,他待在千针叶林的时候只见过许多热情的小姐姐,对这些事完全孤陋寡闻,现在见林宵凡有意停顿,他急忙催促道。 “后来?”林宵凡蹙着眉头想了想,“千针叶林片区的警署及警备力量还是非常充足的,同一天晚上,有超过四百人的搜索队和追踪犬、再加上配有热惑探测器的直升机,在渡假屋数公里内的山森针叶林附近大规模搜索,可惜半点头绪都没有。” “有那么多人?” 章武烈觉得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一般的警署也就百十号人,千针叶林的警备力量这么疯狂的? “没有,四百人里超过半数是当地的搜救队,你也知道,靠近丛林或是海洋之类的地方都设置有这些机构组织,而且他们必须随时严阵以待。” “出动了那么多人啊……那后来呢?我记得那片叶子林面积还是挺大的啊?” 章武烈自诩对千针叶林还算熟悉,他琢磨了下搜救人数和叶林的面积,当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搜索行动十天后被迫结束了。”林宵凡边走边回忆边答回答他,这些案件当时林宵凡也就是简单过了一遍,毕竟和穿越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一般的失踪案件黄金时间是72小时。” 大概总是听俩个男人谈话太过于单调,林宵凡话音刚落,一直走在队伍最后头的后安歌幽幽接上这么一句。 “啊,是啊。” 林宵凡朝着后安歌所在的方向点点头,她说的倒也没错,一般三天还找不到人那基本就是凶多吉少了,驻守在千针叶林附近的警备人员及搜救队还能坚持搜救十天……已经难能可贵了。 “后来呢?”章武烈接上话茬,继续活络气氛。 “之后的事情啊……” 系统这次刷出来的场景范围非常广,虽说林宵凡他们几人说着话没注意时间,实际上从站到场景开始直到现在,他们几人已经在这星光黯淡的林间行走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四百余人历时十天搜索无果,本以为这事就这么悬着了,然而在四周后,两名猎人在离渡假屋五公里的一座陡峭的山坡上,发现了小荷叶的尸体。” 林宵凡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上章武烈的话茬,他尽可能简单直白地把最后的结果平静地叙述了一遍。 “最后还是……”章武烈听罢有些失落,但这种事活能见人、死能见尸已经不错了。 “是啊,尸体躺在靠近山顶的一条倒木下,没有任何外伤或性侵痕迹。”林宵凡叹了口气,他也同意章武烈这个观点。 “死因是什么?”走在最前头的叶晚晴虽然没怎么搭话,不过她倒是一直有在听林宵凡说案情,听到这儿她插言问了一句。 “官方报告上的死因裁定为‘冻死’,死亡时间在失踪后两至三天。” “冻死的?冬季过去的?”章武烈一听顿时愕然道,千针叶林的冬天那和地狱也没什么两样,这要是在森林里迷了路,那肯是连一般的成年人也挨不了几天的。 不过冬天虽是难熬,但夏季的千针叶林却美得如同画卷一般,也正因如此,初二那年章武烈便是趁着暑假跟着父亲过去度假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她自己走出去,然后迷了路,最后被冻死在野外的?”自己瞎捉摸了几分钟之后,章武烈做了个小小的假设。 “这是不可能的。”林宵凡摇摇头,“一个小姑娘,若是在森林的迷了路,那按照何家夫妇报警的时间来看,她也走不了多远,搜救队不可能找不到她。” “这个不一定哈,千针叶林那么大,不幸错开的可能也有啊?”林宵凡这番分析章武烈并不相信,他觉得世界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一定是运气不够好什么的。 “说了不可能的。”林宵凡稍稍抬了抬脚,接着目光清冷地说出了这一依据的强有力证据——“因为失踪的时候,小荷叶只有两岁。” 这话一出,章武烈登时哑然,他终于明白林宵凡所言的“诡异”是什么意思了。 “同类型的案子还有许多。” 林宵凡咽了咽口水,之后又讲了几个,虽是没何家夫妇这个这么离奇,但这些案件的核心基本都集中在“毫无征兆的离奇失踪”和“无法解释的再出现”这两方面,而且这些案件中的受害人,无一例外都是毫无行为能力的婴儿。 “有没有排除和xj有关系的成分?千针叶林那一片可是有个非常难缠的邪恶组织嘿。” 侦破案件什么的章武烈自然没敢多想,术业有专攻,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月老的份内事,章武烈并不想瞎掺和;不过这会子听林宵凡说得邪乎,他突然想起自己待在千针叶林的时候曾听父亲说过一些当地的传闻,说起来那些传闻都和千针叶林当地一个神秘组织有关—— 没记错的话,是个曾经在当地臭名昭著的xj。 “哦?你怎么会这么想?” xj什么的林宵凡也算略有耳闻,他毕竟花了四年时间来理解这个世界,听章武烈说起,林宵凡察觉到了点什么,问道:“你初二在千针叶林的时候莫非发生过什么?” “哪能啊!” 第275章:遭遇莫名的尸体。 章武烈耸耸肩,表示自己的人生经历走到目前顶多只能算是纸醉金迷,诡异离奇什么的离自己太远了,而且担任姻缘童子这个职务也是前不久机缘巧合下达成的。 果然。 林宵凡翻了个白眼,倒是章武烈简单说了说当时他们全家抵达千针叶林时的经过,他表示当地那个邪恶组织在残害儿童和妇女这俩方面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所以有没有可能这些看似离奇的失踪案都是他们干的? “我觉得不是。”林宵凡摇摇头接上话茬,他回章武烈道,“那片林子的事儿我也略有耳闻过,那组织是叫倒月对吧?确实是个大毒瘤不假。” “既然是毒瘤,你也听说过,那咋就不会是他们干的呢?”章武烈没听明白,反问道。 林宵凡摇摇头回他道:“你刚才也听到了啊,这些案子里的受害者虽说都是些婴孩,不过他们就是单纯被移动过,身体方面并没什么问题啊。” “这个……”章武烈听懂了。 倒月教这个组织存在于世的时候可谓恶名昭彰,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多方追剿的对象,说他们是xj并不是因为他们教主长得俊秀可人,而是完全因为这伙人的一个坏毛病——他们喜欢用婴儿祭祀,而且还是开肠破肚、挖脑剐眼极为残忍血腥的那种。 光是这一点,404的名头就能妥妥坐实了。 但林宵凡所述的几起案件里的受害人几乎都没有受到任何身体层面的伤害,甚至连皮外伤都没有,他们就像是单纯从a地点突然消失,接着几天之后再莫名其妙出现在b地点,如此而已;而且如果这些失踪者若都是拥有足够行为能力的成年人的话,类似的悲剧也断不至于频频出现。 “这些事情都不好定性,没办法的。” 叹了口气,林宵凡对于案件本身他没再发表过多的看法,对于森林失踪案件而言,他们这些业余人士能做的其实并不多。 “所以这一类失踪案件最后只能归到山精的范畴内去了?” 听了半天章武烈觉得有些压抑,他和林宵凡这种略冷血的家伙不一样,虽说并不害怕森林里这些诡异的现象,但无法查明真相的人间悲剧倒确实让他感到有些难以释怀。 难释怀么?这倒也是,对于这些惨绝人寰的陈年旧案林宵凡也有差不多的感觉——其实也不是说林宵凡感觉痛心,他只是觉得案子一天破不了,那就说明凶手依旧在逍遥法外,而死者仍无法沉冤昭雪。 不过这些事也如林宵凡上述所言,他确实没什么办法,真要说起来的话,他毕竟也就是个路人,当下说起来也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 “哦,对了。”想起触景生情这个词林宵凡突然意识到个问题,他稍作停顿,问周围众人道。 “刚才那架旋转楼梯……你们全看到了?” 话毕章武烈和后安歌,包括走在前头的叶晚晴都表示看见了。 “你们觉得那是什么?”林宵凡眉头微蹙,“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我看到的是应该是柏木制的、周身刷成白漆的、大概三米左右高度的旋转楼梯,你们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这话说得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林宵凡提的这个问题倒不算什么,因为所有人刚才看到的那东西都如他所描述的那样。 “森林里会有这些怪现象,不过一般都是幻觉哈,不要去理会就行,然后千万不能因为好奇的缘故过去触碰或是调查,很邪的。” 章武烈以为林宵凡这家伙来了兴致想去摸摸清楚底细,于是连忙制止道;这些楼梯章武烈以前虽说并没见过,但待在千针叶林那个暑假他也耳濡目染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传闻,楼梯也好电梯也罢,章武烈始终认为,如果贸贸然靠近它们……那绝对是没有任何好结果的。 “一个人看见还好。”林宵凡摆摆手,表示不会去调查这么瘆人的玩意儿,他只是意识到了一些比较严重的事情。 “一个人看见还好……或者说大家都看见、但看到的都不是同一种物品,有些偏差也能成为佐证。怕就怕都看到了,而且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摇摇头,林宵凡表示自己好奇心还没重到那种地步。 毕竟只是协同委托,作为协同月老,这一单委托林宵凡的个人收益只有叶晚晴这个发起月老的二分之一,这样一来,说是协同,其实更类似于陪同,就这,林宵凡是犯不着以身涉险的。 “佐证啥?”章武烈有些不明白。 “这不是幻觉,或者说,不是我们的幻觉。”林宵凡摆摆手,似乎这个问题现在其实也没多重要。 “不是我们的幻觉?”章武烈闻言反应过来,他惊呼道,“啊,这样的话,那意思我们看到的都是系统真实刷出来的存在了?” “我猜大概是。”林宵凡点点头,“既然大家都能看见,而且也没什么相差,那我估计我们看到的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是不清楚系统这么做是想表达什么。” “没有支线就不去理会。” 对于林宵凡的担忧后安歌倒是出奇的淡然,她简单一句就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啊,也是。” “啊,对对对。” “有情况了哟。” 赶着林宵凡和章武烈还在连连附和后安歌,走在前头的叶晚晴突然停了脚步,她扭头喊了一声,然后抬手朝着一行人六点钟的方向指了指。 林宵凡循声望过去,发现叶晚晴手指之处是片空地,虽说能见度并不高,但影影绰绰还是能看到那地方这会子正搭着个帐篷。 一眼望过去,孤独又诡异。 “npc终于出现了啊。”章武烈也看到了,对于委托剧情,这家伙虽然接触的不久,也没坐店月老那么目标,但理解方面却是出奇地快速,他拍了拍手,表示终于可以结束这让人无语的深山老林拉练了。 “看样子应该还不到深夜,但帐篷没有光源……有蹊跷。” 看到有帐篷之后一行人便全停下了脚步,林宵凡站在原地观察了几眼,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还真不开玩笑的,一般在山里宿营,首先帐篷边上的篝火堆是要有的,其次,能源灯在帐篷里挂一盏也没什么毛病,但四人面前这顶帐篷却是什么都没有。篝火堆没有,灯光也没有。 方圆百里,阒无人声。 “会不会是人没在帐篷里,还在外面什么地方闲逛着呢?”章武烈想了想,提出了个大胆的看法。 “人还在外面搭起帐篷干嘛?这个点还在外面找柴火那也太智障了。”林宵凡摇头,表示不可能。 “过去看看。” 还是后安歌,对于不明朗不清楚的状况,后家大小姐完全没有林宵凡那么多心思,她只是简单一摆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进。 也对,光站在边上瞎琢磨也没什么用,情况虽说有些诡异,但瞎走都能遇到……那这地方百分之九九是个剧情触发点。 等几个人走过去小心翼翼走过去把帐篷拉开一看之后,林宵凡这个推测便被证实了。 帐篷里这会子竟是躺着两具尸体。 “……什么情况这是?” 不知道后安歌和叶晚晴是什么想法,见到有尸体章武烈这会子倒是镇定得多,估计跟着叶晚晴他也习惯了,所以才看清楚帐篷里的情况,章武烈便莫名问道。 章武烈大概是有些不明白系统的用意是什么,毕竟莫名其妙刷顶包藏着两具死尸的帐篷在半路上……确实让感觉有些无厘头。 “不知道是主线剧情还是支线任务触发点,不过既然刷出来了……那就看看吧,反正平白无故出现的可能性并不高。” 林宵凡瞅了一眼帐篷里的两具尸体,由于密封性的缘故,帐篷内的味道很不好闻,他也就瞅了一眼便退出身来,想先将帐篷打开透透气。 “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说见到尸体没那么害怕了,但章武烈多少还是有点心烦,在他看来,尸体就是谜题,而解谜什么的从来都是月老的舞台——看来这次又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有点诡异呢。” 听章武烈问起,林宵凡简单说了两句,虽说他还没仔细勘查过现场,但很显然,帐篷里这两人的死因无疑非常诡异。 整个帐篷里弥漫着令人无法容忍的刺鼻焦臭味,且不说尸体周围那些被烧得如同黑炭一般的登山用具,就连当下这两具尸体所呈现出来的,也是高度烧焦的状态。 “闻味道就能闻出来了啊,就是被烧死的啊,你看周围这么多东西也被烧得一塌糊涂,没什么诡异的啊?” 林宵凡方才刚拉开帐篷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就都闻到味道了,稍稍有点常识的都能意识到发现了什么,更别说还亲眼目睹了命案现场;所以对于他所提出来的诡异一说,章武烈感觉比刷出的尸体还不理解。 “这点情况都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就别乱说话了,怪丢人的。” 章武烈话才出口,站在稍微靠后一点位置的叶晚晴脸色有些不好看,当即便嘲讽了他几句;章武烈一听这话顿时满脸通红,他憋了好一会儿才反驳道,“我、我对这些事情又不上心,你看出来了?你看出来了你倒是说啊!” “帐篷内起火烧死人,帐篷却完好无损,这点你都看不出来么?看来我要修改一下我的要求了,你这智商怕是会拖累整个团队呢~” 叶晚晴还是一副往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点醒章武烈,从他们的对话可以看出,这一趟协同委托,叶晚晴似乎并不想带着章武烈一起来。 嗐,情侣什么的,真是讨厌死了。 “这……”章武烈闻言也反应了过来。 “这是一点。” 林宵凡并不想掺和到无聊打嘴炮的行列里去,叶晚晴说的没错,如果帐篷内失火,那么帐篷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从外部看起来完好无损;不过让他觉得诡异的还有几处无法忽视的疑点。 “直接说出来啦!”章武烈瞅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叶晚晴,一脸猪肝色地表示可别再卖关子了,再卖关子自己估计要被叶魔王给编排死。 “啊,其实也没什么,你们看。” 林宵凡将帐篷拉开,指着其内的现场说道,“这两人应该是这一片的登山客,虽说被烧得不像样了,不过身上御寒服和睡袋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这里正常搭帐篷避雨过夜,只是没想到帐篷内着火,最后不幸丧生火海。” “这样啊……” 章武烈边听边点头,但林宵凡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诶?不对啊?如果睡在帐篷里突然着火的话,几秒钟的时间就能跑出来啊,而且按你的意思,如果我们出现之前,也就是他们搭帐篷的时候下着雨的话,那不是生还的几率更大了???” “所以我才说诡异啊。”林宵凡找了根树枝扒了扒尸体身旁的灰烬,若有所思地总结道,“诡异就诡异在这俩哥们帐篷起火的原因。” “你的见解是什么?” 赶着林宵凡还在扒黑灰,一旁的后安歌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问了一句,林宵凡还没接上话茬,叶晚晴也再次提醒先找找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剧情点能触发。 “没有的话就别浪费时间了,死两个登山客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么?现实里选择涉险的也是他们自己,都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闹的,这些后果难道不应该也是他们自行承担么?如果和剧情没关系的话,咱们赶紧离开这鬼地方,闷热潮湿又阴冷,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第一次组队构建出的就是这么讨厌的场景。” “啊,大概参考的是南境的热带雨林吧,我以前……” 章武烈闻言耸耸肩,刚想说两句自己以前机缘巧合也去过南境的边陲城市,那里的热带雨林差不多也是这种鬼样子,时而闷热难当,时而又阴冷刺骨,不过话到一半就被叶晚晴恶狠狠的眼神给打断。 “我对你这些旅游见闻没兴趣。”叶晚晴是一点都不客气。 “尸体边上只有个打火机,奇怪……” 后安歌并不理会叶晚晴和章武烈在在说什么,她甚至都不在乎林宵凡在干什么,只是泥雕石刻一般杵在原地,而章叶两人的对话林宵凡同样也没听进去,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在火灰里扒拉了好一会儿,这才若有所思地嘟囔道。 “有打火机?有打火机不就正好说明起火的原因了吗?” 章武烈闻言顿时一拍手掌,按照他的相亲经验来说,遇到尸体系统总是会在第一时间给叶晚晴刷出相关任务,解谜也好破案也罢,总之绝不会空响,但这一次距离他们发现帐篷里的焦尸已经有好一会儿了,这段时间系统都没什么动静,由此看来,大概这俩倒霉蛋就是充当渲染剧情故事的陪衬罢了,现在看林宵凡连打火机都找到了,章武烈愈发觉得叶晚晴确实说得没错—— 这地方确实和他们关系不大,赶紧捯饬捯饬走人就好。 “一个打火机烧死俩大活人?”倒是林宵凡听罢楞了楞,不知是楞章武烈的智商还是其他什么,他扭头蹙着眉梢望了章武烈一眼。 “啊?对啊?没什么问题啊?”见林宵凡脸色不太对,章武烈不是很懂,遂开口反问道。 “这问题可就大了。” 林宵凡不再看他,只挠了挠后脑勺,忧心忡忡地表示。 第276章:协同模式的主题。 “怎么说?” 林宵凡的模样引起了章武烈的好奇,他也找了个小棍儿胡乱扒拉了一下,在看到那个打火机的残骸之后他愈发好奇起来。 “如果只是因为点火用具起火的话,那现场能找到的也就只有尸体旁这一个打火机而已,你们看帐篷内这副惨状,如果没有固体燃料搭配的话,别说一个打火机,我猜他俩一人点十个火机都不见得能点出这种效果;其次,如果不考虑是固体燃料引发的事故,那么只能推测是丙烷气或者液体燃料了……” 见章武烈不是很明白,林宵凡便围绕火场燃烧情况做了些简单的推理。 “那也没什么问题啊?” 章武烈还是没明白,林宵凡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然而可惜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丙烷气和液体燃料在燃烧的时候是会引发爆炸的。” “……那固体燃料呢?有没有可能是天黑路滑你没看清楚?其实是有固体燃料的?”如果爆炸的话帐篷肯定无法幸免,不过章武烈并不死心。 “固体燃料也不可能啊。”林宵凡啧啧嘴,表示虽说固体燃料在燃烧的过程不会引发爆炸,但如果不慎引发了固体燃料,那帐篷里面这俩人的表现就更诡异了。 “他们完全能有足够的时间跑出帐篷避开火灾,而且固体燃料燃烧所带来的能量也绝对足以将这个帐篷摧毁,可目前我们看到的情况……” 这下章武烈终于听明白了,他补充道:“你是说……无论帐篷里是因为何种原因起的火,这原因既没有将帐篷点燃,同样也没能给这俩人反应的时间?” “没错。”林宵凡用手里的树枝指了指帐篷里的遗体,“你看他俩,别说起身逃离火海了,完全可以说就是在睡梦中被秒杀的。” “还要耗多久?这种小问题在你手里难道不是应该分分钟就解决的吗?” 看得出叶晚晴确实是有点不耐烦了——这也难怪,当下环境确实比较恶劣,而且在环境因素系统的影响下,林宵凡也感觉到了来自丛林深处彻骨的恶寒之意,如果一直耗在这地方……估计人物身体方面很快就会吃不消。 啊,毕竟林宵凡主加的属性是幸运而不是无畏…… “虽然系统没啥动静,不过有尸体刷在前进的路程上我觉得我们还是得留意一下比较稳妥,这样吧,再给我五分钟查探查探,实在不行我们就先离开这里,没事儿。” 林宵凡简单解释了一波,好在叶晚晴当下也不是才入门的新手,对相亲委托刷新出的剧情套路多少还是有了些了解,听到林宵凡表态她也没再继续胡搅蛮缠,只冷冷撂下句“你赶紧的”便没再说什么了。 没了叶晚晴在边上聒噪,林宵凡便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帐篷里那片废墟上去,在里面拨弄翻找查看了一会儿,林宵凡可以说是基本没啥收获。 看来或许还真如叶晚晴所言,这地方和主线剧情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系统的恶意误导? 这个想法在林宵凡准备转身招呼众人离开之前被打破,某个埋藏在灰烬深处的不起眼的小玩意突然进入到他的视线里。 那是个被烧得发黑的喷雾罐。 喷雾罐倒也没什么稀奇的,登山爱好者的装备可谓品目繁多,很多装备甚至连章武烈这种富家公子哥都叫不上名来(登山和潜水都是苏家热爱的户外运动项目),不过眼前这罐子林宵凡扒拉了几下,顿时就明白了。 “哦,我知道了。” 一拍脑门,林宵凡又连忙在火灰里疯狂开扒,专注的样子引得章武烈忍不住好奇道,“在找什么呢?” “应该有,应该有……”林宵凡没回他,只是念叨着不停在翻找,好一会儿终于啊哈一声,从火灰里翻出另个东西来。 “有了。” 章武烈闻言瞅了一眼,发现是支被烧得差不多的香烟残骸。 “啥玩意儿?”他没明白林宵凡找个烟屁股是想干嘛。 “我知道这帐篷里发生什么事了。”找到被烧得七七八八的香烟残骸之后,林宵凡可算吁出口长气,他直起身子扭了扭酸麻的腰部,将烟拿到手里,示意章武烈等人。 “看出什么没?” “什么?”章武烈望了一眼,不明所以。 “不就是被火烧过但没被吸食过的香烟么?”叶晚晴性格一般不过观察力倒是挺好,她也瞅了眼林宵凡手上的物识,接上话茬。 “没错。”林宵凡点点头。 “帐篷里起火,这俩人百分之九十的物品基本都遭了殃,一支香烟,无法幸免于难也很正常吧?”章武烈岔回话,表示这没问题啊? “但唯独这支烟是掉在外面的啊。”林宵凡笑笑,提醒他道。 “啊!你是说……你是说火灾发生的时候,帐篷里有人正好拿烟出来准备抽是吧?只是还没抽上火灾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了起来,所以人当场被烧死,手上的烟也成了现在这模样???” 章武烈听出问题了,不过见林宵凡点头他又觉得不对,于是又问道,“那这样说来,起火的原因还是那打火机啊,如果按照你这个说法,火灾就是在这人点烟的一瞬间起来的啊?” “这点没错。”林宵凡撇撇嘴,表示帐篷里这两人惨死火海目前看来估计就是一场令人悲伤的意外,不过罪魁祸首并不是那个打火机,而是帐篷里那个喷雾罐。 “喷雾罐?啥意思?”章武烈听他这么说也瞅了一眼那个从火灰里扒出来的罐子,但无奈被熏烧得太厉害,实在是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刚才我们在林子里一路走过来,你们有没有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林宵凡瞥了眼地上那黑不溜秋的喷雾罐,转身反问众人。 “是有一点,怎么了?” 听他问起章武烈表示有一点,叶晚晴和后安歌也点点头。 “那就对了。”林宵凡微微一笑,“这是氧气喷雾罐。” “常年行走在崇山峻岭里的登山家们都会在某些时候携带氧气罐,这么做是为了预防高山病,不过这种措施一般是在准备攀登高峰的前提下才会考虑到的问题,当下这片丛林虽说也保持一定的海拔,不过应该还不至于需要携带氧气罐的程度……不过这些都是小事,重点在于,他们确实带上氧气罐了。” “那结果是?” 章武烈似乎稍稍有点明白了。 “啊,结果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过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林宵凡摇摇头,表示应该是在这俩人睡觉的时候,氧气罐的喷雾器不知什么原因损坏了,氧气大量喷出,充满了整个狭小的帐篷。 “在发生这种情况的前提下,无论半夜他俩是谁起来想抽支烟而没留意到的话……” “……” 章武烈不说话了,林宵凡当下已经解释的很清楚,平常空气里的氧含量只占百分之二十,但如果这个数值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话就很容易使物体燃烧,而殉难的两人所处的环境逼仄狭小,即便是一罐氧气,也能轻松改变空气质量,突破百分之三十完全没什么悬念;而在充满纯氧的帐篷内点烟…… “嗯,大概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睡袋、衣物,包括手边大部分物品都会发生燃烧,俩人瞬间全身陷于火焰当中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林宵凡检查了一下喷雾罐便确定了自己的推断,而至于为什么帐篷没有遭到殃及……大概是存在两种情况。 一来或许是火势发生的太过突然而结束的也更加迅速,加之外面下着雨,所以帐篷内的两人及大部分物品被一瞬间焚毁之后也就完事了;另一种可能大概是系统刻意这么布置的,毕竟如果连着帐篷全烧为一堆黑灰的话,估计冷狄等人经过的时候也不会被这情况吸引,顶多只会认为有人在山里烧了堆篝火或是垃圾什么的…… 这个问题林宵凡随便分析了一下也就不打算继续深究,他刚想将喷雾罐上的黑灰抹去,耳边便传来后安歌毛骨悚然的询问声。 “帐篷内壁上的是什么?” “嗯?” 林宵凡闻言抬头瞅了一眼,发现角落处的帐篷内壁上确实有点什么,只不过被猛烈短暂的纯氧之火熏灼过后蒙上了一层黑灰,导致当下有些看不清楚。 “似乎是个什么图案?” 章武烈显然也注意到了,但他接下的行为却引发了一系列不可逆转的结局—— 他也没等林宵凡或是后安歌再说点什么,直接钻进帐篷便用手将帐篷壁上的黑灰一把抹去,露出了其后那个图案。 “这什么玩意儿???” 章武烈看了一眼一头雾水,帐篷内壁上被火烟熏黑的图案似乎……是个小鬼? “什么小鬼?”林宵凡听他这么说顿觉古怪,登山人员帐篷里绘什么小鬼?然而还没等林宵凡将章武烈拉开看一眼呢,他和叶晚晴脑海里便同步响起了一声清脆的——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完成委托剧情主题偏向选择!】 嗯? 猝不及防的系统播报在静谧的深夜着实吓了林宵凡一跳,内容才出来林宵凡便反应过来,他忙问章武烈道。 “你干了什么?” “啊?我没干什么啊?怎么了?”章武烈只是姻缘童子,并没有同步接收系统推送的资格,他这会子举着满是黑灰的手掌,表示自己啥都没碰,就抹了下帐篷内壁上的灰而已。 “主题偏向选择完成了呢。” 这时站在外面的叶晚晴却是意外地镇定,她咯咯一笑,“没想到这次的协同主题偏向选项来的这么隐晦呢。” “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林宵凡眉头微微蹙起,不仅如此,一旁的后安歌也是面色一沉,俩人同时反问道。 “嗯?” 倒是他俩的反应反而让叶晚晴觉得吃惊,叶晚晴怀着些许不解和怜悯再次幽幽说道:“后小姐作为客户也就算了,林大官人,难道你之前从来没触发过这东西?” 这个……还真没有。 林宵凡现在也就只解决过几单相亲委托,一路到现在的历程不算太艰辛,要说孤独的话其实也算不上,撇开心性和不懂之外,富江和赤影也没少让他孤单,至于协同模式……他还真没什么想法。 在林宵凡看来,团队确实有团队攻略的好处,但这一切都必须得建立在“确实是个好团队”这个最基本的基础之上,而反观红喜柴道煌相亲系统目前构建出的剧情深度及游戏内核纵度,就当前阶段,林宵凡一直都以为月老是非常稀缺独有的职业。 所以单人攻略就好,不用去浪费那些时间和糟蹋自己的心情。 至于姻缘童子章武烈、百合客户后安歌,他俩就完全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以综合下来,在场三人还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协同模式……至少林宵凡和章武烈确实是这样。 “还真是?呵呵~怪不得一个两个全不明所以呢。”见没人说话,叶晚晴也意识到自己说对了,她捂着嘴咯咯一笑,表示多人协同委托模式就是这样的套路。 “主题偏向选择……是吧?” 揶揄嘲讽什么的林宵凡也没在乎,听叶晚晴的意思,似乎多人协同委托还给了月老一些特殊的选择方式。 “大概是这样。”叶晚晴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上次找人协同帮忙的时候才刷出剧情场景就提供选择了,而且还是以投票的形式出现;然而当时组队的另外几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婊子,结果可想而知。” ……听起来叶晚晴这家伙当月老当得比自己舒爽得多啊。 “所以多人协同委托剧情里还存在主题偏向这种设定,而这种设定还存在多种触发模式及条件……是这样吧?”林宵凡准确地抓住了叶晚晴话里的关键词,他指出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应该是诱导向选择模式。 “大概是这样?”叶晚晴再次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偏向’什么的也不过是种小变动而已,剧情大体还是剧情播报里那样,诡事,老尸,诸如此类。” “那这种小变动具体体现在什么方面?” “别急,后续播报应该马上就来了。”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月老请注意,当前剧情只提供三套偏向主题以备月老随机获取,根据系统回馈,最终偏向因素由队伍中月老‘叶晚晴’麾下姻缘童子‘章武烈’完成确认。】 咚个隆咚锵! 【当前剧情主题为:恶灵!相关知识及所需使用到的物品道具(部分)可在姻缘商城及全剧情场景中获得,预祝各位月老协作成功,遍撒姻缘!】 ……真是抽到了个了不得的主题啊! 一大串系统播报林宵凡没怎么听全,但恶灵俩字他算是听清楚了,这下好玩了,深山老林的,有诡事,有老尸,现在章武烈还把恶灵给整出来了,刺激啊! “我们进的是普通模式吧?” 楞了楞,章武烈也喃喃问了句。 第277章:黄山诡事异闻录。 查阅了一下任务日志,林宵凡发现系统所言确实不假,如果他们没管这顶藏着焦尸的帐篷……那这什么剧情主题偏向选择就不会被触发。 如此一来,这一趟名为“黄山诡事”的委托剧情该是什么内核就依然是什么内核。 “这意思是说……?”章武烈也点开看了看,不过没能看懂系统所表达的意思。 “意思就是说,现在我们要面临的剧情故事可能因为这顶帐篷、因为这次选择而被‘加了点料’,嗯……大概就是系统所说的‘恶灵’吧。” “恶灵啊!为什么你说的这么轻松啊!”章武烈感到有些绝望,但话一出口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顿时反应过来。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啊,无所谓了。” 林宵凡摆摆手,表示根据任务日志里的那些资料来看,这个剧情故事除了内核是黄山诡事及山村老尸之外,其外所偏向的(或者他们现在选择到的)诸多因素就是围绕“暴徒”、“恶灵”以及“自然灾害”所展开的了,只要他们留意到了这个帐篷,那么最终究竟不小心选到哪一种附加偏向主题……说实话都没多大差别。 “恶灵起码还有符印能克制一下,要是不小心摸到自然灾害……可就有的玩的了。” 章武烈这也是无心之举,说不定刚才他不手快的话林宵凡自己就上去抹那图案了,所以这事儿完全没什么好说的,众人其实也没丁点责怪他的意思。 “只是以后再匹配这种模式的时候我们需要长点心了,来自剧情的恶意已经不少了,没想到系统还设置陷阱,真是。”林宵凡一摊手,表示实在防不胜防。 “相亲之路,漫漫无期啊。”章武烈也是一脸无奈,他认为就现在这种情况,客户不开商城真是没办法搞。 “设定而已,不用太较真,好了,既然陷阱也踩了,那我猜我们应该不用再继续在这林子里瞎转悠了。” “呃?你找到地图啦?” “聪明。”林宵凡点点头,他还真在被明火肆虐过的帐篷里(其中一具尸体的背面)找到个贴身小包,里面有些私人贴身物品,其中还包括一副地图。 “反正已经触发了选项,不如干脆直接搜个底掉儿~” 红喜柴道煌系统能提供的乐趣太多太多,但最终,对林宵凡而言,搜索地图也是不可获取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之前遇到的剧情都比较磨人,他还真是想每一块地图都好好翻翻找找。 “能看懂么?”叶晚晴听说找到地图了,当即冲林宵凡挥挥手,“能看懂就快走咯,你们难道没发现林子里越来越冷了?” 地图这个倒是没什么,在系统的帮助下,出山的道路可谓一目了然,倒是叶晚晴后半句点醒了林宵凡,他也发现周围越来越冷了。 “大概是随着时间推移产生的大面积降温,我们确实得走了。” 林宵凡将地图打开,确定了当下所处的方位之后,指着其上圈起来的地方说道,“这里应该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其余几人低头一看,其上所圈之处已是有人用马克笔写下了一组小字。 【黄山村】 “剧情主线是黄山诡事,目标良配的资料也显示了她就身处黄山村,那黄山村应该就是诡事发生的地点没跑了。”章武烈耸耸肩,表示地图上的提示已经明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现在他们顺着路走就完了。 “那走呗。”叶晚晴踮踮脚,瞅了一眼地图便率先开了路,林宵凡将地图收好,招呼一声三人便紧跟叶晚晴的步伐,朝着地图标记点走去。 从出现在刷新点到目前为止,林宵凡他们一路遇到的也就这一顶帐篷而已,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顶帐篷确实大力推动了剧情…… 之后的路途就顺畅多了,依照着地图上的指示,本来漫无目的的闲逛突然之间就变得顺风顺水,没走几分钟,林宵凡就已经能看到山里林间那一片灯火了。 “看样子应该是到了。” 按照地图上标注的信息位置,林宵凡等人没花太久便在潮湿闷热又阴冷的林间发现了黄山村的踪迹,而且站在斜坡上望过去,似乎还有种……灯火阑珊的感觉? 啊,灯火阑珊总比死气沉沉要好,看了几分钟叶晚晴直接大手一挥:“出发!进村扫荡!” “……” 叶晚晴的乐观态度让林宵凡感到有些不适,她话音刚落,连宵凡便连忙接上话茬,弱弱地问了句:“你之前……也找过很多同行完成过类似的委托?” “你想说什么?”叶晚晴闻言柳眉一翘反问道,字里行间似乎有些不高兴。 “哦,别误会。” 林宵凡摆摆手,表示自己从未体验过这种模式,而从刚才半小时的体验来看,多人协同模式确实存在许多恶意的误导和陷阱,现在既然已经找到剧情核心场景,那站在月老的角度多少还是得谨慎一些。 “所以林大官人有什么想法么?”了解到林宵凡不是想埋汰自己,叶晚晴的口气也软下来许多,她听懂意思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只将双手一叉环抱胸前,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想法倒是没有……”林宵凡挠挠头,表示目前没进村他也不知道红喜柴道煌系统会玩什么套路,“但作为目前处于被动的一方,我们也得有所准备才好。” 简单磨叽了几句,林宵凡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刚才趁着搜索帐篷内的间隙,楞是将那俩倒霉蛋(焦尸)的背包给翻了出来,这会子他和章武烈正好人手一个。 “你拿死人的东西是要干嘛?晦不晦气?”听了半天叶晚晴都没听出林宵凡在说什么,不过看到他将死人的背包拿出来之后,小妮子马上拧着眉梢一脸嫌弃地说道。 “我们需要一个身份进村。” 林宵凡刚想解释一波,不过一旁的后安歌倒是接上了话茬,她冷冷表示,如果没什么身份借口的话,万一黄山村里都是些刁民,那估计连进村都会比较困难,更别说找到目标良配了;而刚好现在有登山客的物品可以使用,也算是比较机智的选择了。 “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林宵凡附和地点点头,在他看来,期待黄山村的村民大半夜热情接待他们的可能性……在红喜柴道煌构建出的剧情里估计也不会高到哪儿去,有点说辞总归是好的。 “随你们便,不过背包离我远点就行。” 叶晚晴明白了林宵凡的用意,想了想只摆摆手亮出了自己的底线,至于要如何忽悠黄山村的npc们,她表示自己无意掺和。 统一完意见之后,四人便顺着山路慢慢朝着黄山村靠近,而迎接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剧情……包括林宵凡在内,众人心里完全没有底。 好在林宵凡其实也不在乎。 其实对于一座山里的小村庄这个点还灯火通明这事儿……大家伙都觉得确实有些反常,不过等林宵凡等人走进村子他们才发现,原来这地方今天正好过节,村里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什么情况这是?” 章武烈背着死人的背包感觉有些吃力(毕竟女朋友很嫌弃),他跟在林宵凡身后,只瞅了一眼面前这太平盛世便来了精神。 “不知道,一般要么就是过节,要么就是全村到你家吃饭,小地方不同于大城市,能有的也就这些了。”林宵凡将拎在手上的背包往地上一放,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全村到我家吃饭是什么意思?”章武烈没听明白。 “听说过银环蛇没有?” “毒蛇啊,听说过啊,怎么了?” “这种蛇在乡下就叫全村去你家吃饭蛇。” “什、什么意思?” “啊,山村里最常见的就是银环蛇嘛,很多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咬到,虽说银环蛇的毒腺很小,但毒性强烈,也算是毒蛇中毒性最强的一种,在缺乏快速有效救治条件的乡下农村,如果不幸被咬那基本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林宵凡淡淡解释了一波,银环蛇伤人致死的案例并不在少数,仅在去年,翻车省就有超过500起类似的案子,而其中中蛇毒丧命的就占三成以上——当然,他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统计这三成里有多少起是银环蛇的功劳。 “啊,是啊,这个没错啊,但为什么这玩意还有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章武烈知道银环蛇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被咬会发生什么后果,但全村去你家吃饭蛇……他还真没听过。 “乡下山村风俗众多,但无外乎丧葬嫁娶,除了一些特定的隆重节日之外,最热闹的就是这些事儿了。你说你被银环蛇咬归位了,是不得办个体面的葬礼?按照习俗,又要敲锣打鼓,又要请亡下七舞海,这样一来,全村是不是都得来你家吃流水席?那这银环蛇不就是全村去你家吃饭蛇了?” “我靠……” 章武烈听了半天可算听明白了,不过诧异了一会儿他又连忙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黄山村今天晚上有人归位?所以都这个点了还这么热闹?” “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可别乱散播谣言,这是在别人的地盘。” 听章武烈这么草率就下了总结,林宵凡便示意他小声点,到目前为止这些推断还都只存在于猜测层面,最稳妥的,还是得找个人打听打听才是。 “今天晚上这个村子里搭台唱戏,没其他什么特别的事。” 赶着林宵凡和章武烈还在琢磨找个什么类型的村民npc打探一下呢,一旁的后安歌已是开口说道——趁着章林二人说话的间隙,她已是从吵杂的人群中折回身来。 从第一眼看到后安歌,林宵凡就猜到了她的性格,现在一看,果然是人狠话不多的行动派啊…… 林宵凡闻言咽了咽口水,既然只是搭台子唱大戏,那就暂时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我们先找个落脚点悄悄观察一下吧。” 弄清楚状况之后冷狄采用了较为保守的通关策略——对于这个章武烈自然是没意见的,而后安歌虽没表现出任何态度,但显然也是一副“怎么样都可以”的态度。 “那我们就先找找看这黄山村有没有招待所之类的地方好了,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投民宿……叶晚晴呢???” 打定主意林宵凡刚准备招呼众人远离热闹核心地带,话还没说完呢,他就发现件事儿——叶晚晴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突然不见了。 这女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起初大家以为叶晚晴是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被村里什么人给悄悄掳走了,不过林宵凡想了想就把这个假设排除了,以叶晚晴的个性及等级来看……她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悄无声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瞬间制服。 这也不符合普通委托的难度啊。 找了一圈确实如林宵凡所言——叶晚晴之所以答应后安歌跟着一起来找老付那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她显然是将所有的通关重任都丢给了林宵凡等人,自己落得轻松。 就这会子,叶晚晴居然自己一个人闲逛到了离村口不远处的戏台前,众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台下津津有味地看大戏呢。 “大小姐,能不能拜托你别乱跑,这样很危险的。” 刚找到人林宵凡便扶额小声说道,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叶晚晴好——或者说,他其实很不愿和叶晚晴说什么,估计在她这样马上就能飞升的前辈眼里,自己真就算不上什么。 所以如果没什么事,林宵凡还真不想去招惹叶晚晴。 “这在唱大戏呢,这是艺术,懂不懂欣赏?”不过对于林宵凡的担忧叶晚晴完全不在意,她闻言只是抱着手臂指了指面前的戏台。 见叶晚晴没什么事儿林宵凡也算是放下心来,这会子听她这么一说,林宵凡也将目光移到了戏台之上——其实在村口搭台唱戏这种事儿已经离冷狄所生活的时代很远很远了,他以前也只是在一些故事和电影里才见到过这场面,当下这种身临其境还是头一遭。 当然,从这一点上来推断的话,当下这个构建出的黄山村估计在年代上也很是久远了。 林宵凡对唱戏没太多了解,不过一眼望过去他还是看到了戏台上那抹身穿宝蓝色戏袍的俏丽身影。 她的身影婀娜多姿,她的歌声娉娉袅袅,似江山薄雾,似沉潭明月。 “哇,好听,这唱的是什么啊?” 章武烈的性格很随性,环境紧张他就紧张,环境放松他也放松,当下见林宵凡不提找民宿的事儿了,他也凑上前指着戏台上的蓝衣女人拍手叫好。 “你冷静点。”林宵凡觉得自己耳膜几乎都要被贯穿,戏台上敲锣打鼓歌声空灵,戏台下人声鼎沸杂乱无章,章武烈这家伙还不嫌乱,还在一旁手舞足蹈。 “咦?几位看打扮应该是外乡人吧?” 赶着章武烈还在瞎兴奋呢,一旁某个身材佝偻的老伯伯发现了他们。 “啊,大伯你好,我们是来黄山野营的学生,下雨路滑天又黑,结果迷路了,看到你们村子这么热闹就过来了~” 见有npc主动搭讪,林宵凡忙不迭的接上话茬。 第278章:初次见面楚人美。 “学生?” 林宵凡自认自己这套说辞可谓天衣无缝,他自己当下的造型就是个大学生(其余几人的年纪也都差不太多),这阵仗怎么看都是学生没毛病。 更何况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将自己手上的登山包刻意亮了亮,学生,登山,迷路,被吸引进村,一气呵成完全没任何悬念。 铺垫准备得很充分,但让林宵凡没想到的是,在听自己这么一阵忽悠之后,面前的老伯不仅没信,而且还睁大了双眼。 他眼神中充满了惊喜,片刻之后更是颤颤巍巍举起了拐杖,须臾之间,老大爷直接振臂高呼一声。 “有客到!!!” 那模样那神情那分贝,简直如同拼了骚命的小年轻一般,着实吓了林宵凡等人一跳。 不过让林宵凡更觉愕然的还在后头——这老头话音刚落,本来还热热闹闹的戏台突然之间就偃旗息了鼓,几乎就是一秒的事儿,敲锣的不敲了,打鼓的不打了,载歌载舞的停下了动作,咿咿呀呀唱着的小曲儿也戛然而止。 不仅如此,就连原本聚集在戏台下方的那些村民也全都安静下来,吆喝声、口哨声、谈话声,所有声音统统在一刹那消失。 整个现场顿时静得落针可闻,静得诡异渗人。 什么情况? 这变故发生的着实突然,除了叶晚晴一脸玩味和后安歌一脸沉稳之外,林宵凡和章武烈都觉挺不可思议——怎么的,有人进村难道还比唱大戏听大戏重要?这黄山村的村民反应太夸张了吧? “呵呵~有客自远方来……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所有人都不开口,气氛静得让人抓狂,好在几秒之后人群深处传来一阵清亮的说话声,随着慢慢分拨开的人群,一位神采奕奕的老者缓缓出现在林宵凡等人面前。 “老伯伯你好,请问你是……” 周围全是妹子,章武烈的性格肯定不适合交际,这样一来堪担大任的只能是林宵凡了;见来者气度不凡周围村民又对其恭敬有加,想来应该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存在,于是林宵凡也没多想,上前一步先接了话茬。 “我是这个村的村长。”老者两鬓斑白但眼神却极为锐利,他快速扫视面前四名年轻人一眼,随即和蔼可亲地乐呵呵开口表示,自己正是黄山村的张村长。 “哦,张村长你好,我们是进山露营的学生——” “无妨,无妨,既然来到我们黄山村,就是我们黄山村的客人,几位后生无需客气,无需客气。” 见村长亲自出来迎接林宵凡感觉有些别扭,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走;然而没等他说两句,张村长便直接打断了他:“今晚我们村唱大戏,诸位后生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看看吧,我们村的戏子,那可是远近闻名的~” 啊……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林宵凡本来还想找借口推辞掉,毕竟当下气氛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但对方话都放出来了,这种前提下再拒绝的话那也太不上道了。 稍一思忖,林宵凡便点头欣然答应了。 张村长表现出的态度倒是极为热情,他见几位年轻后生应允,当即喊人搬来三四条长凳,并将林宵凡等人安排在了戏台的正前方。 “村长啊,我们初来乍到,这大戏唱的是啥?感觉好听啊。” 刚坐下没两分钟,章武烈自来熟的天份又来了,他靠村长比较近,秉承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态,章武烈屁股还没坐稳便开口问道。 “啊,这可是我们村的大明星,楚人美,戏曲班科出身,楼台会那唱得真叫一绝~”听闻章武烈言发问,张村长一点不客气,乐呵呵将台上一身宝蓝色戏服的女子夸赞了一番。 哦?目标良配在当下剧情里……居然还活着? “那现在唱的也是楼台会咯?”章武烈哪知道楼台会是什么,见村长接自己话茬了,他便也话赶话地接着往下说。 “是啊,经典啊~” 张村长点点头,然而却没再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章武烈无奈,也只能附和几句不错不错便收了话头。 他们之间的对话林宵凡都听在耳朵里,不过寥寥几句倒是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楼台会他有听说过,台上的目标良配唱的是粤语。 作为一名合格的刚毕业大学学生,台上在唱什么林宵凡他们还是能听明白的。 “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 “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啊~” “皆复如今悔恨时迟~不知否当然凤凰欣比翅~” “不知否蝶负恩情~哥便自知~” “又惜否旧爱已无身宿处~念否有娘无父一孤儿~” “你又窥探我久病成痨、不够会为你伤心处处~” …… “这唱的啥啊?啊?” 章武烈无疑也听得懂粤语,但并不代表就听得懂意思,他听了好半天除了觉得好听之外就再没其他什么想法,憋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唱大戏呢,这是艺术,懂不懂欣赏?” 林宵凡将几分钟之前叶晚晴对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又反弹给了章武烈,唱的什么并不重要,至少对他们现在而言并不重要。 一曲终了,台下即刻爆发出雷鸣潮水般的掌声,林宵凡等人回过神来也跟着连连拍手叫好—— 讲真,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单就楚人美的歌声而言那确实无可挑剔,即便林宵凡完全没有听大戏这种天份,但作为门外汉,他都觉得楚人美的歌声很有穿透力和感染力。 你方唱罢我登场,下一场戏是皮影戏,楚人美着宽松的戏袍走下台来,身后贵宾席(坐的椅子有靠背还有垫子)上马上走过来一眉目清秀的男子,他很是爱怜地扶住楚人美,一阵嘘寒问暖。 “万田,我不累~这些茶水补品你吃了吧~” 单看年龄,楚人美应该还未过28芳龄,不过倒也生得落落大方风姿典雅,当然了,就算没到28,就这会子她的年龄也比冷狄他们大许多,如此一来,一声“美姨”是跑不了了。 贵宾席位上下来的男子会意,又嘘寒问暖了一波之后这才再次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楚人美捋了捋鬓角,径直走向了张村长。 之后的谈话由于靠得比较近所以林宵凡他们也差不多听了个大概,不过同样仍是没什么亮点,无非就是张村长赞叹楚人美的技艺而楚人美感谢领导的支持,诸如此类。 “人美姐姐,你唱的真好听~!” 这种时候还敢搭讪的……也就只有章武烈了,听着楚人美和张村长谈话,他找了个话缝立即岔上话道。 张村长呵呵两声,倒是楚人美……她听到苏慎言赞美自己,却是一脸慌张的和张村长打了打招呼就退到幕后去了。 ……有古怪啊? “看出什么没有?林大官人?” 大概是周围人太多,叶晚晴并没有穿上她那件可以召唤出王者沙发的长袍,而是也跟着众人坐到了长凳之上,她这会子正抱着手臂翘着腿,悠悠问了这么一句。 林宵凡知道她是故意在找事儿,不过事实上他也确实没看出什么端倪,听叶晚晴问起,林宵凡也就微微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什么头绪。 “看戏哈看戏~”章武烈拍拍手掌,提醒林宵凡和叶晚晴,张村长似乎有意无意在往他们这边看呢。 不知道这个村子什么性质,也不知道村长和村民打的什么主意,章武烈的提醒很到位,林宵凡和叶晚晴都不再说话,之后的台戏他们一直看到晚场直至结束,结束之后张村长将他们安排到了一村户家里。 “这些天就要进入雨季了,几位后生就在我们村好好休息吧,等来日天气放晴再回去不迟~” 张村长的建议合情合理,说完这些他便背着手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剩下林宵凡等人站在农家大院里,当下已是子夜时分,天上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湿气味愈发明显,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夜估计又是一场好雨。 “我怎么感觉这村长有点笑面虎不怀好意的意思啊?他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其实并不想放我们走吧?” 不知是不是跟着叶晚晴久了心思也会跟着变细腻,看着村长的背影渐行渐远,章武烈小声开了腔。 林宵凡耸耸肩:“如果明天村长送你走你走不走?” “他要真这么好心当然不能拒绝啊,就怕他表里不一。”章武烈没听出问题,闻言很直白地答道。 “走了你就得退出委托剧情了,你这点智商在外面别说是我的姻缘童子。”一旁始终环抱着双手的叶晚晴这时候不冷不热岔上一句。 “啊对……” 章武烈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这次多人协作虽说到现在支线任务还没刷出来,但如果真离开黄山村了那估计委托剧情也无法有效展开,毕竟主题确实是点明了黄山有诡事,那所有的核心都应该聚焦在黄山村才对。 另外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赶在“那件事”之前,帮助后安歌将楚人美攻略下来。 “所有如果村长存坏心不想放我们走反倒还是好事,怕就怕明天他真履行诺言送我们出村,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来我们没立场拒绝,二来再想进这村子……估计就悬了。” 林宵凡看人一向还算准,不过当下剧情里这个张村长却让他有种难以窥得全貌的感觉,可能年龄段就放在那里,张村长如果在系统的支持下有意隐藏的话,还真不好说。 不过不管张村长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明天起来他别真不按套路送自己们出村就行,如果真是这样,那再返回黄山村的难度就得暴涨好几倍。 “想这些现在也没什么用,我们今天晚上初来乍到,那就装出一副懵懵懂懂学生的模样好了,晚上暂时按兵不动,明天看看张村长到底想干什么,然后再根据情况酌情收集情报。” 林宵凡这一系列安排恰当合理,他们当天夜里还真如一般学生那样,嘻嘻哈哈聊了会天儿就睡下了,也好在当天晚上他们全都没悄悄夜行出门打探情报——这天夜里,张村长确实派人盯了他们一整晚。 当然对于这个事儿林宵凡当时只是略有猜测并未去验证,后来还是东窗事发他才知道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待在黄山村的第一晚还算相安无事。 村长安排的民宿屋主是个老大娘,院子挺宽敞但人丁却不兴旺——整个大屋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大娘似乎也不太喜欢和人来往,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对于村长的安排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她只是听从村长的话将这几个学生模样的外来人迎进院子,然后指了指右手那排平房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林宵凡本来还想让章武烈去和大娘套套近乎探探口风什么的,一见这阵仗他就放弃了,虽说看得出大娘并不讨厌他们,但也绝不可能会透露什么……随便吧。 “这系统的剧情构建机制还真是耐人寻味啊。” 章武烈确实埋怨过几句,不过处在剧情里林宵凡也没让他继续深入讨论这方面的话题,待到第二日黎明破晓,几个人刚起床,张村长便带着人赶过来了。 “几位后生昨天晚上睡得可还好?我们黄山村人杰地灵,就是条件差了点,和你们城里没法比,还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张村长仍旧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刚见面他便委婉了一波。 “啊,不打紧,比起搭帐篷睡在大雨倾盆的山林里好太多了,谢谢村长~”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这个表现的机会众人又再一次让给了林宵凡。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咯咯讪笑片刻,然后表示因为昨天唱大戏的缘故,黄山村未来三天都会大摆流水席,“小地方没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地道的地方菜还是不错的~” 村长这话一出,林宵凡便和身后三人对视一眼,这意思很明显了—— 还好。 见村长果然有点意思,林宵凡也装模作样推辞了一番,然后顺水推舟答应了张村长的盛情。 “三天的流水席……” 送走张村长之后,林宵凡挠挠后脑勺,冲众人微微一笑,“应该还是能吃出点什么情报的。” 第279章:隐藏于村的秘密。 张村长说吃三天还真就连着吃了三天,不过这三天对黄山村村里这些npc而言意味着什么林宵凡他们不得而知,但对于林宵凡、章武烈、后安歌和叶晚晴…… 倒是大快朵颐的三天。 红喜柴道煌在感官方面的设定没得说,只可惜山村里没什么品尝猫屎咖啡的机会,林宵凡也没什么好要求的,而这三天时间他们也打探到了不少宝贵的信息。 比如黄山村是条历史悠久的老村子;比如村子里一共也就百来号人;比如虽然张村长在村里德高望重,但这地方真正话事的却是世代书香的卜家—— 就之前对楚人美百般呵护那公子哥,他正是卜家当家大少卜万田,而楚人美也是他的合法妻子。 至于黄山村这几天? 根据章武烈打探来的消息,黄山村这些天举办庆典的主要原因说是为了促进戏剧发展,帮助楚人美招收学员——没错,通过连唱三天大戏吸引村里的后辈加入临时组成的黄山戏剧培训班,由楚人美担任教师,为戏剧事业培育下一代新秀。 “感觉村长这一出有些随性啊。”章武烈对自己打探到的消息颇有微词,他觉得这种事如果真要干,都不说翻车省,那放在扑街市可是有一大堆程序得走。 “这就是地方政策的好处了。” 林宵凡摆摆手,表示像黄山村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早就在漫长的岁月里形成自主自治了,自己自发举办点什么无煽动性质的小活动其实也没多大问题。 “问题是,除了这些正面正道的消息之外,有没有收集到什么小道消息?或者负面消息,不对劲的的地方有没有?” 林宵凡这三天就忙着观察整个黄山村的地理地形这些方面去了,打探消息的事就全权交给了章武烈这交际小能手,这毕竟是他的强项,而且章武烈当下的形象放在不知情的人跟前还特别讨喜有亲和力,而相比较一些隐在暗处的工作倒更适合林宵凡。 至于后安歌和叶晚晴? 作为客户,倒是没什么人指示后安歌,而且以她高冷强势的性格,林宵凡也不觉得在谍报工作方面她能干啥;而叶晚晴……林宵凡并不清楚作为主责月老,这小妮子接到的是什么类型的支线任务,见她并没有将心思放在打探情报上,林宵凡也就没想太多。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啊……”章武烈回想了一下,表示这几天他在收集情报的时候确实没听到关于这些负面的消息或是情报。 “不过感觉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对我都有些警惕,这个算不算?” “嗯……这个也算,至少可以推断出如果这条村子里的人正在谋划着什么,无论有没有针对我们,这事儿对他们而言肯定属于全民参与事件。” 林宵凡仔细听章武烈说完,稍一思忖,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从我们出现在戏台前到借宿白大娘家再到三天流水席的情况来看,这个村子里所有人对咱们的态度都有问题——他们确实是在提防着咱们,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暂时还不得而知,总之你们在村子里走动的时候要多留意细节,然后注意自身安全。” “是有点这种感觉,不过看你这么笃定……是不是掌握到点什么了?”章武烈连连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出于好奇他还是追了一句。 “完全没有,有的也仅仅只是系统给出的一些线索。” 林宵凡摇摇头,说得很轻松但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系统并不会给协同月老发布支线任务,他只能提醒章武烈:“且不说黄山诡事指的到底是什么破事儿……别忘了,我们还抽到个加持的debuff呢。” “加持bebuff?”章武烈眨眨眼不是很明白,想了老半天才一拍脑门,“哦哦哦,对对对,恶灵!” “没错。”林宵凡目光如水,冷静分析道,“诡事,恶灵,老尸,组合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有好事的样子啊……” “唉,这都三天了,系统啥动静没有,是不是我们摸索的方向不对啊?” “不好说,要不然今天晚上搞搞事情好了。” 对于章武烈的堪忧林宵凡也在考虑,虽说当下自己的责任划分并不多且无时间限制,但这一天天的,就等着系统推动剧情什么的……林宵凡真的是有些腻歪。 “这个村子信奉无名神。” 叶晚晴这三天就跟出门旅游一样,好吃的好玩的全体验了个遍儿,而且林宵凡和章武烈这会子讨论着的事儿她完全不感兴趣,完完全全局外人的模样;倒是后安歌挺让林宵凡意外,林宵凡这边话音刚落,她便阴恻恻接上这么一句。 “无名神???”章武烈一听立马从床榻上蹦起身来。 “你出去打探消息了?辛苦了~” 林宵凡闻言也稍稍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一直隐在黑暗里的后安歌居然也会主动出去收集情报,而且收集到的情报还如此有份量。 “这个村子整体走向是按倒七星的走势来建造的,每个星点位置都设有神龛,神龛虽然破败没有香火迹象,但村里人对这些神龛的态度却非常古怪。” 后安歌点点头算是回答了林宵凡的询问,接着又清清冷冷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分享了出来。 “我不止一次发现村民在经过各个神龛的时候表情都变得很肃穆,而且每次我靠近神龛他们表现出来的敌意都非常强烈,所以我断定,那些神龛对这个村子的人来说意义非比寻常。” “……只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啊,信奉无名神的消息是从哪得到的啊?” 章武烈听了一会儿也有这种感觉,后安歌嘴里说的神龛他也见到过,不过不同于后安歌,章武烈对那些布满灰尘且破败不堪的玩意完全没兴趣,但有一点后安歌说得没错——村里人对那些神龛确实很在意。 可能是由于村里人一直都有点这种意思,所以章武烈并没有把这俩件事联系到一起,现在听后安歌这么一说他反应过来,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后安歌仅凭这一点,就能打探到什么、什么无名神? 对于这点林宵凡心里也有所存疑,莫不是后安歌打着攻略楚人美的幌子,专程跑到这个位面还另有他图?这种事要是仔细推敲起来……倒是多少有些可能性的。 至于楚人美的黄山村剧情位面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惦记? ……无根之水? 然而当后安歌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林宵凡和章武烈才意识到,相对于这一单委托,后安歌这位客户啊…… 确实很多方面都存在谜团来着。 “我问来的。” 后安歌脸上没什么表情,听章武烈问起细节,当即冷冷说道。 “……问来的?黄山村的村民里还有这么好心的啊?” 这话是章武烈说的,不过他完全没有讥讽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的询问——这三天能想到的卖萌讨喜手段苏慎言几乎是使了个遍,但结果也如他之前所言,完全没什么效果。 讲道理,如果只和黄山村这些村民唠嗑那没问题,但一涉及到其他方面的问题,这些和蔼可亲的村民一秒之间就会变脸——他们全都三缄其口,任凭章武烈软磨硬泡也问不出什么来。 难道是女性更讨喜? 这么想倒也不错,但显然,后安歌并不是依靠这些方面获取情报的。 “我抓了个小孩,打了他一顿,他告诉我的。” “啊?” 后安歌漫不经心的回答连林宵凡都听直了眼,他有些不可置信,“打……打了他一顿?” “哈哈哈哈~” 一旁一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叶晚晴听到这里也早已是忍俊不禁,她笑得前仰后合,不住拍打着自己的腿部,上气不接下气地表示,想不到风纪部部长还真是冷酷无情,连孩子都不放过,佩服佩服。 客户的背景是这个嘛……怪不得周身随时都带着一股不明觉厉的肃杀之气呢…… “有什么问题吗?”后安歌依然没什么表情,面对叶晚晴的调侃,她只是淡淡回应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安歌动手了?还是对一孩子?这事说起来还是比较严重的,虽说这些天后安歌给人的印象就是冷酷无情,但再怎么恶劣,也断不至于对小孩子出手啊…… 因为是攻略剧情位面所以没关系? 林宵凡并不这样认为,虽然他对后安歌算不上有多了解,但在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中林宵凡还是能百分百确定——后安歌绝对不是那种蛇蝎心肠的女孩子。 更何况冷酷并不代表恶毒,所以单对这件事而言,林宵凡也完全想不出后安歌到底是什么意图。 面对他们三人的疑惑和嘲讽后安歌完全不为所动,她只是简单说了说事情的起因—— 原来后安歌在进村的那天夜里就已经留意到了那些神龛,而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和后家的家族背景有些关系——后家也有自己信奉的神灵,后安歌的母亲还是位神官,后安歌从小耳濡目染,所以对这些东西也比较熟悉。 因为熟悉,所以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黄山村的神龛基本破败不堪,这种情况一般都是遭到了遗弃,但奇怪的是,神龛内部却有被人频繁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些破败不过是种假象。 “也可以认为是种伪装。” 后安歌表示,神龛这种东西,正统来说是不存在供奉的过程中不打扫、打扫的过程中不供奉的,因为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对神灵的不敬,除非…… “除非供奉的不是正统神灵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呃……这方面后安歌俨然是专家,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估计也没什么好质疑的,刚好之前也抽到个恶灵debuff,林宵凡还在寻思这个元素会从什么地方以什么形式出现,现在看来……只需要考虑后者就可以了。 “啊?你们的意思是……这村子里的人在供奉什么邪灵?就刚才说的那什么无名神?”章武烈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意思,一听明白他顿时咋舌道。 “只是种猜测,目前看起来比较靠谱。”林宵凡蹙眉沉思,片刻后示意后安歌不要停,继续说。 之前林宵凡对后安歌所说的事是真的感到愕然,不过前前后后将整件事听完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原来后安歌昨天夜里趁没人的时候悄悄找到了村里某座神龛,刚想仔细研究一下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个7、8岁的小孩子——这倒是没什么,村里举办庆典,连嗨六、七天,村民们四处闲逛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孩子更难管教,到处跑也不奇怪。 当然,后安歌遇上的也有可能是系统满满的恶意…… 很多时候,系统会在某些特殊关卡都会设置一些满足某种条件的触发机制,大概是等着月老前去触发,只要在没有村民的监督下靠近神龛估计都会出现这样一个小孩子吧,只是不清楚这种设置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安歌这个客户身上;不过不管怎么说,意外出现的小孩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后安歌的意图——然后在后安歌再三的忍耐下,那小孩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后安歌做出身体方面的攻击。 “身体方面的攻击?”章武烈没太听明白,愣了愣他突然捂嘴惊呼道,“你是说,那熊孩子对你动手了??”。 后安歌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这……” 学校这种地方一直都流传着许多禁忌和怪谈,林宵凡两世所就读的学校自然也不例外;而这些流言的源头往往都是围绕发生在学校的里事件或是个体而展开—— 不巧的是,在这个世界的某座高校里,后安歌便是怪谈之一。 其实按照严格意义来说,关于流传盛广的后安歌怪谈……其实起因也就是某次抓捕内衣大盗学长引起的。 当时担当体育委员的那位学长被后安歌打得很惨,几乎都已经进了icu,起初大家以为是后安歌非常痛恨学长这种偷内衣的内贼,但事后才知道,后安歌之所以下那么重的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是在抓捕学长的过程中,学长和她发生了身体上的接触…… 从那之后,风纪部部长的身体是【绝对不能触及的死亡领域】的可怖传言就在学校里流传开了…… 人都有各自的底线,后安歌的底线全校皆知,而她这个底线,是任何生物都无法逾越的壕沟。 这一点林宵凡自然不知道,但后安歌的个人资料章武烈也知道一些,当下一听也就释然了——既然是熊孩子先动的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唯一的问题是…… “那熊孩子……怎么样了?没事吧?” 踌躇了好一会儿林宵凡才问出这句话,当然,他并不是担心被揍的小孩会不会有什么事,之所以这么问,林宵凡完全是担心如果后安歌下手太重,那他们就麻烦了。 “我只是轻轻扇了他一巴掌而已。” 后安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下重手,而那一巴掌带给那熊孩子的震撼有多少……外人就不清楚了。 没被扇得晕厥过去……看来这村子里的人确实不简单啊。 第280章:与客户一同夜潜。 “给了他一巴掌他就老实了。” 后安歌没什么感觉,只淡淡接着说道,“他说出了神龛的奇怪之处。” “就是这个村子在供奉某个无名之神?” “没错。” 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能掌握的情报其实也没多少——而且按常理而言,就算他知道,碍于心智未开估计也是是非难辨,后安歌能打探出这些其实已经不错了。 “那既然这样……” 林宵凡在原地缓缓踱了几步,稍作思忖,他表示:“那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想办法搞清楚这个无名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黄山村的村民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供奉它。” “可这种事要怎么做呢?”章武烈觉得冷狄思路不错,但实施起来却不见得能顺利——黄山村的村民在保守秘密方面确实很有一套。 “嗯,我们兵分两路好了。” 系统不给协同月老刷新支线这一点说实话的确很折磨人,林宵凡当下只能结合剧情场景和相关主题谨慎摸索慢慢发掘,说实话就算没支线那其实也无所谓,不过既然攻略完成能获得委托月老一半的奖励,那该做的还是得做。 到底是份工作,态度首先得端正。 “兵分两路?”章武烈闻言立即来了精神,“你想到什么好方法啦?” “啊,也算不上。”林宵凡摆摆手,表示他们现在能做的其实也不多,所谓兵分两路,也不过是些鸡鸣狗盗的把戏罢了。 “我们得先和村民们打好关系,这个任务呃……就交给你们俩吧,我看你们俩和村民打得也还算火热。” 章武烈这些天基本都和黄山村的村民混在一起,不论哪个年龄段他大抵都能聊得来——只要聊得来,那总有机会聊出点什么来的。 而至于他和后安歌? 林宵凡认为,交际方面的才能他自己肯定是没有,而后安歌对此显然也不擅长。 “那你们打算做什么啊?”对于林宵凡的安排章武烈倒是没什么异议,不过他对这安排的后半部分特别感兴趣。 “我们也收集情报,或者说是暗中调查,只能是这样了。”林宵凡耸耸肩将手一摊,以他的人设而言,还是干这些事儿比较顺手。 “懂了。”章武烈点点头,林宵凡的意思很明显——简单来说,就是白天属于自己,夜晚留给林宵凡。 说起来……叶晚晴对待自己的姻缘童子倒是宽松得很。 “好了,那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吧,再这么耗下去天就要亮了。”林宵凡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喃喃说道。 虽说草草分配了一下任务,但说实在话,就目前这种状态想要使得动后安歌和叶晚晴这两尊大神还真是……没什么指望,所以林宵凡想的也不复杂——章武烈融入基层,他自己暗中调查,后安歌和叶晚晴能帮上忙当然更好,如果不能那也没关系。 让女士在任何事情上都轻轻松松也是一名合格绅士的基本素养嘛。 但让林宵凡稍感意外的是,当他披着月光悄悄溜出厢房的时候,后安歌竟也悄无声息地跟了出来。 高手之间其实鲜有繁琐的对白,林宵凡见后安歌跟了出来也就稍稍一愣,随即他便朝她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便一同潜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你的计划是什么。” 刚猫进村东头一座大宅院前的蒿草堆里后安歌便悄声问了一句,面前的宅邸她很熟悉,这三天的流水席并没有将她的双眼蒙蔽,她在调查那些神龛的时候就见过这座宅邸。 这是卜家的大宅。 卜家世代书香,家大业大,在黄山村德高望重——不客气的讲,这条村子之所以能繁衍至今且生生不息,很大程度也是托了卜家的福。 在这样的前提下,卜家的宅子自然也是整个黄山村最显眼的存在。 跟着林宵凡一路潜行到卜家大宅,后安歌自然是知道林宵凡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既然要登堂入室,那么计划还是得有的,就算后安歌对此其实也不在意。 “啊,我们不进去,今天晚上就先在外围观察观察,看看掌握着整条村子命脉的卜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这个村子信奉的确实是什么邪神的话,那么卜家不可能不知情,甚至……” 听后安歌居然破天荒询问自己有什么计划,这让林宵凡稍稍感觉有点意外,毕竟这么久以来,自己接待的客户几乎都和工具人没啥两样,见后安歌有自己的想法,这确实……应该算是件好事。 现在听后安歌问起,林宵凡便将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说。 “知道了。”后安歌闻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林宵凡的想法并不复杂,倘若黄山村确实存在xj活动,那么极有可能,作为话事人的卜家就是发起者或是号召者,这种现象在现实里简直不要太普遍——而这番推断即便放在当下也同样符合普通难度故事的剧情走向。 考虑到这些情况,所以林宵凡今天晚上摸到卜家大宅附近就是想验证这件事来着,倘若如自己所想,那么之后所有调查的重心就都可以放在卜家大少和他那美丽动人的妻子身上了。 “卜家的宅子占地面积有些夸张……我们分两个方向悄悄摸摸底,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重点是不要打草惊蛇,如果让人发现那可就麻烦了,村长的态度不明朗,那姓卜的……我之前看着他就没什么好感,估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林宵凡最大的特点就是办事较谨慎,男人嘛,脚踏实地稳扎稳打才是王道,更别说现在后安歌还在边上——就算不刻意表现表现,至少也不能阴沟里翻船不是? 所以今天晚上先把卜家大宅的地形摸一遍,观察一下家丁护院的作息时间及活动轨迹,明天晚上再试试能不能悄悄潜进去。 然而没等林宵凡把话说完,再回头的时候后安歌便已是匿了踪迹,风吹过齐腰深的蒿草,冷狄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 好……好吧。 在特立独行这方面,后安歌这客户还真不输任何男孩子,这一点林宵凡也很无奈。 他低低呼唤了几声,确定后安歌确实已经不在附近了,这才叹了口气——后安歌话虽不多,作为女孩子应有的气质也有所欠缺,但…… 在办事这一块上能力倒是无可挑剔,她有自己的想法也算不上什么坏事,随她去吧。 瞅了瞅面前高墙之上房檐之下的黑暗角落,林宵凡也悄悄起了身。 借着周边蒿草傲人的高度,林宵凡慢慢挪到高墙侧面,他瞅着卜家大宅门口的两名护卫分神的间歇,再次悄悄绕到大宅后院的方向——按照格局分布,这地方应该是卜家的厢房。 人如果能有什么卸下面具表露真我的时刻,那么处在熟悉的环境里就是其一。 林宵凡本来还指望能在这个点的卜家大宅里窥探到什么刺激的xj聚众活动,比如拜月**啊、果体群舞啊、教主群体修仙啊,甚至杀人祭天什么的都可以……林宵凡只求有动静就好,只要有动机,那么世间万物皆可推敲。 然而想法是挺好,事实却叫人心碎——卜家厢房大院里这会子阒无人声,静得连跟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借着月色瞅了瞅,林宵凡发现院子里完全没有活人的迹象,连唯一一条大黄狗都像吸了d一般,懒散地爬在大宅院的角落里,不死不活那么待着。 盯着看了几分钟都没什么动静,林宵凡顿感索然无味,也不知道现在是深夜几许,在他的印象里,有钱人家的夜生活一向丰富多彩,毕竟越夜越有机,董韦就是那种恨不得嗨通天的存在,怎么……这卜家大少卜万田这么乖的? 大概是山村里也组织不起什么聚众y乱的趴体,有钱也没办法尽兴,所以早早休息了……抱着这种想法林宵凡刚准备悄声折返,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突然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黄山村的夜真的很宁静,很有那种万籁无声的超然感觉——也正因为如此,多细微的声音都会被这种宁静放大,同时也被隐在暗处的林宵凡明锐察觉到。 那是有人开门的声音。 一听到有人开门林宵凡便被屏气凝神重新缩回到房檐之下,开门的声音轻微谨慎,可以猜得出无论这时候是谁在开门,那这人一定也非常小心谨慎。 在自己家里还这么小心,那就是心里有鬼了。 简单这么一推理,林宵凡顿时来了兴趣,瞌睡遇到枕头,看来今晚有搞头。 想是这么想,不过等月光洒到院子里那人的身上、等看清楚那人的真容之后,林宵凡微微翘起的嘴角差点没咧到耳根上去—— 月光之下那抹娇小的身影……居然是客户后安歌。 “我靠……” 后安歌艺高人胆大林宵凡已经知道了,但他真没想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后安歌居然都已经摸进大宅院里了——不对,都已经准备要摸出大宅院了??? 后安歌这波操作着实令人窒息,好在林宵凡也还算摸清楚了她的脾气,见她这么胡来也无可奈何,当下又不好和她打招呼,只能看着她悄悄出门,悄悄隐进了黑暗里。 见后安歌全身而退,林宵凡也算是长长吁出口气,今天晚上他本来不想有什么大动作,但没料到后安歌都打探到了这种地步……那应该是搜集到了一些不错的情报。 既然这样,那这时候应当和她汇合,然后回到白大娘家里再做打算。 想了想林宵凡便再次从房檐上下来,刚猫进蒿草堆里,身后冷不丁便传来后安歌的声音。 “东面厢房有动静。” 不知道是因为冷静属性的加成还是林宵凡内心足够强大,这要是换在一般人身上迟早得被后安歌给吓死。听到她说话,林宵凡心里打了个咯噔,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啊,啊?啥动静?”他也没问后安歌刚才去干嘛了,听她说起东厢房便接上了话茬。 土财主一大家子成员自然不会少,人多宅院就大,宅院够大自然也就分东西厢房,林宵凡目前所处的位置在卜家大宅的西侧,他不是太清楚西侧厢房里躺着的是什么人,不过既然后安歌说东厢房有情况……那就过去看看好了。 带着后安歌刚爬上卜家大宅东厢房的墙头朝里猫一眼,林宵凡就觉得自己头皮直发炸——皎洁的月光下、宽敞的厢房门前、静谧无声的大院里,一抹宝蓝色的诡异身影正在翩翩起舞。 楚人美。 由于几天前坐在戏台下领略过楚人美的风采,所以林宵凡对这目标良配的印象非常深刻,而大宅院里的楚人美此时头戴凤冠,身披宝蓝色戏袍,正就着宁静的月色,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了无生息地舞动着袖袍、轻迈着碎步。 她动作轻缓,步幅矫健,一副全然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模样。 美不美林宵凡不好说,这画面带来的惊悚感倒是不少。 看楚人美在月光下无声无息跳了有十来分钟吧……大概是没什么欣赏艺术的天赋,林宵凡感觉有些遭不住,反正也就是美姨摸黑排练舞技,看来看去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这画面),于是林宵凡悄悄喊了喊身旁同样跟死了一样没动静的后安歌,想提醒她准备走人,今晚踩点也踩的差不多了。 不过连唤两声后安歌都没什么反应,林宵凡觉得当下气氛越来越诡异,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脸凑到后安歌脸旁边,想近距离悄声提醒下她,没想刚凑过去,后安歌突然转回头来,她目光清幽,脸上没什么表情。 见林宵凡一张帅(大)脸凑这么近,后安歌也只是淡淡回道,“你看。” 后安歌这一扭头林宵凡差点没啃到她脸上去,就这一秒也让林宵凡尴尬得不行,他本来想解释一下顺便道个歉什么的,不过见后安歌完全没这意思并且似乎还留意到了些什么自己没留意的情况…… 于是林宵凡连忙稍稍往后挪了挪,将脸与脸之间的距离拉开一点之后,他才循着后安歌所示的方向望去—— 从卜家大宅东侧厢房的屋檐下是可以将整座大宅后院一览无遗的,就这会子,正好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往西厢房的方向摸索,看样子很像是准备入室盗窃的蟊贼。 “有贼?” 就看了几眼,林宵凡便感觉这几人的行为举止有些不上台面,如果是卜家的客人,那断不至于这个点前来拜会;而如果是卜家的佣人或是家丁护院什么的……大晚上行走其间也不可能像当下这样,不仅走走停停,还专门挑着没人没光的阴影走。 “过去看看。” 后安歌并没有给出她自己的推测,而是杏眉一拧脱口说道,说罢她也不等林宵凡,自个儿便如同黑夜里的刺客一般,蹭蹭蹭翻上屋檐,继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 第281章:关键的剧情人物。 后安歌的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的工夫就不见了踪迹,而且最让林宵凡愕然的,还是她从说话到消失——短短十几秒连一丁点声响都没弄出来,连院子里的楚人美都没惊动。 她依旧在重复着舞裙、抬步、走脚的动作,完全沉浸其中。 这就苦了林宵凡了。 林宵凡可没有后安歌那么直性子——更何况就算有,他也没后安歌那么娴熟的翻墙技巧,也不知道后安歌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最后没办法,林宵凡只好悄悄下了高墙,贴着墙脚一路小跑跑回西厢房外,尔后再攀上西厢房外的高墙,藏进了之前待过的屋檐下。 后安歌已经在黑暗里等候他多时了。 “怎、怎么样了?”平复了一下自己稍稍急促的呼吸,林宵凡瞅了瞅西厢房的大院,没发现院子里有人,于是连忙询问后安歌。 “三个男人,进了最右边的房间。” 后安歌指了指西厢房最档边的位置,林宵凡望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原本没什么动静的房间这会子已是亮起了微弱的光源。 “起灯了?”扒拉着墙头瞥了一眼,林宵凡当即就把“这几人大概是蟊贼”的推断给否认了。 “嗯,应该是要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后安歌点点头,她刚才顺着屋檐一路跟着这几人来到西厢房,亲眼见他们叩门进了房,然后没几分钟房间里就亮起了灯——密谋之嫌算是彻底坐实了。 “离得太远没什么用,我们靠近一点看看能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好了。” 有人在密谋什么的……可有意思了,而且听后安歌的意思,刚才那三个贼人敲门的时候,居然还是卜家大少给他们开的门。 “应该是卜万田在策划什么,而且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后安歌表示赞同,她回林宵凡话的时候也已是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到了院子里。 折腾了一下林宵凡也进了院子,他俩悄悄靠到门板外,朝里瞅了一眼。 这间屋子断然不是卜家大少的厢房,透过微弱的光源可以观察到屋子内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套稍显考究的桌椅之外似乎就没其他什么家具了。 看来就是个偏房。 屋内这时候一共待着四个人,除了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的卜万田,另外三人都是下人装扮,他们围在卜家大少身侧,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不过可惜来的时间不太凑巧,屋内几人的谈话这会子差不多已经接近尾声了。 屋内三名下人装扮的家伙显然都是卜万田的手下,属于那种流于基层专干脏活的存在,他们分别是张小三、马小二,还有一个叫田七的家伙。 “大哥,你觉得这一出怎么样?”说话的是张小三,这人长得贼眉鼠眼,昏暗的灯光都遮盖不住他丑陋可憎的面目。 “你们这条计策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卜万田坐在太师椅上抿了口茶,尔后放下茶杯幽幽说道。 “这还不是大哥你英明神武教导有方嘛~”茶杯还没落桌,马小二便顺势拍了一波马屁。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办。”思忖了有那么一会儿,卜万田终于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衣角,神情冷漠地扫了一圈屋内三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田七身上。 “卜老师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田七拍拍胸脯,将路让了出来。 卜万田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便结束今天晚上的秘密会谈。 见屋内有变,门外的林宵凡和后安歌默默对视一眼,很快也隐入黑暗并悄悄翻越高墙出了大宅院。 “没听到太多,不过可以肯定卜万田绝对是在谋划什么。”俩人赶回白大娘家的路上,林宵凡就刚才偷听到的内容简单总结了一下。 后安歌没说话,只是阴着脸继续赶路,林宵凡说的没错,之前她在戏台那会儿就看出卜万田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不同于林宵凡,后安歌话更少,而且更沉得住气。 “卜万田是黄山村德高望重的老师,又是整个黄山村的话事人,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还会有什么事是需要他用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法子去解决啊?” 回到白大娘家和章武烈等人一汇合,林宵凡便将他和后安歌在卜家大宅打探到的消息简单分享了一下,章武烈听罢有些不能理解,旋即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次章武烈这家伙倒还算智商在线,他这番质疑也说到了点子上。 啊……其实章武烈也就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待卜万田了,卜万田是黄山村的人中龙凤,这点和他章家在翻车省其实也差不多,而在章武烈印象里,家大业大就代表万事多顺畅,资源在手的前提下完全不至于使这种鸡鸣狗盗下作的手段。 到底还是章武烈太年轻。 林宵凡点点头,表示章武烈说的也在理,不过就目前而言,他也没能从那短短几句话的密谈信息中推敲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总之,我们得防着这卜万田一手,保不齐他就是在打咱们的主意。” 到目前为止,除了后安歌嘴里所说的那七处神龛之外,整个黄山村并未出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诡事一说也尚不明朗,唯一值得注意的就只有卜万田而已,所以林宵凡认为,现在主要精力除了放在神龛上,卜万田的动向也不能忽视。 “这事交给我就可以。” 众人商议了片刻,后安歌冷冷表示,卜家大宅院里秘密谋划着的事她去打探就行,人多反而碍手碍脚。 “啊……好的,那就交给你了。” 后安歌能主动提出分担任务确实让林宵凡感到欣慰,这让他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而且不仅从情分还是能力层面来说,后安歌这客户确实要比章武烈这姻缘童子强很多,这事儿交给她完全没问题。 至于叶晚晴这个静待飞升的正牌月老?鬼知道她在干什么。 而后安歌的表现也确实如此,甚至,还超出了林宵凡及所有人的预期——转天傍晚,后安歌便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明面上张小三和马小二是村里一霸,经常和村长以及卜家作对,但实际上他们都是卜万田的手下,这层关系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嗯……这样一来倒也能解释为什么张小三他们会选择深夜悄悄摸摸潜进卜家大宅了。” 林宵凡闻言若有所思,顿了顿他又问:“那个田七呢?他又是什么人?” “田七并不是卜万田的手下。” 后安歌眼神幽幽,烛火在房间里摇曳,她的面容在阴影和光亮中来回反复,听林宵凡问起,后安歌接着说道:“田七是旁边村子里的无赖,这次来黄山村也是卜万田通过张小三把他请过来的。” “请过来的?” 章武烈一听来了兴趣,他强行分析了一波,“既然卜万田手底下有张小三他们这种干黑活的马仔,那还专门从其他村请人过来……是不是活计特别难做哦?” “嗯……知道这什么田七是干什么的不?” 章武烈说的不无道理,卜万田这波操作可以说是非常谨慎了,如果不是活太难,那么很大可能,这被称为“其他村无赖”的田七是某个领域的技术型人才。 “田七是个流氓,专门乱搞男女关系。”后安歌给出了答案。 “啊?” 林宵凡和章武烈一听都觉得有些懵逼,楞了楞章武烈有些不可思议地表示,卜万田大费周章找个臭流氓回来是要干嘛? “……这样的话,那卜万田这次秘密谋划的事情应该是和我们没关系了。”林宵凡脑子转得快一些,他想了想,认为卜万田针对的应该另有其人。 “是这样。”后安歌点点头,“他们的目标是楚人美。” “什么?楚人美?” 根据后安歌得到的情报,卜万田这次请田七过来,其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让田七在楚人美唱戏的时候勾搭楚人美,力争做到有实锤,然后以通奸的名义将楚人美拿下。 “……什么意思这个?我怎么有点跟不上啊?” 弄明白卜万田的意图之后,首先暴露智商的就是章武烈,他完全看不懂卜家大少如此拐弯抹角的给自己戴帽这一手是什么操作。 听后安歌说到楚人美,林宵凡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一夜那月黑风高、随风摆动的宝蓝色戏袍……打了个寒颤,林宵凡接上话茬。 “如果卜万田想坑害的是自己老婆,那雇佣田七也算是合情合理,只不过……”林宵凡话到嘴边顿了顿,后安歌的情报非常劲爆,他之前都没往黄山村内部矛盾这一块想,现在看来,所有因素和可能性都得纳入考虑范围之内了。 不过林宵凡这一顿倒不是顿在自己的疏忽上,他有些好奇——对于卜万田的计划,后安歌是如何做到一天之内就掌握得如此清晰明了? “马小二说的。”后安歌并没卖关子,直接了当指出情报来源就是头天夜里待在房间里的马小二。 “……” 这话一出林宵凡就明白了,看来后安歌采用了最直接的情报收集方法,但这样一来,祸患无穷啊…… “不会。”后安歌轻轻摇了摇头,表示黄山村南面是片断崖,地理位置非常险峻。 “断崖?” 说实话林宵凡这些天也没少在黄山村溜达,后安歌说的地方他并不陌生,只是突然说起这个,后安歌的意思难不成…… “我把他丢下去了。” …… “咿呀~呀呀呀~” “唱得好唱得好~” 黄山村的小茶馆里人声鼎沸,几天的庆典流水席并没有消退村民们的热情,晚饭过后,大部分村民聚集在了茶馆里,他们谈天说地,推杯换盏,对这几天村里发生的事儿津津乐道。 楚人美的秋季招生计划似乎进行得也很顺利,就这会儿,她正坐在茶馆的角落里,一面品茶,一面和周围的村民们有说有笑,而她边上还聚集着几个孩子。 “小祥啊,你就没有倩儿唱得好,不过没关系,美姨明天再教你~” 面前的小姑娘清着嗓门唱了段粤腔,楚人美打着节拍听了一会儿便笑呵呵地拉过她,尔后转头对身旁另一毛头小子如是说道。 “我们这是在干嘛啊?” 隔了一桌,林宵凡、章武烈和后安歌也点了一壶茶水(消费500人间币,叶晚晴擅自离队中),三人就这么干坐在桌子周围,听着四下里吵杂的人声,默默盯着楚人美的梢儿。 盯了有那么一会儿,章武烈遭不住了,他觉得楚人美身上似乎没有他们要找的突破口——毕竟剧情主题点明了是诡事,而主题偏向也确认了是恶灵,这样一来……就算楚人美的丈夫、黄山村的龙头卜万田要搞自己老婆,那似乎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啊? “这个不好说。” 林宵凡学着头天夜里卜万田的模样也抿了一口茶水,发现500人间币能买到的玩意儿还真不怎么样,当下见章武烈有些不耐烦,他便将茶杯一放,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系统在这些方面最喜欢设陷阱,主题点明了有诡事,那也有可能这事儿和我们无关,和我们无关的话就属于村子里的内部矛盾;但这矛盾到最后估计还是得让我们来解决。”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诡事出在卜家俩口子身上,那我们现在盯梢就非常有必要了?” 章武烈反应过来了。 “是啊。” 林宵凡耸耸肩,刚想伸手再去拿茶杯,想起那股味儿又放弃了,他摆摆手冲章武烈说道,“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想要盯卜家大少卜万田的梢估计是没戏,楚人美没什么贵妇的架子,喜欢和基层群众打成一片,这不挺好吗?” “好吧。”章武烈没什么好反驳的,点点头也算是接受了,不过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个……我们不去正面接触一下她?” 其实对于楚人美这个目标良配章武烈还是非常有好感的,由于家庭的缘故,章武烈平日里也听过不少经典名曲,粤剧不算合他的胃口,但不得不说,台上的楚人美确实散发出一股陈韵的东方女性独有的魅力,这种感觉和学校里那些青涩单纯的女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美,美的不可方物。 主观上的看法深深影响着章武烈,他认为像楚人美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子就应该被呵护被保护,卜万田那混蛋简直就是瞎了狗眼,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算了,居然还要设计玷污,而且还是玷污自己的老婆,这简直不能忍! “所以你想和美姨说点什么啊?”再一次成功将桌上的廉价茶水抗拒掉之后,林宵凡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反问章武烈。 “要不然?就白白看着好女人被坏男人糟蹋?我们这次之所以来,就是要给她幸福的啊!”章武烈一摆手,表示男人就得路见不平一声吼,粉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公。 “你可拉倒吧。” 第282章:陷入僵局的选择。 林宵凡直接懒得搭理他,倒是一旁的后安歌边安静喝着茶,边淡淡提醒道:“你们的姻缘系统有这样的要求吗?” “诶?不是,我,啧……” 章武烈本想说上两句类似什么“这不是系统要不要求,而是作为男人应该有的职责,做人不能这么现实”什么的,但话到嘴边意识到自己要怼的是后安歌……于是便放弃了。 毕竟客户为王嘛。 “接触楚人美的事暂时就别去想了,卜万田恶是恶心了点,不过这事儿就像后安歌说的,暂时还轮不到我们插手,先隔岸观火吧。” 林宵凡摆摆手示意章武烈别再纠结,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轨迹,强行干涉很多时候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后安歌说的也没错,系统没刷任务,这事儿他们也做不了主。 或者说,林宵凡目前也并不想做这个主。 赶着这边还在悄悄讨论,楚人美那边的课间培训也差不多结束了,林宵凡望过去的时候楚人美正端着茶杯,笑意盎然地望着周遭的人群。 “恭喜你啊美姨!” 就在林宵凡觉得今天晚上大概也就这样了的时候,人群里突然钻出另个毛头小子,他蹦蹦跳跳地跑到楚人美身边,拉着楚人美的手便高兴地嚷嚷道。 “嗯?”楚人美一见这孩子倒也没感觉太意外,她顺势挽过孩子的手,温柔地嗯了一声。 “美姨美姨,那家剧社叫什么名字?” 毛头小子叫李强,也是整个黄山村楚人美最疼爱的孩子之一,他今天是听说美姨被县城里一家剧社相中,所以特地跑过来庆祝的。 楚人美闻言抿着嘴笑笑,当即高兴地表示,那家剧社叫【入我镜剧社】。 “但这剧社是干什么的啊?”小强似乎对自己美姨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想了想又问道。 “就是影画戏。”楚人美笑着解释,说了一半她又摸摸小强的头继续说道,“不过呢,你也不懂那么多,等你再长大点我再告诉你吧。” “影画戏我知道!不就是专门演文明戏!” 小强蹙着眉头有些不乐意,见他这样子楚人美突然话锋一转,将脸朝小强稚嫩的小脸靠了靠,小声叮嘱他道,“小强啊,你要替美姨保守秘密啊,这件事别让万田知道~” 嗯? 他们这番对话林宵凡和后安歌都听得清清楚楚,看样子楚人美嘴里那什么入我镜剧社……有猫腻? “你真坏!卜老师一定会骂死你的!女孩子跟人家演文明戏?” 楚人美面前那孩子看起来也就不过7、8岁的样子,但言行举止及谈吐却多少有点人小鬼大的意思,他听楚人美这么一说,当即怒气冲冲地甩开了被拉着的手,并大声责骂道。 他这行为惹得章武烈一惊,连一旁的林宵凡都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不过好在茶馆里这会子特别吵闹,一个孩子大声的责问并没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文明戏是啥玩意儿?为什么这小子会这么说???” 章武烈听到一半有些不理解,他就听过话剧,文明戏还真没接触过,这会子思绪更是完全被小强给带到了男女双修之类的危险领域里去。 “啊,文明戏是话剧的早期形势,曾流行过一段时间,特点是无正式剧本,即兴发挥就行。” 林宵凡简单解释了一下,不过看章武烈还有些不明白,他又补充道,“和什么人一起演什么都没关系,那小孩子嘴里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些千百年积累下的恶习和偏见而已。” “哦!懂了。”章武烈恍然大悟,世事如此,受害的总是女性。 “什么啊,你别乱说啊,是影画戏,很好玩的。” 见小强嚷起来了,楚人美连忙再次拉住他,试图强行解释一波,“演戏的时候呢,剧社的黎先生反串,我也反串,随随便便在镜头前走一走,你不说,我不说,万田怎么会知道?” 楚人美这话说的没毛病,特别是在林宵凡他们这种出生在新时代之后的民众眼里,这种事情太正常不过了,但…… 小强似乎不这么想。 听美姨这么说,小强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他圆瞠着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这番说辞是从自己最尊敬爱戴的美姨嘴里说出来的。 要出事。 果然,楞了楞,小强回过神来,一正如遭到背叛一般,他稚嫩的小脸涨得通红,好半晌才扯开嗓门冲楚人美嚷道。 “老师说不可以撒谎的!!!” “你别喊~你看~” 桌子前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不过好在还没等熊孩子嚷嚷开,楚人美便制止了他——林宵凡见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个东西,放到了小强面前。 “小强啊,演文明戏呢,能赚很多很钱的,你看。” 一支漂亮的银镯子出现在楚人美手里。 “哇!好漂亮!” 手镯一亮,熊孩子立马变脸,这画面看得冷狄和苏慎言目瞪口呆…… “送给你吧。”楚人美眯着眼睛笑呵呵将手镯箍到小强手上,边弄边说道,“只要你帮美姨保守秘密,你以后有什么要求呐,美姨都答应你,好不好?” “好!勾手指!” 令人发指的肮脏py交易现场啊简直是…… 楚人美和小强这番对话在林宵凡看来倒是……没什么吧,旧社会时期女孩子身上各种饰品其实还是很多的,和现在不同,那时候那些珠宝首饰倒全是值钱货,拿份量这么重的物件去收买一个小孩子…… 如果不是和那什么黎先生有点什么,那么就是楚人美非常热爱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了——当然,楚人美这手镯看似收买的是熊孩子,其实不过是想堵住封建社会那些不公的悠悠之口罢了,算是一点不切实际的浪漫小幻想。 而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林宵凡也没妄下定论,因为这时候小强前脚还没走几分钟,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便是出现在了楚人美面前。 来人正是田七。 “他来干什么???” 田七的样貌同样很有特点,不同于长**恶的张小三,田七那张厚实的大嘴搭配三角眼就是他的标识,章武烈没见过田七,但林宵凡之前关于他的描述让章武烈印象深刻。 所以这会子田七刚一出现,章武烈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见田七公然出现在茶楼里,林宵凡也觉得有些不解,而且看了几眼他还发现了更奇怪的事—— 田七似乎……还是淫笑着径直朝楚人美走去? “你……” 除了林宵凡他们几人,看样子对于突然出现的田七……当事人也感到有些困惑,楚人美前一秒还握着茶杯笑意盈盈的,后一秒脸就沉了下来。 看来楚人美认识田七,而且很大概率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美人儿呀~今天这么闲跑来茶馆喝茶呀?” 田七的人设如后安歌所言,这个来自其他村子的流氓,这会子的表现除了极其不要脸和猥琐之外便再无其他。 他嬉皮笑脸地走到楚人美跟前,二话不说直接跨着裆拉过一条板凳坐了下来,而且丝毫不忌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礼数,将一张猥琐的大油脸往楚人美面前一凑,舔着嘴唇色眯眯说道。 “难得美人儿今日有空,刚好小爷我也有空,一起喝一杯?嘿嘿~” “……我现在就想过去打死他,可不可以?” 隔着一张桌子章武烈都能感受到田七这家伙扑面而来的猥琐气息,见他如此放肆,这朴实的汉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先看看吧。” 林宵凡知道章武烈在想什么,当然也知道他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现在诸事不明,贸贸然上去出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田七的搭讪明显让楚人美感到浑身不自在,她放下茶杯,眼神中满是躲闪之意。 “还能干什么?人家当然是想你了呗~” 听着楚人美说话,田七一对贼目笑得眯成了缝儿,他盯着面前美人不停地揉搓手掌,一副只要别人点点头他就会一扑而上的神情,模样别提有多渗人了。 “你在说什么啊,别、别乱说……”面对田七的调戏,楚人美完全处于劣势,她羞红着脸,试图躲避前者火辣辣又不怀好意的目光。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美人儿,我这不也是想着在我们好事成之前咱俩也能先沟通沟通,互相交流交流增近感情嘛~要不然到时候你害羞咋办?嘿嘿嘿~” “你!你小声点……不、不要被别人听见……”楚人美这时候脸红得发烫,田七那些胡言乱语也说得她身子直往后躲。 不对啊! 面前这一幕连章武烈都看出不对劲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田七那副猥琐样,不可置信地听着楚人美嘴里敷衍着的话语,但就算再敷衍……楚人美的态度也很有问题啊! “什么情况啊这个???” 章武烈觉得自己在男女关系这一块也算是叱咤情场的老手了,女孩子那点什么欲拒还休、什么心口不一之类的小心思他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而正因为见识过不少,所以这会子看到楚人美对待田七的态度,章武烈一秒之间就迷失了,他觉得楚人美的态度非常非常非常奇怪——甚至,已经到了诡异的程度。 听楚人美的意思,似乎…… 对此感到奇怪的自然也包括林宵凡,田七嘴里说什么倒是没关系,乌烟瘴气的人说出来的无非也就是些乌烟瘴气的话,但楚人美的态度却非常值得玩味。 章武烈没有理解错,就刚才那番对话来,楚人美和田七之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清白? 这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看?” 女孩的心思林宵凡还真是不太懂猜,他也没搭理章武烈,自己琢磨了会儿便转头询问专业人士——显然,如果是女生站在女生的角度,那么这些事情可能会更明朗化一些吧。 “有问题。” 听林宵凡询问自己意见,后安歌冷冷回道,但她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林宵凡还想再问点什么,那边田七又开了口。 “美人儿~现在你的大戏也唱完了,都有闲工夫来茶馆喝茶了,那咱俩的事~啥时候办呐?人家等得可猴急了,天天想啊夜夜盼,多辛苦的~” …… 章武烈想的没错,林宵凡猜的没错,后安歌说的也没错,田七这句话已经说得非常露骨,对于他这种男人而言,“咱俩的事”指代的是什么……那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连推敲的必要都没有。 楚人美怎么回事?这么快就上钩了???这也太…… “你、你小声点……” 田七话音未落,楚人美便连忙开口打断了他,她四下瞅瞅,确认周围没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之后,这才羞红着脸小声回道,“明……明天晚上吧……” 我勒个去? 楚人美声音不大,但这会子,章武烈、林宵凡,包括后安歌在内,他们三人都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极致,楚人美这话是说给田七听的,而冷狄他们同样也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他娘……这他娘不就是明目张胆的月抛吗??? “好嘞!那咱们明晚就在村西头那排破房子见咯~美人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嘿嘿嘿~” 楚人美话音刚落,田七便淫笑着直起了身子,他神情猥琐面目可憎地一面嘿嘿嘿怪笑,一面还不停地抹口水,神情举止让人感到极度不适。 “别……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楚人美没有回田七的话,踌躇片刻,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美人儿放心,我田七说一不二,你明天就好好等着我吧,嘿嘿~” 浪笑一声,田七站起身来,他拍拍衣角,又抹了把口水,这才恋恋不舍地钻进人群继而消失在了小茶馆里,剩下楚人美一个人呆坐在桌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章武烈不说话了,好半晌他才咬着牙齿挤出几个字。 “我们也走。” “等等。” 幻想中的女神形象被无情粉碎确实会让人备受打击,特别还是苏大公子这种性格的人,林宵凡知道他现在心里很愤怒,但从楚人美和田七最后几句话里,林宵凡还是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还坐在这里干嘛?” 章武烈确实憋着一肚子火,在他看来,楚人美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就算田七那家伙是他丈夫卜万田请回来的,但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攻略。 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章武烈现在甚至觉得楚人美和卜万田就是一丘之貉,怪不得会结为夫妻。 不过林宵凡对此稍微有些不同的看法。 第283章:插手主线剧情吧。 “怎么了?还要干嘛?我现在看着她都想吐,这事儿咱们就别掺和了,继续调查神龛好啦。” 见林宵凡没有想走的意思,章武烈感觉有些难受,当即开口询问道。 “你没发现刚才他们最后的对话不正常啊?” 林宵凡扶扶额,章武烈过于感情用事了,这本来就只是单委托,系统构建出什么样性格的npc和目标良配月老都不应该觉得意外,透过现象看本质才是一名工作人员的合格操作。 更何况,只要客户觉得没问题,那也根本就不存在问题。 “我没听了~怎么了?” 章武烈耸耸肩,表示他已经阵亡在了田七刚才那句话里,至于后面他俩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留意。 从最后两句话可以看出些事情,林宵凡想了想,估计是田七手上有什么东西,而这东西是楚人美现在非常需要的。 “需要到宁愿用身体名节去换?” 章武烈听罢表示不信,卜家在黄山村算是名门望族,照理什么都不会缺,楚人美既嫁入豪门,况且她自己还是这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有名戏子(说好听点就是大明星);而反观田七,不过就是一地痞流氓,双方完全都不在一个档次阶层,就这样,田七手上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控制甚至要挟住楚人美? “我觉得她刚才和那小孩子的对话里就有答案诶。” 林宵凡摇摇头,章武烈想的倒是不错,日子过到楚人美目前这个阶段确实已经算是没什么追求了,物质上没有,事业方面也算是蒸蒸日上……但人就是这样,在“没有”的时候渴望“拥有”,在“拥有”之后又…… “哦!你的意思是说!”林宵凡这么一解释章武烈就明白了。 “是啊,我怀疑田七估计是掌握了什么会让楚人美失去目前所拥有的一切的东西……”林宵凡拧着眉梢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并不是很肯定。 “这样说的话……” 章武烈想了想,很快便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现在用自己身体换回这东西……也不值当啊,若是通奸事情败露,那还不是一样的结果,楚人美不至于连这种后果都想不到吧!” “就是这个意思。” 林宵凡颔首稍一思忖,马上又分析道:“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能解释卜万田为什么会在深夜召集张小三他们了,多半楚人美现在担心的事早已被卜万田所识破,而卜万田将计就计,直接和田七勾结,借此机会将楚人美三振出局也算是常规操作了……而且楚人美现在需要拿回来的东西甚至都有可能是卜万田交给田七的。” 这么理解的话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变得清晰起来,之前后安歌也曾说起过,马小二被她丢下断崖那会儿能挖到的信息再多也没有了,毕竟马小二只是个边缘人物,有他没他关系不大,如果张小三或是田七突然人间蒸发的话……卜万田肯定会中止计划,后安歌找上马小二完全没毛病。 在不破坏剧情走向的前提下只获取一半的情报……也不算太亏,只是目前以楚人美的表现来看,这事儿还远远没有马小二抖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楚人美不就成了被人双重算计的冤大头了?”章武烈捋了捋,顿时惊呼道。 林宵凡耸耸肩,表示世道就是这么凶险。 “那我们要不要救她啊?” 若不是水性杨花而是事出有因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章武烈怜香惜玉的大男子主义瞬间又被点燃,他有些焦急地嚷道。 “救——” 动个隆咚锵! 林宵凡本想来一句救什么救,然而话还没说完,自己脑海里顿时便是一声脆响——系统播报居然来了? “协同月老就是以学习的态度跟随委托月老一起进行为客户攻略目标良配的任务,在这个过程里,协同月老就是打打下手躺着就能赚到修为值和姻缘值,所以你这一次什么都不需要做,躺好等赢就行,用不到你的道具、卡牌、专精,你的姻缘童子也带不了,当然——剧情支线任务的话也是没有的。” 林宵凡记得当时叶晚晴找到自己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不过除去这些东西之外,协同月老在相关剧情里还是有可能接到任务的。 没错,就是隐藏任务。 【恭喜第3838438号在职月老‘林宵凡’成功触发‘黄山诡事’隐藏任务!】 咚个隆咚锵! 【月老需知:当前难度下所触发的隐藏任务皆可自由选择,无论完成与否,都不会影响剧情结束时相关委托奖励结算(自主完成相关隐藏协同月老则可获得100%个人收益)。】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播报相关隐藏任务。】 【当前剧情:黄山诡事。】 【当前进度:2/4。】 【流程时间:43小时(剧情时间)。】 【隐藏任务触发地图:x1—茶馆。】 【隐藏任务细则:劝阻楚人美。】 【任务难度:普通。】 【任务时效:直至主线剧情时限结束(无剩余时间)。】 【任务奖励:解锁特殊成就——‘路见不平’。】 【任务奖励:随机获得一件优秀级别装备/特定卡牌。】 【任务奖励:30000人间币。】 咚个隆咚锵! 【月老请注意:若此任务失败(剧情结束前未完成),上述所有奖励将无法获得。】 楞了楞,林宵凡才意识到原来是不小心触发了隐藏任务,话说回来,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没触发过这玩意了……他都快把这茬给忘了。 “啊,有任务了啊!”过了几秒章武烈也回过神来,他一拍手掌,摆出一副卡哇伊的表情兴奋地表示,自己立功啦! 姻缘童子是可以看到月老的任务的,协同模式里就是这样。 “毛线。” 看他这样子林宵凡实在不想泼他冷水,但系统播报里透露出的信息……扶着额翻翻白眼,林宵凡还是长叹一声感慨道,“这下可算麻烦了。” “啊?” 高兴不过两秒,林宵凡这话就让章武烈的笑容僵在当场,他有些不明就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哪里有麻烦。 “系统任务里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林宵凡摆摆手,指出了刚才系统那番播报里的陷阱。 “隐藏支线和任务我之前自己接单的时候也遇到过,没记错的话,我在其他本里触发这类奇遇的时候,系统发给我的是‘月老需知:当前难度下所触发的隐藏任务皆可自由选择,无论完成与否,都不会影响主线剧情及相关结局。’” “呃?有什么区别吗?”章武烈没听明白,林宵凡想了想提醒他。 “刚才系统播的是‘月老需知:当前难度下所触发的隐藏任务皆可自由选择,无论完成与否,都不会影响剧情结束时相关主线奖励结算。’” “你是说……” “没错,一个是‘不会影响主线剧情及相关结局’,一个是‘不会影响剧情结束时相关主线奖励结算’,不对比还没什么,一对比问题就大了。” “对比?”章武烈顿了顿,半晌他突然睁大眼睛奇道:“你是说这隐藏任务会影响主线剧情的结局走向?” “显然是这样啊。” 其实这类系统播报在委托的剧情副本里非常普遍,一来许多剧情由于其复杂性必然会存在多条支线及相关隐藏任务,这种情况下就算月老不刻意去触发,很大概率随着剧情深入也会遇到; 二来,人物角色还存在类似【腹黑】属性这些提高触发隐藏要素的设定,以点带面,月老认为日后的剧情里肯定还会出现很多同样附加这类属性的道具装备及物品。 所以在这一前提下,众多月老自然也会慢慢习惯这些支线剧情或是隐藏任务的频繁触发,但…… “但当这种情况成为习惯之后,人就很容易犯懒,如果不留心分辨系统所播内容,那后果可能会凄惨。” 林宵凡耸耸肩,将这情况简单说了下,还好刚才他听的比较仔细——当然,这也得益于他在很久之前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这工作有时的确存在满满的恶意,这些恶意一部分来自于剧情本身,另一部分……则来自系统最直接的误导。 “啊!我明白了。”林宵凡这么一解释章武烈就全明白了,这会子他刚好又想起之前山林里那个藏着焦尸的帐篷来。 “嗯,就是这个意思。” 实在是没什么喝的了,林宵凡硬着头皮又将面前桌上的茶杯拾了起来,勉强抿了几小口之后,他冲章武烈点点头,坦言当下的情况就是这样。 如果他们现在选择接触楚人美,那么主线剧情就会发生变化,变化的程度不用想都能猜到;但如果选择无视…… “那既然这样就选择无视啊!” 章武烈眨眨眼,他觉得如果他们帮助楚人美会影响剧情走向的话……那直接当没听见这次系统播报就好了?反正任务给的东西也不怎么样,解锁一个成就和随机一件优秀品质物品而已,性价比并不是很高。 “你看问题不能只站在收益上来看啦。”林宵凡微微蹙了蹙眉头,他表示当前这通播报完全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而已。 “什么意思啊?”章武烈彻底蒙圈,他突然觉得,人要是想的太多真的是非常累的一件事。 “我们帮助她。” 章武烈不清楚林宵凡究竟在考虑些什么,但后安歌就非常明白,她在边上听了一会儿便直截了当的指出,既然系统放出给月老主动改变剧情走向的权利,那么处在摸索阶段完全可以试试水。 “嗯。” 林宵凡闻言点点头,他想的其实也差不多——系统的恶意昭然若揭,但这次协同模式好歹也只是个普通难度,有什么情况在这种难度下全遭一遍也不算坏事。 “总比以后接到地狱或是噩梦模式的时候再考虑这些情况好。” 主意打定,林宵凡便选择了【劝阻楚人美】,系统接到回馈之后便将任务刷了出来。 不知道叶晚晴对这些有没有感觉,但能触发隐藏任务怎么说……林宵凡觉得还是不错的,起码,不会那么无聊不是? 当然,林宵凡目前并不需要考虑这些,任务刚刷出来,几人刚分析了一波,林宵凡便发现隔了一张桌子的楚人美这会子…… 正望着他们。 还没等林宵凡打个招呼,楚人美更是踌躇着径直走了过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她微微施了个礼数,有些难为情地询问林宵凡等人,自己是否可以在这张桌子边坐下。 “啊,请坐请坐。” 林宵凡稍稍一楞忙起身将长凳拉出来,并热情地表示这桌就他们仨没别人,随便坐。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楚人美款款落座,顿了顿,估计是见林宵凡长得器宇轩昂,身旁又有个样貌周正的小姑娘,便将林宵凡视为人生赢家,直接和他搭上了话。 “不敢不敢,在下免贵姓林,美姨抬举了~”林宵凡尴尬地摆摆手,很谦虚地回道。 “林公子眉清目秀,又怀大家风范,身旁还有位美若天仙的姑娘陪伴,家丁也如此壮实,倒也在情理之中呢~” “家——”章武烈脸都白了,不过事情都发展到了这地步,他也不好说点什么,刚一开口,便又把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几句简单的对话便将两方尴尬的氛围打破,楚人美听林宵凡喊自己美姨又如此谦虚,当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尔后更是调侃了林宵凡这么一句,惹得林宵凡都有些不好意思。 美若天仙?那是美姨你不了解啊…… “啊,对了,我们几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本来是想来茶馆找找张村长,坐了半天居然没看到美姨也在,真是失礼了~” 对于楚人美认识自己这件事林宵凡倒是没什么想法,之前在台下看她唱戏那会儿,由于村长的热情款待,他们有幸坐在了vip席位,后来楚人美下台来和村长打招呼的时候大家自然也见过,虽说当时没说上什么话,但楚人美之后肯定也知道了林宵凡他们几人是因为上山露营的缘故而误入黄山村的。 只是不太明白这会子楚人美主动来打招呼是为什么……难道刚才的谈话被她听到了?还是接了隐藏任务系统安排的? 不明就里的前提下,林宵凡只好先忽悠了一波,然而尴尬的是,他这话刚出,楚人美脸上原本还保持着的笑意却突然凝结——她的脸色很快便阴郁下来。 她微微蹙起眉头,眼神中飘忽不定,好半晌,才弱弱开口反问道。 “林公子……其实我都知道的……” 嗯? 第284章:无法理解的情愫。 楚人美这话一出倒是林宵凡有些不明白了,他不知道楚人美指的是什么,而这种情况下是千万不能随便乱猜的。 “美姨……?” 保守起见,林宵凡当即装了一波傻。 “美姨都知道的……” 楚人美神情有些落寞,她勾着头盯着自己手里的绢帕,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眼帘,直勾勾望着面前三位年轻人说道。 “美姨知道几位公子小姐都无意插手黄山村内部的事宜……但明天晚上的事……美姨还是打心底恳请几位,希望几位能为美姨保守秘密……” 啊,看来楚人美应该是知道他们几人有听到她和田七的对话了——这就有点尴尬了。 “那个,美姨,我们不是……” “啊,没关系的,没关系。” 偷听被人发现确实有点难看啊,林宵凡本来还想解释解释,将这件事往“无意”上扯,但话刚说出口就被楚人美给打断了——面前的美丽少妇苦笑一声,表示并不在乎这些。 “有意也好,无意也好,美姨啊,都不在乎了呢……” 话中酸楚,油然满溢。 林宵凡闻言楞了楞,马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看来楚人美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美姨这话……是什么意思?”稍作思忖,林宵凡顺势接上话茬,他忧心忡忡地表示,“刚才那人看起来不像好人,美姨你……” “那人是旁边村子里的无赖,叫田七。”楚人美完全没有想藏着掖着的意思,听林宵凡假意问起,她便将事情简单说了说。 “无赖?那美姨你怎么会和这种人有交集?明天晚上的事指的又是……?”林宵凡也落得继续装傻。 “他就是田七啊?” 本来和楚人美谨小慎微的交流还算稳定,没想一旁的章武烈突然岔上这么一句——他的本意不坏,林宵凡知道他也是想一起掺和着演演戏,可惜想法挺好但能力不足,一开口……就把自己铺垫了半天的局面给一股脑打破。 “你们知道他?” 楚人美很敏锐地抓住了章武烈话里的信息,她有些愕然地反问道。 事已至此,林宵凡再想糊弄就没什么意思了,瞅了章武烈一眼,他接上话茬解释道: “啊,美姨,就像你说的,其实我们只是误入贵村,这些天承蒙村长和诸位村民照顾,我们也过得很好,我们本质上并不想插手贵村内部任何事……” “你们是怎么知道田七这个人的?” 对于林宵凡这番说辞,楚人美完全没有想深究的意思,看得出来,她对这几个年轻人认识田七这件事非常在意。 “……” 和后安歌对视一眼,林宵凡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解释道,他们之所以认识田七,是因为这几天无意中听到一个叫张小三的人悄悄说起过这件事。 “你们……全都知道了?”林宵凡的坦白让楚人美楞了会神儿,她喃喃自语道。 “嗯?”楚人美这话有些古怪,林宵凡闻言眉头一蹙,有些诧异地反问她道,“美姨莫非……也知道了?” “林公子指的是我家相公吧?”楚人美的语气变得更加苦涩,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几位年轻人愕然的眼神,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相公确实知道……我和田七的事。” 什么情况这个? 听楚人美这么说,林宵凡突然有些理解不了,不过没等他问上点什么,楚人美自己便开了口,大概……是在事不关己的陌生局外人面前,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打开心声。 “不瞒公子,其实我们现在的处境很艰难……” 茶馆里人声鼎沸,唯独林宵凡他们这个角落冷冷清清,伴随着吆喝声、碰杯声,楚人美也说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卜家虽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但家族到了卜万田这一代就出现了没落的迹象,这倒没什么,盛极必衰也算是符合历史走向,但让人诟病的,还是卜家目前的大当家,卜万田。 卜万田在村里德高望重,年纪轻轻便已是诸多光环加身,在极负盛名的刺激下,卜万田慢慢染上了他们这个时代无论是谁都碰不起的东西。 卜万田抽起了大烟,这一抽就是五年。 五年间,卜家大半家产都化为屡屡黑烟,三代累积下来的财富都在卜万田黝黑的指缝间溜走,卜家现在剩下的,也就只有黄山村这偌大的不动产和满负的盛名及威望,其他方面可谓一无所有。 说到底,若是一无所有倒也还好,可恨的是,为了满足烟瘾,卜万田还瞒着楚人美在外面借了许多钱,人人都认识他卜大公子,人人也都愿意借钱给他,一来二去,卜家更是欠下一笔不小的债务。 “我虽名满九乡,奈何入不敷出,而万田又没什么经济来源……” 楚人美说了半天,用这句话做了总结,而林宵凡他们也听明白了——家里缺钱,老公要抽烟,老婆为了老公所以出来搞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缺钱……也不至于干这种事啊!” 一群人听完全沉默不语,唯独章武烈不合时宜地蹦出这么一句,在他看来,有钱没钱日子都能过,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断不至于要走到出卖肉体换取钱财这种程度,这也太荒唐了。 啊,其实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说起来也无可厚非来着……不过林宵凡也没傻到在当下这种环境里说出这种刺耳的大实话。 章武烈的话似乎深深刺痛了楚人美的心,她犹豫了好久好久,终是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田七手上有一笔钱,他答应在事成之后给我,这笔钱刚好能解决万田的燃眉之急……” “但、但是!” 章武烈还想说点什么,楚人美一抬手打断了他,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和万田打算……拿到钱的时候就把这事给捅破……对不起……” “啊?”章武烈没听明白。 “所以你们是准备仙人跳田七?”林宵凡迅速反应过来。 楚人美这时候的脸色非常难看,听林宵凡这么问,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懂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林宵凡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楚人美刚才会和田七那么说,知道了她为什么会专程过来拜托他们保守秘密,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事卜万田知道的前提下她还要继续下去……搞半天,原来是夫妻俩准备合伙仙人跳啊。 虽说田七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被人仙人跳也没什么好说的,但…… 但有件事让林宵凡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要仙人跳田七……那卜万田让张小三将田七请过来是什么操作?而且从头天晚上那番情景来看,这事儿卜万田似乎还有意瞒着楚人美? 讲道理,如果要坑别人,那么不管站在什么角度上来说这些恶毒的想法和计谋都是不能让当事人知道的,如果按照楚人美的说法,坑田七这件事是卜万田和她一起策划的……那作为幕后主使,卜万田不是应该避嫌,最大程度避开田七么? 但很显然,卜万田和田七的关系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紧密。 楚人美说完这些缘由之后,不止林宵凡,章武烈也感觉到很奇怪,仙人跳这种事儿他倒是见过不少,不过由于刚才自己一张嘴就坏事,当下虽是心怀不解,章武烈也没敢再贸贸然开口,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眉头微蹙的林宵凡。 林宵凡仔细想了想,马上开口问楚人美道。 “美姨,我有件事想问问,不知……” “林公子但说无妨,美姨现在和你们也算是情投意合,有什么几位小友尽管开口~” 将所有心事道出让楚人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这会子也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了——至少,在几位年轻外乡人面前,她不用再委屈自己,压抑自己。 “卜老师……和田七这人熟识吗?” 这些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可能惹出大麻烦,林宵凡权衡了一下,用最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听地问道。 “万田和田七?”楚人美听林宵凡这么一说明显楞了楞,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表示这种事完全不可能。 “田七从几天前就开始骚扰我,他也不过就是旁边村子里一无赖,欺行霸市,打架斗殴,我家相公是不可能认识这种人的。” 楚人美回答得很干脆,她也不太明白面前的年轻人为什么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这样啊……” 林宵凡闻言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见一旁的章武烈准备开腔,他连忙抢先说道,“好的,美姨,我们知道了,你要求的事我们也明白了,我们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得到林宵凡的承诺,楚人美显得很是高兴,她起身再次微微施礼,然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离开,片刻间便消失在了茶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啊?你怎么把她给放走了啊?不是要劝她从良吗?” 直至楚人美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章武烈这才反应过来,他惊呼一声,对林宵凡刚才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哪有一上来就劝人从良的?盲目的善良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林宵凡摆摆手,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转头望向一直没开过口的后安歌,询问她道。 “你怎么看?” 啊呀,有队友有时其实还是挺棒的,至少很多时候林宵凡可以和队友交流,哪怕没什么特别的作用,但难得和脑电波对路的人待在一起群策群力也蛮有意思的不是? “她在说谎。”后安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啊?”章武烈完全跟不上节奏。 “我也认为她在说谎,只是不太清楚她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林宵凡点点头,肯定了后安歌的推测。 “说什么谎?” 章武烈觉得自己反正也看不透这些事,那干脆就听林宵凡和后安歌剥丝抽茧地分析好了。 “卜万田和田七认识这件事。” “诶?” 林宵凡这一说倒是让章武烈感觉有些不妥,他觉得如果单指这件事的话,好像楚人美也没说谎的必要,毕竟卜万田认不认识田七…… 关系其实也不大。反正他们夫妻俩只是图人家的钱,而且如果田七真对楚人美下了手,就算卜万田认识田七,那么单在这件事上,田七也没有理,更占不到任何便宜。 “话可不是这么说。” 林宵凡摇摇头,逐一分析道:“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田七就是卜万田悄悄找来的,找他来估计就是干这么件肮脏事;其次,田七和楚人美因为肉体和金钱谈成的这事儿……也有蹊跷,在我看来,楚人美绝对不会是这次事件发起的牵头人。” “你的意思是……这整件事都是卜万田发起的?”章武烈听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重点。 “没错,应该是卜万田唆使楚人美故意上钩的,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卜万田无疑。” “那楚人美为什么要说卜万田和田七并不认识呢?” “这个其实也不难理解。” 林宵凡起身,犹豫了下,终是将杯中那最后一口苦茶一饮而下,他咳了两声有些幽怨地回章武烈道,“因为楚人美善良。” 黄山村深夜的风很凉,几人刚走出茶馆拐进小道,喧嚣便如夜风过境,周遭迅速安静下来,林宵凡认为楚人美说谎的初衷很简单很简单,她爱着自己的丈夫,而因为卜万田身份地位的关系,这个谎……楚人美不得不坚持说下去。 这样解释的话章武烈就明白了,大家都是有钱人,脸面尊严什么的自然也非常看重,楚人美将所有责任扛下来的壮举着实令他感动——但同时,他又觉得非常不值。 “那……我们还劝不劝楚人美了?” 沉默着走了好一段路,章武烈才喃喃问道,这个问题当下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小任务,然而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却已经变得有些沉重。 章大公子内心到底还是柔软了点,听他说话,林宵凡觉得,若是他遇上自己匹配到的那种‘罪恶之忆’的剧情,这家伙岂不是三观都要被扭曲…… 当然了,客户的相亲委托系统有自己的剧情构建标准,或许像章武烈这样内心善良的姻缘童子跟着自己的主子估计也难碰到罪恶之忆那么惨绝人寰的剧情故事……虽然说起来有些来气,但这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听章武烈问起这个,林宵凡沉默了小片刻,他抬头望了眼天边昏黄的圆月,叹了口气说道。 “得劝啊。” “是吧?我就说楚人美太可怜了,我们必须得拯救她,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章武烈一听顿时兴奋地表态道,楚人美这么善良又被自己丈夫蒙在鼓里这么可怜,他们作为正义的伙伴、作为有节操有担当的社会青年,拯救失足妇女于水火之中什么的……必须得义不容辞啊! 但林宵凡考虑的并不是这些,如果按照之前的推理和分析,那么当前这个剧情场景里最大最恶的恶人,无疑就是卜万田。 第285章:多线剧情出现了。 “他先让自己的手下张小三悄悄找到田七,然后让田七去接触(调戏)楚人美,之后假装没事人一样听楚人美说起自己被田七骚扰这件事。且不说有头有脸了,作为男人,自己的女人被地痞无赖骚扰,那么正常人都会挺身而出,但卜万田在假装愤怒之后很快便疯狂卖惨,最终,凭借着高超的演技,卜万田成功将自己的妻子推入陷阱,促使她和田七谈成了这件事。” 徐徐刮过脸颊的夜风让林宵凡感受到了初秋的凉意,踏进白大娘小院的厢房之后,林宵凡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简单还原了一遍,以当下所得情报来看,这是最合乎情理的推测。 “这番推测听起来是不错,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啊?” 仔细听完林宵凡的推测,章武烈琢磨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拧着眉毛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卜万田这波行云流水的操作明显存在逻辑上的漏洞。 “你指的是卜万田的地位和田七的身份对吧?”林宵凡闻言点点头,证实了章武烈的疑惑并无道理。 “对啊,卜万田什么身份田七什么身份,这整件事非要这么看的话……我怎么觉得就有点像咱们学校那些铁锤帮,整天勒索小学生那点钱一样可笑啊?” 听章武烈这么比喻,林宵凡一下子笑出声来,他摆摆手反问章武烈:“你都知道学校里那群白痴老喜欢欺负旁边的小学生,那家财万贯的卜万田垂涎无名泼皮田七那点家产……也有可能的嘛。” “啊,就算这一点说得通,卜万田那混蛋就是看上田七那点小钱,但安排自己老婆来一发也敲诈不了多少啊!难不成一次就想直接抄田七的家啊?能抄出多少啊?再说了,他和田七也认识,这事也是他安排的,事成之后直接弄死田七?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而且田七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吧!” 章武烈越分析越觉得不对劲,他觉得如果楚人美是中了卜万田的蛊惑和欺骗,那么作为正常人的田七……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是因为这类人总是计算着自己的利益得失,这么明显的陷阱,田七不可能一点知觉都没有。 “你再想想?” 你冷笑凡微微一笑,表情反倒没那么凝重了,他抿了一口白大娘给他们准备的茶水,舒爽的感觉在味蕾上弥漫开来,他静静听章武烈说完,不置可否,只轻轻点了点头。 “嗯?”章武烈一愣,林宵凡这模样他太熟悉了,每次离真相差一点点的时候,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叶女王也总喜欢这么问。 看来自己马上就要找到事件的关键核心点了! 想到能在协同月老和客户面前秀一手,章武烈顿时觉得兽血沸腾,他稍加思索,马上表示:“这事看起来就不合常理,所以我认为,如果卜万田坚持这么做的话,那肯定绝对不是垂涎田七的家产,我看他真正的意图多半是想弄死田七!” 啊…… 听他慷慨激昂地说完,林宵凡和后安歌对视了一眼,后者很明显摆出了一张“我懒得说他”的表情,这让章武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没觉得自己哪里推理错了,但看林宵凡和后安歌的表情…… “卜万田的真正用意确实应该不是田七那点小钱。”林宵凡将茶杯一放,很自信地解释道,“但凡不合常理的,都是破绽,卜家大少的破绽就在这里。” “那他这么干到底是为什么啊!”章武烈有点难过,他还是觉得卜万田怕就是想搞田七。 “以卜万田的身份和社会地位,他如果想料理田七这种小货色……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林宵凡笑笑,直截了当地指出了章武烈推理中的硬伤。 “呃……”章武烈反应过来了。 “我觉得卜万田是在下一盘大棋,如果不是,他也不至于这么费劲。” 后安歌并不在乎苏慎言的推理到底如何,她只是觉得事情没表面这么简单——之所以这么想,还是因为她觉得卜万田从表面上看,同样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没错。”林宵凡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得赶在明天楚人美去见田七之前把这事儿弄明白。” “没弄明白呢?就不劝楚人美了?”章武烈一听这话有点急了。 “也要劝啊,毕竟任务都接了不是。” 林宵凡耸耸肩,让他别激动,楚人美肯定是要劝的,但如果能在这之前将卜万田的小诡计给戳穿,那么之后所有事操作起来都会更加顺利。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啊?总不能再丢个人下断崖吧?”林宵凡所言极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就一天的时间……要如何弄清楚卜万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看来今晚又得去趟卜家大宅了。” 林宵凡也没辙,目前的侦查手段太过单一,而且他们在黄山村又显得有些被动,上次从卜家大宅回来的时候他和后安歌才意识到,原来张村长在白大娘家附近安插了眼线,只是村民们都没受过什么专业的训练,才入夜就东倒西歪的睡着了,要不然他们这点小动作前几天就暴露了。 其实那天从卜家大宅回来之后林宵凡就一直在等着后安歌开口,毕竟那天夜里他确实看到后安歌从大院厢房里出来,但……后安歌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她对此也只字不提,林宵凡觉得大概是没能从厢房里找到什么有利的线索,于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一次……估计是得跟着后安歌潜入厢房了吧。 “我说你们,也不嫌累啊?一天到晚就会爬房顶掀瓦片。” 三人正合计着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发笑之人也缓缓踱进屋来。 “……回来了啊。” 说话的显然是叶晚晴。 这些天林宵凡他们虽是忙得焦头烂额,但考虑到也指望不上叶晚晴什么,所以也就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反正就算放也没用,在不知道委托月老接到支线任务都是些什么的情况下,林宵凡也完全没有办法和其进行沟通。 而且更头疼的,还是明明这单委托是这小妮子发起的,但她显然是什么信息都不想共享的样子。 女人千万不能惯,一惯就得上房揭瓦,所以这几天林宵凡也从不过问叶晚晴的行踪,她想去哪、去干嘛也都是她的自由—— 况且这也不是自己的委托,剧情位面对月老而言也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于是就随她去了。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叶晚晴就不在房间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林宵凡他们从茶馆回来的时候屋子里也没人,这时候见她回来了,林宵凡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啊,回来了,有没有想人家呀?人家这么晚才回来……你都不担心的?” 叶晚晴一进屋就让林宵凡难堪了一波,不过林宵凡蹙蹙眉头也没当回事儿,刚想敷衍两句,叶晚晴便是往床沿上一坐,翘着二郎腿反问道。 “你触发了个隐藏任务哦?” 说罢她还指了指自己三点钟方向,意思很明显,由于委托协同的关系,叶晚晴的视角界面这会子自然也刷出了劝阻楚人美那个任务。 “啊,是啊。” 林宵凡想解释一下,说当时自己触发隐藏任务的时候情况比较紧急,她当时又不在现场,所以自己就先将任务接下来了,不过当时并没有完成,现在既然人齐了,那明天就能一起去完成了。 “诶?我可没说要和你一起完成什么隐藏任务哦。” 就算不考虑叶晚晴这些天的傲娇表现,林宵凡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她通个气,毕竟再怎么说,他们这会子也是个团队,既然是团队,那就得讲团队协作,叶晚晴对这个团队是什么看法不重要,但林宵凡自己绝不能做出任何有意孤立她的举动。 一来林宵凡并不是这种人,二来其实也没必要。 所以这会子见叶晚晴回来了,林宵凡便这样提议道,他本意不坏,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叶晚晴居然没有就坡下驴,而是很干脆直接地拒接了林宵凡的好意。 “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协同隐藏任务啊,这好歹也是你最后一单人间委托了啊!” 叶晚晴的回答确实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觉意外,不过唯独章武烈比较直,他闻言顿时有些不解。 但……叶晚晴是什么人啊?章武烈这架势在她眼里什么都算不上——章武烈话音刚落,叶晚晴只翻了翻白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主子面前,男朋友姻缘童子什么的……不是应该注意下自己的身份?” “我——” 章武烈闻言顿时哑火,没办法。 “是因为没什么兴趣吗?” 听她这么说林宵凡也接上了话茬,倒不是非要劝叶晚晴一起行动,只是林宵凡觉得再放任他俩这么说下去……指不定会吵起来,那就太难看了。 于是借着叶晚晴的态度,林宵凡顺势问了问,虽然他其实也并不在意。 “你们劝不了楚人美的,别白费力气了。”叶晚晴从兜里摸出棒棒糖,往嘴里一塞,好半晌才慢悠悠回道。 “为什么?” “什么意思?” 叶晚晴话音刚落,林宵凡和章武烈几乎是同一时间反问道,章武烈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林宵凡则好奇她知道了什么。 “楚人美必然是要去找田七完成交易的,啊,当然,你们想象中的刺激情节是没有的,这就是一次级别不高的仙人跳而已啦。” 叶晚晴并没有将目光放到自己男朋友亦或林宵凡身上,她坐在床沿上蹬了蹬雪白纤细的长腿,吧唧着双唇不屑一顾地表示,这些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我知道了,你在危言耸听。”见叶晚晴话中有话,章武烈想了想,一拍手掌总结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是场精心设计的仙人跳的?” 林宵凡闻言也觉得有些蹊跷,他知道叶晚晴不简单,智商也绝对属于低开高走不可小觑的那一类,但她这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多少还是让林宵凡略感意外。 最重要的,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能知道叶晚晴的情报来源和方式,那么她也算是间接帮助了团队了。 “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讨论卜万田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叶晚晴表情很是得意,好在林宵凡他们对她这态度也算是较为熟悉了,听林宵凡问起,叶晚晴吧唧了好一会棒棒糖才悠悠这么反问道。 “嗯,没错。”林宵凡点点头,刚才他们确实是在讨论这茬,只是叶晚晴突然回来把众人的思绪给打断了。 “卜万田为何这么做……你们有头绪啦?” 叶晚晴继续卖关子,林宵凡很想翻翻白眼,不过毕竟现在掌握更多情报的显然是叶晚晴,就她的个性而言,稍微让她嘚瑟一下也是可以的,反正……男生也得让着女生嘛。 持这样的想法,一听叶晚晴问起,林宵凡便很谦虚地表示,他们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还望晚晴小姐指点迷津。” “啊哈哈哈哈哈~”叶晚晴闻言仰头浪笑几声,她似乎对林宵凡这番回答非常满意,从床榻上下来,小妮子咬着棒棒糖背着手在原地转了几圈,尔后一抬手,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 “我知道噢~” “就这样子能知道什么啊……”叶晚晴这话章武烈并不相信,她才说完章武烈便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不过很快就被林宵凡用眼神给制止了。 “那晚晴小姐能不能……和我们说说呢?” 大概是林宵凡服软的态度让叶晚晴很受用,她在房间里吧唧半天嘴儿,这才拍拍手掌,用手指在空中胡乱画了几下。 她这行为若是在外人看来……那可能会被当成莫名其妙的人来疯,但林宵凡很清楚——叶晚晴这是在操作光影界面。 虽说不是很清楚她调出光影界面是想干嘛,但包括章武烈在内,在场几人都没说话,只静静等着。 “好啦。” 约莫过了二十多秒,叶晚晴一摆手,做了个拖拽的动作,紧接着,林宵凡和章武烈面前便是赫然出现了一排具象化文字。 【任务展示——无法共享。】 在相亲委托的剧情界面,许多东西和数据是可以像在游戏里那样po出来分享的,这些东西包括装备、道具、药剂,任务物品及相关任务——有些任务还可以在队友之间共享,叶晚晴当下所做的,就是po出了一项隐藏任务。 不过很显然,和林宵凡触发的任务不同,叶晚晴这个则属于专属向,所以系统才会在任务展示栏前标注上了【无法共享】这几个字。 这些倒是无所谓,在林宵凡看来,单人模式都有那么多支线和隐藏任务,多人协作模式下类似的隐藏要素肯定也不会少,但当叶晚晴将她自己那个任务po出来之后…… 林宵凡就是真真切切感到了来自系统的满满恶意。 第286章:工作人员的分歧。 “什么意思这个?” 仔细看了片刻,章武烈愕然问道,他看明白了,但一时间还真理解不了。 林宵凡的眉头这会子也同样蹙了起来,面前的文字描述得非常清楚—— 【恭喜月老成功触发‘黄山诡事’隐藏任务!】 【月老需知:当前难度下所触发的隐藏任务皆可自由选择,无论完成与否,都不会影响剧情结束时相关主线奖励结算。】 【现在开始播报相关隐藏任务。】 【当前剧情:黄山诡事。】 【当前进度:2/4。】 【流程时间:41小时(剧情时间)。】 【隐藏任务触发地图:x1—荒宅。】 【隐藏任务细则:协助张小三。】 【任务难度:普通。】 【任务时效:直至主线剧情时限结束(无剩余时间)。】 【任务奖励:解锁特殊成就——‘为虎作伥’。】 【任务奖励:随机获得一件优秀级别装备/符印。】 【任务奖励:30009人间币。】 【月老请注意:若此任务失败(剧情结束前未完成),上述所有奖励将无法获得。】 叶晚晴触发的隐藏任务在规格上和林宵凡触发的几乎没两样,唯一不同的除了她这个是专属无法共享的专属任务之外……任务所倡导的方向却是和林宵凡所接的那个截然不同。 如果楚人美一方的标签是善良可怜的话,那么叶晚晴这个协助张小三就绝对是邪恶和罪恶了,也不知道叶晚晴是怎么触发到这种和主线剧情背道而驰的任务—— 更重要的,是系统究竟想干嘛。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协助张小三——也就是协助卜万田完成他的坑妻计划啊。” 叶晚晴将自己的任务po出来之后似乎完全没什么想法,依旧不慌不忙地吧唧着她那颗棒棒糖,听章武烈问起,小妮子更是甩甩头发,示意他们按字面理解就可以,普通难度的多人协作没那么多深刻的内涵需要去绞尽脑汁推敲的。 “坑妻?” 叶晚晴这话让林宵凡心下一沉,他之前一直在琢磨卜万田两面三刀整这么一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也想过或许真就是楚人美,但由于整件事看起来非常诡异,所以林宵凡一直没敢妄下定论,现在听叶晚晴这么一说,林宵凡顿时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点。 “嗯,对啊。就是你们刚才一直在琢磨的事情呀。” 叶晚晴咯咯一笑,言简意赅的指出,卜万田之所以搞这么多事,其根本目的,就是想坑死自己的妻子楚人美。 “坑死楚人美?这个我们知道啊!卜万田暗中找来田七,一面让田七去勾引自己老婆,一面又让自己老婆忍辱负重忽悠着田七设仙人跳的局,这整件事显然就是在坑楚人美啊!” 面对叶晚晴的说辞,章武烈感觉没多大用,在他看来,叶晚晴现在说的事儿他们之前早就知道了,虽说卜万田在整个事件中的居心到底为何暂不明朗,但顺带坑自己老婆一把这事儿确实是板上钉钉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脑子里装的全是男士香水吧?” 听他发话叶晚晴只是将双手环抱于胸前,幽幽翻了个白眼。 “我——” “你的意思是……卜万田这么干表面上是想坑楚人美,而实际上……” 章武烈的质疑不无道理,但叶晚晴这一番话更是石破天惊,林宵凡蹙眉稍一寻思,当即愕然反问道,“而实际上,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坑死楚人美?” “就是这样咯。” 叶晚晴拍拍手掌,给林宵凡竖了竖大拇指,但这下子章武烈就更看不懂了,他刚想说点什么,一旁始终没开口的后安歌突然冷冷补充道,“所以卜万田的真正用意不在那个坑字,而是在那个死字。” “啊?” 林宵凡和后安歌想的没错,叶晚晴所表达出的意思就是这样:卜万田先雇佣田七让他去调戏楚人美,后恳求楚人美设计反杀田七,这一系列阴谋诡计若是站在楚人美的角度,那田七就是受害者,而她自己甘愿受牵连的理由是对丈夫卜万田的爱;但如果站在卜万田和田七的角度来看……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首先站在田七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好处,除非在卜万田的授意下他能够假戏真做,切切实实的得到楚人美的肉体,否则完全说不通。” 简单思忖片刻,林宵凡开始给出完整详细的分析推理,他先从田七的角度来剖析事件。 “不过对于这一点,我觉得卜万田的真正目的无论是什么,他应该都不会允许田七在真正意义上玷污楚人美,这样一来也比较符合仙人跳的常规操作——身子没丢,把柄也抓到了。” “那为什么卜万田不会这么做?如果他连自己老婆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那田七有没有真正碰过楚人美……又有什么关系呢?”章武烈照例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因为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 林宵凡轻轻摇摇头,“杀人越货归杀人越货,但往头上戴帽这种事……我相信以卜万田高那种高傲的心气肯定是无法忍受的。而且只要田七伪装得差不多就能完成的事儿,他也没必要非要给自己硬戴顶帽子;再说了,女人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如果田七真有这方面的需求,事成之后卜万田送三五个给他也不算不上什么难事儿。综合这些信息,我认为卜万田那天夜里约谈田七,给他的任务之一,就是‘达到能让人理解的程度’就可以了。” “好像……是有点道理。” 章武烈听林宵凡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不错,田七这种人肯为卜万田办事,那么首当其冲就是收受了钱财方面的好处,若结合田七的卑劣人设非要在酬金里加上女色这一条,那就算卜万田真要弄死自己老婆,也应该不会让田七在这环节里真真正正对自己老婆做点什么,就算名存实亡,那夫妻的名头始终还是有的,而事后花点小钱再给田七弄几个女人才是正确的做法,但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站在楚人美的角度事情又不对了。” 林宵凡点点头,示意章武烈稍安勿躁,听他继续分析。 “毕竟卜万田给楚人美的暗示是‘他需要田七手上这笔钱’,而假设田七也是来赚这笔钱的,那楚人美所知道的信息显然就是谎言了,说不好……楚人美从田七手里仙人跳到的这笔钱都是卜万田事前交给田七的。” “那……最终的最终,卜万田自导自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杀死楚人美?何至于啊!” 章武烈算是听明白了,但也因为如此,他更想不明白了。 “如果将所有可能性全部串联起来,那唯一的解释就只剩下一个。”林宵凡面如止水,眼眸中的精光若隐若现:“卜万田有必须杀死自己妻子的理由。” “分析的很对嘛。” 听林宵凡叨叨絮絮说了半天,叶晚晴这才讪笑着接上话茬,她表示林宵凡刚才那番推测完全符合当下这个剧情主线故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花了这么久才弄清楚,有点掉链子喔,林大官人~”叶晚晴冲林宵凡眨巴眨巴眼,调侃了他一波。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林宵凡装没看见,继续严肃认真地询问她道。 “哦,因为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叶晚晴头一歪,不慌不忙地这么说道。 “什么?” “啥?!” “干嘛这么大反应呀?”话音落点,见林宵凡和章武烈都露出一副大为不解的神情,于是叶晚晴摆摆手无所谓地表示,这主意确实是她出的。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不是说好最后这一单——”章武烈感觉有点绝望,倒是林宵凡稍微镇定一些,他想了想,打断章武烈遂问叶晚晴道。 “你这话的意思……是已经完成了你刚才po出来的那个隐藏任务了,对吗?” “啊,对啊。”叶晚晴样子很是可爱地微笑着点点头,她解释道,“所以我才说,你们不用去劝楚人美了,这事儿已成定局了喲。” 也不等林宵凡再说点什么,叶晚晴便是收敛了笑容,神情再次恢复到平日里那种飞扬跋扈的模样,她耸耸肩反问林宵凡道。 “你觉得呢?林大官人?” “嗯……”林宵凡闻言只兀自轻轻颔首,尔后也往一旁的床榻上一坐,半晌才接上话茬。 “虽然不清楚你和张小三到底交涉到什么地步了,不过既然你接到的任务是这样……那遵循任务行事也无可厚非——” “不是——” 听林宵凡这么说章武烈有点着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话头便被前者抬手打断了。林宵凡想了想,继续说道。 “但是现在有几点问题,不知道你考虑过没有。”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直望着拨弄着急头发的叶晚晴。 叶晚晴嘟嘟嘴,仰了仰头,示意林宵凡接着说。 “你和张小三达成协议,那么张小三自然会和自己的主子卜万田汇报,卜万田会不会接纳你的建议是其一;如果接受,那么张小三还得和田七再接一次头,告诉他计划可能有变——当然了,这些事都还好,重点是……” 林宵凡说到这儿眼神逐渐变得清澈,他一字一顿地指出,“按剧情里的时间来计算的话,距离田七和楚人美交易达成至少还有今天晚上和明天一整天,你怎么保证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劝阻不了楚人美?你怎么保证……我们阻止不了田七甚至是张小三卜万田呢?” “对啊对啊!你怎么保证啊!你说啊!”林宵凡这番假设镇没镇住叶晚晴先不说,一旁的章武烈一听倒是马上又有了底气,他马上附和道,身形举止简直不像是叶晚晴的姻缘童子,反倒是林宵凡的才对。 “很有斗志嘛。” 叶晚晴认真听完林宵凡的假设随即捂着嘴咯咯一笑,她对林宵凡这番假设给予了高度赞许,但笑罢之后,叶晚晴突然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回复林宵凡道。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林宵凡并没有觉得很震惊或是奇怪,他只是点点头,很平静地继续接上话茬。 “因为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楚人美啊……有必须得死的理由呢。”叶晚晴微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认为她说的对么?” 月朗星稀,望着天上一轮残月,林宵凡躺在草地上静静想着心事,后安歌似乎也没什么睡意,她从屋子里走出来,默默坐到了林宵凡边上。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林宵凡才开口问她道。 “这个并不重要。”后安歌轻轻摇了摇头。 “也是。”林宵凡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半小时前,他们在屋子里听叶晚晴说出了许多惊爆的内幕,而叶晚晴获悉这些内幕的手段也并不高超——隐藏任务要求她协助张小三。 张小三的人设非常低端,而凭叶晚晴的身材样貌,想拿下张小三这种货色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兵不血刃,只随便撩拨了一下,自以为见过大世面的张小三就被叶晚晴迷得神魂颠倒,在她的宫心计下更是服服帖帖地说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而这真相,也的确让屋子内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287章:来自外界的干扰。 原来这一切确实是卜万田的诡计,他安排张小三找来隔壁村的无赖田七,不但指使田七去调戏楚人美,更让田七开出天价,只求能和楚人美春宵一刻—— 按照田七的说法,他仰慕十里八乡人人知晓的楚人美很久了,而与此同时,卜万田也在楚人美面前演戏卖惨。 楚人美天性善良,见夫如此,怎可能忍心不救?于是逐和田七谈敲定下了此事。 至于卜万田的真正用意张小三也原原本本告诉了叶晚晴,理由其实并不复杂——这次的局中局卜万田想要对付的,就是楚人美。 毕竟因为沾染大烟的缘故,卜万田已是将卜家世代累积的财富挥霍得一干二净,靠仙人跳弥补漏洞?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好在卜万田有权有势,不仅声名在外,人还长得清秀俊雅,能言善辩还说得一口好诗词,所以其实很早之前,他就结识了省城第一钱庄薛老板的女儿,经过半年的疯狂攻略,卜万田更是轻轻松松就将其拿下,让事情顺利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但……卜万田是有妻子的。 由于身份的缘故,卜万田不可以休妻,因为楚人美并没犯七出之条;不仅如此,他也不可以离婚,毕竟在这个年代,这种事会影响他在薛大小姐心目中的清高地位。 所以卜万田设计了这一出,只是为了能在保住自己清誉的前提下,正大光明地迎娶第一钱庄薛老板的女儿,仅此而已。 所谓的无毒不丈夫,不过如此。 其实一开始在卜万田的设想里,只要能将在苟合时的田七和楚人美人赃并获基本就足矣,这样一来他就能顺水推舟地给楚人美安上个通奸的名头,一旦楚人美坐实了与田七通奸这事儿,卜万田自己的事便也就算成了。 一开始卜万田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至于之后如何处理楚人美? 这个时代若是身为人妇被抓到通奸……那一般是要浸猪笼的,考虑到并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卜万田给张小三的指示是让他将楚人美流放,但在几个小时之前,张小三又重新提出了一套更为毒辣的计策。 他们打算以通奸之名,对楚人美动用私刑。 “不行!我决不能让这伙人得逞!” 清晨天刚蒙蒙亮,章武烈便从床榻上一跃而起,他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尔后一拍桌子,愤愤难平地开口说道。 虽说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林宵凡和后安歌接上话,章武烈有些疑惑地将目光移到他俩身上——却见林宵凡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而后安歌则是一脸霜色。 “诶?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见他俩如此,章武烈有点急了。 “我们出门一趟吧。” 好一会儿林宵凡才睁开双眼,他望向后安歌如是说道。 后安歌点点头,三人便在章武烈叨叨絮絮的埋怨中出了厢房,尔后直奔村南头的四合院而去。 村南头那片四合院算是村里比较老旧的一片建筑群,听村长说那地方原本是属于黄山村一大户人家,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其后人也携家带口离开了黄山村,这一晃都过去了十多年,好在四合院在村民的维护下得以保存,现在楚人美出面招揽学生,村长便将这地方规划出来当做授课的戏堂供楚人美使用。 林宵凡他们现在朝着四合院去的目的倒没多复杂——至少章武烈是这么觉得,一路上他都在出谋划策,针对如何劝说楚人美认清事实、看穿卜万田之类的。 但林宵凡和后安歌这一路都未发一言。 章武烈觉得林宵凡可能是在纠结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思考起来就不说话也是人之常情;而至于后安歌……这些癖好奇怪的客户一向如此。 所以章武烈也没在意,仍自顾自地自说自话,直到三人距离楚人美执教的四合院还有一条街区的时候,林宵凡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 “找到了。” 话毕他和后安歌都同时停住了脚步,章武烈见状也马上收了话头,他以为他们看到了楚人美,然而循着这二人的目光一看,章武烈却只看到街边小摊上翘着二郎腿的另外一群人。 “……什么情况?” 章武烈有些不解,他直到刚才都以为他们这一趟是来找楚人美的,但眼前不远处的景象显然和楚人美相差甚远——街边那几个家伙都是男的,而且看起来还不像什么好人。 “找个地方先。” 林宵凡冲他使了个眼色,暂时没解释太多,三人便也隐到了小道斜对面的一家小铺子里,和那群不三不四的男人隔道相望。 “他们谁啊?我们不是要去四合院找楚人美吗?” 随便点了些吃食,见林宵凡和后安歌的表情都不太对,章武烈察觉到了异样,遂压低声音小声询问道。 “哦,那个穿麻布长裤黑坎肩的就是张小三了。”林宵凡动了动筷子,用眼神示意章武烈,对面那群人就是卜万田的暗线——张小三以及他的几名手下。 看来马小二无故失踪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关注。 “这货就是张小三?” 章武烈也没见过张小三,听冷狄这么说他连忙多看了几眼,看过之后他又有些不明白了,感情这次来四合院……是来找张小三的? “其实也不算是。”林宵凡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章武烈,他表示只是过来看一眼,打探下虚实。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楚人美?” 章武烈显然并不在意张小三,这类上不了台面的狗腿子从来也都入不了他的法眼——而在他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劝说楚人美比较重要。 “不,我们不去找楚人美了。” 出乎章武烈的意料,林宵凡盯着不远处的张小三好半晌,这才幽幽回道。 “啊?为什么啊?”林宵凡的态度很淡,后安歌也没什么表示,种种迹象都让章武烈大为不解。 “因为没有用。”放下手中茶杯,林宵凡轻轻叹了口气,“昨天在茶馆里其实楚人美就表现得很清楚了,这件事她势在必得。” “但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说什么啊,现在既然知道了卜万田这些家伙的坏心思,那我们找到楚人美和她坦白,将所有真相告诉她,她也是个成年人了,肯定会考虑的啊!” “并不是这样的。” 章武烈的想法中规中矩也是人之常情,但放在当下个剧情场景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昨天夜里林宵凡躺在草地上琢磨了很久,最后和后安歌一致得出个结论。 楚人美是没办法劝的。 “其一,我们接到的任务和叶晚晴接到的完全对立,也就是说,这两个隐藏任务最后也只可能完成一个,另一个绝对无法完成,这一点从任务提示‘不会影响主线剧情结算奖励’就能看出来; 其二,叶晚晴到底快我们一步,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昨天夜里她那番话你也可以理解成‘除了协助张小三之外,我还制定了三到四套防止这个任务失败的后备计划’,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们无需去做无用功; 其三,人的本质其实都是可悲的,卜万田是,楚人美同样也是,就算这一次我们真能劝下楚人美,但我可以保证,卜万田一定还会想出其他毒计,而楚人美仍旧还会再一次上当。” 不吹不黑,林宵凡合着清甜的茶水将自己的分析缓缓道出,加了点价格的茶水这会子总算是能顺利下咽了,但即便如此,林宵凡还是觉得口中苦涩,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单,回到自己的沙发上让富江给自己美美泡上一杯猫屎咖啡。 “最重要的,从系统那句‘不会影响主线剧情结算奖励’里可以看出,无论我们做什么,黄山诡事这个剧情的主线都不会被改变,所以之前我们得出的‘玩家可以主动改变剧本主线剧情’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些因素全都被安排好了,看到叶晚晴po出的那个任务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那……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了?” 林宵凡的解释对错先不说,章武烈只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他认为在大是大非、在善恶抉择面前,所有的大道理都是苍白无力的,人不应该如此理性,该有的血性还是得有,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小提示。” 林宵凡点点头,并没有否认章武烈这番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说辞,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指出,“这次多人配对是叶晚晴发起来的,而她也率先将自己那个并不道德正面的任务一口气给做完了。” “……”说了大半天理由都没有最后这一句实在——章武烈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毕竟要看清楚一个人,很多时候都必须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特别还是个今后会时常出现在身边并保持高频率互动的人——章武烈这分钟才有点被后安歌给坑了的感觉。 但即便是道理都懂,章武烈还是觉得应该至少试试去救救楚人美,至于她之后会不会再被骗……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不,不去浪费这个时间了。”林宵凡的回答很干脆,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街对面划拳猜酒的张小三。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从张小三身上下手?” 章武烈终于看出了林宵凡的意图,他突然意识到这样干似乎也挺好,如果他们能像后安歌之前干掉马小二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次干掉张小三……那其实也算是间接拯救了楚人美不是? 只要卜万田手底下没有了帮他干脏活的人,以卜万田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再轻举妄动,至少一段时间内楚人美是可以实现安全无虞的。 更何况,卜万田也根本不像是那种会自己动手的爷们。综合来看,将目标转移到张小三身上也是条妙计啊! “啊,也没有。”林宵凡再次点点头,但却否定了章武烈这番猜测。 “我擦咧!那到底是要干什么啊,你们俩一在一起就神神秘秘的,这让我很有被孤立排斥的感觉诶!” “现在这种情况即便干掉张小三也没用,叶晚晴没理由预测不到我们会这么干,而且这么做也不好,如果张小三也无故失踪、叶晚晴亲自接过他的任务怎么办?不至于非要搞到这种局面。” 林宵凡瞅着大声吆喝着的张小三,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我们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了?”这番话让章武烈彻底泄了气。 “倒也不是。”林宵凡放下筷子,“我们跟着张小三,看机会把楚人美救下来就可以了。” “你是说……” 章武烈原本黯淡下去的双眼听林宵凡这么一说顿时又亮了起来,他兴奋地询问林宵凡,“你是说,我们不破坏卜万田和叶晚晴他们的拙鄙计划,只是在最后关头把楚人美救走就可以啦?” “啊,按照目前情况来看,也只能是这样了。”林宵凡解释了下,“这样的话一来既不会影响这恶心的主线剧情,二来我们也不至于那么被动什么都做不了。” 章武烈想了想,觉得这办法虽然阻止不了卜万田的恶毒计划,但不管怎么说楚人美也能逃过一劫,而站在他们的角度这么做也和叶晚晴不冲突,算是个比较折中的方法了。 “也好。”纠结了小片刻,章武烈也没话说了。 由于出门的时间不算太晚,待在小摊视奸张小三一行人的时候后安歌离开过一段时间,等她再次出现已是日影西斜。 “怎么样?” 见后安歌回来,林宵凡望着终于起身远去的张小三等人问了一句,后者点点头,“卜万田待在自家大宅里,没有想出门的意思;田七现在在村里的小茶馆喝茶;楚人美在四合院指导学生;叶晚晴没找到。” “知道了。”林宵凡闻言轻轻颔首,他也用眼神示意后安歌,“张小三他们刚走,应该是准备去村西头那排破房子蹲点了。” 之前在茶馆田七和楚人美就已经约定好了今天夜里交易,交易地点便是挑在了村西头那排破房子——那一片林宵凡之前也去绕过,基本算是片废墟,许多废弃的房屋孤零零伫立于此,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张村长对它们似乎没什么想法,而黄山村的村民们平日里也鲜有靠近那地方的意思。 啊,总的来说如果有个什么鸡鸣狗盗之事,那片破房子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了。 “交易的具体时间知道啦?”听林宵凡和后安歌交流完情报,章武烈提出了作战关键点。 林宵凡摇摇头,“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等着楚人美,等她出发的时候悄悄跟上她就行,这是一个法子。” “另一个呢?”章武烈点点头,尾随楚人美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他很清楚,林宵凡话里显然还有其他意思。 “另一个……”林宵凡说到这儿顿了顿,起身将碗筷放好,“我们现在就跟上张小三,看他们准备埋伏在什么地方。” “这个方法更赞!”章武烈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他一拍手掌也站起身来。 “我们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288章:高手连环计中计。 剧情副本里的时间总是结合剧情走向而变动,所以不多时夜幕便悄然而至,月色朦胧,夜风习习,黑夜的幕布将整个黄山村笼罩,也将林宵凡等人的身影全然吞噬。 通往村西头那片由破旧平房组成的废墟得先经过一片更加荒凉的空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林宵凡他们走得很缓慢也很谨慎;张小三今夜有任务在身,来自主子卜万田的吩咐他显然不敢怠慢,就这会子,张小三也正带着三个手下披星戴月地往目的地赶。 林宵凡他们一直和张小三等人保持着有效距离。 张小三带着人很快便藏到间三面漏风的破墙之后,林宵凡看了一眼也让后安歌和苏慎言屏气掩息躲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堵矮墙下的草堆里——两波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静静等着各自的目标出现。 系统并没让林宵凡等太久,大概只过了五分钟,废墟平房前的小道上便出现了一抹众人非常熟悉的窈窕身影——楚人美先到了。 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楚人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张小三他们藏身的破墙废屋里——看来连具体在哪间屋子里交易这种事田七都告诉张小三他们了。 楚人美出现不过几分钟,田七也摸黑来了,不过不同于谨小慎微的楚人美,田七倒是显得自在许多,他甩着手慢悠悠朝着楚人美所在的破屋而来,不多时,便是和楚人美打了照面。 月光如水,静静洒向这片大地,月色下的楚人美愈发显得楚楚动人,一身紧致的藏蓝色旗袍更是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得恰到好处——就这一眼,竟是看得田七直了眼。 “你……来了?” 见田七进了破屋却不说话,楚人美有些不明所以的,等了几秒她这才有些忐忑地开口问道。 “哦哦!哦,来了,美人儿~” 听楚人美喊自己,田七回过神来,他咽了把口水,心里隐隐有些不甘,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卜家大少都决定弄死自己老婆了,临死之前还不让自己玩玩……这也太浪费了。 “……那,那我们开始……?” 田七所处的位置刚好背光,柔和的月色没能将他那可憎的面目映照出来,但这样也好,至少在心理上楚人美勉强也能接受他即将要对自己做的事情——即便,只是最低限度的肌肤之亲。 “美人这么赶时间?不过也好,嘿嘿嘿~” 田七本来还想在言语上调戏调戏楚人美以过过干瘾,不过见楚人美似乎很着急的样子,田七一双贼眼滴溜溜一转,也觉得正事要紧,于是闻言便笑嘻嘻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个布袋来。 这是卜万田三日前亲自交给他的布袋,毫无疑问,里面现在满满当当装着三百大洋。 田七将布袋放在手上掂了掂,尔后嬉皮笑脸地将其递给了楚人美,“美人儿~你要不要点一下?我田七说到做到,说三百大洋就绝不会少你一个字儿~” “不、不用了……”楚人美战战兢兢接过钱袋往怀里一揣,眼神有些慌乱地表示没关系。 田七见状舔了舔嘴唇,一副猥琐模样,他盯着楚人美圆润高耸的胸部,吞咽着口水说道,“那现在你也收了钱,我就不客气啦~”说罢他便上前两步,将自己上身的褂子一脱,便开始光着膀子对楚人美动手动脚。 楚人美一直在躲闪隐忍,虽说确实和自己夫君说好这就是一场仙人跳,但该演戏的部分还是得演,即便再不愿意,她也没将流着哈喇子的田七从自己身上推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侵犯,楚人美只是边承受边往后退,最后靠在了一架破楼梯上便再也退无可退。 田七并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楚人美越是反抗他就越觉得兴奋,虽然卜万田明确表示过不能夺走楚人美的清白之身……但啃啃摸摸之类的小动作这会子,可就是神仙老子都管不着了。 田七的想法是很龌龊,他的行为亦是如此,不过躲在一步之隔墙后的张小三等人倒是没给田七太多揩油的机会—— 张小三已经蹲在草丛里有一会儿了,夜色微凉,蚊虫又多,他早就已经等的很不耐烦,现在见田七已经脱了衣服压在楚人美身上,张小三便很果决地一打响指,带着一众马仔从草堆里跳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张小三就想早点弄完早点回去睡觉,大晚上的还得黑灯瞎火的工作让他觉得很是烦躁。 对于张小三的突然出现,楚人美和田七那自然都是心知肚明,这会子听见他站在门口怒喝,俩人虽不太吃惊,但也很默契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双双望向房门口。 “楚人美,是你?!你怎么对不起卜老师???” 好歹也是看了好些年楚人美在台上的表现,所谓耳濡目染,这也让张小三有了些表演底蕴,当下一看清楚面前两人,张小三便将一跺脚,旋即怒气冲冲地指着楚人美喝道。 田七见局已成,当即也配合演起戏来,他从裤兜里掏出杆黑匣子,指着张小三同样像模像样地喊道,“别过来!靠边站!” 张小三等人当然知道田七的意思,见他掏枪也不慌张,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遂了田七的愿往边上一站,将房门处让了出来;田七见状抓起衣服攥着黑匣子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片刻之间,便是消失在了浓浓夜色里。 这一切林宵凡他们三人全看在眼里,田七刚钻进夜色里,后安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了身。 “我跟他。”简单撂下这句话,后安歌便也跟着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她去跟着田七干嘛啊?” 后安歌这一系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还没等林宵凡和章武烈反应过来她就不见了踪迹,章武烈望了一眼啥都没看见,不禁有些懊恼,同时他还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田七在整个仙人跳局里的作用说实话确实很关键,但这也仅限于被捉奸之前,而事成之后就是楚人美、张小三以及卜万田的事了,就这,还跟着田七做什么? “田七说不定还会和卜万田这边的人再碰一次头。”林宵凡悄声解释道,对于后安歌的决定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是说,他们一会儿还要谈薪资的问题?”章武烈反应过来了。 “大概。” 林宵凡闻言点点头,他提醒章武烈不要分心,“不过无所谓,那也是小事,我们先看看这边的事态发展再说。” “你简直丢尽了卜老师的脸!对不起我们黄山村!” 望着田七夺路而逃之后,张小三再次将矛头指向了楚人美。 “张小三,我——” 见张小三放走了田七,楚人美本来还松了口气,但张小三的态度却没有按照计划中那样软下来,这让楚人美感觉有些意外,她刚想说上点什么,然而还没张口,话头便再次被暴怒的张小三给打断。 “别说那么多!”张小三恶狠狠地一脚踢在一把破椅子上,转头对自己身边的手下喊道,“先把她给我绑回去!” “我们跟上。” 见张小三等人推搡着楚人美往村里走,林宵凡面如止水,只悄悄招呼了章武烈一声;章武烈会意,两人便又再次悄悄跟在张小三等人身后,从村西头的破房子回到了村里。 张小三着人押着楚人美一路骂骂咧咧,直接将人押进了村口祠堂。 “你!”将楚人美往地上一扔,张小三指示其中一马仔道,“去把张村长和卜老师找来!告诉他们楚人美通奸被我们人赃并获!” 不得不说,张小三这一手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祠堂外有棵大槐树,林宵凡和章武烈这会子就躲在树后面,虽然躲得不是很让人满意,不过视野什么的也还算开阔,祠堂内的情况他们从这个角度也能窥视得一清二楚,见张小三差人去找话事人去了,章武烈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看张小三对楚人美的态度不是很好,会不会他们人还没到,张小三就先对楚人美下毒手?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做点什么?” 张小三确实心狠手辣,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听从了卜万田的命令,一路上他对自己老大的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客气,有好几次,林宵凡和章武烈跟在后头都听见了他掌掴楚人美的声音。 这人怕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对待楚人美这种级别的女人还真下得去手啊…… “啊?啊,没事。”章武烈说的话林宵凡听进去了,不过他刚好因为在想其他事情的缘故导致有点分神,半晌回过神来,林宵凡便安慰章武烈,让他稍安勿躁。 “别担心,卜万田就算真要以此事为由除掉楚人美,那至少也得找到点让众人信服的理由,这个理由在张村长赶来之前是不成立的,所以在这之前楚人美应该不会有事。” “让人信服的理由?”章武烈眨了眨眼没想明白,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 “哦!你是说,这整件事都得让村长知道,再借村长的口让所有人知道?” “是啊,除了让所有人知道以外,还得借村长的口让所有人信服,只有这样卜万田之后想要做的事才能顺利完成。”林宵凡点点头,张小三差人去叫张村长的目的无非就是如此。 “……那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直接干掉村长算了?省时省力多好的。” 章武烈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若是想给楚人美扣上通奸的名头,那么仅靠卜万田或是张小三等人的一面之词也很难让人信服,但如果这事让张村长来“主持公道”的话……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也正因为如此,章武烈有点后悔自己早先没能想起这茬来,同时他还有些不理解——他觉得林宵凡和后安歌没理由没想到这一点啊? “哇,你开玩笑的吧?都什么年代了,出事就灭口啊?而且村长也就是卜万田的一枚棋子而已,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就被我们干掉……那还不冤死?说不定因为身份的缘故直接化作恶灵怎么办?” 林宵凡一听章武烈这么说当即翻了翻白眼,以暴制暴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法子,更何况就算他们真的提前做掉张村长……对整件事而言也同样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村长、书记、支书、居委会大妈……只要卜万田铁了心,什么人他都能找到的,这事儿没意义。” “呃。”章武烈服了。 而这时候,被“蒙在鼓里”的卜万田和张村长也闻讯赶到。 张村长给人的感觉一向稳重自持,不过这会子刚步入祠堂,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神情有些激动步幅有些不稳——显然是被这件事给震惊到了,以至于他前脚才刚跨进门里,后脚便颤巍巍地开始怒斥楚人美。 “你怎么对得起万田?你怎么对得起卜家历代祖宗??” 在时代前行的艰难历程里女人一向是弱势群体,这事儿放在黄山村也不例外,张村长的出现并没有给事情带来任何转机,而他不问青红皂白的质问也很好的说明了问题。 “万田~” 楚人美并没有理会张村长的责问,见卜万田跟在村长身后,楚人美便将所有希望放在了自己夫君身上。 卜万田呢? 不得不说这货也是个好演员,他等张村长说完,这才“噗通”一声跪倒在村长脚边,不仅如此,他更抓住张村长的衣角裤腿,开始声泪俱下地为自己女人求情。 “村长!你放过人美吧!是我的错,与人美无关,都是我的错啊!”这一手干得极为漂亮,场面更可谓催人泪下,可歌可泣。 “万田~不要乱说话,算了……” 大概是被自己夫君的行为所感动,楚人美带着哭腔制止了卜万田,在她看来,自己夫君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堂堂卜家大少,为了自己居然下跪祈求,这让她心里很是难受。 “人美!”卜万田这一声叫得更是传神。 “你啊!是我们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师,还是时代书香、卜家的当家大少!现在,我们整条村的面子,都被这个女人给丢尽了,哎!你们好好谈吧,我没眼看你们了!” 张村长确实是村长,但正如林宵凡他们先前调查出的结果那样,这黄山村真正话事的……还是卜家,所以当下的情况张村长非常清楚,他也很识趣地找了番说辞先离开了。 这到底是卜家的家事,作为村长,老张能说的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人美~!” “万田~” 张村长前脚刚走,卜万田后脚便挪到楚人美身边,“人美,人美你怎么样?” 张村长都这么有眼力鉴,将楚人美绑过来的张小三自然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他见自己老大准备演苦情戏,便狠狠推了楚人美一下,随后也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整个祠堂当下便只剩下手脚被缚的楚人美,以及一副哭丧脸的卜万田。 “好戏来了。” 林宵凡瞅了一眼祠堂,冷冷说道。 第289章:命运无情的车轮。 “人美~!” 闲杂人等一经散去,卜万田马上以膝为足挪到楚人美跟前,他紧紧攥住自己爱人的手,眼中满是心疼、自责、悔恨和悲伤——他这模样看得楚人美心如刀绞。 “田七的钱,我放在破屋的楼梯底下了,你拿了钱就快去还给人家,以后……以后不要再抽鸦片了,鸦片不是我们能抽的~” 楚人美望着自己深爱的男人,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她断断续续叮嘱道。 “可、可是!”卜万田一副心急火燎的神态,他自动将楚人美这番叮嘱过滤掉,只是不停重复着,“可是他们会打死你的~!” 楚人美这会子已然已是带上了哭腔,她闻言摇摇头,抽泣的同时还安慰卜万田道,“事到如今,就当做是天意吧~” “不~不~不!”卜万田痛苦地直摇脑袋。 “田七的事,就当是我和他通奸,如果你告诉人家是你安排的,那只会连累你~”大概是担心卜万田太过自责反而做出功亏一篑的傻事,楚人美止住了眼泪,她开始一字一顿的安慰卜万田,“这两年来你对我这么好,这就算是我报答你吧~” “我……我……”卜万田一听这话当即顿足捶胸地表示,千错万错这些都是自己的错,“我不应该要你帮我~我不是男人……我不是个男人!” 说归说做归做,卜万田边嚷嚷边还狂甩自己巴掌,这一幕倒是看得大槐树下的俩人叹为观止。 “万田~!” 见夫如此,楚人美简直心痛到不行,她扑到自己丈夫身上,阻止了卜万田继续自残的行为,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楚人美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好,这件事明天起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她很清楚,自己以后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和资格登上那个舞台,登上那个承载着自己青春和梦想的舞台。 不过如果付出自己的梦想就能帮助、就能拉一把自己的夫君,让他远离火海,楚人美又自顾自地觉得,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两年卜万田虽是长时间忙于家族生意,但楚人美认为他确实对自己挺好,如今他落难,同为夫妻,自己是应该做点什么的。 “人美!人美,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我现在就去找村长,我和他求情!” 期期艾艾了几分钟,卜万田突然站起身来,他一甩衣袖,脸上一副势为不甘的神情,他放言决定去找张村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我一定不会让村长和村里人为难你!人美,你等我!” “万田!” 仿佛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卜万田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夺门而出,显得特别着急,而楚人美还没来得及制止,卜万田的身影便已是消失不见,如此,楚人美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呆呆望着祠堂大门处、望着自己夫君消失的方向,摇着头流着泪自言自语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万田……” “她这又是何苦啊!!!” 祠堂里的人期期艾艾,大槐树下的小哥怒不可遏,呃……应该说是大槐树下的女装大佬——祠堂里发生的一切冷狄和苏慎言都看在眼里,不同于见识过世间冷暖的冷狄,苏慎言这会子反应有点大,要不是冷狄拦着,他恨不得现在就跟上往家赶的卜万田,将他毙在当场。 “看来之前打探到的情报基本属实呢……” 林宵凡的关注点和章武烈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祠堂里楚人美和卜万田那一番互动并没有带给他什么感触,人要是恶起来那何种令人发指的事都能顺顺当当做出来,这没什么好气愤的。 而至于楚人美? 在不考虑智商的前提下,她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旁人能说的其实也不多。 还在复盘呢,见一旁的章武烈似乎有些失控,林宵凡刚要劝说他两句,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一句冷冰冰的汇报声。 “张小三去见田七了,给了他一百大洋,作为今天晚上的酬劳,钱在这里。” 林宵凡和章武烈闻言都是一愣,不过很快他俩便反应过来——这声音显然来自后安歌,看来她的事也完结了。 不过…… “钱怎么会在你这啊?”到底还是章武烈问了出来,他瞅了一眼,发现后安歌手里确实拿着个破布袋,就和之前田七在破房子里递给楚人美那个差不多。 面对章武烈的询问,后安歌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幽幽地望了他一眼。 懂了…… 见她如此,林宵凡和章武烈都没再敢多问,很显然,田老弟这下子是没什么机会花这笔钱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后安歌结束了这个话题,她用眼角瞥了一眼祠堂内正在低声抽泣的楚人美,淡淡问道。 “村长刚才来过,卜万田的戏也演完了,现在估计也回家了。”林宵凡蹙蹙眉,语气低沉地表示,“接下来,估计就是美姨的受难时间了。” “决定了吗?”后安歌听林宵凡说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她接口问道。 “嗯……大概也就只能这样了。” 林宵凡语气显得有些无奈,仿佛他们一会儿要做的事……和劫囚车也差不多,也不知道张小三的身手怎么样,系统又是如何设置的,总之,一场恶战估计是在所难免了。 “那我们现在就进去救她!” 见林宵凡和后安歌达成共识了,章武烈反倒有点着急了,他忙提醒自己的小伙伴,现在祠堂里就楚人美一个人,天赐良机,这时候把楚人美救走简直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还能避开和张小三他们那一场遭遇战,何乐不为啊! “现在去也行,但是扫起尾来估计会挺麻烦……” 章武烈的考虑不无道理,但这一计策只能说是“看起来不错”了。 “扫尾?扫什么尾?”章武烈冲动的脚步被林宵凡这句话成功拦下。 “你要想,卜万田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整死楚人美,现在大事快了,楚人美要是无故失踪了……那卜万田岂不是要举全员之力到处围剿?这黄山村也没什么地方能藏人,村周围更是三面环山一面临崖,一个心碎的可怜女人在林子里能跑得了多远,到时候我们除了要对付张小三之外,还得额外对付卜万田找来的其他闲杂人等,说不好……到会儿整个黄山村都是咱们的敌人,那工作量就太大了。” 章武烈的想法是好的,但多少还是欠缺考虑了,如果现在就把楚人美救走,那后面的麻烦事用屁股想想都不少。 对于这一点,林宵凡丝毫不曾怀疑。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等张小三对楚人美动用私刑的时候我们再下手,届时只要解决掉张小三他们就行了,等卜万田反应过来,楚人美也差不多脱离了险境?” 章武烈明白过来了,这也正是林宵凡的打算。 “没错。” 林宵凡认为,如果卜万田要以此事为由杀害楚人美,那么归根结底他能走的也就只有动私刑这一条选项,公开执法这种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便黄山村的时代背景比较久远,但也早就走出了封建黑暗的旧社会时代;而私刑,顾名思义,是得悄悄摸摸进行的事儿,卜万田图方便的同时,也同样给他们带来了一定的有利条件。 “他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干坏事,那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反客为主,水到渠成的事儿。” 林宵凡微微一笑,做什么事得考虑周全,拯救楚人美这事儿,就得这么干。 “机智!” 章武烈给林宵凡比了个赞便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几分钟之后,张小三带着马仔姗姗来迟,林宵凡他们见这家伙伸头瞅了一眼,发现祠堂里只剩下楚人美一个人,张小三便挥挥手,冲身旁马仔说道。 “把这贱女人给我绑到后山的荒坟去!” “好!” 事件的进程如林宵凡所料那样,卜万田想暗地里将这事解决,而张小三又想图方便,于是直接命人将楚人美拉到位于黄山村后山的荒坟堆里,连杀带丢,一条龙服务,这样一来连扛尸体的过程都省掉了。 要不怎么说懒人才是推动这个世界进程的关键所在呢? 林宵凡他们仨还和之前一样,悄悄跟在张小三等人身后。月色之下,两波人一路辗转,很快便抵达了黄山村后山的那片荒坟。 其实说起来,似乎每个村子都有个“后山荒坟”这种场景设定……但具体是为什么,林宵凡也懒得去纠结,这片荒坟他同样来踩过点,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藏身之处—— 刚好和张小三他们离得也不是太远,就算张小三想对楚人美一刀毙命,林宵凡他们也能第一时间赶过去阻止。 “楚人美!你丢尽了卜家的脸!也让我们黄山村蒙羞!村长已经下了命令,为了保住我们整条村子的声誉,你就只能自作自受了!” 将楚人美往地上一扔,张小三恶狠狠抛下这么句话,他也不等楚人美辩解什么,当即招呼身后马仔,几人各自从地上捡起些石块,看样子是想将楚人美活活砸死。 “上不上?上不上?” 章武烈见状有些急了,林宵凡见他都已经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背包里,似乎是想摸点什么道具出来使用。 “嗯。” 林宵凡点点头,虽然对章武烈包里那些东西不是很看好,但现在他们确实得出手了,谁知道楚人美能挨住一群大老爷们轮着石头砸几下? “我们——” “你们什么都做不了噢。” 林宵凡简单分析了一下,正准备招呼众人起身劫法场,不料话都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非常轻快的调皮说话声,硬生生把他的话头给打断。 很显然,那是叶晚晴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叶晚晴的出现说实话倒是没让林宵凡太感意外,他知道这小妮子肯定也是躲在暗中观察着事态的变化,只是让冷狄有些不明白的是,她的任务显然已经完成了,那这时候出现又这么说…… “什、什么情况啊?” 章武烈可没想那么多,他见叶晚晴深夜造访,嘴里所言又是非常不中听的话,章武烈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看来这两人平日里多少还是有点小摩擦啊。 叶晚晴还是老样子,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她也没搭理章武烈,而是仰着头继续埋汰林宵凡:“我知道你们想去救楚人美啦,不过呢……这事估计也没戏。” 叶晚晴这话说的特别绝,看她的模样林宵凡也知道她所言非虚——但问题是,叶晚晴何出此言? “观察力不足哦,林大官人。” 叶晚晴伸出食指晃了晃,随后指着不远处的张小三等人说道,“再仔细观察观察?”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宵凡和章武烈都同时将目光再次聚焦到不远处的空地上——这时候张小三等人已是手握石块在疯狂攻击楚人美了,但很显然,叶晚晴想让他们看的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东西?” 只看了几秒,众人就看出了端倪——林宵凡愕然发现,以楚人美为中心,他们几人现在所处的位置俨然有一片淡黄色光晕,半径波及范围大概在五米左右,可能是因为月光朦胧的缘故,这个存在于地面的光圈很不容易被肉眼所察觉。 章武烈也发现了,同样的叹为观止。 一看清楚这玩意儿,林宵凡眉头就蹙了起来,他回头望了一眼叶晚晴,眼神中有一丝丝怀疑。 “发挥一下想象力?你们觉得那是什么?” 叶晚晴环抱双手交叉于胸前,并不是很想回答章武烈的问题,虽然林宵凡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宵凡身上。 “是结界。” 后安歌语气冰冷地接上话茬,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怪异所在。 “结、结界?!为什么会有这东西???”章武烈一听这话登时愕然。 喂,你家晚晴小姐都马上要飞升了,你作为配套姻缘童子……居然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这……看来之前的委托都挺清闲啊? “两种可能。” 眉头一拧,林宵凡也没时间吐槽章武烈,他知道之前在茶馆里接到的隐藏任务是没机会完成了,但当下出现这么怪异的景象……那不管如何,肯定是会有合理解释的。 “噢?说来听听?” 叶晚晴闻言一撩耳畔长发,显得很是放松,似乎眼前不远处正在发生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要不然是系统故意这么做的,要不然……”林宵凡将目光迎向叶晚晴,后半句虽没明说,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你觉得呢?”叶晚晴倒是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她顶着林宵凡的目光只耸了耸香肩。 就这么对峙了几秒,最后还是林宵凡叹了口气,他转头望了一眼月光下凶神恶煞的男人们,逐放缓了语气。 “看来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此时此刻,林宵凡也已经意识到,这趟黄山村之行已经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而主题里那两个字所指代的意思……也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第290章:见过世面的女人。 “什么意思啊?什么命中注定啊?不去救了啊?” 林宵凡的感慨显然令章武烈受到了伤害,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众人,用近乎绝望的语气反问道。 “哦,你想救的话也可以啊。” 叶晚晴摆摆手,将血红色披袍一穿,熟悉的贵族沙发再次出现在她脚下,她往沙发里一趟,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这么说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章武烈看起来是真有点莫名其妙了。 “好了。”林宵凡同样幽幽说了一句,他转头再次看了倒在血泊中的楚人美一眼,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看样子这趟剧情的故事走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往积极向上之类的方面考虑,‘诡事’,‘老尸’,加上后面强行分配的‘恶灵’……这些元素加到一起,怎么看结局也不可能以‘幸福快乐’结束。唉,是我们想得太天真了。” 很显然,客户后安歌所想要攻略的、系统为其构建出来的所谓目标良配,并非是生前的楚人美。 “怎、怎么说?”林宵凡这么一说章武烈也楞住了,他对此表示非常不理解,之前他们所有的考虑和计划都是按着这个正常逻辑在进行,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太天真呢? “世事无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林宵凡轻轻摇摇头,“从系统主题播报及偏向分配里其实就应该看出端倪,再者还单独分配了两个隐藏任务,而且分配得奇准,现在连结界都出来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的,从看到那个似有若无的结界、从叶晚晴的口气里,林宵凡总算明白了,这个剧情、所谓的黄山诡事想要展示给他们的,并不是人性美好的一面——甚至,还恰恰相反。 当然,所有事件进程的关键核心也有可能隐藏在两个差不多时间被触发的隐藏任务里,当下的情况是叶晚晴先完成了代表着“负面因素”的任务,而林宵凡他们手里这个代表着“正面因素”的没完成,所以剧情主线便顺着已完成的隐藏任务而展开—— 这些都是林宵凡目前为止的推测,但这会子、至少这一次,他已经是没办法再验证了。 对于他们而言是这样,对于楚人美而言……也是这样。 面对命运(系统)设下的重重陷阱,事不关己的说教和刻板苍白的道理都一样,都是那么经不起推敲,都完全没什么作用,这一次楚人美显然是在劫难逃。 “就、就算是这样!那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站着什么都不做啊!我、我接受不了!” 章武烈相信林宵凡,从来都是,现在听他这么说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章武烈并不想放弃,内心汹涌澎湃的正义感和热血正折磨着他驱使着他——男人一定要站在善良的一方做点什么,即便这极有可能是无用功。 “我们——” 林宵凡太了解章武烈这种人的脾气了,虽说平日里仗着是富二代长得帅又兼学生会主席所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但透过这些外在的标签看内心深处,章武烈仍旧只是个鲜衣怒马的热血少年,单纯而简单。 这一点没得说。 而正因为章武烈的个性问题,在一些关键时刻他总是没办法冷静下来——当下也是如此。见章武烈想暴走,林宵凡准备劝他一波,然而话才刚出口,便遭遇了另一个突发事件。 咚个隆咚锵! 系统的播报果然在这时候如期而至。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相协同关任务。】 【剧情场景任务:帮助楚人美完成极限复仇。】 【任务提示:此任务月老无法直接参与完成。】 【剧情进阶任务:无。】 【通关提示:合理利用资源。】 【提示:本场景有几率获得特殊称号。】 【提示:本场景有几率解锁特殊成就。】 【提示:本场景有几率解锁支线剧情/隐藏任务。】 【提示:本场景有几率获得双倍道具/姻缘值奖励。】 【提示:本场景有几率获得优秀/精良级别物品/专属卡牌。】 【提示:通关当前剧情可获得随机专精增加5%/修为20点/姻缘值500点三类固定奖励。】 【剧情场景任务现已激活生成,预祝各位月老乘风破浪!攻克难关!】 在黄山村这个剧情场景里耗了这么久现在居然刷了个这种任务出来林宵凡还是服气的,但让他更服气的,还是这主线任务出现的契机以及……它所提出的任务内容。 前者很适时地印证了叶晚晴的态度和林宵凡方才那一番猜测,看来卜万田的诡计不成主线任务还真别想刷出来;而后者呢,比前者更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叫“帮助楚人美完成极限复仇”? 就这会子,林宵凡转头再次望向张小三他们,发现楚人美已被他们拿一张破席子卷了起来并很随意地丢在了当下这片荒坟的枯草堆里——如林宵凡之前所想,张小三就是嫌麻烦,直接给楚人美上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都这样了,还怎么帮助楚人美完成复仇?还是“极限复仇”??? “楚人美没死啊!” 主线任务自然也是对所有工作人员同步推送,刚一播完,章武烈便一拍额头高兴地嘟囔道,在他看来,既然系统规定了月老不能直接参与这一次的主线任务,那显然就是楚人美福大命大没有死,这样一来复仇之事就稳了,看来这个本还是以畅快淋漓的幸福快乐为结局的! 对于章武烈的推测林宵凡并没发表任何意见,无论是不远处那卷纹丝不动的破凉席,还是身旁一脸阴沉的后安歌和满脸嬉笑的叶晚晴,再结合主线任务的诡异提示…… 林宵凡始终觉得事情绝然没这么简单。 不过他也没立即反驳章武烈,斟酌了一下,林宵凡给出了目前唯一的可行性办法——“我们下去看看先。” “诶?结界不见了?” 章武烈也想赶下去看看楚人美的伤势,现在听林宵凡这么说他自然很是高兴,不过之前看到的那个结界也的确让人无法安心,本来章武烈还想询问下要怎么先解决掉结界的问题,但当他再次望向楚人美的时候,却是意外发现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章武烈不敢托大,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于是多问了一句。 “嗯,系统把任务刷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一直看着呢。”林宵凡点点头,证实了章武烈的观察力没问题,刚才那个似有若无的结界确实不见了。 看来叶晚晴说的并没错。 “走吧。” 不过对于这事儿林宵凡也没心情探究,既然结界没了就不管它,下去先确认一下楚人美是个什么情况才是重中之重,毕竟楚人美的生死直接左右着这个剧情的走向,说实在话,林宵凡还是非常在意的。 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情况……却完全不乐观。 躺在破席子里的楚人美满脸血污,头颅凹陷,早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完、完了……” 章武烈见过的尸体也不在少数,可唯独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感到了绝望。 对于这个结果林宵凡倒是没怎么感觉意外,红喜柴道煌的剧情构建系统一向这么敢玩,楚人美的死不是死,只是一种形态转移罢了。 只是目前不清楚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帮其复仇呢? “哈哈哈哈~这下可有意思了呢~” 赶着林宵凡和章武烈还在大眼瞪小眼,身后的叶晚晴却是咯咯笑出声来——她也早收了自己的贵族沙发,跟着一起下来翻破席子了。 换做平日章武烈肯定又要驳上两句,但这会儿……气氛确实有些压抑了——不光是他,连林宵凡这会儿都不觉蹙起了眉头。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局势很严峻。 章武烈第一个想打退堂鼓,他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被这个游戏给深深伤害到了,虽然光脑技术非常赞,但剧情故事构建方面真的反人类,他觉得自己已经快承受不起,这次的协同委托他觉得还是算了吧,反正……这次委托结束自己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但林宵凡不这么想,不说其他方面,在有限的认知和理解里,林宵凡始终认为,红喜柴道煌系统在构建剧情这一块绝不会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他们可能会把关卡设计得非常变态,也可能会把通关要素隐藏得令人发指,但唯独——是不可能构建出完全无解的死局谜题。 除非脑子有包。 所以如何看破柴道上仙的伎俩再加以完美破解才是一名职业月老的基本操守——稍一思忖,林宵凡还是决定接下这趟协同委托的主线任务。 想了想,林宵凡安慰了一下章武烈,尔后转身询问叶晚晴,“你的隐藏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对吧?” “嗯哼。”叶晚晴一挑眉梢神气十足,这一局她算是赢了。 “那现在应该可以一起解决主线任务了吧?” “可以有,不过……” 叶晚晴冲林宵凡眨了个眼,她笑靥如花地反问道,“林大官人为什么会这么和我说话呢?难道林大官人认为通关的关键……是在我身上?啊呀,虽然人家确实是拥有比较傲人的身材啦,但是——”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道具?”眼瞅着叶晚晴的话头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偏,林宵凡忙打断了她。 “道具?” 叶晚晴闻言也没再接着皮,嘟着嘴唇祥装思考了一下,尔后笑嘻嘻地又反问,“林大官人觉得我能有什么好东西?难道是看上我的沙发了?要不然我考虑一下……让你和我一起坐?” “……” 林宵凡无语,不过他俩这番对话倒是提醒了章武烈,他突然想起个事,于是连忙岔话接口道。 “啊!对啊!这些委托的剧情构建机制一般都是遵循以参与客户的基础属性及内心诉求来做基础数据参考的,现在既然刷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任务,那说明咱们队伍里有人的主加属性和当前这个剧情主题风格有联系!” “看你这话说的,你是说我丧心病狂吗?”章武烈说话一向不讨喜,虽然很多时候他说的是实话——这不,话音落点,叶晚晴便收起了满脸的笑意,翻着白眼反问他道。 “丧心病狂倒是说不上,很诡异就是了。” 林宵凡摇摇头,表示章武烈刚才那番说辞并没什么问题,而且进入这个剧情场景的时候系统也同样给出过类似的提示,既然现在任务刷成这样,那这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和他们官身角色自身的属性有关系,而反观主线任务和剧情发展不难看出…… 林宵凡自己主加的是幸运,虽然后安歌的凄惨看起来是有点瘆人,但肯定不会这么阴暗,思来想去能与之契合的……估计也就只有叶晚晴一个人了。 “哦,所以你们认为是我的原因咯?” 叶晚晴到底也是高阶月老的存在了,对于这些东西她也很清楚,简单几句就明白了林宵凡的意思,她当即摆摆手,表现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并没有。”林宵凡苦笑一声,就因为个而责怪别人?这种事他确实做不来,不过…… “不过剧情构建的设定确实存在这样的因素,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局面,那问题的源头多多少少肯定和我们有些关系,我也不相信剧情里存在‘无解的谜题’,所以现在我们要的做的首先就是收集情报,群策群力共同通关,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就叶晚晴的性格,你和她硬刚她肯定比你还癫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软的是最有效果的。 果不其然,林宵凡这话说完,叶晚晴显然有些小犹豫,虽然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但总的来说……这一次应该是可以达成共识了。 又要面对来自剧情的恶意,又得制衡协调团队内部矛盾,老这样的话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所以你们现在想知道的并不是剧情任务应该怎么解决,而是我的官身角色属性和即将飞升都获得了些什么东西,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大家坦诚一点更容易发现问题,搞清楚这些事也是为了解决剧情任务不是。” 叶晚晴并不傻,她很清楚林宵凡这会子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不过呢,她也不在乎。 “我主加的是邪恶哟,你想看那就看呗。” 说着,叶晚晴便随手一挥,将自己的人物角色信息给po了出来。 第291章:目标良配的愿望。 面板过完是官身属性加成,除了基础十条属性之外,叶晚晴这个时候居然解锁了不少其他附加属性,具体如下: 【友善:-70。】 【邪恶:90。】 【体力:150/150。】 【友善:降低[忽略]%中立npc/3%队友/1.5%敌对阵营单位好感度。】 【邪恶:提升[忽略]%在某些特定剧情中改变主线剧情朝着往反人类方向发展的几率(不足5点时溢出属性则不在查询时显示)。】 ……高玩,绝对的高玩。 叶晚晴潇潇洒洒将自己的官身角色信息po出来之后,林宵凡简直惊为天人,林宵凡对自己官身属性各项数值也算是比较满意了,但现在看来……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冷狄踌躇了一会儿才问起这个,但毫无疑问地又被叶晚晴揶揄了一番。 前两项属性冷狄简单过了下,癫狂和无情说不上太次但也没那么出彩,人物属性不满十项之前倒是可以用用,前中期的时候若是在属性解锁过多的前提下暂时也没多大用处,大后期若是能加上来那就非常不错了。 重点是最后一项:邪恶。 【邪恶——增加此选项能提升你在某些特定剧情中发生改变主线剧情并使剧情朝着往反人类方向发展的几率(每增加5点邪恶值=提升0.5%改变剧情走向成功几率)。】 …… 最后这条是真的逆天,居然能够直接改变主线剧情走向?并且她还选择了主加这一属性??? 这是要和全世界对着干的意思吗? 是个人都知道叶晚晴极其叛逆,青春期加上她性格本就如此,但没想到她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友善负70啊我的老天爷?!你——” 章武烈从未见过叶晚晴这些月老属性,关注的自然是友善属性,一看之下,苏慎言楞是没忍住,开口愕然说道。 后半句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剧情里为什么也非要搞得这么讨人厌啊!”,不过到底,章武烈没说出来。 “本大小姐什么事情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这些剧情对我来说无非就是场游戏,怎么,还不能按自己的心意玩耍咯?” 将自己的角色信息和面板属性po出来之后虽说林宵凡没发表什么个人看法,但叶晚晴从他们脸上也看出了点意思,好在她也并不在意,一撩耳畔长发,很是傲娇地环视众人道。 叶晚晴只是po出了自己的面板属性和角色信息,背包信息和一些敏感信息都被她设置成了不可见状态,这个倒是没什么,女孩子都比较注重个人隐私,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林宵凡也不好意思让她将那些隐藏了的道具称号什么的都亮出来。 能看到面板和角色信息也就足够了。 叶晚晴的个性和身旁的后安歌有相似之处,她俩即便处在男生堆里都属于不遑多让的类型,当下叶晚晴这么说了,林宵凡和章武烈自然没再多说什么,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作为单属性差距如此之大的存在(正负达到70),而且又是队长…… 当前剧情主线构建多半就是受到了叶晚晴的影响,或者说,这一次协同委托剧情是以叶晚晴为主要参考对象了——更别说,客户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当然,也不排除是她的邪恶几率被成功触发…… “就是个普通本,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就跟没见过大世面的土老帽一样,笑死我了~” po完信息见林宵凡和章武烈仍旧一副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模样,叶晚晴不禁噗嗤一笑,仿佛憋了好久,她才悠悠然解惑道。 对于叶晚晴的动机林宵凡确实是有点想法,不过呢,他也知道女孩的心事男孩没事最好就别乱猜,所以也就没继续纠结这个,反正有什么阴谋诡计最后都得现出原形,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先解决。 “现在这个主线任务应该怎么办?” 章武烈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他听了半天只觉得头发晕,但男朋友的身份也让他无法容忍叶晚晴继续在自己面前摆谱,痛苦地挣扎了下,章武烈还是直言询问道。 “你们觉得呢?嗯?林大官人?” 叶晚晴很多时候都无视章武烈的发言,不知道是故意看不起他呢,还是故意看不上他,总之章武烈话音刚落,叶晚晴便一挑眉梢,眼神刺刺地望着面前几人,她这意思很明显—— 想看的你们也看了,要问的你们也问了,线索都摆在眼前了,还想怎么滴? “所以你要怎么做?走黑暗向么?” 自打叶晚晴突然出现再到主线任务刷出来,接着查看楚人美,一直到现在叶晚晴将角色面板po完,有个人一直都没说话,而这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 听到后安歌说话,叶晚晴傲慢的态度也稍稍收敛了一点,她随口回答道。 “啊,对呀~” “天要亮了。” “确实呢~” 听着后安歌和叶晚晴如同神仙一般的对话,林宵凡和章武烈完全插不上嘴,不过虽是插不上话,不过也能听出,后安歌在姻缘商城里消费到了什么不得了东西。 是吧,到底是马上就要飞升的月老,姻缘商城里的好东西估计要比自己这个新晋月老的丰富得多吧。 林宵凡没好意思问,章武烈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俩大男人就杵着边上听她们在说。 到底是后安歌比较务实,她和叶晚晴交流了几句,叶晚晴便慢悠悠走到楚人美的尸首前,她看了看楚人美那张被砸烂的脸,低低呢喃了几句什么,随后便从自己的领口里摸出个东西来,还没等林宵凡他们看清楚,叶晚晴便将那东西从脖颈上扯下来继而往空中一抛,划出道绚丽的弧线之后,又稳稳当当落回了她的手心里。 直到这时候林宵凡才看清楚,叶晚晴手上是枚古旧的罗马钱币。 “嗨哟~!反面哟!” 钱币落定,叶晚晴只看了一眼便喜笑颜开道;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林宵凡琢磨着可能和她的那什么特性技能有关——但使用技能前还要丢次硬币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触发不了? “你丢个硬币是要超度她还是怎么说啊?”章武烈同样也看不太懂,不过他和林宵凡不一样,他认为不懂不明白的事那肯定是得问个明白。 “任务不是说了么?” 叶晚晴破天荒用双眼直视了章武烈一回,她漫不经心地表示,主线任务要求他们在不直接参与的前提下帮助楚人美完成极限复仇,那现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很明显了……?” 琢磨了一下叶晚晴的属性面板,再结合她刚才和后安歌的对话以及抛钱币的做法,林宵凡突然萌发了某个了不得的猜测。 “……你该不是能借尸还魂吧?” 章武烈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虽说他没林宵凡想的那么多,但从后安歌那句“你是黑暗系”的话里章武烈还是推敲出了点什么,毕竟黑暗系、死尸、不直接参与的复仇,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不就只能是借尸还魂了? “是啊,就是借尸还魂啊,现在还需要一条尸,你看现在我们几个人里谁能牺牲一下?” 听章武烈揶揄自己,叶晚晴嘿嘿一笑,舔着嘴唇登时就把章武烈问得哑口无言——他当然也知道借尸还魂什么的……那确实是需要媒介的。 “天要亮了。”后安歌又冷冷重复道。 “知道了,真啰嗦。” 叶晚晴本还想再挖苦章武烈两句,可惜后安歌冷冰冰的提醒让她顿时失了兴致,耸耸肩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叶晚晴将刚才那枚罗马钱币放到嘴边轻轻一吻,尔后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林宵凡和章武烈便见她将钱币直接丢进了裹着楚人美尸身的破席子里。 “徘徊于黑暗中的可悲阴影啊~听从这引路般的笑声,在呼唤中苏醒吧~!” 叶晚晴嘴里边嘟囔着非常中二的话语,边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她这是在干嘛?招魂?” 见叶晚晴突然来这么一手,章武烈是挺懵逼的,不过小妮子唇红齿白,章武烈觉得自己也说不过她,更何况当下也不好打断她,于是只能悄声嘀咕道——嘀咕给林宵凡听。 你有病吧!你才是她的男朋友和姻缘童子啊!你都不知道我知道个鬼啊!你问我问鬼啊! 林宵凡能说啥?他自己也就才接过几单委托而已,完全没见过这阵仗,不过听章武烈在吐槽,他刚想也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两人便见到了更加悚然的一幕—— 哦,倒不是楚人美真从破席子里站了起来,而是就这会子,叶晚晴高举着的右手掌心里发生了些变化。 高举手掌的样子确实……挺中二的,但就这会子,叶晚晴右手的手掌心处竟是凭空聚集起了大片浓郁的黑雾,仿佛整个黑夜都被她吸走了一半,如同黑压压的雨云,全汇集在了一个点。 这就有点惊悚(酷炫)了。 林宵凡两眼只冒光,这特性技能厉不厉害先不说,就这架势,简直狂拽酷炫到没朋友啊喂!想要!安排! 浓浓黑雾在叶晚晴的掌中慢慢凝聚,很快便形成一抹巨大的阴影,但就在此时,叶晚晴突然将手掌一握后退两步,踉踉跄跄的险些要跌倒,而她之前凝聚起来的黑雾也在一转眼的时间内烟消云散,天空顿时变得一片清朗,月色再次洒向这片宁静的土地。 “怎、怎么了?” 在场众人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叶晚晴的招魂大法已经完成,但包裹楚人美的破席子并没发生任何变化,而那团由黑雾形成的巨大黑影猛然的消散也有点不符合常理—— 讲道理,动漫游戏里但凡有点类似的大动作,那黑影黑雾什么的……不都是还有点什么后续不是? 一群人楞了会神儿,还是章武烈先开口发了问。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最新6章节 第291章:目标良配的愿望。 面板过完是官身属性加成,除了基础十条属性之外,叶晚晴这个时候居然解锁了不少其他附加属性,具体如下: 【友善:-70。】 【邪恶:90。】 【体力:150/150。】 【友善:降低[忽略]%中立npc/3%队友/1.5%敌对阵营单位好感度。】 【邪恶:提升[忽略]%在某些特定剧情中改变主线剧情朝着往反人类方向发展的几率(不足5点时溢出属性则不在查询时显示)。】 ……高玩,绝对的高玩。 叶晚晴潇潇洒洒将自己的官身角色信息po出来之后,林宵凡简直惊为天人,林宵凡对自己官身属性各项数值也算是比较满意了,但现在看来……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冷狄踌躇了一会儿才问起这个,但毫无疑问地又被叶晚晴揶揄了一番。 前两项属性冷狄简单过了下,癫狂和无情说不上太次但也没那么出彩,人物属性不满十项之前倒是可以用用,前中期的时候若是在属性解锁过多的前提下暂时也没多大用处,大后期若是能加上来那就非常不错了。 重点是最后一项:邪恶。 【邪恶——增加此选项能提升你在某些特定剧情中发生改变主线剧情并使剧情朝着往反人类方向发展的几率(每增加5点邪恶值=提升0.5%改变剧情走向成功几率)。】 …… 最后这条是真的逆天,居然能够直接改变主线剧情走向?并且她还选择了主加这一属性??? 这是要和全世界对着干的意思吗? 是个人都知道叶晚晴极其叛逆,青春期加上她性格本就如此,但没想到她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友善负70啊我的老天爷?!你——” 章武烈从未见过叶晚晴这些月老属性,关注的自然是友善属性,一看之下,苏慎言楞是没忍住,开口愕然说道。 后半句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剧情里为什么也非要搞得这么讨人厌啊!”,不过到底,章武烈没说出来。 “本大小姐什么事情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这些剧情对我来说无非就是场游戏,怎么,还不能按自己的心意玩耍咯?” 将自己的角色信息和面板属性po出来之后虽说林宵凡没发表什么个人看法,但叶晚晴从他们脸上也看出了点意思,好在她也并不在意,一撩耳畔长发,很是傲娇地环视众人道。 叶晚晴只是po出了自己的面板属性和角色信息,背包信息和一些敏感信息都被她设置成了不可见状态,这个倒是没什么,女孩子都比较注重个人隐私,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林宵凡也不好意思让她将那些隐藏了的道具称号什么的都亮出来。 能看到面板和角色信息也就足够了。 叶晚晴的个性和身旁的后安歌有相似之处,她俩即便处在男生堆里都属于不遑多让的类型,当下叶晚晴这么说了,林宵凡和章武烈自然没再多说什么,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作为单属性差距如此之大的存在(正负达到70),而且又是队长…… 当前剧情主线构建多半就是受到了叶晚晴的影响,或者说,这一次协同委托剧情是以叶晚晴为主要参考对象了——更别说,客户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当然,也不排除是她的邪恶几率被成功触发…… “就是个普通本,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就跟没见过大世面的土老帽一样,笑死我了~” po完信息见林宵凡和章武烈仍旧一副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模样,叶晚晴不禁噗嗤一笑,仿佛憋了好久,她才悠悠然解惑道。 对于叶晚晴的动机林宵凡确实是有点想法,不过呢,他也知道女孩的心事男孩没事最好就别乱猜,所以也就没继续纠结这个,反正有什么阴谋诡计最后都得现出原形,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先解决。 “现在这个主线任务应该怎么办?” 章武烈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他听了半天只觉得头发晕,但男朋友的身份也让他无法容忍叶晚晴继续在自己面前摆谱,痛苦地挣扎了下,章武烈还是直言询问道。 “你们觉得呢?嗯?林大官人?” 叶晚晴很多时候都无视章武烈的发言,不知道是故意看不起他呢,还是故意看不上他,总之章武烈话音刚落,叶晚晴便一挑眉梢,眼神刺刺地望着面前几人,她这意思很明显—— 想看的你们也看了,要问的你们也问了,线索都摆在眼前了,还想怎么滴? “所以你要怎么做?走黑暗向么?” 自打叶晚晴突然出现再到主线任务刷出来,接着查看楚人美,一直到现在叶晚晴将角色面板po完,有个人一直都没说话,而这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 听到后安歌说话,叶晚晴傲慢的态度也稍稍收敛了一点,她随口回答道。 “啊,对呀~” “天要亮了。” “确实呢~” 听着后安歌和叶晚晴如同神仙一般的对话,林宵凡和章武烈完全插不上嘴,不过虽是插不上话,不过也能听出,后安歌在姻缘商城里消费到了什么不得了东西。 是吧,到底是马上就要飞升的月老,姻缘商城里的好东西估计要比自己这个新晋月老的丰富得多吧。 林宵凡没好意思问,章武烈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俩大男人就杵着边上听她们在说。 到底是后安歌比较务实,她和叶晚晴交流了几句,叶晚晴便慢悠悠走到楚人美的尸首前,她看了看楚人美那张被砸烂的脸,低低呢喃了几句什么,随后便从自己的领口里摸出个东西来,还没等林宵凡他们看清楚,叶晚晴便将那东西从脖颈上扯下来继而往空中一抛,划出道绚丽的弧线之后,又稳稳当当落回了她的手心里。 直到这时候林宵凡才看清楚,叶晚晴手上是枚古旧的罗马钱币。 “嗨哟~!反面哟!” 钱币落定,叶晚晴只看了一眼便喜笑颜开道;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林宵凡琢磨着可能和她的那什么特性技能有关——但使用技能前还要丢次硬币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触发不了? “你丢个硬币是要超度她还是怎么说啊?”章武烈同样也看不太懂,不过他和林宵凡不一样,他认为不懂不明白的事那肯定是得问个明白。 “任务不是说了么?” 叶晚晴破天荒用双眼直视了章武烈一回,她漫不经心地表示,主线任务要求他们在不直接参与的前提下帮助楚人美完成极限复仇,那现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很明显了……?” 琢磨了一下叶晚晴的属性面板,再结合她刚才和后安歌的对话以及抛钱币的做法,林宵凡突然萌发了某个了不得的猜测。 “……你该不是能借尸还魂吧?” 章武烈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虽说他没林宵凡想的那么多,但从后安歌那句“你是黑暗系”的话里章武烈还是推敲出了点什么,毕竟黑暗系、死尸、不直接参与的复仇,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不就只能是借尸还魂了? “是啊,就是借尸还魂啊,现在还需要一条尸,你看现在我们几个人里谁能牺牲一下?” 听章武烈揶揄自己,叶晚晴嘿嘿一笑,舔着嘴唇登时就把章武烈问得哑口无言——他当然也知道借尸还魂什么的……那确实是需要媒介的。 “天要亮了。”后安歌又冷冷重复道。 “知道了,真啰嗦。” 叶晚晴本还想再挖苦章武烈两句,可惜后安歌冷冰冰的提醒让她顿时失了兴致,耸耸肩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叶晚晴将刚才那枚罗马钱币放到嘴边轻轻一吻,尔后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林宵凡和章武烈便见她将钱币直接丢进了裹着楚人美尸身的破席子里。 “徘徊于黑暗中的可悲阴影啊~听从这引路般的笑声,在呼唤中苏醒吧~!” 叶晚晴嘴里边嘟囔着非常中二的话语,边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她这是在干嘛?招魂?” 见叶晚晴突然来这么一手,章武烈是挺懵逼的,不过小妮子唇红齿白,章武烈觉得自己也说不过她,更何况当下也不好打断她,于是只能悄声嘀咕道——嘀咕给林宵凡听。 你有病吧!你才是她的男朋友和姻缘童子啊!你都不知道我知道个鬼啊!你问我问鬼啊! 林宵凡能说啥?他自己也就才接过几单委托而已,完全没见过这阵仗,不过听章武烈在吐槽,他刚想也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两人便见到了更加悚然的一幕—— 哦,倒不是楚人美真从破席子里站了起来,而是就这会子,叶晚晴高举着的右手掌心里发生了些变化。 高举手掌的样子确实……挺中二的,但就这会子,叶晚晴右手的手掌心处竟是凭空聚集起了大片浓郁的黑雾,仿佛整个黑夜都被她吸走了一半,如同黑压压的雨云,全汇集在了一个点。 这就有点惊悚(酷炫)了。 林宵凡两眼只冒光,这特性技能厉不厉害先不说,就这架势,简直狂拽酷炫到没朋友啊喂!想要!安排! 浓浓黑雾在叶晚晴的掌中慢慢凝聚,很快便形成一抹巨大的阴影,但就在此时,叶晚晴突然将手掌一握后退两步,踉踉跄跄的险些要跌倒,而她之前凝聚起来的黑雾也在一转眼的时间内烟消云散,天空顿时变得一片清朗,月色再次洒向这片宁静的土地。 “怎、怎么了?” 在场众人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叶晚晴的招魂大法已经完成,但包裹楚人美的破席子并没发生任何变化,而那团由黑雾形成的巨大黑影猛然的消散也有点不符合常理—— 讲道理,动漫游戏里但凡有点类似的大动作,那黑影黑雾什么的……不都是还有点什么后续不是? 一群人楞了会神儿,还是章武烈先开口发了问。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2章:关键道具什么鬼? “啊呀,好像不是很顺利呢~” 抹了抹额头(其实并没有出汗),叶晚晴一脸遗憾地表示,刚才她想做的事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不是,你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叶晚晴在说什么章武烈听不太懂,他只是有点诧异,而且他也看出来无论叶晚晴刚才在干什么,那肯定是没干成。 “出了什么问题吗?” 林宵凡看出来了,叶晚晴估计就是想拿楚人美的尸体做文章,虽然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但就目前情况而言,想要完成系统发布的这个主线任务,似乎……还是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对呀,这剧情好像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咧~”叶晚晴嘻嘻一笑,直言不讳道。 “你刚才是不是想复活楚人美?”后安歌也开了口,将众人中心的疑问简单直白地问了出来。 “啊,对啊,要不然你们想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呢?”叶晚晴也很直白的承认了。 直到这时候,众人才终于对叶晚晴、特别是对她的特性技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搞半天原来是巫术啊…… 稍微楞了下神,章武烈略带感慨地说道:“果然啊,最后还是只能走猛鬼恶灵这一条路,你说的没错啊,如果不是晚晴能做到这种事,那这主线任务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完成,站在美姨的角度来看,生前做不到的事生后化作厉鬼来做……也不失是一种好办法啊。” “别瞎说。” 林宵凡闻言白了他一眼,解释道,“生前所有的因素,无论是懦弱、不甘、仇恨还是奢望,死了就是死了,死亡带来的只有虚无没有复仇,更不会出现什么生前战五渣化鬼屠全家这种事,这些都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罢了,好借此来平衡那些心情和念想,你要是相信活着的时候搞不定的事死了就能顺风顺水那可就太不明智了。” “啧,你不也说了这是种美好的寄托嘛,现实里死了当然没啥好说的,但现在我们待在红喜柴道煌的委托剧情里啊,这种事的概率那应该是接近99%的啊!所有影视作品和游戏内关于鬼怪的设定也都是这样的嘛,再不济,这些人死了只要能变成鬼,至少能给活人托托梦或是提供一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刚好这也符合恶灵的设定啊。” 章武烈这一次倒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黄山诡事里的楚人美一定能化作厉鬼找卜万田等人寻仇,这样一来,不仅符合文学创作、剧情走向、任务需求,甚至连主题偏向的【恶灵】选项也一并包括了,完全没毛病。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叶晚晴和林宵凡两位月老如何在这个前提下解决客户,也就是后安歌的相亲诉求了。 其实林宵凡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的情况……又和他们设想的不太一样。 “嗯嗯,我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叶晚晴听着林宵凡和章武烈的对话,突然一拍手掌咯咯笑道。 “你是说复活不成功的原因?” “是啊。”叶晚晴像装作才发现的样子恍然大悟道,“我忘记了我的隐藏任务还有后续了呢~!” 如林宵凡之前所想,两条展开完全不同的隐藏任务确实主导着黄山村这个剧本的主线剧情,林宵凡接到的任务随着楚人美的身死而宣告失败——但叶晚晴的却是衍生出了后续任务。 同时也是关键任务。 “说的是什么?赶快看看?”一听有后续任务,章武烈顿时又来了兴致,他连忙催促道。 叶晚晴白了他一眼,点开光影操作界面翻了翻,半晌才捂着樱桃小嘴诧异道,“哎呀……没想到后续还是个团队任务呢,我共享给你们哈~” 说着叶晚晴指尖飞舞,片刻间林宵凡面前便出现了团队任务共享的选择界面。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完成剧情二分之一隐藏任务:协助张小三!】 【恭喜月老成功激活场剧情相关连带任务:来自黑暗中的鸣响!】 【剧情节点已完成,全新后续剧情已生成!】 【连带任务现已完成分享,接收分享单位:1人。】 【任务共享接收转化完成,现在开始播报任务相关细则。】 咚个隆咚锵! 【月老需知:当前难度下所触发的隐藏连带任务若最后无法完成,将会直接影响剧情走向、相关结局及结算奖励。】 【当前剧情:黄山诡事。】 【当前进度:3/4。】 【流程时间:127分钟(官方时间)。】 【连带任务触发地图:x4—荒坟。】 【隐藏任务细则:找到可以使楚人美转化为恶灵的关键性物品。】 【任务难度:普通。】 【任务时效:直至主线剧情时限结束(npc卜万田迎娶薛小姐)。】 【任务奖励:解锁特殊成就——‘怨恨的心’。】 【任务奖励:随即获得一件优秀/精良级别装备/专属卡牌。】 【任务奖励:增加一项月老自身基础机能。】 【任务奖励:50000人间币。】 【月老请注意:若此任务失败(剧情规定时限结束前未完成)则除上述所有奖励无法获得之外,所有参与月老将承受3级剧情通关失败惩罚(总剧情奖励全数扣除)。】 叶晚晴将连带任务一共享,林宵凡就看出来了,普通协同模式的意图也正如叶晚晴之前所说的那样,这样一来后期的月老对抗就有意思了。 “什么叫‘找到可以让楚人美化为恶灵的关键性物品’啊?这说了和当没说一样好吧?这要去哪里找啊?难不成要提着卜万田的狗头来见?” 章武烈不必参与任务攻略,他将任务共享过来仔细看了看,然而才看到一半便嚷嚷起来,边嚷他边往下看。 他这么说自然免不了遭叶晚晴一通白眼,不过叶晚晴也没和他啰嗦,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仔细阅读连带任务细则的后安歌。 “那接下来的……就交给你咯?” 这次委托也就林宵凡、章武烈、后安歌以及叶晚晴四个人,刚才一番讨论下来大家也都知晓了团队里只有俩位妹子手上有大杀器,而当下任务给出如此直白的提示,显然叶晚晴和后安歌得挑起通关大计的重则——当然,“偏重”而已,这并不代表林宵凡和章武烈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过大家伙这会儿还什么都没说,叶晚晴便直接将包袱丢给了沉默寡言的后安歌,这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晚晴这是在暗示。 后安歌对此也没什么感觉,她闻言只是抬起眼帘,右手一扫将自己面前的姻缘商城界面隐去,冷冷回复了一个“好”字。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叶晚晴见后安歌淡定接下挑战,顿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她将双手插进兜里,嘟着嘴自言自语道,“现在楚人美一死,卜万田应该就会迫不及待地筹办和第一钱庄薛小姐的婚礼,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哟~” 后安歌没说话,她闻言只是俯下身子去检查楚人美的尸身,似乎是想从尸身上找到点什么线索。 所以沉默望着后安歌翻看了小片刻,叶晚晴便掏出棒棒糖往嘴里一塞,假装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诶,也不知道黄山村今年的祭祀情况怎么样~村里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儿,估计会有所影响呢~” “你说啥?”章武烈离她比较近,叶晚晴话音未落,他立马便反问道。 “你是说无名神吗?”后安歌缓缓站起身,她拍了拍衣角,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 “谁知道呢?”叶晚晴耸耸肩,“本大小姐可没去调查过那些散落在村子各处的神龛噢~” “这么说的话……任务里的关键性物品是和这个村子所祭祀崇拜的神祗有关系了。”林宵凡拧着眉头稍一思忖,很快就找到了所有事件的关联点。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翻那些神龛了?”章武烈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分析比较符合逻辑,而且在他看来,叶晚晴需要的东西估计也具有高度辨识性,只要思路没错,那么肯定不会太难找。 结合普通多人的难度和指向性来说,苏慎言的推断也算中规中矩,但这里面存在一个问题,冷狄想了想,询问叶晚晴道。 “你刚才使用特性技能没成功是因为技能本身有问题还是缺少当前这个剧情里的某种特定物品?” “两者都有可能哟。”叶晚晴在这方面完全不卖关子,听林宵凡问起,当即回答道。 “我靠?特性技能本身还会有问题???” 章武烈一听这话顿觉愕然,没想到所谓的核心机能……居然还存在触发问题啊?这他娘不是坑爹嘛! “这个倒是没什么。” 林宵凡摆摆手解释道,“从新增属性里提升触发成功率及剧情奖励可以提升相关等级这些方面来看,特性技能系统确实存在触发几率的问题,而且这也没什么,既然属于核心设定之一,那系统增加触发风险也算是变相增加了委托的多样性和可能性——当然,在不考虑月老和客户感想的前提下。毕竟‘不确定性’这种机制对于大部分月老而言还是非常不友好的。” 至于那小部分?欧皇从来不在乎什么几不几率的好吗…… “搞不懂~” 章武烈埋汰了几句也没什么想说的了,林宵凡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但在“欧皇”和“非酋”之间,章武烈这种性格的家伙应该从来不属于任何一方——他属于“硬核土豪”。 “想多啦~” 见自己随便一说倒引得林宵凡侃侃而谈,叶晚晴不禁噗嗤一笑,她解释道,“月老特性技能一共也就5级,触发几率还是很高的哟,至少在普通和困难难度下还是可以啦,刚才本大小姐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系统提示了需要染血的仙草呢,属于剧情特定道具。” “原来如此。”林宵凡一听轻轻颔首,这也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如果没猜错的话,在相关剧情里想使用月老特性技能是需要完成一定条件的——换句话说,系统会将“月老使用特性技能”这一行为上升到任务奖励或要求的程度。 “如果特性技能都是毁天灭地的大杀器的话,这样设定倒也无可厚非吧。” 虽然没那么好的运气早早激活月老特性技能系统,但结合一下再简单分析分析,林宵凡差不多就对这些设定的套路有了些了解—— 既然这套系统属于红喜柴道煌委托剧情重中之重的存在,后期又有协同模式的存在,那么系统单从通关剧情的角度上来限制特性技能的使用频率倒也不难理解,毕竟这类技能在以往的游戏里不是拥有极长的冷却时间就是极苛刻的使用前提,柴道上仙走条件限制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不知道在协同模式里这些限制会不会取消,如果不会那协同月老的攻略体验就得大打折扣了。 “有人来了。” 林宵凡还在和章武烈讨论这些东西来着,一旁的后安歌突然沉沉低声说道,众人回过神来,发现不远处的小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影影绰绰多了许多黑影。 后安歌到底算是个习武之人,警觉能力还是比较强的,从村子方向过来这波人虽是没发出什么响动,但还是被后安歌给发现了,而且最诡异的是——这群人深夜集结而来居然连一点光亮都没有,没举火把,同样也没打灯。 什么人会在夜里集结既不发出声响、行事还如此诡异?恐怕来者不善啊。 来者十余人,全是黄山村里的人,林宵凡瞅了一眼,发现为首者却是张村长——他这会子眉头深锁面色凝重,身后跟着的青年壮丁们也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后生们……你们没在白大娘家里休息,跑来我们这荒坟古地……是准备做什么?” 不等林宵凡说点什么,张村长已是背着手阴着面率先开口问道。 张村长来者不善态度又很是诡异,林宵凡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多半是来找麻烦。 不过考虑到入乡即是客,客随主便,林宵凡还是有礼貌的回了张村长的问话。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2章:关键道具什么鬼? “啊呀,好像不是很顺利呢~” 抹了抹额头(其实并没有出汗),叶晚晴一脸遗憾地表示,刚才她想做的事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不是,你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叶晚晴在说什么章武烈听不太懂,他只是有点诧异,而且他也看出来无论叶晚晴刚才在干什么,那肯定是没干成。 “出了什么问题吗?” 林宵凡看出来了,叶晚晴估计就是想拿楚人美的尸体做文章,虽然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但就目前情况而言,想要完成系统发布的这个主线任务,似乎……还是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对呀,这剧情好像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咧~”叶晚晴嘻嘻一笑,直言不讳道。 “你刚才是不是想复活楚人美?”后安歌也开了口,将众人中心的疑问简单直白地问了出来。 “啊,对啊,要不然你们想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呢?”叶晚晴也很直白的承认了。 直到这时候,众人才终于对叶晚晴、特别是对她的特性技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搞半天原来是巫术啊…… 稍微楞了下神,章武烈略带感慨地说道:“果然啊,最后还是只能走猛鬼恶灵这一条路,你说的没错啊,如果不是晚晴能做到这种事,那这主线任务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完成,站在美姨的角度来看,生前做不到的事生后化作厉鬼来做……也不失是一种好办法啊。” “别瞎说。” 林宵凡闻言白了他一眼,解释道,“生前所有的因素,无论是懦弱、不甘、仇恨还是奢望,死了就是死了,死亡带来的只有虚无没有复仇,更不会出现什么生前战五渣化鬼屠全家这种事,这些都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罢了,好借此来平衡那些心情和念想,你要是相信活着的时候搞不定的事死了就能顺风顺水那可就太不明智了。” “啧,你不也说了这是种美好的寄托嘛,现实里死了当然没啥好说的,但现在我们待在红喜柴道煌的委托剧情里啊,这种事的概率那应该是接近99%的啊!所有影视作品和游戏内关于鬼怪的设定也都是这样的嘛,再不济,这些人死了只要能变成鬼,至少能给活人托托梦或是提供一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刚好这也符合恶灵的设定啊。” 章武烈这一次倒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黄山诡事里的楚人美一定能化作厉鬼找卜万田等人寻仇,这样一来,不仅符合文学创作、剧情走向、任务需求,甚至连主题偏向的【恶灵】选项也一并包括了,完全没毛病。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叶晚晴和林宵凡两位月老如何在这个前提下解决客户,也就是后安歌的相亲诉求了。 其实林宵凡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的情况……又和他们设想的不太一样。 “嗯嗯,我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叶晚晴听着林宵凡和章武烈的对话,突然一拍手掌咯咯笑道。 “你是说复活不成功的原因?” “是啊。”叶晚晴像装作才发现的样子恍然大悟道,“我忘记了我的隐藏任务还有后续了呢~!” 如林宵凡之前所想,两条展开完全不同的隐藏任务确实主导着黄山村这个剧本的主线剧情,林宵凡接到的任务随着楚人美的身死而宣告失败——但叶晚晴的却是衍生出了后续任务。 同时也是关键任务。 “说的是什么?赶快看看?”一听有后续任务,章武烈顿时又来了兴致,他连忙催促道。 叶晚晴白了他一眼,点开光影操作界面翻了翻,半晌才捂着樱桃小嘴诧异道,“哎呀……没想到后续还是个团队任务呢,我共享给你们哈~” 说着叶晚晴指尖飞舞,片刻间林宵凡面前便出现了团队任务共享的选择界面。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完成剧情二分之一隐藏任务:协助张小三!】 【恭喜月老成功激活场剧情相关连带任务:来自黑暗中的鸣响!】 【剧情节点已完成,全新后续剧情已生成!】 【连带任务现已完成分享,接收分享单位:1人。】 【任务共享接收转化完成,现在开始播报任务相关细则。】 咚个隆咚锵! 【月老需知:当前难度下所触发的隐藏连带任务若最后无法完成,将会直接影响剧情走向、相关结局及结算奖励。】 【当前剧情:黄山诡事。】 【当前进度:3/4。】 【流程时间:127分钟(官方时间)。】 【连带任务触发地图:x4—荒坟。】 【隐藏任务细则:找到可以使楚人美转化为恶灵的关键性物品。】 【任务难度:普通。】 【任务时效:直至主线剧情时限结束(npc卜万田迎娶薛小姐)。】 【任务奖励:解锁特殊成就——‘怨恨的心’。】 【任务奖励:随即获得一件优秀/精良级别装备/专属卡牌。】 【任务奖励:增加一项月老自身基础机能。】 【任务奖励:50000人间币。】 【月老请注意:若此任务失败(剧情规定时限结束前未完成)则除上述所有奖励无法获得之外,所有参与月老将承受3级剧情通关失败惩罚(总剧情奖励全数扣除)。】 叶晚晴将连带任务一共享,林宵凡就看出来了,普通协同模式的意图也正如叶晚晴之前所说的那样,这样一来后期的月老对抗就有意思了。 “什么叫‘找到可以让楚人美化为恶灵的关键性物品’啊?这说了和当没说一样好吧?这要去哪里找啊?难不成要提着卜万田的狗头来见?” 章武烈不必参与任务攻略,他将任务共享过来仔细看了看,然而才看到一半便嚷嚷起来,边嚷他边往下看。 他这么说自然免不了遭叶晚晴一通白眼,不过叶晚晴也没和他啰嗦,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仔细阅读连带任务细则的后安歌。 “那接下来的……就交给你咯?” 这次委托也就林宵凡、章武烈、后安歌以及叶晚晴四个人,刚才一番讨论下来大家也都知晓了团队里只有俩位妹子手上有大杀器,而当下任务给出如此直白的提示,显然叶晚晴和后安歌得挑起通关大计的重则——当然,“偏重”而已,这并不代表林宵凡和章武烈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过大家伙这会儿还什么都没说,叶晚晴便直接将包袱丢给了沉默寡言的后安歌,这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晚晴这是在暗示。 后安歌对此也没什么感觉,她闻言只是抬起眼帘,右手一扫将自己面前的姻缘商城界面隐去,冷冷回复了一个“好”字。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叶晚晴见后安歌淡定接下挑战,顿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她将双手插进兜里,嘟着嘴自言自语道,“现在楚人美一死,卜万田应该就会迫不及待地筹办和第一钱庄薛小姐的婚礼,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哟~” 后安歌没说话,她闻言只是俯下身子去检查楚人美的尸身,似乎是想从尸身上找到点什么线索。 所以沉默望着后安歌翻看了小片刻,叶晚晴便掏出棒棒糖往嘴里一塞,假装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诶,也不知道黄山村今年的祭祀情况怎么样~村里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儿,估计会有所影响呢~” “你说啥?”章武烈离她比较近,叶晚晴话音未落,他立马便反问道。 “你是说无名神吗?”后安歌缓缓站起身,她拍了拍衣角,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 “谁知道呢?”叶晚晴耸耸肩,“本大小姐可没去调查过那些散落在村子各处的神龛噢~” “这么说的话……任务里的关键性物品是和这个村子所祭祀崇拜的神祗有关系了。”林宵凡拧着眉头稍一思忖,很快就找到了所有事件的关联点。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翻那些神龛了?”章武烈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分析比较符合逻辑,而且在他看来,叶晚晴需要的东西估计也具有高度辨识性,只要思路没错,那么肯定不会太难找。 结合普通多人的难度和指向性来说,苏慎言的推断也算中规中矩,但这里面存在一个问题,冷狄想了想,询问叶晚晴道。 “你刚才使用特性技能没成功是因为技能本身有问题还是缺少当前这个剧情里的某种特定物品?” “两者都有可能哟。”叶晚晴在这方面完全不卖关子,听林宵凡问起,当即回答道。 “我靠?特性技能本身还会有问题???” 章武烈一听这话顿觉愕然,没想到所谓的核心机能……居然还存在触发问题啊?这他娘不是坑爹嘛! “这个倒是没什么。” 林宵凡摆摆手解释道,“从新增属性里提升触发成功率及剧情奖励可以提升相关等级这些方面来看,特性技能系统确实存在触发几率的问题,而且这也没什么,既然属于核心设定之一,那系统增加触发风险也算是变相增加了委托的多样性和可能性——当然,在不考虑月老和客户感想的前提下。毕竟‘不确定性’这种机制对于大部分月老而言还是非常不友好的。” 至于那小部分?欧皇从来不在乎什么几不几率的好吗…… “搞不懂~” 章武烈埋汰了几句也没什么想说的了,林宵凡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但在“欧皇”和“非酋”之间,章武烈这种性格的家伙应该从来不属于任何一方——他属于“硬核土豪”。 “想多啦~” 见自己随便一说倒引得林宵凡侃侃而谈,叶晚晴不禁噗嗤一笑,她解释道,“月老特性技能一共也就5级,触发几率还是很高的哟,至少在普通和困难难度下还是可以啦,刚才本大小姐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系统提示了需要染血的仙草呢,属于剧情特定道具。” “原来如此。”林宵凡一听轻轻颔首,这也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如果没猜错的话,在相关剧情里想使用月老特性技能是需要完成一定条件的——换句话说,系统会将“月老使用特性技能”这一行为上升到任务奖励或要求的程度。 “如果特性技能都是毁天灭地的大杀器的话,这样设定倒也无可厚非吧。” 虽然没那么好的运气早早激活月老特性技能系统,但结合一下再简单分析分析,林宵凡差不多就对这些设定的套路有了些了解—— 既然这套系统属于红喜柴道煌委托剧情重中之重的存在,后期又有协同模式的存在,那么系统单从通关剧情的角度上来限制特性技能的使用频率倒也不难理解,毕竟这类技能在以往的游戏里不是拥有极长的冷却时间就是极苛刻的使用前提,柴道上仙走条件限制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不知道在协同模式里这些限制会不会取消,如果不会那协同月老的攻略体验就得大打折扣了。 “有人来了。” 林宵凡还在和章武烈讨论这些东西来着,一旁的后安歌突然沉沉低声说道,众人回过神来,发现不远处的小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影影绰绰多了许多黑影。 后安歌到底算是个习武之人,警觉能力还是比较强的,从村子方向过来这波人虽是没发出什么响动,但还是被后安歌给发现了,而且最诡异的是——这群人深夜集结而来居然连一点光亮都没有,没举火把,同样也没打灯。 什么人会在夜里集结既不发出声响、行事还如此诡异?恐怕来者不善啊。 来者十余人,全是黄山村里的人,林宵凡瞅了一眼,发现为首者却是张村长——他这会子眉头深锁面色凝重,身后跟着的青年壮丁们也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后生们……你们没在白大娘家里休息,跑来我们这荒坟古地……是准备做什么?” 不等林宵凡说点什么,张村长已是背着手阴着面率先开口问道。 张村长来者不善态度又很是诡异,林宵凡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多半是来找麻烦。 不过考虑到入乡即是客,客随主便,林宵凡还是有礼貌的回了张村长的问话。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3章:顺水推舟的体验。 “哦,张村长啊,我们看夜色柔美,夜风微凉,所以决定出来走走,散散步,感受一下山涧里的淳朴和大自然的温柔~” 当下气氛显然已是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亏得林宵凡还能满嘴跑火车,也真是难为他了。 “哦?是吗?后生们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呢。” 林宵凡这番话编得怎么样张村长并不在意,他闻言只是呵呵干笑两声,很随意地回复道。 “啊,我们进山就是为了体验这个来的嘛,不过倒是张村长,这么晚不睡还有精神带着这么多乡亲父老跑来荒坟古地啊?连个火把都不举,之前都还没发现老乡们视力这么好……你们这是准备去干什么哇?方便的话也带上我们呗?” 林宵凡看出来了,张村长他们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冲着楚人美而来的,毕竟卜万田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村长明里不能和他作对,暗里自然也得帮着收拾残局,这一次率众进山,多半是为处理楚人美的身后世而来…… 然而实际上这样想并不对。 一来张村长应该不知道卜万田会指使张小三直接将楚人美打死,知道的话他绝不敢来瞎掺和,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来,和卜万田想低调解决背道而驰;其次,如果是来帮楚人美收尸的话…… 大概也许会有这种可能,因为通奸之事不宜张扬,所以不举火不打灯也还算说得过去,但……只是收尸的话,需要出动这么多人么?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 所以简单一推敲,林宵凡便意识到——张村长此次专程带人跑来荒坟的真正用意根本就和楚人美没关系,他们来找的而是另有其人。 “诶,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找我们的。”打断了身后一直在嘀咕的章武烈,林宵凡叹了口气悄悄提醒他。 “什么鬼?找我们干嘛?”章武烈不是很理解其中的玄妙,闻言更是一头雾水。 “老夫接到消息,说是有可疑之人在本村风水宝地附近出没,所以带人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 识破了张村长的意图之后,林宵凡言词里也没太多客气话,一番先发制人的反问问得张村长语塞半晌,不过事已至此,张村长似乎也不在乎了,他想了想便这么回答道。 “哦?这里原来还是风水宝地啊?” 听他这么一说林宵凡倒是心里一乐,他朝村长身后那群村民扫了一眼,发现张小三等人果然也混在人群中,这就……没办法了。 “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大概是不太想闲聊,和林宵凡打了几把嘴炮之后,张村长便一改之前和蔼可亲的面目,他眼中露着凶光,突然大声呵斥道。 他这模样吓了章武烈一跳,章武烈一听登时也火了,他指着张村长的鼻子也怒然回敬道:“你这老小子!说什么呢!哥几个就是出来散散步,怎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风水宝地了?自己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冲我们吼个什么劲???有毛病是不是???” 本来吧,可能林宵凡还有点什么回旋的余地,不过现在章武烈这么一骂……好吧,算是彻底和黄山村撕破脸了。 章武烈怒不可遏,叶晚晴在边上忍俊不禁,后安歌依旧面沉似水波澜不惊,只有林宵凡觉得有点头大。 “你——!” 张村长也火了,当即不再废话,他一挥手,冲身后众人喊道,“给我把这几个兔崽子拿下!他们杀了楚人美,又毁了咱们黄山村的声誉,几个白眼狼,这些天白白招待了!” 啊,果然啊,果然是想诬陷栽赃啊。 听张村长这么一喊,林宵凡也确认了自己心里刚才那番猜测,他扭头瞅了一眼叶晚晴,叶晚晴摆了个略显无奈的神情,尔后小妮子耸耸肩,将棒棒糖一口咬碎。 “我看你们谁想先来送死!” 章武烈这会子的角色形象确实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实人,不过章大公子横行地表也有些年头了,心里住着野兽自然是不知道束手就擒怎么写;当下他一见张村长这老小子毫不犹豫便将屎盆子往哥几个身上扣,顿时那叫一个怒火攻心。 章武烈当即“唰唰唰”从包里抽出几支模样怪异的针筒,尔后更是摆出架势大声嚷嚷道。 叶晚晴咬碎棒棒糖的举动其实也很好地表明了她的立场,特性技能遭到限制,也不知她那些设置了不显示的道具装备都有些什么,但……从她的架势上来看,大魔王肯定也是不好惹的。 几个人的反应里最骇人的还是要数后安歌,张村长话音还未落,后安歌站在林宵凡边上已是不动声色地张开了右手,不知道她想干嘛,但林宵凡确实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彻骨凉意—— 这凉意来自后安歌本身,是杀气。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诶?等等!” 年轻人一言不合就是干,林宵凡虽然平日里是个喜欢耍脑筋动嘴皮的斯文人,但在这种场合那也不会认怂;然而他刚想掏出点什么东西来刚正面,脑海中突然闪过某些小细节。 正是这一闪而过的念头促使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继而喊出声来。 “你干嘛?” 章武烈针筒都攥到了手里,瞅着面前人群里最弱的那个都准备冲了,林宵凡这一声喊楞是将他硬生生喊住,不仅如此,高抬起双臂的叶晚晴、俯低身子的后安歌也全停了手中动作。 连面前的张村长等人也打了个楞儿——啊,看来普通难度的战事并没想象中那么纯粹,大家还是可以互相讲讲道理的嘛? 不过林宵凡倒不是想讲道理,他这一声喊还是带有一些深层次目的的。 “白眼狼!还有什么想狡辩的?!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目的何在,但就算楚人美犯了七出之条,那也轮不到你们来动手!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张村长这话虽说得言之凿凿,然而神情却很是勉强,可能平日里不大习惯作恶又心怀愧疚的可怜人每每面对如此境况多少……还是会有点勉强吧。 不过林宵凡也不在乎张村长的内心世界究竟如何,见他果然停下了势头,林宵凡眉梢一展,镇定答道。 “张村长莫不是是怀疑我们杀了美姨吧?” “没错!” “那张村长您又是如何得知……美姨在这里的呢?” “……我、我听说的!” “听谁说的?有理有据才能让人信服,村长德高望重,应该也不愿到了这把年纪而因为一些错误的判断而导致晚节不保吧?” “我——!” 攻略初期战什么斗啊,别闹,小到打架大到打战,打的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能不打自然最好,而且不发生冲突对林宵凡接下来要验证的事也非常重要——寥寥几句,张村长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事到如今还强词诡辩,我看你们就是趁着楚人美落难想来占她便宜,结果楚人美不从,惹得你们恼羞成怒痛下杀手,而且因为楚人美与外人他通奸之事,你们刚好还可以把这盆脏水泼到卜老师身上,泼到我们黄山村头上,其心险恶到令人发指!” 说话的是张小三,林宵凡本以为这货干完活就会去领赏去了,没想到他和卜万田还留了这么一手,刚才林宵凡望向叶晚晴也是这个意思,看起来……叶晚晴并没有完全吃死张小三啊。 这会子见张村长被逼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张小三便挺身而出接过了话茬,他使着自己那两片丑陋的厚嘴唇吧唧吧唧一翻,讲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然而…… 林宵凡却是微微一笑。 他静静听张小三说完,尔后摆出一副很是困惑的神情,一摊手,边反问张小三“想占楚人美便宜”是什么意思,边刻意扭头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其余队友。 后安歌面容清秀不施粉黛,长发及腰亭亭玉立;叶晚晴身材傲人面若红桃,狐眼妖媚卧蚕诱惑…… 呃,林宵凡这意思是说,自己一行人就有两个不同风格且质量绝对上乘的妹子,就这架势,就这阵仗,还?还? 不过张小三可不管,他的意思是说男人都这样,这并不冲突。 “好吧。”林宵凡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辩,撇了撇嘴,他换了个角度再次询问张小三,“对了,小三哥是怎么知道我们杀了美姨的?” 林宵凡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杀字咬音咬得特别重,张小三闻言楞了楞,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直接一抬手,指着林宵凡身后位置怒道。 “楚人美的尸体就在你们身后!事到如此还不承认!” “我们身后只有一床破凉席哦,小三哥是怎么隔着这么远看出里面是具尸体……而且还那么笃定就是美姨的尸体呢?难道小三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说……” 林宵凡嘴角一扬,成功将张小三绕进沟里;而这话一经出口,张小三也登时哑然,“我——” “好了。”林宵凡并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而是打眼面向了张村长,看得出张村长神情有些犹豫,轻咳两声,林宵凡义正言辞地开口说道。 “村长,我们在山里迷路这几天承蒙您老照顾,黄山村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这里的村民们也都热情好客。但就如同我之前所说,我们只是出来散个步,对于村子里正在发生什么并不知情,更何况我们这些学生也和美姨无冤无仇,枉杀美姨这种事就太荒谬了;您老要是愿意,那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一定配合调查这件冤案,但若是您老执意听风就是雨……那也别怪小辈们不念知遇之恩了。” 林宵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但越是平淡,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张村长此刻便切身体会到了这股压力,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谁需要你们这些小屁孩配合——” “我的意思是,张村长您可以暂时先把我们拘禁起来,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哪都不去,这样一来你们也有时间调查美姨的死因和幕后黑手,而我们也不会添乱添麻烦,等事情有了眉目,证据确凿了,那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村长没话说,张小三又准备跳出来作妖,但冷狄再次没给他这个机会,见张村长有些犹豫,林宵凡马上将自己的“配合方法”说了出来—— 不光张村长张小三,连身旁的章武烈听了都是大眼瞪小眼。 “什么意思啊这个?”他越听越糊涂,按照林宵凡的说法,那不也就等于乖乖束手就擒了吗??? 章武烈想要个解释,然而林宵凡只是扭头朝他狡黠一笑,尔后转头再次询问张村长,“村长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呢?” “这……” “既然如此,那就先委屈你们几天了!” 对于林宵凡刚才那番说辞,张小三的疑惑和章武烈差不多,但张小三毕竟是受惠的一方,一琢磨清楚他当即代表张村长应了下来——在他看来,面前这年轻人简直脑壳有包,这和乖乖束手就擒有什么区别?难不成走这样的流程还多少能保留点面子??? 傻[哔]吧这人? 张小三和卜万田的关系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张村长那可是知根知底,张小三说的话也就代表是卜万田说的话,当下听张小三这么说,张村长也没想什么了。 在他看来,只要顺利拿下面前这几个误闯村子的年轻人就行——他们从踏入山村的那天起,命运就已经注定,而之后的事儿,也轮不到他管了。 “那就劳烦几位后生跟我们走一趟了。” 心思多多,好在年轻人的意思也正合张村长之意,他见状便也没说太多,挥挥手,一众村民便在张小三的带领下,拥簇着冷狄他们往村里走。 林宵凡云淡风轻,叶晚晴笑意盎然,后安歌不动声色,章武烈如坐针毡——不过当下气氛不好,林宵凡没再说话章武烈也不好问什么。 控制住这群年轻人之后,张村长的队伍也举上了火把,刚到村口,林宵凡就瞅见张小三和张村长咬了会儿耳朵,之后村长点点头,俩人便将目光再次落到了他们这群年轻人身上。 密谋什么都无所谓哈。 几分钟之后,林宵凡他们四人便被带到了村口祠堂,就之前楚人美被关押的地方。 “不是回白大娘家么?” 刚被推搡着涌入祠堂口,林宵凡便问了一句,张村长咳了两声还没发话,张小三倒是先恶狠狠表示,之前让待在白大娘家那是村里的待客之道,“现在你们是嫌犯,没有那种待遇!” “这祠堂也不见有什么能关押拘禁人的地方啊?”无视张小三的态度,林宵凡接着问。 “哼。” 张小三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他招招手,背后走出四名精壮汉子,林宵凡见他们上前一步,将祠堂正中央的案桌缓缓移开,不多时,一条黝黑深邃的地下通道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唉哟。” 林宵凡见状祥装诧异道,“祠堂下面还有暗道啊?”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3章:顺水推舟的体验。 “哦,张村长啊,我们看夜色柔美,夜风微凉,所以决定出来走走,散散步,感受一下山涧里的淳朴和大自然的温柔~” 当下气氛显然已是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亏得林宵凡还能满嘴跑火车,也真是难为他了。 “哦?是吗?后生们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呢。” 林宵凡这番话编得怎么样张村长并不在意,他闻言只是呵呵干笑两声,很随意地回复道。 “啊,我们进山就是为了体验这个来的嘛,不过倒是张村长,这么晚不睡还有精神带着这么多乡亲父老跑来荒坟古地啊?连个火把都不举,之前都还没发现老乡们视力这么好……你们这是准备去干什么哇?方便的话也带上我们呗?” 林宵凡看出来了,张村长他们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冲着楚人美而来的,毕竟卜万田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村长明里不能和他作对,暗里自然也得帮着收拾残局,这一次率众进山,多半是为处理楚人美的身后世而来…… 然而实际上这样想并不对。 一来张村长应该不知道卜万田会指使张小三直接将楚人美打死,知道的话他绝不敢来瞎掺和,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来,和卜万田想低调解决背道而驰;其次,如果是来帮楚人美收尸的话…… 大概也许会有这种可能,因为通奸之事不宜张扬,所以不举火不打灯也还算说得过去,但……只是收尸的话,需要出动这么多人么?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 所以简单一推敲,林宵凡便意识到——张村长此次专程带人跑来荒坟的真正用意根本就和楚人美没关系,他们来找的而是另有其人。 “诶,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找我们的。”打断了身后一直在嘀咕的章武烈,林宵凡叹了口气悄悄提醒他。 “什么鬼?找我们干嘛?”章武烈不是很理解其中的玄妙,闻言更是一头雾水。 “老夫接到消息,说是有可疑之人在本村风水宝地附近出没,所以带人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 识破了张村长的意图之后,林宵凡言词里也没太多客气话,一番先发制人的反问问得张村长语塞半晌,不过事已至此,张村长似乎也不在乎了,他想了想便这么回答道。 “哦?这里原来还是风水宝地啊?” 听他这么一说林宵凡倒是心里一乐,他朝村长身后那群村民扫了一眼,发现张小三等人果然也混在人群中,这就……没办法了。 “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大概是不太想闲聊,和林宵凡打了几把嘴炮之后,张村长便一改之前和蔼可亲的面目,他眼中露着凶光,突然大声呵斥道。 他这模样吓了章武烈一跳,章武烈一听登时也火了,他指着张村长的鼻子也怒然回敬道:“你这老小子!说什么呢!哥几个就是出来散散步,怎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风水宝地了?自己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冲我们吼个什么劲???有毛病是不是???” 本来吧,可能林宵凡还有点什么回旋的余地,不过现在章武烈这么一骂……好吧,算是彻底和黄山村撕破脸了。 章武烈怒不可遏,叶晚晴在边上忍俊不禁,后安歌依旧面沉似水波澜不惊,只有林宵凡觉得有点头大。 “你——!” 张村长也火了,当即不再废话,他一挥手,冲身后众人喊道,“给我把这几个兔崽子拿下!他们杀了楚人美,又毁了咱们黄山村的声誉,几个白眼狼,这些天白白招待了!” 啊,果然啊,果然是想诬陷栽赃啊。 听张村长这么一喊,林宵凡也确认了自己心里刚才那番猜测,他扭头瞅了一眼叶晚晴,叶晚晴摆了个略显无奈的神情,尔后小妮子耸耸肩,将棒棒糖一口咬碎。 “我看你们谁想先来送死!” 章武烈这会子的角色形象确实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实人,不过章大公子横行地表也有些年头了,心里住着野兽自然是不知道束手就擒怎么写;当下他一见张村长这老小子毫不犹豫便将屎盆子往哥几个身上扣,顿时那叫一个怒火攻心。 章武烈当即“唰唰唰”从包里抽出几支模样怪异的针筒,尔后更是摆出架势大声嚷嚷道。 叶晚晴咬碎棒棒糖的举动其实也很好地表明了她的立场,特性技能遭到限制,也不知她那些设置了不显示的道具装备都有些什么,但……从她的架势上来看,大魔王肯定也是不好惹的。 几个人的反应里最骇人的还是要数后安歌,张村长话音还未落,后安歌站在林宵凡边上已是不动声色地张开了右手,不知道她想干嘛,但林宵凡确实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彻骨凉意—— 这凉意来自后安歌本身,是杀气。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诶?等等!” 年轻人一言不合就是干,林宵凡虽然平日里是个喜欢耍脑筋动嘴皮的斯文人,但在这种场合那也不会认怂;然而他刚想掏出点什么东西来刚正面,脑海中突然闪过某些小细节。 正是这一闪而过的念头促使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继而喊出声来。 “你干嘛?” 章武烈针筒都攥到了手里,瞅着面前人群里最弱的那个都准备冲了,林宵凡这一声喊楞是将他硬生生喊住,不仅如此,高抬起双臂的叶晚晴、俯低身子的后安歌也全停了手中动作。 连面前的张村长等人也打了个楞儿——啊,看来普通难度的战事并没想象中那么纯粹,大家还是可以互相讲讲道理的嘛? 不过林宵凡倒不是想讲道理,他这一声喊还是带有一些深层次目的的。 “白眼狼!还有什么想狡辩的?!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目的何在,但就算楚人美犯了七出之条,那也轮不到你们来动手!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张村长这话虽说得言之凿凿,然而神情却很是勉强,可能平日里不大习惯作恶又心怀愧疚的可怜人每每面对如此境况多少……还是会有点勉强吧。 不过林宵凡也不在乎张村长的内心世界究竟如何,见他果然停下了势头,林宵凡眉梢一展,镇定答道。 “张村长莫不是是怀疑我们杀了美姨吧?” “没错!” “那张村长您又是如何得知……美姨在这里的呢?” “……我、我听说的!” “听谁说的?有理有据才能让人信服,村长德高望重,应该也不愿到了这把年纪而因为一些错误的判断而导致晚节不保吧?” “我——!” 攻略初期战什么斗啊,别闹,小到打架大到打战,打的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能不打自然最好,而且不发生冲突对林宵凡接下来要验证的事也非常重要——寥寥几句,张村长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事到如今还强词诡辩,我看你们就是趁着楚人美落难想来占她便宜,结果楚人美不从,惹得你们恼羞成怒痛下杀手,而且因为楚人美与外人他通奸之事,你们刚好还可以把这盆脏水泼到卜老师身上,泼到我们黄山村头上,其心险恶到令人发指!” 说话的是张小三,林宵凡本以为这货干完活就会去领赏去了,没想到他和卜万田还留了这么一手,刚才林宵凡望向叶晚晴也是这个意思,看起来……叶晚晴并没有完全吃死张小三啊。 这会子见张村长被逼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张小三便挺身而出接过了话茬,他使着自己那两片丑陋的厚嘴唇吧唧吧唧一翻,讲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然而…… 林宵凡却是微微一笑。 他静静听张小三说完,尔后摆出一副很是困惑的神情,一摊手,边反问张小三“想占楚人美便宜”是什么意思,边刻意扭头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其余队友。 后安歌面容清秀不施粉黛,长发及腰亭亭玉立;叶晚晴身材傲人面若红桃,狐眼妖媚卧蚕诱惑…… 呃,林宵凡这意思是说,自己一行人就有两个不同风格且质量绝对上乘的妹子,就这架势,就这阵仗,还?还? 不过张小三可不管,他的意思是说男人都这样,这并不冲突。 “好吧。”林宵凡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辩,撇了撇嘴,他换了个角度再次询问张小三,“对了,小三哥是怎么知道我们杀了美姨的?” 林宵凡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杀字咬音咬得特别重,张小三闻言楞了楞,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直接一抬手,指着林宵凡身后位置怒道。 “楚人美的尸体就在你们身后!事到如此还不承认!” “我们身后只有一床破凉席哦,小三哥是怎么隔着这么远看出里面是具尸体……而且还那么笃定就是美姨的尸体呢?难道小三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说……” 林宵凡嘴角一扬,成功将张小三绕进沟里;而这话一经出口,张小三也登时哑然,“我——” “好了。”林宵凡并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而是打眼面向了张村长,看得出张村长神情有些犹豫,轻咳两声,林宵凡义正言辞地开口说道。 “村长,我们在山里迷路这几天承蒙您老照顾,黄山村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这里的村民们也都热情好客。但就如同我之前所说,我们只是出来散个步,对于村子里正在发生什么并不知情,更何况我们这些学生也和美姨无冤无仇,枉杀美姨这种事就太荒谬了;您老要是愿意,那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一定配合调查这件冤案,但若是您老执意听风就是雨……那也别怪小辈们不念知遇之恩了。” 林宵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但越是平淡,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张村长此刻便切身体会到了这股压力,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谁需要你们这些小屁孩配合——” “我的意思是,张村长您可以暂时先把我们拘禁起来,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哪都不去,这样一来你们也有时间调查美姨的死因和幕后黑手,而我们也不会添乱添麻烦,等事情有了眉目,证据确凿了,那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村长没话说,张小三又准备跳出来作妖,但冷狄再次没给他这个机会,见张村长有些犹豫,林宵凡马上将自己的“配合方法”说了出来—— 不光张村长张小三,连身旁的章武烈听了都是大眼瞪小眼。 “什么意思啊这个?”他越听越糊涂,按照林宵凡的说法,那不也就等于乖乖束手就擒了吗??? 章武烈想要个解释,然而林宵凡只是扭头朝他狡黠一笑,尔后转头再次询问张村长,“村长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呢?” “这……” “既然如此,那就先委屈你们几天了!” 对于林宵凡刚才那番说辞,张小三的疑惑和章武烈差不多,但张小三毕竟是受惠的一方,一琢磨清楚他当即代表张村长应了下来——在他看来,面前这年轻人简直脑壳有包,这和乖乖束手就擒有什么区别?难不成走这样的流程还多少能保留点面子??? 傻[哔]吧这人? 张小三和卜万田的关系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张村长那可是知根知底,张小三说的话也就代表是卜万田说的话,当下听张小三这么说,张村长也没想什么了。 在他看来,只要顺利拿下面前这几个误闯村子的年轻人就行——他们从踏入山村的那天起,命运就已经注定,而之后的事儿,也轮不到他管了。 “那就劳烦几位后生跟我们走一趟了。” 心思多多,好在年轻人的意思也正合张村长之意,他见状便也没说太多,挥挥手,一众村民便在张小三的带领下,拥簇着冷狄他们往村里走。 林宵凡云淡风轻,叶晚晴笑意盎然,后安歌不动声色,章武烈如坐针毡——不过当下气氛不好,林宵凡没再说话章武烈也不好问什么。 控制住这群年轻人之后,张村长的队伍也举上了火把,刚到村口,林宵凡就瞅见张小三和张村长咬了会儿耳朵,之后村长点点头,俩人便将目光再次落到了他们这群年轻人身上。 密谋什么都无所谓哈。 几分钟之后,林宵凡他们四人便被带到了村口祠堂,就之前楚人美被关押的地方。 “不是回白大娘家么?” 刚被推搡着涌入祠堂口,林宵凡便问了一句,张村长咳了两声还没发话,张小三倒是先恶狠狠表示,之前让待在白大娘家那是村里的待客之道,“现在你们是嫌犯,没有那种待遇!” “这祠堂也不见有什么能关押拘禁人的地方啊?”无视张小三的态度,林宵凡接着问。 “哼。” 张小三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他招招手,背后走出四名精壮汉子,林宵凡见他们上前一步,将祠堂正中央的案桌缓缓移开,不多时,一条黝黑深邃的地下通道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唉哟。” 林宵凡见状祥装诧异道,“祠堂下面还有暗道啊?”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4章:封闭山村的秘密。 “这是我们黄山村历代关押罪人的地方,虽然你们现在还没坐实名头,但安全起见,只能先委屈一下了,年轻人,得多吃苦才能成大器啊~” “少废话,赶紧走!” 暗道初现,张村长便喃喃解释了一句,不过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张小三便是一瞪眼珠,呵斥着命手下人开始将林宵凡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下通道里送。 通道的入口有点窄,每次勉强俩人并肩可行的样子——不过好在通道并不冗长,俩分钟不到便已是走完,脚尖刚落地,林宵凡等人眼前便豁然间亮敞起来。 祠堂下方居然是片构建老旧且年代感非常厚重的幽狱。 冷狄随便扫了几眼,发现这鬼地方大概有十来间单独构成的牢房——这就有意思了。 “我们调查楚人美死因这几天你们就先待在这里吧。”将人押到之后张小三便骂骂咧咧地带人先走了,张村长脸上挂不住,等人走差不多了才憋出这么一句。 “没事,不打紧,村长您先去忙您的吧,我们就在这儿待着等消息就行。”林宵凡微微一笑摆手而言,表示没事儿,不用担心。 目送村长离开,直到暗道上方的门阀再次关上,整个地下室的氛围再次变得幽静诡异,然而落针可闻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张村长前脚刚走,章武烈后脚一连串的发问就来了。 总结起来的话,无非就是对林宵凡突然束手就擒的决策表示不理解。 “我们当时直接和他们干就行了啊,这是为什么啊?” 章武烈的想法很直白,他认为凭他们几人的实力摆平老张小张和他们那群乌合之众完全不在话下,战事一平村里更没有能阻拦他们寻找仙草的能力,到时候只需要将整个黄山村翻个底儿掉,别说仙草,仙丹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所以他对林宵凡刚才突变的做法很不理解,他当时确实也看到林宵凡想抽出什么东西来应战了的。 “啊,是这样。”林宵凡点点头,并没有否认自己确实也有准备动手的念头,之所以后来改变主意…… “我想到些事儿。”边观察黄山村地下幽狱的环境,林宵凡边回答道,“虽然当时打起来胜负两说,不过应该不能打,我觉得。” “怎么呢?” “还记得主线任务是什么不?” “……在不直接参与的前提下帮助楚人美完成极限复仇啊?怎么了?这个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就等我们找到那什么染血的仙草,成功招回楚人美的魂魄就行了不是,这主线任务应该没问题了啊?” 听林宵凡突然说起主线任务,章武烈想了想,然而他并没想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啊,这句话的重点在于‘不直接参与’,不过这一点我们应该是找到解决的办法了,要不然也不会有后续连带任务刷出来,刚才我之所以喊停手,是因为想到了后面另一个重点。” “什么重点?复仇?” “是‘极限’复仇。” “什么意思?” 林宵凡在牢房里绕了一圈再次跺回原地,这会子叶晚晴早抽出沙发稳稳当当坐在了牢房正中央,她翘着二郎腿舔着棒棒糖,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后安歌则是静静伫立在房间的角落里一言不发,不停话痨的就只剩下章武烈了。 他显然还没听明白林宵凡的意思。 不过剩下的也不用林宵凡解释了,见章武烈如此不开窍,叶晚晴真是一点都受不了,她将棒棒糖一口咬碎,半嘲弄半怜悯地接上了话茬。 “早就和你说过了,本大小姐的这份工作可不容易,你就好好当你的富二代不就好了?非要跟着来当个什么姻缘童子,现在好了吧,尽给我丢人现眼~” “你在说什么啊!”章武烈对叶晚晴的言辞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这些人不是我们能碰的,他们全属于楚人美。”本该继续下去的拌嘴内容定格在了后安歌这句话里,她杵在阴暗的角落里冷冷说道。 “哈?不是我们能碰的?” 章武烈越听越糊涂,林宵凡拍了拍他的脑门,这行为感觉有点怪异,不过马上,林宵凡便解释道。 “主线任务也说了极限复仇,所以综合来看,一旦我们满足条件将楚人美复活的话……那美姨的杀伤力肯定不容小觑,到时候不光卜万田、张小三这一干涉事人员,可能包括黄山村这整个村子的人都得遭殃,所以才说这些人不是我们能碰的。” “……这么夸张???” 章武烈听明白了,但这一番话在他看来非常不可思议,但面前三人的目光中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让他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对于这一点林宵凡倒是从未怀疑过,当初在【罪恶之忆】剧情里,柳恩珠爆发出来的怨恨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楚人美在各方面都比柳恩珠成熟,更何况她还有系统加持,若真召唤出来……定然不是那种期期艾艾的一般角色。 估计得是个浪灭,比狠人多三点还横那种。 而且招魂什么的从来都不是过家家,玩个真心话大冒险都能团灭的年代,要是一不小心抢了楚人美极限复仇的戏份,美姨一个不高兴拿月老充数怎么办?叶晚晴什么情况不清楚,他林宵凡可是挂着个“协同月老”的名头畏手畏脚啥都做不了啊。 林宵凡正是考虑到这些方面才中止了冲突,选择使用怀柔战术继续走剧情。 “就算是这样,但当时如果我们不能和他们发生冲突,那逃走也是可以的啊,现在搞得全成了阶下囚,什么事都做不了,等他们调查完回来情况还不是一样?难不成待在地牢里就能找到仙草啊?” “一来他们不会调查的,二来我估计他们也不是想让我们背楚人美的锅。” 对于章武烈的询问林宵凡只是摇了摇头,他指出了关键的一点,“你要换个角度看问题,比如像黄山村这种人口不足百人规模及地理位置极为偏僻的小山村……祠堂下面居然有个如此规模的地牢?这难道不奇怪吗?” “啊?你是说……”林宵凡一语中的,章武烈回过味来。 “没错啊,如果没猜错的话,黄山诡事……诡的不仅仅是卜万田和楚人美的事诶,这地方搞不好……真有xj活动诶。” “角落里还有入口。” 相对于注重推理分析的男生而言,后安歌属于绝对的行动派,虽然她一直杵在阴暗的角落里,但和林宵凡一样,后安歌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搜索着这片黑暗的区域——不同于其他人,后安歌从姻缘商城里购买到的道具其中那么一件,是非常适合当下这种昏暗环境使用的。 所以没看几眼,后安歌便发现了这座地牢最右侧的阴影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似乎,也是个入口。 “还能往下?这黄山村的村民们都是鼹鼠吗?” 听后安歌这么说,林宵凡和章武烈全打眼瞅了过去,无奈地牢光源有限,实在看不清那地方有什么,但既然后安歌都这么说了……那就是真有了。 看了几眼,章武烈抱怨道。 “地面是祠堂,负一楼是地牢,而且还能往下走……有点意思啊。”林宵凡同样没看见什么入口,但后安歌的话他从未质疑过,所以瞅了两眼林宵凡也啧啧称奇道,“说不定下面就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哟~” “这么顺利的?”章武烈不太相信。 “普通难度,又全是欧皇,没问题的啦。”林宵凡咧咧嘴,开了个玩笑。 “就算这么说我们现在也是身陷囹圄动弹不得啊,难不成你们谁身上还有能穿墙之类的道具?” 章武烈这几个小时的情绪起伏有点大,目睹楚人美被害、想救人又被劝阻、刚有点希望再被阻挠、准备大干一场结果乖乖束手就擒……撑到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累不动了,就算地牢角落里有个入口,章武烈认为反正自己也没办法飞出去,这黄山村的破地牢搞得还挺讲究,纵然自己这会子身强体健,但面对黄山铁窗当下也没啥用。 不过话还没说完,章武烈就看到林宵凡站在牢房门前,摸着门外的挂锁不知在鼓捣什么,刚想问,挂锁突然“咔嚓”一下,应声而开。 “我靠,可以啊!” 章武烈没见过林宵凡开锁,不过现实里干这种事都需要一些辅助的工具,而且弄的时间也比较久,没想到剧情里这些月老都已经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在说什么啊?谁要把开锁这种技能练到炉火纯青啊?”林宵凡白了他一眼,亮了亮手中的钥匙,“我刚才从他们身上拿到的小玩意,还不赖吧?” “所以你让那老头随便关我们的理由,就是因为有钥匙喔?” 叶晚晴见牢门打开了,也起身收了沙发,她甩了甩发梢,一脸玩味地表示,这样一来……自己闺房那扇薄薄的小门岂不是挡不住林大官人了? 林宵凡冲着面前的走道白了一眼,只招呼众人赶紧跟上,并没搭理叶晚晴的挑逗,四人穿过走道,很快便来到了后安歌方才所指的那个角落。 一走过去,众人发现还真是有个地道入口,规模设置和头顶祠堂正桌下那个差不太多,唯一不同的是这道入口没有设置障碍物,而且入口两侧还各竖着一尊成人手掌高度的石制雕像。 林宵凡蹲下身子瞅了瞅,发现是两尊被雕刻成丰满女子酮体的雕像,体态丰硕姿态放荡,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雕像没有五官。 “村子各个角落神龛里供着的也是这玩意儿?” 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子午卯酉,林宵凡便回头问了后安歌一句,见她点头,林宵凡这便一拍手掌咯咯笑道,“那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通往负二层的石阶走道较之一层地牢要深邃的多,林宵凡打头阵带着章武烈等人一路向下,足足扶着墙磨了有十来分钟才走到底——负二层所处面积没有一层地牢那么宽广,充其量也就四十来平的样子,看起来黄山村的人只是在这地方挖了个单间出来。 但这里的陈设和布置……就有些骇人了。 二层单间里的摆设非常诡异,除了四个角都上着成堆蜡烛融成的烛山之外,这地方四面墙壁上似乎还都挂着些体型硕大的物识,不过地方虽小,光源有限,即便站在边上林宵凡他们一时半刻都没认出究竟挂着些什么,而房间正中央的位置则摆放着个长条形案桌,其上前前后后整整齐齐供着七座石刻雕像—— 和林宵凡进来之前看到的那两尊有些相似,只不过面前这七座单从外形上来看更加让人觉得诡异。 呃,还是以女性酮体为蓝本,只不过这几尊身材臃肿的有些过分,几乎到了骇人的程度……黄山村的村民们莫非性取向有点什么问题? “我操!” 赶着林宵凡还在查看案桌上那几尊被不明液体重重覆盖的雕像来着,身后章武烈便是一声娇喘,听起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小声点,我们现在可是被关押的犯人,要是祠堂里有人留守,下来发现我们不在牢房里的话——我操!” 林宵凡回头想提醒章武烈低调,没摸清楚黄山村到底在从事什么xj活动和找到仙草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卜万田如此心焦地想要迎娶薛小姐,那张小三承诺的所谓“调查时间”估计不会太久—— 当然,楚人美的事肯定算不到他们头上,但很显然,卜万田和张小三就是准备拿这个做幌子,用他们几个干别的事儿。 这事儿多半就是和后安歌之前提到的什么无面神有关系了。 想是这么想,然而林宵凡刚把脸转回来还没说上两句,他便也看到了章武烈正在看着的东西——正是之前在微弱烛光映照下、那些影影绰绰挂在四壁上的物识。 居然全是尸体。 尸体倒是没什么,不说林宵凡和叶晚晴,连章武烈甚至是后安歌也都见过不少,而之所以导致章武烈甚至是林宵凡都情不自禁喊出声来……原因也很简单。 这房间墙壁上挂着的尸体和之前看到的很不一样,也正是这些骇人的变化,才进来的时候林宵凡楞是没能认出来。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啊!”章武烈望着面前肿胀程度几乎已经突破非人类的一串串尸体脸都麻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来的是不是和相亲挂钩的剧情了。 “巨人观。” 冷静了几秒林宵凡紧锁眉头,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4章:封闭山村的秘密。 “这是我们黄山村历代关押罪人的地方,虽然你们现在还没坐实名头,但安全起见,只能先委屈一下了,年轻人,得多吃苦才能成大器啊~” “少废话,赶紧走!” 暗道初现,张村长便喃喃解释了一句,不过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张小三便是一瞪眼珠,呵斥着命手下人开始将林宵凡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下通道里送。 通道的入口有点窄,每次勉强俩人并肩可行的样子——不过好在通道并不冗长,俩分钟不到便已是走完,脚尖刚落地,林宵凡等人眼前便豁然间亮敞起来。 祠堂下方居然是片构建老旧且年代感非常厚重的幽狱。 冷狄随便扫了几眼,发现这鬼地方大概有十来间单独构成的牢房——这就有意思了。 “我们调查楚人美死因这几天你们就先待在这里吧。”将人押到之后张小三便骂骂咧咧地带人先走了,张村长脸上挂不住,等人走差不多了才憋出这么一句。 “没事,不打紧,村长您先去忙您的吧,我们就在这儿待着等消息就行。”林宵凡微微一笑摆手而言,表示没事儿,不用担心。 目送村长离开,直到暗道上方的门阀再次关上,整个地下室的氛围再次变得幽静诡异,然而落针可闻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张村长前脚刚走,章武烈后脚一连串的发问就来了。 总结起来的话,无非就是对林宵凡突然束手就擒的决策表示不理解。 “我们当时直接和他们干就行了啊,这是为什么啊?” 章武烈的想法很直白,他认为凭他们几人的实力摆平老张小张和他们那群乌合之众完全不在话下,战事一平村里更没有能阻拦他们寻找仙草的能力,到时候只需要将整个黄山村翻个底儿掉,别说仙草,仙丹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所以他对林宵凡刚才突变的做法很不理解,他当时确实也看到林宵凡想抽出什么东西来应战了的。 “啊,是这样。”林宵凡点点头,并没有否认自己确实也有准备动手的念头,之所以后来改变主意…… “我想到些事儿。”边观察黄山村地下幽狱的环境,林宵凡边回答道,“虽然当时打起来胜负两说,不过应该不能打,我觉得。” “怎么呢?” “还记得主线任务是什么不?” “……在不直接参与的前提下帮助楚人美完成极限复仇啊?怎么了?这个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就等我们找到那什么染血的仙草,成功招回楚人美的魂魄就行了不是,这主线任务应该没问题了啊?” 听林宵凡突然说起主线任务,章武烈想了想,然而他并没想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啊,这句话的重点在于‘不直接参与’,不过这一点我们应该是找到解决的办法了,要不然也不会有后续连带任务刷出来,刚才我之所以喊停手,是因为想到了后面另一个重点。” “什么重点?复仇?” “是‘极限’复仇。” “什么意思?” 林宵凡在牢房里绕了一圈再次跺回原地,这会子叶晚晴早抽出沙发稳稳当当坐在了牢房正中央,她翘着二郎腿舔着棒棒糖,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后安歌则是静静伫立在房间的角落里一言不发,不停话痨的就只剩下章武烈了。 他显然还没听明白林宵凡的意思。 不过剩下的也不用林宵凡解释了,见章武烈如此不开窍,叶晚晴真是一点都受不了,她将棒棒糖一口咬碎,半嘲弄半怜悯地接上了话茬。 “早就和你说过了,本大小姐的这份工作可不容易,你就好好当你的富二代不就好了?非要跟着来当个什么姻缘童子,现在好了吧,尽给我丢人现眼~” “你在说什么啊!”章武烈对叶晚晴的言辞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这些人不是我们能碰的,他们全属于楚人美。”本该继续下去的拌嘴内容定格在了后安歌这句话里,她杵在阴暗的角落里冷冷说道。 “哈?不是我们能碰的?” 章武烈越听越糊涂,林宵凡拍了拍他的脑门,这行为感觉有点怪异,不过马上,林宵凡便解释道。 “主线任务也说了极限复仇,所以综合来看,一旦我们满足条件将楚人美复活的话……那美姨的杀伤力肯定不容小觑,到时候不光卜万田、张小三这一干涉事人员,可能包括黄山村这整个村子的人都得遭殃,所以才说这些人不是我们能碰的。” “……这么夸张???” 章武烈听明白了,但这一番话在他看来非常不可思议,但面前三人的目光中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让他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对于这一点林宵凡倒是从未怀疑过,当初在【罪恶之忆】剧情里,柳恩珠爆发出来的怨恨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楚人美在各方面都比柳恩珠成熟,更何况她还有系统加持,若真召唤出来……定然不是那种期期艾艾的一般角色。 估计得是个浪灭,比狠人多三点还横那种。 而且招魂什么的从来都不是过家家,玩个真心话大冒险都能团灭的年代,要是一不小心抢了楚人美极限复仇的戏份,美姨一个不高兴拿月老充数怎么办?叶晚晴什么情况不清楚,他林宵凡可是挂着个“协同月老”的名头畏手畏脚啥都做不了啊。 林宵凡正是考虑到这些方面才中止了冲突,选择使用怀柔战术继续走剧情。 “就算是这样,但当时如果我们不能和他们发生冲突,那逃走也是可以的啊,现在搞得全成了阶下囚,什么事都做不了,等他们调查完回来情况还不是一样?难不成待在地牢里就能找到仙草啊?” “一来他们不会调查的,二来我估计他们也不是想让我们背楚人美的锅。” 对于章武烈的询问林宵凡只是摇了摇头,他指出了关键的一点,“你要换个角度看问题,比如像黄山村这种人口不足百人规模及地理位置极为偏僻的小山村……祠堂下面居然有个如此规模的地牢?这难道不奇怪吗?” “啊?你是说……”林宵凡一语中的,章武烈回过味来。 “没错啊,如果没猜错的话,黄山诡事……诡的不仅仅是卜万田和楚人美的事诶,这地方搞不好……真有xj活动诶。” “角落里还有入口。” 相对于注重推理分析的男生而言,后安歌属于绝对的行动派,虽然她一直杵在阴暗的角落里,但和林宵凡一样,后安歌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搜索着这片黑暗的区域——不同于其他人,后安歌从姻缘商城里购买到的道具其中那么一件,是非常适合当下这种昏暗环境使用的。 所以没看几眼,后安歌便发现了这座地牢最右侧的阴影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似乎,也是个入口。 “还能往下?这黄山村的村民们都是鼹鼠吗?” 听后安歌这么说,林宵凡和章武烈全打眼瞅了过去,无奈地牢光源有限,实在看不清那地方有什么,但既然后安歌都这么说了……那就是真有了。 看了几眼,章武烈抱怨道。 “地面是祠堂,负一楼是地牢,而且还能往下走……有点意思啊。”林宵凡同样没看见什么入口,但后安歌的话他从未质疑过,所以瞅了两眼林宵凡也啧啧称奇道,“说不定下面就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哟~” “这么顺利的?”章武烈不太相信。 “普通难度,又全是欧皇,没问题的啦。”林宵凡咧咧嘴,开了个玩笑。 “就算这么说我们现在也是身陷囹圄动弹不得啊,难不成你们谁身上还有能穿墙之类的道具?” 章武烈这几个小时的情绪起伏有点大,目睹楚人美被害、想救人又被劝阻、刚有点希望再被阻挠、准备大干一场结果乖乖束手就擒……撑到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累不动了,就算地牢角落里有个入口,章武烈认为反正自己也没办法飞出去,这黄山村的破地牢搞得还挺讲究,纵然自己这会子身强体健,但面对黄山铁窗当下也没啥用。 不过话还没说完,章武烈就看到林宵凡站在牢房门前,摸着门外的挂锁不知在鼓捣什么,刚想问,挂锁突然“咔嚓”一下,应声而开。 “我靠,可以啊!” 章武烈没见过林宵凡开锁,不过现实里干这种事都需要一些辅助的工具,而且弄的时间也比较久,没想到剧情里这些月老都已经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在说什么啊?谁要把开锁这种技能练到炉火纯青啊?”林宵凡白了他一眼,亮了亮手中的钥匙,“我刚才从他们身上拿到的小玩意,还不赖吧?” “所以你让那老头随便关我们的理由,就是因为有钥匙喔?” 叶晚晴见牢门打开了,也起身收了沙发,她甩了甩发梢,一脸玩味地表示,这样一来……自己闺房那扇薄薄的小门岂不是挡不住林大官人了? 林宵凡冲着面前的走道白了一眼,只招呼众人赶紧跟上,并没搭理叶晚晴的挑逗,四人穿过走道,很快便来到了后安歌方才所指的那个角落。 一走过去,众人发现还真是有个地道入口,规模设置和头顶祠堂正桌下那个差不太多,唯一不同的是这道入口没有设置障碍物,而且入口两侧还各竖着一尊成人手掌高度的石制雕像。 林宵凡蹲下身子瞅了瞅,发现是两尊被雕刻成丰满女子酮体的雕像,体态丰硕姿态放荡,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雕像没有五官。 “村子各个角落神龛里供着的也是这玩意儿?” 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子午卯酉,林宵凡便回头问了后安歌一句,见她点头,林宵凡这便一拍手掌咯咯笑道,“那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通往负二层的石阶走道较之一层地牢要深邃的多,林宵凡打头阵带着章武烈等人一路向下,足足扶着墙磨了有十来分钟才走到底——负二层所处面积没有一层地牢那么宽广,充其量也就四十来平的样子,看起来黄山村的人只是在这地方挖了个单间出来。 但这里的陈设和布置……就有些骇人了。 二层单间里的摆设非常诡异,除了四个角都上着成堆蜡烛融成的烛山之外,这地方四面墙壁上似乎还都挂着些体型硕大的物识,不过地方虽小,光源有限,即便站在边上林宵凡他们一时半刻都没认出究竟挂着些什么,而房间正中央的位置则摆放着个长条形案桌,其上前前后后整整齐齐供着七座石刻雕像—— 和林宵凡进来之前看到的那两尊有些相似,只不过面前这七座单从外形上来看更加让人觉得诡异。 呃,还是以女性酮体为蓝本,只不过这几尊身材臃肿的有些过分,几乎到了骇人的程度……黄山村的村民们莫非性取向有点什么问题? “我操!” 赶着林宵凡还在查看案桌上那几尊被不明液体重重覆盖的雕像来着,身后章武烈便是一声娇喘,听起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小声点,我们现在可是被关押的犯人,要是祠堂里有人留守,下来发现我们不在牢房里的话——我操!” 林宵凡回头想提醒章武烈低调,没摸清楚黄山村到底在从事什么xj活动和找到仙草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卜万田如此心焦地想要迎娶薛小姐,那张小三承诺的所谓“调查时间”估计不会太久—— 当然,楚人美的事肯定算不到他们头上,但很显然,卜万田和张小三就是准备拿这个做幌子,用他们几个干别的事儿。 这事儿多半就是和后安歌之前提到的什么无面神有关系了。 想是这么想,然而林宵凡刚把脸转回来还没说上两句,他便也看到了章武烈正在看着的东西——正是之前在微弱烛光映照下、那些影影绰绰挂在四壁上的物识。 居然全是尸体。 尸体倒是没什么,不说林宵凡和叶晚晴,连章武烈甚至是后安歌也都见过不少,而之所以导致章武烈甚至是林宵凡都情不自禁喊出声来……原因也很简单。 这房间墙壁上挂着的尸体和之前看到的很不一样,也正是这些骇人的变化,才进来的时候林宵凡楞是没能认出来。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啊!”章武烈望着面前肿胀程度几乎已经突破非人类的一串串尸体脸都麻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来的是不是和相亲挂钩的剧情了。 “巨人观。” 冷静了几秒林宵凡紧锁眉头,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5章:巨人观地图一览。 因为死亡的缘故,人体的免疫系统分崩离析,各类细菌在体内疯狂繁殖,产生大量腐败气体,这些气体充斥在人体内,导致尸体全身遭受毁灭性浮肿,继而体积变大,最终变得面无全非。 “属于毁坏型死后变化中腐败这一类。” 望着面前几乎已经变形到无法辨认的尸体,林宵凡很不合时宜地简单科普了一波,反人类的xj祭祀场所有尸体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但黄山村居然如此重口搞巨人观……就过分了。 而且更让人无法忍受的,还是一搞就搞一堆? “这他娘的……他们哪里搞这么多这玩意的啊!”章武烈听说过巨人观,不过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见,肝颤也属情有可原,他听着林宵凡的科普,半晌才回过神来。 “现实里的话,一般水里的尸体较其他环境下的尸体更容易也更早出现巨人观,剧情里的话……” 剧情里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红喜柴道煌的剧情生成系统简直一级棒。 “我、我们下来是找什么来着了?哦哦,对,染血的仙草,赶紧找找走吧~” 章武烈没什么想问的了,在如此逼仄的地下小房间里被一堆不知上了什么料、并且已经呈巨人观的死尸围着……这滋味可想而知,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地方。 “不是挂在墙上的。” 相比林宵凡和章武烈,后安歌和叶晚晴的反应倒是平和得可怕,在这俩小妮子眼里,这些高高悬挂着的肿胀死尸似乎和街边店面那些挂在橱窗里的商品差不多——她们对此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 至于惊恐?不存在的。 这不,章武烈话音刚落,后安歌便幽幽接上了话茬。 “啥、啥意思啊?”章武烈没听懂。 后安歌也没解释,林宵凡见她环视一圈,再次淡淡说道,“不是挂在墙上的。” 好吧,章武烈也知道后安歌的脾气,他见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便把目光转向了林宵凡;林宵凡耸耸肩,从角落拾起支蜡烛,走到面前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跟前朝后探了探,黑暗将他的身影几近吞灭,但几秒的工夫他便又折返回来。 “啊,这些尸体是在呈现出巨人观之后,周身又被涂抹了许多东西挂在天花板上的,看样子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树脂之类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章武烈有点明白后安歌那句话的意思了。 “啊,抛开黄山村的村民这么处理尸体的理由不谈,这地方的实际占地面积恐怕的确和我们表面上看到的有出入。”林宵凡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其实才下来的时候后安歌和叶晚晴就已经看出了房间四周全是死尸这件事,至于是不是巨人观倒也无所谓,毕竟这些尸体在当时她俩看来似乎并不会对月老和客户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危险—— 因此叶晚晴对此毫不在意,而后安歌凭借着自己的夜视道具倒也看出了点端倪。 如她所言,这些尸体都不是挂在墙上而是悬置在了天花板上,这样一来,就存在【剩余空间】这种情况了,而林宵凡刚才举着蜡烛一番查探也证实了这一点。 毕竟挂在墙上的话,整个空间的规模和个体数量都会受限,但若是挂在顶上……那就不好说了。 “照这么说那我们岂不是要耗费很多时间来一寸一寸的找那什么鸟草了???” 毕竟都是读过书的人,尸体悬挂方式所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难以确认当下这地方究竟有多大,若是这地方原本占地四百平方米,挂尸体挂得只剩下可以立足的四十来平……那在这种基础上找人寻物就很麻烦了。 如果任务道具真是藏匿在某一具尸体身上的话,当下的情况无疑于大海捞针——林宵凡刚才借着蜡烛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悬挂着的尸体宛如尸帘一般,多得几乎已经形成了尸潮,鬼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少。 任务相当繁重,然而对当下情况感到一筹莫展的似乎只有林宵凡和章武烈,后安歌一言不发,叶晚晴坐在沙发上落得清闲——她俩这模样让章武烈有些头大。 “我说,好歹也是为你们定制的剧情,出点主意啊喂~” 目前面临的情况估计就是这样,但真要一具具去检查这些尸体翻仙草?章武烈更愿意直接选择退出剧情,不开玩笑。 后安歌没说话,倒是叶晚晴将脚一抬,阴阳怪气地问了她一句。 “所以你购买的技能和aoe有关?” “呃?” 后安歌没回答,章武烈咦了一句,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后安歌身上。 这也难怪,毕竟男生玩游戏,对aoe什么的那可是非常上心的——这一点林宵凡同样适用,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章武烈问出来了而林宵凡没有。 看来叶晚晴和自己这个客户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啊。 当然,玩笑归玩笑,高冷归高冷,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后安歌只轻轻甩了甩头发,尔后往房间正中央的位置站了站。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啊?她头发怎么——” 见后安歌挪了窝,样子又很是冷静肃杀,章武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然而没等他将话说完,后安歌身上发生的变化便是吓了章武烈一跳,连嘴上的话都被眼前的景象打断。 嗯……其实也没什么,后安歌只是站着不动,手一伸,一把周身金色的宽柄长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里,整体有种次元取物的感觉;当然这还不是最酷炫的,让林宵凡和章武烈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长剑刚触手,后安歌自己也发生了变化。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几秒之间竟是幻化成了银色,如落雪,如覆霜,无风自动,飘飘絮絮。 好看是挺好看,但放在当下这种环境里看……多少还是有点诡异了。 “酷、酷炫啊!” 能随意变换头发颜色其实站在二次元的角度上来说确实非常犀利,也不知道她究竟买到了些什么好东西,又是多少钱买的,不过赶着大家还在看她那一头银色白发,后安歌突然转回脸来,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小心眼睛。” 没太懂后安歌的意思,不过这话一出林宵凡便眯了个眼,坐在沙发上的叶晚晴也很及时地框起了一副夸张的蝴蝶墨镜—— 一群人就章武烈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之后,迟钝所造成的苦果这便是来了。 站在屋子正中央的后安歌话才说完便是手金黑色宽柄长剑旋转一圈,尔后大力将刀刃直接插入地面,一股强劲的气流自剑刃没土处席卷而出,与此同时,后安歌更是沉稳地缓缓吐出几个字。 “千歌绝——越后之光!” 话音落点,不及众人反应,以后安歌为中心,一大片突如其来的耀眼刺目光源顷刻间便是急速扩散开来,那场面效果就跟有人在众人脚底下扔了枚闪光弹差不多,章武烈瞎没瞎不知道,反正林宵凡真是差点被闪瞎狗眼。 后安歌的光幕攻击持续时间非常短暂,大概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待整个房间再次归入黑暗,林宵凡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后安歌收刀入鞘的英姿飒爽模样…… “好了。” 后安歌办事干净利落,利刃入鞘之后也没太多废话,手一晃,长剑就又不见了踪迹。 “嗯?” 林宵凡不太清楚后安歌这一手带来的效果是什么,不过本能地朝四下里一望,他顿时汗颜——周遭那些原本还一坨坨悬挂在整个房间内不计其数的琥珀状巨人观尸体竟是…… 竟是一具都不见了? “哇擦!这么犀利啊!怪不得价值500姻缘点数啊!” 章武烈捂着眼睛鬼叫了片刻这会子也恢复了正常,他睁开看到的和林宵凡所看到的差不多,但一看到如此场面,章武烈还是忍不住愕然道。 越后之光是什么手段的技能林宵凡真没看清楚,但不可否认,后安歌这一击就如同普度众生、灭绝世间一切魑魅魍魉的圣光一般,整个房间大厅里的死尸在她剑刃迸发出的强光下全化作一滩滩乌黑的血水,片刻之间更是浸入到了焦黑的泥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逼仄的小房间这会子猛然变得空旷寂寥,同时也静谧得可怕。 “啊哈~果然是aoe类型的技能,还是被奉为经典的光属性呢~不错不错,名至实归~” 后安歌这一击华丽大气,不过叶晚晴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愕然,她将墨镜摘下,啧啧称奇道;后安歌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姻缘商城售卖的东西存在随机性,即便林宵凡很感兴趣,即便章武烈已是两眼放光,但……这时候他俩能扯的,也就只能是围绕着后续任务展开了。 毕竟千百具尸体现在也已是灰飞烟灭,那寻找染血仙草的事儿就得加紧进行了。 “不用那么麻烦啊,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短暂的叹为观止之后,林宵凡和章武烈便将话题带到了寻找染血仙草那部分上去。 当下腐尸全无,地下二层的房间确实如林宵凡之前所推测的那样,面积几乎达到了一个足球场那么夸张的程度,不过好在只要没了障碍物,找人寻物什么的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赶着林宵凡还在分工打算分头寻找来着,沙发上的叶晚晴却是咯咯一笑,如此说道。 “什么?找到了?哪里???”章武烈刚捧上蜡烛准备沿着墙角走一圈,闻言脚步一顿回头问道。 后安歌收起刀就没再动过,林宵凡让她就近看看就好,外围那些隐藏在死尸背后的区域自然是自己和章武烈的份内事,不过这会子突然听叶晚晴这么说,锐利宵凡也觉得有些意外——和章武烈一样,他也停下了脚步。 “前面案桌上不就是?” 叶晚晴也没卖关子,擦拭着手里的蝴蝶墨镜,偏了偏头,将目光落在了正对着她座下沙发正前方那个摆放着奇怪人偶雕像的案桌上。 她这话让章武烈有些摸不着头脑,苏慎言看看面前的案桌又看看林宵凡,表示完全不懂叶晚晴在说什么—— 经过后安歌一阵强光扫射,案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被照射得七零八落,七座人偶雕像也全都土崩瓦解,支离破碎,除此之外,再无它物,又何来……染血的仙草一说? 林宵凡起初也有点纳闷,案桌上的东西他也看得清楚,破损的雕像说实话和仙草什么的……还是有些差距的,但刚看了一眼,林宵凡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早就知道了?”想了想,林宵凡转头回问叶晚晴;后者闻言只是撇撇嘴耸耸肩,不置可否。 “什么意思?怎么了?” 章武烈没听明白,倒是一直不说话的后安歌接了一句,她面色阴冷,目光幽幽地也问叶晚晴道,“想知道的话问就可以。” “啊,别把我想得那么阴暗嘛~” 叶晚晴一点不在乎面前几人对自己的态度,她起身拍拍裙角,一挥手将沙发收起,几步踱到案桌前,将自己的右手伸到其中破碎最严重的那一个上面。 很显然,叶晚晴也要再一次开始发动她的特性技能,而覆于她手掌之下那座支离破碎的人偶雕像,就是任务设置里需要林宵凡他们找到的——染血的仙草。 “那东西和仙草一点毛都沾不上啊?什么情况这是?” 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还是章武烈,他见林宵凡和后安歌都这么说了,又见叶晚晴已经拉开了招魂的架势,顿时更觉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好在一旁的林宵凡简单解释了下。 “这事情一开始我们就犯了主观代入的错误,系统说是说‘染血的仙草’,但不见得一定就是一株‘染着鲜血的某种植物’,这样理解就可以了。” “不一定是染着血的植物?什么意思?”章武烈想不太通。 “这是她自己特性技能衍生出来的连带任务,所以很有可能会存在一定的‘隐蔽性’和‘指向性’,而这种因素只有接到特定连带任务的人才会知道,所以不用纠结仙草到底长什么样,我们自己有机会接到这种任务的时候自然就能验证了。” “原来是这样啊……”章武烈总算听明白了,他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啊!你们刚才那话的意思——” “也只是猜测,别乱想了。”林宵凡轻轻摇摇头,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一来过于敏感,二来……面前的叶晚晴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看来特性技能确实在感官方面非常有特点。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5章:巨人观地图一览。 因为死亡的缘故,人体的免疫系统分崩离析,各类细菌在体内疯狂繁殖,产生大量腐败气体,这些气体充斥在人体内,导致尸体全身遭受毁灭性浮肿,继而体积变大,最终变得面无全非。 “属于毁坏型死后变化中腐败这一类。” 望着面前几乎已经变形到无法辨认的尸体,林宵凡很不合时宜地简单科普了一波,反人类的xj祭祀场所有尸体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但黄山村居然如此重口搞巨人观……就过分了。 而且更让人无法忍受的,还是一搞就搞一堆? “这他娘的……他们哪里搞这么多这玩意的啊!”章武烈听说过巨人观,不过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见,肝颤也属情有可原,他听着林宵凡的科普,半晌才回过神来。 “现实里的话,一般水里的尸体较其他环境下的尸体更容易也更早出现巨人观,剧情里的话……” 剧情里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红喜柴道煌的剧情生成系统简直一级棒。 “我、我们下来是找什么来着了?哦哦,对,染血的仙草,赶紧找找走吧~” 章武烈没什么想问的了,在如此逼仄的地下小房间里被一堆不知上了什么料、并且已经呈巨人观的死尸围着……这滋味可想而知,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地方。 “不是挂在墙上的。” 相比林宵凡和章武烈,后安歌和叶晚晴的反应倒是平和得可怕,在这俩小妮子眼里,这些高高悬挂着的肿胀死尸似乎和街边店面那些挂在橱窗里的商品差不多——她们对此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 至于惊恐?不存在的。 这不,章武烈话音刚落,后安歌便幽幽接上了话茬。 “啥、啥意思啊?”章武烈没听懂。 后安歌也没解释,林宵凡见她环视一圈,再次淡淡说道,“不是挂在墙上的。” 好吧,章武烈也知道后安歌的脾气,他见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便把目光转向了林宵凡;林宵凡耸耸肩,从角落拾起支蜡烛,走到面前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跟前朝后探了探,黑暗将他的身影几近吞灭,但几秒的工夫他便又折返回来。 “啊,这些尸体是在呈现出巨人观之后,周身又被涂抹了许多东西挂在天花板上的,看样子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树脂之类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章武烈有点明白后安歌那句话的意思了。 “啊,抛开黄山村的村民这么处理尸体的理由不谈,这地方的实际占地面积恐怕的确和我们表面上看到的有出入。”林宵凡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其实才下来的时候后安歌和叶晚晴就已经看出了房间四周全是死尸这件事,至于是不是巨人观倒也无所谓,毕竟这些尸体在当时她俩看来似乎并不会对月老和客户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危险—— 因此叶晚晴对此毫不在意,而后安歌凭借着自己的夜视道具倒也看出了点端倪。 如她所言,这些尸体都不是挂在墙上而是悬置在了天花板上,这样一来,就存在【剩余空间】这种情况了,而林宵凡刚才举着蜡烛一番查探也证实了这一点。 毕竟挂在墙上的话,整个空间的规模和个体数量都会受限,但若是挂在顶上……那就不好说了。 “照这么说那我们岂不是要耗费很多时间来一寸一寸的找那什么鸟草了???” 毕竟都是读过书的人,尸体悬挂方式所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难以确认当下这地方究竟有多大,若是这地方原本占地四百平方米,挂尸体挂得只剩下可以立足的四十来平……那在这种基础上找人寻物就很麻烦了。 如果任务道具真是藏匿在某一具尸体身上的话,当下的情况无疑于大海捞针——林宵凡刚才借着蜡烛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悬挂着的尸体宛如尸帘一般,多得几乎已经形成了尸潮,鬼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少。 任务相当繁重,然而对当下情况感到一筹莫展的似乎只有林宵凡和章武烈,后安歌一言不发,叶晚晴坐在沙发上落得清闲——她俩这模样让章武烈有些头大。 “我说,好歹也是为你们定制的剧情,出点主意啊喂~” 目前面临的情况估计就是这样,但真要一具具去检查这些尸体翻仙草?章武烈更愿意直接选择退出剧情,不开玩笑。 后安歌没说话,倒是叶晚晴将脚一抬,阴阳怪气地问了她一句。 “所以你购买的技能和aoe有关?” “呃?” 后安歌没回答,章武烈咦了一句,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后安歌身上。 这也难怪,毕竟男生玩游戏,对aoe什么的那可是非常上心的——这一点林宵凡同样适用,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章武烈问出来了而林宵凡没有。 看来叶晚晴和自己这个客户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啊。 当然,玩笑归玩笑,高冷归高冷,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后安歌只轻轻甩了甩头发,尔后往房间正中央的位置站了站。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啊?她头发怎么——” 见后安歌挪了窝,样子又很是冷静肃杀,章武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然而没等他将话说完,后安歌身上发生的变化便是吓了章武烈一跳,连嘴上的话都被眼前的景象打断。 嗯……其实也没什么,后安歌只是站着不动,手一伸,一把周身金色的宽柄长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里,整体有种次元取物的感觉;当然这还不是最酷炫的,让林宵凡和章武烈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长剑刚触手,后安歌自己也发生了变化。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几秒之间竟是幻化成了银色,如落雪,如覆霜,无风自动,飘飘絮絮。 好看是挺好看,但放在当下这种环境里看……多少还是有点诡异了。 “酷、酷炫啊!” 能随意变换头发颜色其实站在二次元的角度上来说确实非常犀利,也不知道她究竟买到了些什么好东西,又是多少钱买的,不过赶着大家还在看她那一头银色白发,后安歌突然转回脸来,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小心眼睛。” 没太懂后安歌的意思,不过这话一出林宵凡便眯了个眼,坐在沙发上的叶晚晴也很及时地框起了一副夸张的蝴蝶墨镜—— 一群人就章武烈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之后,迟钝所造成的苦果这便是来了。 站在屋子正中央的后安歌话才说完便是手金黑色宽柄长剑旋转一圈,尔后大力将刀刃直接插入地面,一股强劲的气流自剑刃没土处席卷而出,与此同时,后安歌更是沉稳地缓缓吐出几个字。 “千歌绝——越后之光!” 话音落点,不及众人反应,以后安歌为中心,一大片突如其来的耀眼刺目光源顷刻间便是急速扩散开来,那场面效果就跟有人在众人脚底下扔了枚闪光弹差不多,章武烈瞎没瞎不知道,反正林宵凡真是差点被闪瞎狗眼。 后安歌的光幕攻击持续时间非常短暂,大概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待整个房间再次归入黑暗,林宵凡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后安歌收刀入鞘的英姿飒爽模样…… “好了。” 后安歌办事干净利落,利刃入鞘之后也没太多废话,手一晃,长剑就又不见了踪迹。 “嗯?” 林宵凡不太清楚后安歌这一手带来的效果是什么,不过本能地朝四下里一望,他顿时汗颜——周遭那些原本还一坨坨悬挂在整个房间内不计其数的琥珀状巨人观尸体竟是…… 竟是一具都不见了? “哇擦!这么犀利啊!怪不得价值500姻缘点数啊!” 章武烈捂着眼睛鬼叫了片刻这会子也恢复了正常,他睁开看到的和林宵凡所看到的差不多,但一看到如此场面,章武烈还是忍不住愕然道。 越后之光是什么手段的技能林宵凡真没看清楚,但不可否认,后安歌这一击就如同普度众生、灭绝世间一切魑魅魍魉的圣光一般,整个房间大厅里的死尸在她剑刃迸发出的强光下全化作一滩滩乌黑的血水,片刻之间更是浸入到了焦黑的泥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逼仄的小房间这会子猛然变得空旷寂寥,同时也静谧得可怕。 “啊哈~果然是aoe类型的技能,还是被奉为经典的光属性呢~不错不错,名至实归~” 后安歌这一击华丽大气,不过叶晚晴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愕然,她将墨镜摘下,啧啧称奇道;后安歌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姻缘商城售卖的东西存在随机性,即便林宵凡很感兴趣,即便章武烈已是两眼放光,但……这时候他俩能扯的,也就只能是围绕着后续任务展开了。 毕竟千百具尸体现在也已是灰飞烟灭,那寻找染血仙草的事儿就得加紧进行了。 “不用那么麻烦啊,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短暂的叹为观止之后,林宵凡和章武烈便将话题带到了寻找染血仙草那部分上去。 当下腐尸全无,地下二层的房间确实如林宵凡之前所推测的那样,面积几乎达到了一个足球场那么夸张的程度,不过好在只要没了障碍物,找人寻物什么的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赶着林宵凡还在分工打算分头寻找来着,沙发上的叶晚晴却是咯咯一笑,如此说道。 “什么?找到了?哪里???”章武烈刚捧上蜡烛准备沿着墙角走一圈,闻言脚步一顿回头问道。 后安歌收起刀就没再动过,林宵凡让她就近看看就好,外围那些隐藏在死尸背后的区域自然是自己和章武烈的份内事,不过这会子突然听叶晚晴这么说,锐利宵凡也觉得有些意外——和章武烈一样,他也停下了脚步。 “前面案桌上不就是?” 叶晚晴也没卖关子,擦拭着手里的蝴蝶墨镜,偏了偏头,将目光落在了正对着她座下沙发正前方那个摆放着奇怪人偶雕像的案桌上。 她这话让章武烈有些摸不着头脑,苏慎言看看面前的案桌又看看林宵凡,表示完全不懂叶晚晴在说什么—— 经过后安歌一阵强光扫射,案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被照射得七零八落,七座人偶雕像也全都土崩瓦解,支离破碎,除此之外,再无它物,又何来……染血的仙草一说? 林宵凡起初也有点纳闷,案桌上的东西他也看得清楚,破损的雕像说实话和仙草什么的……还是有些差距的,但刚看了一眼,林宵凡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早就知道了?”想了想,林宵凡转头回问叶晚晴;后者闻言只是撇撇嘴耸耸肩,不置可否。 “什么意思?怎么了?” 章武烈没听明白,倒是一直不说话的后安歌接了一句,她面色阴冷,目光幽幽地也问叶晚晴道,“想知道的话问就可以。” “啊,别把我想得那么阴暗嘛~” 叶晚晴一点不在乎面前几人对自己的态度,她起身拍拍裙角,一挥手将沙发收起,几步踱到案桌前,将自己的右手伸到其中破碎最严重的那一个上面。 很显然,叶晚晴也要再一次开始发动她的特性技能,而覆于她手掌之下那座支离破碎的人偶雕像,就是任务设置里需要林宵凡他们找到的——染血的仙草。 “那东西和仙草一点毛都沾不上啊?什么情况这是?” 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还是章武烈,他见林宵凡和后安歌都这么说了,又见叶晚晴已经拉开了招魂的架势,顿时更觉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好在一旁的林宵凡简单解释了下。 “这事情一开始我们就犯了主观代入的错误,系统说是说‘染血的仙草’,但不见得一定就是一株‘染着鲜血的某种植物’,这样理解就可以了。” “不一定是染着血的植物?什么意思?”章武烈想不太通。 “这是她自己特性技能衍生出来的连带任务,所以很有可能会存在一定的‘隐蔽性’和‘指向性’,而这种因素只有接到特定连带任务的人才会知道,所以不用纠结仙草到底长什么样,我们自己有机会接到这种任务的时候自然就能验证了。” “原来是这样啊……”章武烈总算听明白了,他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啊!你们刚才那话的意思——” “也只是猜测,别乱想了。”林宵凡轻轻摇摇头,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一来过于敏感,二来……面前的叶晚晴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看来特性技能确实在感官方面非常有特点。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6章:委托结束全书完。 叶晚晴发动特性技能的模样林宵凡等人之前在后山荒坟那儿便已是见识过了,所以当下并不是很陌生,只不过当时叶晚晴并没能发动成功,后续效果有没有后安歌那么酷炫……也不好说。 当下众人只见叶晚晴手掌之下涌出一团浓郁的黑雾,雾气绵延,将破损的人偶包裹其内,单轮场面感而言,和中世纪那些女巫招魂什么的感觉还有点像…… 当然,吐槽什么的就不说了,黑雾刚一成形,叶晚晴便是后退两步,打了个响指咯咯一笑,“成了。” “这就完啦?” 章武烈显然是有些失望,后安歌的氪金技能都那么酷炫,怎么你的特性技能就……不过话刚说出口,包括一旁的林宵凡,几人便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播报音。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完成剧情剧情相关连带任务:来自黑暗中的鸣响!】 【剧情节点已结束,主线/后续剧情已完结!完成单位:2人。】 【所有前置任务结束,现在开始播报主线相关后缀任务。】 咚个隆咚锵! 【恭喜高阶月老‘叶晚晴’成功触发‘黄山诡事’主线剧情后缀任务!】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相关任务!】 【主线剧情场数:第0798场次。】 【后缀剧情场景任务来源:黄山诡事。】 【后缀剧情任务模式:选择模式。】 【选择指向单位:叶晚晴/高阶在职月老。】 【是否进入投票环节:是/否。】 【时候进入求助环节:是/否。】 【任务时限:60秒。】 【备注:此任务为专属后缀任务,相关月老只需进行选择即可;选择结束整部剧情将进入奖励结算环节,此任务并不影响个人/团队/总体奖励。】 【备注:完成此任务相关委托也将在第一时间完成!相关月老请注意!】 以往完成剧情主线任务系统说一声之后就会开始进入倒计时并将月老传送回城,但协作委托剧情……似乎还有点其他步骤,比如当下出现的这个什么后缀任务,而且听起来似乎也还是指向性任务,是专门为主导这次剧情主线任务的叶晚晴量身定做的。 呃,高阶月老在帮助客户攻略目标良配的时候已经可以如此任性了吗?而且播报里还提到了投票环节,那这样看来…… 咚个隆咚锵! 【任务指向月老选择‘否’,后缀任务进入单人选择环节!】 啊? “啊?你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啊?” 系统的播报是同步进行的,林宵凡这边才在推测是不是这最后一个任务只会影响剧情、需不需要讨论一下,那边叶晚晴便很随意地做出了选择。 看来小妮子并不想搞什么投票商议,虽然她这举动也让章武烈大为不解。 “又不影响奖励,大惊小怪,还浪费时间商量啥哟?本大小姐一步到位,直接搞定就好~”叶晚晴翻翻白眼,并不理会章武烈的质疑。 “这——” “嗯,既然是你主导的剧情走向,那也就由你来完成最后的收尾的吧。”这时候拌嘴一点意义都没有,林宵凡打断了章武烈的话头,点点头表示支持叶晚晴的决定。 “o~k~” 叶晚晴摆摆手,结束了毫无意义的讨论,她将右手往空中一抓,伴随着一句“来。”,一本厚重古朴的羊皮旧书便是突兀地出现在了她手里,取物手段几乎和后安歌凭空取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看来特性技能存在一定的相似性呢。 书一到手,叶晚晴便插着腰翻开看了看,右手再次凭空拽出一直羽毛笔,林宵凡见她蹙着杏眉翻开古书犹豫了半秒,大笔一挥便在其上唰唰唰写下了些什么。 “……你在写什么?”后安歌掏刀,叶晚晴却是拿书,而且还能书写,这让章武烈很是好奇,他也不顾上专不专业的问题,忍不住问道。 “哦,没什么啊,主线任务不是说极限复仇嘛。”叶晚晴风轻云淡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在写的就是这个。 “所、所以呢?”章武烈没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极限复仇啊。”叶晚晴咯咯一笑,“后缀任务就是让本大小姐选择这个啊。” “系统让你决定这个?” 叶晚晴说得轻松,但林宵凡闻言却是心头一凛——叶晚晴这话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踏足过的那间充满罪恶记忆的教室。 “嗯。”叶晚晴点点头,“楚人美的行为能力和基础杀伤力直逼双s级,凶灵哇~还附带辐射感染性,这么强,极限复仇没问题啦~” 红喜柴道煌构建出的剧情里的恶灵分级制度林宵凡目前并不清楚,不过听叶晚晴这么说他也意识到被复活的楚人美非比寻常。 想了想,林宵凡又问,“那你选的是什么?” “六十六条人命。”叶晚晴吐吐舌头,做出个非常可爱的表情,她将手中的古书一合,表示整个黄山村男女老少加上狗儿一共九十九条生命,她选择了抹去其中的三分之二。 “……”章武烈汗颜。 “怎么?极限复仇啊,三分之二已经很仁慈了好吧~”叶晚晴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不妥,这要是换在平时,直接将这破村从地图上抹去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我书都合上了,尘埃落定咯。” 说完这些,叶晚晴又满眼玩味第瞅了身旁的后安歌一眼,见她没什么想说的,这才悠悠然道。 “只要楚人美这六十六条人命收割完毕,赤红绳就会自动将其绑缚,她是你的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场景呢?” “二选一,你随意。” “没问题。” “那这一单就这样了。” 说实话,跟着叶晚晴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高阶月老跑一单委托,林宵凡还真是见识到了不少东西,不过非要说起来的话,他还是比较在意一件事—— 说是协同,感觉上似乎都没自己什么事的样子? 叶晚晴耸耸肩,“这种模式等你修为值达到500左右、并成功进阶上品月老的时候系统自然会开启,带新人攻略你自己也有双倍修为拿的,比如我和你这样。” 呃……原来是这么回事。 “另外,之所以找你,除了你长得机灵并且离我比较近之外,我还有个事得托付你。” 听叶晚晴这么一说林宵凡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你们这些家伙。 “你说。”对于这一点林宵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目前的情况他自己完全处于被动了,不过既然是托付,那听听无妨,反正肯定能有商量的余地。 林宵凡话音刚落,便见一旁的章武烈嘿嘿一笑,而面前的叶晚晴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这小妮子便说出了让林宵凡蛋疼的一句话。 “就他。”叶晚晴指了指章武烈,“希望你将他收入麾下,成为你的第三任姻缘童子,是第三任吧?” 有毛病啊! 姻缘童子这种设置就好比月老的左膀右臂,林宵凡对这些东西可是有着完全不马虎的考虑,富江也好,赤影也罢,都是大有用处的存在(就算富江属于被动召受),但章武烈这家伙…… 啊,也不是说章武烈怎么,这家伙给林宵凡的感觉是不赖,交朋友的话倒也可圈可点,但…… “如你所见。”叶晚晴自然知道林宵凡在想什么,耸耸肩表示:“这单委托一完成,本大小姐的修为值就顶满了,也就是说——” 显然,出去之后叶晚晴就会卸任,继而飞升;而从她和章武烈之前的对话可以看出,章武烈成为她的姻缘童子的时间非常短,这样一来,想要双宿双飞自然就是异想天开了。 叶晚晴的意思很简单,希望章武烈可以跟着林宵凡继续累积修为值。 “差不多到你可以飞升的时候,这家伙也可以来见我了。”叶晚晴收拾了一下,黄山村的杀戮已经拉开序幕,想来用不了多久,系统的回城播报也会接踵而至,她见林宵凡还有些犹豫,突然狡黠一笑。 “章大公子家里……可是很有钱的哟。” “你这话说的。”林宵凡摆摆手,“我交朋友从来不看对方有没有钱,说这些哎哟——行了,以后就跟着我把。” “多谢林大官人。”叶晚晴噗嗤一笑,章武烈也挠挠后脑勺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此时的黄山村正值深夜,黎明的曙光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到来,林宵凡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崇山峻岭的狰狞轮廓,想了想,对章武烈说道。 “回去之后,我介绍我那两位同事给你认识。” “妥了!” 《我相亲超有经验的》正文卷 第296章:委托结束全书完。 叶晚晴发动特性技能的模样林宵凡等人之前在后山荒坟那儿便已是见识过了,所以当下并不是很陌生,只不过当时叶晚晴并没能发动成功,后续效果有没有后安歌那么酷炫……也不好说。 当下众人只见叶晚晴手掌之下涌出一团浓郁的黑雾,雾气绵延,将破损的人偶包裹其内,单轮场面感而言,和中世纪那些女巫招魂什么的感觉还有点像…… 当然,吐槽什么的就不说了,黑雾刚一成形,叶晚晴便是后退两步,打了个响指咯咯一笑,“成了。” “这就完啦?” 章武烈显然是有些失望,后安歌的氪金技能都那么酷炫,怎么你的特性技能就……不过话刚说出口,包括一旁的林宵凡,几人便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播报音。 咚个隆咚锵! 【恭喜月老完成剧情剧情相关连带任务:来自黑暗中的鸣响!】 【剧情节点已结束,主线/后续剧情已完结!完成单位:2人。】 【所有前置任务结束,现在开始播报主线相关后缀任务。】 咚个隆咚锵! 【恭喜高阶月老‘叶晚晴’成功触发‘黄山诡事’主线剧情后缀任务!】 咚个隆咚锵! 【现在开始为您播报相关任务!】 【主线剧情场数:第0798场次。】 【后缀剧情场景任务来源:黄山诡事。】 【后缀剧情任务模式:选择模式。】 【选择指向单位:叶晚晴/高阶在职月老。】 【是否进入投票环节:是/否。】 【时候进入求助环节:是/否。】 【任务时限:60秒。】 【备注:此任务为专属后缀任务,相关月老只需进行选择即可;选择结束整部剧情将进入奖励结算环节,此任务并不影响个人/团队/总体奖励。】 【备注:完成此任务相关委托也将在第一时间完成!相关月老请注意!】 以往完成剧情主线任务系统说一声之后就会开始进入倒计时并将月老传送回城,但协作委托剧情……似乎还有点其他步骤,比如当下出现的这个什么后缀任务,而且听起来似乎也还是指向性任务,是专门为主导这次剧情主线任务的叶晚晴量身定做的。 呃,高阶月老在帮助客户攻略目标良配的时候已经可以如此任性了吗?而且播报里还提到了投票环节,那这样看来…… 咚个隆咚锵! 【任务指向月老选择‘否’,后缀任务进入单人选择环节!】 啊? “啊?你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啊?” 系统的播报是同步进行的,林宵凡这边才在推测是不是这最后一个任务只会影响剧情、需不需要讨论一下,那边叶晚晴便很随意地做出了选择。 看来小妮子并不想搞什么投票商议,虽然她这举动也让章武烈大为不解。 “又不影响奖励,大惊小怪,还浪费时间商量啥哟?本大小姐一步到位,直接搞定就好~”叶晚晴翻翻白眼,并不理会章武烈的质疑。 “这——” “嗯,既然是你主导的剧情走向,那也就由你来完成最后的收尾的吧。”这时候拌嘴一点意义都没有,林宵凡打断了章武烈的话头,点点头表示支持叶晚晴的决定。 “o~k~” 叶晚晴摆摆手,结束了毫无意义的讨论,她将右手往空中一抓,伴随着一句“来。”,一本厚重古朴的羊皮旧书便是突兀地出现在了她手里,取物手段几乎和后安歌凭空取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看来特性技能存在一定的相似性呢。 书一到手,叶晚晴便插着腰翻开看了看,右手再次凭空拽出一直羽毛笔,林宵凡见她蹙着杏眉翻开古书犹豫了半秒,大笔一挥便在其上唰唰唰写下了些什么。 “……你在写什么?”后安歌掏刀,叶晚晴却是拿书,而且还能书写,这让章武烈很是好奇,他也不顾上专不专业的问题,忍不住问道。 “哦,没什么啊,主线任务不是说极限复仇嘛。”叶晚晴风轻云淡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在写的就是这个。 “所、所以呢?”章武烈没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极限复仇啊。”叶晚晴咯咯一笑,“后缀任务就是让本大小姐选择这个啊。” “系统让你决定这个?” 叶晚晴说得轻松,但林宵凡闻言却是心头一凛——叶晚晴这话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踏足过的那间充满罪恶记忆的教室。 “嗯。”叶晚晴点点头,“楚人美的行为能力和基础杀伤力直逼双s级,凶灵哇~还附带辐射感染性,这么强,极限复仇没问题啦~” 红喜柴道煌构建出的剧情里的恶灵分级制度林宵凡目前并不清楚,不过听叶晚晴这么说他也意识到被复活的楚人美非比寻常。 想了想,林宵凡又问,“那你选的是什么?” “六十六条人命。”叶晚晴吐吐舌头,做出个非常可爱的表情,她将手中的古书一合,表示整个黄山村男女老少加上狗儿一共九十九条生命,她选择了抹去其中的三分之二。 “……”章武烈汗颜。 “怎么?极限复仇啊,三分之二已经很仁慈了好吧~”叶晚晴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不妥,这要是换在平时,直接将这破村从地图上抹去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我书都合上了,尘埃落定咯。” 说完这些,叶晚晴又满眼玩味第瞅了身旁的后安歌一眼,见她没什么想说的,这才悠悠然道。 “只要楚人美这六十六条人命收割完毕,赤红绳就会自动将其绑缚,她是你的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场景呢?” “二选一,你随意。” “没问题。” “那这一单就这样了。” 说实话,跟着叶晚晴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高阶月老跑一单委托,林宵凡还真是见识到了不少东西,不过非要说起来的话,他还是比较在意一件事—— 说是协同,感觉上似乎都没自己什么事的样子? 叶晚晴耸耸肩,“这种模式等你修为值达到500左右、并成功进阶上品月老的时候系统自然会开启,带新人攻略你自己也有双倍修为拿的,比如我和你这样。” 呃……原来是这么回事。 “另外,之所以找你,除了你长得机灵并且离我比较近之外,我还有个事得托付你。” 听叶晚晴这么一说林宵凡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你们这些家伙。 “你说。”对于这一点林宵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目前的情况他自己完全处于被动了,不过既然是托付,那听听无妨,反正肯定能有商量的余地。 林宵凡话音刚落,便见一旁的章武烈嘿嘿一笑,而面前的叶晚晴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这小妮子便说出了让林宵凡蛋疼的一句话。 “就他。”叶晚晴指了指章武烈,“希望你将他收入麾下,成为你的第三任姻缘童子,是第三任吧?” 有毛病啊! 姻缘童子这种设置就好比月老的左膀右臂,林宵凡对这些东西可是有着完全不马虎的考虑,富江也好,赤影也罢,都是大有用处的存在(就算富江属于被动召受),但章武烈这家伙…… 啊,也不是说章武烈怎么,这家伙给林宵凡的感觉是不赖,交朋友的话倒也可圈可点,但…… “如你所见。”叶晚晴自然知道林宵凡在想什么,耸耸肩表示:“这单委托一完成,本大小姐的修为值就顶满了,也就是说——” 显然,出去之后叶晚晴就会卸任,继而飞升;而从她和章武烈之前的对话可以看出,章武烈成为她的姻缘童子的时间非常短,这样一来,想要双宿双飞自然就是异想天开了。 叶晚晴的意思很简单,希望章武烈可以跟着林宵凡继续累积修为值。 “差不多到你可以飞升的时候,这家伙也可以来见我了。”叶晚晴收拾了一下,黄山村的杀戮已经拉开序幕,想来用不了多久,系统的回城播报也会接踵而至,她见林宵凡还有些犹豫,突然狡黠一笑。 “章大公子家里……可是很有钱的哟。” “你这话说的。”林宵凡摆摆手,“我交朋友从来不看对方有没有钱,说这些哎哟——行了,以后就跟着我把。” “多谢林大官人。”叶晚晴噗嗤一笑,章武烈也挠挠后脑勺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此时的黄山村正值深夜,黎明的曙光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到来,林宵凡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崇山峻岭的狰狞轮廓,想了想,对章武烈说道。 “回去之后,我介绍我那两位同事给你认识。” “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