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能看见备注》 0001章：流浪者，大雨 【悍匪的阔斧将你重伤，马匹把濒死的你扔在这处残破的建筑外。你爬行到屋内后，已经快用光最后的力气。】 流浪者靠墙坐着醒来，这段念白一样的文字浮现在脑子里，似乎是某种记忆，又像是对实况的解释。 他听到了雷鸣，那声音像狮鹫兽饥饿时的沉闷低吼，记忆里浮现出各种雨幕场景，像走马灯一样掠过。 大雨会把海上的三帆船浇透，食尸鬼会在泥泞里寻找断肢，流民们应该升起篝火躲避在某处山洼…… “但我要死了。” 他如此想着，眼皮开始沉重，然而字迹还是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有人听到动静，顺着你的血痕找来。】 逐渐失焦的目光又开始清晰，夜幕里有阴影扒在门上，这样的体型可能是游荡者或是女妖一类的怨灵。 但影子很瘦削，那应该是人类——居无定所的流民经常寄居在这样的废墟当中。 对方只是观望片刻就消失在视线里，在他“睡着”之前，又重新回来，手上多了个圆形物体。 石头？还是铁块。 对方犹豫了很久，猫下腰，几乎是爬行着靠过来，瘦弱的身子在晃动。 【并不是所有的颤抖都源自寒冷，过量食用人肉会导致库鲁症。】 脑中的念白更新了，将死的流浪者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某种解释。 【对方并不知道你身下有一把卷刃匕首，重伤使你即将陷入昏迷。在这最后的时刻，你可以什么都不做，或者，挥出最后一击。】 他几乎麻木的手握了握，确实是裹着烂布的短柄，身形保持不动。 那个影子逐渐靠近，遮挡掉本就稀薄的光线，黑暗在他的世界被无限放大，只有那更新的字体依旧清晰。 【在下一个雷声前，必须做出你的选择。】 几乎是同时，惨白的光线从坍圮的墙壁缺口照进来，他终于看清了那个靠近的身影——是个慌乱的女人，眼眶湿润，表情惊恐，泥块和杂草糊在营养不良的脸上。 雷电的光线转瞬即逝，周围再次陷入黑暗，像是合上双眼一般堕入虚无。 他松开了握刀的手。 这并非因为无用的仁慈，而是自己的躯体哪怕反杀对方也无法再割食人肉了，虽然他并没有做过这种事。 至少记忆里没有。 宣判命运的雷声姗姗来迟，松针般的水幕在这一刻落下。 流浪者胡乱的想着，认命般接受那席卷而来的困意。 今夜，是场大雨。 …… 【你还活着，意识回归在这具身体，而不是扑进了勾魂女巫的怀抱。】 麻木的身体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他并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只是在思绪凝聚的时候，又看到那陌生而熟悉的念白。 还有，唇间传来温湿的触感，某种微热的糊状物塞进自己嘴里，随后是清凉的雨水灌进喉咙。 他吞咽着，像是酒场的赌徒红着眼勾取那些印着狼头的铜币，以及带血的银蟒。 胸腔里传来充实感，还有象征着存活的痛觉。 雨水清洗着充斥刀剑与奇诡的世界，像是田边磨坊的水车一样哗啦啦地吵个不停，雷光伴随着打桩一样的闷响。 残缺的建筑潮湿得很，黑暗的房间里面，苏醒的他闭着眼，感受着另一个人对自己的照顾。 缺口的地方形成小水洼，更多的雨溅起，落在流浪者的眼皮上，让他忍不住皱眉。 对方因此感觉到自己的苏醒，踉跄地缩爬到一侧，稀糊状的食物掉在了结实且布满干硬血渍的胸膛上。 “好可惜。” 流浪者如此想着，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闷雷在瓢泼的雨声里短暂地点亮世界，他又看见了身旁瑟瑟发抖的陌生人，同时，更奇怪的东西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饥寒交迫的流民少女】 【态度：惊慌失措】 【特长：简单的求生】 【独白：屋外的怪物好可怕，陌生人会不会伤害我？】 她穿着灰扑扑而且缀满补丁的农妇裙，手中握着卷刃的匕首，并不知道那蹩脚的动作和错误的持刀方式被流浪者尽收眼底。 兴许是喂食了东西，重伤的他有力气把自己从枯草跺里撑起来坐着。 他低下头，胸前的刀伤上出现备注。 【重武器刀伤（简易的包扎）】 咬着牙掀开村姑头巾的一角，那骇人的伤痕被处理得马马虎虎，这也是他能活下来的理由。 “谢谢你。” 房间再一次亮起的时候，女孩眼角泛着银光。 “不要握在绳结上，不然在捅进别人身体之前，会先把你无力的手给卸掉。” 流浪者看向对方，发现信息更改。 【态度：保持戒心】 流浪者此时才认真地思考起来，起初他认为这对话框是濒死的幻觉，但这到底是什么，某种奇异的诡术还是诅咒？ 他身上的物品在包扎伤口的时候已经被取出，里面有引火用的秘术匣——其实只是炼金术的产物配合一点火药。 “外，外面有食尸鬼，不要生火吧。” “大雨会把外面的血迹洗掉，它们暂时找不到这里，天亮的时候，食尸鬼会缩在树林和木桥下面。” 流浪者如此解释着，再指挥她操作，升起了一堆小火。 女孩手脚不算笨，应了信息里【简单的求生】的特长。 火苗亮起后，希望充斥着房间，雨夜当中，温暖和光明给人的依靠，远远超过简陋的武器。 也因为如此，女孩的态度再次改变为【轻微信任】。 她搬过盛接雨水的破陶罐，把放在内兜的布包拿出来，从里面抖出少量的麦粒，很粗糙，甚至还有细小的秸秆，一看就是从路边田地的残余里扣下的。 屋里能够维持火光的木材极少，想煮东西实在困难，他们只能咀嚼着极简的干粮，然后用雨水送服。 这种熟悉的口感，让流浪者明白——当他昏迷的时候，女孩就是用咀嚼后的食物来喂自己。 “陌生的先生，你叫什么？” 流民少女终于有勇气问出口。 “我……” 头痛。 超越胸前刀伤的头痛。 他咬着牙，青筋毕露，感受着撕扯交融的灵魂，眼前出现重影，手掌忽大忽小，脑中不断塞进杂乱无章的画面。 幽瞳龙的悬崖和摆放电脑的书桌交织；金鸦币和皮夹纸钞混在一起；大陆通行的马匹突然变成柏油路上的轿车…… 脑子里的念白不断变换着昆迪亚大陆上的各种语言，还有某类熟悉的方体字。 无论如何，剧烈的疼痛里，他都能清楚地理解这念白的意思。 【你遗忘了今夜之前所有的经历，但是这具躯体的知识被你毫无保留地获取。时空里迷途的流浪者，开始你全新的故事吧。】 0002章：亚当·白 【阳光扫过建筑，昨夜的谈话被你的晕厥打断，少女正看护着你。】 “又是这奇怪的字，看来我还活着。” 流浪者长长地呼出气，睁开眼睛后，从残缺的墙角里看到了蓝天，流云稀松，掠过渡鸦以及笋尖鸟，黑羽毛飘落下来。 结实有力的腹肌轻松地让他立起身子，牵动肋骨的刀伤时，传来突兀地痛感，但还能忍受。 “你，你还不能这样乱动。” 流民少女一脸担忧，除了对方的伤势，还有自己的处境，善良这种东西，不知道为食尸鬼增添了多少丰盛的食物。 流浪者再次掀开那浸满血液的头巾，发现伤口恢复的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回事，这个女孩是某个诡术师的后人吗？” 再次审视对方时，除了让她缩得更紧以外，还是不变的备注——【饥寒交迫的流民少女】 他像是河畔边苏醒的酒鬼，沉浸在昨夜的余味当中，回忆思考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我叫亚当，是个赏金猎人，我本该死在悍匪的伏击当中。不对，这不是我的世界，应该有高楼，舒适干净的房间……嘶，疼。” “我有工作，我，我是个职业玩家？啊，头好痛。我好像姓白……大雨，对，还有雷声！” 残缺的回忆让他感觉很痛苦，发现彻底无法理清后，索性开始学会淡忘它们，当他冷静下来，重获新生的幸福感和活力充盈着全身。 【你接受了全新的生活，现在，你也该有个全新的名字。】 “对不起，先生。我是不是让你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柔弱的少女怯生生地说着，似乎也在试探流浪者的敌意。 【机会只有一次，你决定告诉对方……】 “没有，我很感谢你的帮助。我叫，亚当·白！” 【“亚当·白”，不错的名字，你学会了如何审视自我。】 这些字幕突兀且神奇，但他已经习惯，甚至会有熟悉感，当他开始沉下心，集中注意力感受自己的伤口时，更多的内容浮现在脑海里。 【角色】备注下，有钢剑和头盔交织的图标，似乎是个头像，当看到后面的长条深红且短小时，他才明白这是自己的健康状态。 哪怕身体恢复的速度可以惊呆昆迪亚大陆上每一个快刀医生，但是半天的康复时间对于几乎致死的刀伤来说，还是过于短暂。 相似的长条还有两个，分别备注为【护盾】和【坐骑】，上面的图标亏空，长条也是灰暗死寂的状态。 “看来除了手持的盾牌，其他身体的护甲都被计算在【角色】健康值里面了，如果防具破损，健康缺失的速度应该会更快吧。” 习惯这样的转换以后，亚当放开心神，更自然地感受整体。 【亚当·白】 【身份：神奇的流浪者】 【特长：沉着思考，果敢决断】 【资质：体2.2智2.3】 【追随者：（先建立个温暖饮酒的地方吧）】 【队伍：0】 【声望：（寂寂无名之辈）】 【品级：d】 【备注：有些身手的家伙，独立卓绝的灵魂，你忘了许多东西，但你仍知道自己渴望什么。】 再窥探到更深层。 详细信息里面从【活力】到【社交】六大门类，包括单双手武器，骑术和锻造等技能，还有管理、医学、秘术等十八个小分支。 综合全部的数值，看起来算是一个颇有阅历的流浪者，统御等方面潜力巨大，战斗力成长也很可观。 他冷静地分析着这些信息。 “算是个不错的数据。哎？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一切堪称昆迪亚大陆上罕有的神迹，惊艳的秘术，亦或诡异的诅咒，但是他内心的意外感并不多。 似乎灵魂的某部分对这样的界面无比熟悉，接纳推算起来得心应手。 “就当是未知的神明给予自己的优待吧。” 这样想着以后，灵魂中的其它部分似乎也接受许多。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亚当温和地问话，这个女孩毕竟救下他，如果可以，后面得思考怎么帮帮她。 “简·莎克，先生，您可以叫我简。” 女孩子的声音有些轻，看样子长久的饥饿以及昨夜的忙碌让她几近虚脱。 经过简单交谈，并且确认亚当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后，简抱膝坐着，疲惫和困乏开始在她身上发作。 她依旧叙说着，从自己出生的村子怎么忍受领主收税，再到割据的军阀，最后孽鬼、死婴、食尸鬼也开始在周围出现。 村破人亡，四处逃窜变成流民，悍匪截杀过程中，只活下她自己，委身躲藏在这处四壁透风的建筑群里。 终于遇到一个可以安全说话的人类，她倾诉着于残酷世界求生的憋苦，简的故事不短，期间抹眼泪到更咽。 亚当始终没有打断，倾听的同时，也在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当他有这样的念头时，又出现新的东西。 自己的视角不断拉高，从高处俯瞰周身，房屋建筑都被简化成线条或者区块，最中心的位置是金色的角标，和港口水手们的尖枪头很像。 好在这东西很快就缩小安放于脑海角落，不至于真正遮挡自己的视线。 【废弃的军阀据点（可占领）】 【原本盘踞于此的暴徒们似乎变成了某位领主的功勋，断壁残垣遮蔽着过往歇脚的旅人以及流民。】 亚当看着浮现的念白，感知局限于某个范围内，更远一些，靠近森林的地方就开始灰白，那里游荡着些许红点。 他试图再延伸一些距离，但是属性当中的【侦察】分支开始闪烁，显然并不足以支撑他探索更远的区域。 好在可见范围内并没有红点，亚当把注意力放在另一个蓝色的点上，马上显示出相应的信息。 【流民女孩简·莎克】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接触过后，对方的个别信息也在更改。 【态度：坦诚相待】 【独白：好累，哪里还有食物么。】 既然蓝色是简，那中间这个金标想必说得就是自己，理解完小地图的信息，亚当心里放松许多。 阳光还算暖和，但是今晚过夜的物资必须得准备起来……嗯？ 【探索未知的地方，往往能取得不错的收获。对于建筑来说，你们都是歇脚客，有人在主楼那边留下了遗产。】 0003章：领主 地图上出现另一个金色标记，是个“！”。 “简，你在附近呆了多久，有没有去过那边？” 原本已经快要昏睡过去的女孩抬起脑袋，顺着亚当手指的方向看了看。 “两三天吧，那边是这里最大的楼，但是……” 她抿了抿嘴，脸上浮现出害怕的表情。 “那里有什么？” 亚当身形俊朗，现在上衣破损，裸露的肌肉显示着这个男人的可靠，细碎繁杂的疤痕讲述着他非同一般的昆迪亚经历。 看来，正是亚当低沉有力的嗓音给了简些许安全感，她面色惨淡地说下去。 “那里味道很重，可能有食尸鬼躲在里面。而且……而且我从窗户上偷看过，有怪物，张着嘴巴，地上都是血。” “走吧，我去看看，运气够好的话，能得到一顿晚饭。” 亚当说着就起了身，开始愈合的刀伤无法阻碍他自由行动，流民少女简也踉跄着跟随，身上沾染的尘土都没力气多拍拍。 亚当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张开双臂，仿佛能吸收到足够的力气。 这处高地连接着大道的一个分支，石头堆砌建造的主楼已经坍塌，其他几处也散落着石块，腐朽长苔的木头从缺口直愣愣地伸出来。 他们现在处于高地中部，下方平坦些的地方有农舍和其他屋子，数量不多，全部废弃，极少数能作为勉强遮蔽风雨的寒酸居所。 【酒馆（破损，可修复）】 【铁匠铺（需重建）】 【民居（废弃）】 【民居（破损，可修复）】 …… 脑海当中的地图，随着亚当的移动而改变，范围却是固定的，当他视线接触到的时候，信息也浮现出来，并且固定在地图上正确的位置。 亚当不时向简询问，她会回忆一番，再说些大概的东西，多半都会加上“没有食物”“木材很少”“可以接到雨水”之类的结语。 “当时我听到马蹄声，以为是商队或者赏金猎人。想看看陌生的大人能不能赏赐点食物，或者好心带上我，去找个大些的城镇。 结果就看到你被甩落在这里，然后爬到那边。” 亚当望去，坡道遍布碎石，土路延伸到森林外的大道上，不远的地方还有座小木桥，下面是哗哗流动的河水。 路上，他在稍微干燥的夹缝里捡到一块陶片，上面刻着葛朗人风格的图案。 【（线索）陈旧的祈愿土陶】 【据点的人还吃得饱饭的时候，大家仍然遵循祖先的传统。】 “就，就在那里！” 简指着那个最为完整的主楼，黑洞洞的房间里果然飘出逼人的尸臭，地图上，那里除了金色“！”，并没有红点。 亚当不顾简的阻拦，握着先前那把卷刃匕首，警觉地走了进去，果然看到了女孩口中骇人的怪物。 “它已经死了。” 阴暗的房间里除了遍地鲜血以外，还横躺着几具尸体、一个巨大的狮鹫头颅。 鹰喙比亚当健壮的小腿还宽，上面泛着油光和暗渍，眼睛已经泡白而且将要脱落，按照深棕色的羽毛来看，年龄不低。 猎杀它，并且砍下头颅的人就在旁边。 经过观察，以及蛆虫的生长状况，这场惨剧发生在半个月前。 接下狩猎委托的雇佣兵带着战利品和满身伤痕在这里休息，被尾随的悍匪给打劫，两个技艺不精的家伙，陪他一同长眠。 剑和盔甲被存活者带走了，但是这群悍匪里，没有足够阅历的领导者，因此忘记检查最关键的地方。 亚当在狮鹫头旁边蹲下，拽住腐烂疲软的边缘。 “把眼睛闭上。” 简扶着门框探头观望，还没听清亚当说什么，就看到他一刀插进那巨大伤口里，像伸进泥沼般发出恶心的哒哒声。 【猎杀狮鹫的勇者，喜欢把身上的财物藏进战利品里，你的阅历和果断为你带来十枚银蟒、四十枚铜狼】 亚当沾满鲜血的手抓着兽皮制成的包囊，手指揉捻，里面的钱币哗哗作响。 “为什么那个感叹号还是存在？这句提示里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除了尘土和坍塌的石块，连根木头也没剩下，最后亚当走向透风背阳的大窗，抬脚踩在台上，伸出头。 下面就是尖木横生，野狼、食尸鬼出没的昏暗树林。 【这里不止来过一位歇脚客，有人在主楼那边留下了遗产。】 想起路上捡到的陶片，亚当失血发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哦，原来是遗产。” “亚当先生，小心些。” “简，” 亚当把那包腥臭的钱币丢过去。 “你知道么，葛朗人会把最值钱的玩意儿放在高处，最好是头顶的地方。” 说罢，腾身跃出窗子，在女孩的尖叫声里，惊险无比地抓住壁沿上凸起的石块，翻身后开始在主楼外面攀爬。 葛朗人的建筑风格，喜欢背光造窗户，因此亚当在阴影里努力了许久，当他爬到楼顶的平台时，伤口都撕裂了，醒来后恢复的血条又跌回去。 亚当拍拍手，阳光温暖，俊朗的年轻人走向中央凸起处，飞起一脚，稀散的石块里蹦出一枚反光的戒指。 【领主戒】 “居然是这个东西！” 饶是亚当的前身行走昆迪亚大陆多年，还是被藏起的“遗产”惊得失语，直到他重新爬下十米高的主楼，依旧不敢相信手里的东西。 大陆历史里，矮人族锻造过一批戒指，由精灵送给卓越的人类，用来证明他们的身份，并建立王国。 但是人类崛起的时代已经埋葬于历史，游吟诗人唱诵的几十个人类王国，现在只剩几个历史不超百年的雏儿。 魔兽、鬼怪横行的大陆战争四起，有些手段的军阀数不胜数，庞大些的自命领主也没有人去反对。 他扬起那枚象征正统身份的昆迪亚大陆【领主戒】，上面萦绕的秘术并未发生排斥反应，印证着自己的推测。 “它的前任主人，已经死于非命，并未确立继承身份的后人。” 备注在顷刻间更改，亚当正式成为【身份：穷酸的领主】，而随之到来的，是更多信息的开放。 包括【木材】【石料】【钢铁】【布匹】【食物】【金钱（单位：铜狼）】六大项目。 除去刚才摸到的铜狼和银蟒，其他项目全部显示为“0”。而且增长那块也都显示“0/天”。 【只有修复建造“民居”，才能持久稳定地获取这些基本素材。】 “看来作为领主，我需要找到第一批子民啊。” 0004章：篝火与食物 【独行的老狼（虚弱）】 【它和你都在渴望一顿晚餐】 饥渴的独狼嗅到气味，它徘徊犹豫了很久，饥不择食的它最终还是走向那摊腐烂的狮鹫头，希望还能剩下有嚼劲的肉。 【简易的陷阱（生效）】 朽木断了，灌木后面传来骇人的破风声，木枝像军阀抽人的鞭子一样狠狠打在独狼身上，然而，它仅仅翻滚两下，就瘸着腿爬起来。 亚当从旁边冲出，像是溺水者拽住芦苇那样猛地扑上去，左手扯着后颈毛，把狼按在身下，右手拿着匕首疯狂地捅。 老狼别过脑袋，吠吼和唾液交织，苍白的牙齿甚至撞到亚当的鼻梁。 亚当干脆别过狼头，一口咬上去，浓重的臭味扑面而来，血液像是变质的汤灌进喉咙，狼毛、秽物、甚至跳蚤在喘息当中蒙住鼻子。 当他立起身子时，觉得干净的空气是那么美好。 【狼的尸体（新鲜）】 亚当扛起战利品，逃跑般地离开，因为小地图上，有几个零星的红点正靠近这里，不论那是什么，他都没有余力面对。 没多久，他跪趴在河边，扑洗脸上、胸前的血污，爽利的舒适感让他好了许多，如果不是刀伤，他可能会直接跳进河里。 他检查地图，发现同一侧的河边，在靠近桥墩的地方有几个红点，亚当侧头望去，发现一堆水鬼正守着尸体发呆。 这种人形生物会从河里爬出来，浑身瘦得皮包骨而且皮肤惨白，常常带有破损的红斑以及零散的毛发，面容和骷髅无异，只是依旧粘附着血肉以及黄牙。 许多饮马者会被它们突袭，河边扎营的士兵，如果放哨的打了瞌睡，可能就要死上几个倒霉鬼。 亚当收回目光，但是已经打上了对方的主意，不过眼下还是处理食物。 【新鲜的狼肉x6】 四条腿髈和身上两块大些的肉被树皮条扎紧，而那【破损的狼皮】【狼头（劣质）】都被亚当丢弃。 没多久，河水里涌入一股深红，不断变浅，混杂着脏器漂流而下，引起岸边几个水鬼的注意。 它们渴望新鲜的血肉，所以纷纷离开已经糜腐的尸首，顺着河岸张嘴爬行而去，由于没有视力，最终只是摸到模糊的狼皮。 水鬼刚刚离开，提前绕走的亚当就出现在这里，扑在那堆腥臭的尸体当中不断摸索。 【尸体】 【铜狼x10，银蟒x1】 “噢哟，好东西来了。” 【汉格纳剑】 【低级武器】 【伤害：20~40】 【备注：汉格纳地区的尸体，多摸摸，总会搞到的。】 亚当抬起头，瞥见那几个水鬼还在争抢留有余热的狼头，便继续在断肢以及【破损】【毁坏】的装备当中扒下一件还算得体的护甲。 【新兵皮铠】 【劣品防具】 【护甲：23~30】 【备注：村民都可以打造的玩意儿。】 亚当又从其中找到几件内衬衣物，沿着河岸走到安全点的地方，淘洗一番，带着湿漉漉的一坨战利品、捆扎清洗好的狼肉返程。 避开路边以及森林中的红点，顺着土路走进废墟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夕阳在天际砸出金色的苍凉。 【你回到安全的暂住地，却听见隐约的抽泣】 亚当警觉，分辨声音，赶往地图上的【酒馆（破损，可修复）】，从开洞的缺口里看到缩在墙角发出哭声的简。 白天他离开时，疲惫的简已经安睡在这里。 此刻那女孩抱身蜷在光能照到的角落，压抑着声响，一副害怕的模样，夕阳匀称地涂抹在残缺的建筑上，竟有几分唯美。 肉块扔在她身前，女孩抬起头，湿润灵动的眼眸，可怜兮兮地和亚当对望。 “晚餐。” 哇！ 那害怕被遗弃的女孩，终于大胆地哭出声，凄凉的颤音夹带着太多委屈。 …… 【酒馆虽然破损，但你若能燃起篝火，备上食物，有可能引来赶路的人。】 亚当坐在酒馆里，长方形的屋子不仅空旷而且透风，漏雨导致个别地方很潮湿，勉强有张桌子。 因为塌掉半边顶棚，所以能看见星星，今夜应该很平静。 他身上混搭着内衬皮甲，坐直擦剑的样子有几分英武和可靠，但其实生火的木材以及烘干流程都是简一个人操持的。 女孩从傍晚开始就拼命揽起各种活计，虽然没有什么调料，但是她依旧不辞辛劳地凑近火堆，照看破陶罐里的肉汤。 亚当清楚，简在证明自己的价值，不希望成为被遗弃的累赘，所以努力得让人心疼。 房顶传来动静，黑色的乌鸦扑腾着落在缺口处，抽搐似地歪了下头，油亮的眼睛反射着屋内的篝火。 紧接着，又飞来一只，抖抖翅膀。 亚当抬起头，长剑在握，地图上有蓝色的“？”正靠近这里。 笨重的蹄声由远及近，木框塞在布袋子里，杂乱的物品传来有节律的响动，亚当的阅历已经告诉他来访者的身份，武器也再次放在桌上。 “好心的陌生人，可以分享一下温暖的篝火吗？” 缺少木块的地方探出一张肉脸，来人笑眯眯地推开破门，穿着兜帽棉袍的矮胖身影走进火光当中。 【奇诡商人走进你的营地，你可以向大陆上最公平的人发起交易。】 “当然，只要商人你能拿出点餐具，还能分上一块好肉，浓汤管饱。” 亚当开口以后，对面的胖子也就明白谁拥有这处避风港的发言权，大笑着点头道谢，转身出门，叮里哐啷地翻找着什么。 当他重新进门时，礼貌地递给简三个花纹漂亮的陶碗，又向亚当恭敬地呈上一支装满暗红液体的玻璃瓶。 【劣等的疗伤药剂】 【无名药剂学徒的炼金产物】 “好心的先生，这是我的见面礼。” 商人在桌子对面坐下来，乌鸦飞到肩膀上，跟脚与他黑色的外套融为一体，他脸上胖出褶子，布满褐斑和坑洞，鼻梁高、孔洞粗，黄豆大小的肉瘤点在鼻翼上。 简给二人盛好肉食与浓汤，自己退到吧台边用餐。 亚当本想出声，但是又想起——汉格纳的风俗里，女子不能在议事时上桌。 【商人感谢你的慷慨，目前积累的好感，允许他回答你两个问题。】 昆迪亚大陆上行走的神奇，此刻就坐在亚当对面，他们这群人行迹诡异，遵循自己的一套规则，讲究公平的利益交换。 0005章：未尽的事务（双更开始） 不痛不痒的话题持续一阵，商人除了称赞亚当的慷慨，就是埋头啃食狼腿，最后将蹄膀甩在地上，几只乌鸦扑上去啄食缝隙中的残余。 亚当有着自己的天赋，神奇的简介对此描述为【特长：沉着思考，果敢决断】，他拿着领主戒，哪怕不为了纵横大陆，也得博取更自由安定的生活。 白天勘察的时候就觉得，这里【木材】【石料】等都很好获取，而且连接道路，附近有水源，最关键的是【废弃的军阀据点（可占领）】。 目前来看，按照这些备注去达成目标，总能得到机遇，收获在于自己的选择。 自己首先需要一番补给，把空乏的酒馆变成现实，然后便是劳动力的提升。 想明白这些，亚当也决定了自己的两个问题。 “商人先生，我们聊聊吧，您知道最近的村落在哪儿么？” 胖子微笑着投来目光，似乎也是等待许久，他们的价值观认为，没有理由占据任何好处，必须进行交换，这种诅咒般的偏执刻在他们的灵魂里。 “汉格纳所剩的村庄已经不多，你沿着大路往北走半天，能到达‘马修村’附近。” 接着，商人又细细地交代了些马修村的人数，物资，以及传闻，都被亚当记下，当商人回答完毕时，又露出那种等待下文的微笑。 亚当眯起眼睛，用手撑起，遮挡住些许表情，因为脑中的小地图上出现一个金色“！”号，已经超出他的感知范围，判断一番，居然就是马修村的方向。 集中精力去感受那个“！”，得到的只有备注【未尽的事务】，看来这个村子已经成为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慷慨的先生，您还有其它好奇的事儿吗？” 商人谦和地微笑，但是那张不太美观的脸总透着诡异。 “有的，我想问问，附近哪里流民最多？” “哦！您知道的，南边在打仗，汉格纳的边缘已经没什么完整村子啦。他们从大路的南方赶过来，因为害怕悍匪打劫、军阀抓劳力，都从山里走……” 商人絮叨着，亚当则在等待，没多久，果然反方向又出现一个遥远的“！”，但是这次旁边却挂着【剩余（15天）】的备注。 “那群流民想横穿树林野地，往‘安东维森’跑，据说那里依旧安稳繁华，能给大人们做些活计，寻得生路，估计半个月左右就离开汉格纳了吧。” “半个月？” 亚当心下了然，也就是说，自己想要招纳流民的计划，必须在15天内做到。 结束这个话题以后，不管亚当再问什么，胖商人都只是笑着岔开话题，果然，念白很准确，只有两个问题。 哧溜~ 喝汤声引起桌上两人的注意，简羞红了脸，长时间的饥饿让她失了礼，沉浸在热食物的幸福中难以自拔。 她抱着碗躲进吧台里，蹲在内侧，逃离两位的视线。 亚当笑出声，这样的女孩艰难求生，满足感仅仅只需要食物就够了，对面的胖商人把手收进长袍内摩挲着，又展示出那种颇有深意的笑容。 “慷慨的先生，您的气度和智慧与这姑娘不是一路人吧？” 亚当心想，莫非又出现什么目标要自己做到，只听到对方说。 “这姑娘算干净，我知道安东维森有位大人很喜欢这种类型，把她卖给我吧，这个价格。” 那只皱巴巴的手上带着磨损严重的宝石戒指，在陶瓷碗边放下一枚金灿灿的硬币。 老天爷！这是枚金鸦币！ 商人耐心等着，亚当仅仅只是思考了一会儿，便高声喊起来。 “简，这位先生出一万铜狼，可以把你带去安东维森。” 吧台后面安安静静，亚当确定对方应该是听得清自己的话。 奇诡商人的表情相当精彩，他从未想到，这个房间还有第三个人有资格表达意见，十分疑惑地望向对面的年轻人。 “嗯，你看，当事人显然拒绝了，那么很抱歉。” 商人盯着这个男人有一会儿，还是收起金鸦币告别。 三个陶碗被当作赠礼留下，但是拒绝商人主动发出的交易，也导致胖子今夜不再卖给他其他货物，每件事都分得很清。 亚当目送着那巨大的魔兽驮着胖商人消失在黑暗当中。 漏风的酒馆里安静下来，房梁上也没有了乌鸦，亚当敲敲吧台，像是一位酒客那样坐下。 “你不是说，希望有人带你去大些的城镇吗？刚才是个机会，一枚金鸦，可以让你置办很多东西。” “我可以做些活计，或者找块田地照料几颗种子，只是……只是不想去侍奉那些大人，听村子里的人说过，他们很凶，还会打人，最后会把你关在黑屋子里饿死。” 亚当没出声，说实话，在昆迪亚大陆上，弱女子能混得一片安生已经是多么幸运的事情，某些成人的东西在生存的压力下显得无足轻重。 就他仅存的阅历来看，但凡安定些的大城镇，都有点起鱼腥灯的屋子，穿着高叉腿裙的可人儿摇着扇子等你，只要几银蟒，就可以欢愉整个晚上。 如果靠近港口或者繁华些的镇子，还可以遇到长耳朵的精灵混血，或者虎牙尖锐，野性十足的兽人女孩。 “对不起，亚当先生，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您是要去村子里么，求求您能不能把我带上。” “当然，说实话我打算在这里定居，并且找更多人重建这里。我并不反对你跟着我，任何时候你想离开，我都不会阻拦。” …… 他们在火堆旁边睡下，简把干草垛整得蓬松且舒适，她许久没有体会过温暖和饱腹感，因此睡得很快，但是半夜常常惊醒，然后看到亚当在发暗的火光边思考。 就算有时间限制，但现在的亚当浑身上下的银蟒铜狼加起来，才一千块左右，自己温饱都有问题，如何说服流民。 村子必须要去，他现在有把能用的剑，身上蔽体的衣物也有，全盛状态格斗打杀的话，直面不入流的几个雇佣兵不成问题。 “明天要买匹赶路的马。” 亚当如此计划着，闭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在北边的“！”上，脑中想象着马修村，直到睡去。 0006章：马修村的委托 朝阳像是雏鸡那样黄绒绒的，从横亘蜿蜒的山脉上倒下来，铺满流淌的河水、草坡、灌木…… 黄蕊蒲公英飘过，花纹繁杂的蝴蝶在追逐，紫色的波波草容易划伤路人，蜥蜴模样的弥鼠发出沙沙声，被棕奎蛇扑杀，拖进朽木堆里。 亚当和简走了整个早上，他一直关注着周围的事物，重生以后，脑海中的阅历都变成单纯的知识，亲眼所见会有种初遇的奇妙感。 中午时分，两人坐在路边侧翻的废弃马车上，食用昨晚烤干的狼肉条，昆迪亚大陆上支流、湖泊到处都是，取水比较方便。 树木高大，光线昏暗的沼泽里，埋葬着勇敢者和迷途者的遗产，也游走着数不尽的腐尸。 各种往来，在草地上碾压出黄秃秃的宽阔道路，延伸到大陆的每一处聚居地，干硬的路面走起来其实很费脚。 对于完全康复的亚当来说，这不算什么。 倒是简能够一声不吭地走下来，让他刮目相看，耗费了半个下午，当日头开始倾斜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马修村。 平坦的庄稼地里有一茬茬收割后的秸杆，酒坊烟囱吐出的烟浓厚饱满，骑马的卫兵以及村口的看守都露出不屑和警告的目光。 【你来到了马修村，阿诺德领主占据着这里，村民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你。】 这里有穿着补丁裙的村妇，也有短衫农夫，赤膊的铁匠，以及修剪药园的糟老头，他们脸上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幸福感。 马匹的嘶律声传来，这里有亚当惦念的坐骑。 【村口的公示牌上，往往有近期的公告以及委托。】 亚当带着简，在布满钉痕和泛黄纸张的牌子前停下，周围人都往这里看来。 【（线索1）泛黄的公告】 【磨坊的粮食被邪恶的女妖占领，阿诺德领主悬赏1金鸦币除掉她。】 亚当没有逗留，记住这份委托之后，就在村子里一路溜达，扫过一间间木顶石墙的屋子，终于在备注里看到了【酒馆lv1】字样。 亚当牵着简的手，瞥一眼门口拴着的军马，以及地图上扎堆的蓝点，推开了橡木门。 规整的酒馆里喧闹声戛然而止，围坐着两桌士兵，身上皮甲刀斧，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和戾气。 简紧张地低头，闭上眼睛任由亚当带着，在吧台前的长凳坐下。 “老板，我需要一杯度数高点的酒，还有热食物。” 硬木吧台里，只有一位浓胡子大叔，他在酒架前顶着张阴沉的脸，抄起旁边几块黑皮面包，随便裹了裹就丢过来。 “十铜狼，其他没有！熊腿子的，麻烦你赶紧滚出这间屋子……” 他抽出白色破布，在二人面前擦拭着干净的台面，语气里满是驱赶。 亚当慵懒地撑起胳膊，语气戏谑。 “麦田不错，今年收成应该很好才对，但你就给我这种奶味都没有的糠糟？” “你聋了么，想活命就赶紧滚，带着这样的孩子来这里干嘛！” 老板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语气已经焦急起来，余光里看到有两个浑身酒气的家伙往这边靠。 “狼肚子！” 老板愤愤地咬着牙，抹布被他攥在手上，捶了下桌面就转过身，表示不再掺和。 “把这女的留下，可以保住你两条腿，现在爬出这扇门吧。” 高大的士兵衣着杂乱，胡子上沾着酒沫和泥巴，他拍拍腰里的剑，语气凶狠。 【酗酒的士兵正在挑衅你，你的决定影响深远。】 亚当侧头看去，两张桌子，一桌是五人的士兵，面色低沉地看过来，还有一桌是装备更好的队长以及副官，正心烦意乱地灌着酒。 【对面的陌生人已经渐渐失去耐心，村里的卫队数量不可能让你活着走出去，如果对方拔剑之前你没有答案，那么食尸鬼的晚餐就有着落了。】 “如果你拔出这把剑，我今天会死在这儿，但一定有两个家伙陪我，你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亚当亮出腰间的长剑，对面的士兵有些气愤，却看见亚当指着自己胯下，笑着说完。 “把你的腿收好，我请你们喝杯最好的酒。或者，你更愿意为了爽一把，赌上你兄弟们的命呢？” 醉汉喘着粗气，但是目光闪烁，已经纠结起来 砰！ 卫队长的酒杯砸在桌上，身上的铁铠甲哗哗作响，刚才凶狠的士兵让开道路。 【心情沉重的卫队长】 【独白：到此为止吧！】 他走到亚当面前，俯视这个表情平静的年轻人，同时把手伸向腰间长剑，酒馆里的空气在这个弧线里凝固，后排的卫兵都开始起立。 然而对方的手却伸进腰兜，把几枚银蟒哗地甩在桌上。 士兵识趣地走开，酒馆老板松了口气，拿过两只擦干的木杯，咕咚咕咚地倒上烈酒。 “我的人，我自己请，你特么从哪儿来的？” 【卫队长对你放下敌意，你并未与阿诺德势力结仇，明智之举。】 旁边的简已经快要吓傻了。 亚当看着念白，心底也松了口气，开始和卫队长闲谈起来，言说自己是雇佣兵，流浪到这里，看看能不能做些委托。 “哦？你胆子不错，要不来我队里，”他顿了顿，“但是不能带着你的女人。” “算了，我没有参军的打算，倒是村口的委托我很感兴趣。” 这似乎问到了他烦恼的源头，木杯子砸得咚咚响。 马修村旁边的山腰上，有间大磨坊。囤放着领主阿诺德从南边搞到的一批粮食，但是后来发生些变故，死掉一家人，女主人变成怨灵盘踞在那儿。 磨坊无缘无故就塌了，粮食全都消失，现在那玩意儿还占据那里。卫队长一行就是奉命来除掉她的，可惜折了一批人，什么也没做到。 “给我把银剑，我帮你搞定悬赏。” “呵，你的嘴巴比马屁股还大！我十人的小队，全部带着银剑和尸鬼油，现在还没法收尸！” “你要相信专业人士，我是雇佣兵，吃赏金的。你给我搞把银剑，事成以后，送我匹马，悬赏里的金鸦币归你。” 卫队长盯着他的脸，确认对方没有喝醉或者发疯的迹象。 “我让铁匠给你打一把，明早送到酒馆里。” 对方走的时候结清了酒钱，亚当注意到，他多给了几枚银狐，但老板没有任何感激的表情。 【马修村的委托（准备时间17h）】 【你发现酒馆的老板有故事，楼上趴着一个少年，为什么不去问问呢？】 0007章：风车磨坊的怨灵 啐！ 老板这一口没有唾液，只是浓浓的不满罢了。 “楼上受伤的是谁？” 亚当冷不丁地说着，波波酒里的谷物沉淀被他摇匀，微笑着抬高视线，他知道老板听得懂。 “外来人，谁把杰米受伤的事情告诉你的？药园子那个老不死的，还是打铁的傻大个儿？” 老板语气很不好，显然对亚当的八卦不满，毕竟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但他很快就愣在原地…… 亚当从放狼肉的包裹里，取出一个装着殷红液体的玻璃瓶，毫不在意地摆在台面上，看也不看，就低头喝酒。 老板直勾勾地盯着，他当然明白那是什么，这种炼金的特殊药剂，可不是草药能够比拟的，但是获取的难度和价格都很高。 亚当是猜的，这个时间对于劳作的人来说还不适合睡觉，那么二楼那个不会移动的蓝点，一定是生病或者受伤。 看到老板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也开了口。 “为什么不带我上去看看呢，我都敢不要金鸦的接委托，说明我并不吝啬。” “哎，先生您请跟我来。” 他带着亚当二人，顺着嘎嘎作响的楼梯来到楼上，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脸色凝重地看向床上那个皱眉昏睡的少年。 【重伤的少年】 【独白：好冷，背上好痛。】 亚当闻得到房间里的药味，检查一番，发现少年背上横七竖八的鞭痕里，有些已经发炎。 “它是你的了，告诉我，关于那个委托，你了解些什么？” 【你帮助了老杰米，马修村的人对你好感上升】 老板接过药剂时，明显松了口气，亚当的备注里显示，对方的态度已经变成【心存感激】。 中年老板的儿子，也就是躺在床上的杰米，曾经是磨坊里的巡夜员，事情发生的当天就去领主那里汇报，结果按失职罪被打了一顿。 老板详细地讲到半夜，伺候儿子喝下药水，便安排二人住下。 笋尖鸟聒噪的夜晚。 亚当把赶路的疲惫好好地睡掉，直到一楼的争吵把他弄醒，顺着楼梯下来，看见昨天的卫队长正握着银剑和老杰米争执。 “你儿子还是我带回来的，错误就要惩罚，不然怎么管住那些偷懒的混球儿！阿诺德大人没有杀他已经是仁慈！” “哦，你醒了？拿着你的东西。那个女孩儿必须留下，如果后天晚上你还没回来，我就当你死了！” 说罢，他就气冲冲地离开，老杰米灌了好几口波波酒都冷静不下来。 …… 亚当顺着坡度平缓的土路走进森林，温度下降很多，直觉告诉他，这里不止一个怨灵那么简单。 昆迪亚大陆上，除去人类，可以大致分为： 【野兽】：比如渡鸦，狼，熊 【怨灵】：比如游荡者，孽鬼 【魔物】：比如狼人，幽瞳龙 【尸语者】：比如食尸鬼，水鬼 “挺有气势的嘛。” 亚当匍匐在外围，眼前的风车有一半陷进地面，扇叶的木骨架摔得七零八碎，周围仓库、加工作坊的墙壁全部倒塌，乍眼看去，像是经历了一场风暴。 而那中间晒谷的广场上，现在悬浮着一位形体修长的怪物，破损的衣服像是在海水里飘荡着。 四肢如同树干那样诡异地拉长，皮肤上满是尸斑，枯草般的长发比马鬃还飘逸，看起来体形巨大，正面扑过来的话，恐怕比战马还要骇人。 【女怨灵】 【行走的诡物，怨灵中比较低端的存在，但往往让业余的家伙送命】 亚当观察了一阵，可惜这个备注对其他东西，给予的信息都很少，就算是人，也只能随着信任度增加或者多接触才能获取。 他前身是走南闯北的雇佣兵，接过狩猎怨灵的委托，所以大胆地拔剑走上去。 【崭新银剑】 【低级武器】 【伤害：18-30】 【备注：新家伙，但别想着拿来砍人】 女怨灵嘶叫着冲过来，这样尖锐凄厉的吼声容易让人产生幻觉，而亚当的耳朵里塞着嚼碎的姭草，这东西的汁液可以保护脑子。 对方的长手像鱼钩那样挥过来，但是被亚当躲闪过去，一剑砍在深色的衣物边角，传来滋啦啦的声响。 这种怪物伤人的是四肢，要害却是最边角的阴影块，那才是银剑发威的地方。 怨灵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动作更加迅速，外表也更加狰狞，但这一切对于“失聪”的亚当来说，只是在掩饰害怕。 他悍勇地冲杀着，宛如疯子闯进了染坊，对着布匹胡乱撕扯，但其实亚当很冷静，性格里的果断让他专注于攻击要害。 亚当挥舞到体力吃紧，怨灵才终于颤抖起来，如同灰烬般消散而去。 银剑杵地，他喘息着扔下提前准备好的风干蒲公英，掏出引火用的秘术匣，在刺啦声中划出一道火线，将植物点燃。 【角色】上的血条还算健康，但是这体力确实见底了。 “给你看看专业的，来吧，你在哪儿呢？” 烟雾无风自动，扭着奇怪的轨迹，往某个屋子飘荡过去。 【你清楚地知道，只有毁灭怨灵的寄托物，才能真正杀死她】 亚当收起银剑，这么一会儿，温度又下降了，估计没多久，她又会重新飘荡在这里，瞧瞧地面上躺着的那些尸体，全都是车轮战中死去的。 【钢匕首】 【低级武器】 【伤害：10~20】 【备注：耍起来好看极了。】 他没有力气为这些士兵敛尸，但是好好摸索一番还是有必要的，大家身上的皮甲半斤八两，所以亚当只是取了条合身的裤子，以及…… 【银蟒x1铜狼x85】 普普通通，亚当也没仔细看，赶紧顺着刚才记住的方向跑，把事情解决了要紧。 绕路来到风车后面，黑漆漆的屋子散发着浓重的焦味，亚当仔细地检查，果然和老杰米描述的差不多。 【烧毁的防具匠人家（怨灵缠绕）】 【备注：他们一家人都遗憾地长眠于此】 山体滑坡，大树和泥土卡死了门窗，屋外烘烤毛皮的炉子被打翻，火焰无情地带走了这家人。 “真是奇怪啊，磨坊好端端就坍塌了，这些仓库和建筑都陷下去一截，连这种土质都可以滑坡？” 小地图上也在这里标记着“！”，他翻进屋子，从烧焦的两具尸体和那些黑漆漆的家具中都没有发现异样。 0008章：井底粮仓 “呵，就不能提示得干脆些么？” 亚当轻笑出声，抓住床沿，对着面目全非的匠人说了声“打扰”，发力掀翻，终于在床底下发现小门。 【防具匠人的秘密储藏间】 【备注：用来存放他最珍贵的东西。】 当亚当掀开隔板时，也沉默了许久，里面安放着匠人的孩子，确实是遗憾。 他脱下皮甲，用柔软些的内衬把小家伙包裹起来，赤裸着上身，顶着山地间凌冽的风回到广场上。 这里的空气已经开始荡漾，他呼吸已经起雾。 亚当无视那若隐若现的狰狞怪物，把旁边士兵身上的尸鬼油倒下去，甩起秘术匣，刺啦一声！ 冰冷的小家伙燃烧起来，亚当赤膊盘腿坐着，阴暗的环境里，他像个夜里烤火的流浪者，面对火苗思考生存的意义。 背后，是逐渐虚化的怨灵，枯槁的手搭在他肩上。 亚当没有一丝颤抖，甚至抬起手来想拍拍，却只摸到一件硬物，他张开手掌。 【女主人的指骨】 【炼金和秘术的好材料，也是消灭怨灵的证据】 时间接近正午，阳光久违地穿透树林，在广场上留下斑驳的光柱，少顷，温暖的光线把整片区域点亮。 【你处理了怨灵，却没有好好检查那个小空间，里面有好东西。】 “哦？” 事不宜迟，亚当原路返回小屋，还不忘从刚才扒裤子的士兵身上顺走内衬，没办法，体型差不多。 亚当再次蹲在这里，看着木桶大小的储藏间，把手伸进去并且沿着边缘摸了一圈，这才从新土掩埋的地方扯出一张兽皮，上面画着双靴子。 【设计图-改良马靴】 【备注：防具匠人的杰作，如果你带给村里打铁的大个儿，说不定能得到点什么。】 亚当收起图稿，眉头还是锁着的，不仅【损毁严重的磨坊】上依旧有着“！”，而且眼前的信息也更改了。 【（线索2）凹陷变形的储藏间】 “线索1是在村头的委托上发现的，这么说女怨灵的诞生，和磨坊的摧毁都还有秘密可以挖掘？” 他沉思了许久，脑中又清明几分，看了看山体滑坡的方向，还有储藏间扭曲的角度，最后站起来，环视着东倒西歪的磨坊。 最后，亚当来到中间取水的井旁。 叮咚！ 小石块击碎倒影，但是荡开的波纹并没有撞到石壁回弹。 “原来是这里。” 噗通！ 这是亚当，他跳井了。 亚当浮出水面，抹了把脸，下面果然别有洞天，他摸黑游到岸边，擦亮秘术匣，整个地方就清晰起来。 “呵呵，你永远可以相信炼金术。” 这是个天然井，下面不是水源，而是一处地下河，修建井口的人只是在坑洞上搭了一圈。 “地不是随便塌陷的，粮食也不是怨灵偷的，你们说是吧……” 亚当抽出腰间的第二把剑，沿着挖掘出的低矮巷道走去，他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玩意儿，而且估计，对方现在处境糟糕。 他沿着这地方绕了好久，终于是在一处通风良好的开阔溶洞停下。 这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一面粮食墙——麻布袋子里装的是满当当的小麦，成色良好，风干肉被吊在墙壁的凸起处，那是空气流通最好的地方。 要说最棒的，还是二十多只橡木桶，拍一拍，结实的嗡嗡响，里面是好酒！ 亚当恨不得笑出声来，扒开麻袋围起来的“堡垒”，一个“人”扑倒在地，精壮的上身，毛茸茸的脑袋。 这是昆迪亚的一种魔物，叫土涛。 它们的下半身像是绸缎一样拖在后面，上身和人类很像，强壮的爪子可以扛起食物就溜，爬得比牛犊还快。 这些东西穴居，喜欢打洞和收集粮食，但是吃得非常少，过冬的水手经常去山里寻找他们的积蓄。 正是因为它们挖隧道偷取了仓库的食物，而且“机灵”地挖土把隧道给封上，最后造成的地陷彻底掩盖了它们的罪行。 虽然没有影响到这处“粮仓”，但是却毁掉了地面上的磨坊，导致了防具匠人一家的悲剧。 怨灵和魔物都是诡异的玩意儿，但并不共生，看看这些疲软将死的土涛，全被上面的怪物给榨干了。 “啧啧，命运啊！” 亚当拿着摸尸得到的【汉格纳剑】和土涛挨个道了“晚安”，并且丢到水里，顺着水道飘走，而不是让它们留在这里发霉。 那群士兵是处理不来这些东西的，他们所知道的“银剑伤怪，钢剑杀人”其实是错误的——只有少部分的怨灵有这样的弱点，而且还需要找到要害。 有些钢剑打造的材料很稀有，对这类诡异的玩意儿有拔群的功效。 说到底，大部分怪物，也是血肉之躯。 而他自己，沿着黑暗中风的方向，慢慢地离开这里，安静的环境，让亚当心里很放松，磨坊的感叹号也已经消失。 他回顾着此行的收获，除了装备以外，自己的资质也有了变化【体2.3智2.6】，详细分支当中的【单手武器】【体能】和【侦察】也有微小提升。 面对阻碍，他没有过多的犹豫，而是独立地思考，并且果断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喜欢这样的自己，但这样小小的“膨胀”被那个【品质：d】给压下去，也让他好奇，卫队长那样的家伙，会是怎样的呢？ 可惜，对方不是简那种单纯的人，交际不多，看不到详细信息。 不知多久，亚当从某处窄小的天然洞穴走出来，适应了很久的阳光才爬上高处，远远的望了望马修村。 他砍下灌木，把这里隐藏起来，招揽流民、重建据点的底气，就是这批粮食了！ 怨灵消失，村民们一定会重建磨坊，但是塌方已经堵死每一处洞穴，除非有绝望的村民跳井，否则这就是个秘密。 亚当从腰间的隐蔽处摸出那枚【领主戒】。 “很快，我就有勇气把这枚戒指戴在手上了。” 现在，还得回复委托，稳住阿诺德领主的人，离据点最近的大势力，目前只能增加好感。 “简在老杰米的酒馆等我，身上的图纸可以试试，终于要有匹马赶路了……” 马修村，近了。 0009章：离开 “告诉你们队长，在酒馆里等我。如果他足够大方，而你的动作也很麻利的话，兴许你有免费的酒喝。” 村里的士兵都知道亚当接取委托的事情，但是他傍晚前就赶回来，实在让人好奇。 “你真干掉那个吓人的玩意儿了？” “当然，我是专业的。” “嘿，酒馆不在这个方向！” “我有别的事情，善良一点好么，别跟着我，更别在我穿好裤子前闯进来。” 亚当开着玩笑，挥挥手告别人群，这种土气的言辞效果很好，那些士兵对他的接纳程度高了许多。 他当然不是去找姑娘寻欢的，而是在村子里绕路，听着打铁的声音翻过几个篱笆，最后来到那间石屋前。 【铁匠铺lv2】 【魁梧寡言的人，在这里抡锤。】 屋外就有一口熔炉，黄澄澄的内腔吞吐高温，荡漾的空气里，站着个高大的家伙。 【专注的铁匠】 【态度：不冷不热】 【特长：融铁制器】 【独白：当！当！当！】 这家伙的背影像头熊，赤裸的背上没有毛皮，肌肉虬结而且湿漉漉的，汗汇成水流沿着脊骨淌下来，把麻木短裤浸成深色。 “介意放下那东西，听听客人说什么吗？” “这里只有柴刀，砍人的东西已经被当兵的买完啦！如果想要件铁皮裹肚子，你得等炉子里的矿烧好才行。” 敲打声消失，铁匠瓮声瓮气地说着话。 “我的图纸，比这玩意儿复杂得多。” 亚当看见大汉转过身子，这人表情木讷，方脸棱角分明。 铁匠单手接过图纸，瞟了一眼就松开锤子，站着比划几下，最后在桌子上把兽皮摊开，坐在那里研究，眉头锁成疙瘩。 “这是老家伙的图纸，他是汉格纳手艺顶天的匠人，东西做得舒服又结实……” 亚当没有打断对方的呢喃，低头盯着铁匠不安分的脚，那巨大的靴子能塞下一对牛蹄，但是除了边缘磨损以外，竟然没有崩开的迹象。 “我给你打一双，你把图纸送给我。” 亚当痛快地点了头，他觉得，在穿坏之前，肯定能找到更好的靴子。 【你给了铁匠新图纸，马修村的人对你好感上升】 亚当赶到酒馆时，简已经等在门口，两人点点头，回到屋内坐下。 里面少说得有十个士兵，卫队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 “你是赶着老杰米的晚饭么，居然回来这么早？军队非常讨厌夸海口的人！” 亚当笑着把那枚指骨拿出来，周围的轻呼声传进耳朵，他像是抛硬币一样丢给对方，并且说道。 “明天你就可以去收尸，至少他们现在还不会动，但过段日子可就不一定了。” 卫队长其实已经看见亚当衣着的改变，裤子和手下人是同款，腰间的钢匕首也是军队的配置。 他验货以后点点头，副官上前用木匣把指骨收纳起来。 “做得不错。” 金鸦币发出悦耳的轻吟，那枚印着渡鸦的通用币被亚当接住，在他指尖灵巧地翻转，游曳于每一个缝隙，把周围人的视线牢牢抓在手里。 士兵卖命给领主，无非也是挣份安稳些的钱。 这样的一枚金币可以喝镇子里最好的酒，在点起鱼腥草的店里，抱着不重样的姑娘醉生梦死整个星期！ 亚当玩儿够了，拨动指节，金鸦币跃起迷人的弧线，又回到卫队长手里。 “我要马，先生，一匹最好的马！” 这其实是行贿，因为汉格纳最好的马也不可能卖一个金鸦！ 但是亚当刻意交好对方，而且他知道，出了这扇门，只可能有驮马等着自己，那种奔袭和骑砍的战马永远掌握在当地势力的军队中。 “告诉我你的名字！” “亚当·白。” 他动作不羁，在壮汉包围的拥挤酒馆里神情自若。 那些士兵们暗地里交流对比着自己和他的肌肉，感叹对方明明并不魁梧，但是却击杀了怨灵。 “士兵，给亚当先生挑匹强壮点的家伙！都给我记住，这个人请你们在泰冈达的馆子里吃了一顿！” 酒馆热闹起来，橡木桶装的波波酒“吨”地撂在桌上…… 【你收获了阿诺德士兵的敬佩。】 大家在酒馆里喝得昏天黑地，亚当却节制地放下杯子，把人群中穿行倒酒的简叫到门外。 他明说了接下来会沿着道路往南走，把山地间的流民带回破据点，然后占领并重建那里，也希望简能够留在马修村，暂时不能带上她。 但是亚当保证，只要初期的工程结束，就会把她带去大城镇，为她置办一间铺面定居下来，以此回报她的搭救。 “善良的大人，您费心了。” 简·莎克微微欠身行礼——村妇都用这样的动作表示尊敬。 她是由衷感谢亚当，如果不是对方，她不可能有体力和食物跨越半天的路程来到马修村。 亚当点点头，目送着她进去，脑中已经接收到简的真诚，毕竟连最详细的资料都呈现出来了。 【态度：真心依附】 【资质：体0.8智1.0】 【品质：-】 【独白：感谢您，亚当大人。】 “这女孩太普通了。” 亚当一惊，这句评价确实中肯，但不是他说出来的。一回头，卫队长正端着酒，脸上的表情充满揶揄。 “亚当，我明天就要回泰冈达了，那里的妞儿才是正经女人，你的简实在是太瘦了！” 他拍着亚当的肩膀，眼神迷离，比划着浮夸的动作。 那种超越常识的曲线给亚当留下了阴影，直到夜深时，还梦到女怨灵变成巨大的猪怪在追杀自己，白皙的肥腿震得地面颤抖。 “咚！咚！咚！” “喝呀！” 他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握紧银质长剑。 “咚！咚！咚！” 酒馆紧闭的大门被敲得天响，亚当在走廊上稳住老杰米，从窗户里看到铁匠抱着布包站在门口。 【改良马靴】 【良品防具】 【护甲：50~60】 【备注：谁都知道他设计了双顶好的靴子】 不善言辞的铁匠把东西留下就转身离开，这个时候，天空已经是淡淡的灰色，晨曦也蓄势待发。 …… 士兵们在阳光温度刚好的时候整队集结，时不时有人跟亚当打招呼，并且关心他的黑眼圈，就连卫队长也调侃着。 “你昨晚爬到简的房间去了？” “求求你把嘴闭上。” 亚当有气无力地回答，双方的关系融洽很多，而对方赠送的马匹也是肌肉分明、俊俏爽利，马鞍和驮袋都是新亚麻结结实实扎出来的。 老杰米带着脚步踉跄的儿子来送亚当，他准备了最好的细粉面包，奶香四溢。 互相点头告别，走走流程。 亚当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土路往北，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马，所以他们会在两天后到达汉格纳地区的中心，领主阿诺德所在的镇子——泰冈达。 0010章：流民 深夜，马修村。 老杰米叹了口气。 “羊排可不是用眼睛吃的。” 听到声音的简惊醒，独居惯了，正经坐着吃饭，让她有些恍惚，更因为担心亚当而常常发愣。 “谢谢您，老板。晚餐实在太丰盛了！” “不，他离开之前，给我留下了十个银蟒当作你的伙食费，我和小混球都是蹭饭的！” “混球”小杰米正吮吸着羊排，康复后食欲大增，多汁肉块让他口齿不清地说着。“你真不需要担心，他可是干掉了怨灵！” 简低头小口咀嚼，她发现自己和亚当其实只认识几天，但是他魅力无穷，无论是淳朴的村民，还是凶悍的士兵，亚当都能自然相处，并且取得信任。 博学，勇敢，慷慨正直。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哎，不管怎样，这位大人会有个好前程的。 “你吃得太多啦！” 老杰米打掉儿子手里的肉块，把土豆插进他碗里。 “简，先吃饭吧，亚当是个有本事的男人，狼崽子和弥鼠还能要了他的命吗？除非碰上悍匪！” 此时，远离此处的山洼地。 亚当正用钢刀剖开弥鼠的肚子，把它收拾得清爽干净，其实野外求生根本不需要这么细致，但是他灵魂里的某部分，在追求生活的仪式感。 【弥鼠肉（已处理）】 入夜的大山中，战马打着响鼻，把树底下带霜的嫩草卷进嘴里，像是品尝着冰糕甜点。 “我要打劫一批悍匪！” 亚当坐在篝火旁，腾腾燃烧的柴火对面，瑟瑟发抖地蹲着六个人，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全部死盯着那几只滋滋冒油的弥鼠。 显然他们暂时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有人已经双眼发愣，颤抖着把手伸出去。 刷！ 一把汉格纳剑劈开焰火，草地上多了条翻新的土痕，流民们又蜷缩起来，生死威胁暂时战胜了饥饿。 亚当笑眯眯地说。 “没熟，再等等，我们先聊聊天吧。” “不可能的，我们都会死，他们有马，有斧头！” 刚才伸手的家伙哭出声，大男人被流浪折磨到精神脆弱，亚当的剑没有碰到他，却砍碎了羞耻和尊严，让他彻底崩溃。 旁边的几个人也伤感起来，不过也有人问出声。 “您，您说的是真吗？整个山洞的食物，没有税收，没有征兵？” “没错，从明天开始，我会把周围所有的流民聚集起来。我不会再跟他们重复相同的话，你们的工作就是把这件事告诉每一个人，工钱是稳定的食物。” 亚当把长剑收进鞘里，火光照在脸上，表情坚定。 “人数超过五十，我就会开始带你们打劫悍匪，半个月后活着离开这片山脉的人，才有资格被我带走。” 【烤熟的弥鼠肉x4】 【半生的弥鼠肉x2】 亚当指着已经皮脂焦黄的烤鼠肉，声音里满是致命的诱惑。 “肉熟了，吃饱以后睡一觉，明天开始陪我送死。” 开饭！ 遥远的死亡和眼前饥饿没有可比性，流民们选择生存。 他们涕泪横流，肮脏的手上被烫出水泡，骨头咬得嘎嘣响，口腔都被硬茬戳伤，这顿晚餐吃得满嘴带血。 【6个流民加入你的队伍】 【队伍：6】 隔天，亚当让吃饱喝足的流民们带上削尖的木矛，随着他开始深入山地。 这片区域交替着丘陵和山洼，桅杆高的松木密密麻麻地长着，人一进入就很难分清方向，各种生物满当当地存活在里面。 尸体，诡物，尖牙红眼的兽类更是随处可见。 但是对于自带小地图的亚当来说，这简直跟逛镇上的货摊一样，可以按照速度和数量来判断种群，然后挑选合适的下手。 亚当给他们准备的早餐是个有着七位成员的狼群，流民们没有见过这个阵仗，肌肉记忆让他们下意识想跑。 战马刨着土，长剑拦住去路。 【饥饿的狼x6】 【头狼x1】 【流民们缺乏一份勇气】 “如果我死了，你们没有一个人能走到安东维森。” 亚当抛下这么一句话，翻身离马，拔剑冲出去！ 狼群的攻击不是盲目的，它们会试探和有节奏地发起攻势，而亚当就在这样的间隙当中搏杀，可能砍掉某只爪子，也可能在身上多条血口。 伤口大都在腿上，上身的皮甲质量还算过关，脚上镶铁的马靴只留下牙痕。 “确实是顶好的靴子。” 亚当关注着自己的血条，健康状态下降得很慢，狼群已经开始发怒暴走。 所幸…… 【你鼓舞了队伍】 “啊！” 有个流民伴随着撕破耳膜的叫声杀入战场，长矛捅得还不如添柴的小孩，被盯牢的头狼瞄准突袭，亚当举剑挡住。 狼牙把铁剑咬得咔咔响，刃上留下齿痕。 亚当松手，像混混打架那样扑倒对方，借势拔出钢刀，捅进它的肚子。 【你结果了头狼，虽然受了伤，但没关系，很快就好。】 剩下的几个人也冲杀进去，把这群失去领袖的狼当成狗崽子一样乱打，动作杂乱无序，全凭气势和运气捅死两只，剩下全给跑了，吗的！ 【狼的尸体（新鲜）x3】 就算这样惨不忍睹的战斗，也还是有人受了伤，正抱着血染的胳膊在地上龇牙咧嘴。 亚当从马背的包囊里取出卫队长给的私货。 【伤药】 那个昨天痛哭的男人，看到亚当撕破内衬来给自己包扎，又是鼻头一酸，凭着冲劲搏杀后，长时间风餐露宿的委屈似乎都得到了宣泄。 【队伍士气提升，流民忠诚提升】 【魅力提升，管理学提升】 男人嘛，总会成长的。 整天都在打猎当中度过，他们扛着处理剥皮的狼肉，开始在树和灌木的林海里寻找其他流民。 山体的坡度不大，里面也有开辟过的道路，悍匪和猎户常年行走，路上已经不长草，暴露出土地，在汉格纳南部广袤的丘陵之间延伸。 战马的优势就在于山地也能骑行。 他理所当然地骑着马，放任流民们徒步跋涉，起到锻炼他们的作用，为袭击悍匪打下基础。 他不再像对待简那样温柔体贴，而是以领导者的姿态把持大局。 亚当要聚集流民，必须强势，只有坚实可靠的码头才能在风暴里庇佑无助的渔船。 0011章：食尸鬼、民兵、声望 【前方的流民正在遭受袭击，你可以做点什么，或者转身离开。】 “先生，男人有七个，女人就四……啊，现在只有三个了，该死的食尸鬼！” “你们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家伙吗？要知道，悍匪根本不畏惧这种皮包骨头的大狗。” 亚当从马上弯下身子，戏谑地盯着那个流民，似乎很期待对方的答案，虽然这人恨恨地谴责食尸鬼，但握矛的手依旧颤抖不已。 他望着那些速度飞快的怪物，它们皮肤枯黄，有着类人的脸庞，嘴巴布满歪扭尖锐的牙齿，四肢着地，像是畸形驼背的鬓狗一样。 没有理智，没有情感，绿色粘稠的唾液满溢对人肉的渴望。 流民们是农户，会处理稻田里的鸟或者虫蛇，但是面对这样的东西除了锁紧门窗还有别的选择吗？当他们踏进山林的那刻起，就只能任其宰割。 摇晃的木矛被亚当紧紧握住，流民感受到那位先生的臂力，只见对方翻身下马，背影坚定地说道。 “打断它们的四肢，或者把这东西插进它们的脑袋。”他笑着回头，“大只点的狼罢了。” 亚当看着流民逐渐平缓呼吸，松开手，那木矛果然不再癫痫。 【你鼓舞了队伍。】 嘶—— 汉格纳剑刃缓缓出鞘，摩擦的声音往往伴随着出征前的宣讲。 但他们并不是军人，领导者也不再开口，亚当冷漠淡然的表情像是要去农场宰杀绵羊。 【被困的流民】 【态度：惊慌失措】 【特长：抛投、农事】 【独白：啊，怪物，怪物！】 被围困的流民拿着木头、草叉，甚至石块攻击这些怪物，仅仅五只食尸鬼就可以稳稳地吃定他们。 被扑倒的男人睁大双眼，手中的木棍被咬得嘎嘎作响，衣服布满爪状破洞，除了无助地张嘴哭喊，他什么也做不了。 同行的人偶尔掷过来几颗石子，打偏的几率更大些。 一旦其他食尸鬼开始“喝呀”乱喊，就又把他们的目光吸引过去。 最中间的女人们抱在一起，颤抖或者更咽，望着远处三五具尸体摇头流泪，等待着男人们被杀死，或者有人带头跑出去。 流民的木棍嘎吱一声从中间折断，食尸鬼鱼白的瞳孔猛然靠近！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并未传来，蜷缩的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手按住了怪物的头。 紧接着，沾血的剑刃从它满嘴的尖牙中穿透而出，那手青筋暴起，剑也无情地搅动，挣扎很短暂，怪物的四肢最终无力垂落。 流民的心脏抽痛，尸体就这样倒在他面前。 那挥剑的人扫了他一眼，目光当中，自己和食尸鬼似乎都差不多。 惊魂未定的他，这时才发现——有五六个流民模样的人正嘶叫着挥舞木矛，围攻两只食尸鬼。 汉格纳剑刃印射着另一只食尸鬼，在它面目狰狞地扑上来时，亚当果断踢出一脚。 那些残杀了流民的怪物，居然像野斗的孩子那样被踹翻在地。 而那握剑的人才是真正的梦魇，他提起武器，如同铁匠面对没有生气的死物，狠狠抡下去！ 旁观的流民浑身颤抖，视野内血浆横飞，他这才知道——食尸鬼的哀嚎声和女人被霸凌时那么像。 亚当把怪物的四肢几乎全部砍断才真正捅进对方的脑袋。 他抬起头，表情中没有“战绩”显赫的自豪，只是把手上恶心的血渍甩在草尖。 队伍里的流民似乎受到自己的影响，越战越勇，已经稳杀，但是其它七个流民居然还在和剩下的家伙僵持。 那食尸鬼已经感觉不妙，想要逃跑，但身后都被亚当的队伍封住，眼前扔石头的人群并不能伤它，却偏偏堵死去路。 “你们还不如简。” 亚当面露鄙夷，低声呢喃着，提剑冲上去按住反抗的食尸鬼，像是暴打混混那样无情地蹂躏着，他故意把场面弄得血腥残忍，给这群懦夫好好开了开眼界。 【无助的流民】 【态度：毛骨悚然】 【独白：老天爷，这有个疯子！】 “呵，差不多了。” 亚当半身是血地站起来，轻笑的表情把流民汉子们吓坏了，女人捂住嘴巴生怕被看到。 他的队伍不负所望，把剩下两只食尸鬼插成了刺猬，因为被自己叮嘱过，并没有人和流民交谈，只是收敛起怪物和人类的尸体，聚拢以后点上火。 流民们看着这群人忙碌，秩序井然，就算跟他们搭话也没人应。 直到那些一起走来、变成尸体的同伴被火焰吞噬，才有人犹豫地上前。 “别动，” 亚当轻轻一句话，场面就静止不动。 “只需要一轮月亮，他们就会爬起来，在你睡着的时候啃掉你的脸。” 他们害怕了，默默留在原地，甚至担心烧得不够彻底。 亚当的队伍里，有人捡拾柴火，有人架起狼肉，有人去牵来战马并拴在靠近青草的地方。 流民们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但是没有人去搭理他们，男人们手足无措地站着，女人的哭声从大到小，始终没有吸引亚当前来问话。 【流民们等待你的态度，你可以主动招募，也可以坐等事情的发展。】 燃烧尸体的浓烟已经飘开，篝火腾腾，狼肉的油花也滋滋作响，虽然需要人手，但亚当并未主动理睬那些懦夫，而是不停扫视着自己的队伍。 【战斗结束，战利品无，伤亡无，声望25】 【队伍中的流民自动升级为民兵（无消耗），秩序和勇气开始体现在他们身上。】 谢天谢地，这群家伙的成长比亚当想象的快，按照这样的进度，应该多找些合适的对手来锻炼队伍。 【民兵】 【态度：听从命令】 【特长：纪律，基础矛击】 【独白：要听这位先生的话。】 民兵们被盯得发毛，亚当却还在计算着自己的声望——当初猎杀女妖和土涛，并没有变化，他还以为自己要挂着零头很久。 但今早的狼群，零散的打猎，都有所增加，再算上食尸鬼的贡献…… 【声望：48】 正自愣神，备注就弹出来。 【队伍建立，有人对你信服，声望开始积累，但你的名字连这片山都没有传出去。】 0012章：乞讨和工作 【火烤狼肉（熟）】 民兵把木串恭敬地递给亚当——这个人已经成为他们的依靠。 山里野味很多，但是果子丛里潜伏着毒蛇异物，林海中游荡着狼群和怨灵，弱小的流民们沦为食物链的底层。 他们逐渐失去牲畜、干粮，农车陷进沼泽里，同伴挨个消失，饥寒交迫导致精神濒临崩溃。 许久。 终于有人走上前，在亚当身旁低下头颅。 “好心的大人，感谢您救了我们的性命，能赏份食物么？” 民兵们把目光投向亚当，他才能作出决定，但对方只是审视着这群逃难者，饥饿已经改变流民们的肤色。 刚才嚎哭的女人们也都扑上来，她们不敢把眼泪沾在亚当身上，但是娇弱的语气和卑微的姿态已经说明一切——她们请求收留，并愿意献上自己。 亚当揪着对方松垮的布衣，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发白，语气无助。 “大人……求求您……” 亚当松了手，像是憋着怒气站起身，把乞求的流民推倒在地。 “就这样？刚才你们差点一起死在这里，但现在我当着你的面把手放在她的衣服上，你却只是一副感叹命运的表情！” 他用眼神压弯了流民们的腰杆。 “你的胳膊还在，你还能站起来，你们有七个好小伙子，但我就几杆木头尖子和一块铁！” 亚当盯着对方满是羞愧的脸，像是酒徒发威前都要摔破酒瓶那样，把钢刀嗖地甩在倒塌的树干上。 刃口蹭的一声扎进去，尾部嗡嗡地颤抖。 “我身后的几个家伙比你们有骨气得多，他们的午餐是自己狩猎来的，几滴血就换掉了饿狼们的命。” 扎着绷带的民兵尤其自豪，面上表现出经历世事的深沉。 “同样的，我也给你们一份工作，砍下针松的枝干，削成标枪，十根换一块狼肉！” 女子身前的围裙被亚当粗暴地扯下，她还没来得及流出眼泪，想好怎么咬牙躺在草里，就被白色的脏布砸在脸上。 亚当没有继续扯下衣物的打算，而是把这东西扎成简易的布兜，重新扔了回去。 “至于你们，抱歉，这样的姿色不足以在户外打动我。采点植物来好么？蓝色的附子草，绿色的西洋芹，只要装满这个袋子，你们就有口食物吃。” 亚当说完话，就转身坐下，他盯着噼啪作响的火堆，听着叹息声、哀怨声、哭声…… 许久才传来钢刀被费力拔出树干的响动，紧接着脚步声远去。 地图上显示，他身后的蓝点已经分散开来，亚当和面前的民兵眼神接触，对方点点头，表示这些人正听话做事。 在民兵们都吃上烤肉的时候，终于有第一支标枪呈上来。 亚当掂了掂，自己的【长杆武器】以及【射术】都不算拔尖，但是水准终归不差，好坏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木标枪离手，凹凸的身形让它在空气中不停扭动，整根杆子横过来，像是摔倒的醉汉一样滚落在地，离目标略远，连点土皮都没掀起来。 【次品木标枪】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亚当脸色瞬间沉下去。 “我看起来像在施舍你们，或者善心大发地浪费食物吗？这是工作，先生，工作！你如果这样敷衍我，我保证让你睡个好觉！” 流民灰溜溜地跑开，其他干活的人都仔细了许多。 亚当指使某个民兵，把标枪捡回来，拔剑砍短，抄在手上挥了挥，嗖嗖响！ 原本还有妄想偷懒的村妇，她们跟在那些老实干活的人后面，兜里的附子草可能还不够一盘菜，心想再卖弄些眼泪或者弯腰时暴露几分，以期得到对方的宽容。 但那木棍的破风声骇人无比，听着都觉得皮肉紧绷、心底发憷，于是又纷纷散开，在蓝色、绿色更多的地方弯腰捡拾。 亚当坐在朽木桩上，招手叫来民兵们，跟一圈人低声交谈，时不时指着某个方向，或者远方具有标志性的巨石、灌木。 队伍四散开，这六个人才是亚当现在真正的手下。 他们按照指示抄起木矛，把走远的流民给喊回来，精准地指出藏匿的尸语者，在毫无破绽的草堆里扎死毒蛇。 民兵将流民们“工作”的范围限制在某个区域，距离拿捏得精准无比，甚至有怪物在视线范围内游荡而过，却始终没有人被发现或袭击。 “老天爷啊……” 埋头工作的人，心底震撼无比，其实民兵们也是触动不小。 “这位神秘的先生，一定是在山里长大的，或者精通诡异的秘术！” 【流民们正按你的要求工作，但林海对他们来说过于危险。】 亚当有小地图，吩咐手底下的人把流民限制在自己【侦察】范围内，再排除掉潜藏在旮旯里的小威胁，远处游曳的红点也及时通知——神迹就这样诞生了。 【队伍士气上升，魅力上升，管理学上升】 第一个完成工作的是个女人，她存在感最低，没有闹腾，没有偷懒，布兜里的植物被尽量分开，满当当的。 “干得不错，给她点干净的水，免得噎着。” 女子蹲在火堆旁，双手捧着狼肉，咬得很努力，接过民兵递来的罐子时，止不住地抽泣。 这幅场景让亚当想起简，感慨女人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困难。 其实他对这种踏实干活的人是不吝慷慨的，同时也不禁思考——男人们用保护或者物资寻求欢愉时，女人们是不是也在释放着自己的压力。 标枪和植物陆续地送来，亚当基本满意，他让手底下的民兵用狼皮扎成枪袋收拢。 狼肉被分割成小块，已经烤得火候正好。 亚当的棍子没怎么派上用场，只是在某个收获最少的女人身后甩了一下，考虑到圈定范围内已经没什么可以摘的，也抬手放过。 在手下人的看管中，没有发生哄抢，十个人分成两圈吃得涕泪横流，民兵们没有助纣为虐的罪恶感，反而对亚当深表感激。 他们这段时间以来，被杀被抢，就算苟活到安东维森，也免不了乞讨度日。 亚当所谓的“工作”没有多少难度，而且有个人样。 乞讨者，奴隶和平民，在领主或者城邦内，永远处在底层，他们的人权，很少有体面的大人会在乎。 而这位慷慨的先生，显然也是极有本事的！ 所以，这群家伙纷纷祈求亚当收留，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都安心下来，对走出这片山脉又有了希望。 【7个流民加入你的队伍】 【3个村妇加入你的队伍】 【队伍：16】 因为多了人，休整在所难免，六个民兵在下午的小睡过后担负起了夜间站岗的重任，在摇曳的火光里，臂缠绷带的民兵对流民们开了口。 亚当在战马边坐着，割好的碎草堆得还算柔软，他依稀能够听到“粮食”“洞穴”“据点”之类的词汇——看来民兵还记得昨晚的叮嘱。 感叹号在进山时已经消失不见，同时，周围地图都笼罩在黄色当中，只要集中精神，依旧能看见…… 【未尽的事务：林海流民（剩余10天）】 0013章：林海如渊 吼~ 深棕色的庞然大物撞断树干，没有击中前面灵巧的人，刨得木屑横飞。 突然它身子一矮，枯枝覆盖的地面塌陷下去，边缘被划出交错的爪印。 【木矛陷阱（生效）】 人群麻利地冲上去，抱起石块抡砸，坑内的声音很快从咆哮到哀鸣。 棕熊被埋下的长矛扎穿，蹬踹中没了动静，民兵警戒，流民处理战利品，村妇把东西分类装好。 【棕熊尸体（新鲜）】 【熊皮（良品）x1】 【食物：34】 亚当皱眉移开视线，手中卷刃的剑让他心情不佳，旁边赶来替他包扎的女人不敢多言。 他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但既不是要害，面积也不大，终究不影响行动，【角色】中的健康值也还很长，按照自己的恢复能力，也就这两天的事情。 【战斗结束，受伤2，阵亡无，声望7】 亚当的队伍在山地间穿行数天，解救那些被围困的流民们，这头棕熊是计划中的目标，顺带也当作练兵。 【你回到林海中的临时营地，空地上站着翘首以盼的人群，站岗的民兵对你鞠躬致意】 被棕熊盯上的流民跟随这支狩猎的队伍一起返回，当他们看到这完整像样的营地时，都跪地痛哭起来。 有人被他们感染，上前安慰，并交代一些工作。 更多的，都是已经度过“落魄”阶段、深知亚当规矩的人，他们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分拣采集来的植物，安排和配发今夜的晚餐。 【山中平地（临时营地）】 这片不小的平地流淌着干净的水源，处在丘陵的包围之中，如果有人定居，可以开垦出田地或者划出牧场。 “如果下次去镇上，要来块上好的奶酪。” 但是，且不说大山之外，道路旁伺机而动的悍匪们时不时也会进山，这片平地是林海中的孤岛，四周潜伏着无尽的危机，汹涌的浪潮随时可能淹没它。 他望着整理陷阱工具的人们，还有那被支起晾晒的熊皮，审视着那所剩无几的时间，还有自己的队伍。 【未尽的事务：林海流民6天】 【队伍：53（流民13村妇9民兵31）】 这几天的努力，已经达到自己预期的数量，食物也丰富很多，除了野果以外，【鹿肉】【兔肉】之类也加入菜单。 村妇甚至已经可以煮出【豌豆羹汤】这种“大菜”。 亚当每次外出都会从林海里带回落难的流民，大家私底下都把他当作守护人类的精灵族人——展露着神奇的力量，保护他们度过这次战争带来的迁徙。 除非重伤难行，营地里的人都必须完成对应的“工作”，才能得到食物，这是规矩。 并非所有人都会选择加入亚当，尤其是那些人听说他要用木矛、标枪、陷阱去对抗那些圆盾阔斧的悍匪，都惊讶不已。 这几天遇到的流民很多，有部分还是选择离开，但他们感谢亚当的短暂收留和帮助，承诺将他的事情告诉更多流浪散落在林海中的人。 【声望：88】 入夜，篝火边的民兵照例进行着劝说，那个面容愁苦的流民犹豫了很久，蜷缩在火堆边呢喃道。 “没有，我…我还是想去安东维森，那里是个大镇子，虽然没什么手艺，但做点要力气的活计还是能吃上麸面包的。” 劝说的民兵沉默了，这确实是他们当初的想法——绕开大路，扎进山林，在新的国土生存。 但意外比未来先到达，他们险些成为野尸。 所幸遇到了这位先生，勇敢慷慨，能鼓舞人心，并给他们尊严。 这样的大人，想必不会用食物这种空话来骗人，如果真能活着离开山脉，有安定的居所住下，总要比去大镇子里做苦工舒坦些。 “你们到不了安东维森。” 劝说陷入僵局时，亚当加入篝火座位，用木棍挑开草皮，露出紧缩的根部。 “你们看，这是秋天的痕迹。你们住在汉格纳南方的大平原上，不知道山中的情况吧？” 几个流民点点头，其他火堆旁的人也侧身竖起耳朵，或者干脆走过来。 “你们进山这么久，有看到过猎人吗？他们都已经离开大山躲起来了。悍匪们疯了似的打劫穷酸的流民，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个季节格外难熬。 战争和麻烦不会提前通知，你们离开了南方，却留下满地尸体，瘟疫和灾难是同时到来的。” 亚当面无表情，盯着篝火，像巫师透过灵器看穿人生那样，提出直击灵魂的问题。 他说。 “那么，怪物又是从哪里出发，前往南方的呢？ 流民们面面相觑，不敢扭头。 他们的眼睛已经开始慌乱地扫视周围，这些黑洞洞的森林里时不时掠过阴影，窸窸窣窣的声响开始放大，逃难的日子里，那些惊骇的生物又浮现在脑海中。 “雾妖，腐尸魔，翼手龙……” 冷汗终于在人群中流下来，女人已经捂住嘴巴准备哀号。 亚当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拨动火焰，声音平缓清晰。 “树魇，日间妖灵，啧，太多啦！它们会从山上的某个地方出现，顺着风里的尸臭方向迁徙，啃食烂肉碎骨。 对每一个路过它们的人招手微笑，并将他塞进肚子，或者榨干灵魂。” 恐惧像是空气一样被吸进肺里，流民们现在终于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们逃亡流浪的前方，是巨兽的大嘴，林海狰狞的面目已经展示在他们面前。 “这么多人，沿着我来的小路走是不实际的。所以我们必须上大路，猎杀那些盘踞的悍匪，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东西。 现在，你们考虑好了吗？” 【5个流民加入你的队伍】 【队伍：58】 深夜空气下降，熬煮的药水已经泼洒在周围，虫兽基本不会打扰队伍的休息，值班的民兵很敬业，毕竟谁都不想死在山里。 水汽凝结，薄雾渐渐弥散在周围，让不安的人总想四处张望。 【简易木矛】 【未安放的陷阱（简陋）】 【浸泡树藤】 【狼皮（烘干63%）】 …… 亚当经常熬夜，他会把营地中的东西检查一遍，看看露天睡在火边的人是否还有呼吸——勾魂女巫和某些怨灵是有这种手段的。 “大人，您又来照看这些油了。” 值班的村妇跟亚当打招呼，她们女人的工作除了做饭，就是收集和烘干这些东西，并按照吩咐熬煮成油。 【诅咒生物剑油：狗脂，狼肝，西洋芹，附子草】 【恶灵油：蝉缀，熊脂】 “这些东西能让你们活着走出这片林海，记得抹到木矛上，每个都抹。” 亚当怕村妇偷懒，转身解释这做法的重要性。 “你有没有发现那些狼有什么特点？哦对，你们看不到。” 流民没有备注，也比不上山边的猎户，自然不懂。 “周围有不少弥鼠，棕奎蛇，甚至长毛兔和吊角鹿。但是狼群还是饥肠辘辘的，甚至头狼都有些吃不饱的样子，为什么？ 因为狼群是弱肉强食的家伙，猎物都被进贡给了更强大的怪物，这群畜生的野王——狼人！” “这片山脉，就是树木覆盖的大海，它深不见底，有很多恐怖的玩意儿占据着舒适干净的谷地或者洞穴……” 突然，亚当愣住。 【今晚的月色很好，你的营地被药水封锁，但有东西出现在中间，打算邀你起舞。】 0014章：泅溺的月光中起舞 【银色月华笼罩平地，灵魂从眼睛里倾泻而出，惨叫声传入森林，没有激起回响。】 野草像是失魂的祷告者，披着淡色轻纱，跪伏在寂静里，被慌乱的脚步踩过。 营地没有建筑，亚当从熬煮药水的大坑中翻越而出时，开阔的平地上已经站起人群，他们留有乱梦的余味，茫然地张望着。 巨大的灰影映入眼帘，怨灵悬浮在空中，身形飘荡虚幻，躯体干瘪斑驳，披散的头发无风自动，宛若水中荡涤着的破布。 “啊，嘶……” 亚当看到对方的瞬间，感觉到直击灵魂的剧痛。 【你受到妖灵的精神灼伤，强悍的灵魂使你免于沦陷，但这具身体终究付出了代价。】 那刺痛转瞬即逝，亚当內视自己，发现小分支中的【灵魂42】不断闪烁，【角色】健康值有轻微损耗。 “来吧，你是个什么鬼东西！” 他脑中昏涨感翻涌，盯着灰影，备注浮现。 【夜之妖灵】 【诞生于月光充沛的野地，夜色中疯狂的舞者。】 怪物腾空而起，周围模糊不清。 它脸部是骇人的骷髅，眼窝仅剩空洞，细长的手臂抓着蒙尘的提灯。 周围奇怪的光线就是源自那盏灯！ 它仿佛吸尽月色，让整个平地变成剧院的高台，而那干尸状的身影就是其中的舞者。 她已经成为怨灵，枯槁的身体毫无美感，但是仍旧陶醉地晃荡头颅，颚骨咧出笑意，舒展长臂，腰肢扭着诡异的弧线。 “啊……啊！” 旁边发出凄厉的喊声，流民被怪物吓得坐倒在地，往后只挪了几下就开始颤抖，叫声也模糊沙哑起来，像是被异物更住喉咙。 【夜之妖灵会让月光灼瞎它的观众，并强行将对方拉入舞台，直到变为同类】 “弯腰，把眼睛都闭紧！谁都不允许围观！别乱跑，不知道去哪儿就特么趴在地上，听到了吗，给我让开！” 亚当挥手大喊，附近的人大都乖巧地低伏下去，也有吓破胆子或者刚被吵醒的家伙不知所措，被他直接按倒在地。 看见妖灵的流民已经双瞳泛白，眼窝渐渐塌陷成骷髅状，白雾从中蒸发而出，浓烟似地飘荡着。 他嘴巴大张，像是被勾住脖子的娃娃那样歪头吊起来，凌空比划着诡异的舞步。 亚当赶到他身旁的时候，夜间的小风已经带走对方身上的余温，流民像是雾气一样透着凉意。 没救了！ “啊，我的……” “不！” 惨叫声如同骨牌倾倒，在无序的队伍中蔓延开，尸体像是勾在渔网里的虾米被一只只挂起来。 秩序已经开始崩溃，经受不住压力而睁开双眼的人越来越多。 【夜之妖灵】的舞姿愈发疯狂，沉浸于勾魂的快意当中，她把提灯甩出尾影，在夜风中越发凝实。 腾腾的白烟，是活生生的灵魂，夜色深沉，月光暗淡的营地上逐渐点起人命蜡烛。 【怨灵敲开营地的大门，人们将生命的筹码压在你的账上。】 【在绝望的火星吞没营地之前，你必须做出选择，是撤离避免崩溃，还是……】 噌！ 银剑被拔出。 亚当站在草地中间，手提陶罐，直视夜之妖灵，宛若洪水中投入堤坝的巨石，肩负起所有人生存的重担。 “趴在原地！” 他的声音高昂坚定，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乱局里争取到片刻宁静。 “听着，这是你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听到我的讲话！我特么说闭上眼睛，你聋了吗，懦夫！连合上眼皮的勇气都丢了么？” 所有闭眼颤抖的人都竖起耳朵，那些无措欲哭的人，也用手挡住视线，更咽慌乱。 “很好，都给我听仔细！我说过，要带着你们离开山脉，你们选择把自己的命当成我的筹码……” 狂舞的妖灵已经开始迟疑，它似乎发现“观众”们的热情有所消退，也注意到那个提着银剑的年轻人。 “现在我也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亚当将剑油哗啦啦地倒在武器上，离得近的人可以听见液体泼溅的声音。 【恶灵油】 【有些怪物，伤起来就是复杂，对吧。】 “营地周围有药水，野兽没办法进来吃掉你们，所以不要离开这里，否则林海会溺死你们这群废物！算我拜托你，扛不住的可以自己送命，不要带上其他人好么。” 周围被控制的尸体扭动迅速，体态狰狞——夜之妖灵开始感到愤怒。 “请你们都记住，我的名字叫亚当·白！现在，只要剑的声音还在，就永远不要抬头！” 【你踏进失控的角斗场，在吊起的尸体丛中，记得踩准剑舞节奏。】 “如果你们害怕，需要张开嘴巴，不要哭，不要无意义地嘶吼……你们大声叫我的名字，我如果还活着，就会回应你。” 亚当握紧银剑，木柄卡进肉里，油珠顺延而下，摔碎在草面上。 滴答，滴答。 “如果我死了……” “就跑吧。” 女妖彻底失去耐心，她是随着灵魂起舞的疯子，无法忍受安静的空气和失去恐惧的肉体。 嘶哑的声音由远而近，提灯和利爪破空而来，直愣愣地撞在挥起的银剑上。 “啧！” 剧痛不是来自手心，而是脑海，妖灵的肉搏并不高明，但是精神伤害十分巨大。 亚当的健康值伴随着脑中的风暴缓慢下降，相比其他“起舞”的凡人来说，他已经算是强悍，但并不意味着伤害消失…… 相反，那种钝刀剁颅骨的阵痛才是考验！ 亚当的力量毫无保留，银刃划破微风，发出轻吟。 他必须借助挥臂来倾泄压力，同时也为了发出剑声，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古朴的提灯居然成为怨灵最好的盾牌，灵巧地格挡银剑的侵袭，但从那逐渐刺耳的哀嚎以及散落的白雾可以发现——剑油是有用的。 噹！ 银剑砍在灯上，留下小小的凹印。 灯也不好过，虽然规避了一次伤害，但是夜之妖灵明显也在颤抖，倾洒出粉末状的白烟，消散在空气当中。 旁边草地里趴伏的村妇感觉到阵阵阴冷，怪物撕心裂肺的哀号撞击着她脆弱的心防，忍不住想哭出声，却尽力用手捂住。 “喝，” 亚当喘息着，扫了一眼脚边的女人。 “我叫什么？” “大人……呜，您叫，亚当。” 她尽力稳住声音，在更咽当中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就在这儿！” 亚当银剑杵地，放声回答，营地内月色朦胧，尸体漂浮。 薄雾中泅溺的人们，聆听着彼岸的水声。 “亚当先生您在吗？” “亚当·白！” “您还在吗，先生！亚当先生！” …… 希望在风声里，信仰在祷告中。 名字呼喊，没有断绝地从各个方向传来，都被草地中间意识模糊的亚当牢牢接住，并且大声回答。 0015章：廉价生命 哗嚓！ 银剑刺穿提灯，它的框架突然摇晃起来，像是失控的马车在山路上颠簸。 “啊！” 亚当感觉到白雾扑面而来，正覆盖自己的胳膊，吃痛跪倒在地，紧闭双眼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健康值锐减。 夜之妖灵也惊恐地惨叫，声音凄厉，枯槁的手不断拍打提灯，想要挣脱，但破碎的灯盏现在横插着银剑，却是牢牢吸住缠斗的双方。 无形的漩涡出现在她那侧，女妖的身体开始扭曲旋转。 亚当想松开手，同样也做不到。 雾气喷薄而出，已经把他的手和银剑冻住，小臂上覆盖着薄冰，并在剧痛中逐渐失去右肢的知觉。 【魂灯破碎，夜之妖灵将被吸收，填补缺损，失控的灵魂将你冻伤。】 “亚当先生，您还好吗？” “我听着……像是，很舒坦的样子吗！？” 他咬紧牙关，依旧回应着流民们的呼唤。 “你舞技可真差！” 亚当嘲讽地咬牙笑着，眉毛上已经附满白霜，肤色酱紫，整个人单膝跪在妖灵身前，像是月光下告白求婚的恋人——如果不是中间夹着一盏索命魂灯的话。 妖灵显然被激怒，癫狂的舞蹈是它存在的意义，她腐烂的骷髅嘎嘎作响，叫嚷着伸出胳膊，想要杀掉这个人类。 亚当腾出左手，一把拽住那恐怖的骨爪。 “你可真单纯啊。” 他阴沉的脸上写满威胁，在怨灵疯狂地挣扎中，将对方的手按在魂灯上，失控的旋涡此刻找到支点，稳定且高速地吸收着。 唰！ 风口被堵住，夜晚回归宁静。 砰！砰！砰！ 吊死在空气中的尸体们，像是树果一样掉落。 “亚当先生，结束了吗？” “应该吧。” “您说什么？” 然而亚当并未再回答，虚弱的身体发不出声音。 【角色】健康值仅存一丝红条，刚才的“挑衅”是场豪赌，如果对方不上当，冻死的人一定是自己。 【战斗结束，受伤无，阵亡18（流民7民兵11），声望15，灵魂20】 亚当脸上感觉到温度，眼皮低垂，颓唐地昂起脑袋，右手保持着僵硬的动作，传来烫伤的炽痛。 银剑像是沙子一样散落，均匀地撒在地上。 薄雾似乎消失，营地周围的景物清晰起来，那熊皮还直愣愣地竖在中间，月光干净，草木葱茏…… 民兵们在长久的死寂中抬起脑袋，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他们用破布盖住阴沉的旧灯，才敢靠近最中间熟悉的背影。 发现亚当跪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 …… 【未尽的事务：林海流民4天】 亚当整整昏迷两天，在晨曦里醒来，入目还是熟悉的备注。 【简易凉棚】 流民们把衣物捆扎连接，用木杆撑起来，搭建出寒酸的棚子，并将亚当安置在下面，日夜轮班照顾，战马包裹里仅有的【伤药】全部都用在他身上。 亚当赤裸上身，马甲被卸下，内衬撕成绷带缠绕着右臂。 但自从他醒来后就没怎么说话，慢慢进食，陷入长久的思考当中。 老杰米的细粉面包味道不错。 旁边的女人递上放凉的开水，这是亚当的要求，哪怕再干净的河水都必须沸腾过。 以前水源附近还有人伏下身子，经过前天夜里怨灵的袭击，他们已经学会倾听并牢记亚当的每一句话。 “亚当先生，您再好好睡会儿吧。” 【流民忠诚上升，民兵忠诚上升，村妇忠诚上升】 亚当喝下发甘的水，长长地呼出气，像是在叹息。 “我再睡，你们就把自己饿死了。” 女人愣神地接过半块面包，那细麦粉的清香夹杂奶味，让人口水翻涌，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有些事情，必须尽快安排。 【食物5】 “亚当先生！” 民兵恭敬地致意，并递上清洗干净的皮甲。 流民们亲眼目睹那可怕的伤痕是如何迅速痊愈的，因此对亚当能自如行走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种莫名的安心，将这两天的彷徨一扫而空。 他掀开破布。 【魂灯】 【冥海的微光，炼金术士为它愿意花大价钱。】 亚当转过身，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来具尸体，有男有女，眼窝空洞。 “为什么它们还在这儿。” 民兵走上前，用简单的语言和平静的语气表达着——这是最后的食物。 事实上，同伴的尸体，支撑流民们走过这漫长且充满意外的旅程，几乎是大家都认同的道理。 亚当不止一次，送别那些选择离开的流民，并在行囊中发现异常的肉块。 生命并不高尚，当珍贵的温度流失殆尽，骨肉不过是沉默的物资。 望着这些从山地困局中解救出来的流民，此刻正安详地躺在地上，亚当心里陷入诡异的平静。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更无法遵循这个世界的逻辑，去定义躯体的价值。 “烧掉他们，然后埋在土里。” 亚当主导的狩猎，在这两天里暂停，食物储备经不住四十余人的消耗。 动物肉块被分食，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营地能提供的最后一顿晚餐，但是没有人反对或者怀疑亚当的决定。 火焰腾腾燃烧。 【尸体变成焦炭，队伍吃尽了最后的食物，而你却带着他们踏上离开林海的道路。】 亚当骑着战马，带领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这处山间平地，空气中弥漫着焦臭，无字木牌突兀地竖在翻新的泥土里。 民兵们扛着简陋的武器，杂物、陷阱工具都分配到每个流民和村妇身上。 “我们要找到一支悍匪队伍，如果谁杀死骑马的，接下来就不用走路。” 亚当回头看去，队伍的步子没有慌乱，讨论声也没有传到自己这里，他们握着武器的手都还算有力，路边趁手的石块被人捡起…… 很好，这群家伙可以存活下去。 “你做得不错。” 亚当冷不丁地说着，马旁边的男人有些疑惑。 虽然这人【资质】空白，不过是个毫无天赋的普通汉子，但这段时间他对亚当言听计从，并在每一次狩猎中获得成长。 在食物短缺的两天里，战马包裹中的面包，连片麦皮都没少。 说来有趣，这个民兵绑着绷带，是因为当初狼群袭击的时候被咬伤，亚当撕破内衬下摆为他包扎。 而仅仅过了几天，内衬的其它部分，就被这个民兵亲手撕开，绑在了亚当冻伤的右手上。 “它是你的了。” 亚当抽出在磨坊摸尸得到的【钢匕首】，俯身递过去。 民兵愣愣地接过，茫然地停下脚步。 他凝视着手里的匕首，感受到钢材的重量，就在几天之前，自己还因为饥饿和窘迫放声痛哭。 但现在，他从狼群、棕熊、甚至怨灵的袭击当中存活了下来，还即将直面凶狠强横的悍匪，内心却平静无比。 他收起刀，在其他民兵火热的目光中快步跟上战马。 “感谢您，慷慨的大人。” 0016章：悍匪 “杂碎！” 魁梧的大汉坐在树桩上，用圆盾把树心蚁砸成浆，他嚼着奶条，牙齿发黄，暗红色络腮胡用细草藤扎成辫子。 柏布马不停抖动，蹄铁碾死那些指节粗的虫子。 络腮胡站起来，把束腰重新穿好，顺带检查了藏在铁扣内甲里的钱币——他的同伴都不是好东西，大都手脚不干净。 旁边灌木丛里面传来抽泣声，现在轮到其他人渣了。 他们是悍匪，女人是战利品当中最不好分配的部分，而且场地有时候也非常影响心情。 那个嘴上有疤的家伙，在放松的时候被树心蚁咬了屁股，现在不停地叫骂着，乡野词汇加上缺牙漏风的嘴确实令人烦躁。 “这不过是小问题，能不能稍微安静点。” “虫子根本不在乎你长得吓不吓人，就算你亮出刀子，它们还是会不要命地啃你。所以让我耳朵舒服些，好好享受奶条，行吗混球？” 但对方根本不听劝。 那人用皮靴狠狠地踩爆所有能看到的树心蚁，不仅如此，他甚至解开马裤，浇上一泡黄尿。 “恶心。” 络腮胡皱眉咀嚼，摇摇头转过去。 木箱在轰隆声里破开，碎渣飞溅，差点切掉刀疤嘴的小兄弟。 “瞎子！你个狼肚子的，眼窝里装的是马粪吗？小心我挖掉你另一颗眼珠子！” 被骂的人是个高个子，手握阔斧。 树皮缠绕的木柄上浸透污渍，覆盖一层油乎乎的包浆，铁块遍布划痕和缺口。 他左眼有旧伤，瞳孔已经发白，像凝固的蜡液，右眼瞪得滚圆，眉头紧锁。 属于那种典型的不讲道理，蛮横暴力的家伙。 “闭嘴，我只是被他吓到了。” 瞎子说的，是脚边重伤的流民——中年模样，断了手臂，并且被倒塌的马车压住双腿。 悍匪刚才破开木箱洗劫的时候，发现了濒死的他。 “救……救，求您……” 瞎子此时和刀疤嘴对骂着。 同时高举阔斧，刃口上的缺角稳稳地陷进土地，猩红的血液汩汩灌进缝隙里，流民失去声音。 杀人过后，悍匪直起腰杆，像休息的樵夫那样扫视周围，入目所见——两辆倾覆的马车，木箱杂乱，血泊中的死尸表情绝望。 灌木丛里传来耳光和咒骂，分散周围的悍匪正撬开搜刮各种行李，牲口都已经杀完挂在驮马上，等待拉回。 这里是大路边的草坡，就像是林海中的泄洪口。 而他们是网，劫下从南方来逃难的人群。 流民携带着牛羊和推车，有时候还有驮马，因此狭窄的山区无法顺利通行，只能祈祷着走大路，扑进等待已久的悍匪怀抱。 战争爆发，进入秋季。 狮鹫、芬特怪、叉尾龙都开始烦躁地寻找配偶，经常能听到巨树倒塌和骇人的嚎叫声，抬头可见渡鸦在雾气腾腾的林海里惊掠而起。 悍匪们的生意很好做，平时还会留下俘虏或者圈养畜类，现在没有必要——汉格纳南边的流民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走来。 秋初就已经备好过冬的物资，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算是额外的财富。 到时候捆走几个顺眼的女人，在山里躲过军阀抢劫和领主清扫。 来年雪化的时候，把武器铠甲藏好，大摇大摆地走进镇子，喝最好金酒，睡最野的女人，花光自己的私房钱…… 咻哔！ 负责盯梢的悍匪吹响口哨，把手指从胡渣围绕的黄牙中取出，吐了口痰。 “巴洛夫！（悍匪脏话）” 两三个毛发杂乱的壮汉窜出来，咒骂着穿上裤子，套好护甲。 他们并不是担心袭击，哨声已经说明两个信息——有好东西，没威胁。 所以积极备战，是为了防范同伙，抢到宝贝。 马匹踩着血迹和野草蹿进大路，饿狼般扑食的匪徒麻利地包围猎物——骑着顶好的战马，身形憔悴，孤单一人，肩上有伤。 乖乖，好运气，下次去泰冈达要赌上一笔大的！ 【悍匪们目光灼灼，喘着粗气，已经开始盘算你的马匹能卖怎样的价钱。】 中间这人，自然就是亚当，这群悍匪他已经在地图上盯了许久。 到了这里，他勒马停在算好的地方，坦然地等待着正式会面。 【悍匪】 【态度：杀意明显】 【特长：械斗，劫掠】 【独白：我要用你的肠子勒死你！】 “你们有七个人，其中一个要最后死，但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幸运。 有人要推荐自己吗？” 亚当抬起头，如同带有血腥味的风穿过林地那样，面色平和，透着深意。 悍匪们并不在意亚当腰间的长剑，毕竟鲟鱼都还有刺呢，但这个年轻人，居然没有求饶，没有慌乱，还敢插嘴自己的分赃。 亚当看着地上的位置，顺着【劣马】往上，扫过【板甲护腿】和【破损的阔斧】，盯着那位左眼苍白的高个，继续开口。 “不过那个人肯定不是你，毕竟你马上要永远失去视力了。” “杂碎，我要挨个砍断你的四肢！” 【你与悍匪的关系恶化，对方暴怒地举起武器。】 【标枪陷阱（生效）】 浸泡过的树藤在人力的作用下拉扯绷直，砍断的瞬间将整排标枪射出，破风声里掠过黑影。 瞎子挺直身板，血浆飞溅，标枪从腋下横向刺透他的胸膛。 旁边两位骑手永远地失去了脑袋，马匹正惊慌地踏土，阔斧、皮盾纷纷滑落在地。 亚当果断夹腿，战马见过死亡，反应迅速，他们冲出包围圈，矫健地扎进林地，蹄声渐远。 动作流畅自然，卷刃的汉格纳剑甚至砍下半片络腮胡。 嘶律律~ 面容狰狞的悍匪们扬起武器，勒马追赶，铁矛用力地甩向前方，刺透亚当身旁的树木，仅仅掉下几根枯枝。 “扒了他的皮！” “我要亲手打死他！” “混蛋！” …… 【拌马陷阱（生效）】 缀在亚当身后的悍匪从马上飞起，运气不好的家伙，已经被长颉草掩盖的木桩穿透。 流民拽着绷直的树藤，被巨力扯出来，好几个手掌磨破，散开的内脏把女人们吓到呕吐。 0017章：狩猎梦魇（第二更） “还有两个人，而你遇到我，谁活到最后，听命运的。” 络腮胡很幸运，他躲过长矛，拌马陷阱也仅仅折掉他的指骨，被他闷哼着掰直，皮手套凸起的部分恢复正常。 “你要先来个自我介绍吗？像绅士那样。” 亚当抬了抬手，活动腕部，摆好汉格纳剑的迎击架势。 络腮胡皮肉抽搐，握紧【尼特圆盾】，愤怒已经让他双目充血，胡辫乱颤。 “好吧，你更喜欢直接的交流。” 亚当眯起眼睛，保持专注。 对方掏出【带血的钉头锤】，这是一种单手重武器，自己对砍其实非常吃亏，更何况卷刃的旧剑。 圆形的铁头，放射状的钉刺，尼特人把这东西叫“崩骨”，顾名思义。 体魄强壮的军阀们也喜欢这东西。 大城镇的铁匠也会为贵族们打造更精致的钉头锤，而且往往加上更稀有的合金或者魔物材料。 他们按照形状赋予更优雅些的名字，眼前的这款，叫“晨星”。 悍匪很喜欢这样的武器，既没有长剑那么娘炮，也能发挥他们砸东西的天赋。 但是今天见了鬼，眼前这家伙滑腻得像条蛇，好几次都擦边而过，想象中崩碎的手感频频落空。 那种费力砸空气的感觉，让手臂有点抽筋，于是壮汉把臂弯拉得更满，钉头锤摧毁树干，那种渣茬飞溅，枝叶乱颤的破坏令悍匪癫狂。 亚当则优雅得很，山脉里狩猎野兽、怨灵，靠的就是一把剑。 【单手武器147】的数值上升颇多，领先第二高的骑术整整四十点，现在面对嗷嗷狂吠，愈发激动的悍匪，还算淡定。 他重获新生，灵魂组合，能够看到备注…… 而这故事的源头，就是因为雷雨倾泻的夜晚，悍匪的阔斧差点要了前身的命。 “亚当是怎么被悍匪打成这样的呢？” 从独狼到灰熊，从怨灵到魂灯，明显上浮的数值，肉眼可见的成长，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雇佣兵那么简单，而是以领主的方向，在飞速前进着。 【体力105】 亚当像是游吟诗人唱诵时那样踩着节奏，在随时能要人命的风声里挪移。 长剑划出干练的弧线，拉开皮手套，在草地上留下整条亮色血线。 他也测试过圆盾的防御，备注清晰。 【尼特圆盾】 【良品防具】 【护甲：85~100】 【备注：挡住文明，释放野性。】 盾有三层，做工不错，兴许是哪里劫掠到的好东西。 铁质底部连有缚带，将这个重物捆绑在使用者的胳膊上，盾牌中间用仓木填充，外表绷着巨兽的皮。 这玩意儿，能卸掉大部分武器的力，把性命交付给强悍的体魄。 发情的野猪闷头冲来，举着圆盾想要撞断亚当的肋骨，咆哮低沉，晨星舞动，热血上头的络腮胡已经孤注一掷。 砰！ 大腿粗的枯树被撞断，嘎吱嘎吱，倾斜而下。 络腮胡骨头发麻，脑袋嗡嗡响，整个人止不住地后退。 圆盾的保护已经消失，仅剩下钉头锤胡乱挥砸。 “呕~” 汉格纳剑切开喉部的软骨。 “真是遗憾，赎罪的人居然不是你。” 长剑抽出，死猪般的尸体砸在草地上。 【流民们正在围攻最后的悍匪，你可以带队发起进攻，或者坐镇指挥。】 亚当抬起头，望向场地中间那个手持钢剑的壮汉，思索片刻后，选择继续搜刮尸体。 【银蟒x5铜狼x72】 【大码软甲】 …… 亚当的队伍有四十多人，已经围上去的民兵就有将近二十个，其他人负责搜刮尸体，还有追回脱缰的马匹。 那是工作，也是试金石，有些东西不亲自作出选择，是没办法存活下来的。 这里离【废弃的军阀据点】有整整五天的路程，如果没有信念和毅力，根本没办法到达。 最后的悍匪拿着钢剑咆哮不止，鼻息粗重，瞪大双目。 他像是悬崖边的狮子，在展现自己最后的威压，石头胡闹般地砸过来，磕破额头，这种并不致命的攻击令他烦躁。 他能感觉到——民兵们很害怕！ 可是不论他砍伤任何一个，都会有人颤抖着捅来木矛或者铁叉，这些人和之前被劫掠过的所有流民都不一样。 恐惧没有让他们求饶或者撤退，而是渴望着杀死敌人，被逼入绝境的人会战栗、会恐慌，更会失去理智…… 悍匪吞咽着口水，手中的钢剑显得无力。 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被几十个人包围，各种破烂武器晃眼得很。 他像是被饿殍盯上的美餐，鬓狗们渴望着食物，发了疯，聚拢在一起，把狮子困住。 它们流着涎，带着贪婪，冲着平时不敢对视的梦魇发起试探。 “给我滚开！” 局面崩溃，忍受不住压力的人，举起钢剑。 …… “哦？” 亚当点点头。 【战斗结束，受伤7，阵亡2，俘虏1，声望36】 “先生，您必须来看看这个。” 亚当由民兵带着，走进掀开的灌木丛，发现好几个衣着不整的女人，其中伤痕最多的断了气。 悍匪们都在血气里灭掉人性，冲俘虏发泄兽性和骨子里的欲望。 只有这样，才能在满是骇人诡异和癫狂生物的山野当中生存，而不是疯掉。 女人在绝望中自杀的也有，最可怜的，莫过于心如死灰，却有着求生的本能，因此苟且着浑噩度日。 “把那个人带过来。” 亚当用剑割开麻绳，这是其中最落魄的那个，腕部被磨伤，面容憔悴，眼神空洞。 民兵们把失去行动能力的悍匪拖到这里，女人明显开始激动起来，颤抖着咬住指甲，仿佛在忍受某种回忆。 亚当抓住对方失血发白的手，小心避开破损发炎的伤口，帮助她将长剑握住。 他从身后环抱，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你可以松开手，或者拿紧它。” 亚当等待片刻，然后继续道。 “很好，再来一个选择，痛快地死在这里，或者杀了他，我带你活下去。” …… 民兵们等在灌木外面，他们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刀剑刺入身体的呜咽呻吟。 “这很好，你感觉到疼痛，就说明醒过来了，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 但别得寸进尺地哭诉，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死在路上，所以别去寻找什么暖心温柔的安慰。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亚当扶着女人走出来，对着那些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的人说着。 “而我要带着你们，狩猎梦魇。” 庞大的队伍，意味着巨大的需求，接下来数天，亚当的【食物】选项从来没有高出过10。 悍匪会把大量的物资藏在山中据点里，然而亚当不可能带着队伍扎进未知的林海去进行探索。 只能以战养战，用现成的食物填饱肚子。 然而有时候也会在小地图上遇到数量庞大，装备精良的悍匪。 这时候，他们就只能摸进林海，在食尸鬼和其它各种怪物中艰难前行。 野果，甘草，山泉，雨水…… 围杀狼群，捕捉兔子，埋伏麋鹿…… 每次离开大道都意味着有人死去，有时候是围攻当中被咬断喉咙，有时是毒物带走了呼吸，他们深刻地体会着世界的无情。 饥饿会让人发疯，死亡也能给人力量。 每次火堆燃起，木牌竖立，都会有流民失去怯懦，在下一次猎杀悍匪的行动中更加勇敢无畏、疯狂果决。 他们就是这样的队伍，亚当作为领导者，在绝望丛生的野地里，拔剑冲锋，狩猎那些笼罩在流民们心中的阴影。 0018章：传闻在群山间（第三更，0点还有） 昆迪亚大陆势力交错。 有些东西，是神明般的存在，可以拔高整个种族的地位，它们的来历甚至可以追溯到大陆的起源， “巴修”据说是环绕某个国家的巨蟒，“克拉肯”活跃在大洋深处，巨龙盘踞于北方火山…… 虽然都是远古级传说，但是它们的痕迹已经遍布整个世界。 比如巨龙就常常跨种族去追求短暂的爱情。 因此也诞生出无数亚龙子嗣，这些家伙也不老实，继续繁衍滥情，也才诞生出翼手龙、石角龙这些不堪的类龙生物。 海上的传说，天空的秘密，大陆的传言。 物种多样而繁杂，在人类之前，某些物种的文明成就其实更加伟大。 比如精灵族还有矮人族，他们都因为自己出色的天赋而享誉世界。 而后来【领主戒】诞生，杰出者建立城邦，划下国界，人类才真正走上这片大陆的舞台，开始书写自己的故事。 遥远的历史里，人类在短暂的昌盛当中，疯狂繁衍，用人口保住世界霸主的地位。 但很意外，人类这种生物，最终由内而外的落寞——贪欲和野心让他们自相残杀，战争和灾难促进了怨灵和尸语者的崛起。 曾经帮助他们的精灵族消失，矮人族灭国。 但人类适应性极强，他们从其他种族中获得异变，诞生出女巫，诡术师，还有更多身怀绝技的职业。 而且时代发展，他们终究是靠着数量优势，成为昆迪亚大陆上最庞大的种群，拥有建立社会秩序，划定边界的实力。 虽然王国屈指可数，但是庞大的地盘，却还是被各种军阀和匪徒占据着。 无辜的平民扎根落户，建立村落，成为整个社会的底层根基。 商队交流，物资补充，时代起起落落，英雄与传奇交替，走向繁荣抑或国破家亡。 汉格纳南部平原，在港口被巨怪攻陷以后，半个大洋的海盗走上陆地，和军阀们争抢势力范围。 无辜的村民被战火吞没家园。 而他们的领主阿诺德，势力太过遥远，两者中间被广袤的山地隔开。 阿诺德麾下的兵团想要开拔到这里，物资储备以及时间都完全来不及。 更何况，流民们大都打算横穿阻碍，到达安东维森，人力以及物资必将会输送过去，阿诺德没有义务去扫清沿路的障碍。 悍匪当中也有聪明人，读懂政治和局势，果断抢占国境线前方的猎场，等待肥羊。 山地当中的大道四通八达，蜿蜒曲折，他们像是抢占滩涂的赶海人，做着稳赚不赔的生意。 但最近有了变化，流民们的迁徙到达尾声，本应该是最后大肆劫掠的阶段，却出现关于某个男人的，奇怪的传闻。 此时，野地大道上，正停留着一支队伍。 这里已经是边缘地带，悍匪数量并不多，毕竟这个方向是去往汉格纳北部，选择此道的流民很少。 亚当坐在放倒的树干上，周围民兵警戒，村妇们把熊皮烘干，做成外套，披在他肩膀上。形形色色的人在清扫战场，最中间还有十多个落魄的家伙，看模样，都是穷苦流民。 尽管他们沿途祈祷，还是被悍匪盯上，少部分人能活下来，还是因为要背负粮食和物资，被奴役数日，走到这里。 下午时分。 领头的悍匪还在用鞭子抽人，林地里飞出一支铁矛，直接插进他的心脏。 紧接着，马匹从四面八方冲来，疯子般的队伍凭空出现，吞没所有悍匪。 人群的装备搭配很奇怪，有披甲却光着脚，有头盔却拿着木棍…… 领主和军阀，不会有这么寒酸的队伍，那场面简直像是两拨悍匪在火拼。 但很显然，杀出来的这群人更强悍些，他们人数更多，也更不计代价，用蝗虫般的癫狂，碾碎悍匪的防守。 回到现在。 流民在发抖，他们都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个人居然可以命令这些疯子，甚至还给自己送来食物和水。 但他此刻陷入沉思，周围没人打扰，流民们只能试探着问话，想了解自己的命运。 “好心的大人，您……” “嘘！再等等。” 场面又凝固起来。 亚当在等待，他已经带头冲杀，剩下的收尾必须留给底下人，这是无法帮助的成长过程。 【战斗结束，受伤17，阵亡5，声望42】 马蹄声由远而近，追击的队伍已经回来。 亚当抬起头，呼出浊气，看向刚才的发问者。 “好了，你刚才想问什么？” “大人，您是那个猎杀悍匪，解救流民的人吗，我们听说过您的故事。” 流民们散落在林海里，传闻散播得比脚步要快。 【声望：278（有人在打听你的名字）】 马队闯进这里。 带头的人从流民身边走过，他装备还算完整，腰部的钢匕首挂在显眼的位置。 【平民骑手】 【态度：惟命是从】 【特长：骑术，追击】 【独白：感谢亚当大人。】 失去行动能力的悍匪被树藤绑成粽子，扔在地上。 队伍里阵亡的人都被收拢安置，村妇开始削木块，等待入夜的大火。 【劣马x4良马x1驮马x1】 “先生，马都追回来了。” 骑手在亚当身边躬身，脸上血渍未干，但表情已经不再丰富。 “分下去。” 【队伍中的民兵x6升级为平民骑手（消耗马匹x6），他们更勇猛，机动性更强。】 亚当站起来，熊皮滑落，露出带有刀伤的背脊——他率先发起进攻，但很少占用药物。 他指着流民们。 “你们既然听说过我，那么选择吧，先生们。 杀了他，跟我走。” 流民们沉默不语，鞭子可能已经磨平他们的血性，武器安静地等待，终究是没人拿起它。 队伍里的人并不意外，实际上，这几天以来，他们已经见怪不怪，那些传言散播者，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亚当点点头，时间到了。 “给你们三天的食物，休息够了就离开这里吧。” 流民哭泣起来，他们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难过。 “大人，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亚当没有说话，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们，能走到队伍里的，都是咬碎怯懦，吞下血泪的人。 晚饭之前，亚当点起火堆，五具尸体被收敛整齐，没入烈焰。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这种仪式感让他们得到安宁。 亚当定下的这项传统，能给生者力量，唤起他们对生命的尊重，不至于在路上变成无情怪物。 0019章：最后的选择 笋尖鸟停在树梢，羽翼丰满，盯着路上走过的队伍。 【队伍103（流民27，村妇16，民兵42，骑手18）】 林海中未尽的事务在两天前结束，感叹号消失。 【废弃的军阀据点（已占领）】 马匹和物资被推上土坡，这里没有完整的房屋，坍圮和衰败的迹象明显。 但亚当先生告诉他们，迁徙正式结束，生活要开始——这就够了，他们信任亚当。 整理分工，操持过夜，每个人动作都熟练自然，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或者泪水。 亚当骑着战马，遥望夕阳，半个月来，这是第一个让他安心的日落。 他没有放松或者发呆，凝望着地平线，一如既往地思考着。 “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最早离开的流民，已经踩在安东维森的领土上。或许还能再苟活几个，但已经没有多少离开那片大山的希望。 更多人，长眠于地下，或者缓慢地游走于林海，却再也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人们路过亚当身旁，都会放低声响，他的沉思帮流民度过无数个绝境，队伍尊重这个年轻人，胜过以往所有的信仰。 所以，当夜间篝火升起的时候，亚当说要离开，大家都慌了神。 民兵按照他的命令，用小刀切碎烟草，拿干燥的秸秆卷起来，并亲手递给他。 呋~ 亚当吐出云雾，看着下面安静等待的人群，他们都知道“洞穴食物”的事情。 这半个月里，亚当白天率队外出狩猎时，通宵站岗的哨兵都不敢休息，现在周围安全，也还是舍不得他离开。 【态度：依赖信任】 “哎……” 队伍当中有传言，说亚当是现身的精灵，待他们离开危险就会消失。 没办法，他们只是没见识的流民，这种无稽之谈居然渐渐被大部分人认可，也就导致现在的局面。 亚当弹掉烟草，吐口痰，味道很糟糕。 “这路上，我给过你们很多选择，现在，最后一个摆在你们面前。” 他在石质台阶上站起来，俊朗的身形在夜风里给人安全感，身负钢剑和银剑（战利品），背靠据点里最大的主楼。 “你们应该不认识这个东西，” 亚当将【领主戒】掏出来，在火光中举高。 “但请记住，我有昆迪亚大陆上最正统的领主身份！如你们所见，我名下的领土就是这处废墟，我仅剩的臣民就站在我身前。 但我从未欺骗你们，我也用性命去兑现诺言。 想要离开的人，到时候取走半个月的食物，往北半天脚程有个村子，泰冈达也在那个方向。 我要带走所有的马匹和推车去‘洞穴’搬运食物，明天日出的时候回来。 一个夜晚，选择吧，先生们。” …… 路边静默着围观目送的人群，火把点亮前方，十多位骑手，带着马队，套好推车，绝尘而去。 此时此刻，在马修村的酒馆里。 晚餐被简端上桌，老杰米擦着手从后厨走进来。 鱼绒塞进蛋壳里，在秸秆火堆中焖熟。 “很美味，杰米先生。” “啊哈，对吧，我的手艺是和小混球他妈学来的，那才是能吃掉舌头的美味！我这个，差远啦！” 老杰米看着如此努力的简，总让他想起去世妻子年轻时的模样，当时他们开玩笑说要有个女儿。 “这个也能教我吗？” “当然！说实在的，简，你的天赋真好，软面包做得比我都香，我甚至想教你酿库哈酒！” “男人们最喜欢的那种吗？” “是的，他们会爱上你。” 其实老杰米知道，简指的男人，并不是那些刻意来酒馆里套近乎的家伙，而是那位离开半个月的亚当先生。 小年轻的爱情？他看着不像。 这个孩子性格单纯，对亚当没有那种沉醉其中的渴慕，谈论起对方时，也不会幸福地微笑，反而是面露担忧和失落。 她迫切地学着各种手艺，勤快踏实，有种拼命想证明自己价值的焦虑。 说白了，她不像思慕英雄的少女，更像是追随领主的骑士，渴望站在对方身边，奉献自己的全部。 好孩子。 …… 入夜，秋鸣叫唤。 村里的灯火都渐渐平静，只有铁匠铺的熔炉还通亮。 马蹄声在村外消失，骑手迅速将它套在桥上，身手矫健地翻进麦田，从漆黑的小道摸进酒馆。 简在单独的房间里蜷缩身体，月光照在睡脸上，像是雨中受惊的兔子。 窗口的光线被遮挡，来人轻手轻脚地合上锁扣。 他握紧钢剑，在一眼看光的房间里来回走动，翻找每一处可疑的地方，检查水盆、地板、床下…… 亚当脱下皮手套，轻轻掀开，少女细肤光滑，暖意泄出。 他合上被子，并收回寒光刺眼的钢剑，在木椅上坐下，盯着简的睡脸陷入思考。 当他离开据点的时候，备注就弹出来。 【最后的选择，领主的身份，落空的忠诚】 亚当并不理解这个抽象的句子。 不久前，从洞穴中出来，骑手正在搬运食物，他却在灰暗的地图上发现这个白色小点，游离在边缘，很难注意。 他对照过后，才发现——这是马修村的方向。 白色，在乌苏尔达文化中并不是幸运颜色。 亚当怀疑是简遭遇什么不测，立马安排骑手返回，而自己纵马夜奔，摸黑赶到村里。 “亚当先生。” 床上的女孩睡眼朦胧，梦呓般的语言融入空气。 “还是梦吗？” 她露出微笑，看到椅子上坐着某个男人，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月光照亮半个身子，却偏偏藏起面容。 但是简认得出，这种踏实和可靠的感觉，这种想要躲在他身后的冲动，就是那个人啦！ 亚当点点头，没有任何回答。 “那好，你记得来接我……不要去大镇子，把我留下吧，亚当先生。” 声音儒糯，眼睛微眯，细碎的话语飘荡在木屋中，融入月光。 房间外，老杰米已经握紧柴刀。 他是有阅历的酒馆老板，见过形形色色的混球，屋外布置的安全措施已经触发，痕迹显示——对方就在这屋子里。 他小心推开房门，夜风穿堂而过，空旷的屋里藏不住其他人。 “难道是狐狸吗？” 老杰米嘀咕着。 床上的简受冷，缩紧被子，眼窝挂着泪珠。 战马飞快，载夜向南。 亚当已经从新的备注中得到答案。 【记住她，这是全世界最早对你献上灵魂的人。】 加更解释，感谢诸位 《领主能看见备注》正式和大家见面，是在上周一，转眼一周过去，我们经历了什么呢？ 一.状态更改 内投新书正式提签（感谢指针编辑），改状态啦！我们可以朝着推荐和字数去努力啦！ 前面每一章，我都会在文末提醒诸位记得投资，相信已经有小伙伴已经吃到第一波福利。当然，后续继续投资没问题，我不保证编辑力荐，但是不会太监，完本和更新福利总是会让诸位支持的读者吃到的。 二.收推破百，我装逼了，对不起！ 我在第二章的时候说过，如果推荐票破百，我就加更。当时，怎么说呢，新书刚发，也很忐忑，虽然自己用心了，但是读者是否接受也是个问题。 没想到，读者老爷们这么给力，居然这么几天，直接破百，而是双破百。 加更来得这么快，是我低估诸位了，对不起！ 很感谢诸位的包容和支持，万万没想到，才发书一个星期，毫无读者基础的新人作者，能够收藏推荐双破百。 所以，在今天，我也兑现承诺，为你们改出一更，感谢诸位，真的很感谢！ 收藏和推荐票的加更，我会继续做下去，破千，破万，整五万（不敢装逼了，怕你们太狠，我更不过来），我都会加更，感谢诸位陪我一同走过。 三.关于更新的问题 目前是稳定在每天四千出头，双更（下午5.30和凌晨12.00）。 你们看到时间相差几分钟，是因为系统会审核。 除了上面说的整数加更以外，高额打赏加更，我也会去，大佬翻牌子，肯定要给面子对不对！ 当然，读者大大们平时打赏几个包子钱，请我喝杯奶茶（说的就是天黑你），我都非常感动，也会在第二天文末附言感谢。 四.你们的支持，我都看到了 我文末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评论，收藏，点赞，推荐票……你所有的互动，对写书人来说，真的是巨大的支持。” 写《领主》这本书，真的很累，每章可能要改五六次，存稿不敢多发，每次都要看看，删改再三才敢用。 现在我写这篇感言，已经是凌晨四点，天很快就亮了，大家的评论我一直都有看，字数少，是因为新书，才一周，大家多多包涵。 更新稳定在双更，是起点的标准要求，我是及格的，有在努力，后面再加油。 我并不推荐把这本书养起来，因为《领主》的语句很长，看起来很复杂，很累，适合每天看一点点，随着故事一起走。 如果多存几章，你再扫的时候，会快速地翻页，错过一些细节的东西，或者有点不懂这个句子在讲什么（当然，也是我写书垃圾，不适合快节奏） 五.那个读者，我已经眼熟你了！ 你们每一张推荐票，我都看得到，每一句话，我都有去读。 但是我不会去打扰你们，或者特意点名回复，毕竟这样不礼貌。 那个要我眼熟的，经常冒泡的朋友，你不知道，我因为你的一句鼓励，在通宵改文的时候流下眼泪。 我希望有读者看到这里，去建个打卡专用楼吧，我会抽空帮你置顶的。 写书，和人生一样，都需要坚持和陪伴，举手之劳的支持，带来的感动是无以言表的。 希望亚当领主和我们走下去，在他下一个关键的地方，我们还是在一起，而你过得更好，实现更多你想要的东西。 以上。 2020.4.27凌晨4：19 0020章：什税 凌晨时分。 阴影中跑动着腐尸魔，栾咕鸟瞪着幽绿的眼睛，在树杈上咀嚼芥虫。 【你回到洞穴外的大路，骑手在这里等你。】 “这是极限啦，东西太多，至少需要一周才能搬空。” “嗯，粮仓要尽快修复起来。” 马车旁的汉子们手脚麻利，夜色掩盖住他们的表情，但是兴奋不已，难掩激动。 他们关于食物的记忆，往往伴随着领主税收，军队征购。 刚刚经历过半个多月的逃亡，在见到那整面墙的粮食时，都哭得像孩子，不少人跪倒在地，发抖呜咽。 亚当有些出神，腰跨钢匕首的骑手轻呼一声。 “领主大人。” “呵，我还不适应这个称呼。” 他恢复冷静，迅速扫视现场。 再次隐藏起洞穴出口，清理足迹，便开始往回。 马匹拉着推车奔行在山道上，其他人早就提前出发，现在肯定已经在据点里等着。 “有麻烦吗？” 骑手又问。 这里是汉格纳区，阿诺德势力范围边缘。 亚当如果崛起，必然会有利益冲突，在招募和归顺的机会到来之前，肯定会有不小的考验在等待着。 他策马离开又返回，就一直沉默不语，和以往机敏睿智的形象不符，所以手下人才会这么问。 亚当这时才明白过来，周围这几个人已经完全信任归附自己，所以简单的发呆就让他们想多了。 随即笑笑。 “不，只是去看了看我的姑娘。” 周围的汉子们都闭上嘴巴，但心里在猜测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亚当这话倒不是非礼。 实际上，对关系良好或者真心爱护的女孩儿，都可以称为自己的姑娘，这种叫法，往往带有庇护意味。 他扫了眼身旁的骑手。 “你叫什么名字？” “卢卡·蒙克，领主大人。” 亚当还记得当初相遇时，对方因为弥鼠而放声大哭，曾经被落魄压垮的流民已经成为像样的男人。 【骑手卢卡·蒙克】 【态度：忠诚可靠】 【资质：体1.4智1.2】 【特长：骑术，鼓舞】 【品质：-】 【独白：追随您，我的领主。】 “卢卡，你觉得会有多少人选择离开？” 然而对方没有说话。 亚当思维敏锐，他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甚至能发现驾车的小伙子都忍不住侧头往这里瞥了一眼。 “为什么不回答，追随我这样穷酸的领主，对你们来说很糟糕吗？” “哦不，领主大人。” 卢卡惶恐地回答，语言急促，笨拙的乡下人不懂得表达。 他嚅嗫半晌，才顺下舌头，语气严肃地说着。 “亚当先生，哦不，我的领主，您是位了不起的大人！ 像您这样的人物，带上这批粮食，随便去找个国王，都能名正言顺地享有封地。 我们……我们是愚笨的人，除了力气什么也不懂，乡野长大的，本来就该死在那片林子里。 先生是聪明人，您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样问我，但我觉得，我们很早就把命交给您了呀，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民兵们把头倔强地抬起，显然十分认同卢卡的发言。 亚当面色平静，不着痕迹地观察周围人。 他会让别人选择自己的命运，但是昆迪亚大陆上，把流民们当作人的，其实不多。 亚当的价值观在挑战着这个世界的常识，某些对他来说，理所当然的权利和尊重，其实过于奢侈，让人不知所措。 没有接茬，几个人就在这样的沉默当中返回，马蹄杂乱，货物颠簸轻响。 …… 草尖露水晶莹，酿烂的晨曦扫开夜色。 石块卡紧推车，路上铺好方便通行的木板。 虽然小麦被整整齐齐地码好，肉块挂了两排还多，橡木桶叠得比人高，但炭火萎靡，容器中熬煮着寒碜的汤汁。 没人偷吃哪怕一颗豆子，彻夜未眠的人群依旧等在路口。 “什么意思？” 翻身下马的亚当，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流民没有解释，但都让开道路。 人群组成的通道直达高地下方，民居前略微空旷的广场。 虽然疲态尽显，但他们表情喜悦，双手交叠着放在心脏上，脑袋低伏。 汉格纳是由索库尔思奇的王国分割而出，在那位已故暴君的统治下，曾推行过这种平民礼，以表达对统治者的尊重。 残酷的税收和分明的阶级，往往充斥着无端暴虐。 领主或者军阀，将这种传统延续下来，骑马走过行礼的人群，在裸露的脖颈上挥出剑，头颅堆砌着威严。 亚当回忆着关于这个姿势的历史，坐在那个明显空出的位置上——石头打底，铺上熊皮，木桌子摆在两侧。 人群混乱起来，流民们雀跃着混成一队，脸上和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逃亡的痕迹，但氛围却十分热烈。 亚当翘腿靠坐，摆正肩胛，双手合十，露出领主该有的威严。 【寒酸的领主，却博得足够的威望，流民以被你收留为荣，自发缴纳什税。】 “亚当大人。” 民兵面见领主，羞涩中带有激动，把菱果放在桌上，迅速离去。 这是他在山中迁徙时摘到的，一直珍藏，舍不得下嘴，果子明显洗过，但长期放置，表皮已经松垮。 “先生，献给您。” “领主大人，献上我的忠诚。” …… 紧接着是流民，栓马赶来的骑手，扭捏怯懦的女人。 每个统治者的税收都不相同，但都喜欢按比例收缴，几乎所有的物什都会被计算在内，所以称作“什税”。 存活下来的乡下人，献出最好的东西，摆在桌上。 【清洗过的包巾（潮湿78%）】 【铁质生锈的假牙】 【锄头】 …… 亚当长久地叹息着，闭上双目，眼皮抖动，他以沉着冷静而自豪，理智和果决是他一贯的形象。 但那一刻，他不忍去看物品上的备注。 他全程摩挲着手上的【领主戒】，半个多月以来，他从没这么真切地感受过它的重量。 当夜，亚当领主在四壁透风的据点里举办了首个宴会。 肉桂牛肉佐丁香，清葱烤阉鸭，猪排用果汁腌过…… 亚当用钢剑砸开橡木桶的塞子，拨开铁扣，用陶罐舀起酒水，站在台阶上说着。 “先生们，听着。 我最骄傲的事情，是带你们活着离开了山脉。” 0021章：领主的姑娘 “铁匠铺前有匹马，没见过。” 噗通！ 捶衣棒掉进河里。 眼疾手快的主妇接住滑落的蛙涎，这种装在皮套里的动物液能清洁衣物。 “噢哟，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责备，那个往日里懂事乖巧的女孩已经把整盆衣服放下，提起裙边跑远啦。 “嘿，你去哪儿？” “对不起，葛温夫人，我会回来拿衣服的。” 河边，白巾包头的主妇摇头叹气，笑骂着。 “你明明知道，不能和她开这种玩笑。” 刚才爆料的妇女捂嘴笑出泪花，支起腰杆，遥望着那个越过田埂的女孩，鞋子都落在水道里了，却还是开心得像个等待糖果的娃娃。 “啧啧，多好的孩子。” “那你更不该捉弄她。” 葛温夫人有些气恼，然而对方拉过简的木盆就开始浸湿，头也不抬地甩过几件衣服。 “哎，我们帮她洗吧，这姑娘回不来啦。” 尽管皱纹明显，她还是抬起头，神秘兮兮地做了个俏皮表情。 “我这次，没有和她开玩笑。” …… “我不喜欢开玩笑。” 【铁匠铺lv2】 【专注的铁匠】 【态度：友善】 “我也不喜欢，” 亚当语气坚定，拍着挂杆，整排农具如同风铃那样叮当乱撞。 “我包下你这里所有的成品，甚至想雇用你为我干活。我要支起一间铁匠铺，可是很少有人愿意呆在炉边抡锤。” 粗麻袋抛起，荡开捆扎的树藤，像个饥饿瘦汉落在台面上，呕出白花花的银蟒。 “可以少算些钱，铁扣赠送给你。要不要离开这里，我要好好考虑” 大汉坐得笔挺，肌肉虬结，非常有气势，再加上他不穿上衣，所以显得更加威猛，哦，兴许没有这个尺码。 “农务最忙的季节快过去，马修村又能坏几杆犁耙呢？你跟我走，阿诺德的锻造劳役你就管不着啦。” 亚当穿行在房间中，像富商走进街边小店那样挑拣察看，时不时还比划挥动。 不得不说，手艺是真好。 他很有把握说服对方，因为房间里除了工具就是床，食物少得可怜，连个盛放面包的柜子都没有，就这么摆在角落接炉灰。 “亚当，你，你有铁矿吗？” 大汉做过马靴，测量脚码的时候就已经记下对方名字。 他此时正笨拙地比划着。 虽然表情凶悍，但是双目有神、语言磕绊，显然是很动心的。 “什么？” “银锭，铜块，或者那种挖出来的矿石。领主拨下的，我能买到的，都打完了。” 他说得很诚恳，亚当也才明白，为什么他来的时候，这家伙正握着锤子发呆，而不是挥汗如雨。 铁匠以为对方在犹豫，他再次强调。 “没有材料我什么也做不了。” 亚当迅速理清思路，许下诺言。 “我来解决。” 他背负双手，站得像把精钢细锻出的好剑，目光锋利，语气凿凿。 “我是个刚起家的领主，没有劳役，在我能提供的材料里，为我打造一切所需。铁匠铺每年有十金鸦的投资，你还有其他要求吗，关于你的酬劳之类的！” 大汉很激动，他听到能够锻造好多物件，金鸦很值钱，可以搭火力更旺的炉子。 还有什么来着，对啦，自己还能提要求！ 铁匠想站起来，却下意识抄起锤子，他慌张地松手，不想让老板误会，毕竟自己经常吓跑人。 他尽量摆出和善的笑容，嘴角抽搐，露出扳指宽的门牙，摊开巴掌。 “每周给我五块银蟒买材料，还要五条肉。唔……如果太多的话，一条肉也行，银蟒可以用材料抵。” “成交。” 亚当抓着对方手指头，笑容温和大方，背后的手松开剑柄——刚才他真以为自己要抵抗锤击。 【你招募到首个追随者，但如果长时间无法兑现你许下的承诺，对方可能会离开。】 亚当离开铺子，装着银蟒的麻袋就交给铁匠一并打包收拾。 “要买辆马车才能把工具运回去，还有什么呢？布匹，调料……” 他解下绳套，下意识开始寻找酒馆的方向，跟老杰米去打听吧，顺带商量着接走简的事情。 嗯？ 山脉野地培养出的警惕性，让他注意到有蓝点正飞速靠近，还没来得及调整注意力去查探备注，对方就已经来到附近。 “亚当先生！” 女孩翻过栅栏，裙摆勾在木尖上，被干脆地扯掉，滋啦一声！ 亚当松开钢剑，这是今天第二次判断失误。 “简？” 女孩子笑得灿烂，喘息中频频点头，鞋子不见了，足面、小腿，甚至胳膊和脸上都带有颜色丰富的污渍 “亚当先生，你是来接我的吗？” “有人跟你打架？酒馆老板没有照顾好你。” 亚当挑掉女孩发沿的草杆，上次深夜来访过，他自然明白简被照顾得很好。 这么说，只是要让这姑娘冷静些。 简摇摇头，笑容像清晨微风那样令人舒畅，竟然还有蒲公英被甩飞出来，也不知道哪里给蹭上的。 亚当叹了口气，皮手套架起她的胳膊。 简感觉到，对方匀称的手掌放在了自己腋下，那肩臂肌肉饱满，往上一抬，自己就离地飞起。 她在慌乱中拽住鞍把，稳稳坐在马背上。 “你知道村子里哪里有鞋卖吗？” 亚当牵着绳子。 马蹄声在土道上响起，路过的村民侧头望来，主妇们从窗户探出脑袋，当看到马背上侧坐的光脚少女，都笑着挥手。 “葛温太太手艺很好，朗尼夫人款式最漂亮，她们甚至可以给你做好看的内衫，但是要用到绸缎，村子里买不到啦……” 简晃着脚丫叙说着，像是雷雨夜讲故事的流民少女。 “啊对了，亚当先生，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又问起这话。 “是的，据点里已经有上百个住户，我算是初步安定下来了。” 简开心地鼓起掌，却又马上抿起嘴巴，看向亚当的眼神里涌现出难过。 她不想去大镇子，但这是自己许下的愿望，亚当先生肯定为此筹备过，不能这么任性地麻烦对方。 “简，” 亚当回过头，顺带拨掉卡在女孩脚底的碎石。 皮手套磨得她有些痒，整个人缩抱起来，那张脸上写满对未来的担忧。 “我想以领主的身份雇用你，就出，一万铜狼！” “真的吗？” 简几乎要跳起来，却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地上，战马很讨厌不安分的骑手，直接臀尾摇摆，把她抖飞。 “啊呀！” “哎……” 亚当自然地张开双臂，营养不足的流民少女躯体轻盈，仿佛接住只大点的兔子。 “你还没问是按年还是按月给呢！” “都可以！” 简慌乱中赶忙爬下来，接连失态让她很愧疚，自己没有麻烦对方的价值，反复折腾容易让亚当抛下自己。 她提着破损的裙边，纤足后移轻点，躬身低伏。 “我愿意，尊敬的领主先生。” 0022章：启程者，归途人 安东维森边境，平原。 流民被收编，铁甲遮面的军士把烤土豆粗暴地塞给他们。 军阵和营地秩序井然，巨蜥像驮送货物那样整车整车地运走流民。 监军挂扣披肩，内嵌护腿，交叠着牛筋鞭来回巡视。 逃荒的灾民在这里被没收资产，抓着果腹的食物堆坐在一起，如同长满茵萌嫩草的大地上，绽放着肮脏的花朵。 他们没有抱怨，甚至于感到庆幸，因为接下来的脚程已经不用考虑，未来近在眼前，是劳役还是耕耘都无所谓。 至少活着。 山脉如同高昂的华章在大地上起伏，蜿蜒至此，渐趋平缓。 特勒克纳马像是飓风那样扫过，溅起碎草和泥点，悍不畏死的安东维森骑兵正举起精钢长剑围杀怪物。 在平原侧方，已经挖出巨大的壕沟，聚集起混乱的尸蝇，像黑烟那般盘踞变幻。 时不时有士兵拖着将死半死的食尸鬼或鬓狗来到这里，甩进深坑，尸鬼油已经按桶码高，等待撤离的时候，再倒进去点燃。 典型的军队处理方式。 两人高的狼王血痕累累，利爪只能在浸泡秘术合剂的钢盾上抓出火花，最终倒在骑兵们的剑刃下，被踩断脖子。 它算是幸运的。 更加惨烈的嚎叫还在不远处发生，倒霉的悍匪们来不及穿上裤子，就被铁护臂按在土里，被带回营地内审讯。 “婊子养的，我不要你的狗命，给我说啊！” 军纪长放下鞭子，在棕黄的水盆里洗去血液，还不停咆哮。 “站着发呆吗？再带人过来，问问那些吃干饭的贱民，有没有知道消息的，赏他肉吃！但别再给我同样的对话了好吗！” “长官……刚才死掉的，已经是最后一个悍匪。” 啪！ 帕子被他甩进盆内，擦得半干的手臂背在后面，房间里传出愤恨不甘的叹息。 军纪长掀开帐帘，走向营地中央。 安东维森是王国，这次对周围因为战乱而逃荒的流民进行统一收编，国境沿线的边缘地带，都被军队接管进驻。 士兵们私底下都认为这是国家的势力扩张，显示出空前高涨的激情。 而这处山脉，地形复杂，没有征讨势力的战斗，主要负责接收流民。 但是，这处平原收拢的流民比情报中足足少了上百个，几乎两个村子的劳力！ 如果是以往，按照怪物屠戮、山区复杂给上报，问题也不会太大。 但这次，流民中出现传言，有人聚拢部队，在进行统一的收编。 没有任何国王或者领主，会允许势力在自己眼皮下崛起，他们收到命令必须查出对方的信息，但是无论如何堵截，都没有在安东维森的大道上相遇。 流民们不吝辞藻的赞颂，悍匪们口耳相传的提防。 他到底是谁？ 军纪官在木料搭建的营房前站定，调整好情绪，推门而入，单膝下跪行骑士礼。 嗖！ 倒刺箭钉在他腋下的头盔上，而长桌前站着的大人才是他焦虑的源头。 “人齐了，消息有吗？” 女声清晰，红唇微抿，纤长的小拇指翘起，右臂放松，利箭再次离弓而去，勉强扎在头盔上。 房间里其他大汉都闭口不言，军纪官手臂颤抖，心头庆幸，国王最近请的老师水准还行。 女人，绝美的女人，再次把箭捏好的女人…… “尊敬的大人，我撬到些消息。” 弓放下了，军纪官的心也放下了。 “让我猜猜，有个疯子，带上一群流民，在挨个狩猎悍匪，对么…… 所以，诸位王国的先生们，谁能给我，他的名字！” 她是凯茜·朗佳尔，安东维森国王次女，麾下领主的未婚妻。 “我要去泰冈达，把阿诺德的胡子揪下来，他欺骗了我们！告诉父亲，我暂时没空回去。” 皇家弗洛马跑姿优雅，俊逸华美，带着半个骑兵队以及漫天尘土离开平原。 安东维森在汉格纳西部，土路在商队的努力下复杂了许多，大道、岔口、甚至倒塌的青乔木也算是小径。 熙攘的要道总是徘徊着巡逻卫队，营地在镇外的山洼里，物资源源不断地套上粗绳，从三帆船或者马车上送往大陆各地。 当然也有乡野土道，脚板和蹄铁把草地踩实，土层结板，不再长出杂草，记录着前进方向。 亚当躺在没有帆布棚顶的马车上，头枕布绢，脚踩农具，无人控制的铁扣配件随着颠簸起伏。 他闭目假寐，眼窝有些深沉，逃难对流民来说已经结束，但对起家的领主而言，才是努力奋斗的开始。 【回家的路并不安静，许多人藏匿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驾车的铁匠面沉如水，抱坐的女孩目光游弋，路边水鬼被扑杀在草丛里，血迹和折断的枝茬散落各处。 小车像是啤酒花，压在寂静的山道上，恐惧的泡沫时不时炸开，除了几声哀嚎，看不见任何人影。 终于，有马匹出现在路边，并没有拦住去路。 虽然这家伙面无表情，腰别钢刀，身后的铁矛也并不友善。 但好歹是见到人了，而不是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响动。 铁匠坐直身板，不作言语，缰绳啪地抽上马臀，车架抖起来，快速驶离。 哒哒哒~ 骑手把目光放在车后，夹腿驱马，居然追上来，紧随在货车旁边。 “亚当先生。” 简低声叫着，铁匠做好随时暴起反击的准备。 “嘘。” 亚当没有睁开眼睛，休憩的年轻人像被鸟鸣吵醒那样，呼吸平缓，调整脖子。 他自然知道。 实际上，道路旁边有十来个蓝点，专门保护运送食物的马车，狩猎补给的同时，顺带击杀潜伏在周围的水鬼。 【忠诚的仆从静候在旁，为路过的领主献上收获】 骑手卢卡把布袋轻轻放在车尾，勒马止步，目送货车远去。 简把头埋在膝间，等到马蹄声消失，才抬起脑袋。 四周树上攀附着好些人，提拿各式武器，沾染着泥点血污，远望马车，视线在年轻人和少女之间来回游弋。 “回到据点，如果有人对你开玩笑，不要紧张，实话实说就好。” “嗯。” “打开看看。” 虽然不知道亚当先生指的是什么，但是简还是轻声应答。 解开缠好的细藤，布袋温湿，青皮甘梅、红瓤柿、草布丁……清洗干净后装在一起，全是山林中当季野果。 这东西明显是送给亚当先生的，但是他此时已经鼻息均匀，表情安详，所以简也不好打扰。 扎紧袋子，并没有吃。 铁匠放下心来，感觉到自己的雇主确实有几分魄力，至少亚当的手下人很敬重他——从没见过哪个乡下汉子采到野果，还会留下来送人。 这样的威望，那些用鞭子和剑刃胁迫奴役的领主是没有的。 跟着这样的大人，应该能好好打铁，操心的事情会少些。 0023章：基础 【你来到亚当领主的据点，居民们鞠躬致意，热切地望着你。】 主楼历史太久远，石墙斑驳，坍圮的地方用木板修葺，像深色补丁缀在皱纹上。 格局也不够大气，但以目前的能力来说，清理干净，住上人，就很好。 【民居（可修复）】 【民居（已修复，消耗木材x40石料x10）】 …… 原本已经成为“遗迹”的前广场，此刻已经划出房屋各自的区域，曾经散落、废弃的石块被重新整理，打磨后堆砌起来。 【石料x30】 【增长：+45/每天】 目前缺少趁手的工具去采集石块，附近能够找到的石头还很远，大都在下游河谷，有一段距离。 地上用藤蔓拉出方方正正的框架，民居面积再一次扩大更改，显得更加规范整齐，还预留出马车货区。 【民居（修建中，消耗木材x100石料x40）】 凹凸难行的石子路被泥土填平，铺设木板，还专门改出简易马道，通向整排的拴马桩，堆叠着整齐的草料，还有人专门饲喂。 【漏风马厩（修复中）】 亚当回到据点，就开始巡视改建进度，车上的工具分发下去，将关键的地方修补起来。 【耗材：铁扣x1所需工具：铁锤（已达成）】 这是他前往马修村的原因之一，因为工具的缺乏，很多工程处于停滞状态。 他们只能用【豁口阔斧】【长杆刀】之类的战利品进行劳作，效率不高，损耗严重。 目前据点里能够提供的完整房屋不多，大都支撑着新木头，还没有最后完工，石块抡砸的声音此起彼伏。 【人口：103】 【繁荣：e】 亚当原本的队伍，在正式占领的时候，已经全部划归于人口。 但实际上真正能在据点过夜的人不足七十，其他都分配到外围去轮班站岗或者在狩猎营地休憩。 这是亚当的练兵思路中，目前仅有的，能够提升队伍数据的措施。 流民们没有丝毫抱怨，因为长达半月的生死迁徙，已经让他们深刻记住——收获与工作相伴。 “活计做得不错，主持工程的人很有脑子。” 铁匠蹲在地上，捏着划线用的木条像棉花那样抖动着，他是匠人，工作思路相同，能轻易地读懂整片民居的规划。 “你绝对想不到，这才一周。” “见鬼，这比劳役的进度还快！” “当然！” 搭话的中年人解开腰间麻衫，像洗脸那样搓掉脸上的汗液，喘息阵阵，语气骄傲。 “没有懒鬼会偷懒的，大家干得很起劲。” 居民深谙有付出，才有把握命运的踏实感，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靠祈祷和迁徙逃避度过人生。 安于现状的流民比比皆是，如今被安东维森接收的人，大都是这类想法。 建筑会被焚毁，作物要遭洗劫，所以大城镇以外的村落，很少有能繁荣起来的例子。 人们在反复失落当中学会浑噩生活，应付劳役，不再努力改善和发展，大陆上的贫富差距就是这样诞生。 但这种情况在据点里并不存在，他们信任自己的领主，安定生活释放着领民们压抑已久的创造力。 斧子握在手中的重量，码放堆叠的耗材，应声而倒的树木，劳作其中的人群…… 包围据点的森林被清出完整的圆弧，透光加强，晨曦和残阳可以笼罩据点，让缓慢建设中的家园更有希望。 【木材x45】 【增长：+246/天】 这些切口粗糙的木板按组码放整齐，亚当只要扫一眼备注就能够检查工作质量，如他们所说，并没有人偷懒。 “抡锤子的，过来看看这个。” 亚当轻呼，铁匠起身靠近，像是祭起一面行走的石墙那样威武。 【破损铁剑】 【残缺护甲】 【马镫（损坏）】 …… 这些天清扫得来的收获，武装完部队，还剩下些破铜烂铁，被丢弃在这里。 “毛料不多，熔好可以做锯子。你们切的木头太糙，不抹浆的话，冬雪带风，沿着缝隙涌进来，可以割掉你的耳朵。” 铁匠说还需要编一种拉绳，亚当随即叫来几个妇女，让她们好好商量着分下去——这种细致繁琐的手艺活，女人比男人可靠。 “天呐，你看到了吗？” “她是谁？” “领主的女人吧，瞧，对她笑了。” …… 亚当听觉非常敏锐，实际上，他的数据在大山中提升半月，已经可以冷静面对大部分困局。 【资质：体3.0智3.2】 【品质：c】 领主的身份在夜宴上正式确立，他的品质得到进阶，抓住思路远比握紧剑柄更让亚当感到踏实。 卢卡·蒙克算是队伍里比较能打的存在，但是数据平平。 【资质：体1.7智力1.2】 【品质：-】 亚当偶尔也会检验队伍。 当他在篝火照亮的广场上，用木棍打翻卢卡带领的小队时，围观的人们不吝溢美之词，献上热烈的掌声。 他们只当效忠的领主强大勇敢。 而亚当自己却深刻地明白——c级，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在登顶之前，攀山者永远心怀敬畏。 b等品质，甚至更高，都是些怎样的怪物在等着自己？ 领主，是风口，海上的船有哪艘能够规避雷雨？每个浪头都会埋葬些许故事，历史的深渊里，沉寂着无数传说。 人类外形的家伙永远不乏天赋卓绝者，血脉与传承，秘术演变，种群混杂…… “啧，头疼。” “领主大人，您要不先休息一下。” 亚当摇摇头，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树桩上，圆斧有节律地挥动着，在第一批锯子诞生之前，这种砰砰声还将惊起更多笋尖鸟。 “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看这土，只要撒点洛鸭血，能种出顶好的亚麻，麦穗和棉花也足够养活作坊！但是，我们没有东西挖开树根，种不出料来。” 亚当为这件事跑了整个下午，在晚饭之前带回一根掏空的木头，马鞍上捆扎着【清荷】。 他抖出指节粗的白色蠕虫，分配在每处新树桩上，将碾磨稀释后的汁液均匀地浇上一圈，还不停跟旁边人解释。 “这叫树心蚁，树皮以内都是他们的食物，用药水刺激……” 虫子颤抖起来，树桩像是被腐蚀似地发出滋滋声，迅速凹陷下去，变成木绒，如同炉子里的黑面包那样迅速发泡蓬松。 “等上两天，就只剩下树皮了，埋在土里能够肥田。” 亚当皱眉揉捏着发胀的脑袋，夜色渐起，风里夹杂木香和湿气，河边水声传来，他在那个方向挥开手臂。 “明天起，先砍这片林子，树桩按照这样的方式处理。冬雪落下之前，我要看到田埂沿着河岸排开。” 嗯？ 民兵正面色激动地张口，却没有声音，自己额角闷热胀痛，动作失调。 亚当这时才惊觉【角色】健康值已经过半，在这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受伤！ 秘术吗？ 还是…… 砰。 领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半个据点的人正赶往这里。 【你在失去意识之前，都没想起上次进食和睡眠是在什么时候。】 0024章：不眠 【过劳而死的领主，除了微薄的美誉以外，什么也不会剩下。】 “呕~咳咳！” 胃液翻涌，亚当在干呕中从床上滚落。 人的身体很神奇，劳累可以覆盖掉饥饿感，但是肚子会用其它生理反应来提醒你——它需要食物。 简适时地送上盛满凉水的木杯，方巾挂在胳膊上，扶住乏力的亚当。 流民们对这种症状十分了解，当确定领主大人只是需要休息和食物以后，都安心恢复秩序，亚当的坚韧和强悍是有目共睹的。 “她们没给你安排房间吗？” “有的，先生，跟其他女孩们住在场边。” 简看着亚当吞咽的喉结，犹豫几下，还是决定继续说完。 “先生，我想在酒馆帮忙做饭。但那里的大叔说，必须要领主大人同意，才能让我干些活。” 她跟老杰米学会很多东西，想派上用场。 亚当盯着女孩的脸庞，发现上面写满倔强。 “先去睡觉吧，我会记得这件事的。” 他拽起架子上的长袖，边套进内衬，边走出房间。 村妇们伺候他在主楼躺下，就只留下简在照顾，毕竟这是领主亲自带回来的姑娘，大家对此讨论颇多。 标枪射程之外，有值夜哨兵。 这个距离，其实是民兵们为了避免听到房间内尴尬的响动而自行设立的。 亚当点点头，示意自己无碍，对方就转身上马离开，将消息带到所有关心此事的狩猎营地。 【陶碗】 【陶盘】 火焰升腾，木柴脆响。 “领主大人。” 烧陶的工人起身致意，他们必须彻夜轮班，才足以供给足量的餐具容器。 本来并没这么繁杂，乡下不比镇子，许多餐具是共用的，但是被亚当明令禁止。 这和烤制野味要清洗干净不同，已经不局限在仪式感上，而是关乎卫生意识，瘟疫和传染病的爆发，是会带来毁灭的。 虽然亚当渴望建造【医馆】，但据点连个巫医都没有，更别提快刀医生或者兜帽主教那种人物。 【酒馆lv1】 【仅能供给酒水、简易饭食，谢绝货币。】 【开辟商站才能流通货物，到时候你能提供的东西，将为你带来财富与繁荣。】 流民们没有闲钱，只能按照原始的方式去分配食物，亚当修复酒馆出于很多考虑。 劳作过度的居民们在这里享用食物，会比露天干活时应付两口要来得幸福，增加这种精神体验，对于忠诚度以及效率来说，有益无害。 酒馆下方，原本地窖里空洞潮湿，塞满腐烂蒙尘的杂物。 但是疏通风口，清扫重建以后，能够贮藏许多物资，在【粮仓】落成之前，可以让洞穴食物有个好去处。 火把别在支柱上，木纹清晰，翻新不久。 暖光照亮来人，脸颊瘦削，他走过卡槽上叠放的木桶，没有像往常那样检查开口是否堵实，而是来到酒架旁边。 工人用铁矛在泥墙上挖出倾斜圆洞，填上秸秆，并把粮食当中最珍贵的那批葡萄酒插在这里。 露出柱状细长的瓶口，像古堡陷阱里的钉墙那样。 地窖火光消失，酒馆里面却炉火旺盛，值夜者将房间弄得温暖舒适，让坐在吧台上的年轻人更好地享用晚餐。 “先生，您尝尝这个，专门等您来享用的。” 【干红（略微醒过）】 亚当点点头，拿起木杯抿了一口，继续扑在木编筐上，啃食熏肋条。 大陆上的器皿其实非常之多，许多商贩或者摊位都有铁制、银制、铜制的容器在售卖。 陶类流行于乡下，毕竟摔砸起来并不心疼。 玻璃其实也应用广泛，但它被归为炼金术，因此去镇上的秘术室采买，成为平民唯一的获取途径。 亚当自从修复酒馆以后，就经常来这里过夜，隔间里面铺有熊皮毯子，供他睡觉。 后厨放着三只漂亮陶碗，那是当初造访此处的奇诡商人留下的，现在是领主大人专用餐具。 他用红酒送服肉糜，坐直身体。 原本他的马修村之行，要在基础设施全部完备以后。 但酒馆落成的夜晚，终于触发某些事件。 当时工具不足使他苦恼，亚当在隔间中收到备注提示，地图上出现蓝色“？”，如同那夜商人的造访。 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命运指引下的相遇，都可以坦然坐等，有时候需要自己主动而为。 他带上武器和银蟒，直奔马修村方向，在铁匠铺里遇到发呆愣坐的大个子，发起邀约，最终带回随从。 【追随者：1】 虽然亚当已经将重建铁匠铺的优先级提升，但仍然需要采购到足够的材料才能兑现承诺，留住有技艺的能人。 【酒馆简陋，但肉香酒足，辗转反侧的不眠者游荡至此】 这才是亚当翻修酒馆的主要原因，蓝色“？”已经停在门前，看来这次不需要再动身离开。 【来访者心事重重，似乎有些事情考虑不清，却又难以启齿】 竟然是据点里的人？ 看守酒馆的中年人正在收捡餐具，就看见有人推门进来，经常有熬夜赶工的人来酒馆坐坐。 无论昼夜，他从不介意跑一趟地窖，在收拾封口的橡木桶前倒满木杯。 大家都在为重建家园努力，这也是得到领主同意的。 但今夜到访的家伙，他并不待见！ 这人瘦弱精明，无论是什么活计都做得不像样，要不是大家伙心肠软，看在一并从山脉中走来的份上，早让他饿死啦。 “领主大人今晚用餐，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你能不能洗个澡再来？” 公共浴室就修在河边，那里负责锤洗衣物的太太很善良，愿意帮这个臭到发腻的混球更换。 你猜怎么着？ 这人根本不搭理人家，平时也很少来往，神神在在地瞎跑，窄马甲和带裂痕的镜片，是他的命根子！ 亚当先生虽然严格，但非常慷慨，安顿接纳那些受伤难行的流民。 妇人们私底下说，这人已经吓疯了，也不怎么刁难，营地里终归不差那么一口吃的，也好生养着他。 亚当仔细观察，这人虽然比自己年纪大，但并不沧桑。 举止迟疑，显然自尊心极强，属于话本故事里那种自持品味的“小男人”形象。 他站在门口，不愿意就此离去，表情拧巴，镜框多处变形，碎掉角落的镜片后是躲闪不定的双眼。 “尊敬高贵的大人……” 他迈出步子，终于鼓起勇气说出组织许久的话。 但是，恶臭在空气中弥散，自己都能闻到些许，就又停在原地，话音戛然而止，酒馆内充塞着尴尬。 “我，我必须跟您说些话，领主先生，求求您。” 亚当的微笑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不热络也不生疏，定格在轻浮与沉重之间，令人信服。 他指着旁边的条凳说。 “坐下说话，我请你喝杯酒。” 看小男人还在犹豫，亚当继续说完。 “你知道么，半个月前，我在附近喝过独狼的血，你比它香太多了。” 言至于此，对方露出感激的笑容，径直坐下，搓着小手，竟然恬不知耻地开口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尝尝刚才的葡萄酒。” …… 空气短暂凝固，骂声破口而出。 “娘嘞！” 吧台后面的中年人抄起袖子，已经瞪眼走来，大有翻桌干架的阵仗。 亚当感觉被更得不行，但还是挥手制止，他笑出声，是真的被气笑的那种。 稳住情绪，指着对方低头受挫的脸，语气平缓而严肃。 “天亮之前，你能证明多少价值，就能拿走多少地窖里的酒！” 0025章：纠结的斯拉维奇人 “我必须离开这里。” 这是肖恩自我介绍后说的第一句话。 “那就滚出去，你个白眼狼！” 中年酒保忍不住怒吼，却又马上喘息着观察领主大人的表情。 心想，只要亚当表个态，他就能把小男人抡出去，顺带让民兵打断他的腿！ “我，我……” 肖恩脸色酱紫，结巴半天，表情在愤怒和服帖中变换，视线在酒保和领主之间来回挪移，语无伦次地强调着。 “我尊敬您，亚当先生，这就是我烦恼的地方！” “我知道。” 亚当轻点额头，目光中透着信任，因为他已经看到备注。 【落魄税官肖恩·布拉格】 【态度：尊敬】 【特长：筹算，商况】 【独白：虽然领主慷慨而伟大，但我不能呆在这儿。】 “我想离开，并非对您有任何不满，相反，我比谁都敬佩您，我向鹄鸟神起誓！” 小男人冷静后再次缓慢地倾诉着，语速和表情找不到任何漏洞，虔诚得像是领主信徒。 亚当眉毛一挑，发现话题。 “鹄鸟神，你是斯拉维奇人？” 他们的祖先发源于南方内陆，那里山脉林立，湖泊纵横，据说整个民族天赋异禀，孩子机敏，老人智慧。 这样的民族遭到嫉妒，巴修大蛇没收了他们的水源，连绵的大山在一夜之间化为黄沙，也就是如今，日夜回响哀鸣的“斯拉维奇荒漠”。 而这个离开故土的民族也就此走上历史舞台，他们沿着海岸线分散，从渔业做到商战，建立商会和驿站。 通过勤劳的脚步串连起整个南方，所有王国的经济路线，并且目前人类九成以上被普遍认可的贸易条例，都是斯拉维奇人定下的。 在早年渔业发展当中，据说会有巨大的鹄鸟飞过港口，吐出金币洒满渔船，并叼走所有渔网上的货物。 这就是他们民族的信仰之神。 历史发展至今，这个民族辉煌的商业帝国，已经随着人类王国之间征战抢掠而落寞，如今只是游走于商道上，做些生意贸易。 “您很博学，领主大人。” “呵，可是博学的领主却留不住一个落魄税官。” “您，您知道？” 肖恩表情惊骇，镜框歪在脸上，有些滑稽。 “你们民族精通运算和商业，这个年纪的人一定有份工作。你看看这个马甲，安东维森常服。” “肖恩……” 他咽下红酒，继续说道。 “你的脸虽然在山里挨饿有点苍白，但是没有跑马车的那种沧桑，手上没有老茧，做的脑力活。” 亚当摇晃木杯，荡起漂亮的旋涡，却不会发出水声。 “你随在流民群里，穿着贵族才用的尖头鞋出现在南方村落，除了替领主做下属村镇的税官，我想不到其它身份。” 他每句话都能把肖恩的脑袋压弯。 那个看起来精明的小男人，现在已经快磕在吧台上，蜷起腿脚，将破洞变形的鞋子藏起来。 “您太聪明了大人，我为此深感惭愧。我腆着脸随您到这里，想着在规划上能够报答您的恩情，但是……” 肖恩更咽起来，表情难看，痛苦至极的男人在无声呜咽。 亚当挥挥手，中年酒保不甘心地倒上半杯干红，他们一起听了段故事。 本该死于悍匪阔斧的肖恩被亚当率领的流民所救，经历逃难，活着从山中走出来。 荣誉，智慧，慷慨，英勇，怜悯。 肖恩看到，在贵族书籍中所宣扬的骑士五德，全部体现在亚当这个穷酸领主身上。 最后的选择时，落魄税官留了下来，他放弃回到安东维森，想要展现才华，在据点规划上大展拳脚。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亚当的脑子简直见鬼，对大局规划的把控丝丝入扣。 你能想象吗？ 石子路的据点，他居然能改出马道和货站，木屋分区划线留出的发展空间，比镇子里的都大。 肖恩还在计算用水量的时候，亚当连排水沟都挖完啦！ 甚至分餐制，公共浴室，轮班调换…… 现在他娘的还在挖储粪坑，据点连颗种子都没有，但是领主已经开始囤肥，泰冈达都还有人当街泼粪呢！ 肖恩不断改稿，不断崩溃。 想象当中，他应该是自豪地拿上方案，去领主大人面前邀功，成为改建家园的中坚力量，现实却是折服于领主的才华。 肖恩郁郁寡欢，他们是商人民族，懂得物物交换，既然无法报答恩情，自然不好意思接受帮助。 所以，他不愿意交流，不愿意让人替他洗衣服。 “先生，如果不是今晚您累得倒下，我会怀疑您不是人类。” “管好嘴巴。” 中年酒保厉声呵斥，但他听得出，这个小男人在赞美领主。 肖恩失落许久，眼神中又燃起斗志，他盯着亚当平静如夜的侧脸，做出告别。 “我无法容忍自己继续占用您的慷慨，我要离开这里！先生，在我临走之前，我已经找到回报您的方法。” 他目光炯炯，言辞热烈，显然也是倍感骄傲！ “那就是田地，树桩限制了据点发展对不对！没关系，我今天去下河谷看过，那里平坦的地方不少，如果花上半个月处理石头，肯定…… 嗯？怎么了，先生？” 亚当伸出左手竖在对方面前，表示噤声。 不同于以往沉思的模样，此刻他眉头紧锁，咬牙抿嘴，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与不忍。 但最后，亚当还是下定决心地点点头，喝空红酒，放下木杯。 “肖恩，你……哎，跟我来。” 片刻后，据点侧面，往河道方向延伸的林子里。 亚当提起马靴，一脚踩在木桩上。 那本该钉死在土地里的硬物，居然像草垛那样塌陷下去，仔细一看，满是松垮垮的木绒。 他叹息着合上肖恩下巴，对方表情几近疯癫，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亚当左手背后，右手前倾，对着整片树桩比出邀约姿势。 肖恩颤抖着冲上去，挨个跺上几脚，很显然——斯拉维奇人筹算顶尖，但是炼金术和秘术知识实在匮乏。 他小声啜泣，却又停不下试探的脚步，最后的坚强以及潇洒报恩后离开的美梦…… 碎了。 【态度：心如死灰】 他哭得好大声。 【显然，你从各种意义上折服了对方，但在为你所用之前，得先拯救他脆弱的灵魂。】 0026章：天赋 【再多来几次露宿，你就会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信心。】 亚当睁开眼睛，昏沉和疲乏在饱食后涌上来，他抵挡不住困意就靠睡在林子里，现在后背冰凉，四肢木讷。 雇佣兵都知道，闭眼失去意识，骨头会吃掉所有体温，夜里诡异的风和草间觅食的蛇都可能撕碎灵魂。 亚当身前感觉到暖意，视线下移，酒馆内的熊皮毯子已经盖在身上，不知名的树虫趴伏着，察觉到他苏醒，扑腾飞离。 梆！ 晨曦照拂棕色斜顶，随着最后一块橡木板卡进槽里，据点粮仓正式落成，亢奋的工人们正顶着露水转运食物。 重建热情在领主为之昏厥以后，又迎来一次高潮。 【粮仓lv1】 【储量：3742/5000】 【每份粮食供给3人消耗半日。】 “先生，去酒馆睡吧，给您熬碗汤。” 简扶起亚当，顺手将熊皮又披在他肩上，退到身旁，把领主让给那些等候中的工人。 她能感受到对方似乎又要远行，因为讨论持续很久。 亚当已经将据点近期的任务安排妥帖，叹息着走到树桩前开口。 “肖恩，你知道我们的粮食还能撑多久吗？” 地上那团恶臭的黑布团居然动起来，扬起脑袋才发现是个活人，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低沉气场。 “先生……啊，您在问我啊……大概，五十来天吧，您得弄点来钱的路子，因为据点钱不多啦，您还买回这么多农具……” 他像个疯子般在低声呢喃，抱腿蹲坐，来回晃悠，如同恶毒的巫师在进行某种吟唱仪式。 周围人都皱眉注视，领主的耐心让他们压住后退离开的冲动——太臭了。 亚当听力过人，他在这些细碎语言当中，听到对于据点财政分析，在没有备注帮助的情况下，肖恩居然靠着记忆和眼力，估算得差不多。 万幸，脑子保住了。 而且他提到自己目前的想法，那就是把沿途收获，还有围猎怪物得到的物什全部找到销路，为据点带来首批贸易，撑到地里长出食物为止。 【魂灯】 【水鬼脑】 【狗脂】 【狼皮】 …… 不得不说，虽然斯拉维奇人并不理解这些玩意儿对炼金术来说有多重要，但是他们知道——这东西值钱，能卖！ 呵，骨子里的商人。 肖恩咬住手指，双目无神，碎碎念叨着据点里各种东西，甚至那些藏在酒馆地窖里，只见过几次的食物种类。 “这位先生真聪明，他知道很多事情，我数过，差不多。” 简在旁边出声，她是离得第二近的人，亚当发现，她的信息竟然有所更改。 【特长：倾听，粗糙烹饪】 看来，虽然简资质不佳，终究轮不上任何一个字母，但还是能在学习中获得提升，这样就好，勤劳懂事儿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再看看倒在地上的肖恩。 昨晚他崩溃以后，就一直蹲在这里，亚当留宿森林，也是怕他死在夜风当中。 【追随者：2】 能被酒馆备注所提醒的人，都有绝技傍身，能帮助他们在大陆上任何领主的管辖下谋得差事。 只是，并非所有领主都能洞悉下属的才华。 【品质：d】 显然这个连流民都打不过的小男人，其技能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作为穷酸领主，并不打算放下他。 “聪明？哈，呵呵，呜呜呜……” 肖恩听到简的赞誉，抖机灵地抬起脑袋，像是只瘦鸡，但很快又苦笑不止，好似跳起来却撞上房顶，开始呜咽抽泣。 “我说错话了吗？” 简缩在亚当身后，捂住嘴低声询问。 “呵呵，你们照顾好他。嗯，先带他去洗个澡，如果不配合……” 亚当微笑和煦，侧身挡住肖恩的视线，在民兵能看得到的地方，缓缓握紧拳头。 对方领会，郑重点头应下，几个壮汉把萎靡的小男人架起，往河边走去。 …… 【铁匠铺（重建中）】 大个子从未介绍过自己，亚当也不会主动去问，实际上，每次跟对方相处，他都必须强忍拔剑抵抗的冲动。 对方脸色难看，还经常下意识握锤。 【品质：c】 当铁匠放下戒心，并答应效忠以后，这条备注就已经更新——足以匹敌领主的资质让人咋舌。 虽然对方虬结的肌肉能够吓到旁人，但是亚当清楚，高评价不是来自武力，而是手艺。 刀匠，补锅匠，制针师傅，制钉师傅…… 据说王国宫廷当中，还有专门锤制装饰把件的材艺师，繁杂丰富的需求造成了工人职业分类的多样化。 乡下工匠大都粗糙，很多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专业规范的学习，靠着经验和岁月才能琢磨出几件自傲的成品，并将之留作招牌。 比如马修村风车磨坊，那位防具匠人的杰作，就是亚当脚上这双铁质马靴。 铁料值钱，但是大个子用成品交换居然都还抱有感激，可见技艺珍贵。 横死暴毙的工匠数不胜数，他们珍藏的图纸被怪物们带回巢穴，或者随骷髅一起化为尘土，由时间抹去字迹，消失于大陆。 【他们爱兽皮图胜过女人，宁可抱着锤子过夜，也不想寻欢。】 炉子还在修建，夯实内腔的泥土需要某种复杂药剂，才能抗住更高温度，打出像样能使的器具。 叮！当！当！ “这剑配不上您。” 铁匠脸色阴沉，哪怕现在只是修把卷刃钢剑，顺带拯救下那柄豁口银剑，但他还是摆出那种对抗猛兽的架势。 亚当坐在旁边等待，对方沉浸于挥锤时，有种艺术感——这大概就是匠人吧。 两件物什都是战利品，在亚当手下呆得不久，已经残破不堪。 “别这样说，它们好歹救过我。” “这种机会不多啦，修补和接好骨头都一样，有旧伤的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漂亮。” 铁匠举起剑，透过反光的刃身能够看穿武器极限。 “您力气很足，技巧也好，这剑太嫩了，保不齐哪次就死在您面前。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打把更结实的。” “我记着。” 其实亚当心怀愧疚，因为这间铁匠铺需要太多物资，是重建中最困难的部分。 房间里现在摆放着铁毡，锻台，修桌…… 大半都是对方自己从马修村带来的，除了食物和空壳子以外，亚当还未兑现任何承诺。 铁匠现在沉浸于熔炼废料的简单工作，如果那批战利品被他享用完，渴望钢铁的巨兽可能就不会再安于这处据点。 “我要出趟门，会给你带来药剂和原料。如果我把图纸带给你，你也会收下，对吗？” “当然，我会感激您！但是，有些东西我也做不出来，顶好的设计，必须也得顶好的铁匠来操持……” 他停止敲击，打磨刃口，瞥了眼亚当。 “您配得上一把像样的剑。” 0027章：马车驶向泰冈达 仓树木板细细打磨，铁箍和钉鞘都卡得紧绷，无论怎么看都是精致崭新的浴桶。 亚当打算泡到半夜，所以水温偏高。 他脸色并不好，甚至有些漠然，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放松过程，其实并不该有其他人存在。 哗啦啦~ “大人，高兴点儿，军阀和领主都是这样被服侍的。您是个好领主，总该有点更好的待遇。” 亚当蹙眉长叹，展开双臂，几块浸润的布匹盖上来，据点里最年轻漂亮的女孩儿都围在桶边。 乡野风俗里，湖边沐浴的少女，村旁冲凉的野汉，见怪不怪。 文明在生存面前是那么乏力，占有和享乐永远占据主流，没有宠过流莺的领主，必然有个俊俏的男侍。 昆迪亚大陆危机四伏，夹缝求存者如果没有适当的地方倾诉和发泄压力，那才是令人惋惜的故事。 亚当放她们进来，是因为不想有精壮汉子突然推门而入——流民们知识匮乏，但是想象力十分丰富。 “说实话，我感觉自己像被漂洗的水煮鹅，嘶……” 他踩到硬物，从水中捞起，竟然是根断枝。 【樟茶枝】 “看看，你们甚至为我加好了调料。” 妇人们咯咯笑起来，摘走它，拔掉分叉又扔回水里。 “领主大人要是天天都是血腥味和汗臭，那我们也太该死了。” 氛围融洽，俏丽点的姑娘已经开始打趣。 “亚当先生，现在是室内了。” “什么意思？” “现在，可以打动您了么？” 异样暧昧的氛围，随着腾腾的烟雾开始弥漫在房间里。 “您是领主，据点里没有男伴的姑娘您都可以带到房间来，当然啦，有婚礼的话，不少军阀还兴初夜权哦。” 亚当没有被调戏得面红耳赤，相反，在他知识储备中，对风流事情有着不少了解，显然前身并非枯燥寡欲之人。 但他抿嘴笑着，有时候考虑得太多，野心庞大以后，欲望也变得复杂起来。 “你们领主看着像是买不起流莺的人吗？我要去泰冈达，到时候会花掉金鸦银蟒，犯不着用身份从你们身上拿些什么。” 揉肩的女人笑道。 “要把简叫来吗？那姑娘真可爱，我们一说，她居然真让出这个机会。” 亚当表情平静，但是水雾似乎更加朦胧。 藕臂顺着脖颈溜到胸膛，肌肉结实，带着浅浅印痕。 “我知道，大人，您也是伤疤和刀剑里闯出来的英雄，你们干着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心里都跟亚麻绳似的紧巴。” 亚当缓缓倾倒，保证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表情——安然平缓如夜色，包容所有放纵和欲望。 “我从没跟你们介绍过，” 他双指比剑，从胸膛那块白皙的宽阔疤痕上顺延而下。 “这道疤，是简包扎的。” 语气淡然，陈述中没有任何情绪，但是让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态度。 女人们都微笑点头，活人很少能留下这种面积的伤口，那么简对于领主大人的意义，就显而易见了。 当她们离开时，亚当松了口气。 这趟旅程没有带上姑娘的打算，那么简在据点中该如何打点，也算处理完毕。 …… 【货站lv1】 【简陋至极，仅能允许单停，但也算让钱有个去处。】 亚当在道口旁抬起手，越过山脉的晨曦从指尖扫清昨夜余味。 首条商道连接着马修村，马车一天来回，用货币采买些富余的食物，来帮助据点扛住秋寒和冬雪。 【金钱：51335（单位：铜狼）】 【增长：-1020/天】 亏本贸易还将持续，直到亚当能够搞定泰冈达的商站，在阿诺德领主眼皮下偷偷整条路线出来。 马蹄声响起，货箱方正，打着木质勾边，尾端凸出，像是王冠那样直愣愣地绕一圈，用亚麻捆扎紧实。 据点里唯一带顶的车架，被亚当他们带出来，前往泰冈达。 卢卡·蒙克负责驾驶，座位设置得很高，只要回头就能俯瞰打包好的货物、靠坐的领主、昏睡的肖恩。 “还要两天左右，您可以再休息。这个家伙应该会驾车，到时候我们俩轮班就好。” 小男人被按在河道里，彪悍健壮的大汉把他像宰猪那样洗得光溜清爽。 肖恩身心俱疲，几欲寻死，被亚当用干红给劝回来，醉透以后打包丢在马车上，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随领主远行。 “对他善良点吧，他有自己的骄傲，来自安东维森的自豪感，使他无法安于现状。给个机会，就能帮我们过上好日……” 谈话突兀地中止。 【麦粒】 嗯？ 备注晃眼而过。 “怎么了，大人。” “现在开始叫我名字，我们是山里来的猎户，卖季产，换份活计。” 卢卡应允，他懂得其中道理。 “停车！” 马匹嘶鸣着跺脚晃头，晃动声消失，肖恩被怀里的酒瓶撞到，翻个身又继续睡死。 【镶嵌麦粒的土块】 亚当沉思着，手指揉捻，泥沙崩碎，只剩留有麸皮的麦粒在转动。 树影婆娑，河道分支在这里扎进森林，形成迷雾升腾、诡响阵阵的沼泽，尸臭和鸦鸣顺着空气飘来。 “领……亚当，有什么情况吗？” 卢卡下车凑过来，低声询问，手放在钢刀上。 【鸟类会翻找啄食那些匆忙行动留下的证据。】 “中午之前能到马修村，跟留在那里交易的人安排下去。” 亚当详细地叙说了接下来的计划，如果他在泰冈达引起动静，保不准会有敏感者追查下来。 他非常重视这种一闪而过的危机感——这些粮食痕迹，可能埋下隐患。 据点现在藏在支路，还不是能见人的时候，更别提，面见一位效忠王国的领主！ 只有两种情况会出现备注。 要么主动留意，要么关乎命运。 “我在哪儿？哦，老天，我感觉被人暴打过。” 肖恩晃悠着翻下马车。 酒瓶子咕噜噜滚到草坡上，呲溜往下，旋转磕飞，在看不见的阴影里传来碎裂声，还有爬虫窸窣逃散。 呕~ “我听说他只是喝了点红汤。” 卢卡面露嫌弃。 “不，实际上，他干掉了我半面墙壁的葡萄酒。” 亚当轻笑着，招手呼唤肖恩。 对方步子虚浮，晃着脑袋，想要找回宿醉消失的记忆，凭着骨子里的信任，往这边靠过来。 “咳，来吧，专业商人，要怎么处理运过粮食的土路呢？” 亚当复述着刚才的讨论，肖恩坐在地上，眼皮沉重，随时可能倒下去。 卢卡看不下去，撸起袖子。 “我把他扔回车上吧……” “野蛮人，把嘴闭上！” 肖恩睁开眼睛，像是囚徒盯着看守，在卢卡正式动手之前，开口说话。 “找辆旧马车，驮着石头在河岸和洞穴之间来回跑几天，反正那里只剩下空气了不是吗？发现痕迹的人肯定会认为粮食被船载走啦！至于去了哪儿，那只有鬼知道。 最后摆上空箱子，放上割破的麻袋，找个地方处理掉。 呵呵，你们该不会认为，那些倒在沼泽里的木架子，全都是商人喝醉的结果吧？” 什么叫专业和老道。 然而，下一刻。 肖恩就眼皮一翻，仰倒在土路上。 亚当和卢卡没有理睬，他们还在回味刚才那段奸商言论，声音充满底气，如果不是隔空飘来酒味，那肯定是精彩至极的发言！ “你看，有用吧，按他的来。” “是的先……亚当，现在怎么办。” 亚当笑出声来，拍着倒地不起的肖恩，像是金主爱抚跑马。 “扔到车上。” 0028章：入夜，城门 城门很新，石砖颜色并不统一而且面积很小，当权者并没有富足的钱粮在供养军队之余还注重体面。 粗磨坊靠着水渠，风车咿呀呀地扭动着，像是老妪在夜色下劳作，熟练但没有生气。 扛着锄具、麻衣短衫的汉子，方巾包头、肘跨竹篮的妇人。 晚风卷起薄雾，失去光亮的大路上传来马蹄声，进城人加快脚步，排在后面的选择让开，免得被不长眼的马夫撞断胳膊。 【你来到泰冈达，汉格纳中心地带，领主阿诺德占据着这里，人们抛来审视的目光。】 城门守备铁甲反光，麻布衣从关节处撑出来，尾端塞进皮手套里。 今天，没有队伍要进城。 拿着圆盾的家伙走到路中间，值班者把钢剑杵在地上，手掌交叠放好，等待黑影靠近。 马蹄声近了，轮毅宽度和高低显示——不是军队，不是城里人。 哒哒，哒。 棕马在尖木桩前止步，打了个响鼻，鬃毛抖动。 咿呀。 货物带着车架发出响声。 士兵大都面色难看，每次有人通行，他们都得摆出这样的架势，不能增加酒钱，也不能升官享乐，但必须照做。 “站住！是谁在车上？” “卖季产的猎户，大人。” “呵，” 问话者嗤笑一声，举高火把。 “你连鱼腥屋里的姑娘都打不过，卖什么，兔子还是野鸡？” 车夫皱眉避开，他立领衬衫软马甲，透着股傲气，正是肖恩·布拉格。 “大人您为什么不去后头看看呢，我没说过是单独来的。” “怎么，你奶奶也在后面吗？” 哄笑声满出城门。 值班者要扛过蚊蝇飞舞的夜晚，所以他们要珍惜每个乐子。 士兵的皮手套沿着车沿摸过去，捏到挂在旁边的狼皮，眉头轻佻。 车后门敞开，卢卡居高而下地直视对方，如同盯着狼群，生死考验让他不再跪伏于军人脚下乞怜，而是抓好每个活命的机会。 能发到城门来值班的家伙，基本都是军队里被排挤的对象。 他们在平民中应征入伍，然后反过来在每个村子里耍威风。 械斗，收税，以多打少地收拾几个流寇，已经是他们可以吹嘘的战绩。 士兵并不服气，但是喉头已经发紧。 他侧身察看车内，眉头崩住，表情垮掉，以此掩饰自己的慌乱。 “谁在后面？” 他喊得很大声，应声而来的同伴给了他胆量，几双眼睛盯着黑洞洞的阴影，像是期待戏法那样忐忑。 “亚当·白。”“ 年轻人扶着棚顶，脚踩木栏。 “猎户，流浪者，雇佣兵，什么身份都可以。” 清爽俊秀的脸庞照进火光里，但是架势比卢卡还要嚣张，扫视几个新兵，没有任何压力。 【阿诺德步兵】 【态度：轻蔑鄙夷】 【特长：威胁，械斗】 【旁白：见鬼，又是值班！】 “咳嗯，让我们看看。” 几个士兵已经抱肘站立。 领头的怕他们拒绝，猛然扎进马车里，但是他又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很像钻进亚当胯下。 亚当没有挪开脚步的意思，轻笑一声。 【阿诺德盾手】 士兵恨得咬牙，皮甲蹭在木头上，费力掀开货物上的布匹，已经打定主意…… “两个狗肠子，别怪我扣下点什么。” 但是，当他撩起边角，看到那盏幽幽泛光的旧灯，感觉到寒气扑面而来，狼头咕噜咕噜滚到身前…… “喝呀！” 他跌坐在地上，张嘴喘息着，眼神慌乱。 “他们是运炼金料的！” 周围扶着马车的人，都针扎一样跳开，拍打空气，像是沾染了什么有形厄运。 “对不起，您身手太快，我都没来得及提醒，要再看看吗？这里还有狼肝，狗脂，哦~棕奎蛇……” 亚当蹲下身子，装模作样地往外掏，像是巫师展示私藏，场面诡异无比。 “好，好了！你们是秘术室那边订的东西吗？哦，天，操蛋的晚上！” 砰砰！ 也有不服输的家伙，用钢剑砸在马车上，要用别的方式找回场子！ “你们超过通货时间啦，五十银蟒，放你们进去。” “你在敲诈！” 肖恩在驾驶位站出来，半枚金鸦的进城费简直荒唐，他必须抗议。 “嘿，他们带着银剑。” 士兵小声嘀咕，他们四五个人怎么看也是优势，但是对方做炼金耗材的生意，难保有什么伎俩。 那个挂银剑的家伙，年纪轻轻，但是表情从没变过，哪怕现在随时可能见血，他依旧淡然无比。 木桩边连夜服劳役的民夫，都靠在墙边看过来，等待某人牙齿被打落，或者士兵从城里整队而出。 【阿诺德的士兵怀疑你的身份，你可以强势警告，或者破财消灾。】 亚当把手伸向卢卡腰间，掏钱的动作明显，两人视线交流。 “对，好孩子，阿诺德领主就喜欢你们这种听话的家伙。” 然而，钢匕首却缓缓展示在观众们视线中，周围已经响起低喝，值班士兵摆好表情和架势，准备捍卫军队威严。 “轻松点……” 亚当把玩武器，刀花繁琐，确实如它的备注所言。 【耍起来好看极了。】 “那是我们军队里的款式，你哪儿来的？” 眼尖者已经发现端倪，出声质问。 “从尸体上摸到的，在敛尸队回收它之前。先生们，马修村的委托听过吗，处理麻烦的队长应该记得我。” 领头士兵有些犹豫，但是旁边有人开口。 “我听过，有个白毛鸡把怨灵砍死，只花了半天功夫。” “那些人领到一枚金鸦，啃骆肉排、睡姑娘，吹了好几天！” “嗯，记得，那几张臭脸，我现在想起来还手痒。” …… 讨论持续片刻，对峙总算解除，显然这件事儿在军队中传得挺广。 【你成功进入泰冈达镇，未与阿诺德势力敌对，因此可以大胆走在街上，只需要躲避粪水，而不必担心搜捕。】 马车移动起来，士兵们将信将疑地放过他们，军队当中也有阶级，没必要为了点场面给自己找麻烦。 “白毛鸡是什么？” 卢卡问出声，肖恩则笑起来，亚当扶着车顶探出半个身子。 “别担心，是一种地方菜，会做的人，才有资格为领主处理食物，他在说亚当有本事！” 秋鸣鸟随着夜风拉高翅膀，从森林边缘到河谷沿岸，用一杯啤酒的时间掠过整个城市。 镇子开始入夜，文明和温馨在酒水淫笑中升起，鳞次栉比的屋子按照各种姿势放肆延展着。 收摊者失落地推车回家，冷水一桶桶泼在竞技场上，血污随着住满老鼠的通道淌过镇子每处灯火亮起的边角。 “你好，泰冈达。” 0029章：再见，肖恩 大道并不平坦，每个房屋的设计师都没有考虑过公共区域。 除了中间干道以外，每条巷子你都能走出层次感。 泼出来的馊水和粪便任由雨水冲洗，秽物填满石块缝隙以后，斜淌到角落里堆积起来，等待每个月初的简单清扫。 破洞尖头鞋落在泥垢上。 他并非有意踩水，毕竟街上除了窗户透出微光以外，石板还是青苔或者呕吐物…… 肖恩不愿再想，反正都是分不清楚。 左右脚分别给对方糊上泥点，手臂绷紧，他强忍弯腰擦拭的动作。 “别去考虑靴子，对自己好点，买双新的。” 哗啦~ 这种声音在昏暗的街道上响起，往往伴随胁迫或者狞笑，但抛出钱币袋子的人并没有恶意。 “找个住处歇下来，这批货你能处理多少都没关系，主要能不能找到长期收购的渠道，或者其它来钱的路子……” 肖恩解开袋子，里面有两枚金鸦躺在大片银蟒上，后面还垫着数不清的铜狼。 潇洒地回到安东维森，租赁铺面，做起体面的大人。 “嘿，睡着了？好歹找个床行么，这里有股馊味儿。” 卢卡拍拍对方，感觉小男人有点晕乎。 “我知道……” 肖恩神色凝重，看着那个系紧剑带的年轻人。 “亚当先生，您真是太愚蠢了！” “你是脑……” 他打断卢卡的谩骂，对上亚当的视线，显然对方也在等待下文。 “亚当，这是几万铜狼，租最漂亮的马车，雇上佣兵，我还能剩下做生意的钱！不是几根骨头，或者象征身份的衣裳……你，你不该……” 肖恩有些语无伦次，感觉满腔怒意说不出，脑子里总浮现出低媚谄笑的自己，以及刁钻苛刻的上司。 对面是他目前最尊敬的大人，他很想告诉对方——你不能这样信任我。 可能，在他心里，回到那个繁华体面的安东维森，才是最后归宿。 亚当走过来，将手放在袋子上，肖恩吃力地托住，有些降不住重量，腰杆不自觉就弯下去。 “你可以扛不住我对你的信任，但我一定抗得住你的背叛。 所以别有压力，不管你想干什么，就去做好了。从山脉里出来，命就在你自己身上，祝福你！” 亚当笑出声，抬起戴好皮套的手，轻轻地拍在肖恩胳膊上，如那夜举起酒杯，将选择权交在对方。 “再见，肖恩。” 他可以接受任何结果，这既是交代也是告别。 肖恩费了很大劲才抬起身子，空旷的街道上传来风声，马车旁仅剩自己。 袋子被粗糙地合上，他再次掀开，很奇怪，亚当肯定已经走远，但是那重量就是抵消不去。 原来是托举过久，双臂脱力。 他怔怔地低头，钱币摩擦声如同耳鸣那样挥之不去，颤抖着掀开亚麻布，深色背景下惨白的脸，双眼瞪着欲望和诱惑。 …… 两片影子游曳在泰冈达的街道上。 这里不是行政区，也不是集会场所，普通平民更依赖月色而非灯火，所以影子也时长时短，忽隐忽现。 【队伍：1】 【追随者：1】 【肖恩离开你的麾下，命运从不会让分别久等，期待也常常被人心辜负。】 “啧啧。” 亚当长叹一声，但那脸上分明写满感慨，笑意已经藏不住，嘴角上扬得厉害。 “先生，小男人会带着钱跑，对么？” “可能已经跑啦，如果动作够快，后半夜就能出城。换大路，不休息，下周能在安东维森的馆子里吃顿好的。” “嗯，好的。” 卢卡如此应道，不再开口。 亚当停下脚步，看着旁边一言不发的男人，发现对方皱着眉头，鼻息冲散空气中的恶臭。 “嘶，卢卡，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出来呢？我看你憋得真努力，要不到了地方，我们倒上酒再谈？” “先生，只要您同意，我可以在城门口等着，把他的脑袋给您带回来。” “那为什么不去？” “您没说，而且似乎很高兴，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所有相信命运的傀儡都已经死在山里，背叛容易成瘾，他必将依靠谎言和脑子不遗余力地生存下去。 我使他变成活生生的人，这是荣耀，也是我和其他领主不一样的地方。” 亚当把手搭在剑上，目光深远，衣物挂在窗棱上呼啦啦地飞舞。 夜色中不安的心脏，踩着欲望的节奏，在皮囊里砰砰跳动。 “哎，我不懂，大人。” 卢卡随上背影，脚步声又回响起来，渐渐嘈杂，人群聚集区已经到了，他想在进门前完结话题，继续说道。 “先生，我不会背叛您。只要您还在，我就不会去思考，朝着您剑指的方向走就行。” “啧啧，” 亚当又发出这种揶揄笑声，不含褒贬，收敛表情，使劲拍拍卢卡肩膀。 “哎，看看，这就是你们不一样的地方。” 他不觉得这是亏本的，穷酸领主，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肖恩·布拉格有自己的骄傲和才华，并非铁匠那种心思单纯者，备注很早就提醒过，如果无法满足对方的欲望，终究要走。 最大的原因，是因为逃难人数上百，目前肖恩是唯一有离开意愿的人，他将所有离开者的分量都送给对方，算是对这段经历做出结尾。 那袋货币，是亚当大半身家，但这不会是他的上限。 他有信心能够取得更庞大的财富，也不会吝啬对下属的嘉奖。 “如果他带上钱跑，我会替他感到可惜。” “为什么，那可是两万铜狼。” “他如果相信我，以后可以骗到二十万，甚至上百万。 所以，我说，这是好事！” 街道繁华起来，泰冈达的馆子会开到清早，走动声、门窗开合、污言秽语，都成为阑珊夜色的一部分。 【商铺lv1】 【备注：熟食店】 【民居】 【蔬果摊（未营业）】 …… 【酒馆lv2】 【昆迪亚大陆上最新的消息，都被哗啦啦地倒在木杯里。】 亚当带着卢卡停在门口，把靴底的泥垢蹭在台阶上，支起来的木窗里传出人声，玻璃杯碰在一起。 听动静，酒水绝对洒出来了。 嗯，这是血吗？ 亚当这时才注意，脚边的积液似乎颜色殷红。 砰！ 鼻青脸肿的壮汉撞断支架，半个身子挂在上面，木窗飞起又回落，盖在对方赤裸的脊背上。 “噗，咳咳。” 呕吐物夹着血水发出滴答声。 男人很快就被拖回去，哄笑和唏嘘隔着一道障碍传进亚当的耳朵。 “哎，太勉强啦，来来，给他穿好。” “有喝够了的吗，赶紧扛到医生那儿去。” 0030章：酒馆里的外乡人 酒馆木门和圆盾是同种树材，厚重，踏实，发疯的拳手和粗狂的士兵时不时补上一脚，至今还算完整。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脸如刀削，留着上流社会的胡形，方巾帕擦拭着玻璃杯——颜色很好，透光足，是他买来给自己倒白兰地用的。 今天酒馆没有什么大麻烦，顾客还是汗臭逼人，把钱币扔到自己眼前，他摆好小桶酒水任对方提走。 重复几十次，度过这个夜晚。 起哄的家伙已经被暴打，首轮都没过，今天闹事者实力真差。 他抬眼看看，人群嬉笑着为伤者穿衣，那人已经苏醒过来，正用兑水酒漱口。 方桌，条凳，高脂油灯…… 很好，今天没有坏什么东西，不然这群家伙下次绝对拿不到有味道的酿制品。 老板表情凝重，带着厌烦，视线在这间还算得体的馆子里扫过去。 “娘的。” 他走到吧台口，想挑根棍子去把窗户重新支起来。 这时，木门开合，两个持剑者走进来，谈话声引起少许酒客的注意。 “槽牙，这算是酒馆名字吗？” “柏荆酿，百俐沙酒。” 卢卡拉开吧台长凳，亚当跟着坐进去，谷香和酒冲在挠他的鼻子。 两枚银蟒欢腾着，在布满各式凹痕的台面滑到老板面前。 他瞥了眼，用餐布包起来收到台面下，像是在路边拾遗那样迅速干脆，低头继续擦拭玻璃杯，并没有任何反应。 “我以为那个是菜单。” 亚当指着酒柜上的榆木牌说道。 那下面甚至专门有盏烛台，来帮助眼睛起睑的作坊工人和微醺上头的酒鬼看清价目表。 “视力不错，先生，喝点什么？” “我付了钱，但你看，我的双手在等候，它面前空空如也。” “哦~那真是遗憾，为什么不再试试呢，慷慨的外乡人，欢迎来到泰冈达。” 【奸诈的酒馆老板】 【态度：轻蔑】 【特长：酿酒，逃税】 【独白：漂亮的银蟒，正好可以修窗户。】 “嘿，看看这是什么，两个外乡人！” 口哨声和嘘声像是脏水一样泼在亚当背上，他偏下脑袋，从胳膊旁边看过去。 “你店里的人还真丰富啊。” 【赌酒拳手】 【流氓】 【醉鬼】 【流莺】 …… “年轻人，你不该背着这种东西来酒馆，我帮你看看吧，免得喝醉后割伤自己。” 这人衣服腌臜，痞气阴狠，纹着乌鸦，糙胳膊伸向银剑。 砰！ 流氓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马车底部那样失衡，额头挨了一肘，手腕被拽着按在吧台上，肌肉挫伤让他飚出泪花。 亚当半身发力将不安分的狗爪碾压至脱臼，铁质马靴踹在高凳旁，邦的一声，木条卡进对方膝下。 他抬脚往凳面狠踩，流氓大小腿瞬间交叠，单膝跪下。 “嘶~” 骨裂和富有层次感的哀鸣呐喊让所有人都龇牙闭眼。 “刀，” 亚当接过卢卡递上的匕首，平静的视线在混混的手掌和酒馆老板之间往返。 唰地剁下去，激起一片抽吸声，却刚好卡在指缝里。 “先生，玩过扎手指吗，就当酒前娱乐怎么样。” 吨，吨吨，吨吨吨！ 刀速越来越快，伺候陪酒的女人已经捂脸发出尖叫，酒馆里所有人都挑着眉毛，等待第一朵血花飙起。 然而，亚当却偏偏抬起头，故意不去看那颤抖不安、使劲张开的手掌。 他表情疑惑地望着老板。 “我的酒呢……” 酒馆持有者胡须乱颤、神色慌张——混混有时候可以劝酒增收，但如果在这里丢掉胳膊，以后来店里泼粪闹事的可就更多啦！ 他在酒柜前动作迟疑，脑中回忆不起对方点了什么。 “躺下。” 亚当用刀柄敲在流氓脑后。 失去意识的躯体摊在吧台边，下面凳子卡着，上面被人按着，不再挣扎的巴掌渐渐收缩，钢匕首跳动在其中，木屑翻飞。 呼~ 咆哮让老板差点松掉酒瓶，他匆忙调整呼吸。 “好了，好了，该死的，停手吧。” 木塞发出波儿声，他随手抓过木杯子，黄液冲进去，哗啦啦响。 亚当用脚勾起凳子摆回卢卡身下，混混像是烂肉般滑落，酒馆里窸窣议论起来，女人们、醉汉们都神色各异地看向他。 【你挑起夜间活动，许多人在打你的主意，酒馆斗殴要开始啦。】 石头砸进喧嚣里，总该听见点回响才对。 老板甚至来不及心疼吧台，尽管上面留下许多木茬，还有手指轮廓的刀痕，但总比留下断肢来得好吧！ 挪移许久的壮汉抄起插销，从阴影处蹿出来，冲到灯光下，照着亚当背后就抡砸下去。 砰，咿呀。 “不！” 偷袭落空，吧台上的刀痕裂开，木板翘起，老板面色绝望。 血液飞得多高，鼻梁骨和膝盖比起来，就有多脆。 “真不错，我开始喜欢这个城镇的欢迎方式了。” 亚当提捏着对方的领口，像是遇到美事那样笑起来。 柏荆酿淌进喉咙，从表情到赞叹声都表达着他心底的畅快。 “呵，劳驾，先生，再帮我拆个东西。” 木杯砸在吧台上，翘起的部分又硬生生按回去。 亚当含着半口高度酒，大力地给上一脚。 老板唇瓣抽搐，眼皮狂跳。 “不，我的门！”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但是那坚挺宽厚的木头疙瘩还是轰然作响，带走半个门框，一并倒在地上。 老板声音饱含愤恨，通过空落落的缺口传到大街上，整个酒馆都颤了几分，更多灰尘落在啤酒上，像是盖着层糖粉。 “欢迎来到泰冈达！” 亚当张开双臂，直面屋子里已经蠢蠢欲动的酒客们。 “外乡人，这两个臭虫手脚脏，我们不怪你。但如果你还不打算滚出去，就只能按照泰冈达的方式来啦。” 【赌酒拳手】 【态度：重视，不满】 【特长：搏击】 【独白：你想少哪颗牙齿？】 凳子高的小桶被摆在桌上，银蟒、铜狼哗啦啦堆在旁边。 放下钱币的客人们都去吧台边接杯酒倒进去。 拳手站在眼前、靠在柱边、握紧桌沿。 可能动手的有十个。 “到你了，买酒才能开始打架。” 亚当感到新奇，也照着模样掏钱，但他价位更高些，所以买到更烈的酒，也咕噜噜倒进去，把木桶填满。 “等你输了，就该知道后悔，现在，脱衣服吧！” 男人们已经开始褪下麻布衣，女人们捂嘴笑起来，只有亚当还在愣神——这算什么规矩？ 0031章：饮下槽牙 肉垫踩在陶瓦上，绿瞳泛光，在阴影里画着令人不安的弧线。 黑猫走出来，月光让它和茶色斜顶略微区分，它偏过头，盯紧巷尾——蹿出两个姑娘，嬉闹追逐。 它越过岩壁，优雅地舔顺毛皮，像姑娘在撒有玫瑰的浴池里抬起美腿，发现许多人正离开家门，涌向某处。 黑猫绕过烟囱，低伏脖颈，抖动白须，空气中除了恶臭，竟然还有别的东西在折磨它，寻着感知扫视那些聚集起来的平民们…… 许久，它又钻回阴影。 夜里，应该是高雅的，阴谋或者暗杀才配得上这么好的月色，但今天泰冈达边角，却有了别样的晚间活动。 “十，九，八……” 人们挤在街道上，踩住破损木门踮起脚尖，把视线和欢呼都抛进缺口里，随着斗殴发展齐声倒数。 穿过被人掀起的窗户，房间内酒水、口水四溅，发狂的看客正锤击桌面。 “揍他！里基！揍他！” “你个软蛋，娘炮，揍他啊！” “废物，里基，你是个废物！” …… 处在谩骂中央的拳手咬着牙齿，赤裸上身，像只秃顶的斗牛犬，将拳头轮起来，拼命锤击对手。 年轻人竖着胳膊，挡住大腿粗的赘肉。 “六，五，四……” 倒数声还在继续，里基有些慌乱，肥肉乱颤，使出平时抡砸地刺的蛮力。 这个仍在服役期的军人，双目猩红，在热烈氛围里玩命格斗，肉膘挤出汗液，怎么看都像是烘箱里的闷乳猪。 “喝呀！” 里基鼻孔大张，感觉能塞进脚趾。 他十指交叠，上肢扬起，宛如棕熊在油灯下站直，用那令人胆寒的攻城手锤，砸向紧闭的城门。 “对啊，就这样！” “结束他！” 撞击发出沉闷的鼓声，他没有摧毁任何东西，那对胳膊还是挡在面前。 “三，二，……” 观众还在倒数。 里基来不及泄气，毕竟经常有这种情况，对方可能已经把血憋在嘴巴里，只要自己再来一下，就能折断这条胳膊。 气血翻涌，像是木槌挥在城墙上，动静不大，内劲很足。 他脸色酱紫，憋住的气力已经耗尽，酒红色开始在肉颊晕开，手臂因为巨力和长久舞动已经局部发白。 “一！” 陷入狂躁的里基下意识抬起膝盖，但是转瞬清醒过来——这是违规。 糟糕！ 他心里惊恐。 但是惯性使然，肌肉无法及时阻止大腿。 “脚！” “蠢货，停下！” “哦不，你在干什么！” 泰冈达赌酒禁止抬腿，因为弯腰抵抗的拳手很容易被撞断脖子，命陨当场。 然而，被压着暴打了十秒的年轻人却没有任何昏厥迹象。 他反应很快，手肘歪出一个蓄力弧度，径直对上那迎面放大的阴影。 缝匠肌凹陷，大腿酥麻卸力。 里基右脚在瞬间失去触觉，躯体单膝下跪，双臂滑落，呼吸急促。 他气管开放，心脏重获氧气，胸腔不断起伏，积蓄已久的汗液汇聚淌下。 “啧，冷静点先生，现在轮到我了。” 年轻人站直身子，呼出浊气，左手顺着额头撩到后脑，把汗液甩在陶砖地板上。 围观看客啧啧称奇，不自觉摇头苦笑。 手握白条凭据的酒客吹响哨子，欢呼声又开始轰炸耳膜——下注赌钱从第二个拳手就开始啦。 流莺们互相嬉笑，村妇和看客区分开，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老天爷，真是个好小伙子。” 她们脸庞发热，手掌轻扇，眼睛盯在场地中央。 “我赌了点小钱，那个人叫亚当。” “听说是个外乡来的，乖乖，长得挺好看，波耶人吗？” 场地外面没有更多位置，这片居民区已经没有关上的窗户，灯火包围酒馆，看客挂满窗棱。 妇人们不好像流莺那样涌进去，来得晚，也找不到好角落，只能收起自家衣服，从阳台边支起架子，和往来其中的邻居八卦。 【挫伤】 【骨裂（轻微）】 健康值缺损大部分都来自里基最后的努力，这种纯肌肉的搏斗方式除了暴力好看，没什么压迫感。 亚当舒展身体，背肌分明，又是几声轻呼。 泰冈达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领主阿诺德对公共娱乐抓得不够，除了上流社会有些爱好以外，底层人民始终靠着酒色排遣。 有多压抑，看看周围的人潮，你就明白啦。 “准备？” 亚当笑着提醒。 拳手酱色未褪，脸庞羞红，毕竟刚才差点误杀对手。 他倔强地抬起胳膊，心想抗住这十秒就认输，这是赌酒，而不是搏杀，他甘愿让这年轻人发泄不满。 【你获得对手尊重，额外声望+5】 “十，九，……” 亚当扭着脖子，不管倒数，而是等里基把架势摆好，才猛然甩出右拳，像铁棍抽在棉被上，发出啪的声音。 拳手胳膊上的筋肉抖动，神经被打到发麻。 “七，六……” 粗劣防御在充满技巧的拳头下顷刻瓦解。 肥大的脑袋上长满乱发，额头光溜，皮肤油腻，就这样摆在亚当面前。 他挥起拳头，在对方右脸颊上打出肉浪，瞬间口涎翻飞。 里基还没来得及歪过身子，感觉下巴又挨了狠揍，额头扬起，在灯火下泛光，无所适从的汗珠失去支撑，胡乱洒在地上。 “就是这样，揍他，亚当！” 观众无意义地嘶吼着，在咆哮当中享用视觉盛宴，来满足暴力欲望。 “哦！” “对的，继续！” “四，三……” …… 倒数还在，但是里基已经瞳孔上翻。 亚当扶住对方额头，臂展完美，腹部轮廓尽数落在观众眼中，女人已经开始啃咬手指，呼喝声压在嗓子里。 “呵，你还醒着吗？” 亚当没有下死手，任由时间流逝殆尽，观众们失落唏嘘，甚至不愿结束倒数。 “又是这样，你得更狠些。” “他刚才动脚啦，你也来上一下！” …… 【赌酒数量：4桶（+8杯/分）】 【击溃对手：12人】 【累计增加声望：68】 亚当撑着对方，总结今晚的战绩，并没有满足观众要求，他静静等待，直到手臂放松，拳手自己能勉强支起身子。 “对不起，请，请原谅我向您挑战。” 里基喘息阵阵，说话很困难，他并非第一个认输者，所以心理负担并不大。 相反，他的对手很绅士，为此，他心存感激。 【宽恕你的对手，或者让他停止发言。】 “去倒酒吧，先生。” 拳手艰难爬起，拿着属于自己的大号酒杯，跌坐在木桶旁。 他舀起混杂各种谷酿的酒水，陷入沉思——赌酒认输并不是靠动动嘴皮就算了的。 人群开始起哄。 “哦吼，做个男人，里基！” 拳手突然发狠，皱眉张嘴，一鼓作气将松动的槽牙拔下来。 噗通！ 他丢进杯子里，在水花溅起之前，抬头闷下，喉结涌动，液体沿着嘴角流到身上，混在汗液当中，带来凉意。 “喝下，喝下，喝下！” “空杯，空杯，空杯！” …… 酒精刺激着牙床实际上很难受，但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喷出来，或者呛到。 “喝呀~” 里基高举右臂，皱眉发出哑吼，他喘匀气息，晃动发胀的脑袋，将木杯整个倒过来。 残液汇聚滴落…… 没有牙齿！ 0032章：杜亨队长 “做得好！” 观众们很满意这场斗殴，所以并不吝啬欢呼和赞美。 “亚当，亚当，亚当！” 卢卡锤着桌面，振臂高喊，酒客们也激动地拍打周围物什，敲击声蔓延开，节奏在混乱里逐渐统一。 他深知自己的领主有多么勇猛，乡野汉子再怎么经过锤炼，也不可能把亚当放倒在地，更别提那蓬勃骇人的生命力。 如果仔细留意亚当手上的划痕和淤青，会发现已经快消失啦。 【斗殴结束，当地知名度增加，酒馆地位上升。】 【体能上升，魅力上升】 “呵呵，槽牙，名字取得很形象啊先生。” 亚当侧头对老板如此说道，但对方瞪着眼睛，垮着嘴脸，没有理睬今夜之星的意思。 他穿行于观众当中，讨债般拽过下注钱币。 拆得稀碎的酒馆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修复，期间店里的生意会被城里其它场子带走。 叫停？算了吧。 你看看这些只有拳脚的野猪，嗷嗷狂吼，连女人都挤在旁边围观，觊觎着壮汉们阴影分区的腹部。 “这是酒馆，特么不是野狗交配所，一群混蛋。” 他咬着牙，在逐渐热烈的房间里擦汗往返，观众已经分布到屋外，酒水销量还行，必须赶在卫队制止前做足生意。 人群中抛出赏赐，银蟒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人群中也有阔气的大人，碍于身份或者家庭，远离上流酒肆，转到角落里雇些姑娘。 亚当如果注意力够集中，可以在物品划出弧线时，看清备注。 【银蟒】 【铜狼】 【香巾】 …… 【赏赐是胜者的荣耀，接受与否，则取决于你的骄傲。】 他当然不会伸手接住任何一枚钱币，所以任由它们滚落到旮旯里，等待老板关店清扫出来。 “噢哟，” 亚当看准时机，抓到那颗【莱兹苹果】，啃上一口，清脆多汁，咀嚼的同时，指向那位老商贩。 “准头很好，先生。” 抬脚走回吧台边，还没来得及坐下，又有东西飞到眼前，刚好盖在凳子上。 【灰色胸衣】 “哦，亚当，你看看。” “这是……” 他抬眼看向角落，姑娘们都娇媚地看过来，流莺捂着松垮宽裙，显然里面已经失去防备，正对亚当发起邀约。 女人们不都呆在挂上鱼腥灯的红砖房里，她们没有禁忌和限制，照常游走于各种巷道，甚至能在军队扎营时在周围晃悠。 屋子外面和房间角落都有打扮好的姑娘，只要摆好货币招招手，总能搂到怀里来。 商铺老板们从不限制，酒馆里常常会有小窗，或者偏桌。 如果姿色好些，甚至有更漂亮整洁的餐厅、酒肆邀请她们。 更有甚者，在宾客名单以外，如果报上这份“职业”，也能混进竞技大会的看台或者阿诺德领主的宴会。 艳丽也是资本，能求存，能富贵，不会被歧视。 娱乐匮乏，精神高压，灰色职业，接纳认可。 也就是这样罢了。 酒馆拳手能得到赏赐，亢奋高昂的看客们也喜欢用别的方式展现实力，所以赌酒现场常飘女香。 亚当挑起那块女式蕾丝衣物，发现竟然还有红色唇印，爽朗地笑起来，叠放在吧台上，摸出银蟒垒好压住。 这是个婉拒动作，它们会和衣服一起返回物主那里——算是个潇洒些的规矩。 如果有不干净的人来冒领，那简直恶心透了，会被拳手们打晕在后巷里。 “先生，我可以去找线索，今晚您也该休息放松啦，我不会告诉简的。” 亚当正在穿戴衣物，摇头苦笑，凭触感把藏在手套中的领主戒一并戴上。 “能别再提她么，我最后说一次，简不影响我搂着任何姑娘。拒绝，只是因为没我喜欢的，这事儿对我来说挺正式。” “好的。” 直到亚当坐下，旁边都没有其它声音。 他侧头看去，发现卢卡思考着，似乎想要理解领主大人“口味”有何不同。 “嘿！” 亚当出声呵斥，严肃地开口。 “听着，直觉告诉我，你在对我进行某种猜测，而且是很扯淡的想法！如果你敢多嘴，我今晚就会失去第二个追随者。” “这样么，好吧。” 卢卡点点头，也开始闷头喝酒，思索的痕迹消失。 亚当停顿片刻，偏头看向角落，虽然被带走不少，但留下的姑娘姿色也足。 “有喜欢的吗？找个温柔姑娘，善待她。” 说罢，他取出不少银蟒递过去，自己则拿起酒杯。 卢卡闻言，摩挲着胡子，竟有几分羞赧。 他是乡下村子出生的，没进过几次大镇子就步入中年，这种风流韵事在面包、羹汤面前根本不敢奢望。 自从村里的姑娘不再为爱情失去理智，他就没碰过女人，经历逃亡和不敢想象的流浪，其实压力也…… “赶紧滚蛋行么，明天在这里等我。” 【独白：亚当先生是位好领主。】 夜晚似乎又渐渐安静下来，躁动渐渐消失，明早还有劳役的家伙们都开始犯困。 【金钱：5400（金鸦0银蟒54铜狼0）】 亚当在马修村把钱币留存过，以确保商道开辟时，在那接手的居民有资产能应付买卖，然后转运到据点去。 而其余大部分都在肖恩袋子里，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 他侧过头，晃眼又瞥见那个堆叠整齐的衣物。 似乎，记忆中的欢愉也特别久远…… 酒水在口腔中荡涤，选择其实有很多种，在流莺来领之前，他都有牵走对方的权力。 如果卢卡多回头，就会发现——他睿智而伟大的领主正时不时往这个角落瞟来，而衣裙宽松的女孩也浅浅笑着，虎牙抵在唇上。 “好的，情报有很多种方式，她们肯定也有不少来路。” 砰。 他打定主意，准备起身离开。 “嘿，这是谁？” 有人按住亚当杯口，在他旁边出声，语调熟悉。 【酒馆里遇见熟人，总比碰到仇家来得好。】 亚当沿着【铁质军用护臂】侧转视线，对方头发规整，笑容真诚。 【阿诺德麾下卫队长】 “果然是你啊，啧啧，哟，简居然不在……” 他比起上次见面时活跃得多，虽然装备齐全，看着威武霸气，但是语气轻佻，甚至在那个蕾丝布料上嗅了嗅。 “亚当，你果然是想开了呀。说实在的，城门口的混球为难你了吗？其实你报我名字……” 他皱眉转身，靠在吧台上，把那衣物毫不在意地缠绕在手指上把玩。 “哦对，我还没跟你做过自我介绍。 我没有姓，就叫杜亨，泰冈达里能说上话的男人之一。” 0033章：遗落清晨（三更） 亚当随着阳光起床，鹅绒床垫和厚棉被没有让他沉溺于困倦。 森林告诉流民——如果你不能在晨曦中醒来，就准备在露水中死去。 温暖的光线翻过窗台，落在亚当双脚上。 亚当坐在床沿，马靴并排摆在侧边，皮手套攥得嘎吱响，他把被子轻轻合上，再转过来时，眼神中已经布满杀意。 “不是她。” 亚当呢喃着。 仓珈花插在瓶中，彩色玻璃截住少许光线，拆成斑斓光晕印在地板上。 他察觉到动静，瞬间撤下不经意间流露的戾气，连笑容都重新调整。 声音轻如夜话，在床上响起。 “早上好，亚当。” 女人呼吸平缓，带着疲态和柔美，纯色套式棉被从她身上滑落。 “面包店开门了吗，我跟西思雅夫人订了乳酪，得在中午前去取回来……” 亚当能感觉到肉体贴服在背后，乖巧精致的面庞正靠着自己肩胛。 “不，还早。我付过小费，就算你睡到下午都行。” 他鼻翼轻动，长发柔顺，散在胳膊上比丝绸还软滑，显然才进行过护理，带着柠檬香。 流莺女子咯咯笑起来，纤指洁白，沿着亚当脊背轻扫，勾勒出每块肌肉的弧线，然后连接起各种细碎伤痕。 “你很温柔，大人。” “这可能是某种误会，不过我得换个时间跟你讨论这事儿了。” 女人捂嘴轻笑，将脸颊抵在对方身后，并轻轻在锁骨边留下吻痕。 “对不起先生，这个当作道歉好吗？” 流莺之间也有暗号，红唇在这里留下印记，是给出明证——允许他在酒馆里吹嘘昨夜威风。 “你可能会失望，因为这种东西在我身上停留不久。” “说得好像，你真会拿它当谈资一样，那我可太高兴了。” 亚当轻吻对方发尾，放任流莺女孩在床上穿衣物。 他赤条条地走去将窗户合上，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这是旅店三楼单间，有些本事的人可以从折角房顶上摸进来。 但是不惊醒自己，怎么可能！ 也不对，兴许是水平更高的人，或者用了些别的心思。 光线消失，亚当在阴影中静默片刻，转身时又和女子撞了个满怀，对方像猫一样趴伏在胸膛上。 “您要是再继续烦心，我会自责的。” “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 “但是你确实不高兴，我能明白，应该说，此刻，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亚当眯起眼睛，温柔抱上去，任由对方挽上自己脖子，然后动手将对方塑身内衬系好。 “没事，我只是落了些东西。” 这种款式最能练出体态端庄的美女，但独身一人是穿不上的，流莺们经常互帮互助，离开房间时，就成为客人们脾性的试题。 亚当显然是那种绅士型，但他其实只是感到亏欠——今早发现物品遗失时，他动过杀心。 就像吻痕一样，无关态度，只是道歉，虽然对方并不知情。 …… “啧啧啧。” 卫队长杜亨松开手，像个偷窥春色的流氓，表情揶揄地看着亚当将领口理好，把吻痕盖住。 “相信我，如果这里是酒馆，我要压双倍高度酒来揍你。” “哈哈哈！说真的，我还蛮期待。” 杜亨笑着将软甲穿戴整齐，合上腕臂卡扣，并借此谈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最近泰冈达有场活动，领主阿诺德将提前召开本季竞技大会，而观赛者据说有来自安东维森的大人。 “是那里吗？” 亚当指向远方，连绵规整的房顶在某处消失，高墙突兀，残布飘摇，怎么看都有片不小的场子。 “是啊，对自己身手有信心的年轻人，都挤破脑袋想露两把。” 杜亨手下的队伍，因为领了赏金，在泰冈达吃喝潇洒，被其他人推荐去大会上负责事务。 苦哈哈的军人们，整天要和参赛者殴打在一起，做初步筛选。 想参加领主晚宴的人有很多，周围选择效忠的军阀，城里想要出名的青年，自持勇武的贵族，受苦被捕的死囚…… 没有混球会选择留手，昨天晚上，他去快刀医生那里看望受伤士兵。 刚好撞见有人接二连三地扛来拳手，最惨的家伙满嘴是血，牙齿起码碎了四颗，还有个流氓几乎残掉左腿。 “谁在城里闹事？” 他放下头盔，寻着嘈杂声走去，心想无论哪个人在里面挥拳扬威，他都要让他跪在地上喝干木桶。 然后，就遇上了亚当…… 他们闲聊打趣，沿着精致石砌台阶往下，鸟群掠过，连片阴影在城市顶部出现又消失。 “亚当，你想来阿诺德领主手下效力吗？” 【杜亨向你发出邀约，泰冈达有个欣赏你的卫队长，意味着前程和名望在招手。】 亚当盯着他，发现还是看不穿对方品质。 【态度：欣赏】 【特长：整队，军技】 【独白：来我麾下，亚当。】 他们置身于布满碎石杂物的混乱街道上，看着面色各异的市民们开始工作。 【杜亨不会一直等待你的回答。】 蓝色“？”在金标旁闪烁。 亚当沉思片刻，开口道。 “我还是不愿意加入军队，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我不会跪倒在任何领主身前。” 杜亨笑着迈开步子，那种威严和军人姿态开始出现在其背影和脚步之中，这个表面轻浮的男人，有着亚当看不出的强大之处。 “我送你个礼物。” 杜亨再次开口，语气却严肃起来，他希望亚当重视这段谈话。 “是这样的，最近我手头发了份委托，在井口旁边的公告栏上贴着，你去搞定它，然后来竞技会场找我。” 紧接着，杜亨低声在亚当耳旁留下某个地址——这是一份已经破案的委托，免费人情，送给他领赏用的。 金色“！”号在亚当感知中出现，固定在城镇中间区域。 【未尽事务：委托】 然而，还没结束，在分别时，对方又转头说道。 “你手脚还挺硬朗，如果想挣笔酒钱，来参加大会，我可以替你打点。” 杜亨远去，民居在他头顶串连，形成建筑桥洞。 在他离开的方向上，也出现金色“！”。 【未尽事务：竞技大会（剩余3天）】 阳光要在这些石砖堆砌的屋子上慢慢挪移，等到晌午以后，铁片风向标歪扭着改变朝向，下半区的潮湿街道才能被照拂。 …… 卢卡在酒馆等到面色沉重的领主，他放下交叠的胳膊上前询问。 “怎么了亚当。” 年轻人笑着摘下手套，微扬嘴角，以掩饰眼中的精芒，视线所及的人都在他观察当中。 “卢卡，我的戒指被人换掉了。” 气息沉重，危机感和愤怒在升腾。 0034章：皇家弗洛马（久等） 亚当眼前这枚活口台面戒是赝品——但却是以假乱真的赝品。 他把手肘撑在圆桌上，十指相触，窗口阳光仅照亮他半边身子，像是守墓者在雨夜诵读碑文。 “黑色主石镶嵌区上围着尤弥尔矿砂，名字来源于精灵族祖先，配嵌区用勾边战锤打底，以此赞美矮人天赋。” 亚当轻抬下巴，卢克会意地拿起它，翻转展示，调整到对应区域。 “通花对称，从戒肩往下，是昆迪亚人类古图语，分别对应着骑士五德：荣誉，智慧，慷慨，英勇，怜悯。 沿着戒面层层往下，在底围汇聚交合。 转过来。” 亚当偏头，卢卡照做，领主戒内侧指圈暴露在视线里。 “粗线象征人类，细线象征精灵，短线象征矮人，三条凹槽见证着誓言与盟约，帮人类在这片土地上正式崛起。” “天啊，这故事宏大得吓人。但说实在的，先生，它完全符合描述不是吗？” “是的，甚至连触感都一样，我藏在手套里把它戴上，居然和戒痕完全对应！” 他竖起手掌，食指根部环绕白圈，阴冷在缝隙中滋生，空洞感导致略微不适。 “今天我拿出来才发现，这是假的。” 【领主戒（赝品）】 【备注：意外，机灵，小把戏。】 亚当抱拳揉捏，挺直胸膛深呼吸，把视线移到窗台外，在街景中扫过——他表情没有失控，但是阴沉得骇人。 哒哒…… 卢卡看着那根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由快到慢，像是活鱼在甲板上从折腾到脱力，最后偶尔来那么一下。 纠结和暴怒会影响抉择，除了错失机会，带不来什么收获。 亚当放松身体，飞速思考，他靠在椅背上，像是酒客点单那样环视周围。 肉搏时，衣物堆叠整齐，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而进城之前，他很少戴手套，备注正常，还未掉包…… 是谁，在哪儿，怎么做到的？ 槽牙酒馆里所有角落都被他检查过，往来者纷纷起身又落座，客人换过两批，他却毫无头绪。 呼~ 亚当深呼吸，调整思路，选择先按备注进行。 “好吧，我们慢慢来，先把这事儿解决掉。” 卢卡听到领主的话，明白对方已经在长久的思考后明确方向，说起来，自打进入泰冈达，一切都糟糕透了。 昨晚不算…… 亚当将棕黄砂栗纸摊在桌面上，工坊造物和炼金技术再配合些许廉价材料，就能融合出这种应用最广泛的公告纸张。 【悬赏：寻马】 【凯茜·朗佳尔女士在进城后遗失了一匹好马，能够巡回者别低估凯茜大人的慷慨，卑鄙偷盗者别高估自己的能耐。】 【赏金：5金鸦】 “嗯，一份悬赏，啧啧，高额悬赏！” 卢卡摊开双手，抬头看向自己的领主。 “亚当，老实说，我觉得这是个玩笑。毕竟我们连街道都没走顺畅，怎么搞定这东西？” “别操心，跟我去见个人吧，到时候我会处理好的。” …… 杜亨队长给亚当留下线索，据他所说——有人在黑市拍卖烫手货，在公告正式颁布以后，对方似乎害怕暴露，想逃窜离城。 现在只需要亚当想办法去赴约面谈，搞定以后，稳吃这份功劳。 在分别时，对方如此说道。 “尽快，安东维森骑兵有些急躁，他们也蠢蠢欲动，想用更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在弯过无数个巷道，穿越潮湿的窄缝以后，他们终于是来到约定好的城墙边缘。 这里房屋低矮连片，混杂在城池阴影中，终年见不到阳光，青苔肆无忌惮地长在任何平面上。 亚当带着卢卡走得急促，那些在角落中的人大都裹得紧实，谈判或者交易着某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他按照记忆中的知识摩挲着石砖泥壁，朱红色兽血在墙上涂满各种标志——暗号只有交易双方或者精于此道者能够读懂。 木屋残破，这种临时交易所的原主人大都已经化为白骨，留下房产便宜那些游走灰色边缘的小人。 “让它安静点，该死，药剂就不能再足了么？” 亚当在屋外能够听到低吼，语气急促不安。 他在那个画有图案的木门上轻敲。 咚，咚，咚。 地图上，蓝色小点有两个，但里面动静消失。 亚当能够想象到——对方压抑声响，空气凝结，剑刃抵在门后。 在他第三次敲动时，终于咿呀一声拉开小缝。 “谁，这个规律不对，你走错门了，滚去找接你的混球。” “跟你们交易的先生接不住这份礼物，我买下情报，所以让我进去吧。” “免谈，给我滚蛋！” 刷！ 钢剑抵在中间，木门无法继续合上。 咿呀~ 那枯朽的结构发出锉响。 说话者出现在亚当面前，对方眼神闪烁，身子发颤，但他不得不缓缓拉开门扉——亚当的剑抵在喉咙上，如果强行关门，这东西就要进自己身子。 “我今天心情不佳，所以谈话方式文明些，你有意见吗？” “没，没有。大人，您想怎么样都行。” 那人喉结涌动，身子虚浮，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休息不足，反正脸色苍白得夸张，头发杂乱不堪。 “那为什么不邀请我进去？” “您请。” 【心虚的马贩】 【态度：惊慌失措】 【特长：偷窃】 【独白：该死的，来个人把这玩意儿带走！】 里面还有个瘦子，在翻出窗户前被卢卡打翻在地，用绳索套牢后把两个家伙捆在一起。 实际上，整个过程没有像样的反抗，对方虚弱得夸张。 “呵，” 在质问中，对方苦笑起来，脸上写满绝望。 “你们如果识货，只需要拉开那块布，看看就知道了。” 亚当走到房间角落，秸秆铺设成软垫，四条马蹄遮盖不住，露在外边，脏布上隐隐有血斑，显然有番挣扎。 【有资格触碰者不多，你算其中一个。】 这下面应该就是那位凯茜女士的坐骑，但为什么还会弹出这种备注？ 亚当不解，缓缓拉开，骏马的身形就这样展示出来——鬓毛和马尾飘逸且浓密，腿骨细长，蹄小有力。 “哦……老天，你们居然在这藏了个神话故事。” 【皇家弗洛马（迷药27%）】 【这是国王赏赐给贵族的战马，性情刚烈，自恃高贵。】 它们野生于环境如画、精灵出没的草原或者森林，传言中体态华美的独角兽，后来被证实就是这种马。 宫廷画师在创作屠龙贵族，或者领兵将军时往往都选用这种坐骑。 战马挣扎痕迹明显，鼻息阵阵，眼睛漆黑，透着不甘与血性。 按呼吸幅度和备注信息来看，它被灌药，但是效果即将消失。 0035章：轻抚 阿诺德领主，效忠于安东维森王国，虽然他们之间往来不深，但是名义上，对方才是被历史承认的国家。 不知道为什么，凯茜·朗佳尔女士屈尊来到这里，让整个小城池都陷入惶恐之中。 王国最近军事行动频繁，传闻这个醒狮要发出咆哮，震撼那些蠢蠢欲动、三心二意的附庸。 虽然阿诺德招募军阀，行政独立，但正面向王国铁骑叫板是痴心妄想！ 他宣布提前召开竞技大会，邀请凯茜女士观赏，事实上将其作为招牌，顺势让那些跪伏效忠的走狗们聚齐于此。 思维敏锐者发现契机，相同的野心、卑劣的灵魂使他们组成团体，在其中发着横财。 兜售秘术方，买卖违禁药，收购炼金料…… 不仅如此。 朗佳尔家族之女，吸引力比旋涡还要庞大，此次竞技大会上，已经填入名单中的贵族，列出来，比酒馆菜单还长。 并且仍不断有邻近势力、地位不高的家族，将子嗣往这里送。 而他们，可都不是空手来的。 劫掠和偷盗贵重物品，成为时下最受欢迎的行当，地下市场从未如此繁荣，每天在交易中被匕首刺穿者不计其数…… 但他们乐此不疲，强盗、扒手们在大会之前就已经陷入狂欢。 “这批货彻底毁了我。” 马贩低声絮叨着，嗓音暴露了汉格纳沿海偏远地区的出生地，那处脏港口，以偷窃和非法交易闻名。 他们做的生意大都违反领主法令，但是物资分配不均，底层人们各式需求硬生生撑起这份职业。 约莫两天前，城外草坡上，出现一匹漂亮黑马。 这处专门放牧军马的场子，被它独自霸占。 自打首次踩点时，马贩就明白：这畜生比孩子还聪明，优雅俊俏，值大价钱。 他们料定它属于某个贵族，便组成团伙、买通关卡、定下计策，在夜里用重金求来的秘药短箭把它射翻。 但是…… 那个专门请来的“看货人”，当晚就吓跑出城。 马贩在对方匆忙留下的语言中，才知晓——这东西，是凯茜女士的坐骑。 而那个女人，是泰冈达狂欢的源头。 他们这群野狗靠着猎物残骸为生，却搬走了巨兽幼崽。 亚当和卢卡没有点亮油灯，外面是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只是房屋盖在旮旯，又刻意遮掩过，里面才显得昏暗压抑。 悬赏和禁令已经发出，马贩通过小道进入城内躲藏，不知情的军队已经沿着城池外围搜捕排查，不少山贼悍匪被波及血屠。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它。” “不敢，大人。凯茜女士放下话来，如果这马成为尸体，要负责的人会后悔出生在这世上。那群安东维森人，太明白怎么折磨人啦！” “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了有同伙，其他人现在在哪儿？” “呵，那群人渣是连夜跑的，被杜亨卫队长在城内拦住。这会儿就吊在西区大树上，肚子剖开，发着恶臭…… 我们听到消息，赶紧带着马跑掉，当天晚上，老地方就被拆得稀碎。” 马贩表情凝重，被束缚手脚，瘫坐在地，如果不是声音传来，和死人无异。 “蠢货，你们带着肉，还想逃离狼群。”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异样响动。 哒，哒哒。 皇家弗洛马摇晃着站起来，灰布滑落，像是拆掉夹板的伤患刚刚松开扶梯。 “哦天，那是最后一瓶药剂。大人，快把我们解开，它会用蹄子踹碎我们的骨头，歪嘴和痞子就是被它弄成重伤的！” 马贩开始挣扎，显然有什么不好的回忆，虽然很快就被卢卡威胁着闭上嘴巴，但仍然颤抖不止，甚至抽泣更咽。 亚当把剑带解开甩在地上，摊放展示双手，像是对待搜查那样旋转一周。 这种生物拥有智慧，而且体质惊人。 “轻松点，孩子。” 他语气柔和，缓缓靠近对方。 皇家弗洛马引颈甩鬓，昂首呜咽，像是濒死囚徒在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它有精灵血统，能感受到对方的血脉没有任何历史。 正统国王拥有赐福，其子嗣或者册封贵族都需要宣誓，那种赌上名讳的忠诚，是受到庇护的，诅咒或秘术能借此传递！ 亚当已经走到面前，他相信备注所言非虚。 果然，食指戒痕在昏暗的房间内闪过微芒，那枚纵观历史变迁的旧物上，被加持着失传秘术。 虽然已经被调换，但在认可亚当的同时，已刻进灵魂。 【领主戒在你死前，都会捍卫你的身份，这并不因为遗落而失效，初窥奥秘或血脉同源者都能觉察。】 “呼，对，很好，放松下来。” 马匹喘息着，安静接受轻抚，除了时不时由于疲乏虚弱而晃动乱踩，基本没有反抗的意思。 “见鬼，你居然没有被咬掉指头，或者踢断膝盖。” “把嘴闭上。” 亚当沉声呵斥，脸色凝重地抚摸马身上的鞭痕，在血块上仔细观察。 还好，没留残疾，品相完整。 鞍已经消失，显然这种配件早已换成钱币，流落在某处。 …… 此时，泰冈达城外。 鞭痕骇人，血肉模糊，尸体已经彻底失去动静。 旁观者呆滞张嘴，胯下传来恶臭，水渍汇聚扩散开来，和血浆混杂在一起。 施暴者清洗双手，把兽皮鞭蜷好，浸在水中。 “看来他并没有欺骗我，那么，你们呢？” 军纪长声音冰冷，但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当他转过身时，才发现几个流氓已经抽搐着昏厥过去，脑袋还在摇晃。 “嗯，你们也没有，那么错不了啦。” 他挥挥手，安东维森骑兵用钢剑刺透几颗心脏，然后拖走统一焚毁。 军纪长掀开精致方盒，里面摆着朗佳尔族徽，凯茜女士曾这样叮嘱过： “如果不出示我的身份象征物，皇家弗洛马绝不会跟你离开。” 骑兵队已经整合完毕，他们随行来到泰冈达的也就这十个人，但却装备精良，技艺高超。 “长官，我们这样离开，那帮废物们能保护好凯茜大人吗？” “听着，大人在城里有位朋友，对方手段不简单，轮不到你操心！婊子养的，你明白皇家弗洛马丢失，对我们来说有多失职么？” 骑兵们沉默着，连战马都低头回避这声训斥。 他的鞭子从没留过情面，军纪是在残忍暴行中让人记住并感到敬畏的。 “好啦，休息结束。现在已经确定，马根本没离开过城里，都跟我回去找！” 盖着秘银软甲的战马掀起尘埃，蹄印清晰，摧毁杂草的同时也不断轰击着土路。 许久，乌鸦落下来。 它们停在朽木上，羽毛在野地秋风中晃动，静静地等待那堆焦黑滚烫的尸体慢慢失去温度。 0036章：命运在路口等候 泥土道路在阴影里黯黯延伸了半里格，亚当才牵马走上石板。 蹄声有节律地轻扣耳膜，让人在汉格纳略感沧桑的秋日暖阳里感到阵阵微醺。 那是时间转入午后带来的困乏。 路口毫无征兆地拦在前方，各种人按照生活角色以特定步频穿行其中。 麦子清香和着某种湿气，自左边吻上脸颊。 铜锈腥臭夹杂奇怪声响，从右侧呼上面庞。 【你完成委托，站在路口，在去竞技会场及时答复和铁匠铺探听消息之间做出选择。】 他们站在路口，犹豫片刻，右转沿着大道走去。 亚当抓住直觉，果断选择会给人某种信心，冲动可以刺激他彻底摆脱失去【领主戒】以后的急躁。 皇家弗洛马乖伏，意味着只有他才能从马贩那里接过这份烫手山芋，就算杜亨亲自来，照样是白搭。 【泰冈达知名度上升，黑市人际活跃上升】 而作为交换，马贩仔细观察过领主戒。 “女铁匠也许明白些什么，去找她问问。” 乡野劣民除了赞叹其华美外观以外，并不能看穿其沉重背景，但好歹给他提供了些许建议。 皇家弗洛马随他们登上砂石台阶，在向上而行的平坦道路上步入城池中部，在围栏旁边终于寻到出售草料和坐骑护理的营生。 卢卡留下看守，虽然马匹根本不会让其触碰或者紧挨，但它相信亚当，也不会自己瞎跑。 【铁匠铺lv3】 【备注：锻炉自落成起从未熄灭，顺着手艺传承而下。】 黑色布娟栓在风箱出口上，阿诺德军事旗在燥热空气中舒卷。 亚当收回目光，敲着木门走进这座宽阔建筑，黑色钢甲和泛光剑刃被整齐摆放，吊牌用炭划出缩写，箭头按照规格和款式分门别类。 这种东西，都应军需打造，通常不会出售。 但也有例外。 劳役期间，铁料和各种资金都会留有盈余，以承担锻造失败的风险。 如果匠人手艺顶好，那这部分就算额外薪酬。 锻造成套银色钢甲的矿石来自北部岩层，比库拉齐山脉地底——在泰冈达围墙正式建立起来之前，它就被汉格纳并入版图。 阿诺德治下劳役每周都会运回成车原矿，在粗加工后辗转各地，供应整个区域的耗材需求。 店主汉密尔顿夫人是位臂膀粗壮的中年女人，穿着脏服，系上皮围裙，方巾布把棕色长发简单收拢。 【女铁匠波耶·汉密尔顿】 【态度：平和】 【特长：锻造，精炼，杂闻】 【独白：生意开始景气了。】 她脸盘宽大，上面有斑点，皱纹让她显得慈祥，实际上女铁匠并不爱笑，讲话有板有眼，从不打诨。 “年轻人，你叫亚当是么。今早牙医在我这儿买过铁粒，他说叫这个名字的外乡人促成了好几笔生意。” 汉密尔顿夫人是为数不多的女铁匠。 铺子属于家族产业，由于耳濡目染和家中独女的身份，所以在丈夫死后，她正式执锤营业至今。 她年纪偏大，但在泰冈达算得上人中翘楚，由于要应付各种顾客，她熟识不少军中人物，和镇上其他太太们处得也还行。 同时，为了经营，她学会书写、筹算、炼药等等实用技能。 虽然相对粗浅，但是整合起来，对铁制品多少有些发言权。 “这东西有些意思，设计非常古老高贵，我说不上什么要点。哦，小东西可真漂亮。” “我不是来听赞美的，有人用这玩意儿把我的真品给糊弄过去，手法挺巧妙。如果你能帮我找回来，这东西送你把玩，我也没意见。” “我可看不上这种不实在的把戏。” 女铁匠嗤笑回应，摆出一架天平，上面磨损斑驳，但是指针灵敏，在调试后稳稳定在中间。 她取出边角矿掂了掂，感觉两边重量差不多。 哐啷~ 汉密尔顿夫人将它们同时甩到两侧，指针像是醉汉撞上门牌，立即倒向碎石，将戒指举得高高的。 “孩子，别这幅表情，我的手掌比这老东西精确多了。你只是被这玩意儿给骗啦，我们能感知的，并不是它本来模样。” 她端出洛鸭血，又从耗材里取出荆条，揉捻成团包裹戒指，蘸点儿助燃剂，颇有做点心的架势。 刺啦~ 秘术匣将这颗球点着，刺鼻味扑面而来，仿佛只要深呼吸，就能灼烧鼻毛。 焰火并不正常，从橙色变得幽绿，最后噗嗤哑火。 它从中间裂开，白烟和腥味徐徐飘散。 但已经再不见造型考究精致的领主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粗糙铁环。 “孩子，这上面的东西很巧妙，是个迷惑客人的秘术。嗯……怎么说呢，我感觉还有点儿炼金术的意思。 我懂得不多，这已经是极限，更多的，我也没法帮你啦。” …… 亚当牵马走下石阶的时候，苍白的太阳已在空中的轨迹上划过顶点。 他有些头疼，秘术和算计相辅，有人盯上自己的话，凭借这枚戒指所承载的重量，调动些力量围杀很有必要。 但戒指没了，自己还活着，操盘者目的再次模糊。 亚当抬起头，地图上有蓝点迅速逼近，而且是从各个方向。 【安东维森王国骑兵】 马蹄声嘈杂混乱，铁骑在路口将他包围，长剑出鞘，毫不客气地指着中间二人。 “你们想完整进监狱等候审判，还是我先帮忙切下点什么。” 【安东维森王国军纪长】 【态度：蔑视，敌意】 【独白：反抗吧，让我有理由杀掉你。】 “卢卡，别做傻事，相信我。” 亚当松开牵绳，皇家弗洛马嘶律着扬起前蹄，又在他的抚摸下归于平静。 他安抚这个想要进攻护卫的家伙，是为了避免局面无法挽回。 经过判断，这些人应该就是杜亨口中那些安东维森士兵，既然如此，那马匹也算物归原主。 他们束手就擒，军纪长略显遗憾地收起长鞭，让手下人捆缚两位，带回停留处等候凯茜大人发落。 这种不讲道理的处理方式，是他们来自王国的优越感。 同时也是为了在那个跳脱嚣张的阿诺德脸上轻轻拍打。 【命运天平来回摇摆，它无意间失衡，向某侧倾覆。】 亚当在被带走前，最后望了眼路口，他想…… 如果在中午选择时，先行往左回复委托，那么将毫无意外地错过骑兵，解开误会。 什么，都不会发生。 0037章：公主，咖啡，女顾问 嗖！ 钢制倒刺箭扎进树干，树皮蜷缩起来，暴露出糙壳虫的本质。 飞鸟惊掠而起，落在房檐边，窥探造景精致的庭院。 凯茜·朗佳尔撩开深灰色披肩卷发，这位被即将嫁给深庭领主的女人以繁花瞳和惊世美貌闻名。 纱裙只到腰部，上身除了绸缎裹胸以外，什么都没穿。 女式内衬设计者，很少有考虑过拉动弓箭的情况，因此她褪下那碍事的华服，在这处庭院里温习技艺。 玉臂舒展，呼吸匀称，线条从肩胛到腕部都美若艺术。 呼~ 箭矢已经在停留在弓上许久，绷弦发出咿呀声，汗珠汇集在下巴上，眉头轻蹙，胸腔起伏。 她沉浸在这种极其磨人的等待里，将注意力转移到肌肉酸楚中，以此遗忘脑中的烦心事。 哗啦啦。 花坛发出摩擦声，黑猫抖着胡须跃进视线。 嗖！ 箭矢破空而去，精准穿透猫身。 但它步态依旧优雅，在阳光下快速跑过，跃上台桌，在书卷堆砌出的围墙里舔舐爪子。 中年女士轻推眼镜，发型和唇色都自带韵味。 她用小指勾动翻页，目光留在贝爱兰诗词集中，伸出右手抚摸猫背，力道巧妙，在享受触感的同时，不打断它清洁爪子。 “你答应过要对房间负责，除了暴躁我没看到其它东西，是吃到什么劣质药剂了吗？” 封皮典籍和文献充塞每个清漆木架，卷轴和纸张散落在地。 造成这一切的家伙，现在正毫无顾忌地解开缚结，绸缎失去压力，轻飘飘地散开，被她搭在靠凳上。 “我心情不好。” “亲爱的，这不是你可以向咖啡射箭的理由。” 凯茜赤裸着等待，中年妇女仅抬抬手，就挥出清风，将对方身上的汗滴吹干。 “有什么关系，箭矢上刻着铭文，这种带秘术的玩意儿根本碰不着咖啡。” 她屈膝蹲下，也想从抚摸动物中得到快乐，但是那布满阴郁的表情却让黑猫嫌弃，提前躲闪开来。 “我就知道，咖啡从没喜欢过我，你也是，我该向您致敬的，泰冈达首席顾问。” 娜吉雅是研习秘术与魔法的佼佼者，曾任职于安东维森皇家学者，并兼客座教授，以及小公主凯茜的理论教师。 她离开那片繁华大地已久，辗转结识阿诺德，并定居于泰冈达。 但凯茜和她依旧有着母女般的情谊，因此在事情发生以后，那个曾在皇家庭院里抱着她哭泣的姑娘，首先想到的，就是来泰冈达。 朗佳尔王上显然知晓此事，并且给予信任，并没有派任何军队赶往这里。 娜吉雅低头，视线从眼镜上方投向那个正穿起华服的姑娘。 “说实在的，听说你愿意结婚，我感到很意外，还有，为什么那个护短的国王会同意请求？” “是我自己答应的。” “你爱那个小伙子？” “胡扯，” 凯茜盘腿坐下，开始温习冥想课程，但是嘴巴仍旧发泄着积郁。 “我根本没见过那人。” 娜吉雅镜片泛光，以她对这孩子的了解，居然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亲爱的，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要划片土地当个传奇女领主？” 凯茜紧闭的眼睛跳动了一下。 女顾问继续分析道。 “让我猜猜，朗佳尔先生没有同意，而正巧某个觊觎你美貌的强大附庸提出求婚。” 凯茜呼吸急促，冥想已经被彻底打乱，她身形垮塌，手撑膝盖，揉捏着额头，似乎正陷入某种苦恼。 “呵呵，然后，你赌气答应，但是又很快后悔，盟约和王国颜面被你彻底冒犯，你不敢回家，只能跑到我这儿来……” 凯茜悄悄抬起头，像个被揭穿劣迹的孩子般委屈，目光接触，发现那位前皇家学者此刻已经合上书籍，并摘下眼镜。 “我猜对了多少？” 娜吉雅面色严肃。 “大概是，全部……哎，您别摆出这样的表情呀，我现在不是来向您求救了吗？如果您没有离开，我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如果我还在安东维森，你现在应该趴着睡觉！” 她在房间内踱步，脑中已经有了打算，先找那些以才华和风流而声名远扬的游吟诗人，在贵族之间散播些消息。 正巧现在安东维森有军事活动，在摩擦结束之前，还有可以操作的余地，想办法解除婚约是个很好的主意。 事实上，如果朗佳尔王上并没有认可此事，那么凯茜仍有更换结婚对象的权利。 “我说呢，那群野狗怎么全跑到这儿来。” 这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周围有那么多贵族涌进这次竞技大会。 他们显然已经打听到这个消息，妄图在这个关键时期摘取芳心，觊觎这张美艳容颜背后，那庞大的王国底蕴。 “女士，您知道咖啡把箭送到哪儿去了么？” 凯茜深知自己闯祸，但却仍在承受范围内，因此并不过分在意，此刻已经抱起咖啡，在房间里四处翻找起来，混乱变得更严重了。 它并不是猫，而是某种遗留下来的珍稀地灵，现在已经不多见。 这种生物身子里淌着上好炼金催化液，是奥秘里走出的神话，和那些魔法过敏者一样，都属于特殊体质。 它们的天赋在于感知秘术并永不被其所伤，简单些的操作和把戏，玩得比某些学徒还精。 民间将黑猫列为诅咒和不祥之兆，究其源头，就是这种天生自带的能力，还有那遭人嫉妒的优雅。 “哦，在这儿。” 凯茜拉开精巧小木箱，刚才穿透咖啡的箭矢正安静躺在最上面，钢制箭头精巧锋锐，上面的铭文刻痕清晰，浸润过药水，加持过秘术。 “女士，其它东西是什么？” “城里的炼金术学徒和秘术室经常诞生些失败品，咖啡夜里散步的时候，会把它们都没收起来，别乱动，我回头处理。” “心血被换走，他们不会搜查吗？” “哎，亲爱的，你真该好好听课。咖啡比你认真得多，它会留下足够安全的代替品，防止那些家伙把命搭上。” 凯茜点点头，比起令人昏睡的典籍知识，她更喜欢弓箭。 黑猫被轻轻放下，迅速跑开，箱子里面的东西都令它不安。 如果，她翻找得更仔细些…… 就能在杂物之中发现，和父亲手上那枚完全相同的戒指。 0038章：囚徒姓名（三更，为舵主愆凝月加更） 军纪长在傍晚扣响庭院侧门，那时娜吉雅已经离开。 他牵着缰绳，族徽挂在马鬃旁——因为这个，才能顺利将它带回来。 凯茜沉默，树干上不断增加新箭矢。 军纪长在旁边背手站立，将情况复述，现在阿诺德负责此事的手下并不知情，委托就贴在水井边的公告栏上。 那些贵族和军阀们，自发组织去城外搜捕，军纪长并没有特意安排人去通知，反正以他们的消息渠道，很快就会悻悻返回。 说完后，他特意等待片刻，没有回应。 他决定今晚就去把那两个家伙废掉，不管他们什么身份，总是要见点血才好震慑其他臭虫。 皇家弗洛马事件，绝不能再发生！ “稍等。” 凯茜吸进花芳，将专注与弓箭在吐息中同时放下。 “我是否听错，先生，您刚才是说，那人牵着我的马？” 安东维森圆润腔优雅动听，发言者刻意将“牵”字延长，带出尾音，那对微眯的眼睛觉察到异样。 “告诉我，那个卑鄙窃贼叫什么？” …… 【地牢lv2】 【容量：31/50】 “我叫，亚当·白。” 他跟狱友介绍着，然而领口被对方揪住，自己在惯性和技巧下被狠狠抡在地上。 “呵，年轻人，你……” 嘲讽声还没落地，壮汉脚腕就被勾住。 亚当矫健地腾跃而起，撞在对方身后，囚徒重重盖在石砖上，发出愤恨谩骂。 “娘的！” 呼喊和嘘声充斥监狱。 各种肤色的胳膊凌乱地从牢房中伸出来，像是沼泽水魔妄图勾住行人腿脚。 安东维森骑兵们对泰冈达分隔犯人的方式并不了解，只是把他们随便找个房间丢进去，完全没有顾忌里面已经“满员”。 亚当和卢卡似乎打扰了他们的生活，那个脖颈上有疤的家伙用脏话问候了亚当名讳。 地上趴伏的这个，长得膀大腰圆，刺青从手腕延伸到光溜溜的头顶，力气很足，就是握手方式鲁莽了点。 亚当看着卢卡和另一个人搏斗，虽然过程比较艰辛，但终归没有让自己帮忙。 能进这座牢房的人，都要被送到竞技大会上参加表演赛。 用生命起舞，以鲜血赞美王权，用嘶吼和余力去取悦观众。 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半个月，在这个通知到来之前，吊索套进脖子几乎是最终结局，现在有了丝生机。 虽然很渺茫，但阿诺德承诺，能够活到最后那天的人，就可以去掉枷锁滚出去。 “你们可真有活力。” 地上的高个不断扑腾，卢卡在对方脖颈后面给了一肘，终于是彻底安静，成为张柔软的凳子，供领主休息。 【囚徒（昏迷）】 亚当笑着和周围人打招呼，直觉告诉他，还要和这些邻居相处许久。 聊天进行得很顺利，他们对各种乡野粗话进行了深入探讨。 囚徒们非常热情，毕竟这个新来的很有意思，身手不错，思路活泛，既不古板也不圆滑。 “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 “看到大门了么，等到那些狼和熊，还有奇形怪状的东西……反正只要它们饿了，就会有人按照牢房顺序，挨个带你们出去。” 亚当点头，按照地图显示：这里距离竞技会场已经不远，对面街道上有个饲兽地牢，里面游荡着不少红点。 终究是个误会，他知道不能跟安东维森骑兵解释，但是阿诺德这边还是可以操作一番的。 “我想见杜亨卫队长。” “是啊，我还想上凯茜公主呢。” “哈哈哈，那我要赶在你前面。” …… 下流话在传播中不断添油加醋，聊天中毫无顾忌的囚徒们并没有发现有人正沿着泥土台阶缓缓走来。 “我人气真高，但你们恐怕不能如愿。” 这话被亚当瞬间捕捉，离大门近的，也依稀听到女声，并且闻到那阵艾兰香。 “啊！” 凄厉无比的惨叫让沸腾瞬间消失，有人往油锅里塞了冰块，谈话和嬉闹硬生生憋回喉咙里。 “不，大人，求您！” 军纪长站在牢门前挥舞长鞭，兽皮质地很好，破风声让人尾椎发麻，眼珠和牙齿崩飞。 牢内其他囚徒，缩在房间角落，战栗不止。 女人走在哀号声里，步态优雅地移动到某个牢门前——面前的年轻人正皱眉思索。 那恐怖的声响并没有影响到亚当，他呼吸依旧平缓，抬头和目光接触。 【凯茜·朗佳尔】 【态度：失望厌恶】 【特长：骑术，弓箭】 【独白：脏。】 “你是落寞贵族？” “平民。” “你是怎么碰到马的？” “小技巧。” 凯茜失望透顶，她以为是不小心抓来了什么贵族或者骑士，结果只是个态度傲慢，毫无规矩的蠢货。 辩解，乞饶，请求帮助…… 显然，并没有用。 【容量：28】 死了三个人。 亚当都不会照做，对方带着王国特有的傲气，来到泰冈达发着恶臭的地牢，并不是那种可以沟通的人。 哀嚎彻底消失，血腥味弥散开，空气诡异地安静。 “浪费时间，算了，你们好歹找回它。” 她转身离去，施舍他们活命，已经是极限。 卢卡在亚当身后憋闷许久，忍不住咆哮出来。 “我们完成委托，安东维森人就是这样支付报酬的吗？” 鞭子从栅栏缝隙抽进去。 军纪长想抽断卢卡舌头，但他有些意外，居然被人硬生生接下来，虽然对方肯定付出了相应代价。 “呵呵，我可以在这里呆上半夜，保证你后悔长出这条胳膊。” 亚当此刻正攥着鞭子另一头，如果他不阻止，卢卡脸上必定会少块肉。 他感觉左臂火辣辣的，不用想也知道，鞭痕从掌心缠绕到腕部，皮肤被摧毁，炽痛感要持续整夜。 凯茜眯起眼睛，那个多嘴的家伙让他有些不满，但是眼前这个毫无敬意的男人更令她火大。 “委托是阿诺德颁布的，但将你们带回来的却是安东维森骑兵队。先生们，我不屑你们所谓的交易。 我来到这里只是源于某种好奇，但你们的粗鄙令我失望。 我只说一点，跪下，献上敬意，然后滚出这里，我赏你们自由。” 牢房里静悄悄的，走廊上有水滴落。 “看吧，你们更喜欢肮脏。” 转角处的阳光在大门合上后消失，周围人沉默不语。 显然，这种机会如果摆在他们面前，俯首磕头，祈求哀鸣…… 都无所谓。 “呵，尊严这东西，你迟早会遗忘的。” “年轻人，哎。” …… 看守下来过，把两个晕厥囚犯扔到那个血迹未干的房间。 这个夜晚没有人跟亚当搭茬，镣铐让他靠坐在墙壁边缘，安静得像具尸体。 囚徒们在亚当面前感到自卑，对方拒绝跪伏的画面不断反复，连带着想起某些贵重物品，那种他们曾奢望又不得不放弃的东西。 尊严啊，像幼时美梦那样奢侈而遥远。 【你获得囚徒尊敬，牢房里首个夜晚悄然而至。】 向各位致歉（不是太监） 这个加更原本想放在昨天的，因为意外（前面解释过）被挪到今天，说实在的，新书新人，首位舵主我还是很开心的！ 另外，最近没看后台，专心整理稿件。 感谢：独倚西江月尘笔之嚣德理希爾 mini14 oaa喜欢看美漫铁无涯 挖坑自己进谁敢横刀立马唯我潘大将军鬼话初九飞天野狼秋白鲜花 盐鹿孤与流星 以上书友，在最近的打赏支持！排名不分先后，感谢你们！ 关于剧情解释： 目前讨论有两个地方比较激烈，哈哈，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大家已经开始对剧情有所观察和研究了。无论是否正确、错误、批评、鼓励我都挺开心。 首先是开局失忆，啧啧，仔细看书呀朋友（也是我自己写书垃圾）。这是两个灵魂交融呀！ 【沉着思考，果敢决断】 有个书友说，一个是白，一个是亚当。我觉得很符合我最开始对人物的想象和侧写，非常感谢，也非常细致！ 还有关于凯茜公主是否会因为误会倒贴男主……（我看到的时候，差点被雪糕呛到） 乖乖，你们咋想的？这可是王国公主，朗佳尔族内长女，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误会，现在就对男主低三下四呢？我喝高了，也不敢这么写啊！（微笑） 如果现在就暴露领主戒，周围全是王公贵族和抢着建功的军阀，暴毙几率更大些，我得想办法救他。 我也直说，接下来的剧情就是直接走竞技大会！ 谈情说爱什么的，再说吧，简刚接回来，流莺也宠幸过了，别让领主忙着打桩，做点正事！（事后哲学脸） 据点都还没整明白呢，泰冈达也不止来一次。 冒险嘛，总是要跌宕起伏，玩过骑砍和巫师3的，都应该懂得，如果没经历过委托和任务，好感度和各种东西怎么会上升呢？ 慢慢来吧。 关于故事背景： 融杂了很多西幻背景，除了骑砍和巫师，有很多其它世界观也在里面，所以我做过些许微调。 相信老西幻玩家能够读出些东西：昆迪亚大陆（昆特牌+卡拉迪亚大陆），书里面很多人物、怪物、种族、历史…… 都有参考和改编，我有时候做出谋个设定解释，要翻二十多页知乎、维基、游民…… 所以别再吐槽我更得慢，新人写西幻总要慢慢来的。 毕竟我不是安杰伊·萨普科夫斯基（andrzej sapkowski）也不是约翰·罗纳德·瑞尔·托尔金（john roolkien） 大家来看小说，我奉上个精彩些的冒险，笔力有限，尽我所能，是做不到所有人都喜欢的，慢慢来，对谁都是成长。 感谢你们，因为你们支持，我才有动笔的欲望。 但原谅我现在只能定期看书评，因为有些不理解或者错误导向的评论，嘛，毕竟大家喜欢的东西各不相同嘛。 如果某天我能淡定地扛起所有议论，下笔还依旧坚定的时候，那我一定会感谢那个没有放弃的自己，还有始终鼓舞我的，你们！ 文笔下降和突兀的问题，我确实在反思，确实，有些辜负诸位期待啦，我会尽力挽回的，最近，哎，我的错。 0039章：牢房提灯者 亚当做了个梦：那是关于远方高楼角落里，独自靠坐在沙发上的生日，屏幕成为唯一光源，当他想顺手把烟放在嘴边时…… 当啷。 镣铐声响起，他醒了。 地牢中间过道顶部，铁栅栏圈出天窗，虫鸟聒噪和惨淡月色就这样透进来。 亚当在促使血液流畅，今夜光线不好，左手在昏暗中张合，距离嘴巴还有段距离，乱梦的余味被潮湿发臭的空气驱散。 梦的情节在飞速消散，念白在脑中清晰呈现。 【你在地牢中苏醒，提灯者即将造访，你却不能随意动弹。】 “亚当，您醒了？手，还好么。” “没事。” 追随者名字在黑暗里那块轮廓上浮现出来，对方说话磕绊，显然脑中充满愧疚。 “挺安静的，看来这里并不流行晚间活动。” 谈话结束，滴答声诡异且清晰，在这令人精神压抑的空气里不断回响。 亚当注意到，红色圆点已经形成，并慢慢靠近…… “听着，有东西要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出声。如果害怕，你知道该怎么做。” “叫您名字，先生。” 他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卢卡是否会意，但镣铐轻晃是整个地牢最后的人为动静。 【幽绿色光芒照进地牢，源头正慢慢靠近你的房间。】 牢房清晰起来，像笼罩在夏日深林里的萤火那样。 但卢卡的脸颊却瞬间抽搐，他凭借巨大勇气把手掌咬进嘴里，紧闭双眼，连滚带爬地跑到领主身边。 亚当轻声回应。 “名字能限制很多东西，你害怕就叫我。不管怎样，安静下来，你见过的东西已经够多啦，闭上眼睛吧。” 他被镣铐限制，没有率先见到来访者，显然，对方勾起了卢卡某些并不美好的回忆。 亚当的视线被限制在眼前这片竖满栅栏的方格里，那种绿色逐渐浓烈，从右侧慢慢照进来。 雾气像是海浪一样翻涌，浅浅的，没那么大气，但却均匀铺满石板地面，然后像流体那样蔓延开来。 紧接着，是盏魂灯，亚当认识这东西。 喘息和瘦削骨爪同时登场，那上面包着苍老带斑的皮肤，指甲尖锐蜷曲，缺口残损，嵌满乌黑泥藻。 【勾魂女巫】 【魂灯哀怨着，收留那些哭泣不安的灵魂。】 云雾翻滚，灯光照在上面，像沸腾的绿色浓汤，怪物宛如幽灵船，缓缓露出真容。 她佝偻身形，躲藏在黑色斗篷里，那玩意儿破碎杂乱，痘印和灰色皮肤若隐若现，在灯色中模糊不清。 亚当抬抬脚，雾气里什么都没有，但那东西盖上来，总能感觉到不适。 女巫没有夜之妖灵那么婀娜，胳膊伸得直直的，像是被魂灯拖拽着在夜里游荡。 亚当被磨牙声和哮喘弄得脑袋昏涨，筋脉乱跳，其他人想必更不好受。 怪物在这里停留许久，它被卢卡吸引来，但对方此刻已经缩在角落里装睡，躲得尽力极了。 当它彻底转过来，亚当才算理解卢卡。 皮肤紧绷的脸上，没有眼睛鼻子，长着尖锐獠牙在唾液之间不断碾磨，渴望着灵魂来满足食欲。 沉默像是最珍贵的时光，魂灯在徘徊中开始前移。 但是…… 亚当眉头皱起，对面牢房有人耐不住好奇和恐慌，在蜷缩的身体里瞄到全貌，抽搐了一下。 那声抽吸和轻呼在安静里清晰极了。 女巫转过去，魂灯随着斗篷里倾泻而出的雾气，带着那骇人的绿色光源蹿进对面房间。 【恐惧会给灵魂留下缺口，獠牙会将其啃食殆尽。】 那人双手掐着自己喉咙，像是被套索勒死的猎物，瞪着眼珠，抽搐咬牙，口水泛滥，白色雾气从牙缝中挤出来。 魂灯的绿光开始闪烁，女巫显得也很兴奋，磨牙声消失，奇怪的咀嚼声让人不安。 【这个夜晚还很漫长，对方的死活显然和你无关。你可以仗着灵魂强大默默欣赏处刑，也可以闭上眼睛，在不怎么舒坦的动作里睡过今晚。】 “嘿，太太。” 亚当出声，眼睛在昏暗光线里透着精明。 “对不起打扰您，夜里还是不要用餐了吧。” 女巫警觉，她没有耳朵，但是魂灯被生气所吸引，连拖带拽地将她带离，地上的囚徒发出呕声，松开双手昏死过去。 斗篷在飞扬，獠牙咬合起来，显得极其暴怒，她冲到亚当面前嘶吼着。 “哦，有些生气，把你喊得太老了么？如果想让我跟你跳舞，你得帮我把这玩意儿解开才行。” 哐啷啷。 枷锁发出响声，亚当像是浪荡公子那样在无情嘲讽。 魂灯不断游曳，在房间内转悠，好几次要扑到卢卡身上，又被墙边那人一声口哨给吹回来，像是遛狗一样。 这种带灯怨灵，魂体永远是附庸，它们无法反抗魂灯，不得不受限于对方。 【灵魂62】 【你的灵魂并不能完全抵御魂灯牵引，但只要你抗住恐惧和疲乏，它就不能张开大口。】 雾气蒸腾的大海上，此刻漂浮着绿色光源，海中塞壬祭起明珠，指引迷航水手。 但这是陷阱，任何败给好奇者都已经归于灯盏，除了亚当，其他囚徒都默默缩抱起来，任由薄雾冲刷背影，安静充当礁石。 亚当关注着自己的健康值，除了吵闹和恶臭以外，无休止的耳鸣才是最大考验。 那个长条隔了许久才会下降，看来即便自己只是略感烦躁，但【勾魂女巫】还是能从自己强悍的恢复能力下啃到些碎沫。 水滴声计算时间，灰蒙蒙的天空将微光洒进天窗栅栏，牢房里的轮廓线条渐渐清晰，并慢慢有了各自颜色。 女巫赶在晨曦前消失，既没有留下水晶鞋，也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她空着肚子极其愤怒地离开，雾气退潮般席卷而去。 这个清早，显得安分且充满好奇。 囚犯按照自己被抓时的穿着，抵御着秋天牢房里乍暖还寒的清冷，昨夜噩梦降临，他们都有些恍惚。 看守下来过，挨个检查牢房，惊讶于没有任何人死去。 按照规矩将亚当镣铐解开以后他们迅速离开——囚徒们不知道为什么，都扒在栏杆上，把视线投向这里。 “他还活着。” “天啊。” “原来不是做梦。” 【囚徒对你充满好奇，这是个好开始。】 0040章：左手抽烟 中午开饭时，有人强闯地牢。 囚徒们捧着干面包就雨水，纷纷侧耳倾听，居然还爆发了短暂打斗，大门砰地被踹开。 盔甲摩擦，来人装备齐全，拎着门口守备像拖个顽劣孩童，就那样扔到牢房前。 “杜……杜亨，卫队长。” 看守尬笑后退，动作和眼神充满畏惧。 对方暴起一脚将他踹倒，面包散落，被囚犯们伸手捡拾，发生小范围哄抢。 “看看，你特么喂给他什么，狼肚子，把门打开，或者我把你脑子打开。” 【泰冈达卫队长杜亨】 【态度：暴怒】 亚当抬眼微笑，举起破碗，雨水晃荡，像是在咖啡厅里等待老友那样悠闲。 “给我滚！” 瞬间清场。 杜亨脸色铁青，他蹲在亚当身前喘息很久，怒火在胸膛里久久无法消弭，灼烧着面皮和良心——这份委托，是他交出去的。 “哎，操蛋。” 他一巴掌打掉那碗水，颇无奈地看向对方。 亚当只是笑笑，依旧咀嚼着面包，这东西干硬难咽，但比草饼可口。 “听着，亚当，这是我的错误。让我们换个地方聊天行么，或者找个酒馆，我和你赌桶打架，算我道歉！” “有人比我心急，” 亚当笑容逐渐张扬，看戏似地挪开，捡起破碗摆回卡槽，雨水滴嗒嗒地续上。 “他们不会让我离开的，喏，来了。” 囚徒们又安静下来，自从新人到访，这里真是热闹非凡。 刚才来人他们全都认识，毕竟暴徒杜亨是他们又敬又畏的军官。 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咽下面包，牢门又有人闯进来，而且不止一个，阵形整齐，动作干脆统一。 唰！ 长矛堵住去路，钢剑随后拔出，就架在后面。 【安东维森军纪长】 【安东维森骑兵队x4】 “听着，这是我的人，如果你们现在滚开，还有得谈。” 杜亨背起双手，军姿挺拔，钢剑卡扣已经挑开，只要下面的剧情不太顺利，随时要冲杀见血。 他打定主意，亚当今天必须要带出去，有些错误他无法容忍。 这次，牢门彻底坏掉，壮汉们挤进来，把台阶站满。 后面阳光被堵死，显然还大有人在，他们动作粗狂，虽不华丽，却没有任何人在帝国军前露怯。 长剑和战锤抄在手上，盔甲肮脏，但是肌肉虬结。 骑兵从中分开，军纪长皮鞭直指牢房，放下话来。 “他被凯茜大人点名，以亵渎皇权的罪名要被送上竞技场，这是军令。” “哦豁，他是忘记鞠躬，还是笑容难看？那种鬼东西在泰冈达并不实际。” 杜亨冷眼相对，场面凝固，手套已经放在剑柄上。 “污言秽语，辜负王室施舍。” 军纪长将鞭子别好，手套缚带收紧，并没有因为场地狭隘以及人数劣势而有丝毫畏惧——帝国，不是可以随意冒犯的。 “恕我直言，那些来参加竞技大会的混球们，都对那位大人有过不尊敬的想象，要是能定罪，这里要扩建好几次才行。” 骑兵们左右摆好阵型，随时抵御冲刺，慢慢挪移着靠近杜亨。 谈话终止，现在任何拔剑动作，都可以开启一场血斗。 咿呀~ 牢门被推开。 亚当在杜亨和骑兵中间淡定走出，吃掉指尖最后那块面包，表情失望，味道糟透了。 他在中间站定，吞咽好几次都还难受，对着旁边牢房招招手。 “嘿，水。” 那人昨天被自己所救，现在脸色苍白，手脚不稳，但还是颤颤巍巍地递上破碗。 “呼，好受多了。 亚当露出笑容，像是在酒馆里那样轻松自在，他看着军纪长腰间的长剑，抬头对上目光，和帝国军官正面谈判。 “她……哦，好吧，那个凯茜大人，想要我死在竞技场上对么？” “绞刑对你来说有些奢侈。 “是么，那她想用什么手段折腾我？ “呵，你这种卑鄙货色，仗着点小聪明苟活，我们还需要设圈套针对你？你也太……” “好好好。” 亚当皱眉挥手打断，帝国腔配上冠冕堂皇的话实在令人麻木。 “也就是说，我可以公平上场是么，我同意，你们都离开吧。我会以囚徒身份在这里待到竞技大会结束。” 对峙激烈，双方没有任何缓解。 杜亨仔细观察着亚当表情，可不管怎么眯眼，都没有读到任何暗示，无奈地抬手挥退手下。 “帝国，有荣耀这种说法吗？我按照囚徒身份上场，你们照样可以在门口看门，一切按规矩来。” 军纪长神色阴沉，弄不清楚对方在搞什么，但是他眼尖，发现那个罪人手腕上，居然没有留下血痂。 甚至除了肮脏以外，没有任何创面。 “还是说，你们害怕，所以要在这儿先给我两刀？” 亚当转身，摊开双臂，面露鄙夷。 “好吧，祝你的身手和嘴巴一样强悍。” 骑兵们动作划一，收剑华丽干脆，随在长官身后整齐列队。 “你们在等什么，我还需要对什么神明起誓吗？” “你不配。” 缚带松开，军纪长率队走上台阶。 亚当从小地图上看去，对方确实留下看守。 “你特么到底什么毛病？雨水里面兑了红酒吗，让你这么留恋，还是你急着送死！” 杜亨叹息着松开剑柄，任由亚当把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 “嘿，卫队长，告诉我，这群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亚当摊开手掌，比划着牢房里其他听众，如此说道。 杜亨本来有好几个脱口而出的答案，却还是忍住不发，选择将疑惑摆在脸上。 “那么，我如果带走他们离开，你会截下我么？” “你打的这个主意，那我还得找机会打晕那两只安东维森狗，这么麻烦，刚才为什……” 亚当摇头阻止，笑着开口。 “不，我想带着他们从竞技场大门走出去。” 囚徒们疑惑地望着二人，看着他们嘀咕讨论，其中那个新人显得很轻松，反而卫队长表情精彩。 对死囚来说，又能有什么呢，面包和肉眼可见的生命尽头，已经是全部。 “你疯了。” “如果能成功，我就加入你。哦，对了，你现在有钱么？” 杜亨掏出钱袋，亚当用手撑开，五枚金鸦哗啦啦地颠起来，把囚徒们看得眼红不已。 “我要三样东西，能再麻烦下卫队长么？” “我欠你的。” …… 燥热烦闷的下午。 长桌被人抬着架放在走道中间，油封鸭、杂菜煲、红酒炖牛肉、蜂蜜牛角包……各种菜色不要命地摆上去，到最后，腊肠都只能拴在桌腿上。 亚当拍拍木盖，一桶波波，一桶库哈。 “其它东西呢？” 杜亨递过那串牢房钥匙。 “我留了几个混球在门口，如果那两条狗不服，你可以叫他们和你一起动手。” “谢谢，还有呢？” 亚当笑着询问，在对方奇怪的眼神中成功拿到自己想要的物件。 【粗糙卷烟】 杜亨心底无语，如果亚当讨要武器的话还好理解，却还是抬手滑动秘术匣，给对方把这玩意儿点上。 他忍不住嘀咕。 “陶杆又不贵，我从不允许手下人直接拿手夹烟，这动作做得多，剑是握不好的！” “谢谢，味道好极啦。” 呋~ 烟雾弥漫，自打昨夜梦到，他就想来上这么一口。 “不用操心，我从来都是左手抽烟。” 亚当挑起圆环，哗哗旋转着牢门钥匙，在那些已经被各种诱惑折磨到崩溃的囚徒中间阔步走过。 残阳斜斜射进天窗，烛火点起，从各个角度为他镀上金边。 “先生们，我是个喜欢让别人做选择的人。 你们想吃像样的食物，还是想啃面包？ 你们想躺在地上，还是想睡在床上？” 亚当走到尽头，转身跨立，对着在场所有人说道。 “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烟蒂碎裂，失控般砸在地面上。 0041章：右手执剑 灰隼鸽停靠塔楼侧檐，乌鸦在场地背光处清理翅膀，新鲜尸体虽然酸度和嚼劲都不太理想，但总比焦臭来得好。 竞技大会就是把多嘴妇人换成壮汉，再塞上几百只咕咕乱叫的野鸡，然后把耳朵堵起来等待各种咆哮就行。 杜亨从竞技场楼下房间出来，呸了好几口痰。 早已填满的座位意味着数千双臭脚在头顶踩踏，尘土像是面包糠那样撒在他脸上，将熬夜值班的卫队长活活呛醒。 “操蛋，这群家伙纳税的时候，可没这么有钱。” 观众在卫队人墙中间把口水和钱币袋子送进去，喊出心里最期待的下注名字。 外围那些不断咒骂、面色凄然的倒霉鬼，大都背着家人拿来了积蓄，或者是接下来很难再找姑娘消遣。 今天有二十个家伙守钱箱，都是杜亨最能打、下手最狠、长得最壮的士兵。 “死了多少？” 负责在门口维持秩序的军人眼神闪烁，害怕地望着卫队长，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说。 “五六个，现在是参赛者首轮，死得不多，打得挺卖力，受伤的都拖到后面，老头子在那边处理。” 杜亨没有理会，脚步迅速，铁靴踩在台阶上像是加了弹簧，往通道口猛挤。 阳光像针扎那样刺激他的角膜，熬夜充血加上背光许久，迫使他眯起眼睛，在菜摊似的座位边挪移。 “坐下，混球。” 好几个站起来咆哮的观众被他按回去，因为不这样做，很可能就会有人沿着栅栏翻下去。 窗台高的垂直落差能防止勇士胆怯，也能避免死囚逃脱，同时，也会要了心急观众的性命，摔断脖子是没人冲下去救人的。 泥壁上有剑痕，爪印，里面填满血液，等到干涸以后变成众多因素共同完成的壁画，就这样不断丰富竞技场的装饰。 哦! 人群像是城墙倒塌那样朝着杜亨压过来，咆哮声让他耳膜鼓涨。 “娘的。” 他扶着颤抖的栏杆，忍不住抱怨，通道彻底被狂热者占据，他只好侧身看向场地上，等待这波热潮过去。 克拉奇——军阀之子，刚刚结束缠斗，把箭矢从扈仆眼中拔出来，铁护臂上有血水流过的痕迹，顺带将其抹在黑色蜷发上，展现勇猛。 许多人分散在圆形场地各个角落，抬手迎接欢呼，这场步战斗殴到此为止，没人祈祷那些伤残者还能正常生活。 把命运压在竞技场上，你要承担的，除了勒紧腰带以外，还有更为沉重的代价。 有些镇子喜欢弄那种棍棒拳脚式的竞技大会，含金量和前途都大打折扣。 没有领主喜欢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前来宣誓效忠。 当然，还有种情况，比如接下来的，贵族之间的斗殴，大都不会死人，点到为止，躺地认输就算极限。 杜亨从看台侧边角梯上去，俯身看了眼竞技场背部。 士兵把失去呼吸的肉体扔在地上，先供给乌鸦和收尸者，晚点统一拿去饲兽。 “我听说，你和安东维森骑兵聊得不愉快。” 阿诺德坐在主位上，穿着那套丝绸常服，前襟排扣繁杂，盖住微微发福的肚子。 周围都是最精锐的黑盔护卫，钢甲都是雕花刻纹的高级货。 能走到这里，说明起码是卫队长级别，而敢迟到还不主动请安问候的混蛋，只有杜亨一个。 “囚徒表演赛里，有个我的人，被强行扣帽子。呵，我差点就能领略到王国骑兵们的骁勇，真是可惜。” 阿诺德斜眼往贵宾看台上瞟去，凯茜·朗佳尔端坐在那，牙白橡木桌带脚踏，让这位公主能好好展示如何优雅翘腿。 旁边军纪长带着骑兵环卫，让那些抛媚眼或者展示力量的参赛者不敢过多觊觎。 “你这样什么时候能成长，有些东西，靠冲动是博不来的。” 阿诺德甩过菱果，咀嚼声毫无顾忌地在身后响起，他叹了口气，把喉头排扣解开两颗，军装就架在他书房里，正装怎么都穿不习惯。 杜亨身上有他的影子，每次接触，都让控制不住军旅生涯带来的粗糙习惯。 果核被甩到角落，碰撞声和号角同时响起。 暖场结束，首轮正式赛中间要穿插表演赛，让渴望鲜血和激情的观众都能好好沸腾。 “那是他，领主大人。” 杜亨站直身子，把目光投向通道。 …… 【队伍：14】 【剩余敌人：14】 镣铐声铛啷啷地响动，囚徒们从相对而设的通道内缓缓走到阳光下。 “搞什么！” “他是个疯子还是怎么？” 囚徒们都带着各式武器，从破刀到短斧，圆盾和手铐绑紧，长弓背在肩上，如果不是必须赤脚，甚至还想再插把匕首。 但是右侧领头的年轻人什么都没带，除了…… 烟？ 【士气略低，队伍忠诚一般，观众热情平平，对你发出嘘声。】 亚当眯起眼睛，在适应光线的同时找到几个比较华丽的看台，其中那个挂有旌旗，护卫盔甲瓦亮的位置浮出相应备注。 【阿诺德贵宾看台】 【观众：凯茜·朗佳尔，安东维森军纪长……】 呋~ 他抽完最后那口，在红点追上指甲前将它朝着那个位置弹出去，并附上惯用微笑。 烟碱和焦油刺激大脑，微微窒息会带来某种精神冲动。 阿诺德挑挑眉毛，杜亨面色尴尬，负责发放武器的士兵抱剑追出来，在阴影处招呼数次，最后谩骂着返回。 亚当顺着那股感觉张开双臂，在数千观众的竞技场上空手直面敌人，锁链衡量臂展，在胸前横置。 他收起表情，把选择权送给对方。 那些拿起武器的囚徒们面面相觑，亚当很懂这种思想纠结的过程，上场前自己曾说过。 “首轮在我对面的家伙，如果敢冲过来，就要做好死亡祷告……” 并不是连续两天的谈判就可以拿到信任，命运需要自己把握——他有带他们离开的信心，不见得对方自己也有。 嘘声渐渐连片，对手开始迈步，和周围人沟通表情。 相信领主承诺，按照竞技场规则去拼命，还是相信那个疯子，停止抵抗？ 【你的对手发起进攻，有时候，场上人的选择，是观众帮忙做的。】 “滚到后面去看好，抬起头来，盯着那些嚎叫者。” 亚当站出来，挡在场地中间，不安、诋毁、辱骂让他的对手已经扛不住压力，舒展肌肉决定向自己冲来。 “啊！” 吼声和短斧是同时到的。 锁链轻松飞过攻击范围，砸碎颚骨，连带着勾起那把武器甩到袭击者肚子上，让他再也无法爬起。 【剩余敌人：13】 动摇结束，更多人做出选择，这是竞技场，不是兑现承诺的地方。 观众被血浆和碎骨点燃激情，暴起欢呼，把刚才的嘲笑抛诸脑后。 “看看，一群渴望暴力的可怜虫，体会不到尸体温度慢慢消失的悲惨，不敢抗争命运，只能催促你们去拔剑拼杀。” 亚当碎碎念叨，对那些逼近自己的攻击视而不见。 “呼，” 他用锁链套住对手脖子，在骨裂声中呼出浊气，继续语言教育。 “抬头，怎么啦，连这点声音都不敢面对？” 【剩余敌人：12】 砰，当啷。 尸体倒在面前，脑袋歪垂，武器滑落。 囚徒队友们惊呆了，这个连摆两天盛宴的男人，原来身手这么好，那些承诺不再虚幻，似乎真的有可能实现。 “有人想换个选择吗，我不怎么给这种机会，好好把握。” 亚当表情平静，双手被血浆浸透。 【剩余敌人：11】 对手们都很纠结，但是除了咬着牙时进时退以外，没人有接受好意。 卢卡叹口气，已经收拾心情准备参战，他太懂自己领主想干什么啦。 赤脚挑起长柄尾花，钢剑带着泥沙划出圆弧，落到手上，动作麻利迅速，锁链发出赞叹般的脆响。 亚当右手执剑，隔空在眼前对手的脖子上挨个扫过。 寒芒在阳光下反射，鸟群飞起，羽毛和他的声音同时落下。 “祝好运，先生们，动手吧。” 0042章：生之欢，死之惧 【你成功鼓舞队伍，观众热情上升，队伍士气上升】 锁链是囚徒标志，供那些有才华的暴力狂发挥想象。 亚当甩起来就很华丽，许多从旁边经过的对手，在武器挥空以后，被自己打碎手腕或者脚裸。 他合起手来抡砸，只要靠着【双手武器102】的数据，就能将锁链打出钉头锤的恐怖威力。 囚徒们经常在对拼中停下动作，往这边投来惊骇的目光。 只有卢卡最为淡定，毕竟他曾体会过，带队被木棍揍翻的感觉。 “继续，先生们。” 亚当说这话的同时，右手笔直，长剑延伸出去，轻飘飘划破对手喉咙。 场边观众已经快喊破嗓子，暴力盛宴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好几个挤过护栏，当场摔死。 就在这种令人失聪的噪音里，场上的囚徒们没有多少人被点燃激情，相反，亚当举手投足间透着寒意。 打斗者们下意识远离他，可不论在哪个角落…… 骨头碎裂的轻响，剑刃划破皮肤的细腻触感，铁链击打在盾牌或者人体上的不同动静——都会清晰传到脑海里。 【死斗囚徒】 【态度：敬畏】 “很好。” 亚当能感受到队友们的心态变化，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给他们施加压力。 使其忘却那些鬼哭狼嚎、赌钱下注的观众们，专心对待械斗。 敬畏自己，敬畏生命，才能从武器中获得力量。 【剩余敌人：7】 放眼四周，对手宁愿面对数人围攻，也不敢靠近自己。 亚当瞅准机会，赶去给队友救场。 他拽住一节锁链，绷直以后挡住锤击，巧妙卸力并且顺势勾住武器，抡起来砸进对方脸颊。 【剩余敌人：6】 “你在看什么，我不能让你活下来……” 亚当抓起那柄黏满秽物的【生锈短柄锤】，眯起眼睛，在队友惊恐欲泪的表情里走上去，硬生生塞进对方手里。 空闲下来，还顺带给了一巴掌。 “好点了？” 那人呼吸急促，对眼前这个极具冲击力的尸体木讷点头，吞咽口水，并使劲安抚心脏。 亚当用长剑挑起队友胳膊，冷冷开口。 “抓紧它，让这东西带你活下去，如果它掉到地上，我就挥剑杀了你。” 那条胳膊抖了抖，握紧了摇摇欲坠的钉头锤。 队友眼中含泪地跑开，像是被压迫到崩溃的可怜人抱起武器冲上去，泪水和口涎在充满凄厉的咆哮声中肆意挥洒。 【剩余敌人：5】 “好孩子，” 亚当站在场地中间，单指勾动剑尾。 “还有人需要点鼓励吗？” 他像是校场上的冷酷军官那样信步闲庭，叫声甚至隐隐盖过欢呼。 队友们显得更加卖力，原本还会顾忌某些伤口，或者曾经同桌畅饮的廉价情谊，现在是彻底连着场外观众都一并忽略。 看台之下，某个男人被场面感染，脸色酱红难褪，撕破衣服抓在手中挥舞，推挤当中翻过围栏。 阿诺德眯起眼睛，看着那根手臂在木头间折断，然后是旁人呼喊，卫兵推开人潮挤过去。 抬头环视周围，场面已经难以控制，不少军队开始介入，占领各个拥挤区域。 娜吉雅曾经告诉他：城里居民娱乐过少，这种情况如果不加改善，沉迷血泪和肉欲的扭曲娱乐现象会越来越严重。 叫来杜亨，他问。 “名字。” “亚当·白。” 阿诺德思索片刻，确定在王国附庸以及成名军阀里没有类似信息。 “白，是哪里的姓氏？” “不清楚，他应该不是汉格纳人，腔调不好分，据说是流浪雇佣兵。” 杜亨站在身后，看向场面上那个甩弄锁链，对周围数千观众视而不见的年轻人，将他对亚当所知的一切尽数奉告。 “他和这群人渣呆了多久？” “两天。” “哦~” 阿诺德扬起嘴角，笑容颇为玩味，慵懒地靠下去，把那颗咬掉半边的青枣在指尖揉捏摩挲。 …… 【3名敌人跪地投降，你可以选择宽恕，换取对方的感激。】 “怎么办？” 囚徒们聚集在此，把投降者围在中间，等待领头者决策。 “我此刻，正在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亚当自嘲苦笑，手中锁链配合地晃动几声。 “所以我从不心疼那些选错的人，何况是两次。” 言罢，他转身离开。 囚徒们又把目光投向卢卡，这人跟随亚当，肯定理解这话的深意。 卢卡垂下眼帘，抬手在脖子上掠过，并未出声。 死寂，迟疑，挥刀。 求饶，鲜血，沸腾。 囚徒们突然发现，这些观众的呼喝是多么苍白无力，如果自己今天倒地不起，被四分五裂地剖开，照样能让他们兴奋。 这不是荣耀，也不是生存，甚至苟且都不算。 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地牢时光太过漫长，远去的人生以及这种微凉季节的太阳似乎像个梦境。 【战斗结束，投降者死亡，队伍阵亡：无】 【观众热情上升，队伍士气下降，囚徒忠诚度提升】 【获得声望：107】 【竞技赌注分成：无】 亚当归还钢剑，拖着锁链早已步入通道。 卢卡如法炮制。 获胜者们组成队列，把武器抛在地面上，没有抬手迎接赞誉，纷纷背对欢呼，随行而去。 此刻，他们更期待亚当的表扬。 …… 夜宴开在阿诺德领主府邸大厅，竞技大会连续三日，所以每晚都会给贵族们攀谈交际的机会和场所。 据说，凯茜大人和她的安东维森骑兵没有出席。 杜亨提前退场，辗转来到地牢附近，抬眼就看到，在牢门前的空地上正燃起大火。 他凑近仔细分辨，发现十来具尸体在其中逐渐炭化。 地牢天窗栅栏也不停飘出烟雾，断断续续地融进夜色里，两个看门骑兵还有几个自己手下，都表情复杂。 当他来到下面，看到架在走道中间那头滋滋冒油的乳猪时，心情也是十分奇妙。 杜亨接过酒瓶，小心穿过炭火。 发现那些白天悍不畏死的囚徒们都安静呆在房间里，不少人在进行简单祈祷。 依稀还有哭声，场面诡异非常。 “囚徒伙食已经快比得上领主宴会了。” 叮！ 酒瓶轻碰，亚当笑着开口。 “没事，我付钱，那笔佣金报酬就应该用来奖励他们这些获胜者。” “这里可没有半点庆功宴的喜悦，另外，门口那些尸体怎么回事，不是早就应该丢去喂牲口了么？” “哦，我花钱敛的尸，带着这些人做了点祭祀活动。” 杜亨沉默下来，火苗还在努力使乳猪变得更加美味。 卢卡缓慢转动架子，生锈接口咿呀作响，成为这里仅有的奏乐。 用顶尖美食去供养囚犯，不饶恕降者，却又敛尸焚烧。 杜亨长长呼出一口气，侧头望向身旁。 “你究竟想干什么？” 亚当坐在空酒桶上抬抬瓶子，轻笑着仰头喝干，火光透过他在墙壁上留下阴影。 “地牢已经让他们忘记人类身份、存活的乐趣、欲望被满足的幸福感。 希望这个词，是有力量的，能让他们重新体会到对死亡的畏惧，然后拼命活下去。” 杜亨点头表示理解。 他觉得旁边这个勾腿微笑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那么简单，对方是否会兑现承诺加入自己？ 算了，只有阿诺德才能控制这种人。 他回忆起今天会场上，领主在离开前这样说道。 “如果某天，亚当·白离开泰冈达…… 不论如何，不计代价，杀了他。” 0043章：将死之人 杜亨今天安排了将近四十人把守钱箱，赌局早在中午前就已经封盘。 贵族按人名下注，竞猜谁能拔得头筹。 虽然场面上不温不火，棍棒和拳脚打得马马虎虎，但是他们都各自坐庄，硬生生拉起观众热情。 木牌刻有名字就挂在墙面上。 如果到下午还在，那么下注者就能有个阔绰且潇洒的夜晚。 卫兵们盔甲闪亮，长柄斧插在地里，跟昨天全然不是同等架势。 军阀教育通常是棍棒为主，将那些体面之人用来读书或者研习礼节的时间，都用在军马刀剑身上。 因此，许多贵族木牌已经被木炭划去，仅剩场上最为血腥残暴的几个家伙。 临近下午，昨天囚徒赛让观众们大饱眼福，因此期待值也是水涨船高，鼓声隆隆，吼声阵阵。 赌桌区却是冷却下来，无它，囚徒们今天已经不可能存活。 下午的赛制进行更改，选手们要全副武装屠戮囚徒，每颗人头被附上分数，其中最为显眼的那个“亚当”被设置成五分。 他们本来就是用来破坏以取悦大众的玩物。 因此这里面如果没有任何猫腻，那才真是笑话。 下注者几乎全部压在贵族那边，少许赌冷门的偏激者会放几块铜狼或者银蟒在另一侧。 杜亨皱眉在后面看着，钱币堆高成柱，合起来成为小山，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旁边那处小小丘陵。 像是刑台，等待血液缓缓淌下去。 人渣们只希望战斗足够暴力。 公平、荣耀、生死，都没人关心。 这种用来欺骗囚徒们奋起反击的鬼话，就跟宰杀前对牛羊精心饲喂那样，让它们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去挣扎。 成功活过竞技大会，拜倒在领主脚下献上忠诚的囚徒，几乎没有。 杜亨皱眉离开，他想去见见亚当，问问他是否有什么计划。 嗯？ 惊呼声传来，人群躁动得让人脊柱发麻。 “囚徒，五枚金鸦！” 下注者高昂头颅，像是雄鸡那样让人体会到他的骄傲感。 抽冷声还没消弭，又听那人说道。 “亚当，就压这个人，十枚金鸦！” 人群中窸窣讨论，有人压下赔率，如果真的爆冷，那么这家伙必然会成为收益最大的赢家。 旁观者眼神闪烁，吮咬嘴皮陷入思考，手指在衣物口袋深处细细摩挲。 “把这傻子看好，他以为这里是戴着面具的赌场吗？” 杜亨冷言吩咐，对方衣着介于寒酸与奢华之间，想不通这人什么来头，要把身家这样挥霍。 军队士兵暗暗把他保护在中间，并且已经有人把他领到包厢里。 那个房间都是阔佬，人身安全得有点保证。 杜亨叹息着离开，同时用眼神警告好几个已经双目放光的恶徒。 你猜猜，泰冈达城门外，那些路边僻静处的尸体，都是怎么来的呢？ …… 【队伍：14】 【剩余敌人：15】 今天甚至没有人专门给他们分配武器，那些破铜烂铁还是昨天那批，连血块都没有浸过水。 【队伍士气低落，观众热情度高】 通道里时不时落下灰尘，一缕缕的，那些尘埃在斜插而进的阳光里翻覆。 亚当面色平静，今天没有锁链傍身，显然是希望囚徒逃窜更敏捷。 射中移动靶更有成就感，不是吗？ 他将破布绷直，用长剑扩大缺口，滋啦声中撕成条状。 “亚当，他们……” “嘘，你现在很紧张对么，那就不要说话，体力留着用来握紧武器。” 【死斗囚徒】 【态度：绝望】 【特长：械斗】 【独白：一切都完了。】 亚当勾起对方胳膊，所有手指都在晃动，血色肉眼可见的倒流而下，苍白无力感布满每寸肌肤。 “他们会用尽手段，把你们的狗命留在这里，供人屠戮享乐。昨天，你们本该只活下几个人，但是我让你们多吃了顿饭。 今天，我还将为此努力，但必定有人会死在这里，祝好运吧，各位。” 声音平缓有力，像泉水溜进心里。 希望，带有致命的瘾，忘不掉那种滋味，就会沦陷其中，追寻那种渺茫无踪的刺激。 有人已经停止祷告，开始听这最后发言。 【囚徒忠诚度上升】 亚当将绳圈套到对方拇指上，绑带搭上手背，在腕部和掌侧不断缠绕，并灵巧地经过其它缝隙。 【简易绑带】 竞技场已经判他们死刑，手套不可能给，只能用这种方式收束力量，保护肌肉。 不是谁都有自己这种恢复力，就数据和品质而言，他们都差得太多，虽然成长可观，但是眼前是死局。 “听得到观众欢呼吗？标码定在你们身上，对手抢夺你的脑袋，渴望领赏。” 他拍拍对方脸颊，这种蔑视动作能激起血性，短暂冲击心脏。 “呼吸，都深呼吸。” 大家照做，可是很快又放弃。 因为当你紧张绝望时，空气中就充满恐惧，胸膛每次起伏都会带得鼻头发酸，想要逃避或者落泪。 “他们以为你们是兔子，但其实你们是狼，是最恶劣凶狠的囚徒，想想那些美酒是怎么淌过喉咙的？ 还有肉排，要刷上酱汁，整个咬起来才够劲儿对么？昨晚那头乳猪有点瘦，不过塞了水果和香料以后味道还行。” 喉头涌动，有人迅速擦去眼泪，笑出声来，场面有些苦涩，但好歹不那么沉默。 能带多少人活着出去？ 亚当也在问自己。 人心很难计算，哪怕已经不惮以最卑劣的想象去揣测对方，但是当他看到那个阵仗时，还是咬紧槽牙。 占据人数优势的贵族们，几乎全副武装，银钢胸甲锃亮，胯部剑鞘里藏着利刃。 军靴款式各异，但终归是铁皮居多，军阀和贵族财力不等，热衷牲畜和喜收装备的领导者都大有人在。 阔斧掂在手上，望着砧板上的肉感到自信。 木栅栏应声落下，囚徒退路被断绝，他们有些犹豫，木弓上搭好箭矢都拉不直。 “亚当！” 头顶传来呼喝，他转身看到杜亨靠在台子上。 对方神色复杂，但还是从侧里挑开卡扣，顺势抬起胳膊。 黑影划过弧线，落在手中。 【泰冈达卫队佩剑】 【高级武器】 【伤害：115~135】 【备注：这东西象征某种立场。】 亚当调整呼吸，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杜亨仁至义尽，高台和平地上的差距，不只是观众和囚徒那么简单。 要想办法活下去才行。 剑刃划过内鞘壁，赤脚在刺啦声中逐渐加速。 挥出破风轻吟，闪过的钢制平面印出面庞，双目无波，坚定可靠，回应所有哀求，庇佑任何栖于身后的人。 0044章：五支箭 叮！ 锥头剑的木杆已经腐朽，在盔甲上留下银槽，火星点点，从中崩断。 没有箭袋，囚徒只能将其别在腰上，反正只有几根。 现在看来，已经指望不上，他匆忙抛弃木弓，拔出短斧保命。 “该死的臭虫！” 被击中的选手有些气愤。 他全然没有装备优势的羞耻心，反而因为那浅痕暴怒异常——这心爱的盔甲打磨维护非常麻烦。 这人握紧斯齐亚克阔剑，加宽刃口和笋状柄都能使砍杀变得更加有力！ 全然不顾囚徒只有布衣护身。 他心想：这次斩击，一定能够卸下某些躯体，或者脑壳，带动观众热情，拿到积分…… 噹！ 钢材制式剑破空而来，直直冲撞剑身。 亚当无缝跨入，握起剑柄顺势而上。 刺啦啦~ 在阔剑中部拉出火花，切断对方手指，还不停下！ 在那件漂亮精致的铠甲上延续摩擦声，硬生生护下身后囚徒。 “亚，亚当，谢……” “啊！臭虫，你居然！” 那个壮汉双手持剑，撑住身体，咬牙发出咆哮。 上位者自带的优越感让他无比震怒，那种耻辱远超断指之痛。 【鄙夷的落寞贵族】 【态度：杀心勃勃】 囚徒被吓到，咧嘴后靠，往旁边又移动少许。 然而，亚当回身给了他一拳，碎牙和血液飙飞，却也隐隐收力。 “听着，我只救你这一次，活不下去，就死在这里。” 囚徒稳了稳身子，似乎有点清醒，他眼睛大睁，指向亚当身后。 “他！” 贵族已经双手举起武器，势要当场分尸，血口大张。 “给我死！” 但是当他力到顶点，还没往下抡劈的时候。 眼前背对自己的那个家伙，腋下突然伸出剑刃，整个人向后靠来…… 剧痛，自腹部扩散。 他终于短暂地放下那可笑的尊严，开始担心死亡。 亚当能感觉到自己命中目标，左手扶剑，右手腾出，狠狠向后肘击。 贵族鼻梁当场塌陷，血浆像是茶酱那样迸溅。 庞大的身躯开始失控摇晃，在长剑抽出腹部时，整个人被迫弓起，血液上涌，堵塞在他喉头。 “闭嘴，混球！” 亚当少有地咆哮起来，把武器送进对方喉咙里，像是扎破水球那样，被猩红浸透半张脸。 【剩余敌人：13】 “卢卡！” 他迅速蹲下，在尸体上扒拉翻找，像逃饥荒的流民扑倒在田埂上啃食生麦。 卢卡闻声而来，躲过几个敌人，咬牙赶往这里。 局势已经紧迫，时间来不及啦。 【缺损的斯齐亚克阔剑】 【高级武器】 【伤害：100~105】 【备注：华丽斩击。】 亚当抄起那柄双手武器抛出，卢卡顺势接过，转身就投入战斗——这些贵族们进攻得异常猛烈。 他低头拍拍旁边那个嘴角带血的囚徒队友。 喘息，使他说话有些磕绊。 “嘿，集中点注意力！算你，运气好。” 他用手在尸体胸甲上狠狠敲击，像是急扣房门那样咚咚作响。 “穿上它，给我，活下来，懂了吗？说话！” “是，是的，先生。” “很好。” 亚当提剑跑起来，他不停穿梭在战场上。 装备差距导致形势危急，已经有人追杀到自己头上，而且是结队前来。 如果不是山脉里生死逃亡半个月，将品质提升到c级，此刻早已身死剑下，更别提帮队友解围救场。 【队伍：12】 自己这边又阵亡两人，让局势更加艰难。 杜亨赛前曾经提到过，每个人身上都有标码，自己更是被特殊照顾，据说这个建议是来自那位凯茜公主。 阿诺德也愿意加大奖赏，为这个竞技大会增加些激情。 嗖！ 亚当靠着直觉偏头躲过，箭矢从眼前这人肩部蹿出，在自己脸上留下血痕。 手腕翻转，抬起武器，挡住眼前二人挥来的长剑。 后退好几步，才堪堪卸力。 【勇猛的参赛者】 【强壮的军阀士兵】 亚当咬牙坚持，感受着剑上两股略有差距的力量，在对方猛然突进的瞬间，侧开身体。 穿军装的家伙有些扑空。 摩擦声带起火星，挑起半块耳朵。 【单手武器提升，体力提升】 亚当捅进那人腋下，将扑空者踢倒在地，拔剑扑上去，周围多了两具尸体。 【剩余敌人：11】 喘息让他胸膛起伏，脑袋发胀。 箭矢破空而来，扎进亚当左臂，某种令人眩晕的感觉冲进脑子，又轰然消散。 【灵魂：70】 【秘术妄图侵扰你，在强悍的灵魂韧性前败退，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褪下护甲】 他咬牙拔出，肿痛让他有些难受，健康值也缺损一截。 【秘术锥头箭】 【备注：往往用来伤害灵魂，限制行动力。】 叮！ 又是盲区射来箭矢，被有所防备的亚当抬剑格挡。 角度非常刁钻，显然研究过混乱局面的战斗方式。 射箭人也没有想到，亚当居然没有被秘术影响，正往这里赶来，动作略有迟疑，又开始往人堆里隐藏。 但他被亚当捕捉到身影。 【安东维森骑兵】 果然！ 针对还是安排上了，安东维森人原来如此经受不了折辱，这个王国的骄傲感真是刻进骨头里。 此刻，亚当突然想到肖恩，那个小男人仅仅是任职，就被这种文化熏陶得如此彻底。 【队伍：11】 死亡强行打断他的回忆，惨叫声和狂笑从场地某侧爆发。 亚当在乱局中看到有人向自己挥锤赶来，卢卡正拔剑阻拦。 更远处，是被砍翻在地的囚徒，死状惨烈。 呼~ 时间有些苍凉，视野内的景象在眼前放缓。 血液在脸上凝固，皮肤能感觉到干硬。 恍惚中自己已经被欢呼淹没，人类居然真的可以如此享受同类相残的景象。 囚徒被砍伤胳膊，施暴者拖动他。 在哀嚎声里像猎物那样被展示给看台，内心恐惧肉眼可见地化为泪水。 【你感觉到怜悯，这是个好情绪，但过于奢侈。】 亚当深深吸气，抓起那支沾有自己血迹的箭矢，奔跑在场地上。 再次缓解囚徒压力，并夺过队友长弓。 他拇指抵压，右手折臂后移，视野里将箭头对准声音来源。 把控呼吸，小臂放松…… 【队伍：10】 【不论如何，你结束了他的痛苦。】 亚当感到悲哀，尤其是那个施暴者居然满脸气愤地回头望来。 黄昏和残阳，无法掩盖血腥味。 杀戮，对某些人如此轻松。 而他，却甘愿背起那份沉重。 0045章：斩马，结束 【剩余敌人：10】 卢卡把阔剑从尸体上费力抽出，创口失去阻碍，殷红血泉很快就浸润土地。 他有些疲乏，但总归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当人放弃思考，行为就纯粹起来了。 亚当握紧剑柄，招手把囚徒们聚集在中间，脚步声渐渐收拢起来，保持注意力。 现在起，饿狼要聚集起来才能反扑。 他在皮肤发紧的瞬间，侧头挥砍，把箭矢别在地上——注意力集中后，那种危机感能帮他感知许多东西。 低头瞥一眼，竖直螺旋柄非常贴合手掌，兽皮绑带非常有质感。 那种紧绷后的微微松弛，能够凭借指部体会到。 这柄佩剑不愧是高级武器，在亚当搏杀许久，居然没有凹口，里面使用的材料和锻造方式想必都顶好。 赤脚被泥沙弄得灰蒙，缓缓后移，几个背碰靠在一起，然后又微微分开，保留行动空间。 泥块和血迹和成硬块，在身体各处形成令人不适的护甲。 【并没有多少参赛者甘愿死在竞技场上，你需要将那些热血灌顶的对手击杀，才能改变局面】 亚当深呼吸，当他站定时，中间那圈躁动的囚徒也都开始停下步子，并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侧。 长剑竖在脸旁，找准那个气势最凶的选手。 【落魄的军阀扈从】 【态度：激昂好战】 【特长：矛战，锤击】 【独白：这帮蠢货想干什么？】 “幸运的先生。” 亚当松掉肩部肌肉，轻声呢喃，眼神逐渐狠辣起来，箭矢伤口在微微刺激神经，令他保持专注。 扈从感觉到什么，和亚当对上视线，心底短暂掠过一丝骇然。 那些囚犯们也都把身子朝向这边，却都在静静虎视。 就像棕奎蛇扑杀前都会死死盯牢猎物，用那短勾足插进地面那样。 他们都在等待某个持剑之人迈开步子。 而亚当也在等待，他把视线留给猎物，但全身都在防备。 嗖！ 心脏抽紧，猛然俯身蹲下。 那支箭从选手身后阴影处飞出，穿过两个囚徒间的缝隙，将将擦过耳鬓。 这是信号，是船尾缆绳最后一个被系紧的结，浪潮即将涌起！ 亚当躲掉对方这最具威胁的暗招，足弓发力，甚至能感觉到细碎石子嵌进肉里，身子在嘶吼中缓缓拉高。 身后那些囚徒们也都纷纷响应，衣襟飘飞，面容狰狞。 扈从的双目肉眼可见地放大。 那血丝缠绕的漆黑瞳孔，逐渐被某个持剑者的身影占据。 小腿在血液急转当中猛然抽搐，依稀能听见肌肉崩断的轻响，疼痛和长剑是同时到达的，手中长矛被拦腰砍断。 他想躲闪，但是亚当已经轻微遮住阳光，情急之下，竟然找不到出路。 紧接着，潮水将他淹没。 脚腕还是乏力，刀剑已经从各种角度捅进身体，触感还没有传到脖子，脑袋就已经被阔剑劈飞。 扈从至死都没有确定，自己的跟腱到底有没有折断。 【剩余敌人：9】 【敌人感到震撼】 亚当踩倒尸体，稳住身形，像是咬下肉块的狮鹫，正回头查看其它猎物。 【队伍士气提升，观众热情上升】 囚徒们已经非常熟练，离得近的家伙迅速将手中物品递给队友，然后趴在尸体上迅速翻找捡拾。 那颗头颅才刚刚停止翻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躯被劫掠。 亚当驻足扫视，像是鬓狗群里的王，他迅速找到那个躲藏搭箭的骑兵，对方此时也是咬牙对望，面露焦急。 【安东维森骑兵】 【态度：慌乱】 亚当挥剑向前，再次率队奔跑起来，凭借那种一往无前的士气，将队伍像是蚊群那样夹带过去。 赤脚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像是细密鼓点，催人心血翻涌。 有选手也嘶吼着站出来，他们三三两两组成人墙，将弓箭手保护在身后，也是将富贵的可能性保留下来。 谁都知道，这家伙来自凯茜公主麾下。 汗水滑落下来，几个人脚步有些后移。 甚至开始瞟身旁队友，确定对方是否还坚守在侧。 毕竟那群疯狗已经彻底癫狂，似乎打算用身体来挡下刀剑，领头者面沉似海，宛若浪涌，迎面袭来。 亚当已经孤注一掷。 死伤在所难免，但是这口气已经是最后生机，就像是夕阳中星点残火，微微飘摇。 囚徒们不是士兵，如果不能凭借这波冲刺，在敌人整理队形之前逆转局势，那他们再也没有拿起刀剑搏杀的勇气了。 双方碰撞，两个参赛者像狗那样从中爬出——最后时刻，他们被怯懦占据。 最中间的家伙也曾想过撤退，但是被圆盾砸到下巴。 亚当借力挥剑，拨开他的柄斧。 囚徒们在他身后，用拆卸下来的胸甲当作武器，胡乱砸在对方身上，像是蝗虫那样用牙齿扑杀上去。 惨叫声很短暂，在混乱里激不起波纹。 安东维森骑兵彻底暴露在视线里。 亚当将积压已久的怒火彻底宣泄，连着两记垫步劈砍，将对方胸膛剖开。 “啊！” 嘶吼声里，那柄卫队佩剑从那交错的十字里送进去，穿过胸骨下方，从背部透出。 【剩余敌人：7】 【敌人感到迟疑】 观众起立欢呼，木栅栏咿呀上升，马蹄声传入会场。 【浪潮拍击礁石，囚徒能否冲上海岸，取决于你能够攀过礁石。】 亚当知道背起希望的感觉，他从尸体上把剑拔出来，剑芒上有血水流淌，汇成细线，最后断裂成血珠。 观众已经屏息静待，牵马者踩镫跨坐，抬手抹过黑色蜷发。 【残暴的军阀子嗣】 【态度：癫狂渴血】 看台上，神色各异。 凯茜纤指握拳，杜亨则负手而立。 阿诺德端直坐姿，神色平静。 场面上，没有人去抱怨什么，公平从最开始就是笑谈。 对方开口轻喝，奔腾向前，马蹄轰击大地。 亚当呼出浊气，小幅度跑动。 手掌再次松紧张合，抖动剑柄，将残液震落，整柄武器锋芒毕露。 两个身影即将交错，那高扬右臂的骑手留下大片阴影，长矛森森，已经蓄力等待。 亚当侧转身体，在那两个身位的间隙中变向侧身躺倒。 长矛离喉咙不过两指。 但他躲过去了，并在那畸形的姿势里用膝盖着地滑行。 在肌肉鼓胀之中奋力抬起胳膊，横起长剑切向马腿。 …… 寂静中，那匹墨色锥头马翻折前腿，塌陷身躯，骑手随着鞍具和坐骑翻越过那个弧线。 阴影之下，有人跪着握剑。 而他身后，却激起漫天尘土。 战马呻吟，骨骼折断声传来。 亚当双目猩红，松开剑柄。 【剩余敌人：6】 【局势逆转，敌人惊恐不已，失去战意】 【战斗结束。】 …… 0046章：干杯 阿诺德缓缓起身，在人群确认结果之前，鼓起掌。 泰冈达的占有者，把态度摆在明面上。 稀稀拉拉的掌声，从护卫蔓延开，然后是观众席的欢呼，再到竞技大会沸腾。 “给他们发宴会邀约。” 言罢，领主转身离去。 杜亨胸口那股气，才算是彻底顺畅，他发现自己掌心温湿，盔甲下的身躯，冷暖交替。 但有这话，亚当就算安全。 眼看着那个年轻人缓缓退场，像个局外人般冷漠。 再结合对方那阴晴不定的性格和举止，杜亨又陷入新一轮不安。 自己虽然欣赏亚当，但对他始终不了解。 而另一侧看台上，满地狼藉。 “我要去杀了他！” 凯茜怒喝着盯向场地上那个背影，直到对方没入通道。 牙白木桌侧沿多了个繁杂靴印，当场倾覆，水果和茶点在看台上乱跑，但是那动静却掩盖在观众声浪当中。 军士长面色极差，抬脚跟随上去，犹豫着提醒出声。 “咳咳，大人，这里是泰冈达，竞技场规则将这种行为视为荣耀。不出意外的话，阿诺德应该很想将亚当保下留用。 其实我觉得如果能招募到安东维森……” 凯茜也有些犹豫，这个城池给她的安全感并不多，但是那种蔑视不断抓挠，让她愤怒。 至于招募？不可能！ “亲爱的，你想去哪儿？” 娜吉雅来到看台下方，这里还能听见欢呼，想必这种结局，可以撑起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酒馆话题。 “女士，他们不是很能打么，竞技场还有第三天，我要上场，让他明白……” 话音更在喉咙里，她背起弓箭抬头时，发现这位泰冈达顾问脸色极差。 对方等到空气彻底安静下来，凯茜也忘掉冲动以后，才叹息着开口。 “明天已经没有比赛，竞技大会结束了。 本来囚徒是用来调节氛围的，但那些争夺名次的贵族和选手，被杀得一塌糊涂。” 娜吉雅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孩很不服气，那种感觉真是令人烦恼，她抓起对方胳膊，在护卫之中把她带离会场。 马车载着她们，哒哒地驶向高地住户区。 “你是王国公主，如果下场去和囚徒们打斗，那真是丢尽颜面！” 凯茜抬起头，她从话语中嗅到异常，望向那个端庄知礼，儒雅大方的皇家学者。 “女士，为什么你今天这么急躁？”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理由！” 娜吉雅眯起眼睛，刻意压低音量问话，眉眼中略有焦虑。 “告诉我，你有没有把你父亲的东西带到这里？房间里那个把件，是不是你留下来的？” 然而，她很快就失望了，这位公主被问得一头雾水，显然无关。 娜吉雅只好敷衍过去，马蹄轻快，蜿蜒上行。 …… 【魅力上升，管理学上升】 囚徒们把尸体摆好，木块垒砌成型，助燃剂泼洒上去。 亚当蹲下，炽热扑面而来，火苗轰然乍起，焰舌舔舐各处，聚拢向上，熊熊燃烧。 祷告和沉默无比漫长。 亚当早已将佩剑丢在通道里，想必已经回到它主人手上，杜亨应该也已经收到暗示——他不想见面。 囚徒们陷入茫然，美食已经像之前那样摆放整齐。 亚当起身拍拍尘土，作势离去。 “先，先生？” 他顺着呼唤回头，发现那些壮汉匆忙爬起，目光炯炯。 【对方已经将你视为信仰，忠诚度极高，以被你招募为荣】 “哦，抱歉，我该说清楚的。” 亚当从餐桌上拿过瓶子，这是波耶塔酒，上好干红。 他拔掉木塞，火光里，那酒色如血，清洗杯沿，浮沫顺着旋涡荡漾。 “先生们，高兴点儿。这里是地牢，而门口却没有守备，你们身上没有枷锁，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杯子举起，笑着挨个比过去。 “好好享受今天这顿饭，我保证是你们这辈子都没尝过什么叫顶尖美味，我往里加了份调料，叫自由。” 亚当仰头吞下，没有醒过的红酒还是差那么点意思，不过他依旧表情享受。 玻璃杯很值钱，压在雅色素纤纸上。 【宴会邀请函】 “好好看看吧，我们到时候再见，在这之前，去享受下什么叫人生。” 哗啦~ 布袋甩在桌上，吐出钱币。 这是奖金。 …… 深夜，槽牙酒馆。 【街头巷尾在讨论你的传奇，军阀们私下找机会接触你，泰冈达居民对你抛来好奇的目光】 “看看这是谁？” 拳手们举杯欢呼，发言者虎牙缺失，镶嵌着铁粒。 亚当在吧台上微笑，和卢卡碰杯饮酒。 “老天爷，能消停点么，我可是刚换的新木板。” 洋胡子老板靠过来，面色担忧，卡伦木品相最好，但也最经不起折腾。 “放心，先生，比起打架，我现在更想找张干净些的床。” 亚当笑着赶走老板，同时关注小地图。 卢卡默不作声，他不明白领主在等什么，按照自己的想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应该麻溜回到据点去。 现在钱财空空，泰冈达里举目无亲，危机四伏。 有些军阀暗地雇人埋伏，很有敲闷棍报仇的意思。 亚当之前点了菜单上最贵的干红，他要求提前醒好，现在抬手指示酒保摆上来。 小地图上，蓝色“？”已经迫近，数个红点在后面穷追不舍。 叮铃，咿呀~ 有客人进入酒馆，但是那力量令人遗憾。 结实的木门居然有些撞不开，显得磨磨唧唧。 肖恩喘息阵阵，怀揣布袋，他按照传言逃到此处，在酒馆里扫视片刻，迅速爬上吧台。 “外乡人，这里可……” 拳手例行问话。 虽然他们没有勇气挑衅竞技大会新星，但是教训这个冒失的小男人，勒索几杯酒还是可以的。 “嘘，这是我的人。” 亚当笑着摆手压下躁动，又挑眉看看屋外，开口说道。 “朋友们，门外有几个家伙手脚不太干净，如果有人能替我教训他们，库哈酒五杯。” 这是他的最新发现——酒馆人气的正确使用方法。 【你在酒馆里获得人气，可以临时雇用酒客们替你办事。】 【他们往往身怀绝技且嗜酒如命，而打手，只是刚刚开始。】 两个纹身大汉点头出门，亚当压下酒钱，静候片刻。 依稀能听见争执，然后是撞击声，红点逃掉一个，消失两个。 肖恩在危机解除后，长长舒气，却发现自己夹在两人中间，略显尴尬。 卢卡有些木讷倒还好说，但是那个精明至极的领主，必然能洞悉自己的心思——那曾经想携款潜逃的，卑劣的，心思。 然而，玻璃杯送到脸上，里面的红酒色泽上佳。 “好酒，要尝尝看吗？” “您，您在等我？” “对啊。” 亚当笑起来，丝毫没有刚刚经历生死的沉痛，表情坦荡自然，像是见到老友那样抬抬下巴。 肖恩沉默地将佳酿端起，碰撞声让他百味杂陈。 “干杯。” 亚当说着，隔了许久，才听到回应。 “干杯，先生。” 【追随者：2】 0047章：烛光里的谈话声 刺啦~ 膏脂白烛立在灯盏里。 火光像肥皂泡那样破碎晕开，暖融融地撑起桌上这片光明。 肖恩把秘术匣收起来，硫臭味传过鼻尖。 亚当撑着手，就这样看着他们二人胡闹。 卢卡皱眉吞咽口水，明明已经干涩难忍。 最后站起身来，第四次去检查旅店窗户是否严丝合缝。 肖恩怀中那个袋子就摊在桌上，里面还有个小号绸包，按照款式来看，显然属于赌场存码的样式。 “你去赌钱了？” 亚当冷不丁问道。 并未刻意控制的音量在房间里非常突兀，让其他二人都不自觉抖起来。 “不，” 肖恩弯下腰反驳，像做贼那样又压低声音解释。 “当然没有，但是那批炼金料我操作过。有几个阔绰大人，私底下有些秘术爱好，名下都有几个小作坊。 我转手拍过几轮，搭上线以后高价转两趟，乖乖，那盏魂灯都值七八枚金鸦！” 亚当点头默然，抓起那个绸包，露出大袋子里的全貌。 银蟒成堆，光斑粼粼。 卢卡鼻息沉重，难以抑制，庄稼人可以靠这笔钱改变人生。 肖恩也有些激动，两股空气在争夺火苗，搞得桌子上明暗交替。 绸包里会是什么呢？ 布袋即将打开，又猛然合上，让人纠结。 “你们知道龙恙吗？” 亚当眯起眼睛，停下手边动作，在烛火边讲起故事。 “据说，见过巨龙财宝的家伙，会激发内心贪婪，啧啧，看看你们现在这幅鬼样子？” 肖恩抿嘴靠后，摊开手，指向桌上，那表情真是骄傲极啦！ “领主大人，看看吧，我将所有抛货得到的钱，都压在您身上。” 小绸布终于解开，金鸦哗啦啦倒出来。 钱币像抖香料那样层层堆叠，令人激动难耐。 “如果口水滴到桌子上，我就把你们两个打晕过去。” 亚当背后传来抽吸声，这场面对卢卡而言过于刺激。 【金鸦+8】 【金鸦+5】 【金鸦+6】 …… 每次晃动都能压下心跳，又扬起期待。 结束所有盘点，那愉悦的心情总算是彻底找到位置安放。 亚当抱肘坐立，此刻，他的存款来到了阶段性高峰。 【金钱：35w9k（单位：铜狼）】 “肖恩，这笔钱要怎么花掉？” 他皱眉发问，不可能拖着叮当作响的袋子招摇过市。 就算勉强带回据点里，这笔钱想拉起据点经济，那只能说明晚上那杯红酒兑过水。 斯拉维奇人经商有道，而这位税官可能已经打过腹稿。 但肖恩在说明之前，抬眼和亚当对上视线，他有疑惑必须问出来。 “先生，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进竞技大会吗？以您的智慧，想从牢里脱身应该没那么困难才对。” 金鸦币在桌上旋转，声音在烛火下回荡。 “外面现在是怎么讨论我的？” “竞技场之星，传奇雇佣兵，独身冒险者？” “对，没错，就像我带卢卡在酒馆里打架那样。亚当·白这个名字，必须足够响亮。” 看肖恩若有所思，亚当笑着说下去。 “现在泰冈达聚集了多少人，你想想，那些周边的军阀，大家族，落寞权贵…… 我们要拉动经济，促进据点发展，而这是多少人脉？ 在亚当的观察当中，肖恩是天生商人。 他【交易201】的数据令人咋舌。 【品质：d】 不过是被其它方面还有眼界拖了后腿。 领主的启发，让他联想颇多。 每个军阀都有需求和野心，私底下交易谋划不见得少到哪里去。 这是商机！ “而且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竞技大会，很多事情都会被忽略掉。嘶，但是这很需要人手，和渠道…” 亚当舔舐着牙槽，笑容欣慰，这真是个令人省心的追随者。 “我不是给你准备了十个人吗？囚徒们能进地牢，是因为他们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越界的本领。 现在活着出来，在某些方面能给我们巨大帮助。 不仅如此，他们成长性很好，拉到据点里，能打下不错的底子。” 那批囚徒显然已经归附亚当，那可就是赌桌下的黑手，能够截取到相当可观的筹码。 肖恩结合这个思路再次更改方案，他抬头看向亚当，对方正枕着胳膊点脚，椅子轻轻摇晃。 “先生，您是不是猜到，我一定不会离开？”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发现，您现在被人盯着，但是得有人操持这事儿。” 肖恩表情丰富，指指自己。 “而我可真是太合适了。” “不错，很自信。” 肖恩有些失落，继而又服气，这两天权衡利弊，发现还是追随亚当更有前途。 可是，自己内心纠结许久，对方居然早已跳过，就像偷看答案那样令人感到些许失落。 “那个凯茜怎么办，您给她留下的印象可不怎么样。” “没关系，亚当·白肯定是要消失不见的。” 亚当笑着起身，拉开窗帘。 月光在城池中并不均匀，还缀有灯火。 “泰冈达只是帮我们度过窘迫的跳板，我得回去，而她就是那个帮我离开城池的契机。” “什么意思？” 肖恩觉得自己有些发晕，领主到底想了多少？ “亚当·白是个红人，能把目光聚集起来，而你们就在盲区里埋好种子。 登场如此华丽，谁都会期待落幕，我几乎不可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泰冈达，除非阿诺德是个傻子。 但现在不一样啦，谁都知道，安东维森公主在惦记我的性命，那么我消失就情有可原。 大家都觉得我是待不下去了，伺机逃跑啦…… 谁又会去探查我留下了什么呢？” 蜡烛制作粗糙，灯芯材料混杂。 某一刻，噼啪作响，又慢慢稳定起来。 亚当舒展身体，往门口走去。 自从来到泰岗达，他只睡过一次舒坦觉，在渴望床铺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没有撒谎。 肖恩和卢卡在整理钱币，眼前那堆财宝无法激起什么歪心思。 卢卡铁了心要跟定领主，也确信未来有好日子在等着他。 肖恩想得更多些。 他明白自己缺乏眼界，这几十金鸦只是小聪明和莽赌的收益。 领主能给他更多机会，也能让他走得更远。 “先生们，早点休息，我只跟死人道晚安，就不多说什么了。” “亚当先生。” 肖恩出声留住，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商人都逐利，斯拉维奇人相信，行为有目的才更磊落。 “经历和计算这么多，您收获了什么？” “嗯…” 肖恩看到他思考得非常明显和短暂，心知这个答案可信度不高。 亚当说。 “我能拿到什么，就取决于你们接下来这几天有多努力。无论如何，宴会以后，应该就要结束这次旅行。 至于我自己？ 我算是…有段难忘的经历吧，这对我很重要，就这样。” 木门开合，亚当融入走廊漆黑里，带出的微风，让烛光有些摇曳。 0048章：种子 “首先，我必须说清楚——这笔钱我自己可以掏，而且我们的友谊是绝对纯粹的，没错吧？” “当然，说实在话，在参加后天的宴会之前，我们就应该好好聊聊，不是么？” 几个贵族男士如此回应道，还不忘拉上蚕丝长袜。 亚当张开双臂，任由女店员为他整理领花。 那对藕臂顺着脖颈折痕慢慢滑到胸膛，似乎在寻找什么调皮的线头。 亚当保持微笑，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呼吸有些急促，尤其是阵阵熏香，有点刻意的撩拨意味。 “你工作有点不认真。” “哦，呵，抱歉，尊敬的大人。” 女士笑得有些局促，脸颊蹿红，但还没来得及逃脱，眼前男子就笑着打趣。 “不着急，你帮我挑件外套好么，大气些，要给阿诺德领主撑起颜面。” 对方笑着跑开，额头有些发热。 后方那些贵族、军阀，都笑容揶揄，显然这种搭讪方式在这里还算流行。 既然亚当深谙此道，那么想必接下来的谈话，也能顺利很多。 这是个香饽饽，如果在阿诺德领主之前，与其交好，能为自己增加一大助力。 就算拿不到忠诚，丁点友谊，也能为日后城里城外的种种事务，寻得些许便利。 无论如何，他们都一致认定。 亚当，在阿诺德麾下，有份锦绣前程！ 贵族们聊得很欢，没有人去打扰亚当搭讪女士，毕竟这种事情全靠个人发挥，不是么？ 再说，他的脸蛋和身手，在竞技大会上有目共睹——极具市场。 亚当此时斜靠在窗台上，时不时和女店员回话，确定某些款式，完全就是逛街潇洒的模样。 就在这条街道下方，卢卡和肖恩已经提前到达。 亚当能从这里直接望见斜对角那间红砖屋子。 【泔水房（5金鸦可收购）】 【经营状态：入不敷出】 【雇员：1/4】 【设施财产：分流槽，泔水马车x1】 “嘿，那间屋子还挺别致，你知道些什么吗？” 女店员闻声而来，对这位勇猛强壮的大人感到新奇。 对方似乎颇有情调，和凶悍嗜血的传闻有些不符。 “那间屋子，是娜吉雅顾问提议修建的，当初那位大人曾抓过公共卫生的事情，收集泔水的命令也落实过。 但是您看，这里已经越来越发达，排水道宽敞得能冲下衣服。那些低矮些的老街道离得又远，仍旧流行泼粪水，也不太需要这屋子。 您别看它现在这么破旧，当初造得也是相当好看，而且为了什么方便清洗，避免瘟疫，用的料子也足。” 亚当默默听着，微笑起来，不着痕迹地轻点脑袋。 卢卡在街角会意，拍拍墙砖，然后自然地溜进阴影里。 【你买下此处房产】 【目前收益：-3银蟒/周】 【它将根据你的意思操办生意，或者成为地下商站，为灰色货物流通提供支点。】 卢卡来到背面巷子，肖恩和房产持有者正在谈判，显然双方都对此非常满意。 笑容坦诚，钱货两清。 可是卢卡清楚地听见，小男人用将近一半的报价“解救”了对方近乎绝望的生活，那副嘴脸真是精彩。 “哦，对啦，你真是讨人喜欢。” 亚当笑容和煦地拽住那条落腰收带，女士羞赧回避。 他在推攘之中，适时送上一枚银蟒。 【店员对你好感上升，她们在城池生存，可以回答你某些基础问题。】 “我想知道，在哪儿能够招到你这样的店员？你知道的，我朋友有些多……” 亚当偏偏头，那几个贵族中年正为了某顶羽毛帽争论不休。 “碰巧其中某个人，开了间铺子。” …… 晚饭时间，他们找到家颇有规格的场子。 【餐厅lv3】 亚当咬下肉块，精饲猪口感极佳。 作为下属领主驻地，汉格纳中心城池而言，这家厨师的手艺相当优秀。 厨房正在忙碌，有个家伙拦住上菜员。 他眉宇之中透着狠辣，笑起来有些狰狞，却抬手就甩上几枚小费。 片刻后。 那个店员纠结地更换餐巾，同时，弯腰低声耳语。 亚当点点头，回以银蟒，颇有气势。 【有人响应公示栏上刊登信息，店员招募成功】 毕竟是农忙结束，很多人都想寻份活计。 这才半天功夫，他那间空壳铺子就成功建立起来，只要再稍作装饰，就算完工。 刚才在后厨传话的家伙，是地牢囚犯之一。 肖恩花钱打听，将他们聚拢起来。 “亚当先生有些事务拜托各位。” 单凭这话，再加上卢卡站队撑腰，他们毫不犹豫地投入进来。 置办简单物件，打通某些关隘，贿赂几个当值的失意卫兵…… 简直驾轻就熟，操持起来老练利落。 这些就在城池里默默运作，人们如此描述这种行为——生根发芽不长高，养分悄悄流出城外。 亚当故意摆出愁苦表情，像是肉块更喉那样惹人注意。 很快，某个军阀率先开口。 “哦，怎么，刚才那个店员是带来了什么坏消息吗？” 亚当用酒送服，犹豫地打开话题。 “当然不是，你们看，朋友太多是件坏事儿！” 这话让场面有些哑火，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这里来。 他们心思各异，难道这顿饭要适得其反？ “呵呵，先生们，都放心些。是这样，刚才有个人拜托我，说他能定期弄到些炼金料，可惜没有销路。” 饭桌上传来几声尬笑，泰冈达有名的地下市场，他们也有参与。 毕竟，汉格纳中心城池，能捞取的油水太多啦。 可这种私密话题，通常不会在桌面上谈论。 怎么着，也得弄个面具遮遮表情吧？ 这种直白的入场，有些局促。 有人岔开话题，有人低头用餐…… 吨！ 小桶酒摆上桌面，场面凝固。 “哎，我知道，先生们，红酒终归是配不上这个场子。我从竞技场杀出来，肯定喜欢味道更冲的酒。” 亚当站起身子，侍者匆忙放下数个木杯，关门离去。 他们知道，有些话题带毒，听到就会意外身亡。 “别这样，朋友们，有谁想换换口味吗？” 亚当拿起木杯，不愧是三级餐厅，背后投资人财力雄厚，连这种杯子都扣有泰冈达标志的银环。 那些军阀已经憋闷许久，他们本就冲着结交亚当，攀附些生意才加入进来。 但是今天始终被贵族们主导，这种委婉方式让其无所适从。 亚当这句话简直通透，因此持剑的大汉们最先伸手接过。 其他人有些犹豫，但是也只是最后矜持，显然手底下多份财路，也是相当不错。 可亚当再次出手阻拦。 他脊背挺拔，翻角手绣马甲匀称妥帖，灯光切下阴影，表情不辨喜怒。 “我这个朋友，路子很宽，他将来的货物可能相当丰富。 所以，先生们，我再问一次。 多少人，要换换口味？” 0049章：铸剑委托 没人知道是谁点起火，但是秘术匣收起时，仍然带有硫臭。 红点在黑暗里飘荡，烟味弥漫开。 那些旅店附近看守盯梢的家伙，在小地图上太过明显。 亚当是翻窗离开的，他沿着房檐蹿进巷道，此刻已经来到城墙边缘。 低矮破屋杂乱无序，无处流泻的馊水多半汇聚于此，土地堪比泥沼。 “宴会在后天，有人招募你们吗？” 众人脚步稳重，他们曾经行走于此，比在自家房间还熟悉。 声音从身后各处传来，清晰干脆。 “有个军阀缺副手。” “找我的是个贵族，护卫。” “我藏起来了。” …… 聊天持续不久，大家全当夜间笑话，用来提神。 这里蜿蜒曲折，怪味道蹿进鼻子，各种虫蛇栖息于潮湿阴暗处，诡响阵阵。 有个脚步声略显别扭，亚当侧头望去。 阴影中备注浮现。 【肖恩·布拉格】 “你和卢卡找到住处了吗？” “别担心，大人。我们在铺子里呆着还行。” “嗯，酒桌上那些人，以后可以慢慢抛货。等我们回到据点，就让他们找马车带过来。” 亚当将事情谈成，虽然达成协议，但是交易双方都略微模糊身份。 对方仅仅当自己是中间说客，而非合作者。 阿诺德究竟怎么安排亚当，还是个问题，而且还有个凯茜·朗佳尔态度不明。 因此他也理解那些贵族、军阀在自己周围留下眼睛。 【未尽的事务：阿诺德宴会（剩余2天）】 宴会之上，是和解，是决绝，都是谜团。 但是早些时候那顿晚餐，吃得非常划算，当他离开时收到备注。 【泰冈达知名度上升，黑市人际活跃上升】 小地图上出现黑色“？”，亚当对这种新标志充满好奇。 囚徒们闻讯赶来，在这里相遇，颇为感触。 这位先生依旧那副沉稳可靠的模样。 【10个资深佣兵加入你的队伍】 离开地牢，备注也更换了他们的定位。 确实，这种精于各种事务的家伙，当然是佣兵！ 【队伍：10】 【追随者：2】 “有人知道前面在发生什么吗？” 黑色问号缓缓挪移，像是焦虑的脚步。 “应该是抛售违禁品。” 有人擦亮秘术匣，在转角口翻找木牌，确认后递到亚当手上。 “亚当先生，听说您懂得这种暗号？” “让我看看。” 【下属在考验你的智慧，也是寻求在你面前展示的机会。】 亚当点点头，在记忆里搜索相应知识。 碎木表示东西比较冷门，炭笔勾勒表示和矿石铸器有关。 线条杂乱交错，留下大小分明的两个区块，再对照纹路来看…… 一件实物，一条信息。 “走吧。” 亚当心下了然，囚徒们随后跟上，其实从蜿蜒的通道里寻到正确路径，已经说明结果。 佣兵们都在心底留意，这位先生很博学。 至于卢卡和肖恩？ 嗯，他们自始至终都异常平静。 【交易者出现在眼前，你的任何言行都将影响到你在黑市的名气。】 斗篷把这人裹得非常严实，绷带和竖状衣撑将他彻底笼罩。 “你们人数太多，而且居然不掩饰，这很不礼貌！” 嗓音相当奇怪，看来事先喝过某种炼金药剂。 “所以，交易还能进行吗？” 亚当眯起眼睛，在并不明显的月色下打量对方，所得信息极少。 红点明暗交替，烟味扩散开，让人急躁。 佣兵们识趣地后退，把守每个要道——既阻拦其他人，也封堵交易者。 “十枚金鸦，图纸和消息都能给你。” 口哨声轻快响亮。 亚当举止轻浮，显然并不认可这个价位。 “那就五枚，真是倒霉的日子！” 钱币和羊皮纸在斗篷下交换，卢卡擦亮秘术匣靠近这里。 【设计图-海姆银剑】 【（线索1）备注：黑市流通物，设计者显然有秘术天赋，城里能锻造者不多。】 “我打听到某个消息，阿诺德北部山脉的矿区里，有人在偷偷兜售原矿，他想在这次竞技大会上找个买家。 但是，哎，就是因为你，亚当。 你提前结束大会，导致那批矿石有点迟到，现在正愁销路。” 【（线索2）交易者说话直白，是城里人，你不加掩饰，被其认出。】 亚当并不喜欢这种猜谜游戏，但是既然备注给出暗示，那么如果得出对方身份，显然有些益处。 矿脉，控制在军队手里，既然能有这种渠道，还会用简单秘术掩饰嗓音。 再对比下身形，亚当开口。 “汉密尔顿夫人，如果我委托你替我打造这把剑，你会拒绝么？” 肖恩对这个名字相当陌生，但是他都能觉察到，对方明显感到紧张。 亚当继续开口。 “没有意义的，我完全可以杀了你，再拿回那笔钱。” 佣兵们闻言，都阴恻恻地望过来，那架势真是骇人极了。 “好吧。” 女铁匠掀开斗篷，乱发锁在包巾里，大脸盘上写满气恼，古怪的嗓音有些违和。 “虽然你猜出来了，但说实在的，我并不能替您完成这份委托。” “为什么？” “它需要秘银和魂灯，乖乖，这两样物件可不止五金鸦！” 场面其实有些尴尬，卢卡和肖恩也有点挠头，现在的局面下，这个女人居然还在考虑钱财？ 当然，他们的领主必定不是滥杀之人。 亚当偏头暗示，肖恩又递上五枚金鸦。 “材料我去解决，好好休息，大概明早之前，能够送到你的店里。这五枚算是委托金，我要求后天之前交货。” 波耶·汉密尔顿麻溜逃跑，某个佣兵点点头跟上去，他得确保今晚这事不会传出去。 肖恩思索片刻，在亚当那支烟抽完之前开口。 “先生，秘银的价格其实也不贵，走走路子，能用差价买下来，倒是还能负担得起。” 亚当点头默认，这也是他们刚才定下的经商思路。 作为中间人游走，把商路先拓宽起来，为以后出售货物打下基础。 【泰冈达商站建立】 “这里得留人照看才行，而且必须是懂某些规矩的人。” 佣兵们都在旁听，这一刻有些沉寂。 说实话，他们想跟随亚当，而不是留在这个城池里。 “呵呵，我想到两个人。” 亚当语气笃定，卢卡拍手领悟，双方相视而笑，没有说出口罢了。 “但是，先生，那个魂灯可是畅销货，价格也紧俏得很。” “没事儿，夜还长。” 他舒展双臂，放松筋肉，感觉自己这个领主真是太操劳了。 “哎，给我搞把银剑。” 亚当望向月亮，那个方向，刚好是地牢。 0050章：久等了 【你仰望着木质天窗外灰蒙的夜空，低级银剑触感微凉，水滴声在地牢内回荡。】 红点开始凝聚闪烁，凉意穿过空隙，顺着脚腕爬到脊背。 亚当站起来，这套修身内衬穿着非常得体，笼状袖口有些碍事，慢慢翻折向上，别在肘部。 【绿色灯盏，穿过土质墙壁，烟雾渐浓，漫过你的脚裸】 魂灯诞生于昏暗阴冷处，怨灵形成的理由繁杂多样，勾魂女巫穿梭在夜里，寻着生气徘徊。 脚步节奏平缓，地板在改良马靴下发出轻扣声。 亚当穿过天窗栅栏，银剑从腰间鞘内缓缓延伸出真容。 寒芒微微闪过，又随着持剑者共同步入阴影。 勾魂女巫能感觉到些许威胁，她仍记得这个家伙灵魂的味道，那种复杂坚韧的口感令其不安。 可是没办法，魂灯已经扑上去，她也只能作势挥出枯爪。 “你迟到了，这可不是道歉的态度啊。” 亚当抬剑错开，从变形扭曲的指缝里延伸而出，蹭着布满尸斑的手臂直直向上，硬生生扎进斗篷里。 烟雾喷薄而出，女巫膨胀起来，惨叫着挥舞乱摆。 亚当视线被模糊，对方像是浇湿的柴火那样冒着浓烟，四处乱窜，灯盏掠过头顶时，会带来阵阵眩晕。 心脏猛然抽痛，脑中又恢复清明。 【灵魂：62】 【魂灯袭扰下，你的身体受到微创】 健康值略有缺损，但是还在接受范围内。 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威胁程度，勾魂女巫都不算可怕。 夜之妖灵那种令人窒息的清冷场面，还有足以改变月色的威压，都还历历在目。 眼前这个被魂灯拖拽乱跑的老妪残躯，明显有着层次上的巨大差距。 亚当有经验，直接找到机会挑开利爪。 灯盏掠过头顶，搅动烟雾，像是乌云滚滚，夹杂着绿色雷暴。 银剑抽送进去，清脆响亮，点破灯盏。 亚当转身就跑，退到通道尽头去默默等待着。 凄厉惨叫回荡在地牢里，云雾倒流，形成漩涡。 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勾魂女巫苍老斑驳的胳膊已经被吸入半截，残躯挣扎不止。 斗篷翻飞，猎猎作响，最后也被吸收进去，将妖灵全貌暴露出来。 她佝偻瘦削，眼眶外突，在魂灯将它扭曲抽尽的最后时刻，那爪子都还往亚当这边伸展，带着浓烈的不甘。 当啷，咕噜噜…… 魂灯落在地板上，老旧器物安然古朴。 只有那令人胆寒的阴冷触感，似暗还明的蒙尘外壳，在向人暗示着它的不凡。 【战斗结束，受伤无，阵亡无，声望3，灵魂10】 熟悉的备注映入眼帘。 【单手武器：167】 亚当抬起右手，银剑重量有着微弱变化，他舞出剑花，线条华美绚丽。 【低级武器】 这种程度，看来仅能抵抗磨坊怨灵那种层次的怪物，接触魂灯对它来说压力实在太大。 沙沙沙~ 他能感觉到腕部压力越来越小，武器在慢慢消失，像是风卷荒漠，逐渐飘散。 到最后，合进鞘内时，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柄。 “晚安吧。” 亚当将空壳依靠在墙边，走到魂灯旁蹲下。 幽光阵阵，令人晕眩。 他曾经观察过卢卡、肖恩，还有其它手下的备注，灵魂那栏的数据，没有任何人超过三十。 再反观自己，每次战胜怨灵都微有提升，积累到现在，已经…… 【灵魂：72】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能是件好事，毕竟迄今为止，亚当从来没有被任何秘术或者怨灵控制过。 虽然都会抵扣健康值，但是这种免疫实在令人不安。 有些问题，他已经思考许久，但是从未有过答案。 …… “久等了。” 亚当拍了拍裤脚上的尘土，地牢在他身后合上大门，钥匙叮当作响，就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勾魂女巫出现没多久，就有蓝点停留在此。 “饲兽区的卫兵听见地牢有动静，我当班，刚好来看看。” 杜亨从巷子里踱步而出，房屋切下阴影。 “你看起来很精神。” 月光从军靴到佩剑往上，慢慢让他清晰起来。 亚当没穿铠甲，除了马靴有点英武之气，所有衣物都往华丽俊俏的路线上发展。 他提着魂灯，语气坦然。 “我是报仇的，顺便拿个铸剑材料，这不违法吧？” “没事，我就是看看，这种怨灵相当危险，你还是拿好那东西为妙。” 杜亨后退半步，让开两个身位，将前往铁匠铺的路线彻底腾出来。 亚当点头微笑，借道离去，在擦肩而过时，他压低声音问。 “需要我帮忙吗？” 杜亨的眼神闪过转瞬即逝的凌厉，但还是有些晚。 短刃从下颚没入，什么话都堵在喉咙里。 亚当眼中透着狠辣，凭借臂力，轻松将他举起，彻底按在墙壁上。 “杜亨知道我是专业人士，你这话很多余。” 那两条腿蹬踹摩擦，整个人在呜咽当中失去抵抗能力，渐渐变化，转瞬化成稻草人。 【秘术玩偶】 【备注：破绽百出的炼金道具。】 又是这种诡异的伎俩！ 备注清晰可见，而且开口交谈的瞬间，亚当就已经收到被迷惑药水伤害的提示。 为什么要安排“杜亨”在这里等待？ 领主戒现在在哪儿？ 这些都是谜团。 亚当反复确认过周围没有其它可疑人物，才决定动手解决。 如果这东西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要警告幕后指使者。 如果只是某种安排被自己无意撞破，那更需要消灭证据。 稻草人用兽皮缝制脸颊，关节处凸出木棍，镶嵌着金属圆球，上面布满奇异符号。 整个躯体剖开后充斥着浓烈药味，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线索。 亚当将其拖到焚尸点，那里焦黑痕迹都还保留着，木炭残渣大都被冲散到边角处。 刺啦~ 炼金药剂大都易燃，玩偶在夜风里拥抱火苗，逐渐扭曲变形…… 亚当提着灯盏顺着月光远去。 他像是酗酒醉客提携酒瓶，穿过建筑拱桥，在呜啦飞舞的衣物架子旁，留下狭长投影。 那影子晃荡飘摇，比其他夜色更浓。 0051章：努力的理由 “哦，瞧瞧这漂亮精致的宝贝儿~” 汉密尔顿夫人用手指按住方巾四角，来回挪移旋转，从每个角度发出不同的赞叹。 秘银在精灵语中被称为“米斯塔利尔”，算是特殊材料，分布很广。 但是由于产地分散，来路繁杂，当权者很难将其彻底把控。 后来，商路发展，贸易往来畅通，这种物件的数量反而增加。 能够发挥它的功能，将其锻造成器的工匠，其实并不算多。 “你从哪儿弄来的？” 亚当发出询问，小男人的效率令人赞叹。 “接触了几个军阀，哦，当然，我的身份是‘亚当朋友’，他们也没有仔细去查。毕竟做这种事情，互相保留神秘感大家求之不得。 那批原矿我们没法吞掉，所以我用来作为筹码，将其分流出去。 放心，我找了好几家，赌桌各处都坐上人，那才稳当。 这块秘银顶多打把剑，量不大。我只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兴趣，某个说话爽快的合作者就将它当赠礼送给了我们。” 卢卡脸色有些差，他这个夜晚担任肖恩保镖，充分见识过斯拉维奇人的天赋，现在还处在震惊当中。 有些话对他来说，还需要细细品读，才能理解其中深意。 空着手，居然能谈下那么多东西！ 不管怎么样，卢卡已经觉得，整个据点里面，除了领主大人以外，肖恩是最不能惹的存在。 女铁匠已经开始操作，她找了个橡木桶，精心垫上几株植物，用铁杆支在桶壁边缘，引流液体，直到水满。 汉密尔顿夫人表情愉悦，锻造过程其实非常令人享受，尤其是这种考验技巧，材料稀缺的物件。 “臭小子们，注意脚下。” 她扎紧护目镜皮带，又套上厚棉手套。 像是捏着毒药那样，轻轻用铁钳夹起魂灯，将它沉进木桶里面。 液体毫不意外地满溢出来，顺着桶壁边缘奔腾而下，渐渐凝聚成小人。 “老天爷，这是什么鬼东西？” 卢卡惊呼出声。 肖恩则头皮发麻——他曾经抱着这玩意儿四处找买家。 水瀑像是亡魂，虽然抽象，但是表情和肢体还算清晰。 它们就这样泼溅在地，顿时消失不见，最后逐渐发白。 再仔细看过去，那些液体已经全部结冰，把橡木桶牢牢冻在地上。 魂灯已经完全浸泡在里面，白烟袅袅，在水面上晃荡，让人有种——这是桶沸水的错觉。 可旁观者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汉密尔顿夫人说，这东西是最后淬火用的，光是听她描述，就能听到那迅速冷却的滋啦啦声。 “先生，我觉得，您要好好休息。” “嗯，那先这样吧，我等会儿就回房间躺下。” 这个时间点，晨曦都已经明朗，那些监视自己的家伙们肯定困得几近昏厥，溜回房间轻而易举。 “对了，你知道铸造熔炉用的药水，去哪里能弄到吗？” 亚当临出门前转身询问，这事情和矿石一样，都被记在心上。 “那是炼金用品，铺子里虽然摆着有卖，但多半都是学徒作业。你去秘术室那边问问看，听说新配的还剩下几瓶。” “好的，呵，早安，诸位。” 亚当欠身微礼，离开房间。 肖恩摘掉眼镜，揉揉鼻梁，语气和神情中也透着疲惫。 操持店铺，在高位大人中间斡旋，都不是轻松事情。 “小男……哎，肖恩，老实说，我觉得你很勤快。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偷懒装腔的蠢货，这显然是个误会，向你道歉。” “好的，我接受。” 肖恩嘴上回答卢卡，手脚都已经动起来，他披上外套，将瘦弱矮小的身子装饰得体面高雅。 卢卡低头看着这一切，以他的观察，对方并没有休息的意思，小男人是要替领主大人打听这事儿，以确保能够及时递上情报。 他整理剑刃短刀，也起身跟随。 那些囚犯们已经解散休息，能担任保镖职位的，只剩下自己。 “你这么勤快，为什么只混到税官？” 卢卡发问。 “那些蠢货根本配不上我的才华，他们也从来不会在乎手下人干活到几点。” 肖恩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卢卡陪伴在旁边，晨雾里走动着早起劳作的苦命人。 有位憨厚真诚的听众，其实非常幸福。 至少小男人讲得非常痛快，他斥责那些搂女人、喝红酒，却把税金缺损怪在属下的上司们。 “你觉得我们算是勤快吗？你算过没有，领主大人休息过多长时间，而且那都是玩命的活计，稍不留意就要死人。” “不不不，” 卢卡首次出声反驳，他说。 “你难道不知道这事儿吗？” 他表情神秘，让肖恩都有些发蒙，难道还有什么秘闻被自己错过。 只听见庄稼汉低声说道。 “领主是精灵，他很神奇，我们都不说破这事儿，不然他就会消失。” 肖恩是经历过贵族熏陶，偷阅过诗词典籍的聪明人。 他任由空气凝固沉默，却始终没有出声反驳。 “相信我，等我们回来报告这事儿，领主肯定已经醒来开始干活。我现在也不是白忙活，而是在努力积攒筹码，要跟亚当谈判！” “你要跟领主说什么？” 卢卡充当背景板简直满分，任何抛话都能听到回应。 小男人神色骄傲，瞥了眼对方，开口回答。 “亚当先生，有跟你谈过工钱吗？” 卢卡摇头。 “哼哼，可是他跟那个打铁的大个子谈过！我偷偷打听了，是这个数字。乖乖，你想想那是多少钱。 我觉得，自己起码也得翻……不对，要好几倍！所以啊，我什么都操心，必须把这里所有事情都接过……” 两道人影在街道上渐远。 一个木讷高大，侧头听得认真； 一个矮小精明，扬手讲得热烈。 在肖恩展望的远景里面：他要为领主拉起经济路线，串连起所有王国，还要蔓延到海路上，商道要开辟到传说中的那片故乡去…… 嗯？ 旅店房间里，亚当才刚刚解开马甲扣子。 【追随者肖恩·布拉格和下属卢卡·蒙克关系提升】 0052章：娜吉雅·福莱 咖啡是只调皮鬼。 娜吉雅最近在为此头疼，地灵虽然聪明且具有天赋，但是它们并不具备与人沟通的灵智。 不然，就可以问清楚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玩意儿。 贸然带上领主戒，是相当危险的行为。 她用秘术略微进行过测试，戒指反抗激烈，并且躁动，足足用两块赤晶加上狮鹫血才安抚下来。 娜吉雅不是纯正人类，她有极其稀薄的精灵血统，还年轻时，也曾沿着血脉探访过许多奥秘。 但很遗憾，并没有多少结果。 当时，安东维森王国正值鼎盛，她凭借天赋和学识在书籍和文化当中度过了整个青春，并结识新国王——朗佳尔殿下。 任职皇家学者期间，她也曾见识过领主戒。 从戒肩到指圈细细对照，完美符合记忆和典籍里所有细节，不仅如此，这枚戒指还有主人，某个未知的家伙。 哦，真是糟透了。 她曾在泛黄卷轴当中，找到过残页，上面用古精灵语写道： “领主戒是碎裂的誓言。” 娜吉雅虽然无法理解其中深意，但是从朗佳尔王上戴上戒指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真诚微笑。 可能，这也是最后驱使她离开安东维森的原因吧。 现在每晚她都在等待咖啡返回，但大都是些炼金废渣，终究没什么线索。 尤其是昨晚，自己布置的某个玩偶再也没有返回…… 那东西，用秘术和炼金打造，按道理会回避危险，或者迷惑对方离开才对，可就这样消失也太奇怪啦。 “娜吉雅老师，您还好吗？” “哦，抱歉。” 她从发呆中醒悟，药剂扑进鼻尖，玻璃容器叮当碰撞。 炼金学徒是个年轻小伙，他勤奋好学，在秘术室里面苦苦等待着每周一次的见面机会，向这位泰冈达顾问咨询某些配方问题。 娜吉雅略微擦拭金边眼镜，鱼尾纹带走的不只是青春，还有视力。 “凑近些，让我看看你这个比例。” 玻璃已经专门有工坊加工生产，调配药剂需要大量知识还有兽血原料，基本不会对外销售。 至于那种清新空气，治疗雾蛛咬伤，或者夜用试剂“油鳗”“毒涎”之类的小玩意儿倒也销量不错。 城池在发展，大家日子也越来越好。 叮铃铃。 客人推门而入。 娜吉雅讲解之余顺势抬头，疑惑顿生——他来这里干嘛？ …… 亚当醒在中午时分，信笺和细粉面包同时送到房间。 肖恩已经调查过几种药水试剂，其中质量最好的那款就在这家秘术室出售。 甚至连带名字和价位，都摸得清楚，没有买下，只是因为今天停业。 【秘术室lv3（顾问出没）】 “对不起，这位先生，今天我们要实验些新配方，所以暂时不营业。” 前台店员穿着亚麻长袖，套式马甲上溅有好几种颜色的污渍。 亚当微笑点头，显得礼貌且温和，以他目前的着装，就品位而言，可以轻松走进泰冈达所有高档场所。 他用银蟒打断店员驱赶，借此机会瞟了眼后方木板。 【粘合剂-75铜狼】 【蛙涎膏-80铜狼】 【毒液试剂-3银蟒】 …… 档次逐渐上升，几乎在末尾部分才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要瓶内腔凝合液，相信我，这个交易会很顺利，并不耽误任何人！” 亚当顺势抓住对方手腕，递上两枚金鸦，直接推走店员，转身摆出等待架势。 光是这股浓烈药味，他就能分辨出至少六种剑油，而且有些风干植物就用藤蔓捆扎后挂在窗棱上。 那是稀有药材，而且是用来促进家畜繁育用的。 心下了然，又招手叫人下了好几份订单。 养殖也该考虑起来，羊羔和牛犊要抽空买，还有牧场也得规划…… 这次怕是来不及啦，回头安排给肖恩吧，他最近挺可靠。 【有人怀揣疑惑正向你走来。】 心思迅速调整。 小地图显示，自己后方出现“？”。 非常突兀，正在移动，脚步声已在耳边。 “这是要去见哪位姑娘？” 亚当捏着马甲中扣转身，和那位女士对上视线，两人几乎同时戴上微笑面具，点头行礼，场面一片和睦。 “哦，抱歉，我该好好介绍下自己。娜吉雅·福莱，泰冈达顾问，我在竞技场旁观过您的英姿，传闻也是很响亮。” “见笑了，女士。” 亚当眼前这个女士言谈有度，腔调、仪态都有王国风范，绝不是泰冈达这种新兴城池能够养出的气质。 【秘术师娜吉雅·福莱】 【态度：怀疑】 【特长：秘术学，炼金学，史籍】 【旁白：他就是亚当·白？】 “传闻中并没有说您是位得体礼貌的男人。还有，这个爱好，也没有提及。” 娜吉雅谈吐温和，两缕白发非常整齐，像是带子那样从额角往后延伸。 亚当先是愣神，然后恍然大悟。 这种药材，除了用在牲畜繁育，偶尔也会成为宠幸流莺时的调味剂！ “哦，这当然。实不相瞒，姑娘们都挺喜欢我，曾经有位还吻过我的肩胛，可惜没来得及好好展示……” 他的轻浮是装出来的。 娜吉雅非常确定，眼前这个竞技场囚徒，并没有凯茜说的那么简单，甚至连阿诺德可能都有些忽视。 虽然心底猜测，但是面上微笑还是保持，也顺着对方话题继续。 越聊，越觉得这个人…… 复杂。 【高级的凝合液】 【颇费工夫的建筑耗材】 店员终于是打包完成，将小臂高的棱角玻璃瓶卡进木匣里，方便客人能够寄送运输。 “真是遗憾，女士，我们宴会上还是要见面的，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亚当迅速了结话题，表情乖张，行礼幅度略大，显得有点做作——这才是附庸风雅的粗人。 “先生，难道约姑娘，要带这种礼物？” 娜吉雅出言拦下，声音平缓依旧。 “当然不，哎，你知道那些军阀、贵族们喜欢找我帮忙……” “原来是这样，” 她语气高昂刻意，直接打断亚当回答，甚至还顺势说下去。 “那肯定是其中某位的铁匠不小心毁了炉子，所以才拜托亚当先生。 当然不会是…… 您自己有块土地，正巧在搭建熔炉，对吧？” 亚当轻笑着摇头，拇指按在纽扣上，臂弯里躺着那瓶粘合剂。 而右手佯装摸兜，其实微微挑起衣角。 露出短刃刀柄。 0053章：委托和尾随 【秘术师是个复杂且高深的职业，你可以尝试在对方有所行动前制服她，也可以静观事态发展。】 “哎，您看看，这就是瓶粘合剂。” 亚当把手摊开，商品依然枕在臂弯里，门开过半，阳光和屋外喧嚣声同时蹿上他的后背。 右手暴露在对方眼中，戴着皮手套，没有武器。 “我从竞技大会上杀出来，总该有点个人爱好或者私人生活，如果等我归顺阿诺德领主以后，他对此感到排斥，我兴许会收敛。” 亚当并没有正面回答些什么，但是话里其实也透露出，他正做着些灰色生意，不愿意透露具体。 泰冈达明面上几乎所有财路都归于领主阿诺德，这种情况对经济和发展而言并不美好，所以许多贵族和富商都私下有些营生。 这种事情多半不会透明，却也暗地里拉动着这个城池的建设。 领主对此表示默认，只对那种实在过火的行为进行阻拦。 “我听说你是佣兵？” “嗯哼，可以这么说，毕竟我知道的事儿还挺复杂。” “高价委托，你有兴趣么。” “在听，女士。” 亚当换掉那副慵懒的模样，整个人严肃起来，就像个听到钱币作响的贪婪佣兵那样。 “明天就是宴会，我觉得有些家伙可能并不太老实。” “暗杀？” “不，是保护。如果场面失控，我要你保护凯茜·朗佳尔，如果宴会结束她还安全……” “不可能，因为我会杀了她。” 亚当直接打断，面无表情，就像是点了盘勃津鸭后又叫了杯啤酒那么自然。 娜吉雅的话被更在喉咙里，眼皮不自觉跳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直接用点药剂配合秘术留下对方。 谈话变成空白，尘埃在窗口透进的阳光柱里沉浮。 片刻后。 “哈哈哈哈，看看，这真是很有趣，对吗。” 亚当突然就笑起来，身子都站不住，连拍大腿，弄得娜吉雅有些狐疑。 “哦，女士，为什么这个表情？” 他整个人又皱眉站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您千万别误会，我以为您在开玩笑。想想看，什么人会在宴会上对安东维森公主动手？ 再说，又怎么会有人，把这种委托交给我呢？竞技场之星的名气，说到底，还是她给了我机会。” 虽然亚当始终保持午后茶谈的那种淡然语气，但是说到最后，眉眼之间已经清冷凌厉。 “前程和未来在向你招手，别因为某些不愉快而失去赚取金鸦的机会。” “十八。” “什么？哦，” 娜吉雅微微愣神，又捂嘴笑着反应过来。 “当然没问题，王国公主还是值这个价钱的。” “是十八个人，我亲手点燃了他们的尸体。” 谈话再次陷入空白。 囚徒死斗是竞技传统，他们本来就没有希望。 娜吉雅轻轻叹口气，既没有愧疚也没有犹豫，这场试探进行到这里，其实仍旧有些朦胧。 亚当已经再次行礼转身。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那个部位抛过光，还上了清漆。 再多往内拉开一点，就可以走出去，结束这场偶遇。 娜吉雅的声音最后一次从后面传来。 他象征性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委托是认真的，报酬绝对丰厚。虽然你表现出对金鸦欲望不大的样子，但我手底下总是有不少好东西。比如疗伤药剂、剑油配方、秘术知识…… 某个戒指。” 【对方身上有你丢失的物件，门已经打开，转身还是迈步？】 似乎是有片刻停顿。 门，咿呀着合上，铜铃在女顾问头顶摇晃。 亚当走了。 据说精灵天生可以识破谎言。 娜吉雅血统并不纯正，但是依旧有着看人识物的天赋。 她最后那句话，在赌，无论如何，总要试试。 这枚领主戒，不能留给阿诺德。 自从娜吉雅离开安东维森，她就牢牢铭记一句话。 “男人，是令人失望的生物。” …… 【面包铺】 【民居】 备注依次呈现，又固定在相应位置，安东维森的巷道在小地图上越来越丰富清晰。 亚当脚步轻快，因为离开秘术室不久，就已经被人尾随。 几个红点缀在后面，并不高明的跟踪技巧，几乎是将杀意写在脸上。 路人在视野内逐渐减少，亚当挑的路线大都偏僻。 靴子踩在泥泞上，居然留下足印，潮湿空气里，透着某些苔藓植物的清苦味道。 亚当抬起头，墙壁挺高。 背光，无窗。 【偶遇并非都是命运使然，他们明显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数个面色凶恶的壮汉堵住唯一缺口，掀开掩饰用的麻布长衫，板甲和皮扣护具暴露出来。 手上多少都捏着家伙，而且还很丰富，粗粗扫一眼，能够看到长刀、棱角棍、蝎形斧之类低级武器。 【好战士兵x5】 【军阀副手x2】 “有人要自我介绍吗？嗯，行吧，这样也好。我事先也不知道，这里面居然连个放东西的干净地方都没有。” 亚当抬抬脚，糊状地表有些拉丝，显然清洁工从未在意这种没人走过的狭小路段。 胡渣浓密的家伙没有废话，率先举起铁棍咬牙冲来。 他恶狠狠地莽上去，仅仅两个呼吸，又颤巍巍地退回来。 其他人都有些愣神，他们只看到有什么亮光忽闪而过，再接着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亚当搂着那包货物，木匣像红酒那样斜在肘边。 手中和眼里都是寒芒逼人，钢制印花匕首轻轻抵在对方喉咙上，两根指头落在脚边，还不停有血液滴落。 率先动手的士兵，眼皮狂跳，嘴唇抽搐。 他捂着伤口，却再难举起铁棍，只能随着对方脚步，缓缓后退。 “看看，这就是不等我说完话的下场。谁都不希望死在这里对吧，那听话，把这东西借我用用。” 亚当松掌，匕首失重下垂，迅速接住下拉，划过对方腕部。 棱角棍脱手掉落，被他用脚垫起，同时匕首收回腰后皮质鞘，腾出手接住。 照头一甩。 嗡~ 所有人都是一呆，他们似乎都听到了那声西瓜破碎的闷响。 亚当有些尴尬。 “抱歉，我习惯用剑，现在不会了，你们来吧。” 【你深知对方是受人指使，你可以彻底震慑那些别有用心之辈，或者留下活口问出对方目的。】 0054章：激进的军阀们 乌鸦巢穴大都建在城墙外围的野林里，抢劫和处刑常常会给它们提供尸体。 现在已经入秋，农忙从土地转移到工坊和磨坊之间。 巨树和绞架上吊起美餐的频率越来越高，乌鸦们也随即搬到城内，在阴暗处等候款待。 它们顺着血腥味儿和响动落到屋檐上，往巷子里偏头注视。 乌鸦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喜欢在这种不会被发现的地方交谈，接着演变为争执，最后一把匕首插进另一个人胸口。 今天有些不同，巷子里都还喘着气儿，距离可食用还很远。 它们遗憾地飞走，不久后，又落下来一批。 【战斗结束，受伤无，阵亡无，声望20。】 亚当把铁棍在麻布衣服上剐蹭，那人还在呻吟，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和其他七个多处骨折的家伙差不多。 “哎，算了。” 亚当抛下武器，本来用得还算趁手，想留给卢卡防身，现在他觉得干脆还是买把新的给追随者。 “赶时间，先生们。不谈，我就当你们不在这儿。” 他选择在这里解决问题，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因为周围几个房间内，都藏着红点，显然抱有敌意。 但是，直到战斗结束，他们都没有出现，甚至地图标记还发生变化。 就那么一会儿，红点转蓝点，最后变成“？”。 【你留下打手性命的同时，也留下了谈判余地，指使者出现在眼前。】 转角处传来木门开合声，远处有两扇窗户微微晃动。 脚步声杂乱起来，最后扎堆出现，又一次堵死去路。 他们表情都差不多，对亚当带有相当程度的敌意。 区别在于，这些人显然更有组织和纪律，虽然数量还是五六个，但衣着款式迥异，装备更为精良。 “你们比刚才那几位更能打，如果要杀我，也不止这点人数，想聊什么？” “聪明人，本来应该明天宴会上跟你道别的。” 领头者声音低沉稳重，带有威仪。 从那对鹰一样的眸子到各种精致华美的外形，浑身上下都写满野心。 【激进的军阀】 【态度：冷淡】 【特长：诡诈，马战】 【独白：我们值得拥有更多东西！】 亚当依稀记得几位，他们在看台上叫得凶猛，很可惜…… “你知道么，我的孩子就死在你剑下！” “那你必定不止一个儿子，不然这谈话根本不可能发生。” 面色最为阴沉的两位听到亚当这话，手都已经按在剑柄上，青筋毕露，皮肤转瞬就憋得酱红。 旁边有人上前阻止，才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军阀也有些气恼，身边这些家伙沉不住气，被眼前年轻人试出态度，就很容易让谈判陷入被动。 如果是自己手下，根本不可能这么冒失。 “合作者不太令人满意，对吧？” 亚当露出微笑，同时理了理刚才打斗弄乱的马甲。 “哼，年轻人，别太得意。你孤身一人，而在你面前的，是附近最为清醒和强大的军阀领袖！” 略有水分的自夸进行了片刻，他们将局面稍微透露给亚当听。 这几位军阀达成合作关系，打算在明天宴会上引发某些骚动，目标就是挟持凯茜·朗佳尔。 以其作为筹码，向安东维森进行勒索。 啪，啪，啪！ 亚当抿嘴摇头，竟然鼓起掌来，怎么说呢，真是巧合。 军阀表情难看，这种打断非常不礼貌！ 亚当坦言道。 “不错的自杀计划，去吧，集结军队，努力冲锋！城墙建得不高，有些部分还是木头结构。 这算是我的建议，至少…… 能让你们死得体面些，我不参与，再见。” “哼哼，年轻人，我们考虑得比你更加深远。” “嘶，说实话，目前为止，我除了知道阿诺德手下并非铁板一块以外，并没有了解到其它东西。如果要我入伙，你得有更诱人的理由才行！” 亚当心里清楚，这些人已经有把握，但从手笔来看，对方的实力，距离填满他们的欲望，还有段距离。 “有东西会在宴会上失控，那些安东维森骑兵也不能处理。” “阿诺德领主就这样看着？” 旁边马上有人站出来反驳。 “只要够快，直接挟持凯茜那个浪头女人，剩下的事儿，可就是我们说了算啦！” 领头军阀笑着点头，并且补充道。 “我们其实尊敬阿诺德领主，但是那位大人显然不敢直面自己的野心，我们这只是在帮他做出决定罢了。 如果他敢阻止，我们直接杀死凯茜。到时候泰冈达和安东维森照样会宣战，而我们这些军阀是主要战力，只可能把我们靴子绑在一起！” 亚当听得仔细，这显然有些积怨和内幕在，不过这倒是实话。 如果场面彻底无法挽回，需要那个女人死在这里才行，那阿诺德也只能被迫联合手下，进行宣战。 那个会失控的“东西”，对方应该不会直接告诉自己。 这是底牌，能给他们信心的底牌。 “你们计划里，有个部分，那就是速度够快？” “对，这也是我们留你性命的原因。” 军阀表情严肃起来。 “你的身手有价值，如果到时候对方足够冷静，比如整个骑兵队都没有离开现场，那么我们就会拖住他们。 我相信，你的身手，还是能了结她身边那个拿鞭子的军官吧？ 他送你进的监狱，这是报仇机会。 效忠阿诺德领主能够得到什么？杜亨那种心腹职位是需要时间来鉴定忠诚的。 但是这次机遇，能省略某些过程。” 军阀表情非常热情，张开那对戴有宝石台戒的手掌，对他表示欢迎。 往后看去，其他军阀们也都直勾勾地侧头望过来。 更远的地方，在巷道口那里，才有小片阳光。 而他们，全部都站在阴影里。 亚当也能猜测到，如果自己拒绝，那么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杀掉自己，哪怕需要召集部队进城搜捕。 他叹口气，又颇为嘲弄地对远处那个丧子军阀说。 “有些东西，就是比血脉仇恨更重要，对吧。” 那人有些愤恨，但是又说不出话反驳。 领头者也开始催促。 “别浪费大家时间，想想看，你要怎么选？” 【激进的浪涌漫过你的脚踝，你是选择纵身跃下，还是……】 0055章：焰火前夜 “所以，您是怎么选的？” 卢卡和肖恩都披着外套撑着，明天就是领主宴会，而他们在为撤离做最后准备。 入夜，亚当再次翻窗而出，来到铁匠铺见面。 呋~ “我当然答应呀，多好的事儿。” 亚当把烟蒂按灭，汉密尔顿夫人斥责他这种行为，烟味会掺进那些铁水里面，影响武器质量。 “戒指，怎么办？” 卢卡悄声询问，这件事儿非常令人头疼。 “其实，失去也无所谓，我从没依靠过它，不是吗？” 亚当表情轻松，卢卡居然郑重点点头。 旁观这一切的肖恩，当场笑出声来，他当然明白自己的领主不会放弃这件宝物。 只是有些计划只能存在他心里罢了。 “其它事情怎么样了，我想知道这趟泰冈达之行，能赚到多少？” 肖恩抬了抬那副眼镜，今天特意去铺子里更换过——镜片崭新透亮，框架还圈有镂空银雕，显得精致极啦。 “首批运回据点的商队已经出发，为了避免跟踪，他们将会辗转经过两个村子，整合其它物资，最后停靠马修村，由民兵护送回去。 这批主要包括种子、日用品、精细工具等等。最关键还有首批原矿，也单独买了马车，由贩子经手到马修村附近野地交货……” 亚当细细听着，同时也在做些考量。 【泰冈达商站已开通】 【店铺数量：1】 据点收到货物以后，也会将战利品都整理起来，统一运送到这里出售，到时候就能开通经济路线，慢慢增加收入。 这只是前期，等到雪花落下之前，把土地整理干净，就能为来年打下基础。 商队和马车会越来越多，已经在加紧赶制和购买，牲畜成长起来，也能抵扣些许农用、军用方面的消耗。 【据点-泰冈达】 这是仅有的两个大型站点，中间连接所有沿途村落，形成网格，交换物资，疏通经济，促进繁荣。 汉密尔顿夫人在二楼做些精细活，放任他们将这里当成集会所。 反正亚当付租金。 咚咚，咚。 声音回荡在安静的铁匠铺一楼，卢卡闻声而动。 他抬起木架，伸手把外面人接进来。 “哦，先生，向您请安。” “祝安康，先生。” 来者精瘦高挑，虽然面色有些憔悴，但是状态非常积极，话语也跳脱活泼。 如果你忽视对方身上那两件漂亮衣裳，再打乱头发，紧接着用炉灰抹在他们脸上…… 那就能认出，这二位，正是当初接手“皇家弗洛马”的贩子！ “你们气色不错，合作愉快。” “还得感谢您，嘿嘿。” 两个人挠头苦笑，不过说的都是真心话。 起初，他们已经觉得，自己必然会因为这单生意而成为乌鸦们的晚餐。 后来亚当接手，绝对是天大人情！ 不仅留下两条命，更是找他们做些好买卖。 说实话，这种转运贩卖的活计，在泰冈达绝对吃香，可惜都需要门路和资源。 碰巧亚当就有，仅仅缺两个灵活懂事的人手定居于此。 两个马贩当场跪谢，能有这样的工作，比起担惊受怕地偷盗苟且，要体面和有前途得多！ 咚咚，咚。 敲窗声再次响起。 这次卢卡仅仅是抬起木架，就让开场地。 壮汉们挨个翻窗而入，身手矫健轻盈，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直到最后两人结束放哨，也抬手摸进房间，把百杉木窗合上，扣紧搭锁，横起架子。 【资深佣兵】 【态度：尊敬】 【特长：秘闻，械斗】 【独白：跟着那位先生活下去。】 他们今天已经休息整顿完毕，出城用的小道也安排妥帖。 “明天宴会很危险，你们想好了么？” 众人点点头，其实佣兵们已经能够隐约觉察到——这位先生在城外有自己的势力，可能野心不小。 但他们依旧诚心归附，说实在的，在场诸位都从另外角度见识过权贵无情。 现在佣兵们只相信亚当所许诺和给予的未来。 “亚当先生。” 有位壮汉走上来，双手奉上小包裹。 虽然他们没有屈膝，没有弯腰，但是从那神态和举止里面，都能体会到浓烈地仪式感。 亚当从边台上跳下，在平地上站直身子接受这份礼物。 当他掀开那张昂贵的手绣丝绸帕，备注和物件同时映入眼帘。 【银漆烟盒】 【高贵且雅致的艺术品，镌刻上尊敬，镶嵌着忠诚。】 “啧啧，你如果是个女人，我会为了这份礼物娶你。” 他们都哄笑起来，骄傲和喜悦写在每个人脸上——先生很喜欢这玩意儿。 木头是迦楠树，清漆上过三次，雕工和打磨技艺很讨巧，想必是黑市某位名家的手笔。 接口用了滑槽和青钢，质量顶尖，防锈彻底。 这种烟盒款式非常少见，仅有权贵中的上流才会使用，而且通常配上卡槽，别上一支烟杆或者抽斗。 但是亚当喜欢用手夹烟，佣兵们显然为此做了考虑。 他们在烟盒右侧镶嵌银边，设计雕花还有凹陷，方便右手持握并使用，把左手彻底解放出来，能够潇洒地取出。 这种夹烟动作被视为粗鄙行为，但是这个礼物使它变得高雅且奢华，令人艳羡！ “都给我让开，这玩意儿可是不长眼睛。” 汉密尔顿夫人从楼梯口就开始骂，完全不顾及这群凶徒们的心情。 她怎么说也是位混迹黑市的女铁匠，自成气场。 剑鞘是秘制钢材，外面用木头拼接，再包裹兽皮，绑带和铁扣都雕花带纹，显得华贵极了。 亚当抬手握紧，掂了掂，分量很足。 【海姆银剑】 【高级武器】 【伤害：110-130】 【备注：它称量着灵魂的重量。】 拔出剑刃，那匀称有致的身形令人着迷，寒芒非常骇人，触感清冷。 剑柄交汇之处，女匠人送了份心意，上面用钢印留下持有者徽记。 因为亚当并没有告知，所以她将其姓名缩写，用古姆文敲了上去。 “保管好它，年轻人。记得再买把钢剑，这东西可不适合杀人。” 女铁匠嘟嘟囔囔地离开。 锻造也很劳神，所以听动静，她也是上楼休息去啦。 “呵呵，先生们，做好准备。” 唰！ 亚当收鞘跨立，对着在场所有人说道。 “我带你们去欣赏焰火绽放的场景，然后消失在暮色里。” 0056章：角度 泰冈达是边崖城池，有些地理学者将其描述为阶梯城。 城墙从森林尽头处拔起，在大地上磕磕绊绊，由石砖、木板、沙土拼接延伸，然后坠入海岸线。 热烈气氛被阻挡在外围，营地驻扎在各处，军阀和贵族们不可能将军队全部开拔至此。 顶多凑好装备和粮食，炫耀展示实力，让他们在城外草坡上进行些联欢、竞技或者赌局。 下午开始，就有人脱离队伍，陆陆续续进城。 把居民们当成背景板，将街道想象成虚假红毯，趾高气昂地沿着坡道蜿蜒向上，再回身对着贫民区露出鄙夷目光。 中层建筑除了富商们修建居所，某些高档次咖啡厅此刻也坐着各路大人。 贵族谈笑有度，军阀难以适应地整理宴会盛装，流莺穿行往来，为每个角落增添色彩。 日头西斜，花艺铺子挂上铜灯盏，宾客胳膊上大都有姑娘挽着，所以上台阶前会停留片刻，选朵好看些的花儿配上。 叠扇或者手绣也能装点女伴，而她们又装点着男人们的盛宴。 火把点燃挂盆，铁签插进草地里，尾端上摆满排烛。 军阀副手和保镖们都围聚在餐桌旁边，从下午就开始享受冷餐，自然有负责杂物的仆从忙活内外。 太阳落下以后，城堡外也支起巨型帐篷，但它并不封闭，只起到遮挡晚风的作用。 厚重的长桌和椅子摆在帐篷下面。 桌布要三个人共同抱过来展开，并且女佣紧随其后，为每个位置准备好餐巾、餐刀、汤匙…… 有些人会因为某种兽排而导致不适，所以还得准备药汤放在公共区。 城堡大厅里已经点上火炉，烛光让整栋建筑都笼罩在暖意里，军阀头子和贵族们都聚集于此，等待宴会进入高潮。 娜吉雅顺着石梯往上，来到木栏后面的观景台边。 她跟守在此处的军纪长点头致意，走到女孩旁边，目光平静，语气温和。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为什么这么着急让我走呢，听听，和我父亲那个语调真像。” 凯茜没有穿礼裙，而是轻便劲装，摇摇木杯中的细碎沉淀，仰头将麦芽酒吞下，像是个愁苦的孩子。 “我从没教你这样喝酒。” “您生气了？抱歉，我忘了您不喜欢提到他。宫廷礼仪，名器佳酿……哦，还有碎角叠裙和翻花发饰？” 她躁起来，酒精划开心防的作用从来不分男女。 凯茜把木杯倒扣在扶手上，窗台上没有遮掩，帘子和发尾都在夜色里晃荡。 “女士，我们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但是我已经理解你为什么离开我们。朗佳尔王上能扛起整个王国，却扛不起父亲这个身份。” “他以前并不这样，亲爱的，有些东西在改变……” “那又关我什么事情？凭什么我要去理解他。我弓箭能射两百步，军略和城镇规划我做得比老师还好！ 女士，我答应那个深庭领主的求婚，王上连半点犹豫和思考都没有。 他终究觉得我只能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庸，而没有领导一方的资质！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自己女儿了。 我为朗佳尔这个姓氏感到自豪，但是他从来没有为我感到过骄傲。” 娜吉雅轻轻拍抚这个女孩儿，仅靠想象，也能理解她经历过多少次失望。 那个花园里抱着哭泣的女孩，现在已经被某种偏激占据头脑，她没有像记忆中那样抱着自己哭泣，而是握拳砸在栏杆上。 身子高挑了，洋裙也变成了戎装。 “你觉得自己经历了很多？” “不够么，我……” “啧啧，亲爱的，你看看下面那些男人。” 娜吉雅抿嘴笑起来，镜片反射火光，把眼眸藏好，转身往大厅里扫视。 “阑珊集里面有个故事，国王乘坐巨船，沿着河道来回。当仆人们用轿子把他送回精致的宫殿里，他是这样说的： ‘看看，我游历了整个国土，没有人比我懂得更多。’” 娜吉雅仪态端庄，带有书卷堆砌出的高雅气度。 凯茜能听出训诫，但她不服。 “不，我和那种坐在宫殿里的家伙完全不同，我走过很多地方，包括战场，我懂得荣誉和骄傲是怎么回事！” 娜吉雅就这样看着她，心底涌现出一丝失落。 又带着视角整个转过来，朝向外面草坪。 “你看到那些囚徒了么，他们曾经活在腌臜泥泞里，进过监狱地牢，从竞技场里活着爬出来，才配站在宴会里吃东西。” “我知道，而且我从来没有回避过那种血腥场面，我已经不再因此感到恐惧！” “那换个角度呢？” “什么意思？” “不是从台上，而是台下。站在竞技场里去看，站在尸体堆里去看，站在绝望里去看呢？你尝试过么。” 娜吉雅少有地严厉起来，亦如曾经在安东维森时那样展示出老师气场，让凯茜有些语塞，无法反驳。 她说。 “适应残暴不叫勇敢，轻断生死不叫怜悯，施舍嘲弄不叫慷慨，鄙夷他人不叫智慧…… 居高临下，不叫荣耀。” 凯茜愤愤地靠在栏杆上，她知道这是“骑士五德”，几乎每个关于精灵的典籍里都会赞颂这些高贵品质。 某种意义上，她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只是谁都不曾认可，或者给予机会罢了。 草地上那些囚徒们，都尽可能穿戴整齐，显然离开竞技大会以后，日子过得不错。 他们沉迷酒水，吃得狼吞虎咽，对路过的那些流莺们吹口哨。 啧啧，容易满足的蠢货。 这些家伙根本不理解什么叫野心，也从来不会心甘情愿地追随某人。 “凯茜，你要小心些，我去叫两个骑兵上来陪你。” “有蠢货想试试王国剑术吗？叫阿诺德拉个场子，来个篝火晚会。” 凯茜并不在意，甚至还出言打趣。 “有些场面你根本不理解，你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他们。总之，如果今晚平安无事，你要赶紧离开泰冈达，回安东维森去！” 娜吉雅没有给凯茜反驳机会，她转身叫来军纪长，又再次嘱咐过。 就在这时，草地上传来些许轻呼，人群小范围骚动。 凯茜皱起眉头，她发现囚徒们都不约而同地放下食品，身形笔直地望向会场入口。 有人正踩上草坡，迎面而来。 娜吉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尤其是这个人，你要格外小心。” 0057章：违和感 马靴打蜡抛光，配上那对匀称健壮的长腿，亚当可以轻松扫视在座大部分宾客的羽毛帽顶。 宽领外套披在身上，兰草绣边随着步子飘摇，把目光都聚集起来。 贵族们从没见过这种不着调子的穿法，但是亚当硬生生将痞气和潇洒诠释得令人信服。 “气色真好，先生。” 顶级流莺们也会受到邀请，用来增加宴会活力。 她们不受约束，理所应当地堵在门口，截住对方去路。 女孩行礼，而且是最为复杂优雅的塔亚礼——完美展示出女性婀娜的身形，和气质中独特的美感。 亚当轻笑着点头，轻轻拂过她们手掌，回应礼节。 “真是个懂事的小伙子。” 失去丈夫的贵妇人们聚集议论，此刻话题已经全部集中在亚当身上。 谁能想到这个囚徒穿上正装会如此养眼呢？ 她们的生活除了掌控家族权势以外，基本都枯燥且乏味，毫无乐趣可言。 家中仆从，大都是俊俏男子。 亚当轻轻捏住最后那位女士的手指，顺势搭在胳膊上，阔步往场地中间走去。 迎面对上几声招呼，他都微笑回应。 “哦，可惜极了。” 贵妇们哀怨起来，黑色折扇加速摇晃，珠宝闪耀。 身份地位以及年龄，都无法让她们像流莺那样自然地挤到门口去。 最后那批客人也纷纷入场，之前那圈酒友围拢上来，多半都携手某位丽人，对亚当表示祝贺。 玻璃杯发出脆鸣，高雅和体面都摇晃在红液里。 佣兵们散在各处，不断咀嚼各种美食，或者从使者盘子上夺下好酒，仰头像白水那样吞下去，露出嫌恶表情。 宾客们自觉地将其忽视，排除在外，宛若躲避臭虫。 倒是有几个军阀颇感兴趣，派副官上前接触，如果阿诺德没有在军中给他们留有位置，那么城外势力表示欢迎。 “哦，老天，真是漂亮的艺术品。” “有兴趣转让它么，我乐意出个高价。” 亚当拿出那个银质烟盒，瞬间收割大片欢呼。 男人们很少有喜欢的玩意儿，这种对胃口的精致物什，着实稀少。 粗人夸赞它的实用性，雅客点评它的艺术性。 更多人向这里围拢过来，亚当点燃局部气氛，有人伸手进来，递上某根圆柱。 “配上它，就更好啦。” 【石雕烟杆】 【备注：用上它，会显得更高雅。】 他抬起头，和那个激进军阀对上视线，对方眼神中充满其它含义，也是在暗示计划即将开始。 “这东西，不对我胃口。” 亚当笑着接过，别在马甲上，像是多了根暗色领夹。 军阀眼皮颤抖，如果不是周围人多，当下就要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流莺眼尖，懂事地划开烟盒，取出一支细卷烟，在众人眼中旋转两圈，充分展示每处细节。 手指在烛光中短暂停留，娇唇吻上去，红点明灭，转身轻轻放置在男伴嘴边。 “好眼光。” “啧啧。” 几个贵族名流都发出艳羡的嘘声，把旁边女伴搂得更紧，心底都默默观察这个道具，回头跟工匠定制。 远处也有不同意见。 并未接触过亚当的宾客们心底发酸，对这位出尽风头的家伙指指点点，话语也不留余地。 他们奚笑这种夹烟手势粗鄙难看，掏出抽斗和烟具互相品评。 贵妇人们扇着风从旁“经过”，抿嘴斜眼，神色高傲。 “腌臜。” “下层。” “丑。” …… 亚当心下了然，旁边这个姑娘是个精明人，懂得怎么让雇主出尽风头。 能够受邀来此的流莺，姿色已经算不上优点。 他顺势而为，展示出不羁放荡的表象，也接上各种话题，硬生生将军阀排挤出圈子。 【你和阿诺德叛军关系恶化，对方将根据你的言行改变计划。】 亚当无所畏惧，本来就不可能跟着他们送死，对方也从未彻底信任过自己，各自安好，是最佳结局。 目前来说，场面上没有任何疑点。 但是他知道，这处草坡下方，绝壁难行，某条通道可以直达那里。 四个红点蠢蠢欲动，旁边还有人物蓝点，身份不明。 想来，也是叛军。 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可以引发混乱呢？ 盔甲碰撞声让人群略微冷静下来，纷纷散开。 来人着装不算得体，甚至还有泥点，可是宾客们都识趣的将亚当空出来。 因为那是军装——钢制斜方甲，带徽佩剑。 【阿诺德卫队长杜亨】 【态度：纠结】 【特长：整队，军纪，剑术】 【独白：别逼我，亚当。】 流莺点头行礼，转身欲走时，发现纤臂被雇主紧扣，挣脱不开，只能呆在原地，低伏脑袋。 “你答应过，要加入我，这不是开玩笑对吧？” “当然，阿诺德大人会欢迎我。” 亚当言之凿凿，但是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故意和女孩打趣，显得风流纨绔。 “怎么，你觉得我在欺骗你？” “你是否真的愿意跪伏在领主麾下，我不确定，但我真心希望不要与你为敌。” 亚当终于正视对方，杜亨今天装备齐全，而且战意盎然。 “我如果欺骗你的领主……” “我会杀了你，毫不犹豫杀了你。” “呵，好吧。” 亚当苦笑道，对方反应有点过激，他将话重新说完。 “那么，我如果和安东维森势力闹僵呢？” “没必要，亚当，她根本不会影响你任何前程。” “但我会，” 他松开女孩，流莺捂住耳朵，惊慌跑走，下面的话题根本不敢多听。 “她在乎尊严，用这个可笑的理由把我送进竞技大会。” “可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我当时完全可以带你逃出来！” “然后呢？ 她就会放下那可笑的骄傲，放下我的性命了么。 杜亨，你不了解我，我脾气很差，而且心胸狭隘。” 杜亨咬牙深深呼吸，他终于明白那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着非凡的智慧和身手，但是价值观幼稚得可笑。 “你想杀安东维森公主，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呵呵，我从未说过要让她付出生命代价，而且我剑下的尸体，还没有过女人。” 亚当转过身，紧紧衣角，看向观景台上那个身着戎装的女子。 “她在乎什么，我拿走什么。” 0058章：宴会之下 “有些事情不太对。” 娜吉雅已经离开宴会范围，沿着城堡暗道往下走去。 这条路设计之初是为了让领主能够直达竞技大会，从而避免拥堵和围观。 磷粉顺着指尖擦过兽脂，火把亮起，将脚下石质台阶照得清晰。 风从转角处涌上来，带着潮湿和霉味，伴有鼠虫窸窣声。 哒，哒，哒。 女式厚跟鞋踩出节奏，黑暗在缓缓移动。 阿诺德有其它居所，市建官为他设计了栋更气派的堡垒，就坐落在宴会地点侧沿，可以俯瞰整个泰冈达。 这里彻底沦为宴会场所以后，暗道也被封禁。 吸入肺中的空气都有年代感，蛛网在火焰里蜷缩起舞。 噗，光线消失。 娜吉雅在漆黑里等待片刻，焦味散去，某种属于活物的微弱气息被她感知。 有问题。 她脚步慢了些，尽量控制声音，蓝色雾气盖在她瞳孔上，使其能在黑暗里分辨事物。 前方是哪儿？ 泰冈达街道在脑海中浮现，竞技场大街之所以没有民居，是因为血腥气和阴冷夜晚会使人陷入疯狂。 后来改建了饲兽场，曾经为宴会增添了许多亮眼菜色。 自从阿诺德开始完善城墙，招募军阀，那里面的品种也变得更加丰富，咆哮声偶有传出，尸体不断进入。 娜吉雅曾听他抱怨过。 竞技大会结束，就只能从城外运送尸体进来投喂，不然只能牺牲牛羊。 当时她就猜到，这里面必然是某些尝试用于战场的怪物，也曾无意中发现，有人动过关于野生物种习性的书籍。 “你是不是，不满足于汉格纳了？” 她问。 阿诺德当时没有回答，甚至并未转过身，所以她没办法判断对方是否撒谎。 离别前，对方警告她。 “有些狼肚子野心勃勃，可能要在宴会上伤害凯茜。” 不安，在那时变得强烈。 秘术顾问的手段，给她独自下来探查的信心。 道路开始分叉，未进行修葺的通道非常生硬地开在墙壁上。 地面上有斑驳血迹，黑色污渍，还有狭长划痕。 碎石和挣扎痕迹沿着新路大转弯，似乎又回到宴会方向。 “原来是这个。” 她曾经感觉到城池里某种躁动氛围，偶尔还有奇怪药味。 为此，她也派出炼金玩偶四处探查，可惜被人摧毁，现在连尸体都没找到。 地砖延伸向远处，那是饲兽场方向。 在那里，某些不太友好的生物被麻晕，经过专门开凿出的小路，被拖拽到此。 风从缺口灌进来，杂乱的场面让她心里慌乱更甚。 “你们要去哪儿？” 娜吉雅起身向前走，但眼神飘忽不定，飞速打量着两侧，手放在腰侧，准备某些秘术。 行进在继续，声音从通道里飘出。 某种开阔感已经出现。 她贴在墙壁上，斑驳石块硌着后背，月光照亮额角白发，眼前景物渐渐清晰。 那一刻，她瞳孔微缩。 “狮鹫！” 翅膀带起锁链，哗哗作响，利爪摩擦地面，显得暴躁不安。 兽皮堆叠紧致，带有斑痕和浅浅沟壑，链子在摩擦肢体，壮汉用麻绳将其束缚在崖壁凸石上。 桌面大的鹰状头颅高高昂起，舌头被夹住，钩子攀在尖隼上，使其无法发出咆哮声。 狮鹫非常亢奋，挣扎痕迹多半源于它。 枯萎杂乱的鬃毛被血迹湿成条块状，巴掌长的羽毛散得遍地都是。 “居然还有？” 水流还在拍打碎石，浅滩被月色铺满。 就在狮鹫附近，还有个巨大黑影匍匐在地面上。 枯黄瞳孔和牙齿微微泛光。 它脖子细长，被大块铁扣锁住，闷雷般的声响在喉咙里回旋。 带有巨大凸起的尾巴也同样被分段钉死，连接着滑索和绳结，通过数个加固接口，集中到火堆旁边。 “天呐，叉尾龙。” 娜吉雅胸口涌起怒火，阿诺德从未告诉过她，饲兽场里养着这种东西！ 负责看守此处的仅仅只有两个人，刺青从后脑覆盖到脊柱上。 对，他们没穿护甲，赤膊看守两头嗜血巨兽。 这些人是南部港口中诞生的民族，用兽血和着颜料将战绩留在身上，包括各种海怪，山货，以及通缉犯。 娜吉雅见过泰冈达所有将领，阿诺德从未在军队上对其刻意隐瞒——顾问是全方面的。 那就说明，他们来自某个军阀或者贵族，悄悄开凿这条偏道，并且用药物从饲兽场进行偷窃。 既然埋伏在这里，必然和上方宴会有关。 绳结和各种锁链，都十分巧妙，控制权被集中在几根木桩上，只要踹倒机关，就能瞬间解开控制。 巨兽将腾空飞起，带着暴怒，撕碎夜晚。 这里是峭壁下方。 倾斜角度使草地和城堡里享受宴会的人们，根本无法发现这暗藏于脚下的危机。 娜吉雅的手指在空气中画出徽记。 流光渐渐凝聚起来，最后像气团那样被握在掌心，笼罩在半条胳膊上。 秘术师从来不会大展拳脚，她们依靠知识和魔法来掌控局面。 “信号是烟花对吧，刚才那是……” “不，是烛光，再等等。” 对话结束，那人抱怨这个该死的夜晚。 他蹲下去为篝火添柴，里面加有草药，某些人类难以察觉的气味，可以用来避免巨兽袭击。 “额，呕~” 同伴叫起来，并且吐出胆汁。 “嘿，搞什么？” 还在发问，某种酥麻感像是针扎一样，从脊椎往上，合剂被甩在后背。 玻璃碴磕飞，让他明白——有人闯入。 娜吉雅缓缓走出，白色荧光笼罩在其中一人脑袋上，她端起胳膊对准，似乎在进行某种操控。 这种干扰非常复杂，远比挥出微风难得多。 “是你。” 另外那个被药剂干扰的家伙正咬牙支撑，虽然脸色非常痛苦，却还是识别出来人身份。 “既然愿意说话，那他就没用了，你最好交代清楚，我手段还很多。” 娜吉雅手指有些颤抖，微微弯曲，当先那位就哀嚎起来。 他疯狂抓挠，似乎透过白雾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竟然不辨方向地冲空气挥拳，白沫夹杂黑水从嘴角流出。 尸体倒在地上，筋脉凸起，血液已经永远凝固。 咻，啪！ 正在此时，烟花带着哨音顺延而下，半空中炸碎，火星四溅。 “所以，你们就在等这个？” 娜吉雅抬头望去，眯起眼睛，想凭借感知来收集风中讯息。 “婊子，以为我们没有防备过你么！” 这些微松懈，让那人有了机会。 他们本来就食用药物长大，很多对手都因为忽略其抗性而死。 麻布袋子被扯开，里面有夹簧，粉末爆炸般弥漫在空气里，正面迎接的娜吉雅被盖了个结实。 灼烧和混乱已经淹没她的感知，当场跌坐在地，感觉所有东西都在旋转和坍塌。 瞳孔忽大忽小，并且在黑和浅绿中不断变化。 这药粉，是针对她制作的。 “操蛋。” 那人赶忙爬起来，一脚踹倒木杆，上方局面不容耽误。 嗖，嗖，嗖。 绳索胡乱飞舞，不断抽打空气，锁链和卡扣挨个崩开，钉鞘不断磕在石壁上。 “很好，赶紧动起来！ 等等，你干什么，啊，畜生！” 狮鹫振翅而起，腾身用利爪掀翻篝火，尽管毛发焦黑，它还是忍住疼痛与不适。 叉尾龙的尖锤带着风声抡出弧度，像是绊倒小孩那样轻松砸断对方膝盖。 那人开始呻吟，但持续不久。 鹰隼剖开了他的头颅。 0059章：乱 不久前，高地城堡里。 酒婆将杯子盛满，两匙糖，搅拌完毕后用盘子端上来。 凯茜从观景台喝到走廊上，背靠栏杆，留给下方长桌宴上那些宾客们半个背影。 “娜吉雅女士呢？” 她问。 “学者说，要去排查隐患。” 军纪长握鞭跨立，用军姿拒绝那些前来搭讪攀谈的家伙。 后来，四个骑兵走进屋内，把转角上下占据。 宾客们彻底连楼梯都上不来。 “搞什么，需要这么认真吗，这个无聊的宴会进行到哪儿了？” 凯茜看到这些保护就觉得心烦，仿佛在无情嘲笑她的幼稚。 “阿诺德领主刚才来请您下去用餐，现在他已经出去接受那群囚徒的忠诚了。” “无趣，” 她思索片刻，又起身整理护甲。 “我去房间休息，明天，哎，我们就走吧。” …… 阿诺德理了理胸前绣纹，那是泰冈达城池徽记，由娜吉雅设计并普及开来。 军阀们列队整齐，按照势力大小排列在侧。 握紧佩剑，高昂头颅。 贵族们缓缓鼓掌，等待这漫长时间结束。 亚当站在最末尾，这是即将接受封赏的位置。 那些囚徒们则随意排列，有些懒散，毕竟谁都明白，这些人最多分套装备，然后打发安排下去，被其他人带回军中。 亚当始终盯着侧前方那位先生，昨天他们曾在巷子角落谈话，并且定下某种约定。 激进军阀非常后悔。 那个微笑，那个眼神，几乎就是在让自己暴露。 旁边好几位都在嘀咕这事儿，让他汗液不断分泌。 “对啦，最后还有件事情要确定……” 领主演讲终于步入尾声，他清清嗓子，让沉闷的氛围稍微缓和，也让那些站不住脚跟的胖子们活动片刻。 玛瑙和宝石戴满手指，这种浮夸造型其实让他非常不适，但他还是微微抬起右臂。 “竞技大会尊重每位勇士，我很高兴能同诸位共同见证，某个锤炼技艺的子民，能够将这份荣誉接下。 年轻人，到前面来。” 阿诺德抬手招呼，语气严肃。 亚当褪下那件宽大外套，由女伴挂在手臂，马靴踩在草地上，人墙通道就在眼前。 “哦，对了。” 他走到半路，又突然停下脚步，表情玩味，露出刻意思考的模样。 杜亨握剑的手指微微用力。 亚当停在军阀身前，对方汗水就这样淌下去，丝绸翻领汗涔涔，眼睛眯起来，几乎咬碎牙齿。 他轻声质问道。 “你，在，干什么！” “没事，” 亚当取下马甲上那根石雕烟杆，像是为女孩插花似地别在对方帽檐上，滑稽极啦。 “这东西，不对我胃口，还你了。” 【态度：极度紧张】 目的达成，他又转身走去，这次步子坚定踏实，几乎踩在好几个人心坎上。 人群中不少参与叛乱的家伙都眼巴巴望着，身体前倾，不好的预感笼罩着他们。 亚当抬眼扫过，那几位几乎都是。 【态度：濒临崩溃】 他隔空比了个口型，在说——跑。 心虚的家伙都在和军阀眼神接触，其实到现在为止，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发觉他们举止怪异。 阿诺德更是表情微妙，把手放下，心底回忆自己佩剑放在哪个仆从身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而卫队长们已经悄身向前，解开剑扣。 亚当脚步又是一顿，此时距离领主已经仅有两步。 这次是因为小地图有变化，高地下方，少了一个红点，而那个蓝点显然正在对峙。 变故，居然不是由自己掀起。 他决定加速这场混乱，所以抬起头，对着阿诺德大声喊道。 “领主，有人要劫持凯茜公主！” 这话让场面为之一凝，拔剑声此起彼伏。 还未反应过来的妇人和贵族，都率先尖叫慌乱起来。 “混蛋。” “我要杀了他。” …… “别废话，赶紧，你个废物，把信号拉起来！” 军阀头子暴起杀气，拔剑抵抗。 身旁那些怀疑许久的人终于理所当然地挥动武器。 草地上脚步杂乱，不知所措的人们在找准自己定位，他们并不清楚，场上分为哪些部分。 只是盔甲沉重，令人心悸。 “嘿，注意点。” 贵妇人们惊呼起来，她们已经退到边沿，却还是有个冒失鬼闯进裙摆里，跌跌撞撞的，像极流氓。 那人匆忙趴在草地上，从板甲夹层里取出那枚烟花，划开秘术匣。 咻，啪！ “怎么回事？” 杜亨持剑隔在亚当和领主中间，发出质问，刃口已经朝上，随时可以见血。 礼花声为乱局取得片刻暂停，但是夜空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样。 阿诺德此刻正观察这个年轻人，对方似乎在思索什么，蓦地向草坡外看去。 贵妇收起折扇，拎起长裙跑起来，还不忘喊出声。 “呀，有东西。” “有东西在山崖下面，它们飞上来啦！” 鹰唳带着劲风拔地而起，闯进月光当中，人们终于开始呆滞，感受到那草籽糊在脸上的刺痛。 “这个是……” 杜亨眼睛滚圆，脑中闪过数个回忆。 领主曾安排他驻扎竞技大会，巨型囚车在夜间驶过街道，类似吼声惊醒睡梦中的士兵，窸窣响动不分昼夜地从脚下传来。 回忆被打断，沾血羽毛落在地面上。 他接住某片，看着那鼓劲发颤的细绒，脑中思绪繁杂。 砰！ 场面又一次被打乱。 叉尾龙像是倒灌的洪水那样从草坪上滚过去，又展翅腾空，将愤怒的吼声送到泰冈达各处。 帐篷被连根拔起，木桩被硬生生砸断，硬茬像刀片那样落在宾客们身上。 “把弩车吊好，还有其它东西也都准备，不要让外面这些家伙活下来。” 阿诺德非常镇静，和卫队长们迅速撤离。 目标栈道，那里能迅速到达居所，可以说是绝对安全。 杜亨躬身听从命令，冷眼看向场面上那几个叛军。 早就已经察觉他们各怀心思，现在终于可以彻底清算。 “等等，那些囚徒在哪儿？亚当，亚当呢！” 他猛然发现，场面上已经失去某些踪影，剑击和怪物吸引太多视线。 安东维森骑兵迅速集结，虽然只有五个人，却牢牢占据城堡大门。 “那个混球！” 杜亨是提前知晓对方目标的，城门现在肯定戒严，那么…… “他想劫持凯茜·朗佳尔！” 肘击打在肋骨下侧，这记偷袭在他想象之外，瞬间失去说话能力。 当杜亨下意识提剑往阿诺德身旁靠近时，才发现对方正神色冷峻的看向自己。 在这迅速离开现场的小队伍里，他依稀听见领主说道。 “忘记这件事，别去管那个年轻人，我要你在……” 0060章：余烬 指尖卷烟有些起边。 猩红色席卷而来，焦黑枯萎断裂。 烟蒂落在精修手工编织毯上，被带有泥印的靴子踩碎。 亚当独自转过边角，眯眼猛地吸上一口，舒展指节，自然垂在身侧，往后荡去。 守备应声架起长矛。 “嘿，庆功宴不在……咳咳。” 半口烟雾喷在空气中，焦油和悬浮颗粒泼在守备脸上，咳嗽连连，他们下意识要推开眼前这个家伙。 钢剑抛来，刚好落在亚当那只荡起的右手上。 刷！ 血液溅在墙上，拉出渐弱的线条，断臂落在地上，惨叫还没有喊出，就被那把破开烟雾的剑给划过喉咙。 亚当往前一步，将剑刃送进另外那位胸膛。 他靠在对方肩膀上，感受到腕部逐渐增加的重量，还有含糊不清的呜咽。 刃身从盔甲薄弱处轻轻脱出，尸体带着惊恐表情躺倒。 呋~ 最后那口烟缓缓模糊视线，红点坠落，带着些许火苗把毯子上的碎毛烧得蜷曲。 靴子踩上去，发出闷响，碾碎余烬。 更多脚步声从转角传来，刚才抛出剑刃的地方，人群鱼贯而出，动作干练，没有任何交谈声。 亚当接过卢卡递来的餐巾，顺延而下，去除残留血迹，丢在尸体旁。 【泰冈达护卫（死亡）】 佣兵们已经非常熟练，将两具尸体抬到配餐室里面。 卢卡将窗户轻轻合上，瞥了眼旁边那几个被捆好堵嘴的仆从，想了想又用布条把他们眼睛给蒙上。 肖恩提前在黑市里买到不少消息，通过货箱将卢卡不惊动任何人地送进来。 然后潜伏在此，为他们提供能够进入城堡的其他门道。 佣兵掀开藤筐上的白布，里面从匕首到轻甲不等，房间里除了穿戴声外，没有其它动静。 他们曾经做过很多需要谨慎不语的“工作”。 只是，现在统一有了雇主，并且生活有了方向。 “先生，他们怎么办？” 有人问出声音，所有人都默契停滞，刀剑握在手上，有着不一样的重量。 “呜，呜呜！” 几个仆从费力摇头，又怕动静太大引起不满，只能战栗不止。 泪水透过蒙眼布，冷汗和惊恐都浮现在脸上。 佣兵们以前从未有过这种犹豫。 生意，钱币，性命。 在混沌腌臜的人生当中渐渐模糊，在牢里默默等候审判，肢体最后那抹温度消失…… 可能就已经是他们对于生死，全部的思考和理解。 【领导者影响属下价值观】 【弑杀成性和尊重生命的队伍各有所长，而这，取决于你的决策。】 “你为什么问我？” 亚当表情漠然，手指拨开对方武器。 “当事人，难道没有发言权吗？” 短刃从尸体上扫过，对准那几个脸色苍白的仆从。 墙灰在抖落，更咽在起伏。 脚步声杂乱不止，仆从们尽力缩起脖子，屏住呼吸。 许久，才传来劫后余生的喜泣。 …… “看，狮鹫！” 咆哮和怒吼通过窗口闯进来，插满蜡烛的吊灯在摇晃，尘土洒满长桌。 楼下宾客大都堵在缝隙间围观，外面已经喊杀成片。 “怎么样了，谁在外面，卫兵呢？” “让我们出去！” “城堡里面才安全。” “大门被那几个安东维森兵给堵死啦。” 也有失去观景视野的家伙，在餐桌旁边急得团团转，充满焦虑的谈话在大厅各处响起。 “嘿，他们是谁？” 亚当手撑钢剑握柄，阔步而来，径直踏上楼梯。 海姆银剑已经被打包在货车里，今晚，没有怨灵要被狩猎。 身后队列整齐森严，那种肃穆和纪律感令人难以分辨出具体身份。 大都将其当成在座某位的私军，或者领主麾下部队。 安东维森骑兵们还抵御在正大门，各方军队势力正在那里争夺，根本无暇顾及城堡内部。 脚步声整齐沉重，他们已经来到二楼开放式走道。 大厅中不少人都将视线抬高，跟随移动，环绕扶手，议论纷纷。 亚当拥有小地图，他知道凯茜在哪儿，对方显然已经在房间内听到动静，正由军纪长贴身保护。 四个骑兵，其中有个正要转过回廊查探。 他首先会看到大厅，然后看到自己。 但没想到，率先阻拦在前的，竟然是某个衣着体面的先生。 凯茜回到房间，楼梯护卫被撤走，贵族来宾们也拥有观景台使用权。 “嘿，我记得你们，那些囚徒！害我输了不少钱！” 小胡子先生像是发现宝藏那样高声叫起来，引来其他观众恍然的回应。 “领主大人派你们来保护我们吗，外面发生了什么，告诉……额。” “很高兴再见到你，先生。” 亚当抬手扭断对方脖子，动作流畅飞快。 “输钱的事情，我很遗憾。” 尸体瘫倒，前排佣兵接住，像是丢垃圾那样从栏杆上推下去。 部队还在不断前进。 二楼过道里再也没有人敢开口，他们纷纷缩回观景台。 黑影砸在长桌上，餐具碎裂飞溅，白布凌乱。 那些沉浸在屋外乱局的观众们，终于被吸引到大厅内。 酒瓶从扭曲的脖颈旁边滚落，砸在地面上，发出脆响，被划伤的尸体，流出血水和红酒混合晕开。 亚当等在二楼转角，食指竖在嘴边，就这样望着下方那些宾客们。 佣兵握紧武器，冷眼扫视，让他们噤若寒蝉。 曾经，不少人，也居高临下俯视过自己。 跑动声逐渐靠近，那带有疑惑的脸凸出平面，表情还在转换，瞳孔还没微缩。 亚当嵌铁皮手套迅猛无比，砸中鼻梁。 【安东维森骑兵（眩晕）】 身体在空气中后仰腾空，几把剑同时送进腹部、胸膛，将他钉在地板上。 此时，房间内。 凯茜和军纪长惊觉不对，都握紧武器，和那剩下三个骑兵护卫同时推开房门出去。 对视，就是在不经意的那一刻。 她曾经想象过，双方再次近距离相见时的场景。 可能是竞技场上，自己正拉开弓弦，踩在对方充满乞饶的脸上。 可能是跑马场边，自己扶住皇家弗洛马，用对方膝盖充当脚凳。 总之，不是现在这样。 他率众杀上来，右手还提着剑。 0061章：破门 “抵抗，骑兵们！” 长矛直挺挺竖在走廊里，两把钢剑悬在肩胛。 【你与安东维森势力关系恶化，对方向你发起进攻。】 军纪长沉着地指挥，利用空间狭小在进行拖延。 但是想逆转人数劣势，首先得在心理上拥有足够压翻天平的砝码。 很可惜，囚徒领导者并非苟且之辈。 亚当拎着剑，走在最前方。 后面的佣兵们把铠甲腾出来，支起单薄但是有效的盾墙。 凯茜感觉手心发冷，某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正在胸口酝酿，使她握不稳弓箭。 拉开弓弦，明明已经用尽力气，却始终还差一截。 【凯茜·朗佳尔】 【态度：慌乱，恐惧】 “松手，把箭射过来。” 亚当把剑刃斜向上，用力抽摆，寒芒和轻吟蹿进耳朵。 安全感像是沙墙入海，迅速崩塌沦陷。 指弓开始脱力颤抖，呕感在胃里翻涌。 “大人，坚强些，我们只要守住，这里是阿诺德领地， 大人！凯茜大人！” 军纪长发觉不对。 那个领头者直勾勾盯住凯茜公主，步伐稳健，杀心外露，已经是直接施压。 这种影响军心的行为，他们都有经验，也能忽视免疫。 可公主不行！ 这里不是跑马场，也不是箭靶训练区，活生生直面劣势战斗的场景对她来说冲击过大。 “放下弓箭，大人，回房间去，这里交给我们！” 军纪长在极力劝慰。 但却清晰看见她喉咙在起伏，鬓角发迹微湿漉——已经陷入紧张过度的解离状态。 对凯茜而言，她只觉得胳膊僵硬发麻。 似乎被钉子牢牢控制了肢体，眼前人影在无限放大，通道在扭曲变形，对方正红着眼睛迫近自己，视野昏暗无比…… “对，松手。你不是在等待这个机会么，我就在这儿。 没有竞技场，没有观众，没有军队，没有欢呼。 怎么，你在害怕？” 亚当声音宛若梦魇，似乎就在她身旁耳语。 旁人都能看清，他步子其实很小，毕竟距离过近，没有把握躲开箭矢。 只要那支箭离弦，那么这场刀刃战，就无法收场。 凯茜开始耳鸣，她从未在没有绝对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如此近距离接触危险。 “松手，把勇气摆上来！” 亚当咆哮出声。 “不，别被威胁，大人！” 军纪长察觉到不妙。 人数劣势下，最忌讳己方有人崩溃。 那个混球抓住这边最薄弱处，尽情输出恐吓，局势坠落向下。 【敌方掌权者心理崩溃，敌方队伍士气衰落。】 随着短暂尖叫，手指拨片轻抖，那支箭歪歪扭扭地射出。 【秘术精钢箭】 【灵魂：82】 手腕上翻，火花乍现，当啷一声磕飞。 亚当站出来挡箭，就是为了防止自己人被秘术影响神志。 卢卡暴起怒吼，像是巨猿那样拔高身形，率先勾上板甲。 【队伍士气上升。】 佣兵们也隆隆咆哮。 场地外的宾客们都心惊胆战地捂起耳朵。 短斧从夹缝里飞出，持矛骑兵缩进矮盾里面，重物撞击感瞬间传来。 还没抬起头，感觉手臂沉重，却是已经被亚当踩在上面。 “不，不不。” 明明还未彻底翻越人墙，可是凯茜已经喃喃低语，脚步后挪。 她抛掉弓箭，逃窜进房间，双手撑在木门上，喘息不止。 冰冷划过脖颈，战栗随之袭来。 手背轻轻触碰，发现是冷汗汇聚而下。 “女，女士，你在哪儿？” …… 钢剑交错两个来回，火花磕绊中，两张脸孔贴近，并暗暗角力。 【安东维森军纪长】 【态度：暴怒】 【独白：死！】 “我早该在地牢里用鞭子杀了你，混球，你知道她身后是怎样庞大的帝国吗？” “真是遗憾，你们没给我其它选项。” 卢卡趁着领主和对方交谈，横起阔剑，将其逼到角落。 那些骑兵们也都被数个佣兵纠缠，虽然有创造伤患，但是局面几乎不可逆。 房门堵死，最后固守几乎成为空谈。 “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愚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亚当厉声质问，斥责凯茜顶门躲藏的做法。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荣誉，” 军纪长咬紧槽牙，怒睁双目，把手臂抵在剑背上，补充重量，极具技巧地挡下斩击。 “朗佳尔王上赋予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弥补过错。” 膝盖重击在卢卡小腹上，在钢剑送进后脑前，又被其它武器挡住。 亚当接下战局，再次短兵交错。 墙屑翻飞，摆件破碎，裂痕像是闪电那样不断乍现。 军纪长再次被按死在墙角，他虽然知道对方身手强悍，但是没想到竟然如此生猛。 剑刃颤抖，不断迫近。 刮过胡须，发出呲呲断裂声，创口深浅不等，血液染红半边脖颈。 “喝呀！” 困兽挣扎，力有反复。 亚当等到那股冲劲到达顶峰，撤开手臂。 军纪长最后的反抗，就这样挥空。 他飞起膝盖硬生生击中对方脸部。 砰！砰！ 闷响阵阵。 军纪长头颅后靠，又砸在墙壁上，彻底失去意识。 “不！” 卢卡和几个佣兵已经杀心蓬勃，却被制止。 亚当其实已经发觉这里有异样，那些思考越是深入，越让自己愤怒。 “我们被利用了，他不能死，凯茜也不能死。” 他闭目凝聚思绪，整理局面，握拳传来摩擦声，直到呼吸再次匀畅，眼中重现精芒。 “但是也不能好过。 那几个骑兵，如果没死，就打成重伤，装备能用就穿上。” 亚当静静看着眼前这道木门，小地图显示，不过几步距离外，有个蓝点已经靠在边缘。 顿！ 钢剑像是攻城锥，硬生生扎进缝隙里。 马靴踹在剑柄上，将其送入，门栓断裂和木茬散落声隔墙可闻。 “守在这里，那个女顾问你们认识吗？娜吉雅·福莱。” 佣兵们点点头。 “除了她，谁都别放进来。” 砰！ 亚当破开房门，入目所见——凯茜跨坐在窗台上，半只脚已经悬空在外。 “朗佳尔家族不会……啊！” 他没有减速，更不担心对方跳下去，那是望海窗，下方悬崖森森。 凯茜像是被欺负的孩子那样，恨恨地放下狠话，身体却不断后移，在即将失衡坠落的瞬间，被人拎住护甲后颈。 世界正在崩溃。 王国公主被毫无怜惜地重重扔在地板上。 和闯下大祸后自食恶果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 0062章:精灵委托 狮鹫从坡道上滚落而下，铁链摩擦碎石，留下蓬蓬血迹，还有满地羽毛。 它挣扎着振动翅膀，火把从后面追出来，箭矢和长矛破空而去。 今夜，民居封窗，酒馆打烊。 人们在寂静里听着那凄厉不甘的鹰戾，从高地往城墙移动，最后是死亡还是逃掉，无人去探究。 小股驻军随阿诺德重新杀回高地。 更激烈的抵抗，发生在城外，军阀叛乱，引起冲突，平静的代价，是小范围战争。 娜吉雅扶着阶梯蹒跚往上，从不为人知的小道入口，重新踩在草地上。 她看到军队已经控制场面，有尸体被拖拽整理，有犯人被按倒在地，刀剑相佐。 “凯，凯茜在哪儿？” 无人回答，却都神色复杂地望向城堡内部。 外面还骚动不断，城堡避难者没有理由退去，军队迟迟来不及处理。 娜吉雅强忍晕眩，站在大厅里，人们纷纷让出道路。 她感到心头纠痛，冲上台阶，却因为不稳，几乎倒在踢面上。 正是这个停顿，视野中瞥到长桌边，那里被抛下几件护甲——交织鸾花护臂，浅灰银甲。 “这是凯茜的，不，不不！” 女顾问脚步慌乱地跑起来，匆匆经过走道，听到走廊里仍在对峙。 五个安东维森骑兵正挥舞武器，却徘徊不前，囚徒们用捡来的装备拼凑盾墙，硬生生卡死去路。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是，那些衣衫不整的尸体，还有昏迷将死的军纪长…… 都像极了噩耗。 娜吉雅感觉血已经到了喉头，整个人直挺挺倒下去，被骑兵们及时发现搀扶。 “为什么只有你们在这儿，阿诺德人呢。” 她声音很低，已经没有语气。 “据说他在外面指挥，暂时支援不进来。” “好，好的，让我进去！” 骑兵们用手持盾尽可能将她挡住，缓缓向前移动。 走廊佣兵们却是眼尖，竟然直接让出位置，却仅允许一人通过。 “没关系，让我进去，那个人在等我交赎金。” …… 房间内，亚当结束沉思，从窗台上抬起脑袋。 【佣兵告诉你，有人即将进门。】 娜吉雅顶着巨大勇气，在走进房间时睁开眼睛，女孩失声呼喊起来。 “女士，请救……” 叮。 钢匕首直直扎进墙壁，距离脖子仅有半寸。 凯茜甚至能够感觉到，有少许墙灰沿着领口落了进去，当她低下视角——皮手套，暗色刃口。 喉头涌动，求救声哑然。 娜吉雅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没有太过不堪的画面。 凯茜被吊在墙壁上，双手被床单撕成的布条捆紧，整个人踮起脚尖，绳结挂在窗帘钩上。 身上，已经没有护甲，仅有绸缎连袖衫，简约长裤。 幸好她喜欢戎装，不然这会儿估计只能以贴身衣物示人。 “你个人渣，把装备丢在外面，让那些混球遐想，这是给王国泼脏水！” 亚当没有回答这点，而是冷冷说道。 “女士，谈话最好短暂些，我觉得你比较赶时间。” 五感超常的他，能够发现对方气息混乱，纯粹强撑身体在这里进行对峙。 娜吉雅自然也明白，从衣兜夹层里摸出那枚戒指。 金属物划过弧线，稳稳落在手里。 【领主戒】 【它拥有很多秘密。】 “赶紧把她放下来，然后滚出去！” 女顾问倍感急切，因为清醒时间已经不多，汗水浸透背部，瞳孔甚至有些混色。 “我要带她离开，叫骑兵明天出城接回去，不然谁都活不下来。” “不！我不能就这样出去，女士救我。” 凯茜率先挣扎叫喊起来，曲线在窗口月色下微微荡漾，这般不得体的模样，怎么能够外出。 钢刀毫无征兆地下压，闹腾消失。 凯茜脑中空白，那瞬间，她感觉到死亡拂过脖颈。 皮肤破碎，刺痛清晰，铜腥味蹿进鼻尖。 她不敢动，有温热血液正缓缓淌下去，汇聚在锁骨边。 “你可以选，脖子往左，就可以结束。” 亚当站在她身前，表情平静如夜，但比那风要苍凉恐怖得多。 “你会得到些教训，毕竟我带你出城的方式并不温柔，想想那些犯错仆佣，你们都是怎么对待她们，才确定道歉有效呢？” 凯茜脑子已经发白，大脑拼尽全力想要迎上刀刃，结束这语言羞辱。 但是身体僵硬，那种不可名状的求生欲，无法完成自行了断。 【你受到秘术袭扰，魔法翻涌而来，但无法夺过你灵魂的控制权。】 亚当咬咬牙，再去看健康值时，发现有一小截缺损。 噗~ 娜吉雅无法支撑身体，血液脱口，整个人瘫倒在地。 “你，你不能杀她。” 女顾问晕厥之前，指尖秘术蹿进领主戒里面，备注瞬间弹起。 【拥有精灵血脉的人用灵魂起誓，对你发起委托】 【你可以完成委托，对方将为你完成生命所及的一件事。】 领主戒有责任，关于整整三个种族的责任，无法轻易回避。 如果拒绝这份委托，估计自己会受到惩罚。 亚当看了眼内容，深深叹息，转身用钢剑剑鞘在凯茜身上抽了一下。 女孩吃痛，这才从心理斗争中微微清醒，便看到女士已经倒在地上，状态糟糕。 “这个城池里，除了你的人以外，可能只有她诚心希望你活着，而你还在玩贵族那套荣辱游戏？” 亚当怒视对方，捏住下巴，用床单布条堵个严实，根本不好奇答案。 “呜，呜呜。” 挣扎当中，女孩被拦腰扛在肩膀上。 凯茜头发乱扫，比起窘迫和难受，更为致命的打击是——她感到身后又传来剧痛。 亚当在那弧线上又抽一记剑鞘，等人质略微安分。 他继续恐吓道。 “我如果是你，就装晕，毕竟这样叫喊，更不得体。” 果然，肩上重量略微稳定，这具还算轻盈的躯体彻底沉寂下去。 隐隐有更咽传来。 当他路过娜吉雅时，扫了一眼，备注提示。 【极度虚弱】 “如果想救她，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合我离开城堡，让阿诺德带人进来。” 肩膀上没有其它反应，可能算是默认。 安东维森公主，成为众目睽睽下的人质，被扛在亚当左肩上。 佣兵们拿着武器将其拱卫在内，无人敢阻挡，直接走出城堡，来到草坪上。 战车轰隆隆推出来，巨型铁质尖矛对准残骸中央，那里正传来咆哮声。 叉尾龙踩着无数横尸，已经断掉翅膀，松垮垮地挂在背荆旁边。 在这里，亚当终于认清，那个背后操刀者。 0063章：阴影 【泰冈达领主阿诺德】 【态度：审视】 【特长：统御，运筹】 【独白：你比我想象中有趣。】 阿诺德胡须规整，那些繁杂装饰都已经卸去，漆黑分节式手套扶在钢剑上。 他目光透着精明，旁边喊杀和杂物起伏，都无法令他表情有丝毫改变。 中间跨过层层包围，无数弓箭武器，再越过十个面露不安，环顾周围的佣兵。 最终和亚当对上视线。 巨矛破风而去，后坐力使得弩车掀开草皮。 叉尾龙凄厉哀鸣，含恨倒下，掀起无数杂物和凌冽劲风。 两个人眯起双目，连瞟都没有瞟上一眼。 “她不会死，当然，你们追杀太过致命，那我提前深表遗憾。” 亚当说。 阿诺德细思片刻，轻声笑出来，对方已经明白实际情况，这句暗语既是求生，也是警告。 领主挥挥手臂，在副官旁边耳语片刻。 骑兵们将安东维森战马牵过来，算上军纪长的份，刚好也是十一匹。 亚当在包围中，动作自然地将凯茜搭在鞍前，像是猎户挂好麋鹿那样还顺带紧了紧绳子，彻底捆扎牢靠。 她心底泛起求生欲。 但是该死的尊严无法挣扎祈求，嘴巴里又被布条塞满，心底满是绝望。 亚当根本不介意，甚至视周围黑压压的军队为无物。 他知道，阿诺德不可能回应凯茜的暗示，对方将这些好马送给自己，就是摆明态度，自己猜测得不错。 反正最终也要还给安东维森，不如顺势就这样放掉，也是变向封口费。 亚当跨坐在鞍上，周围灯火破碎，黑黢黢的人群中亮起几抹火光。 叛军被按在悬崖边沿，面色苍凉，放弃抵抗。 他仔细望去，发现流莺站在最外围，她胳膊上还挂着那件价格不菲的外套，捧起蜡烛，隐隐在为自己祈祷。 “再见，泰冈达！” 亚当扬起军纪长那根鞭子，隔空招招手，算是回应。 青草在血腥气里缓缓抬头，被马蹄狠狠按下去，队伍就这样踏出隆隆声。 张扬地疾驰而去，顺延高地斜坡往下，飞过栈道护栏，迅速下移。 酒馆，地砖，建筑拱桥，水声潺潺的方井，狭长规整的十字路口…… 队伍扑进城池夜色里。 城门口还晃荡着火光，他们在两个街角前调转方向，绕着那些民房飞驰。 某个低矮处，已经用木板搭出斜坡，缰绳勒紧，踩着障碍物翻过矮墙，落到那边高垫上。 “唔。” 这种腾跃，对于凯茜来说显然是极度难受。 就像有好几个贵妇用鞋跟在踹自己小腹那样，恶心和膈应伴随肌肉磨损，往复不止。 唰，啪。 身后传来撕裂般的痛感，泪水夺眶而出，委屈感爆发，抽泣声转为呜鸣。 “十八。” 那个男人似乎在倒数，但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 马匹再次奔跑，草地和土块出现在视线里，然后是水汽弥漫…… 队伍从缺口逐渐远离，在林区边沿遇上肖恩，他趁夜送走货车，留在这里接应领主。 小男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亚当似乎挥起什么。 呜咽声响起，那白色包裹隐隐在晃动，似乎想借此缓解疼痛。 “搞什么，这是？” 肖恩疑惑不解，明显是活人呀，领主什么时候如此残暴？ 那个白影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连那小幅度动作也强行忍下。 她在夜色里安安静静，不发出声音。 “我们，烧了许多尸体。” 卢卡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就闭口不言。 亚当面色低沉得吓人，用目光清点人员，再次带队离去。 肖恩似乎听到了某个数字，看着佣兵们挨个从眼前驶过。 壮汉们竟然也是眼眶通红，做着别扭简易的祷告——祭奠亡灵。 …… 凯茜无法回忆这个夜晚，昏涨和疼痛轮流在争夺自己的意识。 那种时间模糊，被掌控命运的未知和恐惧，在她心底留下阴影，无论如何，等自由的那刻——她想死。 晨曦在眼中变得灰蒙，人生没有色彩和希望原来如此……悲哀。 唰。 “唔。” 她咬紧牙槽，崭新的泪水又溢出，眼眶温热。 但她这次没有出声，也许是逐渐麻木，也许是施暴者隐隐留手。 无所谓，她要自杀，自己没有理由活下去。 但马停了，施暴者喃喃脱口。 “一。” 亚当切断辅绳，将她从马背上扛起，在树边阴凉处将其放下。 凯茜眉头微皱，身体痛觉清晰，但是能动的部分很少，费尽力气，才将将侧过身，整个人缩抱起来。 把最后那抹委屈化成泪水。 她似乎听见对方远去，那一瞬间的心情可以用复杂来形容。 庆幸，梦魇离开，自己还活着。 悲凉，备受其辱，她想要自杀。 绝望，四肢乏力，独处荒野外。 …… 马蹄声隆隆响起，渐渐远去，整个世界都在失色。 晚安，她想着。 沙，沙，沙。 凯茜心脏抽搐，那脚步声逐渐靠近，自己想爬走，却没有任何力气。 她可以轻松想象出自己现在什么丑态，因为她见过许多次乞饶和求生者，多半都是这样挣扎。 “别动，你快死了。” 亚当将鞭子丢在旁边。 那狰狞模样，曾经象征威严和荣誉，但此刻看去，和毒蛇无异。 凯茜下意识远离，困倦上涌，眼皮快要闭上。 “死吧，让我死吧，我会诅咒你下地狱，朗佳尔长女被你毒打至死……” “呵，你是真蠢。” 亚当扶正对方，歪过那张精致面庞，露出对方脖颈上裂开的伤痕。 匕首威胁其实留了分寸，可惜马匹颠簸和挣扎，似乎有些拉扯，失血过多才是虚弱的原因。 “醒着吗？” 凯茜没有回答，反而闭上眼睛。 亚当把纱布和药剂端在手里，仔细处理伤口，留下洁白围脖。 “如果你不回答，我就帮你将另外那处伤口也处理掉。” 凯茜的“尸体”动了，似乎想夺下腰间匕首，想要自刎。 “我，我要杀了你，不，我也要死，喝。” 【态度：精神崩溃】 亚当就这样安静看着对方陷入情绪死角，把提前备好的安神草药点燃，像是折扇那样轻轻晃动。 许久，女孩由悲鸣转为抽泣。 “听着，我只告诉你几件事情。” 那个魔鬼在说话。 但是好困，好累。 凯茜的视线开始模糊，似乎有东西盖在自己身上，体温渐渐恢复。 细碎语言响在耳边： “娜吉雅·福莱，被人暗算，如果你有良心，最好想办法带她离开泰冈达。 血脉能够出现痕迹，不是早夭，就是绝育，她可能将母爱放在你身上了。 另外，我被阿诺德用了个彻底。 他扩军招募军阀，任由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为他壮大势力，培养军队。 然后把你当诱饵，将他们聚集起来，统一安排收拾掉。 阿诺德故意安排囚徒和贵族厮杀，把矛盾激化，我如果不当众劫持你，照样会被处理安排掉，然后你也会成为尸体。 理由就是囚徒泄愤，伺机屠杀权贵。 啧啧，你那所谓王国的自豪感，并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安东维森到底是厚积薄发，还是回光返照，你考虑清楚。 哦，对了，你之所以挨揍，是因为十八条人命，为了取悦你，死了。 如果你想杀我，就来。 如果，你迁怒给其他人，或者愚蠢刁蛮不加收敛…… 你还会见到我的。” 凯茜从床铺上惊醒，慌乱地抱住被褥。 大面积刺痛使她后靠瘫倒，缩起身子。 “不，不要见到，不要。” 她喃喃自语，泪水夺眶而出。 从缝隙里偷偷看出去，才发现这是泰冈达庭院里的房间。 窗户大开，阳光明媚，树冠占据视野，有鸟雀互鸣。 泪珠滚落，她知道，这场噩梦，将伴随自己许久。 0064章：归途插曲 马蹄声在弓箭射程外停止。 亚当抬头看到七个骑手——四个黑色胸甲，是泰冈达款式，三件银色复式甲，是安东维森风格。 杜亨拦住气势汹汹的骑兵，独自下马往林区走来。 行至半道，卸去钢剑，将其插在原地。 这片地方，随便哪个灌木都能躲人，埋伏的概率实在太大。 自己只是来接人质，没必要增添伤亡。 “她在哪儿？” 杜亨问。 亚当让开身子。 从这里望去，能看见有人侧卧在树荫里休息，身上披了条毯子。 “给我透个底，她会活下来，对么？” “会的，想想你当时说的话，如果我们带回尸体，那就是泰冈达逼得太紧，还是会算在我们头上。” 杜亨叹口气，心底非常复杂，继续说道。 “领主还不打算对安东维森宣战，她会平安无事，被保护得非常好。” 当他被领主告知那些安排背后的深意时，非常震惊，同时也对亚当感到愧疚。 但杜亨从城里追查痕迹出来接人，细思当中，才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窥到真相，并且从棋子身份逆转到谈判桌上，借此活下来。 “你很恐怖，我就不祝福你了，那些没有脑子的悍匪和怪物，应该伤不到你。” 杜亨看着对方解开栓绳，翻身上马，就这样蹿上小径，没多久便被树干和丫杈挡住视线。 蹄声渐远，偶有笋尖鸟掠起。 亚当除了最初发问以外，便再没有说过其它话。 人质已经放回，囚徒也要逃亡。 …… 亚当有独自应付谈判的勇气和把握，所以留下来断后。 不过幸好，阿诺德是个聪明人，选择见好就收。 队伍已经提前让他们去前面做足痕迹和布置，以免接下来转向据点时，被人跟踪到马修村方向。 “说起来，我是不是该给据点起个名字？” 刚刚想到这里，备注居然也跟着浮现出来。 【未尽的事务：领地名称】 【他们栖身在哪儿，为何骄傲，残留灵魂的石碑又竖在哪片土地上？】 亚当结束思考，发现已经接近集合地。 他纵马奔上山坡，在灌木和小片凹陷地里找到佣兵和肖恩他们。 【队伍：11】 酒馆招募才能算是追随者，卢卡始终被计算在队伍内。 资质所限，略微无奈。 壮汉们脸上带有未知和希望，他们是从绞刑架上偷跑的尸体。 对待未来，如同对待新生儿那样，有些不安和茫然，那种手足无措被压在心底，并且将方向选择权交在这位先生身上。 “先生们，我必须再次强调，这是个选择。” 亚当勒马开口，从这些壮汉脸上挨个扫过，继续道。 “如果你们跟我走，会活得有些不同，曾经那些习惯和观念，我希望已经陪着尸体烧了个干净。 在带你们回到我的地盘前，先得讲清楚规矩。” 他顿了顿，等待他们把精神集中起来，这是个严肃话题。 “那里没有奢华，但足够安定。你可以放下武器去期待每个季节的收成，但是生存和工作永远不会分开。 没有人会提起你们的过去，这是个全新的未来。 所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事件，比如偷窃财物、敲诈勒索、强暴妇女…… 如果有人敢碰，绞绳可能套不进他的脖子，但我必将卸下他的脑袋。 怎么选，先生们，离开这里，找个镇子继续鬼混活下去？ 还是，跟我走？” 佣兵们没有多少犹豫，纷纷低头发呆，那种潇洒日子最终能等来的，只能是肉眼可见的结局。 如果最开始，他们有个稳定活计，或者土地赋税少上几成，也不至于去碰那种灰色交易。 【佣兵忠诚度上升】 “很好，你们以后需要保护的东西还很多。但现在，你们先保护好自己骑的战马，因为这是你们第一份私有物。” 【队伍中的佣兵x10升级为骑兵（消耗战马x10）】 【队伍中的骑手（卢卡）升级为骑兵（消耗战马x1）】 【战斗力和纪律性，足够数量的队伍，才能撑起领主威严。】 灌木顶部被撞开，队伍从低洼处鱼贯而出，这才正式踏上回到据点的道路。 亚当思索着未来方向：商队已经开始行进，经济终究是个漫长的过程，目前钱货用来丰富据点建设就好。 粮食也在采买，等到这批人手足够老练，就去更远的地方狩猎。 在雪花落下前，夯实粮仓，等到明年，希望会和春天同时到来。 他分神去观察骑兵们的数据，这些人被生死打磨掉棱角，自己仅仅只是约束了纪律。 不得不说，他们身手要比那群流民强太多，能够混迹灰色地带至今，多少都有些过人之处。 如果据点起个名字，想必那些骑兵，就能够加上所属，就像【泰冈达】【安东维森】那样。 这就是火种，能够让队伍更加强大起来。 再去招募和扩建，不断添柴加灶，慢慢夯实据点。 亚当皮手套握拳，感受到领主戒的存在——这东西，自己了解得还不够。 他不经意地呼出浊气，这场奔波有些疲惫。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简。 这并非源于某种邪念，而是当你浑身沾满鲜血，会不自觉地对干净事物产生向往。 远远望一眼，让精神压力有个缓缓流泻的缺口。 “嗯？” 亚当再次勒马停下脚步。 地图上有个蓝色“？”，距离不远，在路边某处。 【意外从不提前通知，可能是个悲剧，也可能是个礼物，再或许，是个线索。】 他们沿着车辙、血迹，挨个走下斜坡。 这里似乎爆发过某种激烈争斗，某些恐怖的怪物曾在此发动袭击。 翻滚痕迹从大道延伸至坡底，最终停止于溪岸边。 亚当已经看到马车倾覆在地，那是个结实庞大的货箱，至少需要两匹马以及四个商人才能运输。 枝丫断口崭新，血液在石块上溅得到处都是。 除了尸体，还有不少蓝皮生物在附近翻找，似乎在争夺某些残肢。 【水鬼x6】 亚当从树林阴影中踱步到阳光下，钢剑离鞘声在他身后连片地响起。 水鬼们肤色蓝中带绿，肚脐附近泛起鱼白，又夹杂着新鲜肉块那种猩红。 从头到尾，透着危险。 它们抬起头颅，碎肉从嘴角滑落，眼珠外突，却歪头在空气里寻找方向。 怪物兴奋地冲上来，像是争抢玩具那样争先恐后。 然而，钢剑照头劈了下去，风暴般的攻击接二连三地落在它们身上。 谁是猎物，谁是盘中餐？ 0065章：狮鹫 骑兵们劈开水鬼脑袋，将炼金材料收集起来，并就近清洗打包。 肖恩陪领主蹲在货箱旁——他不习惯那种屠夫手艺。 专业商人，品鉴物品来路简直得心应手。 小男人推推镜框银圈，眯起眼睛拨开货物间的夹层，碎片哗啦啦倒出来。 “白地彩绘陶，锡刻装饰陶，按照分层排列的痕迹来看，最起码跑了两个月，应该是从南方出发。他们等山脉那边的悍匪狂潮结束，才进入汉格纳中部，可惜还是发生意外。” 亚当用手合上死者双目，在血迹上蹭了蹭，又捏掉那抹殷红。 他起身走回山坡那边，并且开口分析。 “血迹没有染透土地，这个事情发生在这两天，兴许，就是昨晚也说不定。” 地上那些车辙突然抽搐，像是心烦的画家在稿纸上撒泼。 “袭击很突然，怪物冲着马匹而来。看看，直接蹿出来，把车夫都吓坏了。 那东西会飞，直接扑杀，当场弄死一匹，另外那头应该也挣断绳套，栽到坑里，撞断脖子。” 沿痕迹走了没多远，拨开断枝，入目所见几块碎木，两具沉默的肉体。 【驮马尸体（新鲜）】 【车夫尸体】 “装载好啦。” 卢卡走过来汇报，肖恩跟他解释现场，当然，用的是领主刚才的说辞。 【探索意外现场，获得少许战利品】 亚当此时也收到备注提示。 【金鸦x1银蟒x30铜狼x75】 【精美陶瓷】 【粗陶餐具】 【锡器】 …… 他们有十多匹战马，用布包以及树叶简单打包，稍微分配负重就能全部带走。 但是亚当在树叶夹缝里又有其它发现。 山风徐徐，某片深棕色羽毛夹在枝丫上，像是被陷阱困住的猎物，在不停舞动，想要奋力挣脱。 【飞行怪物羽毛（沾血）】 【你如果足够有耐心，能够带着更多战利品回到据点。】 “它受了伤，我们去看看，小心袭击，保持警惕。” 亚当如此吩咐，纵马寻找痕迹，带领队伍再次行动。 他越往前，眉头锁得越紧，马蹄急促起来，甚至提前备好钢剑——线索指引，正是据点方向。 这场追踪持续整个下午，随着时间和距离被拉长，血块以及残损羽毛也逐渐增加。 甚至，他们找到半片马身，它被落在简易的用餐现场。 巨兽似乎在逃亡，它有些虚弱，饥肠辘辘，因此不得不袭击商队，以此换取一顿晚餐，匆匆吃了几口，又再次启程。 亚当放松下来，他们骑着快马，没有货物累赘，全力赶路，能在明天夕阳前回到据点。 弥鼠躁动不安的夜晚。 露水被震碎的清晨。 当微光透过树杈照亮山路时，棕奎蛇已经蜷伏在穴。 队伍行进速度放缓，骑兵们都有些许疲乏。 肖恩几乎累到晕厥，趴伏在鞍上艰难休息，卢卡帮他扶绳。 “万幸。” 痕迹从这里开始偏离大道，转向林区当中，已经略微远离据点。 “它的目的地是别处，也可能是体力不支，想躲避起来恢复状态。” 亚当大概已经明白前方是个什么东西。 他留下几个在外面看守货马，带上其他人手，全副武装地挺进灌木。 泥沼留下足印，这里确实适合躲藏起来，昆虫偶尔爬过靴尖，被无情踩碎。 呷！ 清吟带着警告回荡其中，笋尖鸟群慌乱掠起。 亚当发现小地图上已经出现蓝色“？”。 同时还有数个红点被叫声驱逐。 它已经近在咫尺，枝丫晃动起来，风里夹杂腥臭味。 扑在脸上，令人有些作呕。 拨开最后那片植物，巨石附着青苔杂草，怪物在下方喘息。 【皇家狮鹫（重伤力竭)】 “呵呵，真是巧呀。” 亚当带队走进这片开阔地。 泰岗达草坪上，他们曾经有过短暂视线接触。 叉尾龙已经被钢矛穿透，没想到它居然存活下来。 半截锁链还缠绕在它爪上，背后露出数支箭杆。 狮鹫侧躺在地，墨色瞳孔饱含怒火，胸口起伏，撕裂状伤口也随之开合，鲜肉和筋膜被血块掩盖。 “看看你自己，” 亚当踩着遍地碎羽走上前，在那颗高傲鹰头前蹲下。 “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说实话，你比那些浑浑噩噩的家伙们更让我欣赏。” 翅膀无力地扬了下，鼻息更强烈了些。 【狮鹫从头颅到尾巴，都能卖个好价钱。你知道只要自己将钢剑从脖颈下方插进去，就能有个不错的收获。】 亚当没有动手，但是它已经昏死过去，如果没人照料的话，尸体都得不到安宁。 地图上特意给出标记，那说明这只狮鹫没那么简单。 他抬了抬胳膊，骑兵们领会手势的含义：提起武器，把防御圈子收缩起来。 随着巨兽失去动静，那些红点又再次靠近，零散分布，十来只左右。 它们从灌木里缓缓迈步围拢，瞳孔猩红，嘴皮发颤，粘稠口水从獠牙缝隙里迸洒而出。 【野狗x11】 【你守着它们的晚餐，所以对方打算更换菜单。】 “靠近些，小心腿骨和脖子。” 亚当加入防御阵线，把狮鹫保护在身后。 汪，汪汪！ 它们吠吼着扑上来，皮藓斑驳，带有酸腐恶臭。 亚当用钢剑挡住啃咬，骤然发力，顺着口腔砍了进去。 暴起一脚，踹在其他野狗肋骨上。 那感觉，像是踢在夯实的草垛上，沉重无比，肋骨硬朗，膈得脚背有些疼。 其他人反应差了些，只能靠互相掩护支援，才能从野狗围攻里取得优势。 攻击像浪潮那样交替袭来。 亚当则竖起堤坝，腾挪转移，随时战斗在最危险的地方，将阵线防守下来。 他们留在这里厮杀，阳光逐渐清晰起来。 光柱像利箭那样破开叶缝，扎进地表。 野狗曾经也是家养，战争破坏家园，它们不得不聚集起来，袭击各种会动的怪物。 也许是水鬼，也许是腐尸…… 总之，某些玩意儿毒坏了脑子，将其变成浑浑噩噩的袭击者，到处啃食，永远感到饥饿。 尸体已经堆积起来，反扑号角在某刻吹响。 亚当率先打破阵型，带着轻微负伤的骑兵们席卷了对方残余力量。 【战斗结束，受伤4，阵亡无，声望10】 “把狗脂和牙都带走，肉里有酸毒，我们碰不了，留给它吧。” 亚当照常吩咐收尾。 壮汉都打算开始处理狮鹫，听到这话，又愣愣地望过来。 他不得不作出解释。 “哎，没错，我要救它。去马匹上把药水拿过来，找木柴，升个火堆。” 人群四散忙碌。 亚当再次蹲伏在旁，它想起皇家弗洛马。 【你脑中闪过某些灵感，为什么不尝试看看呢？】 他脱下皮手套，在那带有温度的兽皮上轻轻抚摸。 绒毛有些坚硬，某些特殊东西蹿进脑海。 领主戒银光暗淡，像是有东西顺延血管往上，从指尖突袭了自己的大脑。 “这是情感，它的感觉……愤怒，不甘，思念？” 亚当退出那种状态，随即感到轻微耳鸣，皮肤紧绷，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身受重伤。 【精灵能倾听万物，矮人用技艺保存下来，并通过戒指将这项天赋赐予那些被认可的人。】 0066章：初回据点 蹄声踏碎马修村平静的空气，许多人都往村口张望。 那几个安排在此的据点骑手，也十分警觉地出来查看。 他们才刚刚出屋子，就看到熟悉的人影正疾步走来。 “嘿，卢卡，你回来了，领主大人呢？” “这不是小男人么，怎么累成这样。” 他们已经和马修村居民建立起相当程度的友谊，此刻围观人群中，不少人都去帮忙牵马卸货。 老杰米挠挠胡渣，将那个晕厥的瘦小家伙扛在肩膀上，径直往酒馆里走去。 后半段赶路，将身体差距暴露无遗。 亚当一骑绝尘，精神抖擞。 那些骑兵们咬咬牙，也就面露疲态，卢卡却感觉视野已经开始模糊。 小男人在吐过三次以后，彻底失去动静。 说起来，幸好这是安东维森战马，否则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最终，他俩选择在村子里歇脚，明早再返回据点。 …… 天边泛起酒晕，夕阳开始微醺。 口哨声响彻灌木，此起彼伏，接力般传递开来。 骑兵们打起精神，随时准备抵御突袭。 “放轻松，自己人。” 亚当轻飘飘回应着。 紧张从他们脸上褪下，又转为疑惑，这位先生什么身份，悍匪头子？ 既然已经进入己方领地，骑兵也不自觉地开始观察周围。 总体就一个感觉——干净！ 灌木、藤蔓，都被打理得清清爽爽。 所有可食用、可入药、可炼油的东西像是被扫荡过似的。 周围阴影里，窸窸窣窣的动静从未停歇。 你能察觉到里面有人，那些阴恻恻的诡异生物，竟然一只都没扫见过。 再望向前方那个俊朗坚毅的背影，难道说…… 某个定居山野的民族酋长？ 这种疑惑也很快被打消，商业运输痕迹，以及文明聚集点已经展示在眼前。 通过那个小路以后，整个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 道路边缘有商站停靠点，马车正在卸货，仔细看去，正是那几批从泰冈达提前运回的各种玩意儿。 【你回到据点，居民脸上的阴霾顿扫，恭敬地对你行礼。】 “欢迎回家，领主大人。” 卸货居民齐齐松开箱子，弯下腰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领主？他是位领主！ 骑兵们下意识挺起背脊，互相确认眼神，紧随其后走进去。 建设还在继续，多日不见，似乎又丰富许多。 亚当现身，就像是沟渠被挖开，分散据点各处的人们，像是潮水那样汇聚涌来，小道和民居周围瞬间堵塞。 不分男女老少，隔老远望见，就开始展颜微笑，喜悦都刻在脸上。 离得近些的工人们，将头顶遮阳用的布衣掀开，伏下自己的脑袋。 “我的大人。” “先生，您回来了。” “保佑您，领主。” …… 亚当微笑回应，算不上多么热情。 但是人们都自觉会意，颇感心安，十分满足地回到各自岗位上，并将这个好消息代入话题，讨论起来。 “你怎么想？” “见鬼的感觉。” 骑兵小声嘀咕着。 他们基本全程都在围观亚当深受爱戴的场景，没有人对他们抛来异样、审视的目光，似乎十分习惯外来者。 那种诡异的氛围，是这辈子也没有见过的。 兴许对方不是领主，而是某个教会的神职人员，而这是信徒据点！ 亚当处理完麻烦，就飞奔而回。 并非源自对安稳居所的想念，而是某种不安。 安顿完狮鹫，意味着自己做出选择，就像十字路口那次，必然会导致某种结果。 他有预感，跟据点有关。 果不其然，欢迎人群散开，民兵留了下来。 他们并未开口，自己就已经从小地图上看到问题所在。 【简易马厩（已摧毁）】 而且，自己凝神注视，详细备注浮现，马匹数量有所减少。 “有伤亡么？” 亚当皱眉望着眼前这片废墟，遮雨棚顶被硬生生掀开，甚至飞出老远，砸进某间民居里。 大腿粗的支撑木，被拦腰撞断。 现场虽然经过简易翻修、清扫整理，但是旁边那些沾血带肉的牵绳以及尸骸，就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看守马厩的值班民兵当晚跑去通知大家，避开了那几波冲撞，居民房里的住户受点擦伤，除了马匹，没有其它伤亡。” 那人在细细解释着，亚当凝神侧听，同时观察周围痕迹。 旁边有人过来带路，领骑兵们去将马匹栓放在安全隐蔽的地方，他们得到亚当同意，也就跟随离开。 并且时刻关注这边进展，这是道“品性测试题”。 根据他们多年经验，最为送死的工作，莫过于跟当权者汇报损失和带去坏消息。 身份地位悬殊，权力培养出的脾气，都很容易让其成为受害者。 “嘶……” 那个壮汉看见：亚当听完后点点头，笑容和煦，拍拍对方肩膀，那感觉竟然像是在安慰和勉励？ “嘿，看看那个姑娘。” “哪个？” 讨论又切换话题，据点里的妇人们活跃各处，她们不仅操持农活家务，还像男人那样在酒馆门口对饮。 年轻姑娘也穿便装，利用体重优势爬上房顶，让男人为其打下手。 “你他娘的，我说的是那个！” 视线被聚集起来，好奇兴奋的骑兵们又往坡道上看去。 酒馆大门那边蹿出个女孩儿。 她笑得像是太阳，轻得宛若蒲公英，缩起小腿从台阶上往下蹦，边跑边把头上包巾解开，并用它将瀑布般的长发扎紧。 佣兵们瞬间沉默，脸上神色各异，敏感些的甚至微微避开视线，眼眶温热。 “如果安雅还活着，可能也长这么大啦。” 说这话的壮汉，是位父亲，曾经是。 那个姑娘在人群中搜寻某个身影，恰巧就望见这群长相凶悍的陌生人，她腼腆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可是佣兵都纷纷侧身避开。 他们自惭形秽，手染鲜血，不敢去奢望以及应下这份单纯美好。 此时，那位先生曾经说过的话，又在心中浮现。 “你们要保护某些东西。” “没有人会提起你们的过去。” 他们想到这些，深呼吸后，才有勇气把背脊挺直，走到阳光下面，感受那份温度。 马厩那边，亚当已经安排好工作。 他想着，这次干脆彻底改建，用新工具处理材料，将整个建筑提升档次。 “先生，亚当先生！” 欢快的声音像是温水那样涌进心里。 亚当下意识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残留血液，又恍然醒悟过来，忍不住感叹——这个姑娘真是有种神奇的魔力。 “我觉得，你比我还累。” 他说。 简摇摇头，纤足后移轻点，行礼完毕后激动地抬起头来。 气喘吁吁，眼里藏着晨曦。 0067章：诱饵 “亚当先生，味道如何？” 简捻着瓷盘边沿，将鱼绒蛋轻轻放在深纹吧台上。 那只细手臂离开了亚当视线，但他仍然闻到面包胚的请香，触及属于勤劳者的余温。 “很好，我相信酒保肯定已经夸过，那我就不表扬你了。” 他闷头开始享用据点能制作出的，最精致的食物。 酒馆里非常整洁清爽，其他人在离开吧台前好好收拾过。 简将沥干水分的盘碟从后屋抱进来，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动作熟稔干练，并没有眼巴巴地盯着领主大人。 亚当却是听见了女孩轻声哼唱。 “什么调子？” “我？哦，汉格纳民谣，本来已经忘了，葛温夫人后来又教会了我。 对了，亚当先生，我用杰米大叔的方法试做了些库哈酒，应该可以尝尝看啦。” 她又开始叙说各种琐事，似乎只要填得饱肚子，世界上就只剩下好人。 灯火开始摇晃，又慢慢明朗。 “您又要离开？” 亚当停止咀嚼，抬眼看去。 简背对自己，正在用长颈壶往油口里面添加混合脂，因此看不见她说这话时的表情。 “对，今晚还要出去一趟。” “嗯哼，好。小心些，先生。” 亚当略微侧过身子，眯起眼睛，表情孤疑地想发现点什么痕迹——他发誓没有跟任何人泄露过出行计划。 简是怎么看出来的？ 亚当推开酒馆扶手，秋季冷风从领口斜杀进来。 “我明天就回来，最近不会远行，应该会在据点里呆挺久。” 他边整理外套，边伸手合上木门。 女孩捡拾酒杯的画面，在木头的咿呀声里，从左到右地逐渐消失。 亚当在门口难以察觉地停留了片刻，似乎听到有人蹦起来的声音。 嗯，大概是错觉吧。 据点内部灯火通明，从台阶到围栏，人们往来其间。 兽脂加上木杆，再配合药剂混合物，能够做成简易长明灯，用铁兜装水固定，安插在每个昏暗难行的地方。 这种技巧几乎每个守渔人都会，现在已经成为“据点照明计划”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有些石头过于畸形，索性将其彻底打碎。 泥石交界处，还有沼泽边缘，可以挖掘出【湖油】，配合其他东西熬煮以后，会变成一种粘稠糊状物。 混合那些砂石碎粒，用来铺设主干道，让整个据点变得更加规整漂亮。 亚当始终低头走路，沿着已经风干完毕的通行道往外离开，心底想着，等以后人手足够，还是要往河谷下方去开辟采石场。 到时候换上地砖，才更舒坦。 行至林区边缘，【碎石路面】已经到达尽头，前方是成片树桩，还在等待树心蚁和药材的进一步消化。 亚当穿过这段略微昏暗的小径，将热闹抛在身后，虫鸣和枝叶婆娑声逐渐清晰起来。 来到河边，值夜人和运水工纷纷向他致意，并撑起火把，为领主大人照亮视野。 气泡被水流冲走，些许浪花引起注意。 黑影慢慢上浮。 “喝呀，噜噜噜。” 光膀壮汉泅到岸边，揩了把脸，把水甩干。 当他抓着那只坚实有力的胳膊爬上来，才发现居然是领主大人，顿时有些紧张。 “找到了么？” 亚当问。 “是的大人，您退后，拿点东西堵住鼻子。” 兜网挂在腰际，那人顺着粗绳往上拉，没多久，又一个球状物体浮出水面。 那堆枯黄水草就这样甩在岸边，好几个人都发出剧烈呕声。 【鼠李草】 【炼金药材，引诱剂原料】 火把开始摇晃，周围人都抵御着那股突如其来的“袭击”，纷纷找个坑洞或者低洼呕吐起来。 然后，空气中的味道就更复杂了。 亚当皱皱眉，没想到实物这么有冲击力，令他都有些意外。 他掏出准备好的藤蔓上前，将这堆棕黄色，湿漉漉，随着水分逐渐消失，味道越发强烈的“美餐”捆扎起来。 再用长矛穿透。 举起来，像是个头重脚轻的火把。 看阴影，又有几分长柄锤的架势。 亚当跨坐上马，悄然离开，他从其它支路绕开据点，免得让某些抵抗力差的家伙，失去晚饭。 【你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味，在夜风里传播开，可能会惊动某些暴躁不安的家伙。】 马蹄声响彻在土路上，逐渐远离民兵们清扫的范围，生物也活跃起来。 亚当把钢剑别在身上，银剑横插进鞍槽里，扛着那根长矛，随时注意周围响动。 野狗鼻子最灵，但是它们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腐尸身上的味道略微逊色，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笋尖鸟清脆啼叫，吸引异性注意。 草木堆里时不时有昆虫跳开，伸出八只或者六只带毛长足。 亚当没有具体目标，而是根据民兵介绍和回忆，判断出某个方向。 【惊动正主，开始逃亡吧。】 “呷！” 嘹亮鹰唳从深处传来。 亚当略微安心，这小半个夜晚算是没有白跑。 他已经可以看见小道尽头，略微加速，战马似乎心有所感，也被后方怪物给惊吓到，蹄子迈得非常勤快。 人和马蹿出林海，扑进月光里。 身旁景物顿时改变，从飞逝而过的树干，变成起伏不定的缓坡，远处似有水声。 亚当偏头往后方望去：巨大翅膀擦着树冠而起，在夜空里逐渐抬高，地面阴影不断放大迫近，最终笼罩住自己。 【皇家狮鹫（母）】 【野生，暴怒】 “呼，你还得再努力些。” 他拍拍马颈，低伏身子，夹腿发力，化成平原上一道荡起烟尘的墨色流光。 狮鹫在后方怒吼，巨大翅膀展开挥动，能发出布匹紧绷的那种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影子再次向前挺进几分。 亚当瞥见那个影子急速缩小，心底警铃大作，勒马向旁边腾挪躲闪。 【骑术：165】 泰冈达之行，长达半月的成长，终归是有所突破。 庞大怪物像是投石车掷出的弹药，轰然砸在地面上。 亚当不回头去看也知道，那对利爪加上急速俯冲，绝对比什么弹药都带劲。 翅膀尾端刚才扫过自己背脊，那感觉——就像是用铁片做成扇子，从你头上扫过去。 长矛和鼠李草已经磕飞，不知道掉在路边哪个角落。 追击短暂停滞，狮鹫从地上又踮脚起飞，比刚才更加愤怒，吼叫也急促尖锐许多。 现在，那匹马成功吸引了它的怒火以及挑战欲。 亚当成为诱饵，在月光清亮的大地上展开逃亡。 0068章：拼命求生的理由 轰隆！ 狮鹫砸在前方。 亚当控马从翅膀堵截中惊险驶过。 穿透烟尘，再次奔跑。 “呸。” 他吐出沙石，平复心态。 这场追逐已经持续很久，战马速度和体力成为最大考验。 不过也有好处，骑术多次晋升，积累起来，也算个收获。 终于，森林再次出现在眼前，道路也变得熟悉。 亚当毫不犹豫地冲进那个幽暗漆黑的路口，在林海里奔腾——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狮鹫飞行弧线迅速拉高，这才没有撞到树冠。 它冲进夜幕，发出愤怒和不甘的鹰唳，随后就失去踪影。 亚当不敢懈怠，专注于眼前道路。 夜间没有火把，他全凭记忆和月光在奔行。 土路蜿蜒，地形复杂，兴许踩到什么夜间觅食的生物，也不一定。 小地图上记录着自己曾经到达的地方，虽然范围固定，但是从事物具体程度来看，应该正确。 亚当并非要回到泰冈达，而是偏离大道，去寻找那只躲藏起来的【皇家狮鹫】。 他追寻的心底不安，回到据点，发现马棚被狮鹫袭击过。 那时，就已经推导出大致情形，也庆幸自己选择正确。 这种生物性格高傲，充满智慧，不可能在这种季节，为了食物冲进人群聚集地。 而且，从现场痕迹来看，对方可不是为了几块马肉那么简单。 亚当没有十足把握，不得不去验证自己的推测，为此，只能返回这片林子。 现在他只祈祷一件事情——那些治疗措施，对公狮鹫有效，并且没有更多怪物突破他的布置。 还有最糟心的结局，那便是：对方已经离开原地，自己这半夜白跑不说，还得…… “呷！” 亚当心头紧绷，思绪被打断，地图显示红点正急速靠近。 山道根据地形有所弯折，没有平原上那么自由，而且他分心观察四周，速度也有所下降。 狮鹫拔高升空，在森林顶部尽情展翅，它嗅觉超乎寻常，丧失视野根本无法难倒这个高明猎手。 亚当勒紧缰绳，马蹄急促蹬踹，整个前半身原地拔高，这才堪堪抵消那股冲劲。 阴影迅速淹没那匮乏的月光，树冠发出骇人的折断声，零散地横在前方道路上，周围生物迅速远离。 狮鹫破开阻碍，用翅膀扫清两侧，她像是嗜血狂暴的拳手，正准备撕开挑衅者的肚子。 亚当喘息阵阵，毫无露怯地对视上去。 就算不用领主戒赋予的能力去探查对方，隔着俯冲距离远望，他也能体会到对方此刻的心情。 母狮鹫也在缓和肢体压力，它肯定不止造访过据点，而是无意义地屠戮许久。 展开双翅，那还算健壮的躯干上，布满各种样式的伤痕。 那对橙黄色的瞳孔，带有强烈的不甘和愤怒，杀意根本不加遮掩。 “你疯了，你想在发泄愤怒中悲壮地死去，对么？” 亚当表情有些凄凉，又嘲笑自己，居然去分析野兽的想法——可能早些时候使用领主戒以后，自己也变得有几分敏感吧。 翅膀已经展开，狮鹫身躯略微离地，开始往这个方向俯冲而来。 战马踉跄后退，连续赶路的压力使它无法迅速躲避。 “呷！” 这声嚎叫从远处传来，徐徐荡开，终于扫到这里。 亚当手扶剑鞘，从尾椎到头顶都紧绷发麻，脸上少有地露出几分紧张。 因为母狮鹫已经停止动作，颇为狼狈地落在地面上，铲起碎块，砸向人和马。 它昂起头颅，扇动翅膀，蹄爪急躁地徘徊，已经完全无视眼前猎物。 两个相似而又略有区别的声音，在林中交替回荡，像是两个盲人，在黑暗里无助地伸出双手，寻找依靠。 风扬起亚当头发，吹得他睁不开眼。 狮鹫蹿进林子，不停地折断枝丫，往某处赶去。 【在猎人眼里，那边的东西，值得她抛下任何猎物。】 “呼——” 亚当整个人驼下来，不能反抗地被巨兽追杀半夜，谁试谁知道！ 他翻身落地，牵起缰绳，往那个方向缓缓走去。 战马也有些歪扭，体力接近极限。 但如果将其留在这里过夜，明天只能回收一具被开膛破肚的马尸。 强壮狮鹫能够赶走那些零散红点，不代表自己有同等威慑力。 刺啦~ 秘术匣点燃干燥落叶，然后是小木杆，最后点燃粗枝丫。 亚当走到半路，又故意停下来折腾许久。 零散红点都已经近身，又被火光驱赶远离，绿幽幽的瞳孔像是萤火虫那样漂浮在视线尽头。 他牵马继续向前行进。 想来，对方情绪应该已经平稳，不至于见面就爆发战斗。 亚当嗅到草药味，牵马跨进自己当初留下来防范野兽的隔离圈，推开灌木以后，再次回到那块巨石下方。 劲风袭面，火焰迅速往后方逃窜，几乎被吹灭，缰绳绷紧手臂，马匹向后疾退。 钢剑略微出鞘的动静，隐藏在叶片哗啦啦的响声里。 好在，武器没有拔出，对方也没有发起进攻。 片刻后…… 火把变成火堆，战马被拴在身旁，有些不安。 亚当挑高木柴，整个地方变得亮堂堂的，但是并没有增加多少温馨，反而有些尴尬。 公狮鹫能够勉强立起身子，血迹已经发干，废弃箭矢和半截锁链，都被丢弃在远处。 他用翅膀和并不健康的躯体，略微将母狮鹫遮蔽在后方，对人类始终心存戒备。 地上有处理过的野狗肉块，多半已经被啃食。 牛、羊以及它们的主人，都是狮鹫的猎物。 亚当其实也理解——如果你被野猪酋长打成重伤，又被其它野猪救下，会对其感恩戴德吗？不添加在菜单上已经是最高待遇。 现在，最后那个碎片已经吻合，整个故事脉络也清晰起来： 泰冈达领主阿诺德，将它抓走并进行饲喂，后来被叛军利用，偷盗出来，作为扰乱宴会的工具。 很明显，它比亚当还要先开启逃亡。 哪怕身受重伤，不断苟且，也要往某个方向赶路。 狮鹫兽很早就会确定伴侣，并且依偎终身，它们是忠贞、善战和勇气的象征，会为了配偶奋战致死。 母狮鹫没有等回外出狩猎的恋人，在附近徘徊寻找，可能最终只发现某个极为惨烈的捕捉现场。 她性情大变，急躁地在附近寻找。 持续无果后变得绝望失落，开始攻击人类聚集地，想要壮烈殉情。 亚当叹了口气，也倍感庆幸。 如果当初，他选择将猎物杀死，然后带回战利品，嗅觉无解的母狮鹫必然会发现。 当她闯进据点，面对某颗头颅或者某张皮囊…… 现在没有战车，更没有钢弩，只能用人命去熄灭怒火。 0069章：未来 哒，哒哒。 马蹄声颇有节奏，扣在已经苏醒的土路上。 乍冷还暖的秋日早晨，树林间叶影斑驳，阳光被切得稀碎。 【货站lv1】 【今日经停马车数：2】 民兵接过牵绳，把精疲力竭的战马带走。 妇人们晾晒衣物，将空竹竿挂满飘摇的“旗帜”。 亚当拾级而上，步履沉重，抬头望了望修葺整齐的主楼，感到无比遥远和厌烦。 转身，拐个近道。 他和早起工人打过几声招呼，这才推开酒馆大门。 简正在分装麸面包，菜汤挨个盛满带有标记的木桶。 昆迪亚大陆中央的数个人类王国，基本都不流行早餐，只有需要劳作的底层人民，会简单进食，以此熬过繁重的体力活。 就像公共卫生那样，据点目前还没有划分田地，确立赋税。 但慷慨的领主依旧将早餐考虑其中，并且被严格执行，以配合居民们高涨的建设热情。 亚当像是酒馆帮工那样从旁边悄然滑过，没有惊扰其他人。 他推开熟悉的橡木小门，栽进熊皮铺设的矮床上，宛如尸体般失去动静。 【你来到专属单间，被疲乏击倒，埋头坠入梦里】 简听到动静，但还是耐着性子将手头工作结束掉。 她经常被吸引注意力，已经被据点其他姑娘打趣过好几次。 等到简抱起空盆绕过吧台的时候，她晃眼发现隔间虚掩，脚步下意识地就退了回来，然后久久不曾离去。 …… 亚当坐在矮床边，心底有些慌乱。 他自认是个敏锐之辈，对靠近自己的事物往往有着超越神经的感知。 曾经，在汉格纳南部山脉逃亡时，他曾在睡梦中翻身捉住一条棕奎蛇——在它将细足嵌进土壤，蜷缩盘起身子，并发起袭击之前。 “哎。” 亚当把木香吸进肺里，转化为一声叹息，扫视周围：两把长剑斜靠在床头，靴子排列整齐，一对光脚踩在木板上，有些缺乏安全感。 在熟睡时，有人卸掉了自己所有的防御。 虽然这觉睡得轻松自在，但是醒来后那种意外感，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可能是自己太累，警惕性开了小差。” 他安慰自己，收拾利索，推门离开。 这件事成为个小插曲。 亚当凭借记忆从碎石广场往下，沿着规定标记和民居序列，找到角落那间木屋。 【裁缝屋】 【它可以培养纺织工。】 【学徒：4】 “修补工作得再往后安排，今天没空。” 里面传来沧桑的女声，那位鬓角花白的太太如此回应道，当她转身看见亚当，皱纹才微微舒展。 “领主大人，您要挑块布吗？” 女绣师窝在木椅里面，略显老态，右脚腕部以下已经消失，是流民之中捡回一条命的那种类型。 亚当温和地摇摇头，取出那件晾架上的布衣。 “这是你绣的？” 【缝补内衬】 【针脚细密紧实，作结技巧高明。】 “嘶，没错。” 中年村妇细细观察后，照实回答领主提问。 纺织也常常被划为劳役，有技术的参与定制工作，针脚差些的，就被发配到工坊流水线，去完成固定量的产品。 “我需要您这份手艺，还需要一面可以挂在主楼前的巨型旌旗。” 亚当靠在台桌上，抬手比划心中构思，许多细节还会特意询问其意见。 他早就了解过，对方曾经也是顶好的绣工。 但天赋和努力都被战争给狠狠打击，家人死于军队或者悍匪，现在又落下残疾，才显得有些抑郁。 “问题并不大，您回头备份底稿，我按照图样安排下去就行。” 妇人语速平缓，眼睛微眯，透着黄昏般的黯然。 亚当在临出门又折回来。 “考铂太太，我不打算付工钱。” 他背起双手，扫视这间摆满各式工具的精致小屋。 “嗯，这有什么问题呢？整个据点都是您的。” 妇人保持微笑，表情有几分疑惑，显然没有理解这句话。 “不，等到旗帜完工，这间屋子就归您了。到时候如果还有公共事务没有完成，我会让他们付你钱。” 方桌上面摆着几个陶罐，装满早已调配出的染料，长期闲置，有些干涸开裂。 “明年还有亚麻，棉花，羊毛……啧啧，这屋子太小，你得考虑合资建个工坊，再雇佣几十个年轻姑娘给你干活。 好好打算起来，进原料，卖成品。商人货物单里，必须要有你的名字。总而言之，调整状态，把税金给我准备好。” 亚当拍拍桌子，再次起身离去。 考铂太太点头应下，在圈椅里安静摊坐许久，才将那把裁布尖刀从身后拿出来——她本打算用它刺进自己心脏。 据点里面，大家都充满干劲，不分昼夜地建设家园。 但她这种残疾者，只能在别人提供的食物和伺候里，消磨掉求生欲望。 “哎，多好的夕阳，怎么才能配出这种颜色呢？” 她喃喃自语，把那条盖在腿上的毯子缓缓折叠，像是多年前那个学徒少女，仔细抚平每个折痕。 缺损的右脚，彻底暴露在视野当中。 “考铂太太，晚餐有豆荤汤。” 裁缝学徒收工归来，扶着那张带轮木椅，发现老师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您遇到什么好事情了么？” 她问道。 中年太太瞬间又板起脸。 “哼，去给我冲杯蒲公英茶，要新茶，那群混蛋总该孝敬点好东西上来……” 她声音沧桑，但是语调微扬 …… 亚当拜访完女绣师，又转头去木材加工地转悠，他们只能露天干活，脚架和抻板都随意叠放。 但这种情况很快就会得到改善。 【伐木场lv2（修建中）】 现在所有建筑还是以木质结构为主，等到下河谷勘察完，才能慢慢推进采石工程。 泰冈达之行，带来铁矿，虽然不多，但是支撑起首批工具完全无碍。 再加上逐渐丰富起来的货物，就能满足据点所需。 在他的构想里面，田地开辟，粮食自足，才能算是真正安稳下来。 亚当不会永远蛰伏在此，等他准备完毕，就会向四周伸出大手，将人口和资源吞并其中。 可是…… 据点成为下个泰冈达，再往安东维森那个方向努力。 帝国富庶，贵族分阶。 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未来吗？ 夜幕吮吸掉最后一缕残阳，黑暗笼罩过来。 据点燃起暖色灯海，人们的工作地点从林区、河岸转移到广场上，民居的修建和道路延伸也紧锣密鼓地展开。 0070章：不变的，改变的 领主大人在铁匠铺熬了个通宵。 这让那些敲着浴桶，抱紧药材，等待烧水的姑娘们失落不已。 简反倒成为作息最规律的那个，去送了份晚餐，就老老实实工作睡觉，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改变。 “嘿，简。” “早安，马洛先生。” “简，看看，多好的天气。” “是呀，如果还有衣服，我中午可以过去帮忙。” 民兵去挨个熄灭夜灯，并顺带检查油脂储量。 过往妇人们都喜欢和这个姑娘打招呼，她笑起来会使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晨露挥发过半，伐木声逐渐密集。 简端着细粉面包和豆汁，踮脚试探脚下道路，从略微湿滑的坡道上走下来，行至铁匠铺门前。 叮，叮，叮。 锻造声不绝于耳，窗下摆着两排漆黑的镐头。 “亚当先生，昨晚就是在弄这个吗？” 简不知道现在敲门进去是否打扰，就索性弯腰观察起来。 她心想着：如果酒馆工作时间前他们都没有出来，就放在门口离开。 哔——咻—— 哨声从据点外传来，有些不甚清晰。 简看到有民兵纵马狂奔，嘴上呼喊着什么，人们由点及面地慌乱散开，都迅速找房屋躲避。 其它人挥舞手臂，去警告那些运水工和伐木者。 简站在原地有些呆滞。 “发生什……” 话音未落，巨大黑影就从头顶急速掠过，劲风从树林里席卷而来。 她像是原野上的蒲公英，包巾松散，长发浮动，整个人似乎要被吹散在空气中。 但是，有人搂住她的腰部。 简睁开眼睛，这朵蒲公英的花茎被大地般可靠的男人给攥住，长发则像种子那样随风飘散。 “嘿，先生，我给您带了早餐。” 她笑容里带有歉意，毕竟盘子里已经只剩滩豆汁。 呼。 黑影再次盖过来，似乎找到目标，开始盘旋，发出绵长鹰唳。 【皇家狮鹫（母）】 【野生，桀骜不训】 【认可度：45%】 备注解锁新东西，这是个好消息。 “亚当先生，那是什么？” “某只骄傲的鸟。” 他远远给民兵做出手势：禁止发起一切攻击。 呼啦啦~ 又是股劲风袭来，衣襟飞舞，树枝碎石零散地打在背部。 【自持高贵的生物，向来耻于接受他人帮助。】 亚当把简挡在身后，抬头望向天空。 公狮鹫闻声而来，看对方飞行的姿态和架势，明显有逞强的成分。 两道黑影交替盘旋，啼叫声已经吓跑周围所有鸟类，像是游吟诗人开始颂唱之前，要尽力吸引周围所有目光。 时机成熟，对方却没有下降的意思。 亚当眯眼观察，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就在此时，某块阴影突然放大，迎面砸向此处。 “呀！” 简发出轻呼，感觉整个人被拽着往后疾退。 砰！砰！ 两具尸体应声砸进地面，激起扬尘，飞灰将那摊豆汁糊上泥层。 【旱獭尸体（新鲜）】 【山羊尸体（新鲜）】 嚎叫声尖锐刺耳，他们得意地扇动翅膀，留下几片羽毛，留下标记或者表示恩赐。 它们像是施舍完乞丐的国王，头也不回地离开。 【狮鹫将食物留下，对你的行为表达了肯定。】 亚当看着两头木桌大小的野味，就那么躺在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这种投递方式，有杀人嫌疑。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 “还债。” “狮鹫在感激您？” “不，它们鄙视我。” …… 肖恩和卢卡在酒馆门口整理马鞍，老杰米为简准备了几分礼物。 包括但不限于：香蛇麻，布料，手写菜谱。 “那姑娘过得如何？” “天呐，”肖恩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快告诉我，这是您最后一次重复这个问题。” 卢卡老实些，他真诚地回答道。 “我们总得回去才能确认，但是，亚当先生一定将简照顾得很好！” 老杰米挠挠胳膊，表情并不和善，但是心底确实担心简，他是真心将其当成自己女儿看待。 犹豫再三，他逮住最后机会开口。 “嘿，小兔崽子们。” “天啊，您说，您说……” 肖恩已经放弃挣扎，忍住纵马离开的冲动。 老杰米眼神游弋，语气里有几分试探。 “那个叫亚当的年轻人，是你们头儿，对么？他很有本事，我知道的。你们也不用再隐瞒啦，我见过很多混球儿。” 小男人比较精明，似乎抓到些什么东西。 只听到中年老板如此说道。 “我会酿酒，手艺也挺好，我老啦，想看着简那个单纯孩子长大。” 说完，对方转身进了店铺，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 两人就此离开马修村。 在赶回据点的路上，肖恩始终都带有微笑。 他陪领主在泰冈达冒险，察言观色，斡旋权贵之间，也算是有所成长，更加能够把握那种含而不露的情感。 然而，越是理解商业中的腌臜不堪，越是被这种纯粹所打动。 “哨子！肖恩，你听到了么？” “是的，快回去。” 警报声沿途传开，他们赶忙加速。 然而，当他们匆匆到达据点，却发现周围一切正常。 卢卡在民兵中颇有威望，好几个守卫都上前致意。 “发生了什么？” “你说警报啊，有两只狮鹫给领主大人送了两只野味，那场面，我跟你说……” 大家都不知道，目前这些商人马车全靠肖恩安排，所以对这个小男人还保持当初那种态度，不算热情。 卢卡想叫住对方，却已经被围拢起来，只能安静地听他们讲述种种神奇。 肖恩四壁清静，行动自由，他走在崭新道路上，看着商站被使用，心底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自豪感。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炫耀成绩，甚至站在高处，指着居民喊道： “看看你兜里的钱币，都是我给你带来的！” 现在？不会啦！ 领主大人曾身陷地牢，在竞技场上被围观，被起哄，被肆意下注…… 但是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肖恩对骄傲这个东西，有了新的理解，也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 他抬头，看见两个剔肉架被支起来，男人们正处理毛皮和分割骨肉，村妇从旁边端过热水盆。 “哟，回来啦，没给亚当大人添麻烦吧！” 她们照旧拿小男人打趣。 肖恩也十分配合，故意摆出那副臭屁架势，又推推眼镜，寻找领主汇报去了。 “啧啧，洗干净，打扮好，不是挺有模样的么？” 0071章：想要的生活 【主楼（升级改建中）】 亚当从炭笔图稿上划过，整个曲线非常豪迈。 他打算将周围几间坍圮石屋全部推倒，在保留主楼的基础上建立起全新居所。 领主缓缓踱步，根据小地图和实际边界，开始丈量卧室宽度，偶尔会跺两脚，看看这种土质和地基，能经得住多高的屋顶。 当他走完整个“回廊”，便抱起胳膊，在空气里勾勒二楼书房。 葛朗人背阴的设计风格被彻底抛弃，落地窗将延伸出悬空木质平台。 既能接到晨曦，也不错过夕阳。 从溢满木香的书架旁走出，慵懒地倚靠栏杆，整个据点都在视野当中，如同台阶般层层滑落。 倒好咖啡或者茶，饮下这份祥和。 “啧，真不错。” 亚当心旷神怡，端起木板，继续用炭笔增添细节。 对照小地图描摹时，他才注意到有人正靠近自己。 “向您致敬，领主大人。” 肖恩坦率地弯下身子，然后昂起那颗骄傲的脑袋，面上满是浮夸，眼底却不再那么浮躁。 “嗯，看样子休息得挺不错，给点意见吗？” “荣幸至极，让我瞧瞧…… 哦，挺精巧的屋子，确实非常合理啦，这个高地面积有限，不可能竖起宫殿就是了。” 他推推镜框，眯起眼睛。 用双手捧起那块木板，像个欣赏稿件的画家，解析每个笔触当中蕴含的深意。 “无可挑剔，先生。” “但是？” 亚当揉捏炭笔，发出质疑，带头往主楼房间走去。 肖恩抬脚跟在后面，以前那些上司也会询问意见。 在经过数次“磨炼”以后，才真正明白：对方只是期待一番颇有水准的赞美，而非真在乎你有什么独到见解。 但现在，他会大胆开口。 “先生，我们现在缺乏石料，如果马上开始改建，那么尊敬的领主大人只能委身在木屋里，这是极其失礼的！” 亚当点头表示认可，两人简单就座。 “你说得对，所以我打算先用栎树芯勾勒框架，然后慢慢建立起自己这栋优雅的石砌小楼。” 他说完，又拍拍肖恩肩膀，将其带到窗台边，下面除了半截草地就是悬崖，整个高地在这里被切断。 “我准备在下面挖个通风酒窖，放心，地基和承重都会考虑进去。森林已经开始砍伐，木头吊上来正好造框架。 那片地方将会腾空，种上草坪和鲜花。旋转石梯会经过酒窖门口，直达地面，在庭院里开启晚宴，而在座的，都是值得信任的家伙。” 肖恩抿起嘴唇，挑眉点头。 亚当察觉到些许微妙，虽然这也在计算之中，他对着略有起伏的林区摊开手掌。 “你觉得如何？” 肖恩神色黯然，似乎有点纠结。 他调整表情，鼓足了勇气才正色道。 “先生，我浅薄地认为，这间屋子缺少些气派。您要做一位志向远大的领主，建立起能和那些混球并驾齐驱的帝国，在王座上轻轻压下手掌，刀剑就能为您献上一切！” 小男人讲得眉飞色舞。 “亚当大人，您得建立权威，这些人可以对我嗤之以鼻，但必须对您感到敬畏。篝火野餐那种温馨场面，能和宫廷盛宴比拟吗？” 肖恩眼眶通红，这番话不知是否打过腹稿。 但极有可能，在他过去的十来年间，都始终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 他咬牙切齿，话语越发偏激，偶尔带有咆哮。 “臣民必须叩拜在您脚下，无条件地献上忠诚和性命。您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 您得，您得……” 肖恩垂下头颅，止不住地喘息，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 【追随者拥有天赋的同时，情感也十分强烈，意见相悖会导致其忠诚度会下降。】 亚当没去搀扶，而是回到那张椅子上。 他翘起腿，透出赌场庄家般的自信和高傲。 “我得做个王，花数十年锻造下一个安东维森，然后变成白发苍苍的混球，如同巨龙那样抱紧财宝死去。” 亚当语气平稳，眼神深邃，和刚才那个展望未来的活泼青年判若两人。 “对不起，大人，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我太过幼稚，怕我安于眼前，失去野心和动力。” 他微微皱眉，空气都会沉重几分。 “肖恩，我没有可以去借鉴的回忆，所以我要为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去付出所有。 我希望据点成为自由地，那些令人失望的东西不会出现在此。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懈怠的理由，相反，这会是条充满挑战的道路。 安稳平静的生活，需要多少东西去维持？ 我做不到，所以我需要你，需要军队，需要更为强悍的力量！” 亚当深深叹息，肩膀颇感沉重。 但他仍摆正身体，对那个陷入沉思的下属说道。 “我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呵，或许就是疯了。 但是啊，肖恩，我问问你……” 对方抬起头，表情复杂，心底颇为纠结。 “如果你连命都不愿赌下去，只会抱怨和倾泻无能的怒火，又怎么证明这个未来并不存在？ 不去努力的话…… 你，又怎么配得上，你想要的生活呢？” 肖恩眼神荡起神采，心底有些思绪，在泰冈达就已经蠢蠢欲动。 良久，他做起深呼吸。 把发际线收拾干净，亦如往常那样开始调整仪态——用手拍拍灰尘，把衣服边沿梳理整齐。 “咳咳。” 小男人皱眉咳嗽，拉起领主旁边的木凳。 又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改为半坐，微微屈膝后折。 “大人，失礼了，现在我们谈点别的，可以吗？” 亚当撤掉那副冰冷模样。 “我听着。” “领主大人，我对佣金有些想法。我考虑过很久，这事儿卢卡可以证明，绝不是我临时跟您胡扯。” 肖恩颇为严肃，对工薪待遇提出要求，这种人在其它城镇是会被雇主给丢出去的。 但是他的领主是个“疯子”，显然也会耐心倾听。 “我会帮您分配财政，用于建设还是商业，您必须跟我商量着来。所有盈利，我会抽成，如果我为您赚到一千金鸦，那么我将毫不客气地拿走一枚，这没得商量。 我是斯拉维奇人，这您知道。所以根据信仰，从今天起，您给予我的任何赏赐，我都将回报您等值的东西。 如果某天，有更好的去处召唤我，我希望能活着从您手下离开。” 肖恩盯紧那把钢剑，这番自大狂妄的话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死无全尸。 小男人昂起头颅，身体有些颤抖，像是赴死之徒，发出最后遗言。 “我是认真的。” 亚当却是轻笑出声。 “同意以上，你拥有我的承诺。” 他起身拉开抽屉，把羊皮纸和羽毛笔放在桌上。 “既然谈成，那就开始工作吧，我要发布首个领主公告。” 0072章：领主的陪练方式 夕阳坠落，会使人感到失望。 至少铁匠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就算窗口完全打开，光线也略显昏暗，这意味着无法进行精细操作。 他遗憾地放下方锤和雕钉，像照看宠物那样，给崭新熔炉喂饱木炭，内腔火光为他虬结的肌肉打上阴影。 哗啦。 整盆河水倒在身上，冲掉那些汗渍，再用粗麻揉搓炭灰——这就算洗过澡啦！ 铁匠拿起那件宽大套衫，极不习惯地套在身上。 衣服是据点某位妇人送来的，并且警告他：如果还光膀子在外走动，就悄悄把铁矿石藏起来。 这怎么能行！ 所以铁匠每次前往酒馆吃晚餐，都得委屈下自己。 “嗯？有点不对劲。” 路边灯光没有点齐，负责照明的工人似乎有些失职，酒馆里此时也坐满人，吵闹声传出老远。 “嘶，我要怎么吃饭，今天不忙吗？” 他再次拉高视线，这才看到碎石广场里人头攒动。 铁匠那对皮靴踏上平台，魁梧的身形瞬间拔高，将后方火光遮挡大半，人群也因此察觉到他的到来。 大家都配合地让开通道，递过火把，照亮公告栏。 眼前这块t形木牌沉重结实，接口巧妙且牢靠，当初还是他亲自扛上来，抡锤固定在此。 上面没有钉痕，而是用藤蔓和木条做成了夹子，把一张张莎草纸绷直展开——上面写有工程安排，还有轮班通知。 铁匠就地坐下，只要微微抬头，就能直面公告栏。 他发现最中间的位置被腾出来，郑重地夹着一张做工精细的羊皮纸。 别看铁匠身材像头笨熊，但他经常研究各种设计图，识别文字并不困难，此刻正神色凝重地逐字读下去， 围观者也凑上来，虽然已经提前知晓，却还是侧耳细听。 “领主公告。” 这是标题。 “据点宴会定在半个月后，请为了食物勤奋工作，到时候将会有几件事情要宣布。” 这是正文。 “亚当·白。” 这是落款。 铁匠摊摊手，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如此激动。 居民们聚过来，眼神炽热地盯着他。 “你怎么还在这儿？” “领主把据点最能打的，都叫到高地背后去啦。” “昨晚领主和你呆在一块儿，有透露过什么吗？” “听说领主大人要进行赏赐！” …… 此刻，高地后方。 那个未来的温馨庭院里，正爆发出嘶吼声。 两根木棍破风袭杀，在空气中“啪”地对上。 人群正服从领主的命令，互相决斗校技，从拳击到擒拿不等，甚至还有模拟械斗。 “突然召集，我还以为会是份赏赐。” “做梦吧，你有做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吗？” 他们迫近对方，角力僵持，还不忘私下里互相打趣。 亚当闻声而动，抽起一根裹紧纱布的木棍，侧面杀进战局里。 他抬手划过简洁轻快的弧线，瞬间磕飞对方武器，又转身侧踢，另外那位也应声趴在草地上。 “别聊天，先生。” 他站姿挺拔，冲那些体力不支、精神懈怠的家伙大吼道。 “如果木头训练没激情，我下次就给你们发佩剑，到时候见血，别怪我过于残忍。” 草地上的打斗又惨烈几分。 他们总共十来人，除去那帮骑兵，还有几位在狩猎清扫中表现不错的小伙子。 亚当踱步其中，偶尔按照经验进行指点。 【管理学上升】 虽然比不上实战厮杀，但心底不断模拟，从中汲取些技巧，也能慢慢转化成为自己的东西。 【长杆武器提升，双手武器提升】 “白天，你们去训练其它人。等到了晚上，就过来这里进行提升。我信奉实战教学，你们有意见么？” 亚当分发精良战马，将这群囚徒升级为骑兵，就是为了培养火种，把据点整体实力给拉起来。 训练计划是其中的必备环节，以点带面，打下基础，为以后扩建军队埋好骨架。 领主徘徊其中，心底颇为满意。 偶尔扫视几个家伙，发现数据都在缓步提升，而被盯上的人，都会不寒而栗，短时间内勇猛几分。 虽然训练枯燥且无情，但是没有抱怨声，因为最惨的人不是他们…… 亚当照例巡视完毕，回到最外围，弯腰把水递过去。 “还好吗？” “咳，谢，谢谢。” 【卢卡·蒙克】 【态度：誓死追随】 【资质：体2.0智1.5】 【特长：骑术，鼓舞】 卢卡皱眉吞咽凉水，含住最后那口，将牙缝间的血液和胆汁都清洗干净。 “噗！” 他擦擦嘴角，用木棍支撑着又再次爬起来，摆出搏击架势。 “把匕首拿上。” 亚当如此命令道。 旁边早已燃起数个火盆，将周围照得通亮。 所有人都看得见，卢卡眼眶青肿，嘴角也有明显裂口，身体摇摇欲坠却仍然强打精神。 他捏紧那把寒芒毕露的刀子，面对手提短棍的领主——如临大敌！ “我这半个月，会单独训练你。卢卡，撑不住就说出来。” 对方没有回答，反而是咬紧牙关扑杀上来，虽然动作有些勉强，但是拼劲十足，没有任何懈怠。 “很好，山脉逃亡给了你勇气，你没有忘记它。” 短棍直冲而上，硬生生撞向握柄，在轻微的骨裂声中，武器脱手落下。 亚当没有停歇，扯过对方胳膊，连带肘击、过肩，将卢卡甩飞出去，又见到一口鲜血。 嘶—— 抽吸声从四周传来。 他们从未怀疑过领主大人的实力，因此这种单独陪练，简直就是玩命！ 骑兵们的身手都是成为囚徒之前，经过多年打磨，和卢卡这种乡野莽汉有些差距。 最开始相识，多少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今夜过后，都对这人有了几分敬佩。 那种暴打，看两轮就得腿软，可是这家伙已经从傍晚练到现在，却还是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 【卢卡鼓舞了队伍，训练效果提升。】 “技巧！” 亚当没有因为备注就降低难度，仍然严厉地训斥。 “卢卡，毅力可以增加机会，但是你得学着去抓住它才行。回忆每个伤口，从细节里面学习。” 砰！ 又是两记勾拳。 场面变得越发凝重，旁观者都有些震撼，对打也更加卖力气。 …… 夜半时分，一群鼻青脸肿的壮汉从据点后方离开。 “搞什么？” 肖恩推开阻碍，瞪大双眼。 他惊讶地看着担架上，早已陷入昏迷的卢卡。 “谁干的，老天爷，领主绝对饶不了他！” 旁人都小声低咳，不知作何回答。 领主手拎外套，从阴影处走出，除了略显疲惫以外，看不到任何伤势。 周围噤声默立，只有肖恩在用眼神询问事情经过。 亚当将匕首放在卢卡胸前，这是当初对其忠诚的奖赏，他想尝试着，用努力去填补天赋差距，将卢卡提升起来。 不管他最后能否被归为【追随者】，都将被自己寄予厚望。 “你们也可以提出单练请求，谁能坚持到宴会开启，我有个选择给他。 他把外套搭上肩膀，似乎发出轻笑声。 “把握机会，先生们。” 0073章：后续 泰冈达宴会结束次日。 凯茜苏醒后立马提出要求，要带上娜吉雅一起返回安东维森。 女顾问最终同意，但是在离开前，她特意去见过阿诺德，当时是在那座私人府邸，领主独自前来。 “告诉我，为什么？” 娜吉雅脸色憔悴，左瞳孔微微泛起荧光，皱纹似乎更加深沉，整洁儒雅的白发也显得有些散乱。 “听着，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保……” 啪！ 巴掌声在屋内回荡。 泰冈达领主就这样被打断话语。 他深呼吸，眼神深沉如渊，静静注视眼前这位曾给过他无数帮助的女人。 “竞技大会的赛制是你更改的，城堡内部没有任何防御，那些巨兽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娜吉雅按住额头，有些后遗症仍旧折磨人。 她语气平缓沉重。 “你曾经告诉我，你只是想做泰冈达的领主，对于权力和土地，并没有过多的欲望？” 阿诺德嗤笑出声，并没有因为那记巴掌发火。 “那个囚徒叫什么来着？哦对，亚当·白。” 他眼底带有感慨，语气嘲弄地回答道。 “是安东维森军纪长亲自将其扔进地牢的，那个家伙自大惯啦，以为随便派个手下去暗算，就能碾死蚂蚁。 我打赌，直到亚当杀进城堡之前，他都没重视过对方。 你知道么，凯茜去地牢见过对方，本来她可以阻止这一切，却默许手下犯蠢。 确实，我拿她当诱饵，稍微做了点安排。 但什么都不懂，还要扮演皇室游戏的幼稚姑娘，迟早也会死在自己手里。” 娜吉雅神色黯然。 她离开安东维森太久，早就不是凯茜的老师，否则应该有机会教育好她。 阿诺德走上前，语气温和，趁此机会挽回对方。 “别走啦，我需要你，我发誓会保护好你。” 他张开双臂，想从身后环抱上去，却一如既往的扑了个空。 “有趣，我花了整个青春，对一个男人感到失望。又花了这么多年，换来其它谎言。” 娜吉雅没有给阿诺德辩解的机会，而是把玻璃小瓶放在桌面上。 “这里面，是用来袭击我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瓦特矿砂，专门伤害精灵血脉。 我曾经告诉过你这东西有用，但没说过它危险得要命。因为我从未想过，你会用它来对付我……” 她扬起巴掌，脸上写满失落。 阿诺德冷漠地挡住，之前那记巴掌，原本也可以挡住。 “我要回安东维森照顾凯茜，有些教育缺失，我会弥补起来。精灵混血无法生育，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东西。” 娜吉雅·福莱微笑着说道。 她挣脱掉对方钳制，潇洒地转身离去。 “男人啊，真是让人失望的生物。” …… 两天后的清晨。 在亚当刚刚处理完狮鹫问题回到据点的同时，凯茜她们也回到了安东维森。 娜吉雅从窗台上望下去。 面容冷漠的金发女佣从侧门走出，将那辆马车停靠在最角落里。 它跟周围那些白漆精雕的载箱比起来显得略微寒酸，木料既不是珍贵品种，后辕上也没有皇室标记。 “学者，王上召见您。” “我没时间。” 她冷漠回应道。 仆从抬起头，眼神犹豫，最终还是转身退走。 凯茜坐在房间中央，双目空洞无神，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过话。 佣人刚刚为她把颈部刀口包扎好，又被其下意识扯开，血痂始终难以愈合，已经有发炎趋势。 娜吉雅在其身旁坐下，凯茜扑抱上来，声音更咽不止。 “女士，我现在闭上眼睛就害怕。每晚都是噩梦，有好多人，被处死的囚犯，战场上的俘虏……” “你对无端暴虐视而不见，迟早会付出代价。” 凯茜气血虚弱，似乎又要陷入昏睡，身体却在抗拒。 “不，我害怕，这个屋子里都是声音……” 娜吉雅手心浮起白光，通过秘术施加魔法干预，才让她梦魇稍退。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娜吉雅为凯茜盖好被子，缓缓起身，从隐藏暗门离开。 城堡里面有无数暗道。 她当初作为皇家学者，曾经做过研究，并且在某个隐蔽处，认识了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身穿灰色常服，从头到尾见不到任何珠宝装饰。 他摩挲着指尖台面戒，神色凝重地看向窗外。 这里能够直接俯瞰内部庭院，瞭望外围花圃。 如果略微移动视线，可以看见：二楼某个卧室内，阳光斜斜照射在凯茜公主写满恐惧的睡脸上。 “你就是这样陪伴女儿成长的？” 娜吉雅冷言斥责，尽管对方是戈斯·朗佳尔，安东维森的王。 “这个世界，对国王期待很高，我没办法安心地当个好父亲。” 他转过身来，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脸庞瘦削却写满坚毅，对多年未见的故人，并未有任何欢迎或者念旧。 “凯茜的事情，我刚读过报告，我回头想听听你的版本。” 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娜吉雅斜眼看向对方，戈斯始终摩挲着那枚领主戒，似乎成为下意识习惯。 “你要替女儿出头？” “不，海岸线上最近有不少动荡，王国在对周围土地进行收编，没有空闲军队可以调集。” 女学者面露不忿，似乎有些理解，凯茜那骄纵蛮横的性格是如何得来，因为从来没有角色去告诉她对错，总结经验教训。 朗佳尔王上迈步走出。 阁楼很空旷，有大片面积都隐藏在阴影里。 他扬起领主戒，刚才还安静沉寂的房间，瞬间变得充满杀气，某种属于野兽的低沉咆哮开始回荡。 娜吉雅眯起眼睛，后背感到凉意。 领主戒有很多辛秘，也蕴含强大力量，至于具体是些什么，可能连使用者都不甚了解，更别提旁人。 戈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轻轻拍掌，就让四周恢复寂静。 “那是什么东西？” 娜吉雅沉声问道。 她刚才并未回头查看，但还是听到了，有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没什么，一只大狗罢了，虽然没有军队，还是要做点什么才好。” 他已经抬脚往外面走去，犹豫片刻，转身再次开口。 “由你照顾凯茜，我非常放心。欢迎回来，娜吉雅。” 这声音，就像白水，没有帝国的浮华，更不掺杂丝毫情感。 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0074章：开放尝试 不安。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你从乱梦余味中苏醒，握紧领主戒皱眉沉思。】 亚当想追上刚才那段满是低语呢喃的思绪。 但它却像流沙般消逝，亦如每个清晨过后，被彻底遗忘掉的梦境。 生存越久，经历越多，就越无法忽略转瞬即逝的灵感。 直到享用午餐，他都还在惦记这件事情。 某种威胁在慢慢靠近，领主戒居然会主动示警，但是仔细去体悟，又觉得十分遥远，似乎不是当下要发生的事情。 “先生，肉块都要冷啦。” 简敲敲小桌。 亚当警觉地瞥眼过去，又瞬间收起锋芒，带上不失分寸的微笑。 “好的，有些东西还是不能错过。” 旱獭和弥鼠外形很像。 只不过变成桌面大小而已，毛皮坚韧紧实，脂肪含量不高，精肉包裹粗骨。 它们曾因为富有层次的口感被载入典籍，随着多年发展进化，外形也变得彪悍魁梧起来。 这种例子在昆迪亚大陆上十分常见，比如近几年的棕奎蛇就已经出现细腿，开始拖拽猎物，往蜥蜴那个方向发展。 整个世界都在潜移默化地发展演变。 人们逐渐习惯怪异和荒诞，堕落于粗鄙原始的欲望。 无数种族在历史中沉浮，就像一碗浓汤，随着时间变色，勺柄搅动起来，料子随旋涡涌动。 “先生，先生？” 简靠近吧台，将手中环抱的木桶轻轻放下。 “是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吗，您又在发呆啦。” 亚当轻笑摇头，把食物放进嘴里，和泰冈达【餐厅lv3】相比，烤制工艺略显粗糙，口感也发柴发干。 “味道很棒，还有什么好东西吗？” 简用铁制卡柄抵住木桶，似乎隐隐咬牙发力。 波儿~ 橡木套塞被崩掉，酒香弥散四溢。 【库哈酒（新酿）】 “您稍等，这是我首批成品，得先试试看。” 她用长筒勺小酌两口，辛辣刺激，口腔里呛满酒味。 “咳咳，还行。” 亚当大手钳住桶沿，抬手灌进喉咙里。 这和槽牙酒馆里，那种掺杂霉酸味的次品比起来，要纯粹干净得多。 “简，这是跟老杰米学到的？” “嗯，没错，而且叔叔还送了我不少礼物。 对啦，卢卡昨天把东西给我以后，今天怎么都没见到他？” “卢卡很忙。” 亚当又埋头喝酒，语气平缓镇定，令人信服。 “还有件事情，你愿意让老杰米来据点里生活么，酒馆里总不可能靠酒保打理，总得来个懂手艺的老板。” “真的吗？我当然愿意。杰米大叔绝对没问题，不论是面包还是特色菜，都做得棒极了。” 半晌，她又束手默立。 觉得自己有些僭越，毕竟领主大人才是据点持有者。 亚当并不在意，将木桶放回桌面上，就这么会儿功夫，那些高度酒居然全部消失。 简眨眨眼，抿嘴不语，心底略微有些吃惊。 …… 亚当是派骑兵去的马修村，顺带还有两辆货车，方便搬运杂物。 随着商队延展，周围数个村庄已经被逐渐打通，虽然他不曾涉足去观察过，但从反馈上来的交易清单上看——都不算富裕。 【货站】lv1 【泰冈达商站（已开通）】 【造访村庄数：7】 【金钱：94k】 【增长：+2915/天】 这里远离泰冈达，城镇贸易原本难以辐射至此。 就算偶有往来，也会被沿途【野兽】【怨灵】【魔物】搅和干涉，无法稳定发展下去。 亚当这条商道，靠着民兵维持，再加上肖恩分心打点，才慢慢建立起信誉，让周围几个村子互补所需。 那两个马贩还算得力，这段时间内不停转运各种商品，除了为军阀贵族们牵线搭桥以外，几乎都在为据点贡献货物。 肖恩很有思路，他出钱令商人对此事保密，并且要求他们提供沿途的村庄报告。 【商道传闻（已阅读）】 【“据点周围好几处村庄，已经贫困过度。商人用其它食物交换了大量种子，对方非常感激，请求能来到据点定居，需要领主大人批准。”】 亚当自然是同意，目前据点人口还是堪忧。 但是这件事情并不着急，他望向那些初具规模的【田埂】，再联想到粮仓里仅能维持个把月的食物，陷入纠结当中。 林海像是深色巨毯，覆盖在褐色土地上。 经过多年风雨侵蚀，最终肆无忌惮地蔓延生长，据点像是破洞那样被暴露在中央。 民兵根据命令，砍伐除桩，从民居区域到河岸沿线，开辟出一槽空白。 “泰冈达一趟来回，居然花了将近半个月。” 亚当走在土路上，围观他们用崭新农具翻开土层，把动物内脏以及兽血混杂其中，以此增加土壤肥沃程度。 经过仔细考虑，他更改了林区砍伐方向，让伐木场建在侧面小道旁边。 【砍伐障碍物，可以开辟道路。】 【连接主干道，会将据点暴露在外，更多人会经过此处。而最终停留数量，取决于声望高低。】 “据点里所有工程加速，在领主宴会之前，我要结束这个阶段。” “民居数量已经足够多，保留哨岗和部分野外营地，暂停所有清扫怪物的工作，全力开辟田地。” “囤积木材，等到冬天来临，就在田地旁边开始兴建磨坊。” 民兵们兴致勃勃地安排下去，据点即将对外开放，这是个不小的事情。 随着经济发展，能购买的铁矿石也会越来越多，最后可以整个吞掉“那条灰色渠道”，不需要送给其它人分食。 【铁匠铺lv2】 虽然大个子靠高超技术支撑等级。 但是劳动力始终不足，供应各种工具已经是极限。 后面如果进一步扩军，打造各式武器，必须进行量产才行。 “哎，无论如何，还是需要人口基数。” 亚当沿途巡视，漫步在专用马道上，村妇抱着箩筐往来忙碌，对领主大人点头致意。 她们要沿着河岸收割野植，风干晾晒后储备成冬季草料。 【木制马厩（总计：26）】 【驮马：14】 【跑马：2】 【战马：10】 帝国铁骑踏碎平原，几乎是每个男人的浪漫和野心。 但先不提据点处于山地，穷酸窘迫的现实，也无法撑起这种梦想。 亚当活动手指，思维活泛：据点不走王国路线，人海战略不切实际。想短时间内弥补战斗力空缺，得想其它方法。 0075章：酒馆升级 房间精致巧妙，小窗开有滑槽，可以调整阳光角度。 烛台旁边叠有香薰草，空气中始终弥漫有原木纯香，以及晨露挥发后才会短暂出现的那种水汽。 床板结实平整，底部镶进地基里。 整张熊皮被革制加工，缝补成保暖软和的垫子。 敲一敲，好家伙，居然是实心板材，中间横杆都是拼接抛光的。 老杰米好奇心大盛，发福宽厚的身躯直接趴在地板上，络腮胡来回剐蹭，小眼珠子往床底下瞟。 糙手伸进去摸两把，拿出来，一点灰都没沾上。 “老天爷，谁在酒馆里造了间皇宫！” “那是领主休息室，他经常在这里过夜。嗯……好吧，也不经常，毕竟亚当先生喜欢在外面跑，做些大事情。” 简踮脚将杂物和酒瓶摆上架子，她没有想到亚当先生效率极快，仅仅两天功夫，就帮大叔成功搬家。 老杰米也参观完毕，合上隔间房门。 他插起胳膊，臂毛下肌肉分明，和胡渣相得益彰，颇有老板架势。 “看看这个吧台，和马修村简直没什么两样，我太爱这间铺子啦。啧啧，为什么不建二楼呢，还能收过夜费，那多快活！” “因为据点都是自己人，民居都已经建造分配好。” 清澈嗓音从身后传来，与之相伴的，是马靴跨过门槛。 简浮起嘴角，在吧台内展颜笑答。 “亚当先生。” 【酒馆老板雇佣成功，对方手艺对店铺生意会有所加成，也决定着斗殴概率。】 年轻人点头回应，转身冲杰米大叔说道： “隔壁那间屋子已经腾出来，小杰米和行李都已经搬进去了。” “哦，领主，我必须对您表示感谢。” 他望向那个哼起乡村民谣的姑娘，沧桑凝重的脸颊上也不自觉地泛起柔情，再次转过头来，眼中也是充满真诚。 “她很开心，感谢您。” 年轻领主不失分寸地抬抬手，只是简单回答道。 “您的话，叫我亚当就行。” 【酒馆lv2（店主：杰米·弗格斯）】 【酒品种类：5】 【雇员数量：2】 【清单明细：库哈，波波，干红，襄麻，清麦芽】 【别有滋味的馆子，期待更多面孔陌生的酒客。只要经过时间和人气积累，会形成特定风格。】 亚当坐在吧台边，来此就餐的居民们都会在取餐时躬身致意。 老杰米在里面手捏玻璃杯，这东西是他自己带过来的，除了被反复擦拭以外，很少会用来盛放酿造物。 “年轻人根本不懂。” 他面对询问，是这么回答的： “我看起来像是在擦杯子，其实脑子和耳朵都放在桌面。墙壁范围以内，所有谈话声都瞒不了我，谁是什么身份，我不抬头都能猜准咯。” “不可能！” 肖恩身板笔直挺起，动作浮夸地表现出质疑。 亚当轻挑嘴角，已经发现某些事实： 小男人确实已经成长，他在据点居民面前经常装傻，实际上已经读懂人情世故。 比如现在。 他这句话过后，谈话顺利轻松地进行下去，而且极度舒畅。 只见老杰米“哼”的一声，故作深奥地开始显摆： “我就站在柜台里，耳边全是赞美亚当领主慷慨仁慈，但是往后发展下去，居民都十分忐忑，害怕这种平静被打破。” 他深深叹息，似乎也有点恍然，对眼前这位年轻人询问道： “据点现在都还是食物配给，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第一个付钱的客人？” 肖恩瞥见领主陷入思考，赶紧开口打岔，还是用那套嚣张骄傲的措辞，很快就引来老杰米的反驳。 亚当正在整理思路，最近确实有考虑许多东西，这也是其中一件罢了。 埋头食用炸豆子，味道香酥可口，带有淡淡辣味。 嗯？等等！ 他表情孤疑，凝视那颗起皮豆粒，发现上面还有细碎粉末。 【黑胡椒粉末】 “咳咳。” 肖恩从桌下递过来一只布袋，用手掂称起来颇具分量，沾染着零星泥点，似乎是某种植物。 解开绳扣，里面土腥扑鼻，还有断面溢出的酸涩味。 【胡椒蔓条（存活率68%）】 小男人知道领主宴会上会宣布什么。 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看到卢卡如此拼命地进行训练，心底也被这位朋友给鼓舞，便想要努力去做点什么。 所以他这两天也没有闲着，跟商队出行，走访较近村庄。 今天才正式返回，并悄悄准备好一份礼物。 香料种植加工，对据点长远发展意义重大。 亚当显然极为受用，举杯轻晃作邀请状，两个人饮下干红，相视而笑。 经过数日勘察对比，据点种子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粮食作物】【纺织品作物】【商品作物】 田埂开坑，棚架搭建。 集中劳动力开展数日，取得的成绩也十分喜人，继续肥田翻土，等到冬雪过后，就可以开始种植。 其它功能性建筑，也开始有成品出现。 【伐木场lv2】 【木材：+875/天】 工人效率翻倍，在里面对材料进行流水线处理，成品精细完整，可以建造更为复杂的建筑。 高地下方，那处私人庭院，也正式开始动工，现在每天都有木杆被滑索悬吊上去。 训练并未因此停滞。 树木砍伐过后，并非所有地形和土质都能改良出田埂。 亚当圈出【校场】，对其进行改建加工。 竖起简易矮墙以避免居民们窥视，毕竟“领主陪练”过于血腥残暴。 林区空地在不断扩大，【校场】后方会逐渐演变为【军营】，成为据点最基础的保障。 【居民：115】 【繁荣：d】 随着商道流通，基础设施迅速完善，繁荣程度终于有所上升，想必日后人口激增，还能再度发展。 居民大都来自流民迁徙，其中被分配武器，真正能够参与战斗的人数： 【队伍：70】 “啧啧，缺乏安全感。” 那群骑兵经过数日指点，各项数据慢慢提升。 他们白天又去整顿民兵，教导各种技能，将训练日程安排下去。 【队伍中的民兵自动升级为步兵（消耗铁矛），格杀技巧加深，缺乏骑术训练。】 当然，进度并不统一。 这种备注每天都能弹出来几次，意味着又有些年轻人在“磨炼”中获得成长。 他们并不理解“教官”们为何如此无情，更想不到，这暴力的源头，来自于领主大人每晚固定的摧残。 亚当摇晃酒杯，想到此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0076章：货框轻响 “这是什么，流星雨？” 亚当抿了口茶，靠在栎树围栏旁边。 抬头仰望那片电蓝色流云，它在夜幕中如同娟娟溪水般淌过。 他抬起手，居然真的触及到什么。 那种温润清凉的感觉，仿佛将胳膊探进云层当中，但视觉上仍旧辽远空荡。 亚当此时竟然想不起来：刚才那口茶水是什么滋味？ 整个人惊觉不对。 他低头看去，手中那把奶色铅釉陶杯根本没见过，而里面缓缓流淌的茶水和夜空流云神似。 “这到底是？” “波露。” 亚当有些恍惚，没有听清楚谁在说话。 突然，乌鸦撕破夜色，扑腾着翅膀落在自己手腕上。 它偏偏头，鸟嘴开合。 先是含水仰脖，喝了几口陶杯中的茶水，又发出腔调诡异的沙哑嗓音： “有种说法，管这种东西叫灵魂碎屑。你懂么？就是那种没法彻底消亡，被时间给打磨掉的东西。 哦，别担心。 波露是精灵族的叫法，她们生活在镜玥湾，把这玩意儿当成茶喝。” 亚当没有理会对方，也不去怀疑乌鸦为什么能说话，他抬头扫视周围——这里和自己规划中那座府邸完全相同。 凝神静默，却看不见备注以及小地图。 “这是个梦对吗？” “哦，您可真敏锐，需要点叫起床服务吗？” “等等。” 亚当出言打断，迅速地抬手，将那盏茶具中所有液体都倾吞而下，丝毫不介意曾被鸟类污染过。 “这东西肯定不容易享受到，可别浪费啦。嗯，现在叫醒我吧。” 他对乌鸦如此说道，然后盯着那颗仟草色眼珠，感到脑袋有些昏沉恍惚。 茶具脱手，陶器碎裂声传来。 身体在混沌中逐渐找回重量，背部紧实地贴靠在床面上，毛皮毯子簇拥着后脑。 【货框轻响，夜访者到来酒馆，却没有惊动任何人，除了你。】 亚当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举起胳膊，保持梦境中伸手探入云层的动作。 而腕部正好对准隔间小窗，上面停靠着那只漆黑乌鸦，它却没有之前那种神采奕奕的灵动感。 “嘶，那个茶水是什么味道来着？” 笃，笃笃。 鸟嘴啄在横架上，似乎在催促，发出钝钉子敲击木头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乌鸦身处窗外，停靠在手臂上仅仅是视线错觉罢了。 亚当披上外套从隔间出来，打开酒馆木门。 月色清冷发白，为房间内送进些许惨淡的光亮。 映入眼帘的，是只比狮鹫还大上几分的巨兽，也许旁边那些货框增加了面积。 它厚实如犀牛脚的蹄子上栓有绳结，用来挂取某些散件，身上所有能载物的地方都被充分利用。 怪物扭动头颅，伏下身子，摇摆声戛然而止。 “哎哟。” 身着黑袍的夜访者，从坐骑身后跳出来，瘦弱得像个发育不良的矮人。 他边对此处行礼，边迅速收拢宽大的衣角，把拖地沾泥的部分卷起，直到露出一对小脚，才忙慌地跑过来。 “嘿，好心的大人，打扰您休息，万分抱歉。” 腔调诡异，略显沙哑。 亚当听得出，这就是梦里那个声音，此刻听起来还有种奸诈意味。 【奇诡商人深夜造访，你可以允许对方短暂停留，也可以合上大门，即时他们将悄然离去，不留下痕迹。】 “当然，厨房里兴许还有点面包，酒水倒是挺足。” “好极啦！” 矮商人抱紧衣角，喜滋滋地走进房间，小地图上的蓝色“？”也随之移动。 酒馆木门再次合上，那头巨兽趴伏在深沉暮色当中。 整个据点都已经安然入睡，值班民兵在篝火边踱步来回——所有人都背对此处。 亚当从地窖里取出干红。 洞穴食物当中，这酒储备量并不高，留存到现在，已经成为据点最高待遇。 “稍等，先生，嘿嘿嘿。” 矮商人从宽大袖口里取出两只玻璃杯，透光度很好，形状品相也是极佳。 紧接着，他又拿出刀叉，把那块冰冷发干的面包慢慢切碎。 咀嚼品尝的动作缓慢且浮夸，如同享受顶级肉排。 “哦，真是失礼，差点忘记感谢您的招待。” “没关系，我有时候也很在乎仪式感。” 亚当端起杯子润嗓，没想到酒馆才刚刚升级，当晚就遇上奇诡商人。 他们既然主动接受食物，那这两只玻璃杯，自己是可以保留下来的。 【商人感谢你的慷慨，食物所剩无几，你也该考虑好问题。】 “您显然老顾客，那么我就坦白些。” 矮商人把畸形小脚缩在吧台长凳上，嘴角笑弧可以和耳垂齐平。 亚当挑起眉毛，心生疑惑：眼前这位，难道认识之前那个商人？不然怎么会脱口而出“老顾客”。 “嘿嘿嘿，别惊讶，年轻的领主。我们是无数个，也是同一个，不然可没法提供准确又及时的消息。” 对方抬起双手，比出两根食指。 “一个问题，一笔交易。” “之前那位可是比你懂得感恩，他可以回答两次。难道说，就因为我拒绝那笔交易？” 矮商人面露无辜，表情急转而下，他嗓子里像是堵塞了棉花，喑哑难听： “不不不，您在梦里已经问过一次。” 亚当忍不住腹诽：可我连那味道都忘记了！ 据点里秩序井然，基础设施逐步完善。 摆在眼前的问题莫过于——熬过冬天的食物，匮乏混乱的战斗力，等待提升的人口。 “你知道，哪里能搞到一条物资充足的财路吗？” 矮商人正张大嘴巴，用舌头去舔舐最后那片面包，听到这话后动作僵直，眼珠不规则地转了转。 亚当微笑等待。 “如你所见，我有一大帮人要养活，而且跟泰冈达那边并不愉快，名正言顺地大肆采购恐怕很难。” 对方收起表情，像贤者那样端坐，透着几分滑稽。 “尊敬的领主大人，您要知道，昆迪亚的河道比所有土路加起来还多，任何一个港口的抛货量都远胜于小型内陆城镇。” 他用鼻尖去追寻空气中所剩无几的奶香。 “南部流民迁徙，是因为港口被怪物摧毁，海盗走上陆地，去和军阀抢夺资源。现在不同啦，不光安东维森，其它几个王国都在稳定边境。 海盗们有时候也是商人，毕竟抢劫过于极端，还是持久贸易更加生财，不是吗？ 现在港口平静下来，有好几股力量想要重新分配海面势力。而这其中，就需要很多紧俏物资去增加话语权。” 矮商人依旧尽责，他将南部几个港口城镇做了简单介绍，顺带还指出据点附近的水流，通向哪片大海。 【未尽的事务：等待占领的河道。】 亚当已经默默记下细节，在话题结束之际，又抛出心中疑问。 “我很好奇，你们知道这么多事情，别人问什么都敢说？那我下次要是直接逼问最近的藏宝地，你又能告诉我什么？” “这个答案算我送您，权当饭钱。” 矮商人站起身子，表情透着兴奋，几乎要爬上吧台。 “有人已经问过这种问题啦，我们当然是坦诚相告！毕竟这是约定，也是生意。 但是…… 我们知道许多秘密，可是有些客人，连自己有多少本事都不清楚，他们从未审视过自己的小肩膀，能扛起多重的野心。 而我们，从来不提供售后，嘿嘿嘿~” 0077章：双向交易 “你想要卖给我什么？” 亚当仰头将红酒含在嘴里，用几根手指使杯子旋转起来，残液在其中反复荡涤，浸润杯沿。 矮商人眉头耸动，嘴巴嘟囔不休。 双手揣进宽厚袖口，在里面不停地来回倾斜，似乎正在挑选令其满意的物什。 “对啦，就是这个！” 他兴奋地掏出那根卷轴，连带着掉出好几个款式相近、被紧紧捆扎的羊皮长筒。 【委托档案】 【奇诡商人经常牵线搭桥，为有所需求的雇主去物色合适的买卖方。】 矮商人赶忙弯腰去捡拾，将杂乱的现场收拾干净，这才开口介绍： “嘿嘿，实不相瞒，先生。有位雇主想要订购某种植物，对方提供培养教程，特殊增产配方，甚至连成品加工思路都写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想要什么？” 亚当竖起酒杯，残液冲上杯沿，又缓缓滑落。 “那人想让你们尽快提供货物，而且按照固定价格出售给对方，在合作变得稳定牢靠之前，你都不能寻找其它买家。” 矮商人轻柔地抚摸羊皮卷。 上面挂有铁制标签，还被打上钢印，用特殊缩写语言将雇主信息留存。 就在此时，半片莎草纸从夹缝当中滑落，它飘荡飞舞，最后安静躺在木板上。 亚当瞥见了那细长且狂放的笔迹。 但没来得及解读，就已经被商人迅速夺走，并且眯起眼睛观察。 “抱歉，竟然还有其它要求。嗯……对方说，必须是独立势力，不跟任何军阀、王国有合作关系。” “我要怎么把货物提交给对方？” 亚当并未急于应下，而是仔细思量其中深意。 这份委托无比详细，对资源要求并不高，为什么雇主还需要找别人？ “我不能透露太多，但这需要水路运输。” “容我拒绝。” 亚当将玻璃杯放下，那些附着在沿壁上的残液缓缓滑落，在底部逐渐汇聚起淡红色。 他径直离开吧台，想去将房门打开，送客意图明显。 “嘿嘿嘿。” 矮商人阴恻恻地笑起来，氛围发生改变，空气温度有所下降。 “亚当先生，我们知道您的名字，而且商会对您非常感兴趣，这在历史上可不常见。” 他侧过半张脸，眼睛里隐隐带有愤怒。 嗓音虽然沙哑，却已经不见那种奸猾： “我们是商人，能否相遇那是命运，但我们不喜欢只会提问却从不交易的家伙。如果今天，您不能给个合理解释，那可能这就是您最后一次见到我们。” 【奇诡商人痛恨小伎俩，如果对方失去耐心前，你的理由不够充分，那必将错失无数辛秘。】 “因为你这个交易，不公平。” 亚当如此说道，表情平静如夜。 矮商人出离地愤怒了，龇牙咧嘴，眼眶外突，似乎随时可能摔杯离去——他们将公平刻进信仰里，容不得半点污蔑。 亚当却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而是镇定自若地在旁边找张凳子坐下。 “你今晚才告诉我，南部港口势力割据，现在又有人委托加工某些‘畅销植物’，还不能跟其它势力合作。” “有什么不对吗？” 矮商人已经整理完衣物，并且将羊皮卷塞回袖口。 “如果我猜测得不错，码头那些势力，或多或少都跟王国有交易，只有霸占某种商品的份额，才能拥有话语权。 这个委托者拥有销路，但是实力不强。所以不敢接触王国，想用我提供的商品在海面上发展力量。” 亚当言之凿凿，似乎已经看穿所有，讲述时的神态举止都透着几分慵懒。 “就算你猜得全对，可这又怎么样！你刚才还在抱怨缺钱，难道这种双赢委托你还有什么顾虑？” “我说了，这不公平！” 年轻人翘起二郎腿，眯起眼睛盯住对方。 “想想看，我这种小地方，能生产出和王国竞争的货物？那说明这秘方肯定非常独到。 他想让我种植的东西，不是剧毒就是致瘾！” 亚当十指向对，安放于膝盖上方，眼神随着话语逐渐凌厉。 “我是位理想主义者，但不代表我对人性有什么过高的期待。 如果有蠢货在任何环节中出岔子，或者动了歪心思，那就是用人命在下注！ 而且对方什么身份、态度，都不清楚。等到他势力庞大起来，把我透露给敌对王国，连亲自善后的必要都没有。 您觉得，这份委托公平吗？” 矮商人面色开始缓和。 他虽然很想反驳，但是组织语言的过程中，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保密契约并不允许他过多透露信息，因此这种交易，在对方看来并不划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信奉“公平”，自然是希望接下委托时，没有任何勉强成分。 再联想到很多双向交易，最后都从合作者变成死敌，这位年轻领主的考量就显得“颇为成熟”。 “亚当先生，你就是在担心这些？” 矮商人舔舔嘴唇，舌头尖细狭长，而且是深棕色。 “如果我能找到那种，委托货物并不危险的卷轴，您会选择接受吗？” 亚当短暂思索后点头应下。 毕竟生活所迫，他的据点急需发展。 “好的，棒极啦。” 矮商人笑容乍现，刚才那些愤怒、纠结、犹豫都瞬间消失，就像赌徒在最后时刻卸下伪装。 他抱起衣角，迅速跑到房门边缘，主动拉开缝隙，这才转身丢出羊皮卷轴。 那根漆木圆柄弧线拔高，撞到房顶又反弹下来。 亚当伸手去接，还没怎么仔细观察过，就看到有小片莎草纸紧随其后，在空气中缓缓飘荡。 “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根本没有换过！” 他起身去追，却硬生生撞在房门上。 这又是什么情况？ 亚当又使劲试试，心底已经猜出现状：绝对是那个巨兽用躯体在顶住门板。 耳边传来的各种声响都表明……商人要收拾东西逃跑！ “你这也算公平？想强行交差，你是不是不敢开门面对我！” 矮商人此刻已经攀上兽鞍。 他深深呼出浊气，似乎完成某项不得了的大事情。 “对不起，先生。我们也是按契约行事，说实在的，您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交易，我也很难把生意做下去，您就当行行好吧。 另外，我确实没有骗您，这植物当真不危险。雇主手绘了份插画，并且把联系方式留在背面。您要是不相信，可以拆开看看。” 砰！ 亚当用肘击撞断窗栓，直接腾身翻越而出。 然而…… 酒馆门口空荡荡的，连个脚印也没有留下，木门咿呀摇晃，成为周围仅有的动静。 “怎么了，谁在那儿！” “领主大人，您还好吗？” …… 值班民兵举起火把冲过来，校场那边也传来口哨声，似乎在询问此处情况。 “你们值班听到过什么动静吗？有人来，或者离开过吗？” 亚当沉声询问，但民兵们的描述几乎完全相同：这个夜晚风平浪静。 【委托档案（已接取）】 手掌紧握发力，羊皮卷轴质地紧实，成为这个夜晚仅存的证据。 好吧，昆迪亚大陆上行走的传说，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领主大人，这里是怎么回事？” “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民兵们望向那扇被击断横杆的窗户，木栓直径得有腿腕粗，碎屑呈爆炸状散落在地。 他们纷纷抿嘴沉默，没有人敢继续深究。 0078章：蒲公英的执念 刺啦~ 肖恩眼袋深沉。 跟随商队并不轻松，补觉过半被匆忙召见。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烛火渐渐稳定，房间变得温馨。 他下意识将秘术匣放进内袋，却忘记自己根本没穿外套，用手掂了半天，才堪堪接住。 灯盏被搁在桌面上，卢卡握拳撑着侧沿，表情略显痛苦。 “你还没放弃训练啊，是不是又有骨头断了？” “也许是肋骨吧，反正哪里都疼。领主大人正在教导我剑术，这很实用！等伤养好以后，估计那群混球谁都打不过我！” 小男人冷哼着抽过凳子，各种数落卢卡有多么愚蠢。 但他脑中却开始飞速回忆：那些商品清单里，有没有能够用来疗伤的东西。 “所以，我们为什么大半夜坐在这儿？” “因为我信任你们。” 哐啷。 几只木杯被甩上圆桌，整桶新酿库哈也“吨”地放稳。 亚当顺势落座，熄灭掉嘴角红点，那口烟雾撞上烛火，被夹带吸附后卷起云涡，很快就会失去味道。 肖恩和卢卡都振奋精神，撬开桶盖后挨个斟满。 小臂长的羊皮卷轴沉稳厚重，做工精美典雅，置于灯火下十分有味道。 铁质标签其实连接着内部卡扣，旋转弯折后便彻底破坏，锁头也自行崩散，暴露出半截内容。 亚当和眼前二位对上视线。 他刚才已经简单介绍过这东西的来路，接下来看到些什么，很可能会对据点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卷轴徐徐展开，原来外部都是掩饰，真正的委托，其实是里面的几份零散文件。 肖恩率先挑眉开口。 “先生，我能看看这个么……” 他用食指捻起那张最显眼的图画，却将注意力放在纸张上。 “用手指轻弹，仔细听！” 砰，砰。 “像不像薄木片？这东西可是箐纤纸，材质不说顶尖也是罕有。 但是你们闻闻…… 香气已经散得差不多啦，这最少也是十多年前的作品。” 亚当伸手接过，断定这就是奇诡商人口中那幅简易插画——墨色蒲公英。 某个画师曾将其垫在略有起伏的平面上，划过细长根茎时鼓足了勇气，勾勒叶片边缘时又细腻耐心。 创作过程中，至少使用过六种直径不等的羽毛笔，每次触及纸张都显得非常温柔。 “岚羌墨，啧啧，有品位。” 肖恩将银圈眼镜取下来。 他通过晕染程度还有着色力，成功鉴定出：这墨水是早期著名品牌。 亚当顿时燃起兴趣，翻过纸片后就看到了那曾经瞥见过的狂放字迹。 【莱斯利船长】 【嘲颅海湾-“浪涌酒吧”】 “插画是老作品，但是这署名时间很近，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狼肚子哎，这些玩意儿可真够杂乱的。” 卢卡首次出声。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有阅历和经验的家伙，只能发表最直观、最粗浅的看法。 除去这张箐纤纸，卷轴里还包裹着其它物件。 【配方：催产跨季培养液】 【羊皮设计图：蒲公英茶的烘焙烤架】 【研究手札：蒲公英酿酒思路，蒲公英腌泡流程】 …… 亚当眨眨眼睛，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里面不仅包含种植教程，野生转人工的详细讲解，甚至连各种成品加工的思路，以及工具草图都已经设计妥当。 毫不夸张地说：拿到这沓稿件，你就能建造整座包含磨坊、流水生产线的蒲公英庄园！ 他们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 除了那个狂放细长的笔迹，从头到尾串连以外，还有更多人参与其中。 这些资料的收集过程非常漫长：沾有烛油的莎草纸，散发酒气的兽皮，海腥味扑鼻的破布卷…… “瞧瞧这边，甚至还带血。” “看来坚持过很多年，最近才下定决心，拿出来投入生产。” 亚当把所有文件按照折痕堆叠起来——它们方方正正，曾经被细心安置于某个木匣内，被保护得很周到。 【羊皮卷轴】将这些资料都包裹住，内侧书页上用无法解读的语言书写着某种契约。 角落区域留出两条长横。 委托方已经提前签署姓名，用的是【莱斯利船长】。 “你是个什么人呢？行吧，这笔委托我们接下！” 亚当如此正色道，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合作者保持尊敬。 他拧开上端把手，里面镶嵌着一根汲满墨水的木质尖头笔。 虽然自己有文字常识，但没有怎么书写过。 他活动手腕，适应模拟几次，凭借肌肉记忆将“亚当”填好。 经过短暂停顿，把后缀“白”也誊写上去。 嗡，笔端融化。 它变成一团苍蓝色火球，被亚当迅速松开。 “搞什么！” 整个卷轴瞬间被吞噬殆尽，卢卡眼疾手快地移开那些资料。 桌椅倾覆，火焰膨胀。 房间被苍蓝盈满，变得虚幻且阴冷。 【签约完毕，商人将回收卷轴并且告知对方。如果你无法兑现承诺，将受到不可估量的惩罚。】 果然，经过检查，没有任何灼烧痕迹。 “肖恩，我们粮仓里还有多少存货，据点宴会之前能提交出成品吗？” 蒲公英可以炼金，而且是熬煮剑油的消耗物，是做过固定收集的。 但是因为经济效益太低，现在已经不刻意囤积，就连数量也没有好好清点过。 肖恩略微思索，在脑中推算清单明细，很快就回答道。 “新鲜的两箱，烘干的四箱。不过茶之类的东西，我们本来就已经尝试过，只是工艺没对方那么精湛……” 讨论声时断时续，逐渐代替虫鸣，成为夜晚主旋律。 整个据点将竭力发展【产业】，那些无法被耕作的空闲地段，全部进行播种。 亚当决定更新公告：如果居民们去采集野生蒲公英，只要晒制后粗略加工，据点将进行高价收购。 这也是变相分发钱币。 为以后能够正常贸易、摆脱物资配给制打下基础。 让他们留有交换筹码，再自己去经营生活。 肖恩责任重大，他不仅要去调配材料，供应蒲公英深加工所需。 还要再度扩建商路，保证资金充足，让居民们的经济基础更为坚实。 卢卡则要调配战斗力量，对野外营地进行改建和延伸，把采集范围内所有潜在威胁都彻底清除。 至于亚当？ 他要去征服【下河谷】，把【采石场】变为现实。 顺带勘察地貌，结合奇诡商人的介绍，仔细考察水路沿岸，思考航运发展方向。 【未尽的事务：蒲公英的执念】 0079章：河谷 河道从据点南部轻轻撩过，然后顺延丘陵地形挺进，游曳于山脉之间。 亚当眯起眼睛抬头，秋日阳光其实已经开始失去威慑力，但长时间埋头工作还是需要适应片刻。 两侧崖壁高耸，和战刀切面有些类似，岩层从灰白到锗色渐变。 水流并不湍急，像温驯的浮游灵体，在群山开道下远行，旅程将跨过整个汉格纳南部，最后的归宿是某片大海。 亚当身处高坡，脚下是断层。 山体在某次震动后断裂，把内部结构完整地暴露出来。 呋~ 他感知能力异于常人，能捕捉到阳光穿透烟雾后，带来的短暂温差。 烟盒里的存货已经所剩无几，最近几次享用显得极其珍贵。 亚当捻灭尾端，昆迪亚绝大部分卷烟都不添加滤嘴，因为这本来就是低端消遣物，犯不着增加工艺难度。 “你们准备好了没？” 他长裤马靴，遍布泥土和刮痕，显然已经劳作许久。 做工考究的长衫没有塞进裤沿，袖口被多次翻折后固定在腕部，肌肉匀称美观，恰到好处地撑起臂膀。 “额，我们随时都行。但是领主大人，这有什么讲究吗？” 身旁几个步兵面面相觑，最后都望向领主手中那柄崭新利斧。 “仪式感，懂么，不然多没意思。” 亚当表情轻快地回答道，迅速扫了扫余烬，对旁边那棵腰粗的百佳树挥动武器。 民兵们都能感觉到他乐在其中，也就放弃了帮忙的打算，专注于那块逐渐扩大的白色创面。 这种树扎根很浅但是广阔，枝叶稀疏，是顶好的船筏建材。 它随着斧头啃食，开始有节律地颤抖，藤蔓崩断流出汁液，碎屑飞溅四散，落灰层层洒在头发上，让人浑身瘙痒。 呼吁~ 亚当直起腰杆，放松肩部肌肉，最后再确认那些下属。 民兵们都点点头，严阵以待。 他调转斧头，弧线抡满，用宽厚结实的背部狠狠砸在树干上。 砰，咿呀~ 民兵深深吸气，用撕破喉咙的音量齐声大喊。 “树——倒——啦——” 楼房高的百佳树缓缓倾斜，像是不堪重负的赌酒拳手，在观众最后的喝彩声中无力地栽进陡坡里。 庞大身躯如同攻城战车，在斜坡上肆意冲撞，掀起草皮又碾碎灌木。 滚落持续片刻，失控冲出断层，硬生生砸在河滩旁边。 肖恩和卢卡循声望去，看到亚当正扛起斧头，十分满意地离开视线范围。 好像，还吹了个口哨。 “那些混球，就知道在旁边鬼叫，却让领主大人干活！” 卢卡有伤在身，并没有跟随上山。 他今天来河谷，主要是为了勘察地形，寻找合适的营地，顺带统计周围怪物种类。 “哎，你蠢得可真熟练呀。” 肖恩收起莎草纸，上面已经用炭笔记录下水文环境。 只要对沿岸稍加改造，是可以作为商用码头使用的，既然已经完成工作，就顺带数落下朋友，放松效果非常明显。 “你瞧，你总是这幅德行，就不能主动解释吗？” 卢卡性格很好，自从对小男人改观以后，就已经免疫他的语言攻击。 肖恩挑起眉毛，从镜框上方斜视卢卡。 “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非常辛苦，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完成的工作。但是亚当先生从不抱怨困难，也不嫌弃窘迫，他享受所有的一切。” 他们俩靠坐在巨石旁边，讨论中经常蹦出糙话，但是没有什么争执。 河谷旁边的断崖露出岩层，规整的原料可以肆意开采，越靠近河滩籽料越散，水流能够冲刷到的地方已经只剩下碎石。 首批铁制工具几乎都已经在这里。 赤膊壮汉们手持【铁镐】不断抡砸岩壁，又专门有人使【凿刀】进行粗略修整。 【河谷采石场lv1】 【粗糙石料：+455/天】 【加工作坊：无】 亚当从斜坡上下来，将斧头交给随从。 壮汉们用麻绳将那棵百佳树架起，十来个民兵共同发力，将它抬向岸边，手持各式工具的伐木工在那里等候。 他们将木头制作成木筏，同时修建装卸区域。 因为采石场处于据点下游，中间还隔着大片没有处理过的林区，据点货车紧张，用马匹驮运并不实际。 亚当决定就地取材，用木筏盛装，人在沿岸拉扯进行运输。 【石料运输口x4】 【运输量：+315/天】 “先生，他们已经到了。” 亚当点头回应，抬脚往河谷通道走去。 石头逐渐变为草地，几个民兵望见领主，转身开始整顿纪律，把讨论声彻底掐灭。 当他来到树荫下时，已经聚集起不少人。 【流民群体（13人）】 【村庄贫瘠，不堪赋税和饥饿的人开始寻找其它出路，他们听商队介绍过据点，恳求您的收留。】 亚当抬眼扫过，这些人不论男女都面露疲态，脸颊瘦削苍白，惶恐和不安都十分明显。 流民们都疑惑地望向这个年轻人，他面容俊朗，着装放荡不羁，但是和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壮汉比起来少了些威严。 亚当能轻易看穿这些浅显的小心思，所以他背起双手，将站姿微微调整后开口问话。 “这场迁徙是谁组织的？站出来。” 他曾经面对过悍匪群，下放过竞技场，单挑过提灯怨灵。 此刻冷眼轻语，不再收敛的气场就直接压弯那些窥视者的腰杆。 熟悉他语调的民兵都背脊发紧，从南部山脉到据点训练，接触越久，越能读懂领主隐藏起来的锋锐。 流民中哆嗦着走出一个中年人，他简单介绍所属村庄，对这趟旅程进行概括。 叙述不算顺畅，但是勇气和担当值得表扬。 “现在时间还早，男人去河谷那边采石，女人回据点加工蒲公英。” 中年人熟悉这种套路——很多领主和军阀都会将流民当作劳动力，随意奴役后彻底抛弃。 此刻，他有些后悔，低声呢喃道。 “我们只想活下去……” 亚当径直走向对方。 流民群体短暂骚动起来，似乎已经开始准备躲避屠杀。 “听着，我从不刻意照顾弱者，而是给予公平的交换。” 他正视那些微微发颤的肩膀，轻声叹息后，再次开口说道。 “活着有很多种方式，你们可以去据点里领一份食物，然后永远离开。是的，我从来就不打算强留你们。 工作才有食物，命运在自己手上，这是我的规矩，希望你们牢记。 如果足够努力，我们还有很多木材可以建造房屋，明白吗？” 亚当不再多言，领主事务繁忙，不可能跟他们耗下去。 民兵们目送那个背影离开，心中更加尊敬领主，如果新来的可以不劳而获，那会非常令人心寒！ 中年人思索许久，开始劝说流民，忐忑不安地参与劳作。 工人们对新面孔颇为照顾，等到晚餐上桌以后，那些被饥饿压迫的灵魂才彻底得到释放。 【13位流民加入据点】 【居民：126】 【住房数量充足，劳役程度极高，居民反抗情绪极低。】 时间在各种工作中悄然流逝，领主宴会也已经近在咫尺。 整个据点正在超负荷运作： 急于打通主干道吸引人口，沿岸种植区的开垦增沃，各项基础设施完善扩建，对广袤森林进行探索。 野生蒲公英还有月余的花季。 村妇采集工作十分顺利，每天都能有数筐新鲜原材料等待晾晒烘干。 商道货马往来频繁，清单明细不断增加，形形色色的期待在心底冉冉升起。 夕阳如同陈酿，灯火支起温馨。 在憧憬希望的美梦里发出轻鼾，所有人都已经渐渐遗忘恐惧。 0080章：雾 泰冈达街头开了间杂货铺，是由泔水房重建而成的。 居民们之所以现在才发现它，是因为这段时间城内风波太多：先是竞技大会热潮，紧接着城外军队叛乱，领主宴会当夜全城戒严。 到最后，怪物和动荡都被镇压，枯树上吊满尸体。 关于那位传奇囚徒的讨论热度也持续下降。 生活总会荡起些浪花，但不论气势多么汹涌，最后都会归于平静，昆迪亚次等城镇的生活就是如此。 当那些流莺们重新开始工作，酒馆赌拳的热度再次上升，人们才把舆论重心放回到周遭琐事上。 夜晚降临，有些铺面已经开始歇业。 马贩点起烛灯，准备核验账单，铺子里最近刚摆上新货，都是些乡下村庄里颇有特色的小物件。 长相甜美的女雇员送走了最后那位客人，转身冲他微笑询问，获得首肯以后才出门离开，正式结束今天的工作。 店铺里安静下来。 他去合上窗台时，感觉到阵阵阴冷，这种水汽湿沉的晚上，很容易升起大雾。 “秋季越来越深啦。” 他略微感慨，以前当马贩的时候，最怕这种生意艰难的季节。 而现在，他已经是泰冈达一间杂货店的老板，每月生意稳定，租住在平价屋里，活得体面滋润又踏实。 “托您的福，亚当先生。” 他轻轻笑起来，又瞬间收拢表情，目光深沉地走出后门，将花坛底部的暗格拉开，里面有最新的黑市消息。 军阀贵族间不堪的交易，总需要有人从中搭桥联络，以此保留那形同虚设的体面。 泰冈达拥有多重身份的人很多，毕竟在这个混沌腌臜的世界里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雾气逐渐浓郁，在暮色降临前，已经将整个城池掩埋起来。 他紧了紧毛绒外套，正打算返回柜台，将账本和信息塞进信封，由下一趟马车送出城去。 就在此时，庭院防盗陷阱滑落，有人翻墙而入。 “谁在那儿！” “嘘，是我。” 雾气中传来老伙计的声音。 他们搭档多年，从黑市中并肩走过，现在都受雇于亚当先生。 “你怎么在这，马车货物清点完毕啦？” “该死的，城外发生些诡异的事情，必须要写进报告里。那信封还没寄出去吧？那就好，我们进屋子再说，卫队长应该已经赶过去了。” …… 浓雾弥漫在街道上，所有建筑都变成轮廓。 入夜，城墙边缘，军营驻地外围。 这里原本聚集着等待分配的士兵，他们的首领在叛乱中被羁押，现在大都悬挂在城内枯树上。 杜亨翻身离马，手握士官佩剑，在军礼中阔步走向草坡。 他不断调整呼吸频率，空气并不干净，除去动物恶臭以外，还有股浓烈的血腥味。 器械往来，雾霭稀薄，盔甲碰撞，呼喊交谈。 许多人正在清扫现场，并且做简易善后。 火把终于驱散些许朦胧，整个草坡也较为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中——血迹如同凝胶那样盖在草面上，萎顿的绿意已经被刺眼的暗红所替代。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仅杜亨眼睛发直，那些后续赶来的士兵，也都张大嘴巴，陷入短暂失语的状态。 数十具残破的尸体正在被分拣拼凑，那些负责搬运的士兵，表情复杂且凝重，偶尔会爆发出呕声。 事情发生在傍晚，雾气和袭击都骤然降临，无数黑影闯进这处临时营地。 根据幸存者回忆： 他们当时都被那些连接成片的红点给吓着，还没反应过来，咆哮和利爪已经迫近到眼前…… 亡者身上被咬痕覆盖，尖牙从每个铁皮缝隙中啃进去。 杜亨用军靴挪开尸块，看到了那些“袭击者”的真面目。 居然是毛发交错的野狼。 它们体型各异，明显来自不同群体，却前所未有地聚集起来，对泰冈达临时军营发动袭击。 虽然这场短暂暴动被迅速镇压，对方也在弓弩和利剑下死伤惨重，但究竟是什么人，或者生物，能够使野兽合拢臣服？ 异变狼人，野人酋长，邪恶巫师…… 杜亨思绪烦乱，脑中蹦出无数假想敌。 他下令将所有防御工事开启，并且增派巡逻人数，城池戒严等级上升。 卫队长将情况回复给城堡。 阿诺德听完报告，眼睛已经眯成缝隙，额角似乎微微凸起。 泰冈达失去了顾问，很多日常工作和城镇规划重新落入领主手中，那些繁重且复杂的事务在折磨他。 “你去询问目击者，那些狼群中有没有和雾气相融的大家伙。” “现场情报已经在整理，应该很快就能呈上来。” 杜亨负手站立，抬眼看向木桌后方——阿诺德脸色阴沉，对满桌的文件显得心不在焉，似乎对行凶者有所猜测。 他正打算出言询问，玻璃碎裂声就突然爆发，陶片像是箭矢那样激射进来，在墙壁和地板上留下痕迹。 阿诺德军人出身，反应极快地取过钢剑，用制式圆盾竖起防御工事。 他们对视片刻，却没有等到后续袭击。 地面上那些陶片轮廓鲜明，原本是摆在庭院当中的秘术雕像，娜吉雅用这些特殊装饰来抵抗怨灵和诅咒。 它们的设计者，现在已经离开泰冈达，自己也被彻底毁灭，所以看起来有几分凄凉。 呼—— 薄雾似乎开始涌进城堡，夜色变得凝实，里面潜藏着无数危机。 “啊，那是什么！” “老天，有怨灵在这儿。” “快准备银剑。” …… 杜亨警惕地冲向窗台，微微侧身向外望去。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些卫兵手持武器后退，并且胡乱喊叫。 随着视线移动，雾气已经占据庭院，而矮墙上此刻正趴伏着巨大的狼形怪物，迷雾不断补充它的肢体，有些飘忽不定。 那白色的身躯，如同银蟒那样略微发暗，却不断流动变换。 轰隆！ 它的蹄爪拍砸底座，原本停留在那儿的雕塑，此刻已经碎在房间里。 巨狼咧开嘴角，牙床轮廓清晰。 某种夹带警告和愤怒的吼声穿透空气，直接在人群脑中炸响。 在卫兵即将昏迷之际，它又瞬间淡化消失，奔跑声在城池中远去，却捕捉不到任何身影。 杜亨背靠墙壁，缓慢滑落。 他刚才只是稍微探头，瞥了眼那对桔梗色瞳孔，现在还感到昏涨刺痛。 阿诺德坐在台阶上，撑着斯齐诺钢打造的领主剑，用三根手指揉捻额头，抚平筋脉凸起的部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是雾狼，是安东维森国王的仆从。外面那些尸体，全部都是戈斯·朗佳尔的警告。 泰冈达，名义上还是附属城池。 他并不想赶尽杀绝或者直接宣战，而是用这种方式敲打我们。” 杜亨眼神闪烁，心底的震惊已经缓解，他问道：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应该不会……” 阿诺德侧目看过来，表情中带有审视以及思考。 “你别忘记了，那个劫持并且殴打王国公主的逃犯现在还活着。虽然不知道他苟且在哪片角落，但终究逃不掉雾狼的搜捕。” 窗外，薄雾蒸腾。 0081章：警惕心 早晨，浓雾淹没山野、河川和道路。 山地间清新而又自然的空气，变得像是被奔马踏过的泉水那样…… 又浑浊又肮脏。 朦胧当中，似乎有漩涡正在形成，无数双眼睛想要撕碎他们，商队重新沐浴在阳光下，大家都松了口气。 巨兽正在恢复力量，准备扑杀下一个目标。 …… 午后，据点裁缝屋。 亚当皱眉默立，将那份从泰冈达送出的信笺收起，轻轻握拳感受戒指的存在，那种不安又再次浮现。 “领主大人，您还好么？如果您对图案配色还有其它要求，我们可以去重新调。” 学徒是位踏实勤快的姑娘。 她从山脉起就对亚当感到敬畏，此时显得局促不安，领主细微皱眉都会令她害怕。 “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先生思考。你去修剪补丁，后面篮子里都已经快满出来啦，还在这里晃悠偷懒。” 考铂太太厉声训斥，姑娘解脱似地跑开，还顺势揩揩冷汗。 亚当挑眉不语，心底却在不断回忆： 自己做了什么，难道给她留过什么心理阴影，还是自己表情失控，有这么吓人吗？ 裁缝屋腾扫得干净整洁。 桌面上放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蒲公英茶。 这是纺织学徒从加工处领到的次品——毕竟据点正在为了首批订单赶工，所以不能供应精品。 考铂太太眯起眼睛，她正在用跳针技术勾勒细微图案。 整面旗帜被细线分割为数个部分，木架将某个区域撑起来，等她处理完底稿，会交给其他人。 “学徒只有四个人，我要不要再安排些会针线活的人过来帮忙？” 亚当抱肘询问，信封夹在指尖。 “不用担心，图案已经非常精简啦，绝对能够在宴会前正式完工，这面旗帜挂在主楼前面，一定非常气派。” 考铂太太如此回答道，同时送完最后那根针脚。 木椅发出咿呀声，轮轴转动起来，其它区域调转方向，她又继续在崭新面料上开垦。 据点现在异常忙碌。 工作量翻倍的情况下，如果请人过来帮忙，对女绣师的自尊心会造成伤害。 亚当没有强求，略微讨论过构图以后，便起身离开，他让值班卫兵去拿些顶好的蒲公英制品送到这里。 【林区有些异动，像是利剑悬于头顶，不安在心底沉浮，你总得做些什么准备才好。】 卢卡从营地赶回，将勘察结果汇报上去。 他这几天下来，已经能够从训练中保护自己，些许旧伤正在缓慢恢复，整个人变得更加魁梧结实。 “山间大雾非常诡异，它从泰冈达方向蔓延过来，浓度和水汽成分都不太自然。 您知道的，我以前也耕地，对山区季节还算了解，反正那片林子邪门得很。” “有商队袭击报告吗？” 亚当皱眉询问，脑中开始构思防御工事。 “事实上，正好相反……” 卢卡解开腰袋，将那些从现场取回的东西倒出来。 “我带队走了许久，那些没有清扫过的区域，像是被某些牲口给洗劫过，安静得有些吓人。” 【咬断的鬓狗腿骨】 【残损熊皮碎片（棕色）】 【食尸鬼断肢】 …… 亚当仔细检查过那些骨茬断面，行凶者无疑是某种强悍野兽，而且是成群结队地出没。 诡异之处在于，它们居然没有袭击商队。 也就是说，这些生物遵循某种规律，或者服从于某个领袖，甚至有可能冲着某个固定目标。 指尖传来酥麻。 领主戒示警愈发频繁。 “野外开采的范围进行收缩，必须在营地放哨范围内，夜间停工时间提前，另外把军营那些陷阱和障碍栅栏都准备好。” 亚当仔细吩咐下去，这些基础防御工事，其实早就备好在库房里。 当初在山脉里面埋伏悍匪队伍，基本就是靠这些东西，所以准备和操办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木锥杆像是简易围墙，将据点粗略地包裹起来。 河岸沿线属于开阔农田，那边范围巨大，而且没有作物，到时候只要将人员撤离干净，就算毁掉也不可惜。 伐木场后方就是军营，就算有部队从新开辟的道路上杀进来，也会第一时间被阻隔。 防御重心都放在森林方向，无数陷阱都已经安置完成。 这种略微紧张的备战，让据点氛围冷却不少，许多人回忆那段奔逃求存的日子，总感觉心底发颤。 人，被希望浸染得越透彻，对失去和死亡就越感到恐慌。 亚当经常在开阔地出没，许多工作都进行面谈，尽量增加自己露面的次数，使居民随便找个地方瞭望，就能看见自己。 【据点居民信任他们的领主，你如果闭目凝神，就能听到他们在低声念叨你的名字。】 这可能是之前经历导致的某种后遗症吧。 “哎，等等，我想起来了。” “领主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亚当拍拍卢卡肩膀，失声笑道： “还记得在山洼里寻找流民的时候吗？当时为了防止个别机灵鬼偷懒，我可能对采草药的村妇有些凶狠。 其中有个姑娘，目前在裁缝屋做学徒，见到我还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卢卡皱眉点头，等待领主继续吩咐下去。 无论是要做些什么补救，还是分发什么物件，手下人都可以迅速办好。 因为他是据点掌权者。 一个普通居民的喜怒情绪，根本微不足道。 亚当就是因为明白这些想法，所以才感到些许悲哀，如果尊敬失衡，那就是将自己关进“王权孤岛”当中。 他当下作出决定：等到这个阶段结束，就出门远行，前往南部港口赚取资源。 “所以，那个姑娘，您要怎么处理？” “把嘴闭上，卢卡，顺带将脑子里那些猜测都忘掉。” 虽然这个插曲就此结束，但是他因为这件事，也突然想到自己所忽略的某些准备。 亚当和卢卡离开【碎石路面】，走向据点偏僻处的这座独栋小屋——这是据点防御的最后一块拼图。 【秘术室lv1】 【锅炉，草药，油脂。】 【所有被载入皇室典籍的高深配方，充满实验性和探索欲的研究，几乎都是从简陋残破的屋子起步。】 野外营地常常被危险环视。 那些用来驱赶毒虫的药水，涂抹在武器刃口上的剑油，田埂增沃以及处理树桩的催化试剂…… 全部都在这个通风良好的木屋里熬煮。 0082章：人面妖鸟 亚当检查过那些草药成色，又扫视木材储备量，观察防火设施有没有到位。 土灶和锅炉都配置齐全，不同规模的火舌舔舐底部，尽量按照合适的温度去加工出成品。 “大人。” 用方巾掩盖口鼻的民兵尽量保持平静。 他想找块干净布帕递给领主，却又怕过于僭越，毕竟大人熟悉这些配方原料，也深知某些气体会灼烧肺部。 亚当并没有立刻回应对方，而是将陶罐里的剑油往废水槽里倾倒。 那略显浑浊的液体气味平淡，只有他这种感官才能嗅出草馨。 【混种兽油：狗脂，白色百日红】 “辛苦了，成色和质量都很好。” 亚当温和地说道，有些工作必须检查过才有发言权。 “如果太累的话，记得及时换班，我回头会想办法改善这里的环境。” 据点能够用来奖励勤劳者的东西实在太少，这也是物资匮乏所带来的窘迫。 民兵并未因此有丝毫懈怠，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道路即将打通，会有更多人加入据点。 他希望这种严谨工作，努力生存的氛围不会受到冲击和影响，所以作为领主，必须在某些事情上拿出态度，才不会辜负臣民。 就在亚当用油脂擦拭箭镞时，他突然顿住。 地图范围内出现“？”，标记走进碎石广场，四处转悠打听，最后往自己这边赶来。 扣响房门的是位值班步兵。 他手持长矛，腰跨短刀，冲领主大人鞠躬行礼以后，才将事情汇报：迷雾已经开始往据点延伸。 许多生物逃亡似地远离那个方向，接近据点的野兽怪物都已经都处理干净。 略有损伤，无人阵亡。 今早有飞行兽类出没，它们从侧面蜿蜒升高，不断在采石场上方盘旋鸣叫，嘶吼缠斗的声音持续半天。 工人们抬头仰望，还能看到有羽毛和碎屑散落下来，叮叮咚咚地掉进河水里。 【未尽的事务：争巢】 既然出现备注，那必然有问题。 亚当令卢卡集结好队伍，带齐据点那些参训的骑兵，分配好最新的【混种兽油】就往那边赶去。 采石场处在河谷下游，两侧就是悬崖绝壁。 现有的上山路径，得从旁边缓坡慢慢攀登才行，这次直接绕个大圈，从倾斜度最低的位置纵马向上。 但是在半山坡被彻底拦截，密林和灌木已经无从下蹄，有些嶙峋怪刺还会划伤身体。 只能就近拴好坐骑，用药水保护临时营地后，才转为步行前进。 亚当始终关注小地图，除了无害生物偶尔逃离，便是些零散食尸鬼以及爬虫、石化蜥蜴、斑纹馥蛇…… 直到逼近悬崖，才听见几声尖锐的叫声：类似鸟鸣，但更加情绪化，听起来令人寒毛直竖。 翅膀扇动发出的扑腾声已经浅浅可闻，林区空气自上而下，视线被歪扭斜生的枝丫巨石给遮挡。 “老天爷，这是什么味道。” “这比茅房和垃圾堆还带劲儿，我已经快熏晕过去了。” 骑兵们撇撇嘴，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那股怪味儿愈发清晰，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食用过臭鸡蛋的腐尸，在太阳底下暴晒后又淋雨，最后爬满各种蚊蝇开始污染空气。 亚当转身扫视，现场立即噤声。 【队伍：15】 他从行军囊里掏出两片姭草，揉捻出汁以后抹在鼻翼下方。 “生物制敌的手段很多，恶臭也很常见。你们以后都小心点，毕竟有些气味儿可以影响情绪，产生幻觉，甚至伤到脑子。” 其它人纷纷效仿，同时检查武器装备。 这些提醒会出现在后续训练里，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其它民兵。 亚当率先朝前走过去，用手轻轻压下树枝，阳光穿透这方小小的窥视口： 这里已经接近山顶，他们躲在可以蔽体的植被后方，再往前就只剩下草地以及瘦小树木。 绿色逐渐淡化，裸露的土地和岩层又继续延伸。 在枯草尽头，有个用厚实叶片还有细杆搭建出的舒适巢穴。 它就落座于断面旁边，如果居住者翻身幅度过大，就可能坠进下方河道里。 刺耳尖叫再度传来。 人面鸟身的巨型魔物展翅扑腾，搅动空气的同时，也散发着难以忍受的臭味。 【人面妖鸟x7】 【欺软怕硬的怪物，往往群居，因为只有同类丝毫不介意它们糟糕的生活方式。】 它们脸庞皮肤萎缩塌陷，依稀有人类模样，嘴部下平上凸，不仅皱巴巴，还呈现出紫白交错的诡异颜色。 “给长矛涂抹剑油，如果打起来，对面数量可不少。” 亚当沉声吩咐，灌木后方又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拥有小地图，自然能够看到那些呈现包围状的红点。 妖鸟从几个方向围过来，扇动那对附着青苔的墨绿色翅膀，怪叫声似乎在挑衅，狭长的钩爪不断扒拉巢穴顶端。 里面那两个蓝点似乎已经隐忍不下去，原主人不堪骚扰，终于露出身形。 “呵，这么巧？” 亚当轻笑出声，用手掂量矛身，寻找最佳的抛掷握持点。 只见那个杂乱畸形的棚顶里探出一颗鹰头，高傲冷漠的视线横扫周围，瞬间逼退那些无耻之徒。 【皇家狮鹫（公，轻伤）】 【野生，悍不畏死】 【认可度：45%】 它强壮的身躯暴露在视线中，上面还残留许多血口，有鸟爪划痕，也有箭矢孔洞。 呷—— 整洁且宽阔的翅膀豁然腾展，棕色羽翼里夹杂些许灰白，让整体配色显得霸气且高贵。 仅仅这个亮相，就足以令入侵者自惭形秽。 妖鸟身形交错地翻转，叫声层叠，透着嫉恨以及威胁，突然俯冲向下，利用带爪的狭长胳膊发起进攻。 战局混乱，羽毛遍地，血液一蓬蓬地溅射开。 狮鹫伤势未愈，地上那些已经冷却的尸骸说明——这场侵略持续已久，鏖战过程十分惨烈血腥。 “先生，这里影响不到下面的采石场。” “我们长矛数量不多，箭镞只有两袋，打起来会非常艰辛。” “山上这些采摘物虽然丰富，但狮鹫也不好惹，如果度过这次危机，以后粮食窘迫了，它照样会袭杀据点。” “不如就保持围观，等到战斗进入尾声，把这些邻居都彻底解决掉。” 骑兵出声建议，言明利害，手中却已经在编织藤网。 领主集训包括各种知识和经验，野外营地磨炼，互相交流提升，以及亚当残忍无情的暴打…… 他们数据上升很快，已经开始具备相应的判断力，这些思考和权衡就是证据。 【成熟的队伍会形成行为倾向，领导者言行以及决策都会对其产生影响。】 很显然，这些思考都只是意见。 所有动作都没有停顿，备战工具已经粗略成型，弓弩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只要亚当下达命令，他们拔出武器的动作并不会有丝毫犹豫。 0083章：认可度 【狮鹫巢穴正在遭受入侵，袖手旁观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损失，盲目地加入战局容易承担后果。】 “对不起各位，你们的领主并不喜欢犹豫。” 亚当如是说道，猛然握紧钢尖长矛。 狮鹫背部被划开血槽，不少旧伤被串连起来。 但那只妖鸟似乎并不满足，猛扑上去，像食尸鬼那样伸出钩爪，想抱紧猎物啃咬。 狮鹫巨大的棕色翅膀猛然绷直，抡砸起来比门板还要带劲。 妖鸟群被短暂挥退，离得近些的家伙甚至被敲得发懵，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被狮鹫腾身而起，强壮有力的后肢直接踩断胳膊。 鹰隼如同巨斧，钳断对方脖颈，鬃毛飞舞，已经杀得满目猩红。 好几只妖鸟在它力竭瞬间又围拢上来，牺牲同伴并没有让它们犹豫，反而是猎物暴露出弱点，还隐隐有些亢奋。 狮鹫勇猛地抗争着，胸膛直挺挺的暴露在外，巢内传来凄厉的吼声，似乎想要发出警告。 妖鸟蓄力俯冲，沾染血污的长钩，从某个极度刁钻的角度地伸出来。 眼看就要破开胸骨，内脏似乎已经准备喷涌。 嗖—— 黑色闪电破空而来，惊险无比地扎中偷袭者，对方脸颊凹陷，钢制部分洞穿头颅，整个身躯被强行截停。 那飞溅的汁液残骸有些骇人，妖鸟本就长得诡异，现在色彩更加斑斓了。 其它围攻者被惊到，也纷纷撤离，并且飞行轨迹都是拿同伴当做盾牌，生怕自己遭受什么意外袭击。 狮鹫得到片刻喘息，又迅速落在巢穴前方，用带血的躯体遮挡洞口。 视线汇聚起来，草丛中侧身跨出一个人影。 正是亚当。 他发现所有怪物都死盯着自己，竟然先展颜笑起来，右手猛然抽出，兽皮制成的缚带正裹着一捆长矛。 粗略看过去，得有个十来根的样子。 “有谁想提前退场吗，不然，就算我加入。” 妖鸟群中有人发现机会，又猛扑而下，直取巢穴正面。 但它还没碰到晃神的狮鹫，就被长矛击中侧翼，当场舍掉半边翅膀，歪扭哀嚎着坠落下去，钩爪拼死减速，才没有滚出悬崖。 【投掷：105】 这其实算是亚当最生疏的技能，但是现在局势不明朗，所以只能强行上前。 队伍隐藏在身后。 如果所有人暴起反击，先不说敌人占据着制空权，就算能够形成优势，也易守难攻，没有决定性的杀敌机会。 如果妖鸟逃窜，事后卷土重来，对据点民兵抓单捕杀，是相当头疼的事情。 现在还有更糟糕的事情，经过两轮测试发现： 长矛如果不是极速，没有扎进对方薄弱之处，或者冲击距离过长…… 根本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亚当出来发难，因为其他人只要略微失误，就会暴露这件事情。 好在目前一死一伤，能够短暂镇住场子。 狮鹫喘气阵阵，身体其实有些勉强，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那些血液并未被止住，依旧随着剧烈动作在缓缓流淌。 妖鸟又蠢蠢欲动起来，眼看就能结束战局。 可每次靠近，亚当整个人就会略微一顿，旋即拉直胳膊，化作绷紧的弓弦，将手中长矛保持在蓄势待发的状态。 【皇家狮鹫（公，重伤失血）】 【认可度：60%】 皇家狮鹫是高灵智魔物中的佼佼者，这个品种比其它亚种更为骁勇善战，而且高傲睿智，经常展现出通人性的举止。 许多王国斗兽场，以驯服这种魔物而骄傲。 狮鹫已经收敛翅膀，隐藏起自己的虚弱，对亚当也偶有侧目，但没有飞过来寻找掩护的意思。 妖鸟们盘旋许久，不断发出嚎叫声。 以往那些猎物都会逃窜或者露怯，这个人类却依旧皱眉站立。 它们再次发起尝试，长矛照旧破风而去，但这次偷袭者有所防备，竟然惊险无比地躲开，甚至用翅膀尾端挑飞武器。 怪物沸腾起来，妖鸟暴起袭击，却都冲着亚当而去。 它们已经被激怒，既然没有致死威胁，那么优先除掉这个人类，就显得非常有必要啦！ 四五只巨鸟张扬舞爪地扑杀上来，面孔狰狞扭曲，脸色似乎更加难看，舌苔厚重发绿，嘴角涎体粘稠无比。 亚当匆忙掷出长矛，却没有时间再拿起下一根。 他急速后撤，后背贴紧灌木丛，钢剑骤然出鞘，刃口湿润泛光。 剑油已经引动它的食欲，正等待汲取鲜血。 狮鹫头颅抬高，墨色瞳孔略微收缩，将注意力放在此处，却始终没有张开翅膀赶来帮忙。 妖鸟们骤然迫近，已经想好要从哪个角度咬断四肢，让这个小东西彻底感到绝望。 “距离够了，就现在，都动手！” 亚当咆哮道，整个人向后陷进灌木中。 【牵引藤网（简易）】 好几颗石块从树丛内被甩出，藤蔓绑在上面，牵连出一张孔洞粗大的简易网格。 那些妖鸟或是扑腾减速，或是想要加速扑杀，但都被笼罩在内。 硬生生撞进去不说，好几根长矛也适时地竖起来，还真捅出不少伤口，只是空气中那股怪味儿更加浓烈了。 绳网尽头，好几个骑兵正借助树干来拽紧藤蔓。 他们心底其实非常忐忑，就像是用布袋套住蟒蛇那样不安，妖鸟虽然被缠绕住翅膀，但是那股巨力似乎随时可以挣破。 其他人都拔出武器杀上去，卢卡高举阔剑，将训练成果展示出来，当场斩断半截翅膀。 凄厉的叫喊在勾起恐慌，那声音还没到达顶峰，沾满【混合兽油】的钢剑就刺透喉咙，又猛然向外拽去。 亚当站起身子，鄙夷地望向那具肮脏尸体。 它们身陷囫囵，说到底就是习惯了以多欺少、以强欺伤，被“人多势众”的假把式给蒙蔽。 所以简单设伏，就能一网打尽。 【队伍士气上升，妖鸟恐惧哀嚎的效果减弱。】 示范已经完成。 他表情冷漠地离开此处，将战场腾出来，交给那些骑兵围杀。 亚当径直向前，那个被长矛击伤翅膀的家伙还活着，坠落似乎让它颇为狼狈，钢剑没费什么功夫就刺进胸膛。 巨大尸体坠落悬崖，许久才传来水声，几片污浊的鸟羽终究飘不起来，斜斜掉进【河谷采石场】里。 他转过身，向巢穴走去，长剑沾血，留下条不断延伸的红线。 狮鹫感觉到威胁，翅膀再度展开，把所有缝隙都遮挡住。 呷—— 亚当松开武器，却冷不防地冲那颗鹰头来上一拳，皮手套拽住鬃毛又猛然扯回来。 领主戒能够感受到那不断变换的情绪，似乎对方也有些发懵。 “这下是为了警告，刚才我为你赴死，你却没有跟随我的勇气？” 他像是对待人类那样恨恨地说着，全然不顾它是魔物，种族截然不同，甚至连话语也无法共通。 0084章：迫近 亚当神情严肃地盯着狮鹫。 失血已经让它过度虚弱，也在警告自己必须加速谈判进度。 巢穴传出动静。 它原本失神的眼睛又再次清明起来，几度挣扎，身躯不断挪移向后。 亚当松开鬃毛，免得对方扯动伤口——要是再度血崩，那可真就彻底没得救了。 阴影中的轮廓渐渐清晰，从后方支撑着公狮鹫，两具身体依偎相伴。 “好吧，我原谅你，我们都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迷雾早已开始弥漫，人面妖鸟逃亡迁徙，对这里进行侵略也有段时间了，周围那些尸体都说明战况十分惨烈。 伴侣早就被击成重伤，所以公狮鹫最初才会避而不战，直到迫不得已才现身，而且始终将巢穴保护在内。 【母，重伤】 【公，濒死】 如果自己不采取任何措施，它们将共赴傍晚的夕阳，运气好的话，还能够沐浴月光，但绝对见不到次日晨曦。 最后那只人面妖鸟被围砍致死。 “你运气不错。” 亚当接过涂抹草药的绷带，缝针是行军囊里的标配，也是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是没想到会用在魔物身上。 佩戴领主戒的手贴合身躯，又是汹涌而来的情感，至少敌意消退大半。 他试图传达善意，但这种信息传输似乎是单向的，也可能自己还缺乏某种契机，运用这种能力还不够成熟。 【倾听万物并非沟通万物。】 好吧，不能勉强。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期待对方灵智够高，能够自行领悟了。 “但不管你听不听得懂，都别再用任何东西砸我，最好永远不要靠近据点，否则我有可能杀了你。” 亚当沉吟道，并将细针穿透伤口，挣扎和隐忍都有。 “当然，如果你愿意臣服，我勉强表示欢迎。” 依旧没有回话。 公狮鹫没多久便陷入昏迷，而他的伴侣则盯紧自己，防止出现某些变故，毕竟人类这个种族没什么公信力。 【认可度：85%】 妖鸟尸体被推出悬崖，它们跌落在采石场边缘。 值班哨兵早已收到情报，他们捂住口鼻，将油腻恶心的尸块放火烧掉，事后又再三进行清理。 月光明朗，两头巨兽在药物作用下已经昏睡。 骑兵烤制食物，有人去照顾马匹，他们只敢远远地举火把照明。 亚当从地面上站起来，袖子卷到肘部，露出两只浸满鲜血的小臂，像只嗜血的狼人，从食物堆里逐渐失去人性。 “水准备好了么？” 骑兵将盆端过来，【清洁泥】和【抗菌草药】挨个呈递到眼前。 领主对某些方面格外讲究，据点里的公共卫生可以说相当完善，至少按乡下标准来说已经超纲。 亚当却不这么认为。 虽然人们抵抗力都不错，但没有任何【医馆】的情况下，相应知识匮乏，懂医人才空缺，任何传染病都能重创整个据点。 按照脑中储备的信息来看： 昆迪亚大陆意外横生，大家对急救常识还算通透，但是诡异事物太多，实在遇到疑难杂症，只能去求助专业人士。 秘术师研究魔法和炼金，可以用特殊材料制作【药剂】，许多物理伤势都能应对。 而在病症处理上，还有更为专业的【医生】，他们主要包含几个流派。 其中【兜帽】喜欢使用植物和魔法耗材，经常与乡下巫师混淆身份，【快刀】偏向于动用器材和刀具干预，往往浑身带血，以冷酷无情著称。 “哎，酒馆好久没送下属了，或许我该去其它地方找找。港口那边经常见血，到时候逛逛看，有没有愿意跟我走的吧。” 他踱步到悬崖边，深夜秋风不算凛冽，整个世界都睡在黑暗里。 据点如同水晶球里的温馨微光，点缀在山地中间，开辟出的田埂，脚底下的采石场，向外延伸的主干道…… “这是我的地盘，它在逐渐成长。” 亚当满足地笑起来，虽然声音低微，可能只有夜风听得到，但是他相当享受这个时刻。 骑兵们在附近巡逻警戒时，顺带练习了抛掷技术，所获得的猎物包括灰兔、弥鼠以及吊角鹿。 这里不在清扫范围内，所以收获相当丰富。 他没有带走，而是简单剖杀后留在巢穴附近，既然不打算永绝后患，那就和邻居相处得和睦些。 翻身上马以后，队伍连夜奔回据点，他们还需要从外围绕个大圈。 整个后半夜都是在马蹄声中度过，大家都融入夜幕里，像是流星那样一言不发地划过林间小道。 亚当原本是冲着景物发呆，和所有人一样，在枯燥的行程中不浪费任何脑力。 但他瞥见卢卡打冷颤，可对方抗寒能力不错，而且不久前才刚刚休息，顺带解决了腹部涨痛的问题。 思维如同棉絮般绽开，躯体从昏沉中渐渐清醒。 “温度下降得厉害，有些事情不太对。嘿，醒醒啦，都给我集中注意力，回到据点前谁也别再打瞌睡。” 骑兵们被惊动，许多人摇晃脑袋，或者揩揩眼角，再次坐直身体时，已经恢复到严肃认真的表情。 按道理来说，这附近也是清扫过，红点数量却不太正常。 亚当拽紧缰绳，侧头望向林区。 随着马匹前进，矮丛有节奏地闪过，只有远处景观的变化才略微迟缓些。 “那棵树在动，是我看错了么？” 黑夜当中，树木主杆化为一根根竖条状的影子，静默在空气里。 但是其中某根似乎正缓慢倾倒。 周围没有任何砍伐声，它倒下的速度也没有逐渐增加，就这样在众人围观下从竖变成横，最终切平地面。 “光秃秃的，没有分枝，也没有树冠。” 骑兵面面相觑，又突然暴起抽吸声。 刚才放平的横杆，从另一头又缓缓直起来，似乎它正在无视某些规则，进行着翻滚式迁徙。 【漫步桩】 【它们是活木，往往在山脉深处静静发呆，直到彻底枯萎腐朽。】 【有时候也会避开血腥，借助夜色进行移动，是动乱的前兆，而无意撞见此景的人类，会放松精神。】 亚当检索完备注，这才明白为什么连自己都会失去戒心。 如果时间充裕，他很想去砍上几根，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是顶级炼金耗材。 可是现在，许多红点正在疯狂远离某个方向，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原本都呆在林海角落。 身后道路尽头已经渐渐朦胧，迷雾无声无息地吞没森林。 空气中的湿度逐渐充足，阴冷像是毯子那样披在肩膀上，那种掩盖世界的白色浓烟，令所有人如芒在背。 0085章：狼群压境 篝火噼啪地燃烧着，温暖的光亮洒满林间营地。 步兵从柴堆中取出木块添进去，然后才去叫醒下一个值班者。 “天快亮啦，药水记得更换，不然囊虫会钻进衣服里的，另外那些陷阱已经盖了草皮，你卸水的时候小心别栽进去。” “好的，好的。” 那人甩动脑袋，略微清醒后才点头起身，将床铺让给对方。 步兵在躺倒之前，悄咪咪递过几撮蒲公英。 据点正在生产许多东西，这些都是半成品或者试制品，被值班哨兵们用来打牙祭。 提神醒脑不说，还不会产生咖啡瘾。 “尝尝看。” “啧啧，” 那人表情有些微妙，边咀嚼边回答道。 “全是苦味儿，青草香也有的，你下次该弄点蘸酱来试试。” 步兵嗤笑几句，便开始放松筋肉，日常训练增加了站岗负担，也使木质结构的板床变得更加诱人。 困倦渐渐带走意识，稀松月色在树叶组成的华盖之间明暗交替。 步兵做了个美梦：妻儿都还健在，他们共同生活在据点里面，领主大人为自家孩子取了乳名，努力工作就能安心生活…… 后半夜他突然抖冷，匆匆蜷缩铺盖，又赶紧去追上梦境。 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再次看见了那个悲惨的村庄，海盗船舶搁浅在河道里。 双手沾满血液，尸体僵硬失温，瓢泼大雨浸透每个失魂落魄的流民。 “马洛，好兄弟，赶紧醒醒！” “喝呀！” 步兵惊呼着坐起身子。 “糟糕的噩梦。” “恐怕现实里也好不到哪儿去了，你好好看看周围吧。” 那人声音压抑喑哑，慌乱地递过带有锯齿的长矛。 步兵刚开始还以为又是食尸鬼爬出来，毕竟它们总是莫名其妙地诞生于野外，没人清楚其源头在哪儿。 随着意识清醒，那种湿寒也愈发明显。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周围已经被雾气笼罩。 火光不安地轻晃，勉强支撑起弧形视野，整个营地像是被放逐于白色浪潮里的孤岛。 “活见鬼，雾气已经这么浓啦，卢卡说这东西要格外注意。你怎么才叫醒我，赶快去发出信号！” “该死，它跟漏水一样泼进来的，你懂吗？眨几下眼睛就已经到了跟前。消息已经发出去啦，据点那边应该在做准备。” 步兵听着压抑音量的抱怨，发现雾气又浓重几分，而且已经影影绰绰地浮现出无数红点。 两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下返回据点已经无望。 他们蹑手蹑脚地拉开应急避难所。 其实就是个地窖，用木板封顶，用来躲藏身形，撑到野兽离去，或者援兵到来。 步兵在合拢缝隙前看到了那些黑影。 它们被驱兽药剂阻隔，显得十分烦躁，蹄爪刨开土层，血红的眼睛带着怨毒，脑中除了厮杀已经没有杂念。 黑暗里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喘气声，两个人委身于地面下方，听着那些低沉咆哮。 哐啷！ 保护圈遭到突破，气急败坏的野兽们撞开篝火，甚至还扑倒了柴堆。 仓木板承受着兽蹄践踏，灰尘喂饱了两个人，他们呼吸都小心翼翼，感受着那夸张的数量。 简直是支军队。 …… 伐木场工人已经全部撤回据点。 驻扎在次的民兵已经竖起长矛静候，其他人手里拿着短刀阔斧，圆盾钢剑，像是群劫掠过武器库的悍匪。 狂乱的吼声和尖啸的警报回荡在民居周围。 他们做足了准备去抵抗未知侵略，可是没人清楚对面到底是些什么。 “领主大人回来了么。” “没有。” 回答声短暂且敷衍，似乎隐隐有些焦躁。 民兵们吞咽口水，雾气已经笼罩过来，轻而易举地穿透此地，向据点内部延伸。 当他们回过头时，广场道路上的灯盏都已经变得模糊。 “快跑，红点，眼睛！” 头发杂乱的中年士兵从远处跑来，他是前方营地的值班者。 此刻脸上已经写满纯粹的恐惧，跑动起来姿势别扭。 似乎受了轻伤，也可能是崴了脚。 总之，所有人都已经将注意力放到这边。 有几个人翻过木锥栅栏，举起火把去迎接，大家都还没有理解那几个短语是什么意思。 值班士兵疯狂摇头，似乎在驱赶，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他又喊起来。 “躲回陷阱后面，快跑，它们是……” 话音戛然而止，短促且绝望的喊叫撕破夜空。 赤色瞳孔宛如流光，从身后蹿上肩膀，黑影瞬间盖住脖颈，骨骼脆响的同时，还有血液飙飞。 “走，走，陷阱后面！” “兽油，兽油！” 那几个人又重新越过栅栏，同时将信息传达下去。 他们不需要去解释自己看到什么，因为那些玩意儿已经近在眼前。 黑色浪潮为浓雾添加厚重感，所有的防线都没有浪费，因为红点连接成片，压过灌木，若隐若现 整个世界变成湿冷的白色梦境，军营被彻底抛弃，人群喊叫着翻过栅栏，从缺口处躲进土墙内部。 那感觉就像是置身于夏季的萤火虫海洋，可是现在只有秋季的肃杀，而且那些血色红点毫无浪漫可言。 狼，很多只狼！ 它们毛发耸立地扑杀过来，捡到落单的倒霉鬼就开始啃咬。 那些挣扎并不持久，毕竟獠牙从数个方向陷进肉里，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 防御阵线并未崩溃，民兵们收缩起来，将盾牌以及遮挡物都顶在前方，把更多希望寄托在陷阱里。 狼群冲锋势不可挡，直到最开头的那批猛然掉进坑洞里，吼叫中瞬间多了几声呜咽。 藤蔓拌索套住几只蹄子，压到极致的树枝弹射开，像是吊杆从水里拽出鱼。 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升起无数腊肉，都挣扎嚎叫着飘荡在空中。 它们出现短暂骚动，却硬生生用数量趟出一条出路，悍不畏死地杀向矮墙。 “点火！” 橙色赤焰宛若巨蛇蹿出。 地上有条浅浅坑道，里面早已灌满油脂和草药，此刻燃烧不止，祭起一面令人生畏的火墙。 它们的形态各异，眼眶里杀气腾腾，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 黑毛野狼们挤出交错、微微泛黄的锥形獠牙，带菌的口水啪嗒嗒地溅到地上。 0087章：缺少的东西 那短暂的僵持让所有人握紧武器。 火焰照亮每一张充满忐忑的脸，血性在慢慢激发，山脉逃亡的绝望感似乎又逐渐浮现在心底。 可是所有人都无法寻回那股杀意。 他们时不时就会转头看向据点，自己关心的那扇门窗有没有闭紧。 总之，和那时比起来，缺了点什么东西…… 某种关键的东西。 “领主大人回来了吗？” “没有。” 回答非常微弱，似乎害怕被野兽听见。 热浪开始摇摆，突破陷阱封锁的狼群已经越来越多，它们聚集在火墙面前，让那对猩红眼睛凑得更近。 突然，整个局面出现变故。 一股寒风突然刮起，那些雾气似乎汇聚在周围，连火光都显得微弱。 就像是有人在耳边吹拂，民兵们发起抖来，连握紧武器的手都有些温湿，不知道是不是水汽。 头脑开始发胀，窸窣声响在朦胧中格外清晰。 狼群突然昂起脖子，撑开四肢，亮出苍灰色的利爪，整个躯体都微微颤抖。 嗷呜—— 嚎叫声骤然爆发，紧接着串连起来。 越来越多的野兽开始抬高头颅，那军阵般厚实的队伍，吹起震撼人心的号角，连山谷那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它们都伏低身子，嘴角已经咧到极限，牙齿交错声居然能如此清晰。 声音开始平息，可是越来越多獠牙亮起，像是逐渐抵达极限的弓弩。 终于，最后那点尾音消弭的瞬间…… 狼群动了。 最先那批已经彻底疯癫，居然撞进火焰当中，直接腾跃而上，临时赶造的低矮土墙完全无法比拟那惊人的弹跳力。 火焰附着在狼群身上，他们如同赤色猛兽，从高处猛扑而下。 带着毛发焦臭的味道，张开带血的巨口，直接啃咬而上，红点流光已经蹿进防线。 民兵眼睁睁地看见那些黑影飞进人群，身上还带有火星点子，那种专门驱赶野兽的药剂十分浓烈。 同伴已经见血，用长矛捅进肚子里，发出骨头搅拌内脏的响声。 又有黑影覆盖上去，那些民兵爆发抵抗，短暂袭杀是有效果，却架不住对方前赴后继地涌来。 前排人员已经防不住，他握紧圆盾发力，黑潮很快就顶得他后退。 他干脆低下脑袋，用尽全力扑进去，仅仅向前跑了两步，就好像撞上一堵弹性巨大的墙壁。 腿上吃痛，绝对被咬了一口，也可能是两口，反正不用低头也知道身上已经鲜血淋漓。 有人随自己冲进来，抡起巨斧砍断某个脖子。 那些獠牙微松，却还嵌在身体里。 疼痛逐渐麻木。 他抱起盾牌，不想后退也无法前进。 冷不防地居然开始落泪，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死定啦，就像那些最前沿的民兵那样，自己已经成为人墙中的一员。 “马蹄声！” 有步兵喊起来，青筋暴起，声音在周围炸响。 野狼从人海中跃起，扑倒那个家伙，紧接着是啃咬和吠吼。 “马队！” “他们进据点啦！” 虽然步兵已经死去，可是更多人接到信号，放声高喊传递下去，像是在保存最珍贵的物件。 不断更新的情报像是烛火，狼群用攻击将其反复熄灭。 终于，有人听到了那句话。 “领主大人……” 空气都为之短暂凝固，喊话者似乎深深喘口气，带着哭腔，用身体里最后的力气使声带工作起来。 “回——来——啦——！” 亚当勒紧缰绳，马匹嘶鸣着越过人墙。 他带领十来人的队伍杀进黑潮，整个人侧起身子，用钢剑划开无数毛皮，割裂声伴随温热的血液， 狼群被惊动，却架不住军马冲锋，不断有碍事挡路的倒霉鬼被踩断骨头。 他们硬生生地撕开战线，并且沿着矮墙内部开始奔腾。 其它地方的援军收到命令也赶到此处。 火把开始点亮视野，那些藏匿于黑暗中的野兽都纷纷暴露。 亚当仍旧将钢剑舞得飞快。 他带领装备整齐的马队，从黑影里面撞出空白区。 所有人都能看见： 领主表情冷峻，如同冰山那样在压抑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感，他此刻就是只无声雄狮，需要仇敌鲜血才能停下杀戮。 【队伍中的民兵被野狼击杀】 【队伍中的步兵被野狼重伤】 …… 【队伍：52】 无数备注转瞬即逝，活生生的人群，正在被野兽袭杀。 亚当此刻脑中空荡，从回到据点那刻起，就已经停止所有思考，牙齿交错以及浓重的呼吸声已经是全部。 第四次冲刷时，血肉模糊的马蹄终于折断。 他翻身跃起，在空中将那匹扑杀而来的野狼砍成两半，血液和脏器如同暴雨那样淋在肩膀周围。 亚当宛如杀神，他虎视周围，竟然没有野兽敢再放肆。 外套上有许多咬痕，此刻显得有点累赘，所以干脆扯断绑带，丢垃圾一般随手弃置。 队伍已经只剩几匹残马，非常狼狈地缀在后面，甚至有骑兵已经被重伤，靠着许多人保护才捡回性命。 不过这段冲杀是值得的，至少那些伤亡备注已经逐渐放缓。 整个战局从单方面屠杀变成焦灼状态，据点里大半防御力都集中在此处，眼巴巴地和那群翻过矮墙的野狼们对视。 【战斗陷入短暂停顿，时间已经不多，如果你担不起所有希望，那么只能等待据点的末日。】 呼—— 亚当长长吐出那口浊气，眼神从血红变得凌厉起来。 如果保持刚才那股莽劲，虽然可以将心底愤怒彻底倾泻，但最后只会被黑潮淹没，然后体力难支地横死当场。 狼群很聪明，它们已经收缩阵线，越来越多的家伙越过矮墙。 “扔油脂！” 民兵也整合完毕，推车将码放整齐的陶罐推进队伍。 众人合力将这些东西扔进狼群，碎裂声此起彼伏，引来无数吠吼，渐渐传来一股刺鼻气味儿。 亚当抓住罐子，用剑油洗去钢刃上的血迹。 寒芒重新变得清晰，印出那对深邃如渊的眼睛。 猩红让他变得有些骇人。 “先生们……” 民兵心底感受到一股伟力，他们听见了这熟悉的声音，名为“希望”的东西又重新燃起。 “我用生命兑现自己的承诺，站在我的身后，就能活下去。但这条生死线，却得靠诸位撑起来。” 钢剑举高，所有人注目凝视。 “你们都见证过死亡，不要失去勇气，如果感到害怕，还记得应该怎么开口吗？” 持剑者站在最前端，那峻拔的身影直面乌压压的兽群，那些蠢蠢欲动的红点也已经蓄势待发。 “亚当！” “亚当大人！” 队伍暴起巨吼，那股磅礴的力量将这群人激发，变成更为凶悍的怪物。 亚当斩断空气，视眼前兽群为蝼蚁，带着无尽杀意开始带头冲锋。 仅仅一个人，却掀起了巨浪，人海紧随其后。 在场所有人都遗忘胆怯，他们坚信战斗能够逆转，因为队伍已经重新拥有，那个缺少的东西…… 0088章：短暂，疲态 据点的侧翼已经几近废弃。 浓郁的雾气自顾自地弥漫，可能是火把照耀，也可能是血液不断迸溅的原因，它泛起淡淡的浅红色。 亚当顶在最前端，用钢剑劈开毛发。 阴惨惨的骨头，以及暗色血液已经占据整个视野。 卢卡陪伴左右，抡开那把竞技场缴获的【斯齐亚克阔剑】，瞬间就能砍翻好几头野狼。 更多人抵在黑色浪潮前，或举盾防御，或长矛捅杀。 伤患被调到后方接过火把，伤痕均匀地分布在战士身上。 亚当用手抹开脸上的血泞，皮手套非常黏滑，所以他不得不摘掉以后，再次重复那个动作。 胸腔在喘息中阵痛，心脏有些失控。 他们已经建立起防御，彻底抗住野兽群，尸体残骸堆砌叠加，隐隐有成为第二道墙体的趋势。 生死线上，没有人胆怯，不断撕开血肉，就能更加靠近希望。 狼群亦是如此，它们就是傀儡，赤眼流涎地啃杀人类，在矮墙下方聚集起来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多。 很好，让你们知道悍不畏死的代价！ 亚当将钢剑送进獠牙中间，野兽当场失去意识，沉甸甸地滑落下去。 “后退，点火！” 他高声呼喊，整条防线为之停顿，并且有组织地向后撤去。 箭镞被搭上弓弦，据点内为数不多的存货都用上，它们被点燃后激射而出，在空中升起星点状的火网。 那个弧线弯曲向下，大都落在狼群中间，冷不防地扎死好几只。 但这波攻击并未就此沉寂下去，那些早早被丢弃碰碎的陶罐，在墙壁下方已经留下足够多的烈性油脂。 此刻被箭雨撩拨，瞬间腾起火海。 赤炎带起狂风，所有人都被那股热浪向后压退，眼前爆起大片光亮，在尸体丛中愈演愈烈。 刚刚跳上矮墙的狼群，被火焰掀飞出去，或者直接燎去毛发，在挣扎中不住地翻滚。 墙壁下汇聚的黑影，此刻已经被点燃大半。 嗷呜，嗷嗷！ 各种野兽叫声此起彼伏，木质结构也在光明中噼啪作响，最终轰然倒塌下来。 带起的劲风又将火焰吹得更旺。 呛人的浓烟，各种焦臭味，诡异且令人胆寒的肉味也都随之飘来。 那个画面被印在所有人心底： 亚当持剑傲立，越过防线数个身位，如同风暴里巍峨不动的礁石，影子被火龙不断拉扯，却没有任何余烬敢飘过那个肩膀。 狼群并非全部死去，也从未放弃挣扎。 它们已经彻底陷入囫囵，大都毛皮蜷曲漆黑，甚至浑身带火地跑人堆里。 只有少数运气好，能痛快解脱。 如果遇到那种刚刚目睹友人惨死的，免不了劈砍泄愤，才送它上路。 但数量终归有限，清场式围杀很快就结束。 人群已经没有目标可以延续杀意，他们疲惫不堪，只能眼神空洞地望向火光——今夜所有死去的生物，基本都会被焚尽。 亚当眼神深邃，表情冷淡漠然，血块在烘烤下已经开始硬化。 这场大火让对面那些狼群无法跨越，它们似乎在探索其它进攻路径，但兴致不高，似乎也需要短暂休憩。 光亮从地平线辐射而来，将那漂浮整夜的浓雾逐渐驱散，使它往山洼或者背阴处徐徐挪移。 小地图显示，红点也随之远离，最终超过【侦察】范围，隐藏于林海深处。 整个据点再次沐浴晨曦，每个建筑都清晰无比，那种持续整夜的朦胧感被踏实替代。 温柔的秋日暖阳，在轻轻地安抚这片受伤的土地。 刺啦！ 亚当动作僵硬地收剑入鞘，整个人也处在力竭边缘。 【战斗结束，阵亡23，受伤17，声望104】 “我们暂时算赢，但还没完全结束。” 他语调平平，可能只有数人听见了。 “欢呼可以，但是别太大声，免得惊扰亡灵……” 话语到了最后，尾音也收进喉咙里，似乎在压下些什么东西。 人群纷纷跌坐当场，那股压力被卸下，悲痛便翻涌而来，掩面而泣者大有人在。 生活安稳后又被重重刺伤。 据点有许多人并未参战，他们承担起各种工作，将那些伤患都照顾妥帖，简易地打扫完战场，还顺带补给陷阱。 事情进展顺利，但终究是没了往日激情，据点只是在领主指挥下，才能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 午后，主楼内。 亚当将身上衣物都脱进盆内，血液以及何种污渍增加了它们的重量，等待村妇们将其锤洗干净。 他靠在浴桶内部，眼窝深陷且发暗，瞳孔内精光全无。 水里没有添加任何草药，却已经被不断扩散的秽物给染成深色。 温度逐渐适应后，就开始变得冰冷，他却始终没有动弹，身上的疲惫感也从未如此强烈过。 咿呀，砰。 房门开合，简抱着衣物走进来。 她眉眼之中也透有辛劳，想必也是刚从伤员安置点回来，这姑娘就是这么踏实认真。 简嘴角带有微笑，却没有任何喜悦，她撩起袖子，将亚当脑袋支起来，舀起满瓢水从后方缓缓倒下去。 浴桶内颜色瞬间加深。 “请闭上眼睛，先生。” 她说完，等到那对眸子合拢，才将温水从对方面部冲下。 如此往复数次，这颗脑袋才逐渐恢复人样。 颈部附近血污最多，也暴露出许多伤口，此刻有愈合趋势，却仍旧触目惊心。 简清洁的动作很柔和，几乎没有牵扯到什么裂口。 “那些叔叔们都说药性很烈，应该会很疼，请您忍耐些，可以随时叫停。” 末了，她又补充道。 “如果您不想说话，可以抬抬手，我会看见的。” 简的担心有些多余，事实上，整个过程非常安静，甚至她拔出小半颗牙齿，那个男人都没有发抖过。 亚当始终没有开口。 对于她来说，眼前这是位“善良的大人”，需要格外细心地照顾。 对于外面那些民兵来说，他是位执剑战神，是铁打顶天的男人，是可以交付性命去赌的希望。 干净清爽的内衬盖住绷带，透出几个血点，肌肉恰到好处地撑起轮廓。 简以为，完成所有工作之前，领主都不会开口说话。 但她刚收拾好木盆，就听见那道略微疲惫的男声，从床铺上响起： “对不起。” 简错愕地回头看去，领主正枕着手臂，看向房顶方向，脸上恢复血色，瞳孔中也出现神采。 她没有去想这是不是幻听，也没有去询问这句道歉是说给谁听。 简走到床沿边蹲跪下来，将头靠在对方胸膛上，却没有将脸对准亚当。 “先生，我没有哭，是因为这对谁都没有好处。您肩膀上早就担起许多东西，我不想再添任何麻烦。 我真心实意地祈祷您平安。 还有，辛苦了。” 亚当勾起半抹凄楚的笑容。 他抬手去摸女孩脑袋，又轻轻捏了捏对方后颈，柔顺的头发盖在手掌上，像张温暖的毯子。 亚当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是呼吸匀称自然，表情也十分平静。 梦中并未见到任何亡魂，只有小朵蒲公英在迎风飘飞…… 0088章：使者提示 “药材基本能够买齐，运进来的也够用。但商道算是得暂停段时间了，因为加再多钱，人家也不想玩命儿。” 肖恩汇报完毕，写满积郁的脸又嚅嗫出一句话。 “除非我们能确保这事儿已经结束。” 矮墙废弃，火焰熏黑了半个据点，残骸余温到傍晚都没有散尽。 时间逐渐流逝，那些雾气也紧随阳光在探索转移，似乎已经准备好晚间进攻。 卢卡随即开口道。 “陷阱都复位啦，而且还增设不少东西。虽然不知道它们今晚有什么打算，但是周围兽群能过的地方，基本都有所准备。” 他右手袖子被扯掉，浸透血迹的纱布绕了四圈。 那把阔剑已经送去【铁匠铺】进行修复，包括亚当的武器也是如此，上面布满各种缺口，简直可以充当锯子来用。 据点里空气冰冷，步兵靠在刺栏后面审视武器。 所有人都在等待夜幕降临。 亚当指挥备战时特别严格，但是此刻却显得有些松懈，他已经听完所有汇报，却没有急于下达命令。 敲击桌面的声音富有节奏，指甲在信封表面留下交叠的戳痕。 【泰冈达报告（已阅读）】 狼群这种有组织的嗜血袭击，显然是受了迷雾的控制，可是它本身却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 不对，是有的。 民兵说过，迷雾曾经翻涌爆发。 他们当时感觉脑中昏涨，随后野兽就不要命地越过了火墙。 涉及感官，伤及灵魂？ “它们今晚不敢再这么放肆的。” 亚当轻声开口，房间内安静下来，各项筹备的负责人都转向此处。 “泰冈达军营里面，最少留下了几十具野兽尸体。迷雾在山地中间徘徊了数天，可能就是在召集生物。 按照我们清剿周围的经验来看，顶天也就一百多头狼。 现在大半都已经被烧成焦炭，据点又做足了准备，它们拿什么来拼？” 步兵大都面露恍然，但却觉得十分诡异。 “这些畜生这么有脑子？” 铮—— 拔剑声起。 人群脚步慌乱地闪出一条通道。 寒芒在房间内划开空气，最终汇聚于某个顶点上。 亚当手持【海姆银剑】，周围那些惊吓过度的人，都面露羞愧地回到原来位置。 “它们被某种东西控制，而且很可能是某种高智商诡物，恶灵油全部调出来，能准备的都放好。” 他用手腕甩出弧线，悬在自己面前，刃身照印自己的表情，能读出那股怒火。 “它们在泰冈达点到为止，却对这里赶尽杀绝，哪怕已经损失惨重，却还不愿意放弃进攻……” 剑柄交汇处，钢印留下徽记，那是古鉧文的名字缩写。 “中间没有任何商队遭受袭击，村庄也太平无事。两个地方有什么联系，它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 【百伦斯使者在寻找你，为什么不从窗口往下看看呢？】 亚当身后就有扇方窗。 他侧身扫过据点，却只能看见居民们往来忙碌，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正在此时，黑色“！”从反方向缓缓靠近。 那里是高地悬崖下方，如果从房间对面那个巨大窗户探头俯视，就能看到停滞的施工现场。 私人庭院连雏形都还没有，袭击打断了很多工程。 哟额—— 干燥无比的枯嚎从下方传来。 房间内所有人都皱起眉头，那声音像是长毛带蹄的动物吼叫，声带里面塞满抹布，每时每刻都在折磨听众。 鹿鸣，野兽？ 离得近的家伙，已经快要走到窗户边，他们即将探出脑袋。 亚当灵光乍现，在脑海中追溯记忆。 “站住！” 领主将银剑甩出去，扎进墙壁内，才堪堪阻挡那些好奇心窥视。 步兵跌坐靠后，眉毛都已经吓飞，那道刃口几乎是擦脸而过，实在太要命啦！ 亚当长吁一口气，然后神情严肃地说道： “谁都别给我去看，赶紧去警告据点其它人，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行窥视，有些东西会要人命！” 【你是使者约见对象，它非常没有耐心，所以最好抓紧时间露面。】 他调整步伐，往前方窗台走去，心底浮现出所有资料： 百伦斯是森林绕不开的传说，其致命以及神秘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奇诡商人，被描述为最接近自然的终极恐惧。 如果没有收到邀请的人看到它们，会发生极度可怕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可能只有乌鸦知道。 亚当手扶石质窗台，不着痕迹地吞了口唾沫，才向下张开双目。 麋鹿骷髅一样的头颅，那对腐朽的巨角向后伸出分叉。 它的身体和人类相似，覆盖着大量青苔，披了件彻底失去颜色的灰暗斗篷，正抬头望向这个窗户。 【百伦斯】 【被称为使者，或者处刑者，极度厌恶那种破坏平衡的家伙。】 “砍伐树木被点名？” 亚当脑子里首先冒出这个想法。 “嘶，它在这场迷雾里，又扮演什么角色？” 他眯起眼睛，银剑已经抽回在手，皮手套微微紧握。 如果使者确实掺和其中，哪怕火燎山脉，也要找出它来，让对方付出代价！ 百伦斯将“手”从披风下伸出，由树干和枯骨组合成大致形状，它“双臂”高举向上，如同献上礼赞的信徒。 【使者委托】 【雾气已经破坏生态链，狼群也是森林循环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但是肇事者身份特殊，使者请你结束这场动荡。】 领主戒又开始发作，某种讯息直达脑海，亚当抓住那股思绪，顺应其融入灵魂。 对方居然可以直接作用于戒指？ 这是他第二次接受这种奇怪委托，娜吉雅的那份人情，还没有机会去找她兑现呢。 比起未知的奖励，亚当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情——身份特殊，是因为迷雾深处那个家伙很特别，还是说更为幕后的指使者地位尊崇？ 【森林使者】是仅次于【精灵】的自然神话，对方能寻找到自己，并且引发戒指响应，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哪怕这样，都无法直接干预？ 哟额—— 奇怪嘶哑的叫声再次响起。 亚当感到头皮发麻，对方正在给予自己某种提示，旁人无法理解的嘶吼，正在脑海中飞速进行解读。 “所以，目标居然是我……” 他拔剑怒砍，墙壁上多出深深一道印痕。 百伦斯又有变化，像是田间假人那样歪向某侧，随后开始肢解，整个身躯崩溃瘫倒。 那摊遗体迅速消融，数十年的腐朽变化，在顷刻间加速发生，最后仅留下一滩浅浅污渍。 0089章：解围等待 “您要去哪儿？” 询问的人是卢卡。 “采石场。” 亚当回到道，同时接过对方呈上的那柄钢剑。 马靴交替走过广场，某块木屑被碾碎。 人群起身的动静连接成片，他们驻足遥望，看着领主大人纵马离开据点。 原本严阵以待的队伍，此刻出现少许骚动，但是很快就有命令传达下来——坚守防御，领主会解决问题。 心，又归于平静。 连民兵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手中武器，还不如只言片语有力量？ …… 奔马溅起泥泞，横在草丛间的枝叶被掀飞。 它在空中翻腾好几圈，即将回落到地面时，更多马匹从相同的方向撞来，带起的劲风，直接将其吹上树梢。 亚当独自开路，从林荫道上直奔【河谷采石场】。 那里和据点中间有许多阻碍，往来通行非常之麻烦。 因此袭杀发生后，无法及时安排人员撤离，只能由值班民兵进行守卫，等待事情有所缓解。 【百伦斯】最后给的提示，就是那个方向！ 他刚感受到敌意，数个红点就已经蹿进小地图里，这群畜生的嗅觉，比自己的【侦察】要强悍几分。 紧随其后的卢卡咬牙加速，马匹也几乎绷到极限，在地形略显崎岖的山道上忐忑落脚。 “领主大人，周围有狼，会不会被我们引到河谷去……” “正好相反！它们目标是我，只有赶紧出现在采石场里，才能缓解工人的压力。” 亚当解释完毕，径直又蹿出大半截。 【骑术：168】 这个数据，已经能够战胜很多地形挑战，从而毫无压力地领跑。 他能感觉到前方蕴藏危机。 空气中带有淡淡血腥味，灵敏的听觉已经接收到细微且繁乱的打斗声。 此时接近傍晚。 略显昏黄的光芒照亮林间，雾气悄无声息地开始蔓延，树干之间的空隙愈发朦胧。 草地植被肉眼可见地稀疏起来，采石场也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整个空间豁然开朗，却又好似撞进了备好的角斗场中——喊杀、尖叫、吠吼都一股脑地迎面扑来。 【你来到采石场边，阳光只能切到半边悬崖，淡淡薄雾已经附着在地表上，夜晚临近，危机四伏。】 亚当勒马减速，手扶上银剑，触感微润，水汽在表面冷凝出一层液珠。 就在这个瞬间，十几对猩红的眼睛都齐齐调转方向，嘴中的獠牙尽数亮出来。 幕后操纵者并未出现。 可能想凭借这些野兽来取自己性命，或者，也正往此处赶来？ 他松开长柄，将手又放在了钢剑上。 暗色刃口瞬间出鞘，斜置于战马旁边，腕部肌肉开始活动适应。 【你打破了河谷僵持的局面，虽然人群得以喘息，但是队伍被你甩在身后，狼群也没有等待的意思。】 “别发呆，走吧！” 亚当把缰绳缠绕收短，又沿着开阔能行的地方奔跑飞驰。 …… 工人们拿着长矛、铁镐和短斧，此刻都惊魂未定，面色苍白。 他们缩在开凿出的凹陷里. 由于巨石挡住了视线，所以刚才只听见马匹嘶鸣，那群嗜血发疯的畜生，就已经沿着运石通道离开。 “我以为自己死定啦，这份工作是要命的。” 新加入的流民大都崩溃，颓坐在地面上，已然抽不出丁点气力。 “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挖挖石头就有吃喝，说不定还能有住房？呵，呜呜……” 他们撑着身体，自嘲般地呢喃几句，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都完啦！” 中年流民实在太清楚啦：这种情况，没有哪个领主军阀会来支援的，等到收尸队清理完现场，再转进下一批劳动力。 据点工匠却截然相反，脸上最初的慌乱已经彻底消失。 怎么说都是从山脉中逃亡出来的，野兽群虽然震撼，也不至于吓破胆子。 他们互相掩护，将外面那些尸体收回排列，顺带开始清点人数，整理和分配剩余武器。 “你知道么，我们最开始担心的是，据点里没有人知道，这里已经出事儿了。” 资历最老的大叔蹲下来。 他笑容和煦，身形魁梧，刚开口就给人可靠的感觉，几句话就止住不少哭声。 “现在既然有马匹解围，那我就可以放心告诉你，领主大人肯定已经知道啦，我们都有得活！ 把东西都收拾好吧，别掉以轻心，我回头，带你去酒馆尝波波酿。” 据点工匠们纷纷附和，手头处理起战后现场，竟然十分熟练流畅，像专门经受过训练一样。 流民心情也逐渐平复。 可是，要他们这种外来客，去信任某位掌权者，这实在有些难以接受，有人当场就开口道： “你肯定在开玩笑，领主都是吃人喝血的畜……” 砰！ 最后半个词语没有说完。 嘀咕这话的流民，冷不防地重重挨了一拳，小口鲜血喷洒而出，牙齿跌落碰撞后滚进了石头缝里。 他还没来得及喊痛，就被坚硬的锥子顶住了下巴。 刚才还温和的大叔，此刻已经目光凌厉。 “运气真不错，这要是据点里，你可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如果这张嘴巴里，再吐出垃圾，我就让你舔干净自己的血。” 那人脸色煞白，识相地点头道歉。 他向周围那些“和善”的工友们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只看到了冷漠和厌恶。 …… 亚当挑起一抹殷红，野狼呜咽着向后坠落，钢剑在两侧来回轮转，有时还得用各种肘击打断扑杀。 阵阵雾气卷过来，遮蔽了半个河滩。 狼群从巨石上探出头，又矫健地跃下。 能够通行的缝隙里，都接二连三地蹿出黑影。 周围红点开始汇集，许多都是从缓坡和森林里跑出来的——果然是将现有的战力，都调来对付自己了。 战马绕着平坦地段穿行，身上被狼爪挠出血痕，甚至有小搓马尾都给拽掉了。 又奔逃片刻，后方队伍才终于赶到。 卢卡首当其冲，沿着遍地狼尸，朝那个逐渐合拢的包围圈里赶去！ 亚当也调转方向，撞开缺口，钢剑骤然增速，劈砍的动作猛烈霸道，甚至能够斩断前肢。 双方合拢，跑动速度也就此放缓。 不断有骑兵加入，随后转为步战，免得被削去坐骑，反而陷入被动。 河谷内又再次形成对峙，可阵仗已经比之前猛烈得多。 野狼们翻滚而上，锐利狰狞的爪子扑向众人。 钢刃，阔剑，圆柄斧…… 纷纷划出无数道闪光的弧线，破空声裹挟着鲜血，耳边尽是尖锐的啸叫。 狼群自觉地避让攻击，已经渐渐沦为下风。 亚当心底通透，暗暗估算对方数量，正如自己所料：两波袭击，损失惨重，早就无法制造出那种滔天巨势。 现在的围拢牵制，只是为了撑到那个特殊生物出现……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等待呢？ 0090章：剑与狼 “给我看清楚！” 工匠大叔低声呵斥，然后继续探头看向远处那场战斗。 身旁那个倒霉鬼点头应下，从巨石缝隙中间，露出一张嘴角带血的哭丧脸。 他们等待许久，外面的动静愈发激烈，终于是耐不住性子，从随时可以退守的安全区进行窥视。 马蹄慌乱，人影交叠。 狼群用低吼营造气势，增加的数量已经不多，看样子也到达尽头。 队伍收缩起来，血腥味冲天，有野兽的，也有自己的。 【残阳即将散去余温，月亮升起之前，还有短暂的光明，雾气里伺机而动的怪物，已经抬起利爪。】 “火把！” 骑兵从马鞍旁抽出木棍，暖融融的焰色传递下去。 狼群露出些许忌惮，眼角猩红稍退。 “保护脑子，它来了。” 刺啦—— 亚当站直身子，把【海姆银剑】从鞘中抽出，银色刃口滴下剑油，似乎早已安奈不住杀意。 人群正忙于碾碎草药，并将其塞进耳朵里。 突然暴起一声咆哮，从脑海中直接炸响，饶是早有准备，众人也忍不住吃痛抱头，觉得经脉狂跳不止。 然而狼群也是同样萎靡，似乎也承受着相同的痛苦，好几只当场昏厥。 【灵魂：82】 【躁动与恐惧无法穿透你的心防，肉体受到微不足道的伤害。】 银剑划破空气，驱散掉些许朦胧。 亚当抬脚离开，眼中溢满愤怒，不管对面是什么东西，今天都得给据点那些亡者陪葬！ 【剑术：195】 他自信的来源是极高的数据，而自己手中这柄【海姆银剑】，是目前唯一能够承受自己技巧以及力量的武器。 “我要好好称量你的灵魂，滚出来！” 迷雾卷起风暴，但再仔细看却发现，这雾气移动的速度非比寻常，而且流动的感觉异常奇怪 汇聚的中心，不多时，便凝聚成一头巨大怪物。 【雾狼】 【王国契约仆从，高智商的执行者，亦是令人生畏的诡异传说。】 河谷空地的浪涌中，狼形生物昂首而立。 它身体由翻滚的浓雾组成，有两架马车那么大，鬼气森森的巨爪高举到半空，然后猛地砸在地上，发出巨锤挥动般的声响。 平地转眼便留下一个坑洞。 而亚当意识到，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目标，以符合他对怪物的猜测，压抑的怒火再次暴涨起来。 “谁给你的胆子，敢闯进我的领地？” 他卡死牙槽，提剑压身而上。 两股凌厉无比的杀意碰撞在一起，带起的残余雾气像是绸缎那样飘荡起来。 银剑砍到爪臂侧方，如同陷进木桩里面那样传出一声闷响。 亚当在那个瞬间，感觉到手臂猛然震动，肌肉可能有轻微挫伤，所以他急转身体，卸掉残余后劲，顺势将刃口狠狠拉开！ 雾狼低估了这个人类的反应以及力量，在遭受剑伤以后，略显狼狈地翻滚躲避。 滋啦啦的声响，是剑油在创面上起了反应。 果然是灵体怪物，那么就免不了收到伤害加成，银剑也泛起寒芒，那些修补缺口的雾气显得无所适从。 【海姆银剑是由魂灯淬火，对灵魂伤害异常的高，也会遏制诡物恢复能力。】 雾狼没有多少犹豫，嘶叫着又扑杀而来，动作更为迅速，轮廓清晰的獠牙也展露在外。 亚当提剑交错，躲掉两只巨爪，听到身后传来木桩倒塌、石块撞击的巨响。 他蓄力后刚要转头，心中传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凭借直觉坠下腰部，夹带雾气的狼头就刚好咬过去。 牙齿合拢的瞬间，连空气都为之呼啸。 “给我付出代价！” 亚当怒目大吼，不顾扭伤，直接奋起起身，将腾空的雾狼顶得侧翻。 怪物身体十分冰冷，却异常结实。 他感觉肚子鼓胀，所有的器官都在求饶，就像是撞上了一头野牛，肋骨都有些不堪重负。 银剑从下至上地挥动，仿佛是划开堤坝，积蓄其中的雾气如同洪水那样喷薄。 亚当又稳住身体，让脑中的愤怒爆炸，将其转化为动力，再次翻转剑刃，向下重重劈砍而去！ 那些雾气十分浓稠，先是沉重地落下去，然后才迅速稀释飘散。 落在身上会带来灼伤般的炽痛，护甲表面却是凝结起薄薄一层白霜，健康值肉眼可见地跌落。 他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惨叫出声，甚至还借机狠踹一脚，顺势拉开距离。 嗷—— 雾狼连续受到重创，伴随着动物的体液和抡砸般落地的声响，黑雾中传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吼。 它的躯体被拉开口子，随着气体流逝，也变得虚幻缥缈起来。 亚当甩动胳膊，把僵硬的身体活动开，强迫自己去适应那股熬人的剧痛，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对方。 “大人！” 卢卡阔剑杵地，扯破嗓子在提醒。 地图显示，有红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亚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肋下和脊背同时传来骨骼断裂声，那股巨力将自己顶开两步。 【雾狼由浓雾凝聚身体的速度非常缓慢，但是分割出去的部分，却能够暂时利用。】 他咬紧牙槽，费力睁开眼睛，才发现有颗小号狼头，从侧面咬在自己身上。 “给我滚！” 银剑从腋下划开，烟雾驱散消弭，却留下数个破洞。 温热的液体汩汩喷涌，瞬间浸透衣物。 铮！ 亚当杵剑膝蹲，浑身战栗地捂住伤痕，呕出半口血沫。 雾狼喘息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它也已经到了尽头，如果肚子始终无法恢复，那么随风飘散只是迟早的事情。 双方对视，杀意尽显。 嗷呜—— 苍凉辽远的吼叫在谷中回荡。 狼群诡异地抽搐起来，再度起身以后，眼睛里已经泛起红光，甚至直接溢出血液。 杂乱无比蹄子刨着地面，恶鬼般的磨牙声不断靠近。 卢卡怒目圆睁，想要支援，却脚底虚浮地栽向旁边，其它人也在这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中纷纷倒下。 亚当握紧剑柄，刃身照出自己的表情，可上面透着死相。 就在这决死搏杀之际，地图上有两个蓝点迅速接近，那种无可比拟地速度应该能来得及。 黑影展开翅膀，振动过后，从悬崖上斜向坠落。 呷—— 骄傲且凌厉的鸣叫，甚至能够与狼嚎争高。 【从来就没有毫无意义地施舍，也不会存在无法回报的恩情。】 0091章：领主的死亡体验 黑色闪电划破空气。 在旁窥视的人伸出手，接住几片沾血棕羽。 母狮鹫蜿蜒回旋，展开双翅，直接滑铲而下。 狼群像是炒麦粒似的被掀翻。 亚当额头溢满冷汗，眼角微启，依稀能够看见对方折断的双脚，那些黑影暴怒地扑咬上去…… 羽毛和鲜血撒得到处都是。 公狮鹫速度不减，带着赴死的决心硬生生撞在雾狼上。 就像是往血海里丢了火药罐，骨骼断裂声令人心悸，大片白雾都被染上赤红，而那对翅膀也没有再抬起过。 鹰唳在山谷中回荡远去。 竟然是两个重伤魔物，带着赴死的决心，从悬崖上发出的绝响。 雾狼在抽搐，其它野兽也时疯时醒。 山谷中所有的雾气都汇聚于此，在空中开始流动，如同沙漏中正在塌陷的漩涡，诡异的白光跳动着渗入其中…… 雾狼摇摇欲坠地立起，原本还朦胧的身体，已经湿哒哒地开始剥离滑落。 它口角黏涎，面庞抽象，伴随狂吼怪叫，摆出扑杀姿势。 亚当知道对方已经是垂死抵抗。 当然，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不是狮鹫用命抵债，那么对决早就结束了。 如果死在这里，那会后悔吗？ 倒也不至于，毕竟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才月余，说不上多么留恋不甘。 既然说好庇佑流民，那也该用生命兑现承诺，几十个被杀的人，总该有谁为其埋单！ 这样想明白以后，也就没有好犹豫的了。 亚当稍微松开伤口试了试，长久按压似乎有点效果，皮肉和血液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只要稍微牵扯，必定血流如注。 他稳住身体，极为慎重地把银剑抽出来，用双手握持，能量在肩胛中积蓄。 血液由于蹲姿，浸透半边长裤，甚至流到马靴里面，半边肚子已经彻底冰冷，四肢由于虚弱而颤抖。 雾狼终于开始跑动，身形在这个过程中垮塌。 亚当却把身子缩得更紧。 只有一次爆发机会，到时候生命将在这个瞬间急速消耗。 他往肺里吸进最后一口气，准备迎接死亡。 雾狼的影子盖住视线，整个世界暗淡下去，但是身体在弹起，银剑被送出，所有被獠牙留下的坑洞里都同时迸发出红血。 那记捅杀没有任何音效，清冷而逼人的剑光送进狼嘴，将这头诡异怪物生生截停，掀翻在侧。 周遭霎时爆发出寒意，石块土地都附上微霜。 雾气沸腾般地开始挥发，间杂着剑油生效时的嘶嘶声。 亚当知道，他赢了。 温度和知觉从脚到手开始流逝。 身形顿地一下，应该是膝盖瘫跪在了石头上，可是已经没有触感，银剑在视线内滑落在地，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的手。 【战斗结……】 连备注都已经开始模糊，大概是和自己生机消失有关。 他十分清楚昏迷是什么体验，但这次闭上眼睛，就绝对再也醒不过来。 有股极其虚浮的力量，可以让他操纵手脚，大概这就是人之将死时，那抹最后乍现的执念？ 亚当回过头，对趴伏在地的卢卡说了句。 “把眼睛闭上。” 自己的世界已经完全寂静，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见没有，也可能喉咙压根就没有工作。 好在，卢卡听见啦。 他涕泪横流，痛恨自己的软弱，对周围人挥手，冲着空气咆哮…… 那些骑兵们都默默埋下头颅，连带着远处石缝之间，也矮下去几颗脑袋。 “哦，原来那些工匠们还活着，挺好的。” 亚当视线不断抬高，最后和天空平行，天边微光已经彻底消散，夜空繁星在深蓝底色上初现规模。 “如果这就是生命最后的景色，那也不算太过糟糕嘛。” 亚当挑起嘴角，等待眼皮合拢。 此时，阴影挡住月华。 在视线边缘，突兀地祭起一堵墙，然后那堵墙又塌下来，挡住了他绝大部分的视野。 那是一颗…… 鹿头。 腐朽长苔的鹿头骷髅。 【百伦斯】 “听着，如果天使就长这幅鬼样子，那不如让魔鬼带走我。” 亚当呢喃自语，但是很快就咬紧牙槽。 使者又举起那只由残骸拼凑出的手，最尖端散发出绿色荧光，某种源于大地的磅礴力量正灌输进面前这具人类身体。 但很可惜，大部分都流逝殆尽，化作漫天流彩，盈盈如光雨。 如果将其比喻成江河，那么最终汇入伤口的，大概只有一滴……中的极小一部分。 可就是这么丁点能量，却堪堪拉住最后那抹生机。 亚当脑海中的信息又再次浮现，健康值已经彻底空缺，连半点颜色边缘都看不清楚。 百伦斯转换思路，又扭了扭手指。 石缝间破开土层，几株嫩芽迎风拔高，最后钻进伤口处，纤维分解的同时，将破碎肌肉黏连在一起。 “唔——” 亚当整个人蜷缩起来，生存下去的代价，就是会感觉到极端痛楚。 他脸颊鼓得像是青蛙，从深红憋成青紫，额角经脉像是蛛网那样凸出。 “我——” 话音戛然而止，亚当彻底昏死过去。 于是，使者开始第三次尝试。 它从森林最深处，调取出某株极其稀少的植物，枯指轻轻挥动，就榨取出液团，浮动在空气当中。 腥臭糜烂的管子伸进了他的嘴里：树木最为原始的运输方式，其实是最直接有效的。 液团像是被抽吸，从顶端滑溜似地钻进去，没多久便在胃里被消化掉。 亚当是在火焰中苏醒的，至少那种滚烫感没有其它可能。 他浑身冒出白烟，甚至有轻微肉香，连滚带爬地翻进河道里，通过大口喝水以缓解身体内部的灼热。 他在即将溺死的边缘，把手插进了河岸淤泥中，并且在冰凉的土层里抓到石头。 借此发力，将自己“打捞”成功，在喘息里欲哭无泪。 “先，先生，是您么？” 卢卡带有试探的声音传来、 他们已经趴伏很久，原本以为是领主不忍心被下属看着死去，所以大家都十分配合地埋下脑袋。 紧接着，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奇怪动静。 好像有什么东西点亮了周围，然后还有跳水扑腾的声音。 那说明，领主大人可能有什么特殊的续命方式，不方便展露在众人面前罢！ “先生果然是精灵，这件事情不能传出去。” 亚当不知道卢卡已经展开想象力，他此刻正震惊于“自己居然还活着”这个事实。 凝神內视。 虽然健康值仅增加了极短一截，但是凭借自己的恢复能力，应该是死不掉了。 他虚弱地抬起手，并没有看到裂痕，想象当中那些狰狞的烧伤也不存在。 再摸了摸腰腹之间…… “嘶——” 不仅大片鲜红，而且还非常温热。 “好吧，痛觉和听觉都还在。” 百伦斯那颗鹿头又凑过来，似乎在观察自己的作品，要是效果不佳，那就展开下一阶段的尝试。 亚当内心非常矛盾，不知是该露出笑容，还是该暴起一剑。 “卢卡，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见，您说，我会竭力完成的！” “保重身体，好好活着。” 眼角终究还是婆娑了，刚才那些体验，都已经刻进自己骨头里。 亚当经历过好几次绝境，都没有现在这么有感触。 “总之，别随便死。” 0092章：佰伦斯的礼物 “大人，您还好么，我们可不可以抬头？” 卢卡出声询问，眼睛紧闭，周围队伍都用同样的姿势跪伏着。 脑海里那股混沌已经消弭，但是周围那些动静实在令人好奇又焦急。 “都安静呆着，已经有太多人死去，别再给我增加负罪感了。” 亚当语调烦闷，把仅存的气力再次耗干。 他像是海难漂尸，下肢还泡在河道里，水流漂浮带来阵阵失重感。 百伦斯绝对有恐怖的力量，那么传闻也应该是真的——未受邀请，不可随意进行窥视。 鹿头内部空空荡荡，只有苔藓覆盖其中。 既看不清底色，也没有属于活物的呼吸从里面传来，如果对方安静呆着，可能会被当成造型奇特的艺术品。 使者就站在他旁边，并且俯身弯腰，让他们能够“面对面”。 【委托完成】 【你获得百伦斯好感，它虽然行事极端，但也从不吝啬，大地是慷慨的代名词。】 鹿头偏了偏，枯枝腐骨扭曲转动。 右手覆盖的草皮蜷缩成一颗泥球，被轻轻地递送过来，舒展开包裹，往他手心里塞了颗指节大小的果核。 亚当用手指捻住翻转，放在月光下比对。 【希尔树种】 【昆迪亚大陆上最高贵的树种之一，只有被眷顾于认可的土地，才能够使其生根发芽。】 他深深叹了口气，手掌握紧以后往旁边摊开，失望以及感慨又浮于脸上。 等胸腔稍微恢复点力气以后，他才开口说道： “使者先生，我死去的居民你能救么？” 鹿头漠然站立，仿佛没有听见这话，果然还是异想天开了。 亚当又指向远处那两道黑影，光是那凸起杂乱的轮廓，以及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就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惨烈。 野狼群已经恢复正常。 它们歪扭晃悠，如同醒酒后的暴徒，互相威胁警告，分头蹿进了树林，毕竟本就不属于同个群体。 “你能不能展现下能力，像是抢救我那样，把那两只狮鹫给我带回来。” 百伦斯那颗骷髅头竟然点了点。 它的巨角猛然后仰，双蹄瞬间下陷，躯体迎风膨胀，像是巨熊立起了上肢，带着无可比拟的气势。 残缺斗篷被撕扯崩断，变成几缕布条，堪堪挂在难辨种类的兽躯上。 身旁的亚当耳膜鼓胀，地表震得他后背发麻，脑中尽是石块和地面被强行破开的声音。 哟额—— 鹿鸣回荡在山谷间，和森林崖壁取得共振。 在那血迹斑驳的空地上，狮鹫的亡灵随流光开始汇聚，尸体已经彻底暗淡，而那对通透虚浮的翅膀却徐徐展开。 山谷里最后那抹逃窜的雾气，也被这吼声所聚拢。 它们从丝线汇成绸缎，荡起猛烈的山风，形成巨大的旋涡，最终凝结成一支羽毛笔，静静落在亚当身前。 【巴修绒笔】 【传说巨蟒的颚毛，精灵秘术加持，矮人工艺锻造，让获得认可的人类能够签署仆从契约。】 公母狮鹫互相依偎，本应该就此冲上明月，重新归为这个世界最基础的组成部分。 但它们也看见了地上那个“躺尸”的人类。 翅膀轻扇，留下晶莹碎沫。 两头魔物亡灵，身形矫健地跨过大段距离，在他旁边落下后交替徘徊，对那杆羽毛笔也充满好奇。 亚当就略显烦躁： 本来只有鹿头围观，现在视野里还多了两颗鹰头，夜空被挡得严严实实。 巨兽胸膛延伸出两抹光亮，像是线头那样缠绕在笔端。 领主戒隐隐回应，明悟在三者心中同时升起。 【只要你签下名字，那便能完成契约，对方臣服听命，直到肉体尽头。】 “怎么样，做个选择吧，要不要跟我留下来？” 它们俯卧在旁，母狮鹫并未靠近，选择权已经完全落在伴侣身上。 亚当展颜微笑，冲对方轻轻招手，似乎想要耳语几番。 公狮鹫已经变成亡灵，但身上仍旧带有那股傲气，虽然陷入纠结当中，却还是将头颅凑过去。 此刻已经是灵魂沟通，意思传递基本毫无阻碍。 亚当看见那颗脑袋靠近自己，嘴角继续上扬，眼睛也眯成缝隙…… 他突然攥紧拳头，以目前身体的极限力量，狠狠地锤在鹰隼旁边，打得整个亡灵都轻轻晃荡。 场面为之凝固，母狮鹫立起蹄爪。 亚当却在这个间隙里，迅速接过【巴修绒笔】，在空气中签下自己的正名。 白色线条不断延伸，停留在最后那笔收尾里，微微泛光后，就彻底随风而去…… “抱歉，赶时间，我就当你答应好了。” 公狮鹫暴怒异常，虚幻的爪子不断刨动地面，还没来得及扑在亚当身上，便连同它的伴侣又融化成流光。 【签订契约】 【队伍里皇家狮鹫自动升级为狮鹫皇】 亚当看着最后那抹残辉消散。 两具血迹斑驳的尸体也不断丰腴，羽毛从烂肉中间延展而出，所有骨头都在迅速复位增长。 呷—— 它们肯定也在承受剧痛，借由暮色遮盖，歪歪扭扭地向悬崖边腾飞而去。 亚当并不担心，手中领主戒可以感知到许多信息，如果距离够近，应该可以直接传达命令。 百伦斯也算是完成工作，庞大的身躯直接干涸萎缩，晚风稍稍吹拂拂就变成了齑粉。 “结束了，都起来帮忙。” 卢卡接到命令，麻溜地爬起来，开始招呼骑兵们干活。 众人都显得十分恍惚，带着彻夜乱梦的余味，在回忆和勾勒刚才发生的事情，却什么也猜不出来。 亚当身体极度虚弱，伤口缝合得很不彻底。 好在他们又找到那些工匠们，几个手艺过关的，当即用木料造了个“抬尸架”，把领主放在中间进行搬运。 他现在动弹不得，也无力反驳这个不吉利的名字。 倒是有件事情比较介意，那群新加入的流民，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慌乱，就跟见到无法理解的怪物似的。 【态度：毛骨悚然】 领主英勇无畏，受到那种致命伤，居然还能存活下来。 流民们后半程基本都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地蜷起身子。 河谷那边时不时闪烁光芒，各种奇怪骇人的吼叫此起彼伏。 别说精灵，现在和他们说亚当是野兽、魔物、怨灵，都会有人相信。 反正不是人类！ 0093章：庭院内 银质箭镞穿透木桩，随后才传来破风声。 “230步！” 女佣将陶瓷杯端上，并报告木桩距离。 她忐忑不安，因为根据传言——公主回来后性格诡异，人从未离开过宫殿，甚至连木靶都挪到后院。 “大人，这箭非常完美。” 女佣出言奉承，按照前辈传授的经验哄公主开心。 实际上，她连硬弓有多少磅数都不了解。 “唔，咳咳。” 凯茜被这话呛到，捂嘴皱眉，咳嗽连连。 周围好几个仆从都睁大眼睛，慌忙跑来递上绸帕，将视线内所有水渍都擦拭干净。 女佣更是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环视周围，并没有发现那个拿鞭子的军纪长。 庭院里本来应该有数位皇家教师，几个当值骑士，以及备好马凳的侍童。 但是，现在只摆着圆桌以及两张靠背椅。 鬓角整洁的娜吉雅学者正在研读古籍，对这里发生的动乱并未抬头。 凯茜抱起身子说道： “我没事，你们，哎，都别碰我就好。” 女佣低头弯腰，开始为命运祈祷。 但是陶杯被轻轻放在碟子上，她险些没有接住，却也不敢抬头。 “谢谢，你们离开吧，让我自己呆着。” 这句话回荡在脑海中，直到走出庭院，都还感觉阵阵恍惚，忍不住回头看去——公主照常穿着轻装，将弓弦拽满后松手。 凯茜目光专注，最近许多事情都学得很快，连箭术都提升许多。 “还不够。” 她身后被汗液浸润，秋风吹得微凉，那并不是练习导致，而是因为触碰。 自从那场“噩梦”以后，被除了女学者以外的人触碰，她都会感到恶心发抖，冷汗不要命地往外冒。 每当自己稍有怒意，心底就会涌现出数倍的恐惧。 最近女学者讲了许多待人接物的规矩，以及调整情绪的方式，虽然用起来有几分别扭，却也有所缓解。 她将注意力放在其它地方，想尽快强大起来，直到可以面对自己的心魔。 “下午您打算教什么？” “森林植物图鉴。” 娜吉雅抚过皮质书脊，在对王国新增藏书进行研读。 她端起茶杯，在饴色液体中发现一缕波纹，于是又将圆盖给轻轻合拢。 “凯茜，去房间里休息会儿，顺带将药给喝掉。” 公主垂下箭矢，略微迟疑后，还是选择从侧门离开。 凯茜知道：学者有访客，而且是她俩都不想见到的人。 戈斯·朗佳尔从转角处走出。 他没带皇冠，不设随从，甚至连巨绒外套也没有披，执政厅里威严霸气的国王，此刻只穿着极其朴素的长袖套衫。 “你还记得么？我前段时间，放了只大狗出去，让它给泰冈达带去点教训。” 他拉开凳子坐下。 声调没有起伏，像是和朋友品尝点心时的闲谈。 娜吉雅沉默不言，甚至不关心阿诺德有没有出事。 毕竟攒够失望以后，连担忧都不会残留。 “它如果找到踪迹的话，应该也会去围杀那个囚徒。嘶，对啦，你是怎么介绍对方的来着？” 戈斯冷不防地转过来。 眼神里既没有审视，也没有逼问，如微风拂过那般自然平静。 女学者作思索状，半晌才开口回答： “流浪雇佣兵，没有多少信息，也不是王国贵族或者知名军阀。” 她抿口浓茶又继续补充道。 “哦，对了，身手和脑子都不错。” 戈斯点点头，将手中那枚领主戒取下，用餐布进行擦拭。 “我派的是雾狼，你应该读过这种生物的介绍，可是昨天傍晚的时候，其中一只从我的感应里消失了。” 安东维森王国有许多传说，没有人具体清楚，在权力之下，蕴藏了多么丰厚的底蕴。 “我不知道那个雇佣兵在哪儿，你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吗？” “也许是其它意外呢，毕竟雾狼没那么好对付吧。” 娜吉雅放下茶盏，又将书籍拿起来，手指从缝隙里伸进去翻开。 “更何况，是个没有名气的流氓呢？” 戈斯眨了眨眼睛，微不可查地从对方脸上扫过，熟悉的故人已经出现皱纹，却依旧保留那股独特气质。 “好吧，有点道理。” 他戴好戒指，起身打算离开。 “亚当·白，挺奇怪的名字，已经上了榜单。 商队和吊禽会将通缉令送到每个镇子里，期待他能活下去吧。毕竟，我也挺想当面认识他。” 庭院里穿过微风，带来花芳以及裹挟草露的清新空气。 桌子边已经只留下翻书声。 凯茜靠在墙角，浑身都在颤抖。 …… 亚当靠坐在树荫里。 虽然外表看上去整洁清爽，但是内衬里面已经被绷带捆成包裹。 这里是悬崖下方，梦想中的庭院又重新开始动工，栎树被滑索吊上高地，为独栋小屋充当框架。 工人们虽然手脚麻利，却很少能听见交谈声。 往日那种活跃气氛荡然无存，似乎生活的压力又再次搭上肩膀。 肖恩和骑兵们正在训练，棍棒和模拟剑打得杀气腾腾，似乎被激发出血性，连模拟械斗都铆足干劲。 【卢卡·蒙克】 【资质：体2.2智1.7】 从数据而言，他已经非常出众。 其他人如果不联手针对，会被其独自破开防线，甚至能挨个截杀。 亚当非常用心地栽培卢卡，哪怕现在不方便动手，也会从语言上指导剑术技巧，偶尔也会讲述些杂闻。 考铂太太已经将旗帜送到主楼，此刻被卷起横在墙壁上，成为最近讨论的主要话题。 宴会即将召开，阶段性工作都在收尾。 肖恩已经打听清楚航道，并且从靠河村庄里购买到了能够南下的货船，只是免不了几段马车奔波。 百伦斯最后还留了份神迹： 昨夜过后，伐木场前面的林区居然消失不见，连草皮都不翼而飞，参天巨木中诡异地开辟出了一条宽敞的土路。 它直接连通主干道，把行人都吓坏啦，不少沿途货马都在探听消息。 肖恩正忙于应对此事。 他传播了几个关于【森林使者】的谣言，将这件事儿给敷衍过去。 昆迪亚有这种先例，毕竟小男人祖先的故土，传说中的那片斯拉维奇荒漠，就是在一夜之间突然生成的。 但是居民们有自己的想法，许多人暗地里都将其归功于神奇的领主大人。 连接主干道，意味着更多人会接触据点。 并且根据声望，以及亚当在居民心中的形象，将留下不少人定居。 【道路流量】 【声望：875】 【人口增量：+6/天】 不断增加的人口，带来的不只是繁荣，还有更大的压力。 如果停留在山洼里稳步发展，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泰冈达之行虽然磨难重重，却搭上了几条关键商道，各种物资不断充实据点，所取得的进步比之前所有努力都大。 【未尽的事务：蒲公英的执念】 南部港口货运繁杂，肯定有自己能够利用的力量。 雾狼事件，不能再发生！ 实力才是生存的基础，而在昆迪亚大陆上，困居一隅缓慢成长，简直和等死无异。 0094章：升职 中年流民搓着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内心忐忑地被带往高地后方。 粮仓正面的大门传来极其浓郁的肉味，据点里所有人都紧张地忙活起来，伐木场里这几天都在赶制长桌。 “轻松些，你是第一次见到亚当大人吗？” 臂膀缠绕绷带的民兵按住他的肩膀，强健有力的手指把那块紧绷的肌肉捏了捏。 “嘶，” 流民吃痛叫出声。 “没，没有，之前在林区里见过。” 他闷头继续往前走，路过酒馆附近时，看到他们正在清点橡木桶，忍不住喉头吞咽了几下。 其实后面还有些话，他没有讲出口，那就是前天晚上，曾经在采石场旁边围观过领主大人与怪物搏杀。 据点里很多人找自己打听这事儿，但是石匠大叔警告他，最好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忽然，前方小道传来极其短促的惨叫声。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作为外来人，最近这段时间负责安抚和管理其它流民，虽然工作效率不错，却也有人不安地议论。 群鸟从森林顶端掠起，乌压压地有些骇人。 “额，那个长官，我们还能做更多活计，他们都肯听我的话。” 民兵挠了挠头，颇为尴尬地安慰几句。 毕竟这里面只有骑兵和工匠能够进去，自己也是第一次来高地后方，不清楚里面修建的是不是刑场。 “镇定，听大人吩咐，别反驳。” 说完，民兵和看守对话，那人瞟了眼流民，就侧身让开小道。 他吞咽唾沫往前走，用拇指按压老茧，使自己能够放松下来。 里面的氛围比想象中热烈：锯开耗材的工匠们动作麻利，十来个人在中间搏斗，木棍互殴和滑索运作的声音呼应。 中年人没关注那些误伤导致的叫唤，因为他的目光已经被那个背影完全吸引——前天还身受重伤，现在居然就能站立行走。 “领主大人……” 中年流民不安地开口，音调里全是忐忑的和敬畏。 “哦，稍等。” 亚当把外套披上，将若隐若现的绷带给完全盖住。 “卢卡，牵马去侧门，跟我出去一趟。” 队伍中最为凶猛的那个壮汉闷头离开，其余训练的家伙，都明里暗里地松了口气。 流民按吩咐跟在领主后面，去的却是伐木场方向。 “做得不错，你很会安抚情绪，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流民躁动的报告。” 亚当率先开口，想让对方轻松些。 当初有村庄听商队的指引，全部往据点迁移，现在都分配在据点和采石场里工作。 这个中年流民，就是其中的负责人。 后续经历了狮鹫和狼袭，现在才抽出时间管这事儿。 【落魄的前任村长】 【态度：紧张无措】 【特长：分工，安慰】 【独白：老天爷，大家能活着就好。】 “据点给所有工作的人都发了薪水，当然，价格不是很高，毕竟还要把劳役抵掉。” “嗯，领主大人，我知道这事儿。” 中年人低头回答，但其实包括自己在内的外来者都没有领到，虽然每天伙食都很丰盛，但工作量也比其它人要多些。 没人敢抱怨，活着已经算是不易。 “我今天找你，是想要把规矩讲清楚。据点对所有人开放，但必须靠工作来换食物，否则得自己花钱买。” 亚当侧过头，像是在下达命令，说得尽量详细。 中年人安静倾听，并把它默默牢记在心，防止身边有人丢掉性命。 可是听了半天，只要求他们这些外来者做出贡献，并没有什么限制或者压榨。 甚至以食物来安抚，已经显得极为慷慨。 “你们现在都做得差不多啦，所以后面也可以领钱，会有人送到采石场，到时候你负责发下去。” “我，我们也能……” 亚当没有等他讲完话，直接拍拍他的肩膀，指向伐木场，百伦斯在旁边造了条“神奇主路”。 现在，每天都有人通过它来到这里。 如果是商队，会被带去【货站】歇脚，如果是流民，则会被集中在一间崭新木屋的门口，简单了解和登记以后，被分配工作。 “民兵们不是很懂这些，安排起来比较毛糙。以后这里归你管，所有外来人员都按我刚才说的规矩去执行。” 中年男人张着嘴，脑子里思路成结。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压榨奴役的准备，但是现在有些不太对劲。 自己似乎还升职了？ “本周你没有薪酬，但你是在给据点工作，会有配给食物。新衣服有均码的，有空去找考铂太太取，就说是我的命令，回头会支钱给她。” 亚当拍拍手，等对方从愣神状态中反应过来。 这才继续说道： “如果你工作令人满意，下周起，这间屋子就是你的。 其它外来者，也是同样的规矩，反正挖石、伐木、煎药、采集和肥田…… 哪里都有工作，你想办法安排，只要足够勤奋，谁都能够申请造间房子。” 中年人此刻显得有些憨。 他抬手抚摸门框，像是在安慰一只羔羊般温柔，嘴巴始终微张，随着不断点头，还有口水溢出来。 亚当心底反而开始纠结：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民兵报告里好像没有提到智力问题。 算了，先试试看吧。 据点以后要接纳新人口，肯定需要固定流程和专人安排。 肖恩把持商道发展已经焦头烂额，目前这个前村长表现不错，姑且先调过来用着，后续再观察。 反正，据点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木头，造几间房子，根本就不是问题。 能够选择定居，多半已经失去牵挂，暂时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家伙过来捣乱。 军营就在附近，起不了冲突。 亚当挑挑眉毛，转身向侧门走去，按照卢卡的效率，早就已经准备完成。 “我们走吧，上悬崖。” 他跨坐上马，由于扯到伤口，不着痕迹地憋了口气。 卢卡抬头看了眼太阳的角度。 “大人，明天中午就是宴会，能赶回来吗？” 亚当并未回答，反而是含笑地看向对方。 “你胆子够大么？” “当然，先生，我愿意为您赴死！” “噗，哈哈，不用那么严肃。既然这样，那就绝对来得及！我们走吧，说实话，我也非常期待这事儿。” 两匹战马离开据点，绕道平原往河谷悬崖上奔去。 等进入缓坡林区，有民兵在此处修建了落脚点，营地设施齐全，甚至有工人正在开辟前往河谷的道路。 他们并未停留，将马拴好就转为步行，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山顶前进。 沿途有不少人工痕迹，似乎在规划可以住人的居所。 “先生，我们要在这边训练部队吗？如果不定期清扫的话，野兽和尸语者可能会泛滥，毒蛇和怪虫也得注意。” 卢卡低声说道，已经将剑柄亮出来。 周围有许多眼睛正在窥视此处，它们散发出各种腐臭味，流着充满欲望的口水。 呷—— 鹰唳扫过整片山坡，无数慌乱的脚步迅速远离。 “没关系，这里现在是我们的地盘儿。” 亚当浅笑着说道，向前掀开那些遮挡视野的植物。 飓风从山顶袭来，利爪破开灌木，往两人头颅伸去！ 0095章：骑士 亚当按住外套，闭上眼睛。 断枝和野草呼啦啦地从他额角擦过去，兽蹄沾有泥土，带着股花朵腐烂后的味道。 卢卡也没有怯场，他端臂滑出阔剑，把刃口横在路径上。 这个男人已经肉眼可见地成长起来，所有动作都透着熟练，如果对方有触碰领主的意思，将会被他剁掉爪子。 巨兽盘旋而上，它刚才只是稍作警告，树冠在顺风摇摆，偏向那对巨大翅膀。 最后才落在跟前，发出刺耳的鸣啸。 【狮鹫兽（公，健康）】 【已驯服，活泼】 “先生，这只很陌生！” 卢卡站在保护位，侧头表达疑惑。 他认识皇家狮鹫，可眼前这只明显瘦弱得多，从体态举止到毛发色泽都相差甚远，明显是从未见过的家伙。 “应该是新来的，别管它，我们要见的是远处那两个。” 亚当抬脚走出林区，往悬崖开阔地漫步，对沿途那只狮鹫，都没有瞟过一眼。 卢卡顺着领主的身影望去： 悬崖尽头立着两尊“雕塑”，对方蹲立在那，顶得上单间的木屋，鹰头居高临下地俯视，透着睥睨众生的霸气。 他想提醒领主，这种怪物可以用爪子拍死战马。 但亚当步调依旧平稳如常，领主戒契约之下，自己早就清楚对方发生了异变——当初那头雾狼，想必也是在签订契约后才变得如此特殊， 他寻着这个思路，开始对比狮鹫的变化。 体型膨胀是最明显的，原本能住下两只的温暖巢穴，现在让它们勉强栖身都做不到。 工人已经开始定制巨型兽巢，等各个部件分批完成，就会运过来组装。 原本带斑发皱的皮肤已经变得光洁，和真狮子那种平滑的身躯已经极为接近，算是彻底摆脱了魔物原本的晦暗外表。 鬃毛连同翅膀，都变成银白，只有尾端最为丰满的羽毛才渐变为深黑。 两只狮鹫安然沐浴在阳光下，融入蓝天流云的背景里，从那拟人的神态当中，可以感受到其极高的智慧程度。 它们与自然契合，不怒不惊，没有野兽的狰狞，所以卢卡最开始都没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狮鹫皇（已婚配）】 【召集数：1】 【契约魔物对同类具有极高威慑力，能吸引更多同种或者亚种前来归附，将其变成忠诚的下属。】 那只狮鹫兽，应该就是被吸引来的，见到人类居然踏足领地，早就已经跃跃欲试，随时有可能扑上来。 “放轻松，” 亚当故意驻足站定，保持在可以被撕咬的距离内。 “它是你的皇，而我是它的王。” 他保持微笑，甚至昂起脖子，宛如寻死的猎物。 野生狮鹫兽没有高灵智，根本就不能辨别人言，它已经跃起俯冲，凌空伸出利爪。 亚当这话，本就不是说给它听的。 狮鹫皇表现出不满，巨幅翅膀豁然展开，像是巨船扬起风帆那样搅动空气，带出的风浪吹得周围草木低伏。 原本放肆的野兽，此刻也识趣地退去。 “明天跟我回据点，带你去见见我的领地，以后帮我守护好它。” 亚当抚摸着对方颈毛，锋利外羽下的轻绒其实非常软和。 卢卡负手站在身旁，高昂头颅，并且板着脸——他只向领主保持恭敬，不向其它生物低头。 母狮鹫不断徘徊威吓，低鸣沉吼都像是撞到了礁石，从这个保镖身上得不到任何反馈。 “啧啧，老实说，你这品相是真不错。” 亚当眯着眼开始研究翅膀，小臂宽的厚羽实在爱不释手。 狮鹫听着赞美声，也是将胸膛挺得笔直，眉眼中竟然还有股骄傲。 “现在穷得很，要不拔点羽毛给我造笔吧，我带去港口那边，应该能大卖。” 呷—— 嘶叫声轰炸耳膜。 亚当手中的羽毛被抽走，只能闭眼感受飓风糊脸，连呼吸都隐隐受阻。 他将凌乱的外套紧了紧，转身冲卢卡说道。 “以后这里的狮鹫会越来越多，有这两只在，应该很容易驯服。” “您，您想养它们？” “安分点。” 亚当锤了下狮鹫胸膛。 对方还在为那句“拔羽毛”生气，连鹰隼都已经张开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悬崖附近还有旱獭和山羊，环境也很复杂，光是收集饲料就能让士兵好好锻炼。” “这太严厉啦，没有多少人能够扛下来的。” 卢卡不敢置信地望向远处，那头狮鹫还在扑腾，时不时用蹄爪拍打石块，威吓那些食尸鬼。 据点士兵来这附近清扫，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要不仅是能吃苦的普通士兵，而是驾驭魔物的狮鹫骑士！这很困难，但我们别无选择。” 亚当眼中透着深邃，扫过红点密集的森林。 “那头雾狼的主人也有领主戒，精灵契约的等级要高于森林使者，所以百伦斯才无法出面阻挠。 我们得罪过王国，还记得么？这是把悬于头顶的刀子，迫使我们寻找捷径变强。” 安东维森。 卢卡心底瞬间想到这个名字。 事实上，这次狼袭改变了许多人的心态，大家都明白和平在侵略面前脆如薄板，所以不少人想从工匠变为士兵。 日常训练的强度最近增加不少，民兵营地的完善程度更是迅速提高。 这样想想，应该也有人能够适应骑士训练。 其中，就包括自己！ “我会试着驯服它，您给我些时间……” 卢卡握紧拳头，心底暗暗起誓。 亚当摆摆手，正色道： “不用这么麻烦，你旁边那只就是为你准备的。” 公母两只狮鹫以及卢卡，三方瞬间炸毛，甚至隐隐有远离彼此的趋势。 契约规定，那可以接受。 但是随便什么人类也能将其当成坐骑，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样，作为人类，心底也非常抵触。 这只魔兽明显是狮鹫中的掌权者，领主怎么能说得如此轻巧呢！ “这是我麾下最得力的骑士，我最信任的人。难道，你要他骑着一头毛发打结的魔物？” 亚当皱眉询问，语速缓慢，言辞诚恳。 卢卡听到这话，已经是打消犹豫，开始给自己鼓劲。 “嘶，难道说…… 你们俩比不上其它亚种，连个人类都带不动？” 呷—— 这下，连狮鹫都表现出被侮辱的愤怒，却也是将背部露了出来，想要用行动反驳这两个蠢货。 …… “死都不要松手。” 卢卡牢记着这句话。 他忐忑不安地翻上母狮鹫脖颈，两条腿无措地挂在翅膀根部。 然后，整根脊柱都被惯性给绷直，肋骨被内脏撞得生疼。 整个天空被迅速拉近，阳光流云笼罩在身周，当崖壁开始缩小时，深绿和棕黄交错的大地就显得无比晃眼。 胃液被搅动得难受，直接涌上喉头。 还没来得及适应，狮鹫又开始俯冲，心脏和灵魂却完全跟不上那个速度，被若有若无地吊在后面。 0096章：风声与期待 卢卡被母狮鹫丢在悬崖上。 他呕吐许久，等缓过劲来，走路都像是酒鬼。 首次飞行时间还没有他休息的时间长，而且很可能是因为母狮鹫嫌脏才提前结束。 亚当跨上脖颈，在翅膀骤然发力之下，从悬崖边跃入天空。 虽然地图培养了他的全局感，可是真正从如此高度去俯瞰大地，那种辽阔会瞬间包裹你的野心，所有欲望和烦闷都显得无比渺小。 通过乘骑魔物飞行，在昆迪亚大陆上是有先例的。 西南部王国，有著名的【捷鹫骑士团】，向附属领主和军阀们展示着制空权。 他拽着颈部鬃毛，呼吸平稳，脑中思维发散。 惦记着要去港口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鞍图纸。 这种靠着纯粹的气流以及人与魔物的配合，就能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感觉，体会山风中澎湃的能量，简直能够让人陶醉。 狮鹫翅膀猛然挥动，滑翔速度激增，想通过这种行为给他点压力。 亚当挑挑眉毛，将身子俯下去些，躲过那股劲风。 他们仿佛是流光，崖壁、田埂、树影都不断切换，从两座悬崖中间穿过，还在不断俯冲向下。 “没有尖叫？领主大人啊，可真是……啧啧。” 卢卡蹲在崖壁旁边，和母狮鹫同时向下探望，就刚才那段落差，最起码也能吓死个民兵。 经历过狼袭，值班民兵都敏锐许多，采石场早就已经发现空中有异样，而且这个体型可是比【人面妖鸟】要恐怖得多。 卫兵集结，收拢工匠，通知迅速递到军营。 山坡那边的驻扎民兵赶紧下来解释——这是领主和卢卡先生在办事情。 于是，河谷边就增加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狮鹫也打的这个主意，想让他当众出丑，故意在接近河道时倾斜身体，那股巨力居然没有将其甩掉，反倒是后颈被扯得生疼。 翅膀从水面刮过，掀起巨浪，把【石料运输口】边工作和围观的家伙们浇了个通透。 它又遽然升起，几乎竖直地开始攀升高度。 亚当居然放声笑出来，贴在脖颈上，声如鬼魅地开口说道： “你是不是想玩儿，那我们就来点刺激的。” 狮鹫感到某种不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那人居然直接松开支撑，整个背部突然减轻。 他跳下去了！ 【契约仆从必须誓死保卫你的安全，那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约束。】 采石场的轻呼声连接成片，有工匠甚至因此砸到手指，也顾不得处理，而是把视线都凝聚在空中那人身上。 好在，狮鹫转身疾冲，最终还是勉强用背接住。 “哈哈哈，看，好玩儿吗？哦豁！” 呷—— 充满抱怨和斥责的鹰唳传遍河谷。 它被憋得难受，选择结束飞行，身后那个不断放声嘲笑的男人实在可恶！ “哦，老天保佑啊。” 卢卡重重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跪在岸边。 就在此时，母狮鹫冷不防地收拢翅膀，直接将他掀了出去。 嘹亮且悲怆的呐喊声回荡。 被疾掠而下的狮鹫给惊险地接住，似乎想证明自己也能够做到。 “你们这对伴侣，真是绝配，全都有病！” 卢卡被强迫飞行了整个下午，在各种攀比式的高空体验后，总结出了这个结论。 亚当则支起篝火，陪狮鹫狩猎食物，这个夜晚注定是要在悬崖上度过，让它们增加点【认可度】和默契。 河谷底的人渐渐都开始习惯，这数月以来，很多离奇或特殊的经历，让他们的眼界也不断增加。 夜色逐渐浓郁，从浅灰到幽蓝时，就正式宣布停工。 工匠和士兵们收拾好东西，就全部列队出发，火把在森林中排成长龙，人们热烈地讨论着种种趣事。 今天非常特殊，他们不再留宿采石场，而是要返回据点，那里已经准备好临时营地。 除去关键的值班岗哨以外，所有人都在夜里返程，只为了参加明天的领主宴会，那是期待已久的盛事。 山中流民已经成为“老资历”，他们谈论着许多难忘且深刻的记忆，给新来的家伙们灌输些领主的传奇。 缴纳什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当时，饥寒交迫的人都不理解那种选择的意义，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感慨万分，可能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明天的宴会没有这个环节。 虽然众人颇有热情，但就是按季度来算也还轮不到。 过于频繁会显得领主大人残忍，是个无情压榨的暴君，容易给新来的居民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经过半夜迁徙，终于在据点侧面与队伍会合。 战马哼起响鼻，骑兵带领开道，确保后半程安全。 由于临时营地向外铺设，所以灯火油脂的管控，床铺和保暖设备的分发，再到明天会场的维持，都得由士兵主导。 骑兵们都是当初从泰冈达带回来的，无论是人情世故，还是校场比拼，都非常令人信服。 他们曾经聚集起来，在夜幕下对神明起过誓，永远忘掉以前卑劣且绝望的生活，将所有能力和生命都投入到据点中去。 等到后半夜，几个老伙计又在附近碰头。 他们以身作则，巡逻每个关键地方，主道路开放以后，所有安保措施都得加强，如果有在岗士兵打瞌睡，可能会出事情。 “你觉得会是什么？” 络腮胡子问出声。 他指的是当初亚当做出的承诺：谁能在单独训练中撑到宴会，将得到一份礼物。 这里不少人都咬牙尝试过。 说实在的，那种滋味回想起来都后怕，领主的每个动作都迅猛残暴，丝毫没有留情，流血断骨头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卢卡，呵，啧啧。” 眼角带疤的家伙叼起蒲公英。 “真是让人佩服。” 那个故作深沉的享受动作分明就是在模仿领主。 “当初跟我们回到据点的时候，连骑个马都撑不住，是真没想到这么耐打啊！” “有时候撑不住，看看那个傻大个，就还能咬咬牙。” “狼肚子哎，人家现在让条胳膊，都能放到你，敢不敢放尊重些？” …… 讨论声在夜色里逐渐远去。 卢卡坚持下来，即便没有得到奖赏，光是那重点栽培出来的身手，就已经是巨大收获，毕竟这可是能活命的技能！ 至于明天那份礼物，应该不是实质性的物件。 荣誉、称号、职位，各有各的猜想。 0097章：宴会开启 柴堆叠在平地上，空隙被塞满木棍，还在不断填充。 刻有各种图案以及缩写的石头围成圈，半掩埋地固定住，摆出了同心圆的形状。 粗略数过去，二十来个。 这是索库尔斯奇文化中，对死者的纪念方式。 虽然尸体已经被大火焚烧成灰，但总得留个墓碑或者标志物，来证明此人存在过。 “这个人叫库迈亚，谁比较熟悉？” 工匠按清单读出名字，顺带从旁边的籽料里取出块新石。 “他和我来自同个村子，我还吃过他家的麦秆糕。” 拄着拐杖的伤兵在旁边坐下来，将他所有关于库迈亚的记忆断断续续地说出来，评价他是个怎样勇敢且善良的小伙子。 祈福者们做简易祷告，然后取出木棍，将尾端划开后添加进柴堆里。 “这里麻烦再延伸些，他很喜欢这种弧。” 工匠按照叙述者的要求，在籽料上留下简易图案，让每个石块都尽量区别开。 他又冲着围观人群喊道： “还有谁认识这个小伙子，麻烦举个手让我看见。” 瞬间竖起许多条胳膊，经过清点以后，会在石块表面刻下相同数量的划痕，然后将其埋进土里。 简从旁边经过，在篮子中取出托菲糖，轻放在工匠身旁，继续给其他在岗的居民们送上点心。 除了巨型柴堆那边略显沉重，整个据点都非常活跃。 整洁且平坦的碎石道路上，人群与士兵往来，肩膀扛着杂物以及成桶新酒。 村妇们对奶制品不断进行创作，不仅为菜单上增加了卡蒙伯尔乳酪，甚至连主食面包都研究出不同口感和风味。 “拿锤子的？” 负责清洗衣物的太太往房间里喊道。 “我需要你发挥一下优势。” 铁匠低头走出门沿，他身材魁梧，可以同时举起两张长桌，将它们摆到碎石广场上，比吃饭喝水还轻松。 “好孩子，他的份就放我这里吧，那双手上的炉灰比老茧还厚。” “您辛苦啦，我把篮子放好就来帮忙摆碟子。” 简笑着应下，将托菲糖递上。 她从通行道路走过整个据点，将满当当的篮子清空，许多新来的家伙们都认识了这位温柔勤快的姑娘。 酒馆门口。 “我回来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还真的需要，你正好过来看看，这可是门手艺，我只教给你学。” 老杰米蹲在烤架前，铁杆上翻滚着整头山羊，是肖恩费了不少劲从泰冈达偷贩出来的。 他用厨刀柄砸开小桶，麦芽酒香喷薄而出。 简收紧裙摆蹲在凳子边。 看着那些酿液顺延骨缝流淌，和油脂混合后透进肉块当中，膻腥味被逐渐掩盖，补充水分后的烤羊显得丰腴诱人。 “注意这个量，还有酒的贮藏时间，这可都是相当重要的，你看仔细咯。” 老杰米轻声传授秘诀，看着那姑娘专注的眼睛，并且还在按自己的指挥不断前倾。 趁她嘴唇微启的瞬间，冷不防地送了块苹果丁进去。 “唔，谢谢您，很甜。” 简咀嚼着笑起来，像个偷吃的俏皮孩子。 “嘘，赶紧吃完，然后把它端出去。千万别给其他人碰到肉块，那群混球可受不得这种诱惑。” 老杰米分割肋条，油花落进火堆里，发出滋滋声。 简端着矩形木盘，从酒馆里出来，肉香果然引动不少咽口水的声音。 等到彻底上桌，瞬间成为整个广场上最惹眼的菜色。 后续再反复几趟，连带着烤饼、熏鱼，豆荤汤也陆续亮相，把大大小小的容器都摆得满满当当。 “不，那瓶红酒请摆在我的位置！” 肖恩出言指挥。 乡下人并不懂这东西的时间，有时候过度窖藏的结果是酸臭的醋汁。 挂着围裙的妇人依言照做，却也抱怨出声。 “宴会已经快开始啦，你能不能动动这条麻杆腿，去把领主大人找回来，而不是在这里叽叽歪歪？” “不行，忙。” 他推动银圈镜框说道。 简笑着推走妇人，顺带将留在围兜里的糖送给双方。 肖恩是这场盛宴最大的幕后贡献者，那成罐的香料以及整筐果品，几乎榨干了泰冈达能利用到的人脉。 为此甚至还牺牲了部分原矿配额，才从军阀贵族那边换到资源。 小男人却觉得这很划算，毕竟等到港口商道开辟，蒲公英的种植加工正式确立，这种窘迫感就会消失。 领主宴会非常重要。 它是阶段性的总结，对居民们的犒劳嘉奖，更是为刚刚过去的灾难洗去悲伤。 秋日温阳倾斜得很快，没多久就要坠入黄昏。 新来的流民们大都穷苦，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不甘心地被引导着来到柴火堆旁边。 “这，真的有意义吗，我是说……” 他们初来乍到，参与这种祷告仪式有些别扭，而且那些美食依旧在勾动心弦。 “我知道，事实上，我们这里大部分都是从汉格纳南部逃亡来的。” 据点居民笑着解释，眉眼中却露出悲伤与感慨。 “什么尸体呀，死者呀，灵魂重量与他娘的饿肚子比起来，实在是太轻啦……” 新来的略感震惊。 那场战争导致的迁移他们都有所耳闻，没想到这里全都是亲历者。 再看向周围，据点所有人都向这里投来目光，就连鬓角斑白的断腿太太，都坐在裁缝屋门口往这里遥望。 巨大的木堆燃起了生气勃勃的火，焰心高高地伸向空中。 一颗颗低伏的脑袋，亲吻着自己交叠的拳掌，热浪祛除寒冷，将衣角都吹得飘摇。 刻有图案划痕的石块被烤得发热，但这个距离不至于被烧炸。 它们后续会被移动到林区深处。 那里有专门开辟出来的【石园】，充当整个据点的墓地，周围被洒满花种，静待明年烂漫。 亚当确认方位，和卢卡一起飞过某处密林，尖锐的树尖如同从林区里伸出的一把把匕首。 狮鹫那对翅膀印下阴影，吸引了不少沿途货马的目光。 胆小者已经开始改道，绝望窘迫的难民往这边赶来，希望能找到居所或者村庄，得到份食物果腹。 提前返程的民兵，此时堪堪赶到据点外围，他们沿途通报下去，才避免了恐慌。 河谷工匠早就知晓这事，他们奔走跑动，呼唤着让周围居民都抬起头来。 人群互相转告，纷纷好奇地望去。 流云稀疏的天幕下，突然蹿进两只巨大的魔物。 “哦，天呐。” 激起轻微的呼喊与骚乱，男人抚摸发沿，女人轻拍胸脯。 狮鹫那对蹄爪略微发力就嵌进草皮，落在早就清场完毕的高地上方，两道颇具威严的冷峻目光吓得人群频频后退。 卢卡镇定地从脖颈上跃下，那自信且平静的表情，身后庞大且华丽的魔物——让骑兵们羡慕得冒火。 母狮鹫眯眼瞥过去，恨不得拍断那对暗暗发颤的脚。 翅膀带起的劲风吹过观众们的脸庞。 人群却突然绽放出成片的笑容，欢呼与向某个名字致敬的声响传遍整个据点。 宴会现在才算是正式开启，只因为亚当从巨兽后方走了出来。 “下午好，先生们。” 他抬手按下躁动，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香味。 “我没有迟到吧？” 0098章：为了丹德莱昂 亚当让自己的目光扫过人群。 据点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但他知道，原本应该更加拥挤才对。 【居民：81】 【队伍47】 原本随着宴会开启，他们本该大快朵颐，往喉咙里灌满酒水。 但是在场的上百人都安安静静，随着领主的目光，看向那堆腾腾燃烧的火焰。 “我必须得承认，这次狼袭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是源于弱小的错误。” 亚当注视着火苗，提高声音，尽可能地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 “我曾许诺他们自由且安稳的生活，却没来得及告诉那些逝去的亡灵，他们应该归附于哪片土地。” 除了木柴噼啪声，整个据点静得出奇。 他看见居民们目光炯炯，喉头涌动地吞咽口水，将视线重新汇聚在自己身上。 “没错，就在今天，我要宣布，你们的家园叫做什么名字。” 亚当取下手套，领主戒的躁动传遍全身。 现在他已经熟悉这种感觉，与其彻底地融为一体。 但这感应依然清晰，并未因此而变得麻木——不过现在他欢迎着那股力量，并借助它传导、下达指令。 亚当将凝视的目光从人群升到那卷旗帜上，深吸一口气，挥动手臂，来自宴会的所有声音都渐渐变弱。 呷！ 公狮鹫立起身子，眼中透出凌厉。 它只是轻微扇动翅膀，庞大的兽躯就跃上了主楼，锋利骇人的蹄爪灵活地切开绑绳。 旗帜在自身重量下滚滚展开，不断扩大的同时将上面清晰规整的图案亮出来。 这个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居民们知道自己参与了多么重要的场合，正在见证多么神圣的时刻。 考铂太太是唯一露出笑容的人，她从来没有这么为自己的手艺感到骄傲过。 巨幅布料顺风卷起波浪。 上面浅灰做底，深色勾边，绣着一颗手绘风格的蒲公英草。 根茎饱满壮硕，叶片沾染泥土，高昂着缀满细绒的头颅，种子迎风脱落，赴向未知的远方。 亚当站在旗帜下凝视许久，转过身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高声宣告。 “丹德莱昂！ 记住这个名字，你们将终生背负这个烙印，也将为了它的繁荣和稳定去付出全部。 流浪人，祈祷者，商旅货马们，请记住你们脚下这片领土的称呼，你们所接触到的是丹德莱昂人。 他们将家园的意义融进土壤里，让每个呼吸都能感受到希望。” 人群难抑激动，泪腺在发痒，脑袋在轰鸣，甚至于许多人都掩面哭泣起来。 这种踏实的滋味他们曾经体会过：在结束半个月生死流浪的时候，亚当正式宣布旅程到达终点。 而这次比那时更加强烈——命名后的土地，那是无比令人安心的归属感！ 亚当走下台阶，保持在足够接近的距离，以及可以让人看见的高度。 “我是你们的领主，记住我的名字，我有决心去回应你们的忠诚。 但我也提出忠告，生存与和平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永远不要低估这个世界对你们的苛刻。 狼群仅仅是个开端，往后会有更多无法想象的困难会来撕碎你们。 所有背负着丹德莱昂的人，都要有用血肉守护这里的决心，你们的每份才华都要用来繁荣这里，你们的每滴血汗都要为这里而流。 而当无可抵抗的灾难发生……” 亚当手擎剑柄，走下了台阶，将盛满后的库哈酒端平。 “我能许诺的，仅仅只是挡在你们面前，而已。” 他抬臂清空酒杯，神色如常，平静的面庞透着超越以往的坚定。 人群开始欢呼与沸腾，互相拥抱着流下热泪，在狼袭中失去亲友兄弟的士兵往篝火中送进木柴。 那些新来到的流民们，被这种氛围所感染，悬若漂萍的命运似乎找到归宿。 亚当将钢剑抽出，所有人再次将目光投到台阶上。 “我曾经说过，能够在单独特训中撑到宴会的人，我会送他份礼物。 有人对卢卡的努力表示质疑吗？” 他微笑着扫过那群骑兵，所有在校场和高地后方对练过的人，都神色严肃地回应领主的目光。 亚当转过身。 “很好，那你做出选择吧。” 卢卡离开狮鹫翅膀，在领主面前单膝跪下，将那把高阶阔剑举过头顶。 他早就誓死追随这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男人，无论对方给予什么挑战或期待，都无法动摇这点。 “卢卡·蒙克。” “向您致敬，领主大人。” 亚当把钢剑悬于空中，面色凝重地问道：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家臣，背负我的姓氏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难以抑制地抬起了头，眼睛瞪得滚圆，又觉得颇为冒犯，赶紧又低伏下去，整个胸膛都是滚烫。 虽然据点起步缓慢，但没人怀疑亚当的能力！ 稍有阅历的骑兵都忍不住抽吸。 家臣，是领主所赐予的最高认可，那是要被写进传承里的身份。 拥有正统领主身份的人发出这份邀请，简直就是从泥沼里将你拽上高峰。 “麻利点，我都饿了。” 亚当温和微笑，将凝重感驱略微驱散。 “愿为您赴死，我的领主大人！” 【卢卡·白】 【资质：体2.2智1.9】 【品质：d】 【独白：我会用生命守护丹德莱昂。】 人群开始呼喊这个新名字，随着钢剑触及肩膀，整个呼声又高涨了一轮。 “今天起，你是我麾下的骑士长，负责组建和指挥狮鹫骑士团。” 两只巨兽昂首嘶鸣起来，声音远远传开，周遭无数鸟群被惊动得掠起。 【追随者：3】 【成功接纳首个家臣，用努力弥补缺陷，本身就是不可忽视的天赋。】 亚当是真心感到宽慰——卢卡不仅拥有了品级，而且还成功被纳入追随者，这段时间的心血算是没有白费。 宴会终于热烈起来，菜品被塞进喉咙里，不断用酒酿送服。 士兵囫囵地填饱肚子，然后赶往哨岗，替换值班卫兵进来吃喝。 人们讨论最多的，莫过于“丹德莱昂”这个名字，工匠们用凿刀刻着蒲公英，互相研究比对弧线。 机灵的人已经去找考铂太太讨要底稿。 大家让她用染料在自己的皮肤上勾勒图案，甚至去寻找能够用来刺青的针尖。 肖恩颇有见识，从王国典籍中去解读花语——安静的等待，洒脱的飞翔，随遇而安的气度。 把周围人引得啧啧称奇，而行走其间的村妇们都咯咯暗笑。 老杰米已经微醺，跟自家姑娘说道： “相信大叔，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混球。我敢打赌，这个名字是为你取的，瞧瞧你和丹德莱昂多般配。” 简笑得非常坦荡，却忽然滚出泪水。 “哦，老天爷，你这是怎么了？” 老杰米收起玩笑，脸上那真切的关怀做不得假。 “没关系，只是亚当先生又要出门了，我有点担心。” 姑娘摆摆手，眉眼里带着些许无奈。 “我总能猜中些事情的，而且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我。” “你又知道了？” “您还记得，蒲公英在汉格纳的民谣里是怎么唱的吗？” 她看着那个穿梭于人群，将酒酿的辛辣统统咽进肚子，脸上却不带有丁点忍耐的男人。 “无法停留的传说，想要追寻的梦想，在地平线外的远方。” 宴会在畅快淋漓中进行，愉悦之情不断高涨。 亚当走过筵席，接受致敬与问候。 眼前这些酒肉对粮仓而言是个重创，但命名丹德莱昂意义非凡，这个代价绝对值得。 他的思绪仍然停留在备注上，再浓烈的酒水都无法麻痹内心，未来与责任已经毫不客气地砸在肩膀上。 【丹德莱昂领主亚当·白】 【特长：沉着思考，果敢决断】 【资质：体3.5智3.7】 【品质：b】 亚当转身离开人群时，故意避开视野，小心翼翼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疲惫，将略微显眼的绷带给彻底盖住。 他手指钳住钢剑，让领主戒膈进肉里，从它冲撞灵魂的余波中寻找慰藉。 亚当要扛起更多，他必须扛起更多。 0099章：通缉令 泰冈达码头位置偏僻，规模也不大，此时难得地停着几艘商船。 工人们在宽敞的甲板上卸货，颇具规模的吊尾上镶嵌着皇室标记，应该是安东维森往返于南部港口和大陆中部的船舶。 它途径整个汉格纳，货仓不断增减，捎上消息与走私品，最后才到达泰冈达。 从运输量和桅杆帆力来看，大概半个月才能走完来回。 宴会城堡的休息室内。 阿诺德和杜亨正从望海窗向外观察。 这批商品当中，绝大部分都是城内店铺采购的东西，也就是那些幕后权贵们私下做的交易。 “戈斯·朗佳尔增加了我们的贡额，而且这个量和勒索差不多。” “没关系，从城内贵族商铺里面扣，谁舍不得油水，就让他彻底消失。” 阿诺德并不感到意外。 安东维森已经发现自己的野心，双方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这种要求，只不过是最后进行敲诈。 战争尚未爆发，泰冈达花钱等待时机。 南部港口局势动荡，有好几个王国争抢利益，里面就有自己心仪的合作者，到时候才有拒绝的底气。 至于这钱，肯定不会从金库里掏。 他平时默许那些饿狼们自己捕食，对地下黑市默不作声，就是为应对这种情况——当泰冈达需要配额，谁都得吐出骨头来凑。 “大人，港口送的东西在这里。” 盔甲遮面的士兵，将掀开木盖的箱子呈上来。 杜亨收到阿诺德的眼神暗示，径直走上去，从里面掏出个火药罐。 疯狂的炼金者会给它们取很多花哨名字，但是其实原理并不复杂，就是把各种致命合剂灌进了密闭空间。 使用时，你只要划开秘术匣，然后玩儿命地逃跑。 “试试看。” 领主放下笔杆，撑起胳膊认真观察。 杜亨见过这些东西，里面塞有铁粒，溅射范围非常可观、 他用烛台触碰引线。 浸润过兽脂的灰色前段燃烧缓慢，但如果等到黑色部分还不脱手，你基本就该成为尸体了。 城堡前面的草坪，至今都没有好好清理过，血迹和残渣还依稀可见。 陶罐从观景台上丢过去，轰鸣声惊动许多警卫，连港口都能有人抬头望过来。 “带给秘术室吧，让那些人拿出成绩。” 阿诺德甚至没有做出评价。 这种东西华而不实，如果发生战争，士兵没有足够的距离，投石车不可能为这种玩具工作。 稀奇古怪的材料很多，通过特殊技艺，再加持秘术魔法，能够玩出各种花样！ 醉心锻造的匠人们，早就研制出耐火防爆的盔甲。 火药玩出档次之前，使用条件都非常苛刻，远不如用钢质巨弩来得干脆。 利箭成雨，兽群如海，秘术引发地震与洪灾，这才是昆迪亚正统的战场思维！ “秘术室那边有点麻烦。” 政务官如实汇报。 “那里的学徒，基本都是顾问的学生。首席已经辞去工作，也拒绝高薪酬，可能最近就要赶往安东维森。” 原本泰冈达所有的公共事务，都由娜吉雅操办，关于秘术和炼金的研究，也都倾向于生产和生活。 如今的备战思维，没有过渡，很难让人适应。 “让军队严格把关。” 阿诺德转身看向杜亨，并抬手按住对方肩甲。 “要记住，有些人留下来，可能会扰乱你的计划，必须趁早结束掉。” 他是真心想要栽培杜亨。 这些年最欣赏的心腹里，能够担起责任的家伙并不多，战乱随时能取走性命，泰冈达的未来也得留下后手。 如果，这个卫队长在某些事情上，再无情冷酷些，那该有多好。 杜亨默不作声。 他的余光停留在港口方向，那里有很多黑市的混球出现。 这些人像是苍蝇，只要有汤水肉块的地方，都会无耻地往上凑。 作为卫队长，经常要对某个出格的家伙进行敲打。 但他很少判人死刑。 毕竟那群混球也只是为了谋生而已，只要不越过自己底线，往往会留活口，并且警告他们要做点有益于泰冈达的事情。 “这两个家伙过得挺好啊，听说最近开始做正经生意了。” 杜亨心里嘀咕。 他看见两个马贩在船边搭话，不仅没有窥视别人的钱袋，而且还穿得十分体面。 “我的卫队长！” 阿诺德语气严肃，让他不得不结束发呆。 “我的忠诚从未褪色，领主大人。” “我知道，但你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我的话！犹豫和矫情会埋下很多刀子，迟早能把你割裂成渣……” 就在训斥即将爆发的关头，政务厅的属下推门送来些文件。 封皮表面印有皇室火漆，让它具备足够的分量，能够成功推迟这顿责骂。 拆信刀划开色蜡，金边黑体的标题，瞬间就抓住眼球。 阿诺德本以为会是份通告或者税单，没想到居然是通缉令，而且签发这种层次的悬赏，那得是罪大恶极才行。 如果冒犯哪位权贵，或者偷走几批军需…… 恶名最多会流到商队里，慢悠悠地传递开，等到人尽皆知，可能早就被逮捕伏法。 眼前这个可就高端了。 特意用信函告知所有附属领主的，收到以后还得再签发扩散下去，基本就是在整个大陆展开追杀。 卷筒滚开，没有看到肖像。 冠冕堂皇的空话与胡乱编扯的罪名都被迅速跳过。 在页面最醒目的位置，写着个猩红色的名字。 阿诺德和杜亨瞬间皱起眉头，感觉自己有点懵，粗鄙的糙话脱口而出，两颗脑袋忍不住凑近了些。 在反复确认过后，眼眶都睁得大大的。 “朗佳尔王上对他感兴趣，既然下发通缉令，那说明对方根本没死，雾狼不可能轻易放弃啊，难道说……” 卫兵看见领主在喃喃自语，许久未见波澜的脸上，居然写满疑惑。 “他把雾狼杀了！” 阿诺德拽起杜亨领口，沉声命令道： “我要你，把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给我重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 与此同时，泰冈达港口。 两个马贩抬脚离开船舱，他们刚从黑市同行里敲定了货物。 肖恩先生最近对航道感兴趣。 信中说可能要在某个地方修建收货码头，以后从水路运输那些重要资源。 他俩得作好前期准备：跟沿途商船疏通关系，贿赂几个关键水手以及船长，再暗地里定好信得过的监管员。 马贩漫不经心地“丢”掉一枚银蟒。 擦拭甲板的劳工顺势捡进怀里，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写满谄媚，语气恭敬地开口回话。 “消息和传闻不多，倒是最近有份王国悬赏，这可不怎么常见。” 两人点点头，勾勾手指的功夫又递过几枚银币。 劳工眼神闪烁，略微凑近脑袋，在他们耳朵边轻轻说道： “那个人，叫亚当·白！” 0100章：出发吧 亚当合上双眼，领主戒在他手指间翻转，像是在逗弄枚价值连城的古币。 阳光被树影分解剥离，打在菱形草叶上，映出丝绒线般的绒毛。 摩擦声在土层石块之间传导，工人把木箱堆叠整齐，钉上铁扣后用炭笔涂抹标记，车轮因为货物略微往下凹陷。 他听见了车箱担起重负的咿呀声。 当足够专注，那种令人惊叹的感知还会继续扩大，甚至于整个丹德莱昂，都与自己形成某种若有若无的呼应。 【名字很有意义，世界上绝大部分联系都要靠它进行约束。】 蒲公英旗帜微扬，所有工匠照常忙碌。 路过的迁徙者正蹲在木屋前，表情茫然呆滞，饥饿与无助让他们像是腐尸，眼巴巴地望着丹德莱昂。 空气中能捕捉到极其微弱的菜香，让昏昏欲睡的眼皮泛起光芒。 恍惚，却是肉眼可见的希望！ 中年负责人耐心交谈，不断用羽毛笔在莎草纸上增添信息。 【货站】那边传来挣扎声。 猪仔和羊羔居然踹开了木板，短暂的越狱被路过的骑兵终结，它们被捆紧四肢，抬向匆匆修建好的围栏里。 如果春雪化得早，平原将成为极其豪华的天然牧场。 肖恩很有思路，专门挑选那些难以为继的村庄进行贸易，用麦子之类的干粮高价收购家禽。 就算不这么做，他们也供养不起牲口。 饥肠辘辘的村民们，基本不会拒绝更容易保存，量也更大的食物。 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肖恩无法再时刻监管商道，只能尽量详细地定好规矩，并且定期进行通信往来。 他要押送首批货物，前往嘲颅海湾交付，并且想办法探查港口商道的情况。 【蒲公英茶x20（箱）】 亚当接过陶瓷杯，里面盛满饴色液体，绕过舌尖的感觉微微发苦，但是吞下喉咙以后，口腔内又带有清香。 卖相是极好的！ 干茶蜷缩得有几分艺术感，没有常见的异味，过水冲泡以后完全舒展，有种令人动容的生命力。 【蒲公英腌菜（冷）】 它的数量很少，仅仅只有两箱，里面用密封陶罐进行分装。 因为调制那种酱汁需要时间去发酵，所以经过反复试验以后，只得到极少数可以供对方“检验”的成品。 那份手札研究得非常透彻： 如何筛选质量上乘的原料，详细且复杂的加工过程，长途运输中的防潮措施…… 对方为这沓材料付出无数心血，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交易对象敷衍了事。 亚当花了很长时间，好好地欣赏了丹德莱昂朝气蓬勃的景象，随后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他要去亲自认识【莱斯利船长】。 山洼中的领土，只有连接到海洋，才能膨胀式地发展。 一场充满未知的壮阔征程正在等着自己，他疾步走向狮鹫卧歇的地方。 然而，突如其来的消息，却硬生生打乱计划！ “王国通缉令？” “是的，具体价位并不清楚。” 肖恩眉头紧锁，在场只有他和亚当清楚事态的严重性。 这种封杀式悬赏，只有附属领主或者大军阀头目才知道具体数额，当他们再次下发时，往往会略微缩减报酬。 王国默许中间的油水，借此调动起各方积极性。 【声望+500】 【外界正在传播你的信息，许多赏金猎人对你充满兴趣，你的名字已经在昆迪亚大陆登场。】 亚当锁紧眉头，房间内其他属下默立在旁，都在等待他的思考结果。 如果要规避风险，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放弃外出。 可是困居山洼会发展缓慢，连接主干道以后迟早会被发现，穷酸的丹德莱昂要怎么抗住王国给的压力？ 他必须承担风险。 “卢卡，把你的行李都卸下来，这次旅行没有你的份了。” 新晋狮鹫骑士长有些憋闷。 他想跟随领主身后进行保护，可掂量过双方实力差距以后，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留在这里，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丹德莱昂需要能掌控队伍的人坐镇，悬崖上不断增加的狮鹫数量，野外营地的选址搭建，骑士团成员还得进行选拔训练…… “肖恩，这次我们分开走，抽几个身手最好的骑兵沿途护送你。” 小男人推推眼镜，正在思考其中深意，领主却直接解释清楚。 “委托书和商道的事情，都尽量和亚当·白这个名字撇清关系，跟丹德莱昂所有人都吩咐下去，不能随意透露领主信息。 我们勉强站起来之前，能藏多久是多久。” 亚当走向敞开的窗户，将支架松开。 “这次在港口，必须要捞笔大的，最好能彻底摆脱掉泰冈达这条路线，有了利益刺激，所有邻居都得小心提防。” 丹德莱昂的主楼里，谈话声持续到深夜，菜品端进端出，直到星光阑珊才纷纷离场。 今天，简难得的失眠了。 她呆在工坊里烘焙蒲公英，望着那些明暗交替的炭火发呆。 与此同时，在主路侧面。 “先生，不跟丹德莱昂告个别吗？” 肖恩推搡眼镜，语焉不详地暗示某个姑娘，这个奸商已经成为人精。 亚当轻笑片刻，把话题掐灭在叹息里。 “办事情稍微低调点。” 他没有回答某些疑问，毅然转身翻上公狮鹫的脖颈。 “你可以用泰冈达幕后权贵的身份走动，到时候我在浪涌酒馆等你见面，可能会提前接触那个莱斯利船长。” 卢卡始终没有出声，静默在夜色里，像是尊雕塑。 他身后那只母狮鹫倒是略显不安，虽然已经超越同类，但是骨子里那种对伴侣的依赖，还是没有改变。 “坚强点好么，你们两个是我的底牌，肯定不能出事。” 亚当拍拍面前的鬃毛。 “等到了港口附近，我就会让它回来。各种职业的人都能在那混口饭吃，指不定就有人惦记魔物身上的耗材。 我什么时候打算回来，或者需要你们救场，会用戒指进行召唤的。” 马蹄声逐渐远去，载夜向港口行驶，南下货船早已静候多时。 狮鹫展开翅膀，颇为隐蔽地掠进阴影里，划破森林中阴恻恻的树冠，经过折返以后才耸入高空。 丹德莱昂的灯火在视野内逐渐缩小模糊。 离开山地范围，再经过个的平原，就可以俯瞰当初留下深刻记忆的山脉。 这些起伏于大地的华章，此刻也变成黑黢黢的深色轮廓，时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诡异响动。 呷—— 嘹亮的鹰唳荡开。 那些蠢蠢欲动，抱有好奇心的怪鸟飞禽们，都识趣地远离。 虽然利用飞行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但这个需要历经无数江河的航道源头，得整整赶路两天才能到达。 每当停靠休息时，亚当都忍不住想着。 “南部港口，嘲颅海湾，浪涌酒吧。 我能遇到些什么呢？” 0101章：路谈 昆迪亚大陆的南部海岸线支离破碎。 群岛和暗礁形成天然的罪恶温床，山脉替它阻隔了正义与王国的追责。 水路四通八达，货运码头像是霉菌那样肆意生长，往来其中的船舶比潮虫还要积极，把马车清空以后，劳工就开始向大陆深处进发。 但这种不来钱，普遍来讲，往里走的都是小场面。 就像安东维森那艘往返货船那样。 他们刚离开载货区，再穿过某个特定海峡，基本就是王国或者领主的势力范围。 往外走的，那就完全不一样啦！ 水手不像是劳工那种斯文人，他们是雇佣兵，是杀手，别着钢刀或者暗器毒药的危险分子。 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值钱的物件，安全地送往世界各地。 码头上每天都有装满箱罐的巨船出港，马车规模的铁锚也会溅起水花，无数通行用的登陆板上常常人满为患。 猎艳的权贵，逃狱的囚徒，休假的佣兵，熬冬的悍匪…… 走私犯将他们送上航舰，从已知世界的四面八方来到码头边聚集。 轮盘在金碧辉煌的赌场里奔命，禁品在潮湿阴暗的巷道里交易，鲜血在阳光不及的角落里滴答…… 实力与人脉成为存活的关键因素，而财富与地位则能兑换这种因素！ 这里是汉格纳南部领土的尽头，实际上当地村庄与军阀，可能从来没有见过阿诺德领主或者他麾下的任何军队。 国境线在这里杂乱无章地交叠，无数势力都在各自的地图上将某个边角纳入囊中。 实际上，因为路程与地形的关系，早就已经属于法外之地。 “啊，好东西哟，真的是。” 中年商贩从驾驶位上跳下去，在路边血迹未干的侧翻马车里翻找片刻。 咒骂声传进夜色里。 显然是已经有人提前探索过，现在只能摸到几颗藏在泥泞里的青色果子。 他个子不高，如果不看那个肥牛肚，应该属于魁梧的类型，还养着一只海藻色的荧光蛙。 “哎呀，你该尝尝这种玩意儿，从西北边运来的，只要转手坐趟船，几颗就能卖两枚银蟒以上，是大城镇的馆子才会提供的稀罕物！” 商贩将青果往货箱递过去。 靠坐在上面的年轻人伸手接过，在那件体面的外套上略微擦拭就送进嘴里。 “啊这，哎，您是对的！” 他才反应过来，随即也在钢圈束起的浓须下面，那件不辨本色的混搭服饰上蹭两下。 “我家婆娘总提醒我要注意卫生，可是在外面干活，哪能随时惦记这种事情呢，您说是吧？ 哦，方便问您的身份吗？” “我……” “好好，我能猜到，嘿嘿，您敢开口告诉我，就已经足够啦！” 中年男人摆手回绝，将果核吐在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腐尸与海狗破开了他的胸膛，成为跑货人当中的倒霉鬼。 商贩自己也才刚遭遇过类似的事情。 可是老天开眼，或许是上次祭拜鹄鸟神起了效果，手持剑刃的年轻先生横杀出来，将那群怪物全给砍成了汤杂原料。 “您身手可真棒，而且衣服款式这么漂亮，肯定是军队里出来的好手。” “嗯，没错，我本该在泰冈达有份前程来着。” 亚当枕着戴有手套的胳膊，边咀嚼那颗酸涩的果子，边遥望夜幕中那个正在飞离的巨大兽影。 呱~ 他循声后仰脑袋，和一对眯眯眼对视。 【荧光蛙（成年）】 【跑货人常养的宠物之一，是夜间赶路的信标魔物。】 半颗脑袋大的青蛙正趴伏在木架边，随着腮帮子起伏，薄如蝉翼的两个圆球会逐渐亮起光芒。 中年商贩突然唉声叹气，似乎被亚当那句“本来”给勾动到什么回忆。 “当初我也曾在某位船长手底下效力，那才是真男人挣钱的好工作，我怀疑那个婆娘就是在我显摆……哎，罢啦，不提那些。” “你的船长退休了么，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 梆，梆，梆。 中年人把那条假腿敲响，表情中已经是自嘲多年的豁达。 “船长从起锚那天起，就注定会死在水面上，现在的年轻辈儿总爱聚集在海岸线上明争暗抢，却忘记深渊从不饶恕失敬者。” 他咧开嘴角，笑弧带着讥讽，沾满泥灰的手指逗弄了几下青蛙。 “每隔一段时间，死潮就会毫无征兆地到来，水平面淹到膝盖附近，斑斓的蛇群或者海怪都不要命地往码头上涌。 呵呵呵。” 商贩阴恻恻地笑起来。 “可他们就是不长记性啊，无视这些警告，以为和历史中的绝大部分那样，都是小打小闹，年轻的先生，据说克拉肯在南部露面啦！” 亚当来了兴趣，这可是传说中的名词。 “有人见过，还是怎么回事……” “那倒是没有，据说触手从海水里面伸出来，碾碎了绝大部分码头，并且砸向陆地，导致好几名极具话语权的船长丧命。” 中年人说得如痴如醉，添加进许多不堪推敲的剧情。 亚当却很配合地笑起来，几番套话交流，勉强能够总结出港口那边的情况。 整个海岸线像是个极其狭长的条状城市，通过某个海湾或者悬崖断口进行分割，组成不同的区域。 港口的陆域和海域都算是公用，由手握实权的船长制定规则。 那场议论纷纷的动荡已经过去半月，整个地区都在复苏，明里暗里的斗争日趋激烈。 船长死亡，导致势力衰落，原本固定的商品配额都被空出来。 现在赌桌已经清空，海洋剧变的震撼被利益与市场冲淡，这片土地正处在重新发牌的交接阶段。 领土内包含水道的王国，都把目光放在这里。 他们没有余力翻过山岭或者重洋，冒着被竞争对手剁掉爪子的风险来完全攻占此地，但是野心与金钱驱使着无数笑面虎前来落座。 只要那些帆船和码头重建完成，海洋仍然允许人类通行，足以供养整个世界的渔获还是会被打包。 这里也仍旧是昆迪亚大陆上最具传奇色彩、四通八达的商业枢纽。 “所以它总该有个名字吧？” 亚当不解地问道。 商贩先是愣住，又挑眉恍然。 “您可真是个外来人啊，毕竟熟悉当地规矩的家伙，往往都只会报上特定的区域名字，比如您要去的嘲颅海湾，现在就有三个以上的船长。” 中年人面容严肃。 “维奇造船峡，风泣悬崖，暗勾尖礁群…… 啧啧，这些地方都有船长在管事，每个区域有自己的势力和规矩，没人有能力和魄力统领整个地盘。 如果你问海岸线的名字，呵呵。 没什么身份的，会被当成无知的蠢货嘲笑。如果是当地哪个船长或者大副，那会被认为野心勃勃，是要被很多势力针对的！” 亚当点点头记下这些地名。 商贩以为他彻底识趣，颇为满意地笑起来，扣了扣长出鼻孔的毛发。 “如果非要说的话，这条海岸线，还真有个很古老的称呼。我那个抱着火药桶死掉的老船长，有次跟姑娘炫耀过，被我给记下来啦。 嘶，叫，我想想。 纳吉尔法！” 0102章：渔获 【你从货箱里睁开眼睛，腥臭和烟火气正在争夺鼻尖，潮湿的海风里传来着嘈杂，中年商贩敲打木板将你叫醒。】 亚当被阳光晃得眼疼，在呼吸和浪潮声里，白芒从指间逐渐淡去。 “嘲颅海湾，我尊敬的先生，暴富与赤贫不断交替的地方。” 商贩比夜里看去要更邋遢些，不过和泥泞的街道倒是分外般配，荧光蛙作为夜间生物，正匍匐在缝隙中休息。 港口上人头攒动。 商人、小贩和码头工人交替往来，条框与兜网，形成了各种杂乱且深色的摆件。 畸形粘稠的渔获在桶里溅起水花，它们将成为厨刀下的原料，供富有创造力的底层人民进行各种舌尖上的升华。 昆迪亚大陆各地赶来的人，挨个从巨帆战船上离开。 偷渡与逃亡的卑劣之徒，在表情凶恶的蛇头手里交付尾款，遮掩起本来面貌，跟在货物后面离开，鬼鬼祟祟地往街巷深处隐去。 当然，谁都有拮据窘迫的时候。 随着咒骂与水花声，交不起船费的赌鬼扎进了海面，但很快就泛出阵阵殷红。 铁钩、花蛇、毒蛭和利齿鱼…… 浑浊不堪的水面下，是未知的生物禁区，而不是逃票的捷径。 剩余的家伙们喉头涌动，有了示范以后，显得安分踏实了许多。 亚当旁观这一切，随着马车晃悠前行，但很快就被堵在路口。 中年商贩皱眉不悦，但是又拿眼前那些撑着鲸皮伞，踮脚眺望的投机向导们没有办法。 战船上并非都是穷酸者。 阔绰的老爷们，正趾高气昂地从登陆板上走下来。 他们来此不为发财，只为享受那种法外之地的刺激，如果顺势能赚笔小钱，也没人会拒绝就是了。 预约好的领路人招手迎上去。 信誉高的佣兵则亮起肌肉，造型奇特的武器挂在腰间，可以保护短期雇主的财产与性命。 “以为自己握着钓竿，其实都是渔获！” 商贩吐口唾沫，驱马从松动的人潮中穿过去，还不忘侧头讥讽。 “做着美梦的人哪里都有，我赌他们能够保本回去的，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世界上最昂贵的商品从码头起航，但你能在这里用最低廉的价格买到它们。 昆迪亚复杂的财路汇聚于此，分配流转，喂养着纳吉尔法破碎的海岸线上，那群嗷嗷待哺的饥渴之徒。 “哈哈哈，那我可要失望啦，毕竟我也想找点机遇来着。” 亚当放声大笑，引得几个人回头扫视。 新面孔和乖张的举止，会让你在这片土地上更加危险。 【餐馆lv3】 商贩的买主是这家铺子的老板，货车停在逼仄的侧门窄道，下方的支撑柱伸进海滩里，把整个建筑悬在水面上。 【灼鱿须】 亚当递过三枚银蟒。 餐馆里是正经吃饭的地方，而外面这些丰富的吃食摊位，则是劳累后的人民用来奖励自己的去处。 赤膊老板抄起锃亮的屠刀，把那截从木桶圆洞里伸出来的触手给剁掉，放在不怎么清澈的水盆里荡两下。 滋滋声和咸湿的肉香，从布满黑垢的铁皮上飘散开。 亚当观察片刻，突然有齿轮滑动声从头顶传来，他抬头望去的瞬间，和某个拳头大小的纯白瞳孔擦肩而过。 狮鹫体格的巨型海鱼，被挂在钩锁上，躯体被钢叉洞穿卡死。 这种机关零星分布在码头高层，【屠宰棚】属于公用作坊，明码标价地从各个渔船手中接下处理海兽的订单。 亚当这时才注意到，那条胖头怪鱼的獠牙，似乎和眼前屠刀的握柄非常相似。 【齿矩刀】 【低级武器】 【伤害：18-27】 【备注：就地取材的典型代表。】 “这些东西是谁设计的？” 亚当饶有兴趣地发问。 摊贩老板常年受海风吹拂，眼窝深沉且泛起油光。 “嗯？” 他偏头躲避烟熏，不耐烦地哼起了鼻音，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来。 亚当用五十铜狼改变了他的主意，对方这才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地开口回答。 “船在海里飘，总会坏样把东西。码头上到处是手艺人，谁都能用绳索打几个自信的死结，做点简单实用的物件。” 他探头仰脖，朝远处那群正在搬运的劳工努努嘴。 “屠宰棚的老头设计了这套滑索，当它不再是秘密以后，谁都开始往上架设分支，用来给自己运货，发展到现在，已经成网啦。” 老板又舞起那柄屠刀，麻利地将触手从中间对剖。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又能想得到，那些扭曲搅动的斑斓肢体里，竟然还隐藏着骨头般的尖刺。 刃口游曳其中，在微焦的皮肤下走动，灵活且熟稔地将其剔除掉。 涮上两层粘稠带棕的酱，又撒了些干硬的石灰状粉末，就这样送到亚当面前。 他抽动鼻翼，至少闻到六种以上的香料，瞬间觉得这钱花得值当。 “外乡人吧？啧啧，有些人看不住自己的货，就会流到市面上，被我们捡漏买走。” 老板阴恻恻地凑近。 “小心性命哟，年轻人。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所有东西都特别廉价，包括你的脑袋。” 亚当咀嚼舔舐起来，喷香的烧烤嚼劲十足。 但他举止表情都已经表现出来，自己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如果老板知道，眼前这个家伙身上挂着王国悬赏，那可能就不会多嘴啦。 …… “瘸子！” 矮胖商贩听到呼唤。 动作迟缓地从侧门靠过来，眼神还不断在周围搜索某个年轻人的身影。 “这笔钱我要交给婆娘，不能买你这些填不饱肚子的馋嘴货。” 老板嗤笑几声，指着剩下半根触须。 “那家伙已经离开啦，这是留给你的。很遗憾，他没听懂我的警告，现在估计被当成渔获给取掉了。 你要不找人打听一下？兴许在丢进海里之前，能收到尸体。” 商贩摸了摸胡须上的铜环，眯眼思索片刻，却是什么都没有做，拿起那根触须就转头离开。 远离此处的背光街道。 亚当腮帮子臌胀，咀嚼声不断——这绝对是份值得享受的食物。 他蹲在某个还算干净的水池边，清洗自己沾满油渍的手。 残垣断壁，菱形石砖，腐朽木板和铁质吊牌，所有目光能够接触到的地方，都被刀子刻上了各种讯息。 这是片令人感叹的景象。 不同层次身份的人，都能从里面筛选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如果你懂得够多，可以从痕迹与血斑之间，分析出一个又一个充满意外与阴谋的悲惨故事。 0103章：失意的人 亚当舒展胳膊，将海风吸进肺里。 他扶着那面色彩丰富的墙壁，向阴暗潮湿的巷道当中走去。 刻痕更为繁杂，道路逐渐变窄。 【你知道身后缀有不怀好意的恶徒，但他们却不明白，自己盯上了什么样的人物。】 甲壳爬虫被踹进阴沟里，光线不足，也不知道有没有毒，甚至压根没看清它到底是蟹还是蝎。 亚当背手停在宽敞些的地方，颇为闲适地抬眼扫视周围。 崖壁与石砖的混合建筑在前后形成两道光柱，阴影里连通着好几个路口，让人仿佛置身于某个狭隘的深井里。 刀光和汗臭挤进这处空间。 尽管自己掏钱的动作足够隐蔽，但还是没逃过这些常年锻炼出的眼睛，袋子里的那几枚金鸦似乎钓到鲨鱼。 五个黑影，身上套着血迹未干的皮裙。 纹满刺青的粗臂裸露在外，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把造型别致的武器，腰间的宽带上还勾有好几个盒子。 亚当能够认出，其中就有码头上的雇佣兵。 【空闲的劫匪】 可能是雇主看出了他的杀气，亦或者落单的陌生人更加诱人。 总之，这个家伙站在自己面前，还带着他不入流的同伙一起。 【烦躁的赌徒】 “你带着两把剑，衣服是泰冈达的风格。” 火光从侧面照来，酒精燃烧的蓝色飘焰印出另一张足够猥琐的脸。 【偏激的炼金学徒】 “这里没人能替你做主，把钱拿出来，我们会留条性命的。” 威胁过半，话还没讲清楚。 这几个缺乏耐心的家伙可能突然意识到，人多势众还放狠话，会显得特别愚蠢。 总之，劫杀冷不防地开始了。 体格最壮的雇佣兵阔步上前，把刀槽送进了自己的一臂范围内。 亚当顺势捏住那块腕骨，超越常人的力量，十分轻易地卸掉了其中的紧实部分。 他拽过眼前这位莽夫，用自己指节凸出的拳头，将对方喉结给打得凹陷下去。 事情发生得非常快，而这具颤抖的身躯挡住了关键视线，导致那些同伙们还处在观望状态，随时准备动手。 可惜，武器落水的声音，还是被听到啦。 暗箭从弓弩上飙射，扎在了雇佣兵的肩膀上，只是两个抽搐的时间，手头的重量就开始倍增——他中毒失去了意识。 亚当干脆把这家伙给推到水沟里。 “杀了他！” 人影胡乱扑来。 亚当腰部的钢剑出鞘，在黑暗中冷漠且精准地微摆。 两声闷哼，几个惨叫，就结束这场动乱。 他撇撇嘴，在尸体上把血迹擦干净，却粘上一层奇怪的泥浆，显得更加恶心了些。 “哎，这多难受啊。” 水声叮咚里穿插着叹息，剑术大师都极其重视武器的整洁。 遇到这种邋遢到极点的尸体，更是连搜身的欲望都没有。 亚当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从狮鹫脑袋里掏存货的落魄者了，他得把时间用在更为关键的地方。 比如追击那个喊得最响亮，却拔腿就跑的机灵鬼。 他嘴角勾起，对照着小地图走进黑暗当中，复杂如迷宫的街巷，逛起来跟散步似的。 …… 劫匪神色紧张地踮脚奔袭，在潮湿滑腻的石板道上没有发出大的声响，他还特意绕了几个不为人熟知的暗道。 刚才那个可怕的家伙，衣服还体面好看，肯定是军队里的高层。 既然孤身来到码头，如果不是为了投奔某个船长，那也是要找份活计干的。 等到他发达或者横死，早就把自己给忘啦！ 抱着这种心思，劫匪喘匀了气息。 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把脸上那丝慌乱转变成凶狠冷酷，朝着光芒万丈的路口迈开步子。 “这东西酸得掉牙，没有那个触手好吃，亏大了。” 亚当靠在墙壁旁边，眉头皱起，吐掉半口赤色果子。 “哟，来啦，有点慢哦。” 劫匪那个表情，像是遇到了海兽。 他还来不及发出惊呼，一颗啃食过半的弧岛果，突兀地堵住了他的嘴巴。 同时身体吃痛弓起，被硬生生给踹回黑暗里。 亚当没有折磨人的兴趣爱好，只是用某人的脸颊活动了自己的手腕，在打掉几颗牙齿以后，对方乖巧温驯了许多。 “这里什么人不能得罪，我这种家伙又该拜访谁，才不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被打扰呢？” 劫匪抽泣起来，缩紧身体开始回答。 “嘶，咳咳，海湾有三个船长，负责管理码头上的各种生意。我们这些混口饭吃的，做点见不得人的散活而已。” 他嘴角开始肿胀，话语也含糊不清。 码头公告牌上贴有悬赏，但其实只是地位的象征，用来标榜势力间的强弱。 嘲颅海湾的三个老大，都是死潮后迅速崛起的新人，正在争分夺秒地发展起帮派，把明里暗里的生意纳入囊中。 所以，他们也在征集各种人才。 劫匪建议，只要去几个标志性建筑物或者街道附近，找那些环顾四周的壮汉打听，就能够得到接见和任用的机会。 不只是身手，手艺活甚至文艺特长，都会被重视。 这就是死潮过后的好处，什么都会重新开始，各种角色和岗位都亟待补充。 亚当抽出他怀里的匕首，挑破了对方的内衬。 劫匪再次颤抖起来，眼眶透出浓烈的绝望，脑子里被各种无法接受的画面充斥，似乎想奋起反抗。 刺啦—— 汗臭扑鼻，但是还能看出本色的贴身衣物，瞬间变成块抹布。 亚当用它擦掉了剑刃上的残留，才将武器收回鞘内，眼睛却再次盯上这个倒霉的家伙。 “你，哦不，您还想干什么。” “钱啊。” 他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在劫匪呆滞的表情里，取走了对方身上所有的财物。 商人曾经告诫过： 码头的背光处，经常会有大意的家伙颓丧地坐着，可能走运地保住了性命，但却在心底留下阴影。 嗯，果然如此。 【你勒索了恶徒，获得银蟒x18】 【嘲颅海湾知名度上升，黑市声望上升】 亚当从港口的道路上继续前行，将那件显眼的外套捆在腰间，并且把头发都用摊位上的鱼油给抹得服帖。 买上两串符合当地特色的挂件，拿布条把剑鞘缠绕起来。 他从【货物集散区】走到【浪涌酒吧】，不算漫长的路程结束以后，丹德莱昂冷峻智慧的领主已经消失。 带有个性，被军队除名的年轻佣兵，出现在这里。 亚当从港口的道路上，凝望着那幢古老建筑的沧桑，它轮船形状的外围和阁楼上，垂着无数面残破褪色的旗帜。 没有什么比它更能体现海边酒馆的魅力——这段停歇于时光里的遥远故事。 0104章：破产老板 酒馆的白天，和睡不醒的清晨差不多，总觉得缺点力气。 好几个外乡旅客坐在圆桌旁边，用东西盖住眼睛，靠在船舵改装成的椅子上翘脚打呼噜。 打牌的客人嚼着木签，瞟了他一眼。 “酒和食物。” 亚当扣了些钱币甩在台面上，柜台后面的隔间里走出个壮汉，面无表情地取走了它们。 那种贪婪的目光还是存在，但由于外套遮掩，旁人看不清钱包内的具体情况，所以并没有激起什么后续的恶意。 餐盘里放有满杯纯粮酒，整碗粘稠的肉糊。 还有意料之内的腌鱼，但味道只能说中规中矩，反倒是最恶心的那份有着最惊艳的口感。 吃食方面老板似乎有点愧疚。 对方表情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模样，余光始终停在自己身上，频繁眨眼睛，用低沉的话语作为背影。 “白天屠宰棚还没歇业，没什么剩余的材料，好吃的都在晚上。” 亚当享用这份餐点的时候，后门走进来几位老人。 他们体态各异，外套破旧，将两个箱子清空，取出许多奇形怪状的物件，直到其中一位吹响了那根鱼骨做的管子，才恍然这些东西竟然全部都是乐器。 银蟒落进破帽里面。 那位扭捏的大叔抬起脑袋，看到一张年轻不羁的脸。 “额，先生，我刚才只是练习，配不上这份价钱，我弄几首比较擅长的曲子给你听听。” 亚当微笑默许，直接把盘子放在地上，整个人收脚坐下，接着刨食那份肉糊。 周围还有好几位乐师。 不过他们都已经提前收过钱，负责为晚上的酒馆增加气氛，所以没办法凑过来接私活。 眼前这位则不同，无论是对器材的调整，还是服装的搭配，再到工作时间的选择，都显得非常生疏。 是临时卖艺求生的落魄者。 大叔非常卖力，在亚当摇头晃脑的饮酒期间，唱了两首短歌，吹了曲午夜调，甚至还用鲨皮鼓拍了段节奏。 亚当鼓掌呐喊，让酒保又送来两杯高度海酿。 艺人捂着肋骨下方，那张明显饥瘦的脸上透着尴尬，非常别扭地接过了腌鱼，顾不上汁水清冷，就往嘴巴里塞。 “我叫劳里，好心的大人，愿巴修神蛇眷顾您。” 口腔里那股味道，是饥饿之人从胃里反刍的酸馊。 【破产老板劳里】 【态度：感激】 【特长：船歌，散货，经营】 【独白：生活带走了我的所有。】 酒精压下怅然，吹风得意的人享受它的滋味，失意落魄的人依赖它的麻痹。 亚当能够注意到这个家伙，是因为备注的缘故。 可能是丹德莱昂目前过于闭塞，酒馆已经很久没有触发过追随者，当初打拳得到的声望以及时间积累，似乎到了兑现的时候。 【角落的乐师里，有位郁郁寡欢的先生，似乎在挣扎求生和跳进大海之间犹豫不决。】 劳里开始倾诉：大概是关于某个得不到庇护的货站老板，在艰难经营之后终于从船长税金里脱身而出。 但是突如其来的死潮摧毁了一切。 原本的铺面被牵连，现在连地皮都已经被三位船长收缴征用。 可以说，现在除了这身连完整口袋都没有的衣物，和支离破碎的人脉以外，大概就只有年龄是最高的东西了。 “哦，真是冒犯，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这里是酒馆里最为热闹的角落。 此时，随着这个问题出口，客人们纷纷竖起了耳朵。 【每个城市都有它的文化，陌生面孔的身份，在码头上属于非常重要的讯息。】 劳里也发现氛围骤变，只能怪自己喝酒上头，说错了话，正想办法把话题给掩盖过去。 “我？哈哈哈，我和你一样，是个倒霉鬼，原本是个军官来着。” 亚当没有丝毫犹豫，十分自然地碰了个杯。 “我叫杜亨。” 酒馆里的平静没有被打破，日头稍过正午，叉鱼猎兽的劳动者们休息完毕后陆续离开。 没有人想到，王国通缉令的罪犯，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 矮胖子曾经说过，汉格纳领土边界，只占据很小一部分，也没有多少人认可，离嘲颅海湾有着相当的距离。 泰冈达建城时间不久，商队贸易发展不会涉及官员清单。 海岸线上的居民们，应该不可能知道，北部次级城镇里，某个卫队长的名讳。 “你难道没有攒钱的习惯么，连重新租赁的本金都没有？” 亚当如此问道。 “死潮来得没有任何征兆，我绝大部分产业都已经被吞没掉。兜里的钱只够租间很小的铺面，可是，那群家伙没有说清楚，交钱以后还要等船长同意才行。” 劳里面容沮丧。 命运在这个可怜人身上，不断增加着码头残酷的生存经验。 “我吃完最后那半块鱼干，只能来酒吧里卖艺，顺便等莱斯利船长出现，但是酒保告诉我，谁都不知道兽船什么时候回港。” 亚当拍拍对方肩膀。 “走吧，我们去你的新店面看看，兴许有人会改变主意。” 这句话他刻意压低了音量。 劳里已经身无分文，心底装满绝望，也不担心被骗走什么，就算对方是买卖脏器给炼金师的人渣…… 自己也认啦，不就是结束吗？ 亚当离开酒馆，顺着熙攘的街道，往远离海面的方向走去。 【嘲颅海湾】 【繁荣：b】 整个纳吉尔法海岸线过于漫长，分割出来的区域也十分辽阔。 这个海湾估算起来，得有泰冈达城池的大小，这还没有把海面附近的港航道给计算进去。 它的繁荣程度令人心惊。 劳里原本做的那种生意，就是专门倒卖各种到港的货物，交付给信任的船舶，挣取中间差价。 按道理来讲，从事这种投机生意的人越多，整个市场就会愈发萎缩。 可是，在水网纵横、海面辽阔的昆迪亚大陆上，随着知名度打响，资源互补流通后产生的暴利，竟然硬生生撑起整个码头，还有逐渐繁荣的趋势。 城里许多地方都能看到浅痕，居民砸开堵塞的门板，浑浊的脏水就会哗啦啦地淌出来。 他们路过某片滩涂，从那令人心惊的残骸和海泥当中，可以想象到前不久那场死潮是多么的壮观。 赤脚的饿汉踩在里面，从散发恶臭的尸堆毒虫群里，翻找整理出有用的物件。 手持武器，凶神恶煞的水手们，就站在干净的地方，负责鞭打催促和接收登记，并且赏赐似的丢过几枚钱币。 “这种废墟，基本都被瓜分征用啦，那里是厄姆船长的辖区。” 劳里表情惨淡地望了过去。 亚当则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两声。 “所以，拖欠你新铺面的混球，是莱斯利船长的手下对吧，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0105章：陷阱 “现在很多人都排着队，想要得到某个船长的青睐，好在这里大展拳脚。您最近刚来，有看到登陆板上的人流吗？许多人听说发生死潮，特意来这里找工作。” 劳里越讲越气愤，心底咒骂那群杂碎，把港口搞得难以生存。 “像我这种？” 亚当适时插话，让这个倒霉鬼从愤怒中清醒些。 “不不不，您和那些自作主张的混球不一样！” 破产老板连连摆手。 他仔细解释道：很多人在见到船长之前，总会弄出点名堂吸引注意力，顺带增加自己的价值。 码头很多铺面没有整理开张。 总有些流氓痞子前来占据，大言不惭地声称这里属于某位船长。 期间会发生比较激烈的争夺，算是变相的淘汰筛选。 谁能撑到正主前来问话，即时再将这些资产上交，就能得到重用，把自己在船长手下的起步点拔高。 “至于莱斯利船长，这是个很奇妙的家伙，趁着夜色端掉好几个屠宰棚，并且拉起一支忠心耿耿的队伍。” 手持武器的壮汉从旁边走过。 充满警告的目光瞟了瞟，只要读出点怯懦，恐怕就要围过来索要酒钱。 劳里脸上已经是赴死的怅然，亚当更是无所顾忌，甚至还有种故意挑弄的戏谑。 “武力，人脉，核心商品。” 谈话继续，但是声音小了许多。 “每位在海岸线掌权的船长，都在其中的某个方面，拥有不易顶替的优势。” 他转过来，把心中的考量讲清楚。 “莱斯利之前非常活跃，是三位新人里最能制造惊喜的存在，我听说那人用不可拒绝的货物，买到了好几个重要地区的航道。 凭借各种经济利益关系，竟然没人敢随意报复。 那人不像其他二位船长那样慵懒，喜欢亲力亲为地操办生意。 我也从没见过对方，毕竟能觐见船长也算殊荣啦。” 亚当顿时感到不解。 “那铺面是怎么回事？” 劳里唇间苦涩，抖抖嗖嗖地解释道。 “我也是酒馆里打听才知道，莱利斯的帮派骨干，大都离开码头出海去了。那群占据地皮的流氓，也是想投靠船长，所以拿我的铺面作为孝敬。” 既然是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那就简单多了。 亚当心里想着，更加迅速地往目的地走去。 确实如劳里所言，这间铺面比想象当中小很多。 它坐落在港口最靠近内陆的那部分，如果画地图的家伙不够仔细，很可能就要离开嘲颅海湾。 这就意味着，没有特殊照顾，它很难“分食”到值钱的渔获。 整排街道还算完整，死潮没有完全摧毁这里，有居民仍旧生活在其中——搬运货物的男人，清扫门窗的女人，做海盗游戏的孩子。 凌乱肮脏的混球们就靠坐在店铺窗台前，互相谩骂恐吓着酗酒，里面还有互成犄角的红点，应该正在打牌赌博。 【临街铺面（被强占）】 【经营状态：未营业】 【雇员：0/6】 【通行马车：0次/周】 “喂，怎么啦？我说过，等到船长回来，我们上缴以后会替你说话的。” 醉汉已经发现劳里。 他张开胳膊，像只炭烤后的黑鲳鱼扑上来驱赶，隔空飘来浓浓的酒味。 亚当瞥了眼那些驻足观看的孩子，思考片刻，直接抓起对方领口，顺带给了对方同伙一脚。 推搡当中，非常迅速又自然地闯进了屋子里。 劳里在门口焦急地等待，他不明白为什么“杜亨”这么冲动，没看到周围还有好几个帮派成员吗？ 屋子的纵深比想象中要宽敞得多，后门足足可以停靠三辆并排货车。 房间内空荡荡的，几个人正坐在废条箱上玩牌。 醉汉捂住脖子，直愣愣地砸烂这个“赌桌”，咬牙弓背地呻吟起来。 亚当非常礼貌地关上房门，阳光从窗棱上射进矩形光柱，烟尘和那对明亮冷漠的眸子增添了不祥的预感。 “哦豁，这里面好像有其它故事啊！” 【厄姆帮派成员】 “你是谁？莱斯利不会放过你的！” “真的吗？” 他握紧剑柄，缓缓向前，声如鬼魅。 “你们的老大到底叫什么名字，最好介绍清楚，否则惹到点什么麻烦，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甚至脏了名声。” 哐啷！ 亚当凝神偏头，发现整个屋子居然从外面被反锁。 【你闯进了某个陷阱，至于是不是为了赏金而来，你最好找人问问，眼前这几位应该会乐意效劳。】 挂索牵动胆囊，白烟喷射而出，将廊道变成雾海。 【诅咒妒鱼的粉末】 淋在身上会有种憋闷和微灼，筋脉开始跳动，似乎有麻痹神经的效用。 非常遗憾，如果纯粹的毒品应该能奏效。 但是其中偏偏还加有致幻剂和秘术产物，本该是高端暗算，却偏偏遇到【灵魂：85】的亚当。 【药剂没有成功控制你的心神，毒物随着呼吸正在伤害你的内脏。】 健康值虽然有所下跌，但仍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心底警兆又响，三枚捕鱼短弩射进烟雾当中，擦着剑柄和腰腹而过。 手腕被蹭掉些皮肉，那有毒的气体滋啦啦地开始起作用，血液似乎能够催化这些东西。 【小型炸雷】 火焰撩拨引线的声音微乎其微。 迅速归于沉寂，又突然爆发巨响。 木门被硬生生炸裂，街道上好奇的目光聚集于此，居民们麻利且熟练地躲进房间里。 劳里左顾右盼，慌乱藏进木桶后。 心想着回头去收个尸……体的碎片。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蠢货，这里全毁了！” 几个帮派成员已经戴好浸润解药的面巾，互相指责推攘起来，似乎在斥责某个激动的同伙把底牌都给用光。 门口的柜架被踹倒，烟雾被风吹得激荡。 亚当带着杀气从后面走出来，肘部由于支撑木板，所以受到些冲击，皮肤被燎得略微发黑。 “我改主意了。” 钢剑照头砍下去，巨力配合技巧，将骨叉从交合处砍断。 亚当没有受到任何麻痹，但那些夸张的陷阱，让他深刻体会到了嘲颅海湾的险恶。 健康值微微变色，也幸亏对方没有拆建筑的打算，用量和炸药规模都有所节制。 房间里传出尖叫与砍杀声。 厄姆帮派的成员还没有从惊讶中缓过神，就已经被利剑贴脸，掏出各种武器匆忙应对，顿时感到大难临头。 0106章：海湾的常规午后 嘲颅海湾西面那片【屠宰棚】，原本都是厄姆船长在管理。 异军突起的莱斯利船长，将那里作为自己树立声望的首次战役，并且非常成功。 厄姆并非那种心胸宽广的家伙，他是个臭名昭著的高利贷黑手，爱玩些阴谋把戏，将某个人的名声搞臭，简直就是随意为之。 这几个前来投靠的家伙，奉他的命去抢占街道，故意拖欠租金铺面，将臭水泼在莱斯利的头上。 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飘在海面上的船长，而是想吸引对方的得力副手，暗算弄死，从侧面削弱这支势力。 结果，倒霉催的劳里遇到“杜亨”。 “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说话的家伙跪在碎家具旁边，从耳朵到脖颈，全部都是血。 “我要怎么拥有这间铺子，给点建议，不然留着你干嘛？单单听段故事么。” 亚当现在心情相当糟糕。 【粗淬钢剑（损坏）】 【中级武器】 【伤害：85~101】 【备注：泰冈达的铺面通常不保修。】 手中力度没有掌握好，它被某个钳子状的武器给从中折断，另外半截正插在某具尸体的胸膛里。 “有，有办法，店标在这里，您挂在铺面上，就可以照常营业啦，除了向领地船长缴纳税，其余不会有任何麻烦。” 那家伙从腰兜里掏出水晶，由于膝盖酥麻，给掉在地上，发出几声脆响。 亚当弯腰捡起来。 【纳吉尔法店标】 【出自某位海婆，每次死潮过后，都要重新申领。】 “这东西，能挡得住帮派的屠刀？” “您真是外地人？！” 军靴印在脸上，牙齿掉在尸体旁边，他得到了答案。 帮派成员重新爬起来，已经在后悔接下这份单子，他捂着流血的嘴角，开始低声解释。 “这是公约，所有船长都必须遵守，犯规的人必定出局。” 亚当点点头，开始观察这东西该放哪儿，很快就联想到门边那个奇怪的灯槽。 他刚开始以为是某种装饰品——底座类似烛盏，钉在墙壁上抬手可及的高度，用渔网和海兽状的顶罩保护着。 水晶插上的瞬间，秘术流动，泛起荧光。 似乎将这栋建筑和整个海岸连接起来，成为其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你拥有此处房产】 【目前收益：0银蟒/周】 【你需要懂行的家伙，为你经营这间铺子，在货马轻响与海帆鼓胀之间，得到大把银钱。】 …… “劳里？这儿很危险，你该去酒馆等着。” 女声从背后响起，把趴在木箱边围观的憔悴大叔给吓了一跳。 当他转过来以后，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整支屠宰队站在眼前，他们装备整齐，手握利器，甚至有好几支火枪，和捕兽用的炮弩。 他见过带队那个壮汉，背着纹路清晰的钉锤，光秃秃的头顶半面都是疤痕，据说是被海狗给撕开的。 莱斯利船长的大副。 “你是没有钱了吗？拿去用吧，这里由他们来解决。” 杀气蒙蔽了劳里的感知，他现在才注意到说话的人，也就是那个脸上灰蒙的姑娘。 作为远近闻名的修理工，她思路非常精巧，也乐于助人，常年穿着皮围裙修改的兜裤，上面挂满各种小槽刀。 目前在码头旁有间独立工坊，受莱斯利船长庇护。 “贝兰，我必须得跟你说……” 劳里绝望跳海时，是这个姑娘用滑索和拖钩把他给捞上来的，那些乐器也是由对方免费制作的，并且提出了去酒吧等待的建议。 “店标亮了！” “是不是那个家伙？” “怎么后面还拖着人？” …… 店铺内不光有陷阱，连绑架打包用的麻袋和粗绳都准备齐全。 亚当看到地图上有许多人靠近，但都是中立或者友善的蓝点，也就安心地把那个帮派成员给拖出来。 【莱斯利麾下的屠宰队正打量着你，他们收到被栽赃的消息，集结起来处理码头纠纷。】 “杜亨，这里，你快过来。” 劳里率先开口。 许多暗暗举起的箭弩和一次性火枪，都不着痕迹地放下。 亚当会心微笑，沾血负伤的手臂撑着银剑长柄，脚步轻松地向这边走来。 身后那个人质面容煞白，内奸和卧底没有好下场。 他挣脱不开绳索，只能在潮湿地面上反复蹬腿，连鞋都给磨掉了。 【莱利斯麾下大副】 【态度：警觉】 【特长：码头文化】 【独白：这个人不简单，得提醒船长。】 “你应该会对他的故事感兴趣。” 亚当气场不算霸道，却透着那股令人难忘的淡然——面带笑意，举止轻松，视人潮利刃为空气。 已经有懂事能干的成员，前去探查那间商铺，也看到了那个泛光的水晶，还有遍地横躺的尸体。 他用特殊手势表明数量，皱眉摇摇头。 大副从远处收回目光，眼神凌厉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冒昧，你是哪位船长？” “不，只是个找饭吃的倒霉鬼。” 交谈非常短暂。 那些心思复杂的老滑头，也无法从这坦然当中读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轰隆隆。 既然厄姆帮敢在这里设置陷阱，那肯定早有准备，街道对面的空闲铺面里，推出来好几台口径骇人的倒勾弩。 好几柄斧头咬穿巷道挡板，更多装备杂乱的帮派成员涌上街道。 他们面色不善，纹着表示身份的蛇头刺青，和屠宰队形成对峙局面，而且随时可能要动手杀人。 呵，码头。 帮派械斗的常规下午。 “拿着它，把铺面装修起来，店标已经安装好了。” 亚当笑容和煦地蹲下，把好几个沾血的钱袋递过去。 “这是你女儿？” “哦，不不，这位是……” 劳里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很少会深入这种流血场面，他需要时间去整理思路，杜亨的问题令他尴尬，慌忙出言解释。 “贝兰，维修工。” 姑娘是个爽快人，自我介绍道。 亚当点头微笑，搀扶起劳里，也不发问搭讪，迅速往远处走去。 他看见好几个孩子藏在木桶里，那些对血腥和疼痛还不理解的眸子，正眼巴巴地望向街道，似乎想近距离旁观。 咚咚。 亚当用银蟒敲开桶盖。 “你是他们中最勇敢的老大对吗，他们都听你的？” 十岁出头的男孩点点头。 “保护他们，远离这里，拯救你小弟的性命。” 亚当冷漠地说道，那语气，仿佛是面对心智成熟的大人。 “这是佣金。” 银蟒划过弧线，落在稚嫩且没有疤痕的手上。 片刻以后，好几个简陋掩体下爬出一群赤脚娃娃，离开这条即将染血的街道。 海湾的常规午后，斗争与伤亡反复上演。 他们并没有卷入其中，童年里少了些深刻且灰暗的回忆。 0107章：鞍和工作 “我遇到的所有年轻人里，你应该算是幸运的那种。” 中年大叔将多余药膏刮走，收进箱子里便由贝兰送出门外。 【医术上升，体力上升】 亚当活动几下胳膊，发现伤口清凉，绷带绳结也非常巧妙，基本没什么不适感，完全不影响行动。 街道那边的械斗应该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帮派成员们的械斗经验非常丰富，会默契地避免大规模牺牲。 毕竟，嘲颅海湾是三位船长，而非两个死敌。 亚当现在的位置，是海湾某处工坊。 【码头维修间lv3】 【创意与灵感的聚集地，能工巧匠们的工作场所。】 货架上摆满玻璃罐，炼金水准并不统一，透明度也不尽相似，里面泡着怪鱼的器官和正在脆化的牙齿。 劳里趴在空桌上刨食。 凌乱且复杂的多角尺压着成沓的稿纸。 【设计绘图（未完工）】 【无法理解的构造，画在做工复杂的精致方纸上。】 这东西来头不简单，和丹德莱昂精心制作的蒲公英茶一样，都是某个地区成熟的代表性商品。 而这明显可以卖出高价的纸，却像是破布那样整摞摆在台面上。 亚当默默地开始观察四周，发现了不少售价昂贵的耗材，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间工坊还真是成本不菲。 女维修工送走船医，眼神中也带有几分犹豫。 “所以，你把店标安装了，到时候献出什么？” 贝兰双臂交叠，跳坐上长桌，把鱼钩叼在牙缝里。 “嘶，你是来投靠莱利斯船长的吧？” 亚当礼貌地点点头，他提前来认识下合作伙伴，这没什么问题。 收获间铺子，商道支点应该算是有啦。 那么，接下来就是得到像样的渠道和货物，还有就是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他从包裹里取出一张羊皮纸，微笑着递过去，并且示意对方打开。 【设计图-海姆银剑】 贝兰展开以后，眼中明显闪过微芒。 手艺人对设计图的抵抗力，实在是过于低下。 铁匠早就已经将其誊抄过，现在被亚当作为见面礼，讨好某位身份神秘的维修工，也不算损失什么。 “咳，我可以付钱。” 她皱眉掩饰喜悦，舌尖抵住鱼钩。 【维修工贝兰好感度提升，对方愿意为你提供些建议，或者设计想要的图纸。】 亚当摆摆手。 “如果你能够制作出我想要的兽鞍，就能够得到不菲的佣金，当然，还有这份银剑设计图。” 乘骑魔物飞行，对普通人而言，必须有辅助工具。 他做出的解释是，要卖给某个军阀。 反正港口上这种需求也还算常见，也就给糊弄过去了。 贝兰踹开爬有藤壶的隔板，货箱滑落进渔网里，许多被卷曲收藏起来的图纸展示在众人面前。 她左右翻找，只有大陆上常见的几种兽鞍。 “我必须亲自测量，尸体或者模型都可以，不然再高明的匠人也做不了。” 最终，凭借臆想的方案，被彻底否决。 亚当并不强求，叹息着也就作罢。 双方还没有产生利益纠葛，信任也言之过早，有些事情现在是没办法透露的。 “以后有机会再说，这份图纸可以让我帮你个大忙，比如在船长面前美言几句……之类的。” 贝兰有些内疚，也深知其中为难。 亚当敲敲桌面，把椅子倾斜后仰，伸脚搭在木桶上。 “我这种有些身手的新人，要怎么在港口混饭？毕竟船长不在，而我也得先弄点工作吧。 人脉和钱，你有建议么。” 女维修工沉思片刻。 “别乱动啊，我来替你看看。” 她跳到地面上，兜里工具作响，鱼钩侧面蹭过合拢的牙齿，发出有节奏的卡嗒声。 “嘶，啧啧，嘿嘿嘿。” 贝兰绕着亚当走动，被那对矫健有力的长腿给阻挡，又转身绕回来。 “你很能打吗？” “还行吧。” 亚当嘴角带着极其敷衍的笑容，心底已经对这种围观忍到极限。 贝兰点头离开，收手走进里间。 劳里胡子拉碴的脸上透着疲惫，拼命填饱肚子会使人感到安然。 他将注意力放到这边，并且看出“杜亨”不是很高兴。 “额，先生，她绝对是真心想要帮助您，就像我当初那样。” 就在这时候，女维修工走了出来。 身上那件常年不变的衣服换成马甲，头发也扎成利索干练的模样，外套面料讲究，是赌场的常见款式。 “跟我走吧，那群有钱的老太婆肯定会爱上你的。” …… 码头，人流集散区。 登陆板上依旧川流不息，各种期待工作的佣兵翘首以盼。 “这些都靠不住，油水也少得很，我要带你去真正能发财，并且增加人脉的好地方。” 贝兰兴致勃勃地说着，带头扎进窄巷，绕道往人声喧杂的商区走。 亚当已经失去那种礼貌性的微笑，把玩那柄缴获来的齿刀，时不时冷哼两句，始终没有再开口讲话。 “哎，杜亨先生。 我再次向您保证，绝对不需要您付出任何武力之外的东西。再说，鱼腥灯的屋子里，有更合她们胃口的……” “你能闭嘴吗？” 他抿嘴皱眉，加快脚步。 贝兰耸肩表示无奈，迅速跟上去，熟稔地敲开门房。 领路的侍者把他们带上阁楼，安排坐在围栏区分的隔间当中。 视野非常开阔，这处台面是个看景色的好地方。 旁边就是嘲颅海湾著名的销金窟，装潢典雅的高档餐馆，配套齐全的顶级旅社，还有赌场与拍卖所…… 吊桥连接着集散区附近的高坡，阔绰富贵的大人们从这里避开人群推挤。 当目光扫到桥头时，贝兰正挥手跑过来。 咦，这家伙什么时候跑掉的？ “我回来啦。” 她把刻有标签的骨牌挂在栏杆外侧，这样那些客人从隔间外走过时，能够清楚地看见并进行雇佣。 “嘲颅海湾可以醉生梦死，也危机四伏。” 亚当点头同意，他今早才正式进入码头，遇到的突发事件就有好几起。 “客人们不想扫兴，所以需要保镖和代言人，让他们能更好地享受这里，你要做的就是差不多的事情。” 她张开粗糙的手指，扫过那群举止端庄的阔佬。 “看看他们，来自好几个王国，手底下拥有军队或者财富，能够提供你想象不到的物资。 崭新出炉的盔甲，健康强壮的战马，成分罕见的秘药…… 什么，都可以有！” 0108章：回航 “鱼叉是保镖，骷髅是暗杀，酒桶是懂行的向导……” 贝兰嗑着坚果，从桌面下方递过一个可以合拢的卡壳。 【剑鞘组件】 【出自海湾维修工，在不影响剑刃威力的前提下，用来遮挡代表身份的部分。】 “我跟船长见过很多东西，你这柄银剑上面肯定刻有族徽，这些阔佬里面说不定有相同家族的人物。 别轻易结交，更别得罪。” 她浅笑几句，靠在椅子上装出成熟稳重的模样。 女维修工只是担心，这把剑是他从哪个家族那里抢来的，却不知道眼前坐着位王国通缉犯。 亚当点头致谢。 他用外套遮掩后拔出【海姆银剑】，那个古鉧文钢印清晰无比，正是自己的名讳。 如果被看到，恐怕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没过多久，穿着宫廷裙，捏着蕾丝折扇的贵妇们，就纷纷停在隔间前。 亚当那股特殊的气质的吸引力，在泰冈达是有目共睹的。 贝兰则是附属品，仅仅负责开道和解决些手续，顺带讲解海湾趣闻，破解容易上当的骗局陷阱。 对方付清短期定金，数人结伴往赌场走去。 亚当心底已经浮起猜测，贝兰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受莱斯利船长庇护，可以接触大副，人脉广阔且衣食无忧。 …… 嘲颅海湾，入港航道。 铃铛声穿过整个屠宰棚，所有空闲吊钩都被送往卸鱼区。 八十浆的巨型捕兽船略微倾斜，从崖壁旁边歪进固定航道，飘扬着黑色旗帜，走最为宽敞尊贵的路线。 精疲力竭的水手们，纷纷躺在甲板上睡着了。 “发大财啦，兄弟们。” 水面上有人喊。 莱斯利帮派的屠夫，已经划船越过浅水浮标线，隔着老远开始招手。 “船长呢？” 劳工大声问。 疲惫的水手搭在船舷上，指向后方海域。 只见碧海和崖壁掩映之下，有艘残破的中型船驶过。 风帆褴褛，身躯坑坑洼洼，成群的海鸥盘旋在上方，预示着鱼群或者尸体。 它没有进港，而是绕着嘲颅海湾航行，直到远远可以看见某片滩涂，才彻底调转方向，把所有能用的破帆都升起。 船头那个人扯掉皮手套，将圆柄套进去，带有血迹和刀痕的大衣也被脱下来，暴露出自己匀称有致的身材。 在家门口，这种厚实防风的装束，就显得冗杂。 那些物件装饰着船舵，如果从岸上望过去，像是带有嘲弄意味的假人。 她满意地笑了笑。 掀开船帽，金发被编出纵纹，捆扎收在脑后，阳光微调后的肤色非常有魅力，脸部轮廓和嘴角都显出某种高贵气质。 这就是嘲颅海湾，名声大噪的莱斯利船长。 “主船已经进港，海兽应该开始屠宰了。” 浓眉方脸的魁梧水手，收回遥望远处的目光。 他欲言又止：本来可以追捕到更多值钱的怪鱼，可是船长执意提前回港，似乎受到某种神秘的启示。 海岸线其它地方也在重建，这趟旅行遇到不少新面孔。 这首破船的原主人，是某个不长眼的雏儿，对渔获产生了不该有的妄想，双方发生了极为短暂的争执。 水手心底叹息，本来这玩意儿也值点钱的。 但是看船长这个架势，当前的速度，滩涂的距离——算是要彻底报废啦。 “前面是厄姆的地盘吧，我有没有记错？” 莱利斯转过身子。 甲板上乌压压的水手们都噤声默立，把武器朝下，没有丝毫冒犯的地方。 “消息大家都听说了吗，有人往我们头上泼脏水，然后还乐观地觉得我们会息事宁人。 呵呵。 你们都是纯正的海湾人，饮着浪潮长大，教教他们，什么是做事情的底线。” 没有回话声。 水手脸色凝重地拽紧绳网，这东西能够缓解绝大部分的撞击。 …… 日头已经西斜，金色的夕阳无法冲淡恶臭。 厄姆帮的人渣们，赶走了辛苦工作的穷鬼，正忙着打包那些货物，将其转手卖出高价钱。 最开始谁都没有关注海面。 落日金黄当中，那个黑点像个不起眼的光斑。 偷懒抽烟的混球眯起眼睛，收起鞭子，直愣愣地凑上去看。 最终才确定，那是艘偏离航道的中型破船。 周围好几个壮汉骂骂咧咧，将这个看海景看到发呆的家伙踹倒。 但是很奇怪，他竟然没有反抗，也不还嘴，就那么瘫坐在地面上，然后卷烟滑落，麻溜逃跑了。 深色阴影触及滩涂，所有人惊觉不对。 他们将防御和警惕都放在岸上，从没有想过，会有死潮以外的危险从海面袭来。 慌乱连接成片，惊恐尖叫与炮弩掉头的声音串连混杂。 中型船舶大概四十浆，莽进残骸废墟当中，凭借巨大惯性在泥泞的杂物里势不可挡地冲撞。 这片还没清理完毕的捞金场，被彻底摧毁，甚至还轰塌了两条木质窄道。 炮弩和炸药像是礼花那样往外倾泻，所有运货驮马都受了惊，防御工事被搅动得一塌糊涂。 喧嚣过后，水手像是夜蝙那样突然出现，把厄姆帮派的成员给打得措手不及。 “婊子，你玩过火了！” 五花大绑的监工被押上来，嘴里脏话压根就没停过。 “厄姆通常怎么对待失败者？” 莱斯利走过去，眉眼中不起波澜，反而是语气平静地问话。 那人咬牙切齿，却掩饰不了慌乱。 水手们把酒桶堆在货物附近，并且将火把递给船长。 厄姆帮剩下的倒霉鬼，被成排地压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用来交差的货物变成飞灰。 赤炎照亮街道，热浪在心中化为冰冷。 “栽赃，陷阱。” 长靴踩在石板上，背靠火光的女人用尖刀挑起那人下巴。 “船长是海湾管理者，让厄姆忘掉高利贷的那些垃圾手段。有空的话，多教导手下怎么说话。” 颤抖从白刃上传来。 莱斯利微抿的唇角勾起弧线，让指尖彻底放松。 武器顺势落下，刚好扎进那人两个膝盖的中间。 砰！ 幸好，只是刺进木质地板里。 “谢，谢谢船长……” 微弱的声音飘出，浑浊的冷汗落下。 “嗯，很好，你学会了。” 0109章：有联系的人 赤金赌场，邀请制的私人牌室。 台桌前坐着欢笑的妇人们，她们玩牌的动作非常优雅，更多的时间放在闲聊上面。 钱币，珠宝，筹码。 扇面遮挡住咯咯的笑声，女人炫耀财富得到的满足感，丝毫不逊色于男人。 亚当靠在后方墙壁上，阴影拦腰截断，像在隔间打盹偷懒的侍者，亦或是不屑于赌场喧闹的冥想家。 他闭着眼睛，全力去感受灵魂深处的激荡。 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店标，在无法形容的共鸣当中，和整个嘲颅海湾有了某种联系。 但这里并不是丹德莱昂，那种熟悉的归属感也不存在，仅仅是泡沫与浓雾的深沉土地上，感知到某个信号亮起。 亚当呼吸平稳，不断将精神疲惫排解出去，得到放松的思维似乎又捕捉到某种讯息。 那是个非常模糊的画面：地图上某个可以触及的点，和自己有契约关系的人，刚刚离开海面踏上陆地。 …… 港口屠宰棚，休息室。 “嗯？” 莱利斯船长突然皱眉，捂住腰间那把细纹菱形匕首。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行李，从随身皮胆包当中，取出一筒羊皮卷轴，封口已经损坏，正在发出类似深海音波的共鸣。 不久之前，在某个风浪平静的夜里。 那个笑容阴险的奇诡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敲开了船长室的大门 “合作者已经启程来找你咯，嘿嘿嘿。” 当莱斯利从睡梦中惊醒时，这份卷轴已经放在枕边，而月光粼粼的海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 回到现在。 休息室当中，秃头大副，资深、资浅两位船副，还有三位水手长，都是团队中最值得信任的下属。 原本坚硬得如同整体的卷轴，现在居然可以轻轻展开。 她迅速掠过那些不知所谓的神秘语句。 在篇章末尾，自己署名旁，原本空白的区域里，找到了那个名字。 “亚当·白？奇怪的姓氏啊。 商人敢给，就说明对方有完成委托的实力，而且那个制式短语标明，对方来自某个叫丹德莱昂的位置。 你们有谁听过这个人名或地名吗？” 莱斯利转过来询问，并且顺势躺进外套铺设的深椅当中，优雅地翘起那只穿有矩形厚根的海兽皮靴。 壮汉们面面相觑，很快就发现——大副表情凝重，头顶的疤痕在灯色中显得愈发狰狞。 众人不自觉地就停止搜索那个名字，都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大副这段时间，暂代船长处理海湾某些杂事，那箱已批阅的稿件里面，有份送达嘲颅海湾的王国信笺。 火漆色彩饱满，图形精致高贵，蜡印从中断开。 当那张昂贵的纸出现在视线中时，莱斯利心底已经感到某种不妙，不自觉地就严肃起来。 哪怕做足思想准备，但事实仍旧超出预期。 “安东维森王国通缉令，这个金额，呵呵，他是把凯茜公主给绑架了吗？” 莱斯利笑容有些僵硬。 在场的诸位都抿嘴深呼吸，潜意识里对今天这事进行封锁，绝对不可以透露出去。 合作者身背悬赏，这对发展规划影响太大，必须要谨慎接触以后再思考对策。 她怔怔地望着羊皮卷外壳出神，随意地开口询问道。 “贝兰怎么样，我等会儿去工坊找她。” 嘶—— 伴随抽吸声，那个大副恍然又想起某些事情。 “酒吧今天有陌生面孔，身手非常了得，人很年轻……” 嘲颅海湾里，莱斯利帮派的地盘，随时都有暗哨在监控。 自从杜亨杀人轻描淡写地破解陷阱，直面屠宰队面不改色，他们对那个家伙的关注和跟踪就从没停止过。 毕竟这种危险人物，必须得谨慎对待。 大副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个遍，连照顾小孩子的片段都没有省略。 “杜亨，对外是这个名字，下午派人去北部商道上打听消息了，重点在军队当中排查。” 汇报还在继续，从日常琐事，到其它船长的动向。 莱斯利细眉微蹙，深海色瞳孔中似乎泛起波澜——卷轴收到回应，那种波频被自己接收到，就像是雾中耳语。 她看着重归平静的羊皮纸，忍不住就伸手触碰，瞬间有种被海湾接纳的感觉。 “啧，跑了？” 双方抓着引线，感知像是火苗那样迅速靠近。 亚当在被捕捉到的关键时刻，用强大的自制力放空脑海，似乎是掐断了这种朦胧的联系。 “你要偷懒，好歹稍微掩饰下，很容易被雇主开除的！” 贝兰的声音传过来，低咳着叫醒同伴。 赌桌上的妇人，发现这边的趣事，又咯咯地笑出声来。 亚当就像是憋气的人，从水中扬起脑袋，重新回归到现实世界，那种朦胧的灵魂感触似乎也逐渐远去。 【领主戒在躁动，你关闭了联系，但是仍然感受到契约方的存在。】 “你姓什么？” 他勾起嘴角，冷静地看向旁边那个姑娘。 贝兰的脸蛋没到那种令人留意的水准，甚至和赌场中来回走动的女雇员都没法比较，却透着股灵性。 海湾生活的自由，没有掩盖掉那种自幼熏陶出的表情。 她对这里充满好奇，能够站在赌桌旁边也十分兴奋。 今天这件事，明显经过长期计划，肯定不只是为了帮助去自己搭建人脉关系，反而更可能是借此出来玩耍。 那言之凿凿的规矩，还有识别出来的陷阱，都是那个在保护贝兰的人，私底下教导给她的。 女维修工瞬间警惕，微变的脸色像是接触到信号后，匆匆紧闭的城门。 亚当没有兴趣听对方随意编造的假名，反而是轻笑两句，把场面整得轻松些，起身向牌桌走去。 雇主是位束腰到变形的贵妇，面前赌资雄厚，打赏也非常阔绰，从寻找优越感的角度来说，已经算是今夜赢家。 赌场里没有人蠢到当众动手，带来的随从保镖，更像是某种权力和魅力的体现。 女性游客更注重观赏性，而非实用性，也压根不看对方腰跨间的剑柄。 亚当刚才还是桌面上的话题，自然很有发言权，几句并不违心的赞叹，就取得了贵妇们的信任。 但他婉拒那些额外奖金，反而是低声在雇主边耳语几句。 贝兰心神不宁，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周围已经被包围，而且全都是赌场里最不能惹的几个庄家。 “听说，几位阔绰的大人，想赌上两把？” 那人说道。 他方头雪茄，辛辣呛口，门牙镶金，眼中带着危险的精芒。 0110章：赌局要素 这里是私人牌室，持有者对这间仓库大小的赌场投入了相当的感情。 亚当手里花色变换，让所有目光都能看清自己的动作。 那是种相对简单，但是颇为绅士的洗牌方法，与昆迪亚大陆上常见的操作并不相同。 他动作不停，却兀自抬头仰望。 天花板离地面有两个自己那么高，材质不明，颜色清爽，不至于让人感受到压抑。 它勾画着相当典雅的纹理。 交汇处镶嵌体型不等的菱形水晶，让整个房间笼罩在某种恰到好处的亮度内——所有举止和筹码都清晰可见，却又保留着昏暗柔和的私密性，刺激每个蠢蠢欲动的野心。 咔嗒！ 锁牌盒合上扣槽。 除了筹码官可以用圆棍拨弄以外，任何老千都失去了触碰牌的机会，这样就算作弊，也能在事后清点中被揪出来。 “这轮，杜亨先生想要赢点什么？” 对面那个叼着粗烟的男人张开双臂问道。 包括亚当在内，桌面上的几位参与者都笑出声。 这里原本是女士们消遣的旁区。 通常情况下，除了对脸蛋有信心的小厮会靠过来以外，基本没有赌徒会对规则简单的【花牌】感兴趣。 但是现在，随着几位庄家挪动屁股，旁观者们也移动到此。 谁都没有想到…… 原本应该是纯粹收割的局面，却被那个显眼的年轻人给多次逆转，套路局被及时叫停，而纯粹的赌运，他从未彻底输过。 讨论逐渐热烈，又吸引了更多目光。 眼睛毒辣的看场雇佣兵观察了许久，还是没有在“杜亨”身上发现端倪。 那群笑靥如花的贵妇们，纷纷离开高背靠椅，展开折扇掩盖唇齿，仅仅留下多情的眉眼，在人群中心保持着端庄且迷人的气质。 惹得不少前来消遣的阔佬主动上前搭讪。 社交，也是来海岸线的理由之一。 面容姣好的女侍者放下托盘，表情激动地接过钱币离开，不远处等待的几位，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亚当端起玻璃杯，品尝着这份颇具特色的盐味饮料。 赌局要素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保持互动，跟牌局上的诸位对手，跟周围的看客，跟场子里来往走动的侍者…… 这样可以不着痕迹地观察，发现潜伏在周围的暗哨。 通过对手的反应，试探出彼此的心性、习惯、对规矩和牌面利益的解读。 旁边这位脸色绯红的女士，是亚当今天的雇主，也是赌资的提供者。 她此刻已经难掩笑意，只能通过抿嘴来压抑内心的激动。 想想看，在圈内好友的目光下，有位相貌难得的年轻人，正在赌桌上替你大杀四方，这是件能在茶会和聚餐里炫耀的美事。 周围那些此起彼伏的惊呼，不断刺激着虚荣心，让这次海湾旅行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轻轻在扇面内挪开牌角，然后优雅地在亚当手心里书写，通过事先沟通好的暗号交流。 赌局要素之一，所有信息都要足够隐蔽。 亚当看着那群咬牙尬笑的对手，颇为礼貌地再度开口道。 “这轮如果我赢了，你现在抽的这种烟，帮我把它装满就好。” 他掏出那个早已清仓的【银漆烟盒】，摆在身边显眼的位置，撑着胳膊把饮料清空，顺势放在它旁边，定格成颇具设计感的画面。 围观人群中的先生们，都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这精致迷人的小玩意儿甚是抓眼球，就连始终埋头的贝兰，都略微抬起了脑袋。 她原本已经被逐渐失控的局面给吓坏了。 “手艺很好。” 贝兰轻声嘟囔，随后压抑住内心对工艺设计的热爱，再次藏进空气里，躲避周围那些眼神凌厉的安保。 赌局进入选择阶段。 鱼皮包裹，流光乍现的矩形牌被捏在手里，或者在桌面按下。 【胜券在握的庄家】 “眼光不错，这烟可是限量品，让我们看看鹄鸟神眷顾谁吧。” 对面的男人吐出烟圈，戴有宝石戒指的粗糙手指点着牌，上面制式统一的海兽花纹颇为悦目。 亚当微笑弧度略有上扬。 他连看都没看，就把手中那副烂牌给丢出去。 “下一轮。” 赌局最关键的要素，那就是拥有致胜的把握。 当然啦，那些不在意金额，想要消遣的阔佬、贵妇们除外。 所有想靠这种事情发财的家伙，如果只凭借运气，其实和送钱没多大区别。 亚当只能玩普通的花牌，因为大小规则简单，可以通过备注去剖析其他人的赢面，然后选择跟注还是放弃。 这种事情最多归结为刁钻毒辣的眼光，还有审时度势的能力，是天衣无缝的作弊——除非备注欺骗自己。 目前来看，稳赚不赔。 “呵呵，真遗憾，没赢到烟呢，杜亨先生。” 庄家眼角抽搐，咬牙切齿地嘲讽。 连带着好几位运气难得的赌徒都气得胸闷，纷纷拿起象征身份的号码离开，替换坐下些面生的旁观者。 每次都是这样，稍微有点赢面，这个年轻人就及时收手。 哪怕装得再好，都引不来半点追击。 女雇主毫不在意地丢出数量可怜的底金，眨眨眼睛，声线温柔地安慰道。 “没关系，这点钱，连我半块手帕都买不起，你可以玩儿得尽兴些。” 观众们看着最终暴露的点数，都挑眉轻呼，兴致高昂地议论起来。 中间那几个庄家则脸色阴沉得可怕，洗牌的表情都有点恨意，心里已经在打算放弃这次挣油水的机会。 眼前这是个怪胎。 亚当不要钱，每次赢了以后，都只取走用来保本的部分。 他通过赌局，拿到了两瓶赌场里最贵的【槟蛤酒】，装修材料供货商的名字，高档地毯的购买渠道…… 总之，要求很奇怪，无法理解。 庄家们为了地位和颜面，不想在这种简单游戏里退缩，所以这场闹剧才持续到了现在。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算是其它船长的地盘，如果惊动赤金赌场那边，恐怕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 贝兰冷汗直流，攥紧拳头有些发抖。 那群安保已经把守要道，想等到散场以后“约谈”亚当，海湾里混饭吃的雇佣兵，不能容忍他这种没规矩的刺头。 “这里也有厄姆帮的渣渣，也有莱斯利帮的水手，为什么你会这么难熬？难道维修工在赌场备受歧视么。” 亚当头都没抬，他按规则叠洗手中卡牌，镇定自若地面对逐渐失去耐心的庄家们。 他扫过几个备注，按照以往经验来分析这轮胜算。 “我好心帮你，而且可以带你觐见船长！” “但是你也在隐瞒某些事情，某些，可能导致我们陷入危机的事情，既然你想出来玩儿，那我们就让场面更刺激些。” 贝兰咬牙叹气，皱纹里满是懊悔，不断低声咒骂。 “该死的，你想知道什么。” “你姓什么，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亚当持续向贝兰施压，虽然这种做法不够绅士，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看着那个欲言又止的姑娘，算是彻底明白——贝兰绝对是莱斯利某位亲属，长期处在被保护的状态里。 “玩完这局，我们就离开吧。” 0111章：角色 【赌桌旁所有人都盯着牌面，但是只有你自己知道，这局已经稳赢。】 亚当将身前筹码推倒，银漆烟盒也混在其中。 那柄海姆银剑略微出鞘，竟然也被他送上赌桌。 虽然卡槽已经掩盖古鉧文钢印，但是那实打实的锋芒和寒气，都让庄家们忍不住冷颤，随后狂热和贪婪从眼眶里迸射而出。 “杜亨先生，这次不打算看牌了么？” 【没有把握的庄家】 亚当笑意冉冉地点头。 保持那套涉世不深的玩牌策略，就像是尝到甜头的傻小子，终于鼓起了勇气。 私人牌室的胜局是有规律的，这是他观察验证出的结果。 赌运好坏像是旋涡那样，不断拉扯起伏，让人沉沦其中，每次意气用事时，经常能拍手叫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是总有关键的时刻，会非常可惜地输掉。 来这里玩儿的阔佬、贵妇们，都在这种“套路”里收获赌的快乐，而幕后制定规律的人，则收获赌的提成。 这轮绝对会赢，所以看不看牌无所谓，也算是个陷阱。 周围那些庄家皱眉低头，纷纷丢牌离开——花牌用来给女士消遣，所以套路简单，杜亨已经掌握规律，这生意没法做下去了。 “手笔很大么，您想要点什么？” 【心虚的赌徒】 “不看牌的话，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哦。” 【装腔作势的富商】 自制力不够的蠢货，却还是抱有侥幸心理，完全沉浸在概率和运气的自欺欺人当中，以为不看牌就能够有机会。 亚当略作思索，挨个点名过去。 “照旧一盒上等烟，两百金鸦，还有你身后那柄剑。” 按照他提供的筹码，这点要求非常合理，不看牌盲赌的气魄，让众人都眼巴巴地搓手期待。 只有庄家们嗤笑着离开，去联系雇佣兵，事后找杜亨聊聊。 虽然不可能驳贵妇们的面子，但只要还在海湾混饭吃，总有落单的时候，对吧。 贝兰看着桌面上不断堆积的财富，还有被码放整齐的深棕色烟，钢、银两柄剑被插在金鸦和砝码当中。 周围鱼龙混杂，阔佬欢声笑语，散客喉头涌动。 她皱起眉头，深深叹息起来。 这是可以预见的危险，搞不好已经有人去通知赤金赌场的负责人，到时候有人留意到自己，就麻烦啦！ “放轻松，我有把握带你离开。” 亚当的话轻飘飘地送进耳朵里，却带着股自信和放肆的惬意，让紧张消弭些许。 牌面被揭开，人群中暴起欢呼。 砰，啪，哐啷。 不甘心的拳头砸在桌沿，金鸦和筹码弹起，咒骂混杂着玻璃杯滚落的声音。 圆杆拨走底金和抽成，把剩下那堆财富稳当当地送到亚当面前。 【棕皮海卷烟】 【风泣悬崖出产的货物，某位船长掌握着特殊种植园，能够供应满足各类人群的烟草。】 银漆盒又再次充实。 亚当的雇主，也就是那个贵妇。 她来自海洋对面的王国，家族势力似乎不容小觑，至少那些阔佬们都不敢放声调侃什么，连围观的佣兵也被其用微笑劝退。 【金鸦x205】 “淑女拿不动这种东西，替我收着吧，杜亨先生。” 她用扇子遮住嘴唇，对年轻人眨眨眼睛。 用财富表达自己的心情，是贵族们的基本素养。 沉默寡言、存在感稀薄的的仆从走上来，把外套和杂物都收拾整齐，并且通知几位去餐厅享受食物。 【闸骨钢剑】 【高级武器】 【伤害：120-125】 【备注：海岸线风格的精品，用料和做工考究。】 握柄干燥紧绷，花纹缝隙里，似乎还有难以清洗的殷红。 剑身造型独特，中间是牙白色狭长的菱形，应该属于某种海兽的骨头，两侧是锋锐逼人的钢刃。 亚当把玩着新剑，这算是店铺以后，第二个令他满意的收获。 贝兰焦急地看着众人散场，恨不得从那间通向餐厅的门扉蹿出去，沿路小跑回工坊里窝起来。 贵妇收起折扇，把餐厅邀请券在手中晃了晃，那个意思不言而喻——她要续约这位男伴，直到晚餐结束，甚至明天早上。 说实话，富有气质的名流，那股韵味是所有流莺都无法比拟的。 年龄很难在她们身上留下痕迹，脸蛋和样貌，自然也属于精雕细琢的那类。 “恐怕很遗憾，尊敬的女士，我今天还有其它安排。” 亚当把金鸦丢给贝兰，自顾自地将武器别在腰际。 蓝色问号正在赶往这里，某种危机感涌上心头。 “呵呵，我知道。” 贵妇是身份，不代表愚蠢。 她用绣有名讳的绸帕裹起纸条，在亚当整理衣物，无法抽手的时候，将其塞进外套领口里。 “上面的日期不是今天，在我离开前应该都可以，保护好这张脸蛋，还有这个眼神和表情。 好吗？” 扇面展开，那位女士眼中的精明消散，又恢复成令人轻视的“贵妇”形象。 那些男性阔佬们，可能是贵族军阀中的纨绔。 但她们，往往是家族当代掌权者之一，是纳吉尔法海岸线不可忽视的人脉。 仆从躬身引着她的手离开，往专门的通道远去。 【嘲颅海湾声望上升，你得到某位权贵的青睐，如果有合适的买卖，对方愿意额外照顾你的生意。】 亚当早就知道，对方没有看起来那么蠢。 这场令人羡慕的赌局里，双方都清醒得很，互相搭档配合，享受扮演某个角色的乐趣。 “这东西还行，不算稀有，海湾里也能见到名匠的作品，那才叫令人着迷的手艺。” 贝兰简单扫了下【闸骨钢剑】，非常自信地作出评价。 亚当再次将外套捆好，带着她绕道离开，那种不安已经应验，许多危险红点从那个叫【赤金赌场】的建筑里跑出来。 而且从分布方向来看，似乎想要包围蓝色问号。 他们穿过街道，在宾客和欢笑声中甩掉盯梢的佣兵，委身在窄巷里看着那两个迷失目标的蠢货搜寻。 “现在去哪儿？” 贝兰抱着钱袋小声嘀咕。 “有人来接你，我们去正门看看，兴许能见到某位人物呢。” 亚当做出决定，放弃从隐蔽路线离开，转而往这片建筑群的主楼走去。 他们打晕两个看守，拔下斗篷盖住样貌，在接待台附近的角落，勉强找到个能够纵观全局的位置。 大厅中间，不少刚刚到港的阔佬们正计划着行程。 金发白衫，长裤女靴。 极具气质的背影，在人群中简直脱颖而出。 她就那么慵懒地撑在台面上，独自坐在这间危险与富贵并存的建筑里，慢悠悠地用手指环绕酒杯。 披散的长发上面，还带有捆扎过的折痕。 后帮敲在椅凳上，为大厅里长久存在的音乐伴奏。 0112章：哟，女人 地图显示，那个吧台前的金发女子就是蓝色问号。 哪怕不依靠备注，对方出尘勾人的气质，就已经让她在这间大厅里过于显眼。 好几位阔佬都在讨论这个女人。 吧台似乎变成了展架，已经独特的魅力所占据着，没有其它客人去旁边坐下。 酒保和侍者，也都绕着她走。 “那个人是谁？” 亚当在避身斗篷下用手背碰了碰贝兰。 他敢肯定，女维修工也发现了那个喝酒翘脚的美女，但是贝兰却始终保持着背对甚至躲闪的动作。 显然是认识，甚至熟悉的。 “她肯定是来找你的，对吧？有麻烦已经靠近了，如果你不告诉我她的身份，我都不知道要不要出手帮忙。” 围观者开始聚集，懂行的向导都开始劝自己的雇主离开。 人群中有许多凶神恶煞的壮汉，此时正拿着武器靠拢，隐隐成包围架势，将每个能离开大厅的通道堵死，并且将刀尖都对准吧台。 “该死，都怪你，非要出风头，几百金鸦而已，船长不能给你么！” 贝兰咬牙嘀咕着，但语气中已经没有焦急，而是某种要被责骂的愤恼。 “那个女人给了你安全感。” 亚当没有理会抱怨，继续去确定对方身份。 “呵，你和他们都差不多。” 贝兰用手指戳了戳亚当的胸窝，眼神中充满鄙夷和轻蔑，仿佛揭穿一个见识短浅的色狼。 “这位，就是你即将投靠的莱斯利船长，嘲颅海湾掌控生死与财富的女人。 危险？ 佣兵都知道规矩，永远要对船长保持尊重。那些有点钱就装腔作势的蠢货，如果敢用下半身去思考，才是他们最大的危险。” 贝兰的音量没怎么克制，人群中转过来好几张脸。 她误会了亚当，以为他那观察周遭的眼神，是抱着某种轻浮至极的想法。 莱利斯居然是个女人？ 亚当没有解释，他自己也略微感到意外。 签订契约的商业合作者，竟然会是位气质如此独特的女船长。 围观者们的脚步突然慌乱起来，似乎事情出现了发展。 这里本就狭窄，拥堵推攘之中，那些拿刀警戒的家伙，以及亚当他们，都被限制了行动，只能原地碎步。 “哦，该死，他竟然插队。” “帮我看看衣服有没有问题，我要抓紧机会！” 骚动的原因，是有位阔佬率先出击。 【自信的贵族】 他手戴白手套，捏好玻璃高脚杯，用笑容掩饰龌龊，倾斜着酒液，在咒骂与艳羡中往吧台走去。 贵妇会挑男佣兵，老爷自然也要选女伴侣。 流莺与专用侍者，都能够彰显身份和财力。但是，如果得到这种气质的美人作伴，足以证明自身魅力。 让她宴会上坐在自己桌旁…… 那该多有面子！ “鹄鸟神，我拦不住他。” 【慌乱的佣兵】 精瘦的佣兵原本一直跟在那个阔佬后面，但是靠近莱斯利某个距离时，就不敢再往前走上半步。 他站在这条无形的线外，四肢发抖，面颊上淌着冷汗。 鱼油将他的头发抹得滑溜整洁，现在已经被挠得杂乱，门口租赁得到的衣服，也被扯掉两颗扣子。 但是佣兵不在意——雇主想要调戏死神，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这是我的赎金，对不起船长，我实在拦不住！”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他当众扯掉象征【临时雇用】身份的牌子，用外套裹着那鼓胀的钱袋，统统甩在花纹繁杂的地板上，然后夺路而逃。 金鸦滚落，大厅安静。 平时嗜钱如命的赌徒们，都只能默默吞咽口水，不敢伸出狗爪子。 “任何进贡给船长的财富，都沾染着危险与禁忌.。” 这是纳吉尔法海岸线上，世代相传的至理名言。 周围吵嚷不断，其它雇佣兵和向导们，都开始和老板解释。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那些不熟悉规矩的阔佬，终于放下架子，去听点能活命的话。 “我说过，有三位决不能冒犯。” “那是谁都保不住您的，身份和财富再多，也不能从他们手底下买命！” “谁我没介绍，是因为按捕兽期算，你们肯定不会遇到，谁知道她突然返航了。” 亚当躲在人堆里，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有各种添油加醋的事迹。 血洗整艘航船啦。 冲进私人赌局里要账款啦。 用屠宰棚里的帮派成员染红海水啦。 …… 总之，全是令人生畏，且头皮发麻的场面。 “给块冰。” 莱斯利推出杯子，伸手撩动颈边金发。 那对深蓝阴沉的瞳孔，反射着大厅水晶中经久明媚的微光，把那个上前搭讪的贵族给扫了个遍。 “发什么疯！” 这位贵族面露疑惑，低沉骂了句。 他只能看到人群们在窃窃私语，所以还觉得这是在嫉妒自己捷足先登。 “咳，我不是说您，美丽的小姐。” 他无视同伴们暗示的眼神，自顾自地介绍，借机拉开长凳，撑肘靠着吧台。 “我来自王国都城，当然，具体哪个可不能乱讲。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后面有张摆满食物的桌子，要不要坐下来谈谈？ 我邀请的都是高雅人士，随便你有什么愿望，都能轻易满足……” 他嗅着空气中的发香，语速逐渐放缓，似乎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那光洁美好的侧颜里。 女人的嘴角略微上扬，带动起来的弧线简直可以入画。 叮叮叮叮。 杂音打破了这种氛围。 酒保颤巍巍地端着托盘上来，没有凿刻过的方冰撞击厚杯，发出令人慌乱的急促脆响。 “你也有病么？” 贵族皱眉发怒，语气带有厌烦。 原本的教育，是不会让他说这种粗鄙言语的，但是海湾崇尚自由，不需要遮掩，原本应该放肆地去潇洒玩乐。 可自己雇佣来的家伙，居然当众乱叫着跑掉，现在这个酒保，又用见鬼的眼神盯着他。 为什么总有人打断自己呢？难道嘲颅海湾都是这种不长眼睛，看不懂情形和氛围的蠢货么。 “咳咳，我们要不去后面聊，喝酒可填不饱肚子哟。” 他话语中充满撩拨，甚至将那张自信的面庞凑过去，轻轻靠近女士的肩膀，用鼻尖轻扫了几缕残发。 哐啷。 酒保拿不稳托盘，跌坐在台后，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左手还是右手？” 女声传来，像是海水漫过堤岸。 自信的贵族还没听清，眼前就已经发黑。 整张脸都被剧痛布满，鼻梁骨断裂的响动直接在脑中炸开。 惨叫噎在喉咙里，随后是短暂的光明。 但他还没看清周遭，视野又急速往上，后脑的头发被人紧紧揪起来，像是拴在战马身上那样不能动弹。 他只能看到天花板上那些光晕交叠的水晶。 砰！ 额头撞在方冰上，不算规整的矩形彻底崩裂。 莱斯利还是端着杯，仅用右手和右脚，在保持坐姿的前提下，将这位受过皇家格斗训练的贵族，给打得半身不遂。 她像是提起垃圾，略微发力就让对方仰躺在吧台上。 半杯点薄荷的清咯酒倒在他脸上，把血污冲洗掉些许，伤口受到刺激，让意识和灵魂回归到这具身体。 男贵族动弹不得，双膝在马步动作下发软。 “张嘴，我替你选。” 莱斯利轻声说着，那种夜色里独酌的寂静被打破，只剩下如海妖般令人生畏的清冷。 “唔，不，咳咳咳。” 剩下那点酒酿被灌进去，半块沾有血迹的冰也被送入嘴巴。 抱着猎艳心态的人渣，终于是在欲望里付出了代价，眼前这位，可不是往常那些，可以随意欺辱的女人。 他下意识伸手挣扎，却只有一只手掌碰到了脸颊。 大厅里寂静无声。 等到半条胳膊落在地板上，血液和剧痛才像是揭幕那样，汹涌无比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