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 章节目录 第1章 侍女撞破驸马私情 传说,在很久以前的天上,有一只瑞兽碧玉麒麟,常年驻守南天门,护佑着南天门上的宝物琥珀明珠,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说起这颗琥珀明珠,不但为震慑一方的宝物,而且哪路神仙兽鸟若是有幸拥有了它,在它祥光的润泽之下,则可以法力大增,长生不老。 在离南天门数里之外,有一只野心勃勃的天枭大鸟,多年来一直在觊觎这颗宝贝明珠。 有一日,天枭突然来袭,意欲抢夺这颗明珠。碧玉麒麟奋起抗争,一鸟一兽在激烈地抢夺之中,琥珀明珠不小心被打碎了。 天帝闻讯大怒,将麒麟与天枭剔除仙骨,贬下天界,到凡间经历一世的劫难…… 却说这碧玉麒麟星宿,被剔除仙骨后,由上仙指引着,来到了大宋王朝的京都汴梁,寻找着投胎的人家。 驸马府。 这天晚上,驸马何禹廷安顿好临产的妻子——常青公主,疲惫地回到书房,想要为明天的早朝准备一份奏疏,奋笔疾书间忽觉困意上来,不觉伏在案上睡着了。 朦胧中,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急忙合上奏疏,推开窗户,只听一声巨响,其势如雷,金光闪烁中,一只体似麋鹿、身披金鳞、头上生着黄色独角、眼似铜铃、牛尾马蹄的怪兽落在院中…… 何禹廷浑身一激灵,醒了。回想着方才那奇异的梦境,不由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怪物,难道是麒麟?…… 沉吟间,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促传来,侍女小菊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连声道:“驸马,公主生了!公主生了!……” 何禹廷腾地站起,“真的?……是男是女?” 小菊道:“是位公子!” 何禹廷喜不自禁。他急匆匆随着小菊来到内室,望着哇哇大哭的襁褓中的儿子;望着经历了一番痛苦煎熬的分娩之苦的、苍白虚弱的妻子,何禹廷眼角潮湿了。 他关切地问妻子,“常青,你觉得怎么样?” 常青公主轻轻笑了笑,“还好。咱们的儿子呢,让我好好看看他。” 乳母葛氏笑盈盈地把孩子抱了上来。小家伙足有八斤重,粉嘟嘟胖乎乎的,憨态可掬。最特别的是,这孩子左臂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其形状宛如一只健步飞奔的麒麟。 联想到出生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何禹廷觉得这孩子来历必不平凡,于是给小公子起名——何成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三年过去。 这几日来,常青公主的贴身侍女小菊一直惶惶不安,因为在三天前,她无意撞破了一件事情:驸马何禹廷与小公子何成麟的乳母葛氏有奸情!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无巧不成书。那一日,常青公主带着三岁的儿子何成麟,在贴身侍女小菊及几个家丁、侍卫的陪同下,一起去相国寺为小公子何成麟还愿。 到了相国寺的佛堂,常青公主才忽然想起:小公子的那个“长命富贵”的护身符竟然忘了佩戴,不由十分恼火,于是便吩咐小菊带着几个家人十万火急地回来取。 小菊心急火燎,进的府中,径自赶奔驸马的书房。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今天早上,驸马已安排人去府中的佛堂,把这个金尊玉贵的护身符给取出来,放在他的书房里了,并安排她临行前不要忘了过来带着,偏偏她一时忙乱,竟然就给忘了。 此时,她急匆匆地向书房赶去,却被迎头而来的人给拦住了,“小菊姑娘,瞧你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小菊一看,这人正是驸马的贴身书童何荣,便道:“小公子的护身符忘记带了,公主让我去驸马的书房里取。” 何荣愣了一下道,“哎呀,驸马现在正在书房里会客,你现在过去也不方便啊,要不先等等吧!” 小菊急了,“那怎么行,今天是给小公子还愿的日子,若是因此错过了良辰,耽误了大事,这责任你承担的起吗?” “这……”何荣一时语塞。 小菊趁着何荣一愣的功夫,绕过他,风风火火向书房走去。 何荣缓过神,立时慌了,紧追着赶来,一边大叫道:“小菊姑娘!小菊姑娘!……你先容我向驸马禀报一声啊……” 其实这个时候,小菊在心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头了,她忽然停住了脚,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 因为这时,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些声音是从书房旁边的一间厢房里传出来的。那声音像是喝醉了酒,缠缠绵绵,卿卿我我,撩人心扉,让人听了只觉得脸红心跳,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男的是驸马何禹廷,女的是小公子何成麟的乳母葛氏。 小菊一时呆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这时,房中的一男一女也听到动静了,葛氏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抬起求助的目光,惊惶地望着何禹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何禹廷慢慢地坐起身,他面如死灰,沮丧地垂下头去,两只手缓缓地插进头发里…… 小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驸马府的。她只记得自己在那时,脑子里居然还记挂着小公子的那个护身符,她木然进了书房,从桌子上拿了护身符,然后便恍恍惚惚出了门,面无表情地吩咐跟她同来的几个家人一起又赶回了相国寺。 常青公主此时都等急了,见她磨磨蹭蹭地来了,不禁埋怨她缘何来的这么晚,都要错过吉时了。小菊只是浑浑噩噩地“啊”了一声,并不发一语。 常青公主见小菊脸色惨白,神情有些吓人,不由奇怪道:“小菊,你怎么了?” 小菊木然道:“没什么……” 常青公主还待问什么,相国寺的住持已走过来道,“公主,吉时已到。”常青公主“哦”了一声,因为忙于正事,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小菊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天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饭懒进,只是呆呆的坐着发楞。她不敢见公主,不敢见驸马,更不敢面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 她不由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个明媚的春天。那时,常青公主已过及笄之年,尚待字闺中。当时,她与常青公主在宫里闲得无聊,便女扮男装,溜出皇宫,在京城里闲逛。 中午,两人到了一家名叫同贵的酒楼中吃饭,付账时却发现被小偷偷了钱包,正在尬尴地被店家催着要账时,幸亏邂逅来京城赶考的何禹廷与好友丁进之,当时是何禹廷挺身而出,谈笑风生间不动声色地为她们解了围…… 那时的何禹廷,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一下子便俘获了常青公主那颗萌动的春心。 后来,何禹廷在科考中一举夺魁,荣登榜首;并且在殿试中被当朝圣上赵籍钦点为状元郎,一时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 当时,小菊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地欢欣雀跃,第一时间跑到常青公主面前,眉飞色舞地把这一喜讯告诉了她。 常青公主听了,秀美白皙的脸上不由浮起一层美丽的氤氲,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小菊也是乐开了怀,她知道,公主的春天终于来了。 于是,在公主的两个哥哥广陵王爷赵睿、晋陵王爷赵甫的周旋下, 赐婚的圣旨很快下来了。 当朝金枝玉叶、美丽高贵的公主与人品一流、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喜结良缘,真的是成就了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的一段美丽佳话了。小菊那时曾庆喜地想,也许世上最美好的姻缘也莫过于此了。 可是,现实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因为在她的心目中,驸马向来都是品德端方,极爱公主的,她做梦都不敢想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菊默默地仰起脸,眼泪不觉已是满腮。 这时,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道:“小菊姐姐,公主叫你过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现实再残酷,也总是要面对的。小菊木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常青公主正坐在花厅里,看着几个小丫头逗着小公子何成麟玩。 何成麟今年已经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齿白唇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夜空里晶莹剔透的的星星,纯真无暇,直直地把人的心都要沉溺在里面,无法自拔。 见小菊进来,常青公主若不在意地问道:“小菊,这几天我看你神色不大对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小菊心中紧了好几天的那根弦此时再也绷不住了,她普通一下跪倒在常青公主面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常青公主愣了一下;她让丫头们带着小公子先出去,然后便问小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菊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那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讲完了,小菊却没有听到动静,她的心蓦地一沉。方才她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公主的表情;现在她终于乍着胆子抬起头,看到的是常青公主那张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小菊慌了,颤声道:“公主……” 常青公主半晌无言,良久,才哑声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小菊怎么也想不到,公主在知道了这件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在她的想象中,在忽然得知自己被深爱的丈夫背叛的消息后,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崩溃伤心、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可是公主此时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平静,平静地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连一点细微的涟漪都没有荡起。 小菊心情忐忑地拜别了公主,抽噎着走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里,常青公主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说一句话,只是发呆。 何荣见事情不对头,慌忙跑去禀报了驸马何禹廷。 此时的何禹廷正倒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心里如同一团乱麻。自从三天前他与葛氏的事情被公主的侍女撞破,他便知道,麻烦来了。 有一刻,他真的想狠狠地抽自己一顿嘴巴,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知自爱,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扪心自问,他爱葛氏吗,他不爱公主了吗?不,当然不是!他何禹廷移情别恋,并不是因为常青公主在结婚生子后魅力不在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常青公主雍容华贵,风华绝代? 但是何禹廷内心里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常想: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娶了别的女子为妻,一定可以三房四妾,左拥右抱——自己的好友丁进之不就是这样吗? 可是他何禹廷却不行。以常青公主的尊贵身份及脾气秉性,是决不允许与别的女子分享同一个丈夫的感情的——其实历朝历代的公主皇室也莫不如此。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而何禹廷却只能独爱常青这一朵了,所以有时他便难免的失意落寞。但这些年来他一直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与情感,可是当他第一眼看到葛氏时,他知道自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 葛氏美丽风流,善于讨巧,一下子便俘获了何禹廷那颗寂寞已久的心,且二人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颇有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便在常青公主刚刚诞下儿子、不能行夫妻之事的那段时间里,两人便暗度陈仓,春风几度了。 想想现在,自己与常青公主的儿子何成麟也都三岁了,他心中不由地苦笑,真快啊,自己与葛氏的这段地下情已维持了三年了,现在东窗事发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何禹廷在几度彷徨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向公主的房中走去。 推开房门轻轻走了进来,看到的是常青公主那僵直孤单的背影。何禹廷轻轻吁了口气,慢慢走上前去,柔声道:“公主……” 还未说出下文,已被常青公主那冷冰冰的两个字截住了,“出去。” 出师不利。何禹廷怔了一下,陪着笑道:“好,我马上就出去,可是临走之前,公主难道就不听听我的解释吗——就是杀人案犯还会给他一个申诉的机会呢,何况是我……” 常青公主头也不会,漠然道:“那你在做那些丑事之前,可曾想过给我一次机会吗——何禹廷,你知道吗?你这样做,真的比杀人案犯所犯的罪行还要不可宽恕。” 何禹廷不由腿一软,俯身跪倒在常青公主面前,颤声道:“公主,我错了……只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常青公主冷冷道:“不要再花言巧语哄我了,给我一封休书,咱们和离吧!” 章节目录 第2章 乳母复仇抱走公子 却说何禹廷,听了常青公主决绝地对他说出和离的话语,头上就如泼了一瓢冷水般,霎时间从头冷到了脚边。 他知道以常青公主说一不二的刚烈性格,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从公主房里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到书房,木然地坐在桌子前面,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处置,才能化解眼前这场危机。 这时,管家何禄为走了进来,悄悄伏在他耳边禀报道:“驸马,外面丁大人求见。” 何禹廷眼睛一亮,忙道:“快快有情。” 要说何禹廷与丁进之的关系可是非比一般:何禹廷曾为世家子弟,但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丁进之的父亲丁吉当时为一方富甲,乐善好施,在何禹廷穷困潦倒之时,义施援手,收留了他,并让他与自己的儿子丁进之一起读书、学习。何禹廷与丁进之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情同手足,甚至比亲兄弟还亲。 后来,二人一起进京赶考,何禹廷荣登榜首,并被当今圣上钦点为状元郎;而丁进之却只得了个六甲之末,失意沮丧之际,是何禹廷一手提携了他。 所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何禹廷的大力提携下,丁进之也一步步地被提升起来。丁进之虽然在文采学识方面不如何禹廷,但在人际交往、为官之道方面却一点也不逊色于何禹廷。几年的仕途生涯,官场逐流,使他也逐步像何禹廷那样身居显赫。 于是,何禹廷、丁进之的交情亦是愈发深厚。而且在上个月,何禹廷的小公子何成麟还与丁进之刚满周岁的千金丁梦轩结下姻亲,成为百年之好,这也正可谓是亲上加亲了。 现在,何禹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说丁进之来访,心里不由一喜,自思:我这位贤弟素来人事通达,这件事情上他或许能帮我出出主意。 果不其然,丁进之这次来访,真的是给他解决麻烦来了。 丁进之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二人寒暄一番,很快切入正题。丁进之让何禹廷摒退左右,轻声道:“何兄,其实这件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就看您怎么处理了。” 何禹廷急切道:“愿闻其详。” 丁进之慢慢呷了一口茶道:“小弟与晋陵王爷交情甚厚,昨日已与王爷说过此事——” 何禹廷心里一紧,“那王爷怎么说?” 丁进之道:“王爷深明大义,已经答应去说合;而且,为了稳妥起见,小弟还说通王爷去宫中求皇后出面撮合此事。” “哎呀!……”何禹廷闻言,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丁进之身边,深深一揖道:“贤弟真是我的救星啊!贤弟大恩,愚兄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说着,眼圈红了。 丁进之笑道:“何兄何出此言,小弟只愿何兄日后一心一意地对待公主,不要心猿意马,再惹出这样的麻烦了。” 何禹廷脸一红道:“贤弟取笑了。” 事情果然如丁进之所说,最后由皇后韦氏出头,调解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这场感情纠纷,挽救了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韦皇后劝常青公主:“御妹,就原谅了何禹廷这一次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也是一时糊涂,受了那个狐媚女人的蛊惑。你们两个真心相爱,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彼此就宽容一下吧!再说还有麟儿呢——为了孩子,也要好好地珍惜这段感情啊!” 常青公主终于原谅了他。而何禹廷也在常青公主面前赌咒发誓,今生今世再不会做出任何辜负公主的事情了,如违誓言,便教利刃加身,死无葬身之地…… 为表今后的决心与悔过的诚意,他毅然绝然地把乳母葛氏驱逐出门。 葛氏真的做梦也没想到何禹廷会对她这么绝情。一夜之间,她飞上了云端;现在一夜之间她又从云端跌到了万丈深渊里,摔得遍体鳞伤,万劫不复。现在她终于明白,何禹廷曾经对她的一片真情挚爱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鬼话。自己不过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玩偶而已。 说起这葛氏,原本是京城一户平民人家的女子,丈夫杜千不喜耕种务农,却酷爱习武,整日地舞枪弄棒,研究些丹药道家之术,对夫妻之事并不如何上心。葛氏为此十分抱怨,也曾苦口婆心地劝说过他,但杜千依然是我行我素,未免冷落了年轻貌美的妻子。 因为丈夫整日地不务正业,家里经济拮据,在儿子杜正海才七八个月的时候,适逢驸马府为即将出生的小公子物色乳母,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来源,经人引荐,葛氏进了驸马府成了小公子的乳母。 于是便有了前面发生的事情。 其实,说起两人之间的事情,对何禹廷来说,也许不过是为了暂时缓解一下心理、生理上的寂寞之需;对葛氏来说,则主要为了慰籍感情上的空虚。 因为丈夫杜千淡泊超脱,清心寡欲,整日地炼丹求道,不重夫妻之事,太过冷落了她。再者,从何禹廷那里,她也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周围无数溢美追捧及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她终于成就了自己多年来渴望已久的女人的虚荣。 那一刻她飘飘然得几乎到了云端里,女人的虚荣与自我膨胀使她几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但梦境终究是梦境,当她的美梦被无情的现实打破时,她便陡然间从云端跌入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了…… 却说葛氏,被逐出驸马府,失意彷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所之。想起三年来在驸马府的点点滴滴,就像是一场春梦,一阵风就给吹散了。 她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苍白的天空,苦笑道:“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在街上流浪了两天,惶惶如丧家之犬,最终无处可归,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 可是,她又错了——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家里,想从自己这个温暖的小窝里寻求一点心灵上的安慰,但是结果却令她绝望了。 迎接她的,不是抚平创伤的、贴心温暖的话语,而是一双双充满鄙视与厌恶的眼神。 她的丈夫杜千几乎不拿正眼瞧她;他的四岁的儿子杜正海也躲得远远的,当她伸出双手想去抱一下自己的儿子时,杜正海却恨恨地啐了她一口:“走开,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她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这时她的公爹、杜正海的爷爷走过来,一把抱过孩子,冷冷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还有脸回来?快滚,我们杜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可不要玷污了杜家的门楣,羞辱了杜家的祖宗!”说着拿着一把扫帚把她赶出了家门。 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掏空了。此时的她欲哭无泪,茫然在街上彷徨着,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儿了。 一帮长舌妇在她后面指指点点地嘲笑着,一群顽劣的孩子在她周围厮闹着,向她身上吐着口水,向她身上扔着泥巴,她被这些污言秽语与肮脏的东西包围着,转眼便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她一口气奔到金明河边。在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她真想跳到河里一死了之。但是她终于停下了。复仇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像一条纠结的毒蛇在一点点膨胀,她歇斯底里地吼道:“何禹廷,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葛氏那疯狂的复仇计划在等待时机的煎熬中潜滋暗长着。 葛氏在驸马府三年来,在府中还是积攒了一些人脉的;而且当初能攀上驸马府这个高枝,说明她还是有一些心机的。 以前在驸马府的时候,她便与驸马的贴身书童何荣暗通曲款,这次她借机买通了何荣,让他随时把驸马府里重要人物的行踪告诉她,她以便相机行事。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天是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恰逢常青公主与何禹廷有事不在府中;而且包括管家何禄为在内,几个得力的干将也都随着公主、驸马出府去了,只留下守护门庭的几个不相干的家丁侍卫。 葛氏趁势混进了驸马府。 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何禹廷与葛氏的风流韵事虽然闹得有些出格,但真正知情的却只有府中包括何禄为、小菊在内的几个心腹家人。其他人虽然也略闻风声,但都不敢随意过问议论,否则一旦失言传到公主、驸马耳中,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因此给了葛氏一个可乘之机。她进得府中,若无其事地与众人打着招呼,那些家丁、仆妇看见是她,亦不以为意,所以她很顺利地进入内宅,见到了正在与几个侍女厮闹的小公子何成麟。 说起小公子何成麟,那可是常青公主与何禹廷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肉儿。 当初公主与驸马结婚好几年都要不上孩子,阖家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常青公主亦是四处求医问药,求神问卜,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常青公主出现了妊娠反应……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小公子。 书归正传。却说葛氏,混进驸马府内宅,见到了小公子,脸上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柔声道:“麟儿……” 何成麟见到她高兴极了,亲昵地跑上前,搂住她的脖子道:“奶妈,麟儿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你不喜欢麟儿了吗?……” 葛氏笑着抱起他道,“傻孩子,在这个世上奶妈最喜欢的就是麟儿啊,奶妈这一段时间没来看麟儿,是因为有事脱不开身啊!奶妈今天终于可以见到麟儿了,心里好高兴啊!——对了麟儿,奶妈发现了一个好好玩好好玩的地方,麟儿要不要随着奶妈一起去啊!” 何成麟高兴得直拍手,“好啊,好啊!奶妈,咱们现在就去吗?” 葛氏笑笑,“当然了。”她回过脸,对两旁的侍女道:“我要带着麟儿出去玩玩,一会儿就回来。等公主、驸马回来了跟他们说一声就是了。” 侍女们低眉顺眼地哦了一声。因为以前葛氏是经常抱着小公子出去游玩的,所以在众人眼中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葛氏抱着小公子何成麟说说笑笑地出了驸马府,其间并无一人阻拦。 葛氏抱着何成麟在京城的街道上急匆匆走着,不由又想起了何禹廷,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屈辱与痛苦,仇恨像一股熊熊的火焰在心底一点点升腾。 她的眼中露出杀机,喃喃道:“何禹廷,你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有儿子不能认,你自己又凭什么拥有这么活泼可爱的儿子?我也要让你尝尝父子离散、痛不欲生的滋味!……” 章节目录 第3章 何府公子下落不明 却说葛氏,抱着小公子出了府,出了京城,来到了荒凉的驿道上。这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驿道两旁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榆林,终于,葛氏在一片灌木丛旁停下了。 何成麟好奇地问:“奶妈,咱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奶妈是想跟麟儿玩藏猫猫吗?” 葛氏笑了笑道:“是啊,麟儿。不过今天的藏猫猫跟以前不一样,咱们先玩个游戏好不好,你是好人,我是坏人,你躲起来,我来抓你,如果让坏人捉到好人了,坏人就杀死好人,好不好?” 何成麟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地问:“为什么坏人抓到好人了,就要把他杀死啊?” 葛氏冷笑一声,道:“因为他是坏人啊!麟儿,你说这个游戏一定很好玩,是不是?” “好啊!好啊!……”何成麟高兴地直拍手。 葛氏眼里泛起了杀机。她跟小公子在林子里玩起了这个所谓的游戏。听着小公子那天真无暇的笑声,望着小公子那活泼可爱的样子,葛氏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何禹廷,你的报应来了……” 在一番狂奔乱跑后,葛氏终于抓到了何成麟,冲着他阴沉地一笑道:“麟儿,我现在已经抓到你了——我可要杀死你了,是不是?” 何成麟歪着小脑袋,调皮地问:“那好人一定会向坏人求饶是不是?” 葛氏声色俱厉道:“求饶也不行!”取出一条事先准备好的汗巾子,猛地套在了何成麟的脖子上…… 她用汗巾子死死地勒住了何成麟的脖子,手上一点点用力。 看着何成麟一张小脸涨得发青,弱小的身躯在她的手上拼命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哭喊,求饶,跟她说,“奶妈,不要!不要再跟麟儿玩藏猫猫了!麟儿一定听话,一定乖……”她只觉得痛快极了。 后来,见何成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没了气息,她才筋疲力尽地松开了手,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何成麟,她的眼泪不觉已流了下来。 她忍不住一遍遍地呼唤着他:“麟儿……麟儿……”没有反应。 她擦擦脸上的泪水,默然道:“麟儿,不要怪奶妈。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除了我的海儿,奶妈最疼爱的就是麟儿你了——可是没有办法,谁让你的父亲辜负了我……要怪,就怪你父亲吧,是他作孽太深……” 这时,她忽然听到丛林深处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与男人们粗鲁放荡的笑声,不由心里一颤。 她知道,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强盗贼人随时出没,据说此处还有一些强人的窝点——如果自己与他们遭遇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急忙站起身向林外跑去。跑了几步,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身把小公子身上佩戴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摘了下来,纳入怀中…… 驸马府走失了公子,立即一片大乱,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立时方寸大乱。尤其是常青公主,在惊闻儿子被葛氏拐走的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厥。一连数日下来她不眠不休,忧心如焚,以泪洗面,人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何禹廷派出府中所有人马分头去寻找小公子的下落,一连数日下来却毫无音讯。 何禄为提醒他,要不要去葛氏家中探探究竟。何禹廷觉得有理,何禄为于是自告奋勇去了杜家。 何禄为气势汹汹带人来到杜家,正好把葛氏的公爹杜老汉、丈夫杜千、儿子杜正海堵在家中,令人沮丧的是葛氏却不在家里。 无论何禄为如何刑讯逼问,杜家人是又臭又硬,众口一词:葛氏伤风败俗,他们早已把她休弃出门,她都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何禄为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中,向何禹廷禀告了事情的经过。 何禹廷不甘心,又掘地三尺,派人四处打探葛氏的下落。而这葛氏此时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一连数日下来,竟杳如黄鹤,没有半点踪迹。 这时,丁进之给何禹廷出注意,还是去逼问杜家——或许可以搜捕到一些线索。 何禹廷认为有理,次日亲自带人再次来到杜家,却已是人去房空。 据邻居们说,杜家老汉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前些日子又受了些惊吓,某天晚上忽然得了场急病一命归西了;杜千在草草收殓了父亲后,便抱着儿子逃之夭夭了。 这条线索也断了。何禹廷几近绝望了。 这时,管家何禄为进来了,告诉了何禹廷一件事情:书童何荣以前曾与葛氏暗通曲款,可以把他找来问问有关葛氏的一些事情。 何禹廷眼前一亮,急忙让人把何荣找来。何荣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何禹廷大怒,让何禄为无论采取什么方法,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何禄为不愧是驸马府的管家,极有手段,他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一直到了后来的刑讯逼供。 最后何荣熬刑不过,招供说,他曾经被葛氏收买,把驸马府里重要人物的行踪透露给葛氏。 何禹廷闻之,不由勃然大怒道:“这些该死的奴才,竟然见利忘义,吃里爬外,害的我的麟儿不知所踪!” 吩咐人将何荣乱棍打死。 经过一番折腾后,依然是一无所获,何禹廷一筹莫展。 在山重水复之际,丁进之忽然想起了一人,于是便提醒他道:何兄,可还记得练飞雄? 一语惊醒梦中人。提起这练飞雄,可是一位世外高人。他六旬左右年纪,定远人氏,祖上世代行医,可谓医学世家。这位练先生不但医术高明,而且精通周易、五行占卜之术,天下闻名。 在小公子何成麟六个月的时候,忽然得了一场重病,四处求医问药无效,性命眼看岌岌可危,这时丁进之请来了这位高人,解决了何禹廷夫妇的燃眉之困。 在练先生的高超医术之下,只几天下来,何成麟的病情便见起色,一个月之后,已是憨态可掬,康复如初了。 何禹廷夫妇感激不尽,以重金酬之。练飞雄只是收取了应得的诊治费用,其余多出的一概不受。何禹廷夫妇更是对练先生的高风亮节由衷地钦佩。 何禹廷得知练先生五行占卜之术高超,便请他为儿子看看日后的前程与运数如何。 练飞雄望着小公子那张粉扑扑、胖乎乎的小脸,那双澄波也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轻叹一声道:“天机不可泄露——这个不说也罢。” 何禹廷连忙追问其究竟。 练飞雄沉吟了一下道:“小公子乃是谪贬的麒麟星宿转世,日后必是前途无量,大有作为,可谓人中之佼佼,只是……” 何禹廷问道:“只是如何?” 练飞雄道:“只是谪贬的星宿来到世间乃是为赎罪而来,必然要经历磨难挫折,故此子命运多舛,经历坎坷;而且此子虽为大人之子,却与大人父子情缘浅薄,还望大人广施仁义,多结善缘,自求多福吧!” 何禹廷道:“何某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练飞雄道:“仁义孝行或能感动天地,免却公子这段孽缘亦未可知。另外——” 他顿了一下道,“玉乃是趋吉避凶之物,何大人可择吉日为公子请得一碧玉麒麟玉佩随身佩戴;同时再到佛堂求得一护身符贴身佩戴,或可免除灾难,保得公子平安无虞。” 何禹廷道:“多谢先生指教。” 按照练飞雄的嘱托,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亲自安排,请了能工巧匠以上等的和田美玉为小公子打制了一只碧玉麒麟玉佩,并常戴在了小公子的脖子上(后来,葛氏为了复仇,把小公子抱到了城外林中、以汗巾子勒死后,便拿走了这个宝物)。 之后,又择吉日到相国寺拜访住持,并为小公子求得一护身符。 这护身符乃是纯度的白金雕铸,正面雕刻的是一副观音打坐合十之像;背面正中是“长命富贵”四字,绕周一行小字,刻得是何成麟的生辰八字:庆历八年八月二十二日。 前些日子,常青公主抱着小公子去相国寺还愿;到了佛堂,因为忘记了带这个护身符,便让贴身侍女小菊回府来取,于是才发生了撞破了驸马奸情这件事…… 却说何禹廷,想起往事,只觉的后悔不已。心想:这位练先生果然说得不错,这孩子确实是命运多舛,而且与我父子情缘浅薄。如果当初我能听练先生的话,广施仁义,多结善缘,或许能免除一些灾难——可恨我当初一时鬼迷心窍,造下这些孽事,不想竟然连累到了我儿子身上 …… 不过,这位练先生占卜之术确实高明,如果再把他请来指点一下,或许可以找到我儿子的下落。 于是,何禹廷派管家何禄为马上去把这位练先生请来。 何禄为急忙带人,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练飞雄的老家定远县练家屯,却被邻里告知:不知道什么原因,练先生一家已于一年前忽然搬走了。 何禄为急忙追问,练先生搬到哪里去了?邻居们都说:不知道。 何禹廷不甘心,让何禄为带人四处打探练先生的下落,几个月过去了,依然是一无所获。 何禹廷几近绝望了。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而常青公主也一样。自从儿子失踪以后,她整日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理,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跟傻了似的。 侍女小菊见到这副情景,只觉得心胆俱裂。自从上次无意撞破驸马与葛氏的奸情后,她便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后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懊悔,她自责,她痛心疾首。 她想:如果当初自己不把驸马与葛氏的事情告诉公主,公主就不会生气了,葛氏也就不会走了,也就不会有以后的事情发生了,而小公子也就不会失踪了…… 一切虽然不是她的过错,但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跑到常青公主面前,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忏悔着自己的过错。 她哀求公主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如果有什么罪责与痛苦,就让她一人来承受好了…… 常青公主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她,苦笑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你先下去吧……” 然后便背转身,仍然出神地望着外面,不再说一句话。 小菊只觉得如一瓢冷水浇下来一样,浑身上下,从头凉到了脚。她脸色惨白,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挨地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她便在自己的房中上吊自杀了。 常青公主闻讯,不由地失声痛哭。 何禹廷急忙跑来安慰她。 常青公主漠然望着他,冷冷道:“何禹廷,都是你造的孽!……” 何禹廷喏喏连声道:“公主,我错了。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回咱们的儿子的!” 常青公主惨笑一声,心灰意冷道:“何禹廷,我还敢再相信你吗?……” 何禹廷唏嘘一声,低下头,说不出话。 要知小公子何成麟究竟是生是死,葛氏又去了何处,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在痛失爱子之后又该何去何从,所有的人物在以后的发展中又有何遭逢,且听下文分解。 章节目录 第4章 神秘天枭初漏端倪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转眼二十年过去。 这些时日,京华风云迭起。表面上看似和平,实质上却总有许多骇人的传闻。 传说中原强大的后起之秀,天枭组织意欲与朝廷某大臣勾结,不仅要独霸武林,还要统一华夏。 斗胆说觊觎皇位还算轻的,实质上就是要谋权篡位,易改江山! 这绝非危言耸听。因为全国各地已有不少奏章传到皇帝那里,说天枭组织活动频繁,搅得州城府郡鸡犬不宁,官兵围剿时却又似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头疼。 但还有一些预测说:天枭组织可能已进京城……这使得满朝文武,包括皇上在内,也有些坐卧不宁。 见皇上凄惶,官居一品的刑部尚书吕文正出班。若说这吕文正,可谓当今朝廷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 现朝中盛行的几句话可以为证:“大宋之朝堂,国家之栋梁:文有刑部尚书郎,武有三关广陵王”。 意思是:只要有了刑部尚书吕文正与广陵王爷赵睿这一文一武辅佐朝政,则可保大宋江山之无虞。 若说这广陵王爷赵睿,现为三关大帅,他的麾下兵精粮足,勇将如云;其子赵旭更是文武全才,人才出众,且精通兵法,勇冠三军,实为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父子二人镇守边关,抵御夷狄,多年来一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而这位刑部尚书吕文正乃为朝政一品大员,被朝臣奉为“太极北斗”,精忠报国,其功绩自是不可一日而语。 现言归正传。且说吕文正出班,劝皇上稍安勿燥;并奏道:这些日子,他已让自己的得力助手、刑部尚书府三品侍卫统领、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凌云去查访过了,并粗略地得知: 天枭组织的首领李瑞允,此人年轻有为,武功盖世,运筹帷幄,狡猾凶狠而难对付。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李瑞允身份扑朔迷离,神出鬼没,别说组织中人,就是他身边的人,见其真面目的也寥寥无几。所以要仔细提防此人以任何方式、任何面目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做任何不可思议之事。 皇上道:“那岂非防不胜防了?” 吕文正道:“皇宫大内高手如云,我京畿亦兵甲林立,他李瑞允胆识再大,也不会冒险来此;何况这天枭组织羽翼未丰,暂时还不会采取行动。” 皇上道:“此话怎讲?” 吕文正道:“因为外攻须有内应。” 皇上龙眉一挑道:“哦?吕卿是说我朝中也有怀有不臣之心、欲与贼人勾结之人?” 吕文正道:“微臣只是依理推断。圣上只须有个防备而已。” 吕文正可谓朝中重臣,皇上对之一直是信赖有加,非常敬重,他的话经过事实证明总是正确的。 而此时的话又应了皇上多日来的猜测,一拍即应。 当下皇上一击案子:“岂有此理!若让朕知道了,一定将其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皇上的雷霆之怒使得满朝文武个个屏息凝神,不敢稍动。朝堂上下一片可怕的沉寂。 许久,皇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对吕文正说:“你接着说。” 吕文正道:“天枭组织的副头领是个女子,真名叫练南春,亦是个可怕的女煞星。其他分舵分支头人首脑众多,不一而足。” 皇上道:“还有么?” 吕文正道:“尚在考察之中,待微臣一有消息,即刻禀报。” 皇上点点头,说了声“好”;又问道:“各位爱卿,还有其他事情禀报吗?” 见无人应答,遂挥挥手宣布退朝。 散朝了,文武百官按序退出。虽然在朝堂上个个面沉似水,忧心忡忡,但觉得“事不关己,关心则乱”的人毕竟是多数。 什么天枭组织,自己既与之无冤无仇,哪里就会那么倒霉,偏偏让这鬼组织撞在自己头上。 人们大抵都相信自己会吉人天相,有神灵庇佑的,否则,自己又怎会如此幸运地登上大雅之堂,身居显赫? 此时,朝中二品大员、礼部尚书丁进之走到官居一品的信平侯爷、老驸马何禹廷近前,“何兄,下月初九犬子继武忝任中牟知府,明日小弟于家中设下宴席,何兄能否屈尊大驾,到敝处同乐?” 朝中上下谁都知道,丁进之与何禹廷是多少年的莫逆之交;如今,丁进之的长子丁继武荣升显爵,家中大摆宴席庆贺,丁进之当然忘不了要第一个邀请何禹廷了。 不料,何禹廷却紧锁双眉,声音低沉道:“贤弟,愚兄明日府中还有些许事情,改日吧。” 丁进之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深深自责起来,慌忙道:“何兄,小弟失言了。往事已矣,又何必……” 何禹廷长长地叹了口气。 丁进之更为后悔,忙道:“小弟该死,小弟不该出言无状……” 见丁进之尴尬,何禹廷道:“贤弟何出此言,愚兄家中还有事, 先行告辞。” 丁进之如闻赦令,忙道:“何兄慢行,小弟先行一步了。”说罢,施礼转身而去。 何禹廷伫立于台阶之上,默默地出神。由丁进之荣升的儿子,他想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生死未卜的儿子,心中不由一阵绞痛。 人家的儿子成才了,而自己的儿子却…… 这时,阶下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位身着淡蓝色素锦百花束身官服的英俊青年人脚步轻灵地走了过来,口中一边喊道:“吕大人,吕大人!……” 看年纪,这青年有二十来岁,身长八尺(折合成现在的身高为一米八多),只生的面如冠玉,眉分八彩,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神采而有魅力;身姿颀长而矫健,行动处轻灵神速,衣衫襟飞带舞,有如玉树临风般,英姿飒爽,一派潇洒之姿。 好一个翩翩少年。但何禹廷却由心中油然而升起一股厌恶之情。 他认识这青年军官,此人正是吕文正的得力助手,刑部尚书府三品侍卫统领凌云。 吕文正生性耿直,与他向来不睦,故何禹廷对吕府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不由面色一沉,冷冷道:“不知礼法的东西,这里也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么?” 凌云一愣,知道这位大官要来找茬,忙微微一躬身道:“侯爷恕罪。” 何禹廷正待说话,吕文正已走过来道:“手下人不懂规矩,请何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凌统领,还不退下。” 凌云无奈,转身而去。何禹廷见状,无心多事,遂袖子一甩,亦转身而去…… 却说何禹廷,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迎面正好遇到管家何禄为, 遂问道:“公主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何禄为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老奴本想着宽慰几句,公主烦了,把老奴给轰出来了。要不,侯爷您再去看看……” 何禹廷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了何禄为,何禹廷并没有去常青公主的房间,而是转身进了自己的书房。 默默地坐在书桌前,想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时,他的贴身亲从何忠进来道:“午膳已备好,请侯爷过去用膳。” 何禹廷道:“你去请公主过来一起用膳。” 何忠道:“奴才已经去请过公主了,公主的侍女碧云说,公主没胃口,不想过去了。” 何禹廷挥挥手,让他出去,挑几样饭菜送到书房来。公主无精打采的没有胃口;他也是有气无力的茶饭懒进。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常青公主那里,去好好地宽慰一下她那颗如寒冰般冷却的、受伤的心,可是有用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流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该赔的罪都已经赔完了,不还是那个老样子吗? 儿子何成麟一天找不到,她那颗被阴霾笼罩的心,是永远都不会拨云见日的。 当然,常青公主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妒妇,在儿子失踪以后,常青公主思前想后,终于答应何禹廷,允许他再去纳一房妾室、以延续何家的香火子嗣。 因为她知道,这辈子自己是不可能再有心思与精力去为何禹廷生一个孩子了,而她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家断绝子嗣吧。 于是,何禹廷便在儿子何成麟失踪了两年后,纳了定远县丞的女儿于氏思瑶为妾室,并在一年后有了他的第二个儿子何成麒。 何禹廷想着以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只觉得心烦意乱。 两日后的下午。 大约未时左右,何禹廷正在书房无绪地坐着,管家何禄为走了进来,禀报道:“丁大人来访。” 何禹廷有气无力道:“有请。” 须臾,丁进之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与何禹廷见过礼后,满面春风道:“何兄,小弟为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大公子有下落了!” 何禹廷精神为之一振,原本黯淡的眼神里立时迸发出动人的神彩:“哦,真的?快说!……” 丁进之道:“在距离京城东二十里左右,有座道观,名曰太清观,观中有一位道长,道号贤云道长,此人乃世外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才武略,样样精通,且周易占卜之术极高,还精通医术,人称‘谪仙人’……” 何禹廷苦笑着道,“贤弟,你说的这人是什么贤云道长吗?是诸葛孔明吧?” 丁进之忍不住笑了。 何禹廷道:“贤弟说了半天,可是这位道长跟我儿子的下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丁进之道:“何兄,别急呀,听小弟慢慢道来。前些日子小弟到他的观中为儿子请教前程,正式结识了他;昨天有些事情又到观中找他,适逢他有事出去了,小弟便与他的弟子清净散人坐在一起闲聊。 “后来,外面有个小道士喊清净散人有事,他便出去了。这位年轻的道士走了以后,小弟在他的座位上面发现了一件遗落的宝物——何兄,你猜是什么?” 何禹廷目不转睛地望着丁进之道:“什么?” 丁进之声音有些颤抖道:“就是咱家大公子以前常戴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 章节目录 第5章 碧玉麒麟认祖归宗 却说何禹廷,听丁进之说:在太清观贤云道长的弟子清净散人的座位上发现了自己儿子何成麟的碧玉麒麟玉佩,不由激动得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进来,急切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丁进之点点道:“一点没错。当时小弟看到这个麒麟玉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特意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一点没错,确实是大公子颈上常戴的那个碧玉麒麟玉佩!” 何禹廷紧张地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丁进之道:“小弟正在看那麒麟玉佩,这时候贤云道长回来了;小弟连忙拿着这只麒麟玉佩去请教他这玉佩的来历。” “贤云道长轻叹一声说,提起这玉佩说来话长了。 “二十年前的一天,他从外面云游回来,路过京城外驿道边一片郁郁葱葱的榆林时,忽然听到林中传来一阵阵孩子凄惨的哭叫声与挣扎声。 “道长觉得这声音有些不对头,于是便进到林中循着哭声找去,只见在一片灌木丛旁边,一个年青妇人正把一个三岁四的孩童摁倒在地上,用汗巾子死死勒住那孩子的脖子,想要杀死这孩子……” 何禹廷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这个该死的贱人——” 丁进之接着道:“贤云道长见状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住手!……’那妇人见有人来了,不由得惊慌失措,丢下那孩子便跑了。 “贤云道长本来想去追那可恶的妇人,又见那孩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心里想:还是先救人要紧,于是便冲上前先去救助那孩子。 “前面小弟说过,这位道长乃是世外高人,精通医术——所以,在道长的及时医治下,这孩子总算是躲过一劫,慢慢地缓了过来。 “因为不知道这孩子的身世来历,道长只好把这孩子抱回到太清观抚养,并教这孩子读书学礼,直到现在。” 何禹廷喃喃道:“也就是说,这孩子就是昨天你遇到的那个什么清净散人?” 丁进之点点头道:“不错。昨天小弟与他一起闲聊时,便觉得此人仪表出众,谈吐不俗,绝非一般人,正想好好地结识一下。 “却不料机缘巧合中捡到了他丢失的碧玉麒麟玉佩,而这玉佩正是二十年前大公子佩戴的那一只——何兄,这难道不是天意要你们失散多年的父子相认吗?” 何禹廷道:“贤弟所言极是。如果这位清净散人确实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何成麟,愚兄自是喜不自禁,更是要感谢贤弟助我寻回麟儿的大恩大德;只是愚兄心中还是有些困惑……”说到此,他欲言又止。 丁进之笑道:“何兄的疑虑小弟自是理解。要不这样吧,小弟这就让管家去太清观知会贤云道长一声;何兄这边也看看哪天有空,到时候小弟同何兄一起去太清观、拜访一下贤云道长及这位清净散人如何?” 何禹廷拊掌大笑道:“贤弟之言正合我意!如此愚兄就有劳贤弟费心了!”说着冲着丁进之深施一礼。 丁进之连忙扶住他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兄不必多礼。” 何禹廷默默地望着丁进之,眼里含泪道:“贤弟,如果你真的能帮我找回儿子,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了……我……”他哽咽了说不下去了。 丁进之挽住何禹廷的手,沉声道:“何兄何须如此,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却说何禹廷,送走了丁进之,又急急忙忙来找常青公主。 当常青公主听何禹廷有些语无伦次地讲完了关于太清观清净散人的事情后,一时竟如痴了似的,呆呆地半晌无言。 后来便是止不住地流泪,她双手合十,喃喃道:“老天,你告诉我,我的这段孽债终于要还清了吗?但愿你不是在骗我……” 又过了两日,丁进之兴冲冲地来到侯爷府,喜滋滋地告诉何禹廷,一切都联系好了,可以去太清观了。 于是,丁进之、何禹廷、常青公主、何禹廷的次子何成麒、管家何禄为等人,带着数十个仆妇家人,在府中侍卫的护卫下,乘坐轿子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快到晌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太清观。 贤云道长等人早已等候在观门口。 丁进之、何禹廷、常青公主等人下了轿,走上前。 何禹廷抬头,仔细打量着贤云道长。只见他五旬左右,青衣布袍,神采奕奕,面如冠玉,浓眉朗目,鼻如玉柱,唇若涂珠,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手拿浮尘,肩背宝剑,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何禹廷一瞅对方的形容气质,便知此人绝非常人,心中不觉得油然而生敬意。 众人互相见过了,寒暄几句,让到了厅堂;又随便聊了几句,便切入正题。 何禹廷再次问起那个碧玉麒麟玉佩的来历。 贤云道长又复述了一遍,与几日前丁进之所说的一般无二。 常青公主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道长,您可曾记得、最初遇到那个孩子是在什么时候吗?” 贤云道长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地回答道:“二十年前,即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 听罢,常青公主的眼泪不觉已是满脸,颤声道:“不错,就是这一天,就是在这一天,我失去了我的麟儿……” 她擦擦眼泪,以充满期望的眼神望着贤云道长,哽咽道:“道长,我……我可以见见他吗?” 贤云道长道:“公主说的是清净吗?当然可以。” 他回头吩咐身边的弟子去把清净散人叫进来。那小弟子应了一声,出去了。 贤云道长走上前来,低声对何禹廷、常青公主道:“侯爷、公主,为了使得清净提前有个思想准备,在侯爷与公主来这里之前,贫道已将其身世大略告诉了他。若是有冒昧之处,还请侯爷、公主恕罪。” 何禹廷道:“道长客气了,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正说着话,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道士装束的青年人慢慢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那道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长八尺,身材挺拔,体格矫健;生的面如冠玉,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只是此时微微显得有点红肿;略微有些鹰钩鼻子,嘴角略有下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把他衬托得特别得俊朗神气。细腰乍背,双肩抱拢,整个人往那里一站,让人只觉得一股英姿勃勃的气息铺面而来。好一个英姿焕发的帅气青年。 常青公主已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步步走到那青年道士面前,一双含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那青年道士——即清净散人,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默默低下头,轻声道:“贫道……不,我今年二十三岁了。” 常青公主点点头道:“不错,我的麟儿失散的时候是三岁,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他确实是二十三岁了……” 她略微顿了一下,又问道:“小时候的事情,哦,就是在太清观里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清净散人摇摇头,茫然道:“什么也不记得了。” 常青公主不由泪如雨下,哽咽道:“是啊,那会儿你才多大点儿啊,都怪我们对不起你,害得你受了那么多苦……” 清净散人不说话,只是低声地抽泣。 常青公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看看你的那个麒麟玉佩吗?” 清净散人点点头,从脖子上把几天前从贤云道长那里拿回来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摘了下来,双手颤抖着递了上去。 常青公主接过麒麟玉佩,两只手捧着,就像是寻回了一件失散多年的至宝似的,仔细端详着,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一点不错,这个玉佩真的是自己二十多年前、请能工巧匠以上等的和田美玉为儿子打制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 她的眼睛不觉模糊了。她稳了稳心神,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抬起头,望着对方那双朦胧的泪眼,颤声道:“你可以……脱下衣袖来,让我看看你的左臂吗?……” 清净散人一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常青公主急声道:“我的麟儿在左臂上有一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可以吗?” 旁边何禹廷、丁进之、何成麒等人此时也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望着常青公主那期待的、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清净散人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双手颤抖着解开衣衫,脱下上衣,露出了左臂。 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赫然在目。 众人一片唏嘘,皆惊喜感叹不已。 常青公主一眼瞅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麒麟胎记,瞬间破防,冲上前一把抱住清净散人,失声痛哭。 清净散人——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何成麟了,亦是抱住常青公主泣不成声。 常青公主一边哭一边道:“麟儿,你可知道,这二十年来,母亲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何禹廷、丁进之在一旁跟着落泪。哭罢多时,众人上前解劝,常青公主终于止住了悲声。 她擦擦眼泪,向何成麟引荐一边的何禹廷、丁进之、何成麒等人。众人一一见过。 然后,何成麟又向何禹廷、常青公主跪倒磕头,正式向父母行参拜大礼。 丁进之与贤云道长在一旁眉开眼笑地看着,觉得十分欣慰。 接着,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又向贤云道长、丁进之致谢。 感谢贤云道长当初对儿子的救命之恩以及这么多年来对儿子的收养与教导;感谢丁进之的多方斡旋、从而使得他们骨肉团聚。 贤云道长道:“侯爷,公主言重了。贫道乃出家人,慈悲为怀,当初见到何公子身处危险之中,焉能不出手相助?这都是贫道应该做的。” 丁进之笑道:“何兄跟小弟还客套这些干吗?何兄的事情本来就是小弟的事情嘛!对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道:“何兄与公主跟侄儿父子团聚,母子重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这等的大事怎么能不隆重地庆贺一番啊?不知何兄什么时候大摆筵席啊,小弟现在可有些迫不及待了!” 何禹廷笑道:“就是你心急!” 他回头望了望常青公主,得到的是她赞许的目光;于是便转过脸朗声道:“这个是自然的。管家,你去找人查个好日子,至时在府中大摆筵席,宴请满朝文武和亲朋好友,恭贺本宫与失散多年的儿子团聚!” 何禄为连声道:“是。奴才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溢美之辞: “恭喜侯爷父子重聚!” “恭贺公主母子团员!尽享天伦之乐!” “侯爷与公主苦尽甘来,可喜可贺啊!”…… 何禹廷与常青公主跟何成麟父子团圆/母子相认、并且要大排筵宴以为庆贺之事,作为又一条爆炸性新闻,立时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是当年何成麟被乳母葛氏抱走、之后便杳无音信、驸马府的人疯狂地寻找一样,此事立时成为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们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其中的各种细节,似乎比当事人自己还要明白,还要过瘾。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刑部尚书府。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吕文正的独生宝贝女儿吕秋月正无聊地跟两个丫头彩明、秀明在后花园里捉蛐蛐。 忽然听到这个新闻,吕秋月眼前一亮:“有的玩了!——走,去找我爹!”说着拍拍身上的草稞,起身就走。 两个丫头急忙跟了上来。 彩明道:“小姐,你去找老爷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去参加侯爷府的那个什么宴席吧?” 吕秋月兴奋道:“是啊,我就是要去看看啊!到时候那里有多热闹、多排场啊,想象一下我都觉得好激动啊!” 彩明皱皱眉道:“恐怕老爷不会答应的……” 吕秋月柳眉一挑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吕秋月同两个丫头蹑手蹑脚来到吕文正的书房外面。吕文正的书童荣儿向她俩摆摆手,意思是里面有人,先别进去。 吕秋月轻声问道:“谁在里面?” 荣儿道:“凌统领。” 章节目录 第6章 吕秋月想参加侯爷府大宴受阻 书房中,凌云正站在吕文正的书案前面,一脸的不高兴。 方才他向吕文正告假,说当初在天山学艺的时候,与自己的师兄应传霖有个十年之约,现在正是第十年——即到了赴约之期了,他想告假一个月,去距离此处数百里之遥的俞家集一行。 吕文正听了,头也不抬道:“不准。” 凌云一怔道:“为什么?” 吕文正道:“你说为什么,现在天枭猖獗,乃是多事之秋,府中的人手都倒不过来,天天忙得团团转;而你却只为了一个可去可不去的什么约定,就要告假一个月,府中那么多事情,又交由谁来打理?” 凌云反驳道:“难道府中就只有我一个人吗,我走了,还有徐先生、袁平、董武、杨振他们么!” 吕文正板着脸道:“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事情去做,谁也代替不了你。” 凌云道:“可是……” 吕文正道:“不用可是了,总之,你这次的告假就是不准。本府还很忙,你先退下吧!” 凌云气得剑眉一挑,小声嘟哝道:“真小气!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说着赌气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吕文正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在一旁的师爷徐直却是憋不住在偷笑。 凌云出了门,正好与吕秋月撞了个正脸。吕秋月见他一副沮丧的神情,幸灾乐祸地向他扮了个鬼脸。 凌云气得瞪了她一眼,理也不理,径自扬长而去。 吕秋月见凌云走远,便轻轻推开门,慢慢走了进来,东张西望地往两旁瞅了瞅。 吕文正威严道:“你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吕秋月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来此向您请示一件事情。” 吕文正道:“什么事情?” 吕秋月道:“听说这个月的十六,侯爷府大摆筵席,宴请各路宾朋,庆贺何家大公子回归,女儿也想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说着,她又望了一眼吕文正,小心翼翼道:“女儿听说侯爷府也是宴请官署女眷的,所以……” 吕文正断然道:“不准。” 吕秋月愣了一下,“什么?” 吕文正道:“我说你不能去。好好地呆在府里陪你母亲吧。” 吕秋月委屈道:“为什么?……” 吕文正道:“为什么,你一个大家闺秀,平时就该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学习些女德诗书什么的,没事抛头露面地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鱼龙混杂,万一惹出什么事来……” 吕秋月道:“我就是去看看,能惹出什么事啊?爹爹,我向您保证,到时候我一定循规蹈矩,绝对不会给您老人家添麻烦……” 吕文正冷冷道:“不要啰嗦了,总之这次你不能去——退下吧。”说着以目光示意一旁的童儿禄儿。 禄儿上前,向吕秋月做了个“请”的姿势。 吕秋月气得一跺脚,悻悻地退了出来。 吕秋月撅着嘴出了吕文正的书房,垂头丧气地跟两个丫头在吕府的园林中闲逛着,不觉又来到后花园。 远远地,只见凌云一身白衣,正落寞地倚着栏杆坐在石凳上,默默地望着花丛中两只戏舞的蝶儿出着神。 吕秋月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要作弄一下他的念头。 她向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俩别出声,自己蹑手蹑脚地从他后面走了过去,偷偷摸到了他身后,伸出双手向他的眼睛捂上去。 这时,只听凌云那冷冷的声音道:“小姐,别闹。” 吕秋月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讪讪地笑道:“哈哈,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云回过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把脸转过去了。 吕秋月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就知道吗,凌统领那么高的武功造诣,必是早就发现了我,对不对?其实别说是我一介弱女子,就是天下武功最好的武林高手的偷袭,也瞒不过你的一双锐眼,是不是啊?” 凌云道:“多谢小姐夸奖,不过我可从来没见小姐这么夸奖过一个人啊——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啊?” 吕秋月讪讪一笑道:“果然是什么事情也瞒不了你啊!是这样的,这个月的十六,侯爷府举行大宴,那天我也想去凑凑热闹,不知道凌统领能不能帮到我啊?” 凌云道:“小姐想要参加侯爷府大宴,去找吕大人批复啊,又找我干什么?” 吕秋月道:“我爹爹要是能答应我的话,我又来找你做什么?”说着,她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所以啊,这次就是来求凌统领帮忙了呢!” 凌云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吕秋月道:“凌统领,那天你是不是也要去侯爷府祝贺啊,要不这样,我女扮男装,扮成你的跟班一起随你去吧!” 凌云脸色一沉道:“胡闹!那天吕大人也去侯爷府道贺,你就不怕被吕大人撞见?” 吕秋月道:“我可以好好地妆扮一番,到时候保证谁也认不出来;而且那天道贺的人那么多,谁会注意到我?” 凌云正色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算是当时没有被吕大人发现,事后他也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我可不想陪着你一起去受罚。” 吕秋月气得蛾眉一挑,“你!……真是跟我爹一样,都是死心眼!” 凌云不理会她的口出不逊,继续道:“而且那天是董武、袁平他们随着吕大人去侯爷府道贺,我留守府中。所以小姐,对不起,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 说着起身,冲着吕秋月抱歉地拱拱手,径自转身而去。 气得吕秋月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十六这一天。可是吕秋月还是没有找到去侯爷府的门路。 眼睁睁地看着吕文正由董武、袁平等人护送着去了侯爷府好大一会儿了,她却依然无计可施,不由急得团团转。 最后,她心一横,把彩明、秀明两个丫头叫了来,在她们耳边低语了一番。 彩明瞪大了眼睛,“什么,小姐,你说咱们两个女扮男装,偷偷地溜出去?这可以吗?” 吕秋月道:“怎么就不可以?其实有时候,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之所以会被困扰,是因为我们往往把一些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就拿眼下这件事情来说,我们既然想去侯爷府,那就直接去好了,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周折又是去找我爹,又是去求凌云什么的,到头来却一点用处也没有!求人不如求己,现在既然指望不上他们,那我们就只好靠自己了!” 彩明、秀明被她的一番歪理学说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彩明道:“这能行吗?要是万一被老爷给发现了,又该怎么办?” 秀明道:“要是你们两个出去了,夫人问起来又该怎么办?” 吕秋月恼了,“我不过就是想去趟侯爷府瞧瞧热闹,怎么就这么麻烦?好吧,我现在自己去,不用你们管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彩明、秀明无可奈何地对望了一眼,彩明慌忙跟在后面。 侯爷府门前张灯结彩,人流汹涌,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管家何禄为站在府门口,满面春风,招呼着各路宾朋。 男扮女装的吕秋月与彩明站在人来人往的人流后面,想着怎么出其不意地混进侯爷府去。 吕秋月见所有来侯爷府道贺的客人都手持拜帖,不由皱起了眉头。自己又该以何种身份、怎样的拜帖混进侯爷府去呢? 这时,她见这一阵来的客人特别多,负责接待的何禄为等人一时有些迎接不暇,招呼不过来;不由眼珠一转,心想:何不趁此机会来个混水摸鱼,溜进去。 于是她便同彩明施了个眼色,两人夹在人流之中往前走去。 熟料刚到府门口,就被眼尖的家人何忠给瞅见了,他急忙上前一步,冲着吕秋月抱拳拱手道:“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是哪位府上的公子?” 二人一时噎住了,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人逮个现行似的,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慌乱之下,彩明脱口而出道:“我们是刑部尚书府的……” “刑部尚书府?”何忠愣了一下,“敢问兄台是……” 彩明吞吞吐吐,面红耳赤,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吕秋月暗恨彩明多嘴,她忽然急中生智道:“在下凌风。” “凌风?……”何忠一脸茫然,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凌风究竟是何许人也。 “凌风!对!……刑部尚书府的凌云凌统领你一定知道吧,我是他兄弟!”吕秋月朗声说道。 何忠道:“凌统领的大名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却从没听说过凌统领有什么兄弟呀!” 吕秋月强词夺理道:“什么,凌统领有兄弟还得先来跟你说说呀!” 何忠一时被噎住,“这……” 正在这时,管家何禄为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吕秋月见何禄为过来了,心里不禁有些慌乱。 她知道这位侯爷府的管家精明能干,眼里揉不得沙子,自己此次唬住何忠容易,但是想骗过何禄为却有点难。 吕秋月正在尴尬之际,忽然旁边一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剑眉虎目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冲着吕秋月拱拱手,微微一笑道:“哎呀凌兄,别来无恙?在下江春这厢有礼了。” 吕秋月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忽然眼前一亮,又惊又喜道:“你是江公子?” 章节目录 第7章 凌云初到侯爷府竟似曾相识 却说吕秋月,在侯爷府门口被阻,正在尬尴之际,忽然一位青年公子出来为她解围。 吕秋月见了他不由又惊又喜道:“你是江公子?” 那青年公子笑着点点头道:“正是在下。” 原来,面前这位青年公子名叫江春,吕秋月以前曾与他有过两面之缘。 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旖旎的春天。郊外的原野上,红花绿树,草长莺飞。 她与两个丫头在放风筝,意兴盎然之时,长线忽然断了,风筝挂在了树上。三个少女正在手足无措之时,是他施展轻功飞上枝头取下了风筝…… 第二次相遇是在京城的街道上。当时她从相国寺还愿回来,由侍卫家人簇拥着,乘坐花嫁走在回府的路上。 这时,迎面飞蹄亮蹚地奔来一匹受惊了的烈马,马上坐着一位年少焕然的锦衣公子,两手死死地抱住马脖子,一边跑一边大喊:“快闪开!马惊了!快闪开!……” 那匹烈马风驰电掣般,转眼就到了吕秋月的轿子前面。 两旁的侍卫家丁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阵势给惊呆了,想要躲避已来不及,眼看一场惨剧就要发生。 千钧一发之刻,又是这位江公子挺身而出,拦住烈马,救下了她…… 此时,江春见吕秋月主仆被何忠拦着有些下不来台,便转过脸对何禄为道:“何管家,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因为出门走的急了没有准备拜帖,可否随我一起进去啊?” 何禄为笑道:“江武师何出此言。既然是江武师的朋友,自然就是我们侯爷府的贵客,赶快往里面请!” 这次又是这位江公子在吕秋月十分为难之际出面为她解了围,吕秋月不由从内心里由衷地对江春生出无限的感激与好感来。 江春一进大厅,便被正在寻找他的义兄——老二肖勇年瞅见了,走过来一把拉住他道:“老三,你刚才到哪儿去了?让我们好找。丁大人方才都生气了,快去向丁大人赔罪!” 江春只好走过去,向丁进之赔罪。 丁进之冷冷道:“罢了!” 江春又向大哥罗振义道了歉。然后他以斟酒为名,又转到了吕秋月面前。 吕秋月抬起头,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道:“闹了半天,原来你是丁府的啊!哎呀,在下可真是眼拙啊!” 江春见吕秋月不高兴了,不由心里一阵酸楚,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讷讷道:“吕小姐……” 吕秋月白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去理他。 何府的宴席早已经开始了。常青公主在后厅招待官署女眷;何禹廷则在前面的大厅里把持大局;他的两个儿子何成麟、何成麒也忙里忙外地帮着父亲招呼着来往的宾朋。 当然在这个宴席上,大公子何成麟是绝对的主角。在父亲的引导下,他与朝中文武百官、亲朋好友一一见礼、敬酒。他满面春风地与他们寒暄周旋着,举止言谈落落大方,行事与礼数周到而得体。 当这些程序结束后,何禹廷又把丁进之拉到面前,笑容满面道:“亲家,咱们二十年前的约定现在还作数么?” 何禹廷的话,使得丁进之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女儿的周岁诞辰上为何府大公子何成麟与女儿丁梦轩定下娃娃亲的事情,不由得眉开眼笑道:“作数,当然作数!如今,侯爷父子重逢,家人团聚,尽享天伦;何公子与小女的婚事,当然要履行前约了!此事岂非双喜临门?” 何禹廷道:“好,一言为定!改日让管家查个良辰吉日,交换庚帖,如何?——麟儿,还不拜见泰山老大人!” 何成麟走过来,冲着丁进之一揖到地,口中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丁进之笑容满面,急忙搀扶。 大厅上下洋溢着一片恭贺之声,恭贺侯爷父子团聚,龙凤呈祥,双喜临门。 何禹廷眉开眼笑,心花怒放。众宾朋亦是开怀畅饮,划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吕秋月虽然不太高兴江春对她隐瞒自己是丁府人的身份,但毕竟是少女心性,喜欢玩闹的心性占了上风,很快就忘了刚才的愉快。 她跟彩明在江春的帮助下,找了一个远离吕文正的偏僻角落坐了下来。 为了不引进别人的注意,吕秋月也不敢太过放肆的大声喧哗。尽管如此,吕秋月亦是津津有味,意兴盎然。 她却不知她只管自己高兴,却急坏了府中的母亲吕夫人严氏。 吕夫人一人在房中寂寞极了,于是便想找女儿来解解闷。 当她让丫头秀明去把吕秋月叫过来时,秀明支吾了半天,被逼无奈才吞吞吐吐地说:“小姐和彩明出去玩了。” 吕夫人大怒:“小奴才,你为什么不早来回?” 秀明吓得普通一声跪于地上:“小姐说她一会就回来,让奴婢不要惊动您……” “岂有此理!”吕夫人知道此时生气也无用,于是问道:“小姐上哪里去了?” 秀明哆哆嗦嗦道:“侯爷府。” 吕夫人这才明白女儿的用意,又气又急,喊道:“来人哪,来人!” 吕夫人的大丫头兰珠道:“夫人,您想找谁呢?” 吕夫人沉吟了一下道:“这……董武、袁平在不在府中?” 兰珠道:“他们随老爷去侯爷府了。” 吕夫人道:“杨振呢?” 兰珠道:“听荣儿说,今天城西有个案子,他一大早就去办案去了。” “那徐先生呢?” “他跟杨振一起去了!” 吕夫人有点上火。她一介女流,又不参与刑部尚书府的政事,所以府中的侍卫人等她大都叫不上名来。她只好问:“那……还有谁在府中?” 兰珠想了想道:“哦,好像凌统领还在府中。” 吕夫人眼前一亮道:“好,马上把凌统领请过来!” 凌云实在不愿意去侯爷府见吕文正,他还在为了告假的事情跟他赌气;而且前几天他还与吕秋月因为去侯爷府的事闹得很不愉快,现在他实在不愿意再去招惹她。 只是吕夫人吩咐了,而且还言辞恳切,他实在是推脱不了罢了。 凌云这是第一次来到侯爷府。 他十八岁入仕,已经在刑部尚书府跟着吕大人抓差办案五年了,期间也免不了与何禹廷、丁进之等人打交道,但那也大多是在朝堂上;而来这些大官府上的时候却是很少。 到了府门口,他向管家何禄为递上拜帖。 何禄为接过拜帖,满脸笑容道:“原来是凌统领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快往里面请!令弟已经来了多时了,想必现在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 凌云一怔:“令弟?……” 何禄为道:“是啊,他说他叫凌风——怎么,凌统领,有什么不对吗?” 凌云心思一转,立时明白了几分,心想:这位吕小姐可真够可以的,居然顶着我的名义到处地招摇……心里不由地又气又笑。 这边向着何禄为笑道:“没什么了——对了,麻烦管家帮我查看一下吕大人在哪个座次上,凌云找他有事禀报。” 何禄为连忙让人查了,告诉了凌云;凌云称谢,一路疾行,径自向会客大厅走去。 侯爷府宅是由原来的驸马府精修扩建而来,果然是富丽堂皇,气势恢宏。 凌云一路行来,只见沿途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不一而足,秀丽唯美之中透出一丝丝的温馨与熟稔。 凌云心里忽然一颤,站住了。看着这里的美丽风景,他的心中抖地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似乎觉得,这里的房屋院落,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哪里见过呢?他剑眉皱起,苦苦地从大脑深处的每个角落里搜索那一闪即逝的灵感。 梦里!他的眼前忽然一亮,对,就是在梦里来过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做过同样的梦。 梦境中,他经常来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亭台楼阁,房屋院落,皆是历历在目,清晰可数,与这里的情景似曾相似,却又是大同小异…… 可以说,他梦中的情景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原型,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凌云只管呆呆地站在那里冥思苦想,竟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直到有人叫他,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 喊他的人是刑部尚书府的校尉袁平。今天袁平、董武陪着吕大人来这里赴宴,席间袁平有事出来,正好遇到了在这里发呆的凌云。 凌云缓过神,冲他尴尬地笑了笑。 袁平道:“凌大哥,你今天不在府里面守着,来这里做什么?” 经袁平提醒,凌云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一拍脑袋叫了声“糟糕”,急急匆匆向会客大厅奔去。 只留下袁平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 却说凌云进了会客大厅,只见大厅之中人山人海,众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他按照何禄为提供的座次来到吕文正的桌前。 此时吕文正正在与朝臣对饮,凌云已到了近前,吕文正装做没看见他,还在与人推杯换盏。 凌云无奈,只好叫道:“大人。” 吕文正佯做惊讶道:“哦?……凌统领,你是在叫我吗?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你不是发誓不再理我了么?” 凌云不由地又气又笑。他上前一步,伏在吕文正耳边轻声道:“大人,吕小姐偷跑出府了,据丫头说她是来了侯爷府,您见到了她没有?” “什么?”现在吕文正可来不及再开玩笑了:“这丫头,太不像话!岂有此理!太无道理!太不懂礼!” 凌云连忙安慰他道:“大人莫急,让我来找。” 说毕,他举目一扫视,见何禹廷的贴身亲从何忠正在忙里忙外地招呼着各路宾朋,便径自走到他面前,拱手施礼道:“这位兄台,在下凌云有礼。” 何忠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一位少年公子已走过来,拱手道:“哎呀,原来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凌统领啊!听说您武功盖世,号称‘天下第一剑’,在下丁继英有礼。” 凌云心里有事,又哪有心思与他闲扯,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道:“哦,原来是丁公子。” 丁继英却十分的热情:“凌统领,我对您仰慕已久,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在下自幼最爱练功习武,凌统领能不能……” 凌云道:“练武之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是来找人的。” 说着他回过脸,对何忠说道:“兄台,在下冒昧,能不能请求拜帖一观?” 何忠道:“凌统领,您不说我也猜着了,您是来找令弟凌风的吧?” 凌云一怔,立刻便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不错,请问他现在何处?” 何忠道:“方才就在南面靠墙的那处酒席上。” 凌云回眸去望,却早已人去桌空。 凌云叫声:“糟糕。”旋身疾步向门外走去。 丁继英见凌云身法如电,那姿态潇洒飘逸之极,不由喝彩道:“好快的身法,好美的姿势!要是我也有如此身手,当今生无憾了!” 这时何成麒走了上来:“丁兄,你神神叨叨的嘟哝什么?” 丁、何两家世代交好,这两位公子亦是交情甚深。 当下丁继英一拽何成麒:“先别问,跟我走!又有好戏看了。” 丁继英平时在府中百无聊赖,对这种刺激而神秘的事情特别地感兴趣。 吕秋月真的是为了避开凌云的追寻才故意躲开的。 刚才她一见凌云进了大厅,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小声对江春道:“江兄,事情不妙,凌云来了,要抓我回去啊!----咱们快避避吧!” 江春禁不住吕秋月的哀求,忙拽着她出了门。 彩明本来也像条小尾巴一样追随在后,到后来气喘吁吁,只拖二人的后腿。 吕秋月急了:“彩明,你这是想把我们一起搭进去吗,你不会留下来断后吗?” 彩明愕然道:“什么,我……断后?” 吕秋月道:“对啊!一会儿等凌云追上来了,你要挺身而出,机智勇敢,千方百计地纠缠住他。当然了,你更不能出卖我们!无论他怎样对你,你都要坚守信念、守口如瓶,懂吗?” “嗯,懂!……”彩明一边答应着,一边自言自语:“天哪,凌统领到底是什么人哪,值得我们这样防范他?” 江春、吕秋月跑了一阵,江春先站住了,“吕小姐,咱们这算什么,怎么跟做贼似的。不要跑了!” 吕秋月道:“不跑行吗?要是凌云来了……” 江春道:“凌云又怎么了,有那么可怕吗?” 吕秋月道:“不可怕?你能打得过他吗?” 江春道:“我正想找他较量一番哪!……” 江春还要说下去,只觉得吕秋月一个劲儿拽他。他回脸一看,凌云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 章节目录 第8章 吕秋月为泄愤杖笞凌云 却说江春正在与吕秋月争辩,忽然见凌云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不由心蓦地一沉,抬手去抓剑。 凌云冷笑道:“不用拿剑,这位朋友或许是不知情吧,这样再好不过。我只对吕小姐说。” 说着,俊眸一闪,对吕秋月道:“小姐,请回吧,夫人正等得心急呢!” 吕秋月道:“是不是彩明这丫头对你说的,这死丫头,胆小如鼠,这么快就出卖了我!” 凌云道:“小姐,别怨天尤人了,随我回去吧。” 吕秋月耍赖道:“就不回去,凌云,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凌云不悦道:“小姐,别任性了,你总不希望被人强迫吧。” “什么,你说你敢用强?告诉你,你要敢碰我一指头,我就让我爹……” 凌云道:“小姐,别忘了,就是大人和夫人派我来请你回去的。小姐,不要任性了,随我回去吧。” 吕秋月气急败坏,转身就走。 凌云无奈,只好向前一跟步,轻舒猿臂,出手如电,向吕秋月肩头抓去。 江春一式云横秦冷,劈手拦住。二人一回旋,已是一个照面。 凌云道:“朋友,这是吕府的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江春道:“江某就是看不惯有人恃强凌弱,恣行无忌!” 凌云剑眉一挑道:“你想找茬是不是?” 江春不甘示弱道:“在下正想领教一下凌统领的高招。” 凌云毕竟年轻气盛,此时胸中的火气已被他激起,不由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凌某愿意奉陪!” 此刻已是弓在弦上,一触即发。 二人正待动手,只听有人厉声道:“住手!” 回头,只见吕文正同何成麒、丁继英走了过来。 喝止的当然是吕文正。 何成麒、丁继英放眼望去,见吕秋月虽然女扮男装,却依然明眸皓齿,妩媚娉婷,别有一番风韵,不由心动,急忙走上前,冲吕秋月一拱手,笑意盈盈道: “请问您可是吕小姐,在下何成麒有礼了!” “在下丁继英有礼了!” 吕秋月转过脸去,不加理睬。 丁继英一个劲儿打量着吕秋月道:“吕小姐,在下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吕秋月瞅了他一眼,不由想起了数日前在京城的街道上马惊了、差点撞翻她的轿子的那个冒冒失失的少年公子,不由脸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丁继英不禁有些尴尬,方要再说什么,已被吕文正的话打断,“丁公子,小女失礼,让你见笑了。” 然后,他回过脸,威严地对女儿道:“不知理法的东西,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志超,还不带她回去!” 吕大人说的志超就是凌云。凌云的字是志超,这还是他已经过世的父亲凌遇岫为他起的。 吕秋月被父亲一顿斥责,又羞又气,转身就走。凌云只好跟随在后。 吕文正亦轻叹一声,拂袖而去。 只剩下丁继英、何成麒还在一旁啧啧称赞:“真乃绝世佳人也!” 一旁的江春心中却颇不是滋味。 当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花灯初上时,何府中宾客已是酒足饭饱、意兴阑珊了,宴席亦已接近尾声。 吕文正无心再坐下去,见机便借口有事告辞回府了。 一回到府中,他便怒气冲冲地把吕秋月找来,当着吕夫人的面,训斥道:“你一个大家闺秀,堂堂尚书府千金,竟不顾廉耻,抛头露面,公然出入那种场所,还差点闯出祸来,传扬出去,你又让你父亲有何颜面见人?现在你说,你是任打还是认罚?” 吕秋月心中发毛,知道父亲是动了真气,此次的责罚是在所难免了。她低声道:“任打怎么样,认罚又怎么样?” 吕文正道:“任打是按家法杖责二十,认罚是历阶罚跪一天。” 杖责二十那还不得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半月爬不起来。一听杖责,吕秋月只觉得头皮发怵,她咬咬牙,只有认罚了。 吕夫人毕竟爱女心切,见状于心不忍,连忙解劝。 吕文正怒道:“不行,这丫头平时放纵惯了,此次饶过,她下次会更放肆。若不严加管教,岂不把她宠坏了?” 吕夫人见老爷心意已决,亦不敢多说。 老天总算没有太过作弄吕秋月。因为时值秋日,没有烈日暴晒,一天下来凉风阵阵,只是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她的全身都淋透了。 此时的吕秋月,水米未沾,又累又饿,心中充满怨气。 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又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伤心之下,泪湿双颊。和着秋雨,是雨水,是泪水,已分不清。 当丫头彩明、秀明把她由地上扶起来时,她的双腿都麻木了。 眼前一阵发晕,差点摔倒,吓得两个丫头连连呼叫。吕秋月已说不出话,她只想大哭一场。 彩明、秀明扶着吕秋月一步一挨地回到了她的绣楼。 吕秋月坐在书案前,想着昨天在侯爷府发生的事情,由此又想起了以前与凌云的种种过结,再想想今天所受到的委屈,不由对凌云恨到了极点,忽的站起身,怒气冲冲向门外走去。 彩明、秀明见了,慌忙跟在后面。 却说吕府校尉袁平,刚从吕大人的书房里出来,正在刑部尚书府后院的小径上走着;忽然见吕秋月带着两个丫头,丫头手里拿着脊杖,气势汹汹地走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袁平急忙一错身,才没有与吕秋月撞上。他停下身,冲着吕秋月一拱手道:“小姐,小心!” 吕秋月满面寒霜,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一语不发,与彩明、秀明两个丫头径自而去。 袁平望着吕秋月三人远去的方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向吕大人的书房而去。 吕秋月带着两个丫头满脸怒气地来到了凌云的住处白云轩,往里就闯;凌云的两个小厮雨竹、雨墨拦也拦不住。 进到了院子里,吕秋月冲着房里喊道:“凌云,你给我出来!本小姐要与你算账!” 凌云与母亲阮夫人用过了晚饭,正在客厅里闲聊着,忽然听到吕秋月在外面叫嚣着要他出来,不由愣了一下。 阮夫人脸色一沉道:“志超,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又怎么得罪吕小姐了?” 凌云安慰母亲道:“娘,没事的,我出去看看。” 说着,冲着母亲轻轻笑了笑,起身出门到了院子里。 吕秋月见凌云走了出来,便上前两步迎了上去,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凌云这时注意到吕秋月发髻蓬松,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那形容狼狈之极,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他却装着没看见的样子,若无其事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吕秋月想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不愉快的种种,不由地把满肚子的火气都发泄到了凌云的身上:“凌云,你把本小姐害得这么惨,本小姐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说着不容分说,从彩明手中一把抄过那条脊杖,冲着凌云劈头盖脸就是一下。 凌云何等身手,矫捷的身形一转,已闪身躲了过去,叫道:“小姐!” 彩明、秀明亦在一旁喊道:“小姐!小姐!……” 吕秋月恨恨道:“凌云,昨天有我爹为你撑腰,你挺威风的啊!可是别忘了,我是主人,你是我爹的手下,如今你得罪了我,难道我这做主人不该教训教训你么?你还敢躲闪?” 凌云道:“凌云不敢。但是小姐也总该讲点道理吧!” 吕秋月怒道:“什么,你居然敢说我不讲道理?这次如果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就不是吕府小姐了!——彩明、秀明,你们给我看好了,看他还敢不敢还手,敢不敢再躲?” 吕秋月说着,又高高地举起了脊杖。 脊杖落下来了,这次凌云没有动。“啪!”的一下,脊杖重重地落在他左边的臂膀上。 凌云吭哧一下,忍住疼痛,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吕秋月怔了一下,她依然有些不解气。当她第二次举起脊杖时,只听有人厉声喝止道:“住手!” 吕秋月吓得一哆嗦,回头,只见吕文正在徐直、袁平的陪同下急匆匆赶来了。 吕大人怎么会来的这么及时? 原来,刚才袁平在路上遇到吕秋月,见她气势汹汹地直奔白云轩而去,联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心想:“看来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大概是要去找凌大哥的麻烦了!” 他怕凌云吃了亏,便急急忙忙跑去给吕文正送了信。 吕文正闻信,遂匆匆与徐直赶来了。 吕秋月见她爹爹来了,心想不好,立即来了个峰回路转,笑道:“爹!您老人家来此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把我这一招都吓忘了!——哎,凌统领,方才那一招是怎么练来着?”说着,她慢慢地把手里的脊杖放下了。 吕文正一愣,“你说什么?” 吕秋月道:“没什么,方才我正在向凌统领请教武功哪!是不是啊,凌统领?” 她一边说,一边冲凌云施着眼色,一副哀求拜托的神情。 凌云心里颇不以为然,却又不好当着吕大人的面戳穿吕秋月,让她更为难堪,只有道:“是!大人,方才我们是在切磋武功。” 吕文正回头望了一眼袁平。 袁平有些尴尬道:“大人,我……” 徐直道:“大人,这里面或许有些误会吧。” 吕文正不再说话,只哼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徐直、袁平跟随在后。 凌云见众人走了,亦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吕秋月忽然道:“凌统领——” 凌云停下身,“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吕秋月讪讪道:“方才那一下打疼了吧?” 凌云冷冷道:“没有!” 吕秋月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刚才你没有在我爹面前为难我,谢谢你啊!” 凌云暼了她一眼,揶揄道:“凌云怎么担得起小姐的一个谢字啊?只求以后小姐不要再为难我们这些当属下的,凌云就感恩戴德了!” 说的吕秋月满脸羞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吕秋月同两个丫头灰头土脸地走后,凌云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他的母亲阮夫人见儿子受了伤,连忙让侍女秋儿去请大夫。 凌云见母亲担心,笑道:“一点皮外小伤,不碍事的,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边说边脱下上衣,露出左臂,那块暗红色的麒麟胎记在煜煜烛光下分外耀眼。 那棍伤正好就在这麒麟胎记之上,已经肿起了一道。 大夫来了,为他擦拭伤口,包扎。 这时门帘一挑,被称为“吕府五英”的袁平、董武、杨振弟兄三人走了进来。 “吕府五英”即是凌云、徐直、袁平、杨振、董武五人。 此五人为吕文正的左膀右臂,深得吕大人的器中,或文采或武略,堪称府中精英,吕府上下人等乃至整个京城的重要人物无不敬重。 杨振道:“凌大哥,伤势怎么样?” 凌云道:“没事,让弟兄们费心了。” 袁平埋怨道:“凌大哥,方才你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把我害得好苦。让人家白白为你担心了半天不说,还让吕大人数落了一顿。哎,真是好心不得好报哪!” 凌云道:“实在对不住,这里向你赔罪了。” 杨振盯着他左臂上那块暗红色的胎记,仔细看着,见那形状就像一只健步如飞的麒麟,不由几分新奇道:“哎,凌大哥,你胳膊上的这个胎记好特别啊,真像一只奔跑的麒麟,这是从胎里带来的吗?” 见杨振问得有些不雅,董武忍不住捂嘴窃笑。 凌云瞅了杨振一眼,回手拿过上衣穿上,没有说话。 袁平见杨振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咳嗽了一声道:“杨振——” 杨振也意识到方才的话问得有些不合适,不由搔了掻头。 阮氏见众人尴尬,连忙打破僵局道:“这胎记确是他一出生就有的——自家兄弟,无话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嘛。” 袁平道, “哦,原来如此。” 凌云觉的自己方才有些小家子气了,遂道:“对了,弟兄们还没吃饭吧,走吧,正阳楼,我请客。” 众人一阵欢呼,“好啊好啊,这都半个月没在一起聚聚了,正好,大家又可以开怀畅饮了!” 大家向阮夫人告辞,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走了出去。 阮夫人望着他们那远去的、欢欣雀跃的背影,不由笑着摇摇头,“唉!这些孩子啊,还是喜欢玩闹。” 翌日,吕文正让人传唤凌云。凌云还有意与他赌气,这几日他已绝口不提请假之事,却时时与他脸色看。平时,若无吕大人传唤,他也绝不踏入书房半步。 此时见了吕文正,他便问:“大人,有何事吩咐?” “怎么,没有事就不可以找你么?” 凌云不言。 吕文正道:“你胳膊上的伤不碍事了吧?” 凌云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也不奇怪了,想吕大人明察秋毫,又是何等的慧眼之人,昨天的事情他不会看不出来,便道:“不碍事。”却有意不称谢,只是道:“大人,没别的事了吧,若无事,属下该告辞了。”转身欲走。 只听吕大人道:“回来!”凌云立住。吕文正道:“你不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行程么?” 凌云一怔。 吕文正道:“怎么,没听明白吗,你告假之事我批准了。” 凌云这才反应过来,旋即回身,喜道:“多谢大人!”一揖拜下去。 吕文正笑着摇摇头道:“哎,你呀!” 凌云此时欣喜若狂。至于吕大人嘱咐他如何“沿途小心,早去早归”等语,他只字都未听进去。他此时只想立即回去,把这一喜讯告诉母亲。 章节目录 第9章 凌云悬崖峭壁救莫老汉 这是一处如何幽静、淳朴的乡村景色。枝林茂盛,夹于两道旁,时值晚春,和风吹过,阵阵槐花香气沁入心脾,好不惬意;百鸟鸣唱,啾啾悦耳之声,飘入耳中,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萦回的曲径之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篷布盖话。 应传霖道:“师弟,不是师兄我说你啊,你的眼光也不要太高了啊! “对了,我们俞家集有个姑娘,姓莫,名叫水灵,可是我们这有名的美人,知书达礼,而且又聪明又贤惠——师弟,你若是有意,师兄上门为你说合一下如何?” 凌云笑着摇摇头道:“再说罢。” 应传霖笑道:“怎么了?你说你都多大了——要是我没记错,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怎么还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心啊?” 凌云笑道:“师兄,咱们先不要谈这些了,好不好?” 应传霖道 :“怎么了?” 凌云笑了笑道:“没怎么,就是不愿意太早成婚。” 应传霖用手敲了一下他的头道:“你小子的鬼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你说你都多大了,还是改不了你从小爱玩爱闹、不受束缚的性子吗? “你是怕成婚以后,拖男挈女,妻儿老小的,时刻挂怀,不能潇洒不羁地做你的事情吧!” 凌云笑道:“还是师兄了解我啊!” “你呀!……”应传霖道:“对了,怎么师弟忽然想起来这么大老远地来这里看我啊?” 凌云笑道:“怎么,师兄难道忘了当初在天山学艺的时候,我们的十年之约了吗?” 应传霖怔了一下,遂而一拍自己的脑门道:“嗨,瞧我这记性!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忘了?该罚!该罚!” 凌云大笑道:“师兄如今儿孙满堂,尽享天伦,当然是乐不思蜀,怕是早就把我这个师弟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应传霖有些窘迫道:“哪里哪里,师弟取笑了!” 原来说起来,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应传霖十六岁,凌云十三岁。应传霖艺成下山,与还在天山学艺的凌云告别。 师兄弟们感情深厚,依依惜别,当时应传霖便与凌云许下十年之约,约定好十年之后,无论身在哪里,都要想方设法与对方见上一面,以倾诉衷肠,互道离别之情。 如今十年过去了,凌云不远数百里、从京城风尘仆仆地赶来践约,而应传霖竟然忘了这事,也难怪会被凌云数落了。 这时俞氏已经备好了饭菜酒席。两人开怀畅饮起来。应传霖道:“粗茶淡饭,农家腊酒,师弟莫要见笑。” 凌云道:“师兄何出此言。想当年我们一起习文练武时,吃的不也是这样的酒饭么?想那时,你我是何等的逍遥自在,纵然练武再苦再累,现在想来也十分令人神往。” 这时,俞氏过来道:“你们哥俩别只顾说话,瞧,饭菜都凉了。” 凌云笑道:“对,咱们闲言少叙,只说眼前。多年不见,好久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切磋武功了。师兄,今日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怎么样,咱们是不是再来个把酒论剑,一绝雌雄?” 应传霖道:“这个,我看还是不必了吧!我的武功已荒废多年,想来必不如你了。” 凌云道:“师兄,你又谦虚了。” 应传霖又道:“不过师弟,这些年你可是够风光的。武功盖世,名扬四海,说的应该是你大名鼎鼎的凌统领吧?现在师弟可谓名利双收,感想如何啊?” 凌云道:“师兄,你又何苦挖苦我?我那点三脚猫的本事别人不知道,师兄你还不知道么?若比起师兄来,我只好甘拜下风了。 “其实,凭师兄的才干,若能在吕大人跟前略尽绵薄之力,一定会胜我百倍。待我有机会向吕大人举荐一下,吕大人慧眼识人,师兄一定会得到重用的——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应传霖含糊其词道:“我无意为官。这个……以后再说吧。” 这时,俞氏走上来道:“饭熟了!” 应传霖道:“酒还没喝过瘾呢,怎么这么急?” 凌云道:“酒已差不多了,快招呼侄儿们一起吃饭吧!” 一声招呼,四个孩子已经蜂拥而上。开始还怯怯的不好意思,没过多久便原形毕露,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恨不得把所有的饭菜都吞入腹中,气的应传霖直道:“这几个小东西,真没规矩!” 凌云只是微笑。 这时,阮夫人已由俞氏扶着走出来,见此情景,顿时没了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便回房了。 晚上,阮夫人临睡前,凌云入内请安,阮夫人问:“志超,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凌云道:“过两天吧!明天我还约了师兄去山林逛逛呢。怎么了,娘?” 阮夫人默然道:“没什么。” 翌日,凌云兴致勃勃地随着应传霖去看山,看林。 云雾笼于峰顶,潺潺缓流于山间涌出,满路的百花沁香,万树密丛。林鸟啾啾鸣唱,戏蝶时时飞舞。好一派山林美景。 两人一边谈论着,一边前行。这时,山路上迎面走来一位乡村少女。 那少女虽然村姑打扮,但朴素的衣衫却掩饰不住她丽质天生的绝代风华。十七八岁,梦的年华。风姿绰约,亭亭玉立,粉嫩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下面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闪烁间,特别动人。 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绝代佳人。凌云见过的女子中,最漂亮的应该是吕秋月了。只是他讨厌她的骄横任性,对她一直是避而远之。 而今天见到的这个少女,却清纯秀美,可人之极,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少女也在打量凌云。她见对方一身白衣,高高的个子,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有如玉树临风般,一派潇洒姿,不由的一震。 也许是居于深山,未见过多大的世面罢,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美男子。对方高雅的气质,脱俗的仪表一时把她摄住了。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良久无语。 终于,还是应传霖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啊,这不是莫家妹子么?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那少女缓过神,道:“哦,我爹在山崖上发现了一株灵芝,他让我回来取绳子。” 应传霖道:“你娘的病情好些了吗?” 那少女道:“好多了,要是再有这株灵芝入药,就会大好了。应大哥,我……”她咬咬嘴唇,欲言又止。 应传霖道:“想来你爹已经等急了,我们也不耽误你了,快去吧!” 那少女默默地望了他一眼,终于没说什么,径自挎着篮子走了。 凌云道:“听说灵芝多生于悬崖峭壁之上,若想取到它,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绝非易事。师兄,听那姑娘方才的语气,似乎是想求你帮忙呢!” 应传霖道:“有她爹爹在,还用得着我么?咱们今天不是要去游山玩水么,你看时候已经不早了,快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应传霖见凌云一直沉吟不语,便唤了他一声。凌云怔了一下,方缓过神来。 应传霖笑道:“瞧你一副神不守舍的的样子,莫非是看上了人家不成?” 凌云脸微微一红道:“师兄,你又乱说了。难道我问问还不成么?” 应传霖道:“当然成。告诉你吧,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姓莫的姑娘。” 凌云哦了一声,道:“难怪,这女子果然是风华绝代,超凡脱俗。” 应传霖道:“只可惜美中不足啊,她出嫁的条件却难尽人意。” “什么条件?” “她若出嫁,必须带着高堂父母。” “为什么?” “她并无兄弟,只有一个姐姐秋灵,却又远嫁到中牟县的一户人家里;她的母亲体弱多病,父亲亦是饱经风霜,家境贫寒,她实在不忍抛下年迈的父母远走高飞,所以才提出此条件。” 凌云不由赞道:“真是孝女。” “孝女又能如何?在我们这样的穷山僻壤,自家已难养家糊口,谁愿意再增加这样的累赘?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迟迟未嫁。 “哎对了,师弟,你若有意,我做个媒人,为你说合说合如何?我看你们两个男才女貌,珠联璧合,若能结为百年之好,岂非一段千古佳话?” 凌云道:“师兄,你又扯偏了。你不是说要陪我去看瀑布吗?” 应传霖笑道:“好,咱们就走。” 两人正兴致勃勃地前行着,忽见前面人影一闪,莫水灵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向这边奔来。 一见二人,她再也顾不上原有的矜持与羞涩,如遇救星般喊道:“快,快去救救我爹……”说罢,已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应传霖忙问道:“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 莫水灵断断续续道:“我爹他,他在采那株灵芝时,不小心失足闪了下去,被……被一个树枝子给挂住了……应大哥,求求您,快去救救他!……” “在什么地方?” “在那边!……”莫水灵颤手一指。 凌云、应传霖二话没说,直冲莫水灵手指的地方飞奔而去。 莫水灵的父亲两手死死抓住陡削的悬崖上的一棵榆木枝子,身体拼命地趴伏在峭壁上。那树枝约有拇指粗细,被一个一百多斤的人的体重压得弯下腰去,其承受能力几乎已达到了极限;而莫老汉此时也已是筋疲力尽、岌岌可危了。 一幕惨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莫老汉几近绝望了,只有求生的本能还在苦苦地支撑着他的意志,使他不肯放松手中抓着的救命树枝。 应传霖在崖前迟疑了一下。莫老汉大约距离崖顶有四五丈之远,悬崖深不可测,而悬崖壁又如此陡削,自己的武功已荒废多年,会不会…… 凌云见师兄有些踌躇,便道:“我来!”回头去找绳子。 这时,莫水灵踉踉跄跄跑上来了。 应传霖问道:“绳子呢?” 莫水灵颤声道:“与灵芝一起掉到悬崖底下去了……” 应传霖一摊手道:“什么,这可怎么办?” 凌云道:“用剑也可以。”话一出口,他才想起自己是为游山玩水而来,并未带宝剑。 莫水灵道:“这里有一把挖草药用的铲子,可以吗?” 凌云见了那把生满铜锈的铲子,苦笑,只好道:“还行吧!”伸手接过。 应传霖担心道:“师弟,很危险的。” 凌云微笑道:“师兄,瞧好吧。” 走向崖边,向下瞅了瞅,俯身把铲子向崖边一插,劲力之大,已没铲柄。自己右手握住铲把,身形一飘,攀缘而下。 莫水灵花容失色,眼睛紧紧地跟随着凌云的一举一动,紧张得几近窒息。 对方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却见义勇为、甘冒生命危险去救自己的父亲,她觉得非常地激动与不安。她想过要阻拦,但是看见爹爹现在已命悬一线,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凌云是否能够从悬崖峭壁上安全无虞地救回莫老汉,且听下文分解。 章节目录 第10章 乳母葛氏沦为乞丐 却说凌云,为了解救悬崖峭壁上的莫老汉,凭壁虎神功及铲子的支撑,身形轻灵地攀援着来到莫老汉身边,左手握住插在悬崖壁上的铁铲,探出右手一把抓住了莫老汉的一只手,道:“老伯,上来!” 这时,莫老汉方才那赖以维系生命的榆树枝子也“咔嚓”一下,断裂下去。众人不由一片惊呼,真是好险! 此时,凌云用力一提,已把莫老汉拖到了背上,让他抱紧自己,而后又一提气,施展功力,刷刷几下,已近崖着话。后来,她觉得无聊,便走出房门,打算透透气。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拉拉沓沓的脚步声。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衣衫褴褛的妇人瘸着一条腿,手里拄着拐杖,一步一挨走了进来。几个孩子见来了个要饭的,都吓得纷纷躲开,连声喊道:“娘,娘……” 阮夫人注目打量了一下这个可怜的妇人。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蓬乱地遮住了半边脸,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脸上的两道可怕的伤疤,不管她原来是美是丑,总之现在看来,非常瘆人、可怕。 俞氏从房中出来了,见一个又脏又丑的丐婆站在门口,厌恶道:“干什么?” 丐婆嘶哑着嗓子,道:“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俞氏道:“你这老婆子怎么胡说八道的,你整天要饭,会没有吃的?” 丐婆道:“可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心狠,我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她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也没有半点祈求的意味。 俞氏恼了,“哼,我说呢,难怪没有人给你东西吃,瞧你这德行……” 那丐婆道:“你到底给是不给?” 俞氏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臭要饭的,快点滚!” 那丐婆目光痴直,慢慢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 阮夫人在一旁看不惯了。方才俞氏与那老妇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这老妇人不仅可怜,而且还有点怪。从她那木然苍白的表情,从她那苦涩冰冷的话语,她已觉察出了什么不同凡响的意味。她喊道:“等等。” 但是那丐婆没有任何反应。她依然一步一挨地向前走去,两眼发直,神情茫然。阮夫人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俞氏不耐烦道:“你理她做什么?” 阮夫人道:“这样,她会出事的!” 俞氏道:“生死有命,这样一个臭要饭的,就让她自生自灭罢。” 阮夫人一听这话觉得十分刺耳。她不悦地转身,出了门,径自冲着那丐婆的方向追去。 俞氏心中不痛快,但还是放心不下阮夫人孤身一人出去不安全,遂吩咐两个孩子:“大毛二毛,跟着你奶奶。” 阮夫人紧紧地跟在那丐婆身后,喊着:“唉,你等等!……这位妹子,你等等!……”但是那丐婆仿若未闻,依然痴痴愣愣地往前走着。 阮夫人却毫不放弃,她本就是一位极热心、极善良的老太太。同时,对方的行为愈是怪异,愈是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穷追不舍,尽管后来她已是气喘吁吁、力不从心了。 那丐婆此时已处于一种混沌的半昏迷状态。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似乎有人在呼唤她,又觉得什么也没有了。终于,她觉得眼前愈来愈黑,直至所有的幻觉都在脑海中消失…… 当她的意识重新恢复到她的脑海中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床上,旁边一位大夫模样的人正在为她把脉。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六十多岁、仪表不俗、雍容华贵的老夫人。 见她醒来,那大夫长出了一口气,“好了,醒了就无大碍了。我开张方子,再抓几副按时药服下,就可大好了。” 阮夫人连连称谢。郎中又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那丐婆闭上眼睛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只听那老夫人道:“这是本地名医刘先生的医馆。你在半路上昏倒了,我只得雇了辆马车把你送到这里来了。怎么样,这位妹子,你感觉好些了吗?” 那丐婆满是沧桑的眼角里溢出两行酸楚浑浊的泪水。她喃喃道:“我本以为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好人了,没想到……”她泣不成声。 阮夫人道:“妹子,你怎么能这么想,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那丐婆长叹一声,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道:“请问夫人,你是不是……是不是方才那一家的……” 见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阮夫人忙解释道:“对,我是从方才您见到的那一家里出来的。可是,我与那女主人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我只是与我儿子去她家做客的。” 那丐婆哦了一声。阮夫人的坦诚直爽去除了她心头的疑惑与戒意。她问道:“请问夫人怎么称呼?” 阮夫人道:“老身夫家姓凌,娘家姓阮,丈夫早亡,膝下只有一子,名叫凌云。” “凌云?”那丐婆叫了起来。 阮夫人一怔:“怎么了?” 那丐婆颤声道:“凌云,他是您的儿子?……不,我是说,令郎可是京城刑部尚书府吕大人手下的凌云凌统领?” 阮夫人不由惊奇地打量了她几眼道:“是啊,妹子,您怎么了?……” 那丐婆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所受的苦楚,我这一生的冤屈,满腹的苦水,只能与我这条贱命一起湮没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让我昭雪沉冤,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 阮夫人道:“到底怎么回事,妹子,你慢慢说。” 那丐婆道:“阮夫人,您能不能带我去见令郎?请他代我向吕大人陈述,不——我要亲自去见吕大人,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阮夫人道:“小儿今天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妹子,有些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那丐婆道:“好吧。能向夫人这样的好人倾诉苦楚,我心里也会好受些。” 她吁了口气,她缓缓道:“说来话长了。我夫家姓杜,娘家姓葛,有一个儿子,名叫正海。想我年轻时,也有些姿色,曾在京都一个大官府上当乳母……” 忆及往昔蹉跎岁月,她不禁感伤万千。直到现在,她还在痛恨那个达官贵人,不愿提及他的名字。 她接着道:“我恨他们一家人!那个大官他欺骗了我,害我失去了女人的一切,包括名节;后来他又始乱终弃,把我驱逐出门。 “走投无路的我,丈夫厌弃我,儿子也不认我,我彷徨,绝望,不知所之,为了报复,我把他家视为心肝宝贝的小公子抱了出来。” 阮夫人皱着眉,欲言又止。 “我本打算把这孩子谋死的。我把这孩子带到京城外、古道旁边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榆林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汗巾子,紧紧地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时,有一群强盗经过。那时我虽然已是了无生趣,但是我却不愿落在一群衣冠禽兽手中遭受他们的凌辱与折磨。于是我便把孩子弃于一个灌木层旁,然后便没命地逃跑了……” 葛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也许是天意如此,最终我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她一脸凄楚的神色。 阮夫人心里一动,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葛氏道:“二十年前。那个日子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就在京城西面的榆林地带。” 阮夫人脸色有点苍白。她默然道:“后来呢?” 葛氏惨然道:“后来,我便落到了那伙强盗的手里;那个叫朱九的小头目霸占了我……” 阮夫人道:“从那以后,你便再没有那个孩子的下落了?” 葛氏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曾经为此忏悔过,觉得那个孩子很无辜。但是转念一想,我也很无辜,谁又曾可怜过我? “那个大官始乱终弃,最终像扔一块抹布一样丢弃了我;我的丈夫丝毫不念旧情,无情的休弃了我;连我的儿子他也不认我;而我所谓的后夫朱九也是在玩弄我……” 葛氏愈说愈悲,泣不成声,连阮夫人也在落泪。 葛氏呜咽道:“最冤枉的还在后面。二十年后,当那个强盗组织的总头目名叫李瑞允的,知道了我的底细后,便把我叫了去,告诉我他与那个大官也有血海深仇,要我跟他合作,以报复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太傻了,我不该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那个被我抱出的孩子身上的所有特征:他的左臂上那个紫红色的麒麟胎记,他贴身带着的那个刻有孩子生辰八字的护身符,还有他颈上挂的那只碧玉麒麟——这只碧玉麒麟当年被我从孩子颈上摘下来了,此时我便傻乎乎地把它双手呈给了李瑞允……” 阮夫人木然道:“那只护身符呢?” 葛氏道:“护身符因为孩子贴身带着,当时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摘下,所以还留在孩子身上。” 阮夫人忽然心里一阵紧张,因为由此她已联想到了什么,不由急切地问道:“那护身符什么样子?” 章节目录 第11章 阮夫人知道了凌云身世 却说阮夫人,听着葛氏对她哭诉着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由联想到了什么,便急切地问道:“那护身符什么样子?” 葛氏道:“纯金所制,正面是观音坐像,背面刻有孩子的生辰八字,上面还有题字:长命富贵……怎么,夫人见过那个护身符么?” 阮夫人摇摇头道:“没有,只是随便问问,你接着说。” 葛氏道:“李瑞允满意地笑了。他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实情全都套出后,便和蔼地吩咐我的丈夫带我下去休息。 “那天晚上月色很明,当我与我的后夫朱九一起对月饮酒时,我发现朱九很是消沉。我问他怎么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进来两个人,阿彪和小黑。他们冷笑着说,九哥,你跟嫂子的诀别酒喝完了么? “我正奇怪,两人已冲上来,不由分说,架起我就走。我大喊大叫着朱九的名字,他却无动于衷。这时,小黑拳头一劈,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后来是冰冷的雨水淋醒了我。我只觉得浑身如散了架子般疼痛,右脚尤其疼得厉害,就如分筋错骨般;脸上也火辣辣的,一摸,全是血。…… “当我发现我是身处崖底时,我总算明白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在将我打昏后,把我从悬崖上推下来的。谁都以为我是必死无疑,哪知造化又与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我虽然没有死成,但我却毁了容,右腿也残了,我变成了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 “想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真想带着这身体与内心的累累伤痛,寻个永久的解脱,但我终于还是活了下来。既然苍天留我一条贱命,让我大难不死,必是给我机会让我去伸冤报仇,就是死,我也要等到沉冤昭雪之后…… “我怕他们再来查找我的尸骸,于是,我便挣扎着离开了这里。 “我听说,普天之下,只有京城刑部尚书吕文正吕大人刚正无私,秉公执法,可谓当朝的包青天在世,于是我便决心一路乞讨赶奔京师,好向吕大人伸冤。 “无奈世人皆嫌我脏,嫌我丑,唾弃我,嘲弄我,在他们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尝尽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漠,我曾一度陷入绝望之中。 “想着京城还远隔万里,遥遥无期,只怕到不了那里,我便已经死在路上了,愈想愈是心灰意冷,我本以为这一次倒下,便再也不会起来了,谁料还会遇到阮夫人这样的好心人……”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阮夫人听得痴痴愣愣的,半晌方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可怜,太可怜了……” 葛氏泣道:“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只求老夫人能帮忙。只要能沉冤昭雪,就算是死,我也瞑目了……” 阮夫人勉强笑了一下,“瞧你,又说傻话了……”她忽然冲着门口道:“是谁鬼鬼祟祟地在那里?” 这时,只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从门外探进头来,是大毛二毛。两人怯怯道:“奶奶。” 阮夫人道:“你们俩来干什么?” 大毛道:“娘在家不放心您,让我们来看看。奶奶,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阮夫人有气无力道:“好吧。”她站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差点摔倒。 大毛忙扶住她道:“奶奶,您怎么了?” 阮夫人微弱道:“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她又回过脸,望到的是葛氏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不由地心里一阵酸楚,勉强笑道:“杜夫人,你先安心在此养病,等我回去把这事与志超说了,就接你过去。” 葛氏含泪道:“阮夫人,一切拜托您了,我等您的消息。……” 阮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应传霖家里的。她一路上昏昏沉沉,若非大毛二毛的照顾,她恐怕就要迷失自己了。 此时,她的脑中跳动的只有那杂乱无章、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我把他家视为心肝宝贝的小公子抱了出来……” “二十年前,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京城外西面,古道旁的榆林地带,灌木层旁,他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他贴身带着的那个刻有孩子生辰八字的护身符,还有他颈上挂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 巧合?这当然绝对不是巧合。一切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 而且,那天发生的事情里也绝对少不了她这个主角,还有她的丈夫。 就在葛氏所说的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她与她的丈夫凌遇岫拜访名士回来,路过那里,正好发现了那个在灌木丛中昏迷不醒的、三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当时静静地躺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那样子真得叫人心疼。 她的丈夫凌遇岫是当地的名流善士,而且夫妻两个也都是出了名的热心人;同时,也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原因,夫妇俩年过四十了,膝下还无儿无女。 此时见了这个粉团儿似、漂亮可爱的孩子,怎能不怦然心动? 凌遇岫伸手探探鼻息,孩子还有一丝气息;摸摸胸口,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他急忙抱起孩子,向村里的医馆跑去。 总算是上天护佑,在医馆郎中的及时救治及夫妇二人的精心照顾下,这孩子终于起死回生、活了过来。 夫妇二人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后来,夫妇二人便向这孩子问起他的出身来历。 因为他们当初遇到这孩子时,见他衣着华贵,仪表不俗,猜想这孩子一定出身不凡,必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所以总是悬着一颗心。 可是,这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么重大的惊吓与打击,还险些丧命——总之,在种种原因的促使下,他对三岁以前的事情竟然完全失忆了。 所以,当夫妇二人问起他的出身来历时,比如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这孩子竟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再追问时,这孩子便大喊头痛,哭闹不已。 于是,夫妇两个就只好不问了。后来,他们便收养了这个孩子,并给他起名叫做凌云,字志超。 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不知道凌云真实的身世来历,直到今天阮夫人遇到了葛氏。 她茫然抬起头,望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发着呆。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啊! 可是,回想着葛氏讲过的每一个细节,又都无一不再证明着这些事情的真实存在! 首先能证明这一切真实性的,就是葛氏所说的孩子左臂上的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因为儿子凌云的左臂上确实有这个胎记——是从他们夫妇一见到这个孩子起便有的,料想是从胎里带来的。 另外,她清楚地记得葛氏说过,当时孩子颈上常戴的那个碧玉麒麟玉佩被葛氏拿走了,后来又落在了那个什么总头目李瑞允的手中了。所以,这件宝物她从未见过。 可是,葛氏所说的那个刻有孩子生辰八字的护身符,她却一直珍藏着,一直到现在,而且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包括他的儿子凌云。 当时,他们在收养了这个孩子后,便发现了孩子贴身佩戴的这个白金雕铸的、背面刻有“长命富贵”字样的护身符,这个护身符的款式特征,跟葛氏描述的一模一样。 由此看来,凌云就是葛氏口中所说的那个京城大官失散多年的儿子! 如果她同儿子把葛氏带回京城,然后再把这件事情禀报给吕大人,然后再找到那个大官来当面对质,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吗?儿子不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可是,她却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告诉儿子真相。因为她太爱儿子了,尤其是丈夫凌遇岫死后,儿子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她也曾见过许多养子女对自己的父母横眉怒目、甚至于虐待的例子。虽然她知道,儿子很孝顺,不可能这样待她,但是如果儿子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对她的态度哪怕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也是她不能容忍的。 所以,当葛氏说到这里时,她的心已经乱了,在以后,她只考虑回去后该不该与儿子说此事,下面那悲惨的故事也就没能真正地打动她…… 她一进家门,头一个出来的就是凌云。他急切地问:“娘,您到哪里去了?” 阮夫人不回答,她只是问:“哦,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凌云道:“方才大嫂让三毛侄儿跑去送信,说您出去好久了还没有回来,我急都急死了,哪里还有心思再玩呢?” 阮夫人心中一阵感动,她颤声道:“志超,为娘在你心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凌云奇道:“咦,娘,您怎么这么问呢?娘在儿子心中的地位重于泰山。” 阮夫人道:“那好!既然这样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凌云道:“什么事?” 阮夫人道:“你马上备车,跟我回去!” 凌云一怔:“回去?去哪儿?” 阮夫人道:“当然是京城。” 凌云一时有些懵,诧异道:“回京城?怎么这么急?” 阮夫人不耐烦道:“我在这里呆够了,我不想住这里了,行了吧?” 一旁的俞氏听了,不悦道:“咦,您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话未说完,已被应传霖拽了一下,遂住口不语。 阮夫人冷冷道:“怎么,你连娘的话也不想听了吗?” 凌云虽然心中困惑,亦有些不甘心,但见母亲脸色铁青,遂不敢多言,只好道:“孩儿不敢,母亲怎么说就怎么办。孩儿这就去收拾东西。” 阮夫人闻言,凝重的神色方缓和了一些。凌云转身去了。 阮夫人见凌云走了,方对应传霖夫妇道:“方才老身言语多有冒犯,敬请见谅。” 应传霖笑道:“没什么,老夫人客气了。” 俞氏快嘴快舌道:“老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您这么急着要走?……” 话未尽,已被应传霖拽了一下,忙住口。当别人有难言之隐时,你若识时务地不去刨根问底,才算聪明。 阮夫人道:“还有一件事。如果这两天有人来找我,麻烦你们转告她,让她回去吧,也不必再枉费心思了,她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 俞氏奇道:“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话未说完,又被应传霖拦住。应传霖微笑道:“好的。” 须臾,凌云找了一辆舒适漂亮的马车回来了。阮夫人向应传霖夫妇别过,上了马车。 凌云与师兄亦是依依不舍。从到应家至现在,才两天多的时间,师兄弟还没来得及畅所欲言,也未能痛痛快快地一游山川,便要匆匆分手了。 凌云冲着应传霖一拱手道,“师兄,咱们后会有期。如果有暇,就来京城找我。” 应传霖含笑道:“好的。” 阮夫人匆匆的走了,呆在刘先生医馆里的葛氏却还在望眼欲穿地等着,等着阮夫人来接她过去。 这对葛氏或阮夫人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一天,两天过去了,不见任何动静,葛氏有点着急了。这两日她不是没有想过去应家一探究竟,但犹豫了好久,她又终于忍住了。 她想:既然人家要她等着,就一定会来的。自己冒冒失失地找上门去,分明就是不相信人家。再说,凌云这几天游历去了,也许还没有回来呢!…… 后来,她由阮夫人垫付的医药费用、房租费用都用完了,刘先生已来撵她了,而她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她只好离开医馆,直奔应家而来。 应传霖出去干活了,只有俞氏在家。俞氏正在扫地,忽然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瘸腿老妇人走进来,不由一怔:“你是……” 她打量着对方,对方脸上的那两道疤痕太明显了,俞氏马上认出了她,脸上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葛氏却毫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别人这种异样的眼神了。她只是问:“请问,阮夫人在这里吗?” 俞氏忽然想起阮夫人临行前留下的话,遂问道:“你找她有什么事?” 葛氏道:“这个,我只有见了她才能说。” 俞氏道:“可是不巧,阮夫人已经走了。” 葛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望着对方那震惊的神情,俞氏叹了口气,“她临行前让我带话给你,让你不必再等她了,也不用再费心思了,你的事她是不会管的。” 葛氏呆在那里,半晌无言。这怎么可能?阮夫人明明是亲口答应她的!又怎么会突然变卦?……她只觉脑一片空白。 俞氏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话的意思是撵她走了。葛氏木然地转过身,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她忽然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帮她了,因为阮夫人也畏惧权势! 她要告的是谁?是当朝驸马何禹廷,还有那令人谈虎色变的天枭组织——这两个大头,无论是谁,稍有不慎,都将会惹来杀身之祸。 整个天下,拔一毛可利天下的人也许存在;但是若危及身家性命而去帮助别人的人,是不会有的。其中也包括阮夫人、凌云、吕文正…… 想通了,她只觉心里豁然开朗起来。如今她谁也不怨,她只怨自己的命太苦,只怨自己太傻。 渐渐的,她只觉得眼前模糊起来,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12章 倾国倾城玉卿成出场 却说丁进之,与吕文正素来不和,所以对江春近日来的行为也很不满意。 他质问道:“江武师,那天侯爷府的事情你作何解释?” 江春道:“大人,其实我也不过是义施援手而已,我与吕小姐不过是萍水相逢,偶尔结识罢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 丁进之道:“你们可是初次蒙面么?” 江春不愿提及以往,让人误以为他真的与吕秋月有什么牵扯,便道:“是的。” 丁进之哼了一声道:“你先退下吧!”说着自己也径自拂袖而去。 江春一出门,便被大哥罗振义拽住了。 罗振义道:“老三,你实话告诉我,你与吕小姐以前真的没有来往么?” 江春踌躇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 罗振义放开他的手,冷冷道:“对大哥你居然也这么说,你真叫我失望。” 江春一呆:“什么?” 罗振义冷笑道:“你以为你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隐秘,你以为你自己又有多聪明!你明明救过人家一命,与人家有过来往,又何必隐瞒?别忘了那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春一怔道:“大哥,这件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是丁二公子告诉你的吗?” 罗振义反问道:“你说呢?当时你护送二公子出去办事,走在京城街道上的时候,二公子的马惊了,还差点撞翻了吕文正的女儿的轿子,然后是你挺身而出,拦住了烈马……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方才丁大人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还不承认呢?” 江春低头不语。 罗振义轻轻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道:“老三,你别嫌大哥啰嗦。以后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一定要注意谨慎小心,三思而行啊!更何况,我们还加入了这样的组织,在这样的情形下为人办事。” 江春低声道:“我知道了,大哥。” 罗振义欣慰地点点头,又道:“丁大人还要我告诉你,不要与那位吕小姐再有什么来往,也不要存什么非分之想。丁大人与吕文正向来不睦,早晚必成水火之势;你若插此一腿,岂非自讨苦吃?到头来为难的还不是你自己吗?” 江春一颗心一下沉到了底,他一语不发,转身径自而去。 这天晚上,月色很明,泻下的月光把庭院里映得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能洞悉一切。 而江春的心情却恰恰相反,他心中一片昏暗,情绪消沉到了极点。他只觉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如一团乱麻。 他坐在庭院中的石案前,愁肠百结地饮着酒,欲消愁,却愁更愁。 他忽然苦笑道:“江春,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究竟加入了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你到底又在为谁卖命?……”他猛地拿起酒壶,仰头往口中便倒。 一双纤纤玉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一股浓浓的脂粉之香迎面扑来。不用回头,他已知道来人是谁。 “二嫂。”他叫道。 来的女子是一位年近三十、风姿绰约的美丽少妇,正是他的义兄——老二肖勇年的妻子欧阳贞。她柔声道:“怎么,你后悔了?” 江春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在这样刚愎自用、秉性多疑的人手底下做事,实在无聊。” “照你那么说,我与你二哥就更应该后悔了。因为我们还与丁进之有仇呢。”欧阳贞幽幽道。 “有仇?”江春诧异道:“以前怎么从未听你们提起过呢?” 欧阳贞道:“这种事能随便说吗,若不是你,二嫂又岂能轻言此事。” 叹了口气,她坐了下来,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几分惆怅道:“那该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吧。当时你二哥还是个无牵无挂的江湖浪子,也未曾结识我。哼,若他那时结识了我,谅他也不敢那如此放肆了——因为他是一个如何的潇洒不羁的人,你是知道的。” 江春哼了一声,几分不齿。 肖勇年岂止是潇洒不羁,简直就是无恶不作:寻花问柳,欺凌妇女,用一个词来说,就是采花大盗,“花蝴蝶”一个。 欧阳贞又道:“那一次,他看上了丁大人的大公子丁继武的正房夫人肖玉娘,那天晚上,趁着丁继武不在,潜入内宅收拾了这个女人。 “他本来不打算杀掉这个女人的,只是临行前,不慎被她撕下了面巾。无奈,他只好杀了她。 “当时,丁继武任某县县令,夫人被杀,使他颜面无光,遂下死令缉拿凶手。结果,他们没有抓到你二哥,却抓到了他的父母兄嫂。 “他们以你二哥全家老少六口为要挟,要你二哥来自首,你二哥当时已逃亡到了外地,自然没能回来。后来,这可怜的一家六口,包括你二哥那两个未成年的侄儿,全都不明不白的死了……” 说到此,欧阳贞声音凄楚。江春重重叹息一声,又一杯苦酒入腹。 欧阳贞道:“你二哥也是为了逃避官府的缉捕,走投无路了才加入天枭组织的。 “谁知却是天意弄人,几年后李帮主又想拉拢丁进之,遂把我们几人安插在了丁府,又把他送到丁继武父亲的跟前——哼哼,真是冤家路窄。”她苦笑连连。 江春道:“那现在你们就不怕被他们父子发现?” 欧阳贞道:“好在丁进之并不认识你二哥,因为当时案发时,丁继武夫妇在外县;现在丁继武任中牟知府,是很久不与丁进之见面的;而你二哥又是改名换姓的,估计问题不大。” “妇人之见。”江春苦笑,“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么?丁氏父子迟早是要会面的。难道你们就没有别的打算吗?” 欧阳贞有气无力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一切只有你二哥拿注意了。” 江春道:“对了,我二哥到哪里去了?” 欧阳贞哼了一声:“深更半夜的不回来,你说他会到那里去?” 听她声音凄楚,江春心里一阵翻腾。 他扶着桌子立起身,口齿含混道:“这么晚了,我要休息了;二嫂,你也回去吧。” 他勉强望前走了两步,却觉得头重脚轻,手脚有点不听使唤。他今晚实在喝得太多了。 欧阳贞双手绞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来,我扶你。” 江春挣扎着道:“二嫂,别这样……” 欧阳贞道:“怕什么,只许他在外面寻花问柳,却非要逼我在家立贞节牌坊么?” 江春在潜意识里还在告诫自己不要如此,但酒的作用却使他脑中所有的防护意识都淡薄起来。渐渐的,一切都模糊了。…… 江春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十分后悔。 当他穿好衣服,出了房门时,只见欧阳贞立于门前栏杆旁,出着神。 他痛心道:“二嫂,昨晚我……” “什么都不要说。”欧阳贞道:“也许你会后悔,但我却一点也步后悔。昨天晚上,他与他相爱的人在一起,我与我相爱的人在一起,多么公平。” 江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有沉默。 欧阳贞道:“好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二哥现在也该回来了。”说毕,转身而去。 江春向前追了两步,欲言又止。他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欧阳贞踏着晨曦回到了自己的庭院--这是丁府管家丁玉荣为他们夫妇在府中安排的住处。 一进门,他便看见自己的丈夫肖勇年阴沉着脸,坐于床边。 “你到哪里去了?”他冷冷地问。 欧阳贞道:“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慌,出去散散步,透透气。不可以么?--我倒要问问你,昨天晚上一夜未归,你到哪里去了? 肖勇年气急败坏道:“别问了!”身子重重地往床上一倒,掀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昨晚他确确实实栽了,而且令他羞于启齿的是,他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玉卿成,名如其人,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却是冰肌玉骨,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用在她身上,当之无愧。 只有一点,她是个望门寡。说起来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还没过门,她的未婚夫就得了一场急病撒手人寰。 伤心地难留伤心人,于是她便与小叔孙孝文、李云汀夫妇携资产来到京城住下了。 据说,这个女人很有些手段,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家业非但没有因为当家人的谢世而衰落,而且越办越兴旺,并新开了一处绸缎庄,买卖十分兴隆,可以称得上富甲一方。 而孙孝文夫妇也跟着这位精明能干的寡嫂沾了不少光。 美丽风流、有财有势,使得玉卿成八面玲珑,风靡京华。 王孙公子,商贾富豪,各方名流,或慕名,或爱貌,或为财,纷纷而来。登门求亲的有之,欲求一夕之欢的亦有之——却皆被玉卿成拒之门外。 她对一切男人皆视为粪土,对其只是戏之,耍之,玩弄而已。 肖勇年亦是慕名而来。他先以花言巧语勾引之,后以金银财帛诱惑之,见对方皆不为之所动,不由的火起。 软的不行来硬的。他重操旧业,拿出当年寻花问柳的本事来,意欲施暴用强。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女人居然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会如此之高。只有几个回合,他便被玉卿成给制住了。 玉卿成并没有为难他。她只是客气地把他请到马厩里住了一宿,她还客气地对他说:“马正好被管家周三申牵出去办事了,这马厩闲着也没用。马不住了,你先将就一晚上吧!” 肖勇年差点气晕了。无奈技不如人,只好哑巴吃黄连了。翌日天明,他好不容易才挣开穴道,狼狈地逃回了丁府。 连气带累,又加上当晚受了点风寒,回到府中他便病倒了。一连几日卧床不起,当然也就无法再来找玉卿成了。 但玉卿成的绸缎庄中,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肖勇年而变得冷清。每日里店里依然是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三教九流的顾客们,踏破了门槛。这些人中,有一大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者,其中也包括丁府与何府的两位公子丁继英、何成麒。 但玉卿成对他们却不屑一顾。 她对管家周三申说:“什么臭男人!不是贪财,就是爱貌,居心不良。世上的男人,除了伪君子,就是真小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周三申是她刚来京城时雇佣的伙计,因见他脑子机灵,办事稳妥,为人活络,于是提拔他做了自己的管家。 周三申道:“老板娘,恕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就凭您的花容月貌,凭您的风流才气,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岂非是虚度光阴、浪费青春吗?再说,世上的男人并非人人虚伪,就拿经常来咱们绸缎庄的那位温公子来说吧,小的见他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啊!” 玉卿成薄嗔道:“什么温公子、凉公子,你乱说什么?” 周三申道:“就是温炳秋呀,他忠厚老实,有情有义,而且才华横溢――其实小的也并非瞎子,您老人家怎么看的,怎么想的,小的心知肚明。其实,您若真招个上门女婿也并非不可,这样以来其他人也不敢再存什么非分之想了;其实,如果真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又该多好哇!” “其实”是周三申的口头弹,往日听起来不觉的如何,今日却让玉卿成抓住了话柄:“其实,其实,你不会少说两句么,下去!” “是,小的放肆了。”周三申垂头丧气地走了。 玉卿成此时却陷入了深思。周三申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事。 “温炳秋……”她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的确对这位年轻公子印象很深,很好,而且每次遇见他,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已记不清温炳秋第一次来她的绸缎山庄是在什么时候了,从她注意到他起,他便总是坐在柜台外面靠角落的桌案前,默默地看着她与伙计们忙忙活活地接待顾客,却不发一语。 因为每日拜访玉卿成的客人太多,玉卿成于是心生一计,又让周三申把店侧的一间空房收拾出来,经过装修之后开了个茶馆,对所有慕名而来的客人出售茶水。 这无疑又是一条生财之道。但是客人们却并不计较这些,反而觉得这正是能接近玉卿成的好机会。所以每次无论茶钱损失多少,他们都不觉得心疼,只要能够就近一睹芳容就心满意足了。 而温炳秋却不是这样。他也来茶馆,但却一直安安静静,从来未有过任何的非分或越轨的举动。 每次他总是静静地品茶,待品完了,才付了茶资,恋恋不舍地离去;而且每次离开前,总是默默的回头望一眼在绸缎庄里忙碌的玉卿成,几分惆怅,似有话说,却欲言又止。 他几乎天天都来。 有几天他一直没来。玉卿成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担忧中又有几分失落。 终于有一天玉卿成又见到了他,她十分高兴,问他:“这几天你怎么没来?” 温炳秋叹道:“我母亲病了,我忙着为他请医、抓药。哎,只恐怕以后也不能来了。 玉卿成道:“为什么?” 温炳秋面色一红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前些日子我靠卖些字画或给人家写几幅对联换几两银子,倒也衣食无忧,而且还有机会来此坐坐。如今我母亲一病,钱全都用光了,还欠了不少债……” 他说不下去了,低下头,一脸的颓废与黯然。 玉卿成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此?” 温炳秋默然道:“不知道。” 玉卿成道:“以后你再来这儿,不用付茶钱了。” 温炳秋神色为之一震,欲言又止。 玉卿成又取出十两银子给他。 温炳秋却坚决不受,“我虽然很穷,可是人穷志不短,这钱我不能要。只要每天能有机会让我来看看你,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便急冲冲地走了。 玉卿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摇摇头,叹道:“这个书呆子……”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13章 温氏母子死于非命 玉卿成望着温炳秋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他的家里探望探望他。 第二天,她真的打听着找到了温炳秋的家,见到了他卧病在床的母亲。 温炳秋不在家,他外出卖字画去了。 温母见这位风华绝代的京城第一美女亲自来此,十分不安,嗫嚅道:“瞧这家里又脏又破,只恐玷污了您的衣裳……” 玉卿成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地方。” 温母激动道:“阿炳能结交上你这样的一位红颜知己,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阿炳?”玉卿成为之一震:“伯母,请问您的原籍是什么地方?” 温母道:“定远哪,有个练家屯……” 练南春又惊又喜道:“您,您是温大娘?” 温母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你……你是……” 玉卿成含泪道:“我是阿春。” 温母奇道:“不对呀,阿春应该姓练啊,可是你……” 玉卿成叹道:“一言难尽。” 玉卿成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在他乡遇到故人,不由地感慨万千。 她与温家母子,不仅是同乡,而且还是邻里;她与阿炳更是自幼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世事变幻,让她与阿炳分开;而现在他们却又意外的相逢,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最后,她告诉温母,让阿炳今天晚上来绸缎庄找她,她有话与他说。 当天晚上,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温炳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绸缎庄。 玉卿成把他请到内室,掩上了房门。 温炳秋默默地望着她,讷讷不语。 玉卿成道:“温伯母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 “是的。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更没想到,面前的这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竟会是我儿时的玩伴。唉,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温炳秋感慨间,轻轻地低下头去。 玉卿成苦笑道:“阿炳,你是在挖苦我么?” 温炳秋惶然道:“不,阿春,你误会了,我现在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其实,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我这人嘴笨,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我,我真的想……想……” 玉卿成一双妙目脉脉含情地望着他道:“你想怎么样?” 温炳秋咬咬牙道:“我想明日来向你求亲……阿春,你不会嫌我穷,配不上你吧?” 玉卿成脸色黯然,她默默地摇摇头,不说话。 温炳秋心一凉,失望道:“我就知道,我配不上你……” 玉卿成道:“不,是我配不上你,我是个守寡之人……” 温炳秋毅然道:“我不在乎。只要你我二人能心心相印,两情相悦就行了,又何必管世人如何看我们?再说,我家也很穷,我也有许多缺点,如果能娶你为妻,我此生就无憾了!” 玉卿成感动道:“真的吗?” 温炳秋用力地点点头。 从他那炙热而坚定的眼神里,玉卿成捕捉到的是信心与真诚。她那多少年来一直静如止水的心湖里,又重新荡起了层层涟漪。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临行前,温炳秋回眸给了她一个深情款款的笑意。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玉卿成第一次感觉到了洋溢在心底的甜蜜、幸福的滋味。 她走出院门,仰脸望着星空,只觉得无比惬意。 这时,她忽然神色一变,莲足一点,勾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啪的一下,向房顶射去。 只听有人尖叫一声,翻身从房檐上滚落下来。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丁府的肖武师啊!怎么,你可是好几天没来了呀,是不是身体欠安啊?”玉卿成带着几分尖酸刻薄的口气道。 肖勇年疼得抱着左腿直跳,恼羞之下,说不出话来。 玉卿成道:“我也知道,你对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是想见我也该堂堂正正的,干吗这么鬼鬼祟祟的?” 她忽然脸色一沉,冷冷道:“还赖在这里干什么,马上给我滚!” 肖勇年恨恨地哼了一声,垂头丧气、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玉卿成的院子。 两次寻芳而不得,反而连连受挫,使得他又羞又气,心里暗暗咬牙道:“该死的贱人,等着瞧!” 玉卿成这天晚上却失眠了。平生以来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在为一个男人乱了方寸。 迷迷糊糊地挨到了天明,她只觉得神思恹恹的,浑身疏懒,索性继续睡下去。只让周三申去打理店中的事务。 但刚过午时,周三申便来打搅她的好梦了:“老板娘,快起来,出事了!” 玉卿成不耐烦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惊小怪的。” 周三申颤声道:“官府来人了!据说是,温公子母子……被害了!……” 玉卿成只觉头嗡的一下,她腾的从床上跃了下来,打开门,急声道:“你说什么?” 周三申哭声道:“温公子母子二人,昨天晚上被人杀害了!……刑部尚书府吕大人派人来传唤您到府衙,协助调查情况。” 玉卿成只听到了“温公子、被杀害”几个字,后面的话,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她只觉头嗡嗡作响,身子摇摇欲坠,多亏周三申扶住了她。 温炳秋真的被人给杀害了?可是,昨天晚上他还好好的啊!不可能,不可能! 她喃喃道:“你们一定在骗我!我的医术很高明的,让我去看看他,我一定会救活他的!……”说到此,她已是泪如泉涌。 玉卿成身子摇摇欲坠,由周三申搀扶着,在“吕府五英”之二的董武、袁平的引导下,来到刑部尚书府见过了吕文正吕大人。 吕文正问玉卿成:“昨天晚上,温炳秋可曾来过你的住处?” 玉卿成木然道:“来过。” 吕文正问:“你约他所为何来?” 玉卿成道:“叙叙旧情而已。” “还有呢?” “还有……他向我求婚了。” “你答应他没有?” “……”玉卿成道:“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吕大人没有必要追根究底吧?” 吕文正道:“本府问你的话,你只管照实回答,不许饶舌。” 玉卿成默然道:“答应了。” “为什么?” “因为,他对我是真心真意的。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真的不容易。只可惜,天意弄人……”她声音嘶哑,说不下去了。 吕文正道:“他走之后,还有没有别人来过?” 玉卿成道:“有,丁府的武师肖勇年来过。想赚我的便宜不成,只好走了。” 吕文正又派董武去带肖勇年。 这个时候,徐直又查到了一些线索,一一向吕文正汇报了。吕文正沉吟着,若有所思。 须臾,肖勇年上的大堂,见过了吕大人。 吕文正道:“肖勇年,昨晚你可曾去过绸缎庄玉卿成处?” 肖勇年见玉卿成在一旁,料想隐瞒不住,只好道:“去过。” 吕文正道:“所去何为?” 肖勇年道:“我想找她解解闷,适逢她与姓温的书生在一起,也就没有聊成,只好走了。” 吕文正问:“在途中可曾与温炳秋相遇?” 肖勇年道:“没有!” 吕文正一击案道:“一派胡言!你明明在途经小河屯时将温炳秋拦截,并为了泄恨将之殴打了一顿,现在怎么说没有见到他?” “我……” “证人在此,你还想抵赖?”吕文正吩咐:“带贺小六、刘仁!” 少许,两个证人由袁平带上堂来。 吕文正道:“昨晚,你本欲去找玉卿成,却发现她与温炳秋在一起,不由醋意大发。当温炳秋离开绸缎庄时,你便追赶上去,将其截获殴打,被路经此处的行人贺小六、刘仁见到,是也不是?” 肖勇年不回答。 吕文正又道:“然后,你又追到他的家中,将他母子杀害,是也不是?” “不是!”肖勇年这下急了,急忙分辩道:“吕大人,我承认:我是在半途截住了温炳秋并将其殴打,可是,我并没有再到过他家、更没有杀害他们母子啊! 吕文正道:“那你为何刚才不承认?” 肖勇年道:“我……我是担心受到牵连。” 吕文正道:“心中无愧,你又担心什么?你既然言辞闪烁,必有不可告人的事!” 肖勇年连连喊冤:“吕大人,凡事一定要有证据啊!你说我杀人,证据何在?你若是武断行事,就是丁大人也不会答应的。” 吕文正冷笑道:“本府行事,历来秉公执法,对事不对人。莫说你有丁大人做靠山;就是当今圣上,若触犯了王法,也当与庶民同罪!” “可是,吕大人……” 吕文正已不待他再说下去,喝道:“来人哪,先将肖勇年押入大牢,待本府找到确凿的证据后,再做定夺!” 丁进之闻听肖勇年涉嫌杀人,很是恼火,对罗振义道:“罗武师,你的两个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轮番给我找麻烦。江春的事情刚过去;现在,肖勇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是杀人嫌犯!这下可好,又让吕文正那老儿抓到把柄了。” 罗振义不悦道:“丁大人此言差矣。怎么说我们兄弟也曾为您出生入死过,而且多少次都是脑袋悬在裤腰上办事的。如今我们遇到了麻烦,咱们就当齐心协力,共谋良策才是,却不想您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令人寒心。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散伙算了!” 丁进之见状忙道:“哎呀,罗武师,你这叫什么话?老夫方才也是着急么,失言之处请你包涵。其实令弟的事我何尝不急?你只管放心,只要有我丁进之在,准保他吕文正不敢把令弟如何。来人——”他吩咐道:“备轿,去尚书府!” 坐在二品大员的八抬大轿上,丁进之心里很不平静。虽然方才他在罗振义面前夸下海口,其实心中并无十分的把握。 吕文正何许人也,他是再清楚不过得了。说的好听些,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说得不好听,就是榆木疙瘩、死脑筋,有时候,甚至连皇帝的账都不买——素有“包黑炭第二”之称。 一想起他,丁进之就恨得牙根痒痒。他在考虑,单凭自己一人,是否能够摆平这又臭又硬的倔老儿。实在不行,只有请自己的盟兄信平侯爷何禹廷出马了。 一路上盘算着,不觉已来到刑部尚书府。 经人通禀后来到客厅,吕文正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寒暄,落座,命人倒茶,很快就转入正题。 丁进之斟酌着语句,含蓄地把来意讲述了一遍。 吕文正笑道:“哎呀,丁大人真是来早了不如来巧了。本府刚刚把此案处理完毕,正好想向丁大人诉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呢。” 丁进之一怔:“什么,处理完了?……” 章节目录 第14章 天枭帮主李瑞允现身 却说丁进之,乘轿来到刑部尚书府,为肖勇年的事情向吕文正求情。 不料吕文正却说,他已经把案子处理完了,这使得丁进之不禁有些发懵。 这未免太快了吧!快的让他毫无一点思想准备,让他半路上的打算全部泡汤。 吕文正不慌不忙道:“正是。案情是这样的:前天晚上,玉卿成与温炳秋在玉卿成的绸缎庄幽会,适逢贵府的肖武师也去绸缎庄找玉卿成,正好撞见,不由醋意大发。 “在温炳秋回家的路上,肖勇年为泄私愤,将之殴打。适逢路人刘仁、贺小六途经此处,目睹此景;之后,肖勇年扬长而去。 “温炳秋支撑着伤残之躯回到家中,不幸却被一蒙面人杀害,可叹那温母也遭池苗之殃,一起遇害。其后,凶手便逃之夭夭了。” 丁进之道:“吕大人是说杀害温炳秋的凶手另有其人?” “正是。” “何以见得?” 吕文正道:“我命董武、袁平查过温氏母子的伤势,其致命之伤皆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无影掌法,似乎此掌未接触人体,便已经将人杀害。 “而能会这种掌法的当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功深莫测;就是董武、袁平也自叹弗如。而肖武师的武功想来也不在董、袁之上,所以,本府推知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丁进之脸色讪讪,冷笑道:“肖武师的武功固然平平,料想贵府中恐怕也很难找到与之匹敌之人罢?” 吕文正道:“希望不是这样。料想凌统领回来,或许可以制住凶手,还肖武师一个清白,同时也给含冤九泉的温氏母子一个交代。” 丁进之道:“哦,凌统领不在府中吗?” 吕文正道:“他外出办事去了,过几日就能回来。” 丁进之道:“那么吕大人又是如何处理的此案?” 吕文正道:“本府已经命人安葬了死者,并且派人继续辑凶;至于肖武师么,本府已将之杖责四十,尔后释放了。” 丁进之道:“什么,杖责四十?” 吕文正道:“是啊,刚刚行刑完毕。本府本来想派人将他送回府中,不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丁大人来到刑部,正好可以将他一并带回。本府若有行事唐突之处,还敬请丁大人包涵哦。” 丁进之心里窝火,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哪里哪里,吕大人办事干净利索,下官佩服。来人,打道回府!”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丁进之心里只觉得憋气窝火。 回到府中,看着狼狈不堪的肖勇年哼哼唧唧地被人抬走;看着罗振义、江春阴沉的脸色,丁进之悻悻地叹了一声,对吕文正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他本来是拍着胸脯答应罗振义要毫发无伤地把肖勇年带回府中的,谁知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他只觉得自己在这场角逐中是如何的被动,如何的狼狈仓皇,颜面无存。 当然,在这里面最惨最狼狈的还是肖勇年。四十大棍下去,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躺在床上不敢稍动。 他在怀疑自己的腿会不会落下残疾。愈思愈恨害他的人:玉卿成;其次是吕文正。 欧阳贞忙前忙后,招呼着大夫、侍从,对肖勇年却是爱答不理的。 待众人都散去了,欧阳贞坐在他的床边,面沉似水,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望着前面的墙壁发呆。 “阿贞,”肖勇年终于忍不住道:“你的丈夫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就连一点安慰的话都没有?” 欧阳贞哼了一声道:“你让我说什么?你这是自作自受。” “你……”肖勇年说不出话。 欧阳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背转身,用手帕拭去腮上的泪珠,仰脸轻叹了一声,拂袖而去。 没有什么语言能形容得出肖勇年此时的心情。伤痛之下,他忽然觉得有几分头晕目眩。他慢慢地闭上眼,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 迷蒙中,过去的一幕幕情形又杂乱无章地在脑海中过电般闪现着,一会儿是妻儿,一会儿是大哥与三弟。 忽然,一个满脸是血、书生模样的人,脸色惨白,目光痴直,一步步地向他逼来…… “温炳秋!”他惊叫着,连连后退,一边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不觉已退到一人身上,差点绊倒,回头去看,竟是玉卿成!他只觉得头嗡的一下,蓦地吓醒了。 面前真的有一个人托住了他,而且真的是玉卿成。 只是她面沉似水,阴冷的月光映着她阴冷的脸,那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他心中一寒,颤声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玉卿成冷冷道:“不是。” 肖勇年吓得激灵一下,坐了起来,惊恐道:“那,那你想做什么?” “杀了你!” “为什么?” “你少给我装糊涂。别的不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总算还明白吧?”玉卿成说着,长剑一闪,已逼上了他的脖子。 肖勇年连连道:“不,不……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难道吕大人的判决你不知道么?杀害温公子的另有其人!……” 玉卿成嗤之以鼻:“哼,吕文正是个什么东西,官场中所谓的清官哪一个不是在惺惺作态?焉知他与丁进之不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吕文正说凶手不是你,糊弄三岁小孩还差不多,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不可能的,吕大人与丁大人素来不睦,这你是知道的。……” “少要狡辩,去死吧!”玉卿成不耐烦再听他啰嗦,剑一撩,直切下去。 只听“嚓“的一下,剑尖已被一物荡开!其劲力之大,竟使得玉卿成虎口发麻,不由后退两步。她不由花容失色。 肖勇年自忖必死,孰料竟会意外获救。他睁眼去看,并不见人影,却听得窗外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你的确冤枉他了,人真的不是他杀的。”这话显然是冲着玉卿成说的。 玉卿成一怔道:“我不明白。” 那人道:“你随我来。” 玉卿成身形一飘,已出了房间,尾随那人而去。如水的月光晃着那黑幽幽的树影,晃着它眼睑下两条如飞鸟般飞跃的人影。 前面的人终于停住了。玉卿成上前,瞥了一眼对方,只见他一身黑衣,脸上蒙面。 她望着对方蒙面黑巾之上的那双煜煜有神的、有几分阴鸷的眸子,叫道:“帮主。” 那人只是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玉卿成道:“刚才我要杀他,你为什么要阻止?” 蒙面人道:“我已经告诉你了,肖勇年是冤枉的。杀死温炳秋的凶手不是他。” 玉卿成冷冷道:“不是他,又是谁?” “是我!” 玉卿成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对着那黑衣蒙面人注视了良久,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着牙道:“李瑞允!……” 原来,面前这黑衣蒙面人正是天枭组织的帮主李瑞允。 李瑞允平静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遇事还是这么不冷静。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一点,你已色欲萌发,喜欢上那死鬼了!只可惜呀,你俩没有缘分。” 玉卿成颤声道:“他那么无辜……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 “很简单,他母子二人已经知道了你的底细。” “什么?” 李瑞允道:“你不是去过温家么?那温家老婆子不是已经认出你是定远练家屯的练阿春么,练阿春即是练南春……哼,你说,你能允许这样的人继续留在世上么?” 玉卿成切齿道:“这就是你杀害他们母子的原因?” 李瑞允道:“这已经可以构成一条很充分的理由了。” “还有呢?” 李瑞允略一沉吟道:“其实我是觉得,你为这样的人付出这么多,根本不值得。身为一帮之主,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你为了一介书生而堕落下去!” 玉卿成怒道:“我同谁人交往,那是我的自由,与你何干?我愿意爱谁就爱谁……” 李瑞允道:“那我愿意杀谁就杀谁。” “李瑞允,你……”玉卿成气哽难言;半晌,才冷笑一声道:“你愿意杀谁就杀谁——哼,只恐怕有些人你未必能杀得了。” “哦?” 玉卿成道:“我要找个武功高强的男人,而且这个人的功夫一定高于你。” “功夫高于我的人?”李瑞允轻笑一声道:“这样的人恐怕还没出生罢。” “你不要太自鸣得意了,咱们等着瞧好了。”玉卿成说罢,娇躯一点,翩若惊鸿,飞身而去。 李瑞允望着她那窈窕的身影一点点融入茫茫的夜色之中,阴鸷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不可琢磨的笑意。 自从温炳秋死后,周三申发现玉卿成消瘦憔悴了好多。 这些日子来,她只让周三申打点店里的生意,自己从不出面,使得那些慕名而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于是,店内的生意也因此冷清了许多。 有几次,周三申还看见玉卿成独自一人对着菱花镜里的自己出神,伤心之处珠泪欲滴。 周三申不禁暗自感叹:老板娘难得动一次真情,却又落得如此结果。唉,真是天意弄人哪! 孰料有一日,玉卿成突然把周三申找来,问他:“周管家,你见多识广,对京城里的事情也熟悉。你告诉我,在这京城里,哪个人的武功最高?最有名气?” 周三申对玉卿成的问题觉得很奇怪,但他还是如实相告:“按说京城里武功最高的,当属刑部尚书府的三品侍卫统领凌云了。” “凌云?”玉卿成疑惑道:“上次在刑部大堂上见过的人中,哪一个是他?” 周三申道:“当时凌云没在堂上。” 玉卿成道:“哦?” 周三申道:“听说他有事告假外出了。” 玉卿成点点头,若有所思。她沉吟了一下,方道:“凌云的名气我也听说过,只不知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周三申道:“很了不起的一个人哪!他不但武功好,案子办的好,而且英俊潇洒,人品一流……” 玉卿成笑道:“恐怕也是个见腥就吃的男人吧!” 周三申道:“不,凌云作风正派,是个难得的——” “伪君子?” 周三申道:“老板娘,您又打岔了。说句老实话,凌云的确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玉卿成鼻子一哼道:“我不信。” 周三申道:“我可以与您打赌,如果凌云是伪君子,我情愿倒过来爬。” “真的吗?”玉卿成娇笑道:“那这个赌你是输定了。” 周三申道:“老板娘,其实您有时未必把一切看得太绝对了。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有好人的。” 玉卿成苦笑道:“是么?” 她幽怨地吁了口气,回脸默默地望着窗外,喃喃地念着:“凌云……”似乎若有所思…… 再说凌云。他与阮夫人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往回赶着。这一日,便来到一处秀丽如画的山峰前。 但见这里云雾笼于峰顶,仙霞缭绕,一股瑞云祥气,宛如人间仙境一般。再往里走,但见游人甚盛,皆兴致盎然。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凌云坐于车前,在山路上行走着。他回头问车中的母亲:“娘,这里景色美极了,您要不要下来看看?” 阮夫人道:“我不想看。” 凌云只好不语。他已觉察出了母亲在这一路上有些郁郁寡欢;现在经他一问,阮夫人更为不悦,他只好不再多口。 忽然,一位华服美冠的少年公子急匆匆向这边而来。因为走得急,差点与马车撞上。 车夫慌忙一勒缰绳,那公子一错身,才极为惊险地躲过。车夫不由骂道:“找死啊!” 那公子回过脸,刚要回敬几句,瞅见了凌云,又惊又喜道:“我当是谁,这不是凌统领吗,咱们可真是有缘呢!” 凌云望去,不由笑道:“哦?原来是你!……” 章节目录 第15章 丁小姐得了一种怪病 凌云一瞧,那公子正是丁进之的二公子丁继英,便拱手道:“哦,是二公子啊,方才多有冒犯。” 丁继英道:“哎呀,不怪你们,怪我!”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瞅瞅,向凌云求助道:“凌统领,能不能让我暂时借您的车厢躲躲,后面丁信、丁仁两个小子在追我哪!” 凌云道:“对不住,家母在内,恐怕多有不便。” 丁继英道:“什么,伯母在内啊,我正想拜见一下呢!”说着,抬腿便往里面钻。 凌云何等身手,一式白云出岫,单掌一格,已将丁继英挡住。 丁继英急道:“凌统领,求求你,放我进去吧,那俩小子马上就上来了……” 这时,只听车内阮夫人道:“志超,别难为丁公子了,让他进来吧!” 丁继英大喜道:“谢伯母!”一猫腰,已钻进了车里。凌云苦笑着摇摇头。 须臾,丁信、丁仁两个家人追了上来,东张西望,四处搜寻: “怪了,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哎呀,人这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上哪儿找啊?” “你说这二公子也真是的,就知道玩。这么大的事,他也溜席……” “哎,这不是凌统领吗!”两人忽然发现了凌云。 凌云佯作不知道:“二位是……” 两人忙做了自我介绍,接着问:“凌统领,您可曾见过我们二公子?” 凌云道:“哦,看见了。”这时,他只觉得隔着车帘,自己的后背被狠狠地捶了一下,他却仿若未闻。 丁信眼尖,叫道:“哎,那车里是什么?” 凌云笑道:“是家母养的一只猫不太老实。”他又回头冲车里道:“娘,那只猫没有咬着您吧?” 阮夫人啼笑皆非,“没有。” 丁继英只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又不好发作。 丁仁道:“凌统领,那您看见我们二公子往哪里去了?” “哦,我方才见他往西边去了。”凌云说着,用手一指。 丁信、丁仁称了谢,匆匆向西边赶去。 两人走远了,丁继英从车里窜出来,冲凌云嚷道:“好你个凌云,损透了!说吧,你是任打还是认罚吧?” 凌云笑道:“任打,你打得过我么?” 丁继英搔搔头道:“那就干脆认罚吧!” 凌云道:“怎么罚?” 丁继英道:“罚你同我一起共游灵山!” 凌云笑道:“我没意见,只是你得先问问家母同不同意。” 丁继英道:“怎么,还要请示伯母啊,那就更好办了!——伯母怎么会不同意呢?谁不知道,伯母是个通情达理,知书达理,贤惠明理……” 阮夫人不耐烦道:“好了,你们吵得我头都晕了,你俩快走吧!——我也累了,正想找个地方歇歇。” 丁继英道:“巧了,前面正好有处上好的客栈呢!伯母可真有福。” 阮夫人嘴上不言,心里却道:这位丁公子可真够油腔滑调的。 两人把阮夫人安置好,便兴冲冲出了客栈,意兴盎然地饱览了美丽的灵山风景。有形容山势巍峨雄伟的佳句为证: 峰排突兀,岭峻崎岖。深涧下潺溪水漱,陡崖前锦绣花香。回峦重迭,古道弯环。鹤来松有伴,云去石无依。……四时八节好风光,不亚瀛洲仙景象。 凌云不由赞道:“江山如此多娇!” 丁继英道:“还有一处好地方,可惜我们不能去。” “哪里?” “浴仙池。” “为什么?” “有人在哪里沐浴呢!” 见丁继英一脸的调笑,凌云一回味话中的意思,明白了几分,遂不再问,转了个话题道:“方才贵府的两个家人追你,你为何躲着不见?” 丁继英鼻子一哼道:“他们非要拉我去浴仙池西边那个亭子里陪客人呢!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我大哥和江春在就够了,还拉上我干吗?灵山的风景这么优美,要是让我憋在那个亭子里把酒谈天,还不得把我给闷死啊!” 凌云道:“怎么,令兄回府了么?”他知道,丁进之的长子丁继武前些日子被提拔为中牟知府,一直不在京城的。 丁继英道:“是啊,他也是刚刚回来。说来话长了——” 原来,丁继武离京任职多日,十分想念家里。适逢父亲写信给他,说他的妹妹丁梦轩得了一种怪病:在她那洁白如玉的脊背、颈上、脸上起了许多红色疹子,又痛又痒不说,也十分难看。 最主要的是,丁梦轩已经与侯爷府的大公子何成麟订了亲,如今小姐却得了这种有碍颜面的怪病,如若何家因此嫌弃了,又该如何是好? 虽然丁小姐说:“我既然在这个时候得了这种病,想必是天意如此。若何公子因此嫌弃了我,也是命该如此,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只吃斋念佛罢了。” 但众人岂有不劝的道理,丁夫人道:“年纪轻轻的,怎能说这种话?” 最急的还是丁进之,他最怕女儿出什么闪失,与何家断了这门姻亲。 而丁继武在接到父亲的书信后,其忧心焦虑的程度不比父亲差。 也多亏了他信息灵通,打听到距离京城不远的灵山青云观有位得道之士元真道长,不仅道术高深,而且医巫之术也极为高明,他亲手配置的灵丹妙药曾经救治了不少苍生,颇为世人所称道。 于是丁继武便向上司请假,暂时离任亲自去青云观拜访他。 元真道长果然是古道热肠,有求必应。当他得知丁小姐的病情后,便告诉丁继武: 在这灵山有一处风水宝地,名唤浴仙池,据说当年织女下凡时就是在此处沐浴的,所以此处便沾上了仙气与灵性。 可以择一良辰吉日,在浴仙池中洒上由他特别配置的药液,到时候让丁小姐在浴仙池中沐浴一番,便可以药到病除。 丁继武如获至宝,大喜过望。立即赶回府中将此喜讯告知了父母。然后又亲自将元真道长请到了府上,一起商议具体事宜。 对于去浴仙池沐浴之事,丁小姐不太情愿,觉得一个大家闺秀,抛头露面不说,还要去什么浴仙池沐浴,万一出什么差池,自己又有何颜面见人。 怎奈拗不过父亲兄长,只好前往;与她同去的还有两个贴身丫头:香罗、琦玉。 丁进之本来也打算同往的,不巧赶上这日朝中有事,皇上急召,他只得带了武师罗振义前往。 因为肖勇年伤势未愈,卧病在床;他便叫江春陪了众人前往,管家丁玉荣随同。 为了丁梦轩仙池沐浴之事,丁继武也的确费了不少心思:他先安排人在浴仙池周围搭起了帐篷,怕的是有些登徒好色者偷看小姐。 之后又在各处关口要道上安排了兵士严加把守,以防某些不法之人进来捣乱滋事。当这一切全都安排妥当了,他才放心地让丫环婆子带了小姐前去。 因为元真道长说必须在日薄西山、日光充分沐浴池水后、小姐方能沐浴,所以众人只有在前面耐心地等待。 见时间还早,为了尽快打发这种无聊的等候,丁继武便让江春去安排了一桌素宴淡酒,在浴仙池附近的方亭内与元真道长慢慢地对酌起来。 丁继英少年气性,怎耐得住这种无聊的等候,于是乎,便找个借口溜了出来。 说到这里,丁继英道:“不过,要是没有凌统领出手相助,我岂不又要回去了?” 凌云一笑道:“现在又说好听的了,方才你不是还要打要罚的么?” 丁继英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凌统领,您向来慷慨仗义,小弟向您借样东西,不知您能否不吝赐予?” 凌云道:“什么东西?” 丁继英调皮道:“您的武功!” 凌云忍俊不禁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丁继英道:“我是真心的。我只要一点点,只要能对付那两个讨厌的家伙就行了。这样,就算他们再来了,我也不怕了……” 凌云笑道:“只是,恐怕现在你却不得不同他们回去了。” 丁继英一怔,顺着凌云的眼神,他慢慢地回头,只见丁信、丁仁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 丁信道:“二公子,请随我们回去吧,大公子那边早已等急了。” 丁继英没辙了,只好向凌云求救:“凌统领——” 凌云笑着冲丁继英一拱手,“抱歉。”然后又向两个家人拱手:“抱歉!” 他向丁继英抱歉是因为他不能帮他;他向家人道歉是因为方才他瞒哄了他们。 说毕,他转身而去。 丁继英无精打采地同两个家人回到了酒席上,自然免不了大哥的一番训斥,便立时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只一个人焉耷耷地闷在一边喝酒吃菜,百无聊赖地打发这难熬的时间。 丁继武见二弟脾气不改,亦无可奈何,只好随他了;只与元真道长海阔天空地闲聊着,藉以打发时光。 江春在一旁,亦是颇觉乏味。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江武师,再去拿壶酒来。”是丁继武在吩咐他。 江春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少许,只见两个侍从兴冲冲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酒杯等器皿,近前施礼后,恭恭敬敬地斟上美酒。 丁继武瞅着这两人眼生,随口问江春,“江武师,这两个人是新来的吧?” 江春忙道:“正是。” 用手一指前面的浓眉大眼、颌下留着短髭的精壮汉子向丁继武介绍道:“他叫方小黑,半年前来的,是我二哥肖勇年的同乡,人又精明又干练,武功还好,老爷看着喜欢,就留在身边了。” 随后,又介绍方小黑身后的那眉清目秀、略显瘦弱的黑衣青年道:“他叫张林儿,是同方小黑一起来的。来,快向丁公子见礼。” 二人忙恭恭敬敬地见过了丁继武。 方小黑果然机灵,他满满地给丁继武、元真道长斟上两杯美酒,说道:“都说酒是陈的香,这酒啊已经收藏了二十多年了,可是上好的兰陵美酒啊!大公子,道长,敬请品尝。” 元真笑道:“看来,贫道今日可以大饱口福了!” 丁继武亦道:“江武师,真难为你的手下了。” 江春笑了笑,没说话。心中却道:“这小子真够油腔滑调的。也不知从哪儿学的这一套,竟然跑这儿来卖弄,大公子现在又给他唬住了。” 说话间,众人又饮了几杯。元真道长、丁继武连夸好酒。 方小黑笑嘻嘻的,满满地斟了一杯,又递到丁继武面前。丁继武此时已有几分醉意了,他摇摇晃晃地去接酒杯。 这时,方小黑蓦地一反手,袖中寒光一闪,一把利刃已闪电般地刺向了丁继武! 章节目录 第16章 丁继武遇刺、丁小姐也失踪了! 却说江春,引了方小黑、张林儿两个侍从来为丁继武添酒。不料方小黑借着为丁继武斟酒之机,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把利刃,闪电般地刺向了丁继武! 江春不由得大惊失色。事出太突然了,他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只有奋力地一推丁继武,却已经稍晚了一步。 扑的一下,利刃穿在右胸上,丁继武惨叫一声,趔趄着倒了下去。元真道长急忙扶住了他。 本来还恹恹欲睡的丁继英一下子被吓清醒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时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半晌才回过神,大叫道:“有刺客!快抓刺客!……” 这时,江春已经追出去了。刺客在方才一片大乱时乘机跃出了亭子,兔滚鹰翻,遁逃而去。 而当侍从们反应过来、上前围捕时,早被与方小黑同来的黑衣青年张林儿给拦住了。 一场惨烈的厮杀。气的管家丁玉荣大叫:“反了反了!快把刺客拿下!……” 江春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对刺客穷追不舍。 方小黑武功虽然不错,但与武功高强的江春相比,却还差之甚远。 开始时他以为自己识时机逃得快,会将对方甩开的,但是当二人的距离愈拉愈近时,他自知逃跑无望,只好立住了。 他见江春一脸冷漠地瞪着他,反倒不怕了。 他只是问:“江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天枭组织宣扬的是众生平等,组织中无论男女老幼,皆以兄弟姐妹相称。当然,这只不过是个表面形式而已。 江春道:“随我回去说明一切。” 方小黑说道:“那样,你不仅害了我,也害了别人。” 江春剑眉一挑,“别人?就是指使你的人吧!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是——”方小黑话未出口,忽然嘶叫一声,倒在地上。在他的背后,插着一支毒镖。 江春再一望,只见欧阳贞从山石后面慢慢地闪了出来。 江春切齿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欧阳贞冷冷的:“一切不是已经很明了了么?” 江春道:“我明白了,原来是你指使他干的。” 欧阳贞道:“严格的说,应该是我们。” “我们”,两个字的意思是其中还包括肖勇年。 江春默默地点点头,苦笑道:“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原来,自从丁继武返回丁府后,肖勇年一直惴惴不安,唯恐被昔日的仇人揭穿真相,识破身份。 好在丁继武这些日子来一直在为妹妹丁梦轩的事情四处奔波,无暇顾及肖勇年;而他又以养伤为名足不出户,故二人一直没有见面。 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一了百了,永远免除祸患,他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明白了一切,江春只觉得心乱如麻,反而无话可说了。 欧阳贞见状,遂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江春茫然道:“不知道。” 欧阳贞道:“那就让我告诉你吧:把方小黑的尸首带回去,就说他负隅顽抗,被你一镖给打死了。这样,拿他抵罪,给丁继武偿了命,事情不就结了吗!” 江春道:“如果他们追查起主使之人呢?” 欧阳贞道:“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他们又上哪儿去追查?” 江春道:“别忘了,今天来行刺的不光是方小黑,还有张林儿哪。如果他落入了丁府人的手中……” 欧阳贞道:“放心,他不会出卖我的。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江春怔了一下道:“什么?……难道你……” 欧阳贞冲他嫣然一笑:“你总不会忘了芙蓉花毒的厉害吧?” 芙蓉花毒,是天枭组织的独门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若掺于茶水中由人服下后,当时并不见任何异常的表现,却会于十二个时辰后发作,至时服毒之人必死无疑,即使天罗神仙亦难以救治,而且除了施毒者,再高明的医生也查不出死因。 江春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为什么,张林儿是我们的弟兄,同我们一直交情不错的……” 欧阳贞冷冷道:“帮主当初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他不是让我们一定要记住曹阿瞒的那句话么?” “宁让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江春呆呆道,“真是最狠妇人心。” “应该是无毒不丈夫!”欧阳贞道:“这是你二哥出的主意,充其量我也不过是个从犯而已。” “那么我倒要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们是不是也计划了在我的杯中放毒?因为我也是知情者。” 欧阳贞莞尔一笑,“怎么会?你怎么能与他们相提并论,无论害谁,我们也不会伤害你的。” 江春一时无语,良久方有气无力道:“我该回去了。”刚说到此,忽听的山前传来嘈杂的喧哗之声,知道兵丁们上来了。 欧阳贞道:“我先行一步了。”说毕,娇躯一点,飞身而去。 江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并非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他很明白:事情并不像欧阳贞所说的那么简单,杀了所有的人灭口,再找出一个替罪羊就可以解决一切。 丁府的人绝不是吃素的,他们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在追查主使人时,总有一些人要倒霉的,其中也可能是他江春。 因为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两个刺客都是自己带来的人,这已经值得怀疑了。他本可以抓住刺客以澄清一切的,如今刺客却又死了,可谓是死无对证。 丁进之会不会怀疑是他杀人灭口呢?很难说,因为丁进之是个如何秉性多疑的人,他早已领教了。 思虑间,丁府的人已经上来了。正如欧阳贞教他说的,江春此时只有言不由衷地告诉了他们事情的始末:刺客是如何的负隅顽抗,而他又是如何万般无奈才下杀手等语。 然后,他便随众人回去了。 小方亭这边,众人正忙作一团。丁继武遇刺后,多亏了元贞道长在场,因为他的医术是极高明的。 他先迅速点了丁继武伤口附近的几处大穴,以避免流血过多,又取出了一些随身携带的备用草药,熟练地为丁继武止血包扎,然后又将一颗“还阳丹”为他服下。 接着,元真道长又提醒丁继英,赶紧命人去找大夫来救治丁继武。 丁继英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让丁义赶紧去安排人按照元真道长所说的去办。 这时,另一名刺客张林儿已被左右侍卫擒住,押到了丁继英面前。 丁继英何曾经历过如此的场面,此时早已心慌意乱;再者他也没有审讯犯人的经验,只是烦躁地摆摆手,让侍卫们先把刺客带下去。 他只是一个劲地催问元贞道长:“道长,我哥哥他……他怎么样了,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元贞道长叹道:“一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也只有尽人力而听天意了。” 丁继英急得差点给元真跪下,“道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呀,您一定要救救他……” 元真道长道:“丁公子,以贫道愚见,你还是先给丁大人送个信吧。” 一句话提醒了丁继英。方才大哥一出事,他早已不知所措,乱了方寸;此时经元真道长提醒,便急忙找来丁诚,“你快回去给我爹送信。” 丁诚刚走,江春便赶回来了。丁继英听说刺客已死,恨恨道:“太便宜这小子了!就算是他死了,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丁继英正在咬牙切齿地发泄着怨气,忽见家人丁义领着丁小姐的丫头琦玉慌慌张张跑来。 琦玉还没到丁继英面前,便普通一下先跪下了,语无伦次道:“二公子,大事不好了!小姐她,她出事了!……” 丁继英半晌回不过神来,木然道:“你说什么?” 琦玉泣道:“就在刚才前面一阵大乱的时候,小姐不明所以,就让奴婢过来打听出了什么事。 “奴婢刚刚离开浴仙池,忽见一个黑衣蒙面人闯了进来,手持长剑,那样子吓人极了,两旁的侍卫都拦不住他,被他砍伤了许多,血流满地,奴婢差点吓晕了……” 丁继英此时已经失去了主意,只是机械地问:“后来呢?” 琦玉道:“后来,奴婢缓过神来,就大着胆子与府中的几位兄弟回来查看。只见浴仙池附近满地狼藉,东倒西歪地躺着好多人,哼哼唧唧,不断地哀嚎着,唯独不见了小姐与香罗……”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 丁继英颓然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半晌无言。他自幼娇生惯养,一帆风顺,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变故,他只有问丁义:“丁义,你说该怎么办?……” 丁义也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公子,这……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看来,只有等着老爷来了再拿主意吧!” 等着老爷来拿主意,可是当丁进之听到这个消息后,其心灵震撼程度比丁继英犹有过之。 他眼前一黑,身子往下倒时多亏了一旁的何禹廷扶住了他。 他怎能承受得住?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儿子遇刺危在旦夕,而女儿又突然失踪、生死未卜——而且这一对儿女都是他的希望,他的寄托,他的命根子。 何禹廷闻言,也很同情他。忙吩咐儿子何成麟带着人陪同丁进之赶赴灵山。 何成麟欣然前往。一则秉承父命,二则他也实在也很担忧丁小姐的安危及下落。因为丁梦轩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 丁进之此时已是心乱如麻,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在何成麟的陪同下,丁进之带了管家丁玉荣,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出事现场。 一见丁继英,他劈头就问:“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昏迷着,大夫还在为他医治。爹爹放心,我想他不会有事的。”丁继英在紧急关头还是很懂事的。他用这样轻松的话来宽慰着父亲。 丁进之不敢再往下问了。他一转话题:“那你姐姐呢?” 丁继英道:“江武师已经带人出去找她了。” 见父亲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他忙道:“爹,您别着急,算命先生不是给我姐姐算过命吗,说她吉人天相,福大命大……” 何成麟也在一旁解劝。丁进之只有苦笑。 众人先陪着丁进之去看丁继武。元真道长一直在丁继武身旁守着,见众人到来,便说了几句宽心的话,识相地退了出来。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月色空濛,山鸟时鸣。 元真道长迎着呜呜的山风来到小方亭附近,向长空发出一声婉转悠长的长啸。 须臾,只听一阵清脆的白鸽叫声。元真道长手臂一伸,那白鸽便落于他的手上。在鸽子的腿上系着一条白绫。 元真道长摘下白绫,展开。借着淡如清水的皎皎月光,隐约地看见上面的一行小字:“事不谐矣,是否继续?海儿。” 元真皱皱眉头,轻叹一声,将白绫烧毁,又取出一片白绫,写到:“此次既罢,容后再做计议。切记,不可轻举妄动。父字。” 然后,他又把白绫绑于白鸽的腿上,手一松,扑棱棱,白鸽展翅,将自己轻盈美丽的身影化入幽深的夜空之中。 凌云回到客栈,见母亲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神色恹恹,萎靡不振,忙关心地问:“娘,您怎么了?” 阮夫人道:“志超,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凌云紧张道:“娘,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啊?我这就为您请大夫去!”说着起身就走。 阮夫人一把拽住他道:“不用了,方才我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我这病是属于经脉不调,心气不通什么的,瞧,这是他开的方子。” 凌云接过来一瞧,不由皱皱眉头。副药倒是好配,外面的药铺随处都可以买来;只是方子上开的一株天山雪莲,乃稀罕之物,纵有千金,只恐也难以买到。 阮夫人见儿子脸色晦暗,问道:“怎么了?” 凌云沉吟道:“这天山雪莲乃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不知大夫可曾说过到哪里能求到呢?” 阮夫人道:“大夫说,他与青云观的元真道长为莫逆之交,他经常到他的道观里去,知道元真道长那里就有这东西。” 凌云喜道:“是么,那我这就去。”话至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阮夫人十分敏感,问道:“怎么了?” 凌云道:“今天我听丁继英说,元真道长被他们请去了,今天晚上未必能回得来。” 阮夫人脸色沉了下来,转身背对着他,没说话。 凌云见母亲不悦,忙道:“娘,您老人家如果急着用,那我现在就去好了,一直等着他回来,行吧?” 阮夫人忽然恼了,“你这象是对你母亲说话吗?你也不用去了,反正我也这么大年纪了,早就该死了!我就权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儿子!……”说到此,她忽然顿住,神色难看极了。 凌云一呆,他不明白母亲缘何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忙俯身跪倒道:“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孩儿哪里有失言之处,只求母亲说出来,孩儿一定改就是了。” 阮夫人望着儿子那英俊诚恳的脸,心中不由一阵感伤。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志超,如果我不是你的母亲,你会不会还待我象从前一样?” 凌云不解道:“娘,您说什么呢?” 阮夫人的心猛地一颤。这一刻,她忽然想把二十年前的那个惊天秘密说出来。 章节目录 第17章 凌云荒山野岭意外遭逢丁小姐 却说阮夫人,面对着凌云那张诚恳真挚的脸,心里不由一阵悲哀;这一刻,她忽然想把二十年前的那个惊天秘密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回去了。 她自思:不能,不能说出来!于是,她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了,你……回去休息吧。那个雪莲你明天再去寻求吧。” 凌云见母亲言辞闪烁,脾气亦乖张浮躁了许多,心中不免困惑,但他却不敢多言。他怕再引起母亲那喜怒无常的无名业火来。 翌日,天还未放大亮,凌云便吃罢早饭,穿上一身白色紧身利落的束袖匝巾英雄氅,外披一袭银色斗篷,挎上长剑出了门。 他事先已向店家打听明白了去青云观的路,所以此次行来虽然算不上轻车熟路,但亦是十分的轻松逍遥了。 一路走来,但见龙脉悠长,地形远大,尖峰挺拔,流水潺潺,崎岖的路旁瑶草铺茵,奇华布锦,苍松蔽日。 前面行到一处岔路口,正如店家所说的,这条路岔出七条小路,俯瞰此处,则呈一“米”字形状。 在岔路旁的草茵地上,有一位身穿青衣道袍的青年人正盘膝打坐,双目微合。直到凌云走到他眼前了,他也仿若未闻,无动于衷,大有一副“泰山崩前而不惊”的姿态。 这倒引起了凌云的兴趣,他在青年道士面前站住,道:“这位师父,打扰了。” 青年道士居然连眼皮也不抬。 凌云并不介意,又问:“请问师父,去青云观的路怎么走?” 那青年道士依然不理。 凌云道:“我说呢,看来这人非是聋子既是哑巴。” 话未说完,青年道士已经睁开眼,道:“你才是呢!” 凌云笑了,“怎么现在你说话了?” 青年道士复又闭上眼睛,道:“我练功的时候,不希望谁来打扰。” “练功?在这人来人往的路口练功似乎不太合适,等人还差不多。” 青年道士眼上的睫毛似乎跳动了一下,遂转过身去。 凌云见状,也不再打扰他,遂按照店家指示,向着通往青云观的那条路走去。 这条路够长的,当他眺望到观门时,大约已经过了辰时,接近巳时正了。 远远看去,青砖砌就彩云墙,绿瓦盖成琉璃殿。观门前青松掩映,香雾紫霭不时地由中庭飘出。 凌云跨上白玉台阶,叩打门环。少许,一个青衣道士迎了出来,其装束与在岔路口遇见的那青年道士一般无二。这使得凌云不由心一动。 那小道士道:“无量天尊,施主来此有何贵干?” 凌云还礼,道:“请问师父怎么称呼?” 小道士道:“贫道心通。” “那么方才在岔路口打坐练功的小师父可是心通师父的师弟吧?” 心通道:“施主是说心灵吧,嗨!他哪是练功,他平时何曾在那里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心血来潮……” 他忽觉失言,遂打住,问:“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凌云暗笑:这小师父也够机灵的。便道:“在下此次是来拜访元真道长的。” 心通道:“真不巧,师父昨天就去了浴仙池,至今未归。” 凌云一阵失望。他本来就担心元真道长不归,而事实上果真如此。他只好问:“那他何时能回来?” 心通道:“师父临行前交代过了,若无其它变故,大概今天晚饭时分便能返回。” 凌云谢了小道士,出了青云观,无精打采地往回走着。 抬头望望天,已经接近晌午了,他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若再返回客栈,少说也得过了午时,而照心通所说的,如果元真道长在晚饭时分回来,自己回去又赶来,岂非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路上了么?而且还累得筋疲力尽的。倒不如先找个地方等一下,到时再去青云观一探。 主意打定,他足尖点地,飞身纵上高坡,举目瞭望,巧不巧,只见在草木掩映中露出一角小屋的檐无益,遂提着猎物转身往回走。心中却在思忖着这青年道士的身世来历。 这青年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四五岁,正该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为什么会如此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想来,这里面必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的故事。 凌云又在果树上摘了一些桃李,满载而归。当他返回那小屋时,觉得有点异样。他推了推门,门大概是从里面着前行一步。 这一来,主仆二人更慌了。 小姐惊惶失措道:“你……你不要过来!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我马上死给你看!” 凌云一笑道:“小姐,剑在我手里,你怎么个死法?”说着,他望了一眼方才从那个叫香罗的丫头手中夺回来的鱼青宝剑。 小姐见状,更为害怕,她后退两步,一把抓起地上的残弓,颤声道:“我……我可以……”话未尽,已是珠泪纷纷。 凌云见这个玩笑不宜再开过头,便正色道:“小姐,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进山寻药,暂时寻此下处,方才出去打了点野味时正巧小姐来此,所以……”他弯腰想去拿地上的衣衫。 小姐主仆却惊慌地一下子避到了墙角,道:“你……要干什么?” 凌云道:“我拿我的衣服,行吧!”说着,已把长衫捡了起来。 小姐怯生生道:“那,你的东西……没有了吧,那你可以走了吧?……” “走?”凌云望望外面那已上中天的毒辣辣的太阳,道:“小姐,这不太公平吧!这么大热的天,让我出去晒干鱼啊!再说,凡事也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是我先来的啊,要走也应该是你们走吧!” “这……”小姐无奈,只得对香罗道:“那好,香罗,咱们走吧!” “小姐——”香罗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时值仲夏,又是日上中天,在这荒山野岭,谁又愿意出去风餐露宿。 见主仆二人一副戒备惊惶的样子,凌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他道:“算了,我看还是我走吧!”说罢转身,把剑收好,提着野兔、桃李往外走。 香罗忽然道:“哎——” 凌云一怔,“怎么了?” 香罗道:“你的李子掉了……” 凌云低头,见地上果然散落着几颗红通通的李子。 “哦,就这几颗,不要了。”凌云瞅了一眼二人道:“看样子,你们也饿了吧?” 香罗道:“是啊……啊,不是!……”小姐一拽她,使得她没了主意。 凌云一笑道:“那这些桃子、李子什么的就留给你们了。” 香罗激动道:“谢谢!……啊不,不用了……” 凌云见那小姐一副警觉的神色,遂道:“放心,我并无恶意。东西放在这里了,收不收你们随便。” 说毕,把桃李放在地上,披上长衫,提着野兔拿着长剑出去了。 直到瞅着凌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丛林中,主仆二人才长吁了口气。 小姐埋怨道:“香罗,你也太随便了,这些东西我们怎么能要?” 香罗道:“小姐,我们怎么就不能要了?从昨天下午直到现在,我们都饿了一天一夜了,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我都要饿晕了!再说,这些桃子李子的我瞅着这么完整新鲜,不会做什么手脚的,尽管放心地吃就是了!” 说着,她已经抢过一个桃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就算是真的有毒,我也吃。要死也不能落个饿死鬼啊!” 她见小姐直愣愣地盯着她,便道:“小姐,你快吃啊!还愣着干吗?” 小姐这才拿起一个桃子吃了起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反正我们也已经死过一回了!” 原来这小姐正是丁府与何府的人四处寻找的、失踪了的丁梦轩;另一个女子是她的丫头香罗。 章节目录 第18章 凌统领英雄救美 丁梦轩主仆是怎么到了这里的呢? 原来昨天午后,眼看日薄西山了,丁梦轩按照元真道长所说的脱去外衣准备沐浴时,前头忽然一阵大乱。 而这个时候正发生了丁继武遇刺的事情。丁梦轩当然不明所以,于是便打发丫头琦玉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琦玉刚刚离开,有一个黑衣蒙面人便忽然出现了,手持利刃向她们这边冲过来。 丁梦轩与香罗立刻被吓得心惊胆战,丁梦轩只披了一件风衣便与香罗落荒而逃。 后面是阵阵的厮杀声,兵器喧嚣声,凄厉的惨叫声……几乎把二人的心儿撕碎。 有一阵,小姐几乎迷糊起来,她只觉得眼前茫茫,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拼命地往前狂奔着。 衣服划破了,头发披散了,全然不顾。到了后来,她们终于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湮没在这苍茫的荒山野岭中,两个深居闺阁的柔弱少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们在一处浅浅的山洞里战战兢兢挨了一夜,饥饿与恐惧使她们几乎绝望。 但是,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是使她们战胜了所有的饥饿与恐惧,大着胆子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也不知怎么会这么巧地就来到了这个废弃的小屋。 对两个六神无主的少女来说,既很希望有人来,但是一旦真的来了人,她们又害怕之极。可是当她们把人家赶走之后,又后悔起来。 香罗道:“其实,我觉得那人也不像是坏人啊!你瞧他,眸正神清,仪表堂堂……” 丁梦轩道:“不可以貌取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怕着呢!” “对,那人是伪君子,我们不理他。可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香罗道:“这荒山野岭的,何况我们又不知道路径,总不能在这小屋里困死饿死呀!” 丁梦轩道:“香罗,你说老爷他们会不会找来?” “会,只是这里山高林密的,也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了……” 丁梦轩泣道:“香罗,那我们该怎么办?” 香罗道:“这样吧,小姐,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或许还能遇上前来寻找咱们的人哪!……” 丁梦轩只得点点头。 可是到了香罗真要往外走时,小姐又叫起来,“香罗,你走了,我一人害怕……” 香罗道:“小姐,我一人出去也害怕啊!” 丁梦轩哽咽道:“香罗,万一你回来发现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去找老爷少爷他们——” 香罗亦哭道:“小姐,万一我出去遇到什么不测,你也一定要另想办法呀……” 主仆二人哭哭啼啼,难分难舍,仿佛是要生离死别似的。香罗咬咬牙,出去了。 丁梦轩把那张残弓抓住手中,因为弓已折断,岔出的一头十分的尖利。 她已下定决心,如果真有不怀好意的登徒好色之人闯入,她就用这张残弓自尽。…… 香罗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各种虫蛇野兽不时窜出,吓得她心惊胆战。 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了无助与孤独的滋味。她真的很希望能遇见一个人,但是她又极害怕会遇到坏人……她的矛盾心理难以喻表。 这时,她真的看到了一个人。 一见到他,她原来的恐惧与绝望立时一扫而光,换之以欣喜若狂。因为她相信那人一定不是坏人,原因是那是一个青衣道士。 道士等诸般出家之人,乃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者,应是心慈面软、皈依正派的人物。 所以,香罗一见对方是个出家人,自是十分的放心。她大叫着跑过去:“师父,师父!……” 那青衣道士正是心灵。他原本是正襟危坐、进入忘我境界的,此时蓦地听到香罗的叫声,心里不由一动,睁开眼,倏的立了起来。 香罗未到近前,已是心力交瘁,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心灵急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许久,香罗才缓过神来,断断续续道:“小师父,请去救救我们小姐……” 心灵一怔:“你们小姐?……” 香罗道:“是啊,我是丁府的丫头,昨天下午,我与小姐……”她把发生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心灵眼睛一亮道:“哦,那么你们小姐现在还在那间小屋里了?” “是啊!”香罗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心灵,忽然道:“小师父,我怎么瞧你这么眼熟啊!你,你是海儿吧?……” 心灵呆呆的望着她,只不做声。 香罗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香儿啊,小时候常与你在院前玩藏猫猫的香儿啊!还记得吗,那时候……” 心灵道:“你墙东我墙西。” 香罗道:“对啊,可是你怎么又做了道士?……”话一出口,香罗方知失言,连忙住口。 心灵冷冷道:“道士又怎么了,一直都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总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强上百倍。” 香罗脸上讪讪道:“对不起,我失言了。” 心灵沉声道:“别说了,过去的事情我再也不愿提了。对了——” 他话锋一转道:“香儿,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你们小姐孤身一人在那废弃的小屋子里,又无人照顾,一定危险的很,你快带我去找她吧!” 香罗道:“好!” 香罗带着心灵风风火火地返回那间小屋子,大叫道:“小姐,小姐!……” 丁梦轩听到动静,急忙裹紧风衣跑了出来,见香罗带了一个青衣道士回来,不由的满心欢喜,一边流泪一边喃喃道:“苍天有眼,我们主仆总算有救了!” 香罗忙着为两人介绍。 心灵神色仍有几分阴沉,并不做声;倒是丁梦轩身为大家闺秀,礼数周全,上前一个万福,彬彬有礼地问道:“小师父,请问您在那个道观修行?” 心灵道:“青云观。” 香罗喜道:“那太好了!看来海儿哥还是元真道长的弟子呢,那咱们岂不是一家人了!海儿哥,咱们现在先去哪里?” 心灵道:“青云观。青云观离得这里近些,等把二位安顿下来了,我再到贵府去送信。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香罗望了一眼丁梦轩,丁梦轩点点头。 心灵道:“如此,请小姐、香儿姑娘先行。” 二人点头,先自出了门。 心灵忽然上前一步,出手如电,骈指点住了丁梦轩后背的两处大穴! 丁梦轩哼都未哼一声,便瘫软在地上。 香罗见心灵忽然出手制住了丁梦轩,不由大惊失色道:“海儿,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吗?……” 心灵冷冷道:“我没有开玩笑。头一次让这位丁家大小姐乘乱逃跑了,我曾沮丧过;谁想造化还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 香罗呆了一下,终于醒悟过来,颤声道:“这么说,昨天那个手持凶器、闯入浴仙池的黑衣蒙面人就是你?” 心灵冷冷道:“是的。” 香罗悔恨交加道:“海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灵道:“为了报仇。” 香罗道:“报仇?谁与你有仇?小姐?还是我?” “都不是。我与丁家没有仇恨,与我有深仇大恨的是何府的人。” 香罗道:“何府的人?我不明白。” 心灵道:“你不需要太明白。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到丁进之或者何禹廷的面前,告诉他们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然后让何禹廷来救回你们的小姐。” “你是想要挟他们?”香罗切齿道:“方才我怎么会看错了你……” 心灵不说话。他把丁梦轩又抱入了原来的小屋中,用茅草盖上。 然后他出了门,面无表情地对香罗道:“我送你回去,你去告诉丁进之,必须由何禹廷亲自来才可以,否则后果自负!” 香罗此时的悔恨与懊恼简直无法形容。她真的做梦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看似忠厚老实、一心向善的道士、而且是自己幼年玩伴的海儿,竟然是劫持杀人的强盗!世事变化真是太无常了…… 她踉踉跄跄地在心灵的挟持下出了那间小屋,忽的愣住了。 在屋子的前面,不知何时已伫立着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人,他正用冷峻的眼神瞅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二人立时认出了他,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在微妙地变化着。他们心中都在困惑着、猜测着,不知道面前这位不速之客此时的出现,究竟会意味着什么。 疑惑间,心灵先开了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原来,这一身白衣的青年人正是凌云。 凌云道:“我也不想干什么,我只是奇怪:你与何家、丁家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使得你如此煞费心机地用这种不光明的手段来挟持人质、要挟对方?” 心灵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做声。 凌云道:“而且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你方才为什么会一直呆在那个八岔路口;原来,你不是在练功,而是在等人——在等这两位姑娘来自投罗网。” 心灵警觉道:“你是官府的?” 凌云微微一笑,没说话。 心灵又瞥了凌云一眼,心中暗暗称奇。自从头一次劫持丁小姐失利后,他便极不甘心;但是,在这荒山野岭寻人,却无异于大海捞针。 由于他对此处的地理情况十分熟悉,所以他便选择了八岔路口这个地方来守株待兔,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但凡通往各地的道路都会在此处交汇。在此交通要道,他相信他一定可以等到他要等的人。 心灵此时静下心来,冷然道:“如果你不是,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凌云道:“即使我不是,但我还是要管这桩闲事。因为我实在是看不惯这种以强凌弱的行为。” 心灵怒道:“岂有此理!” 凌云道:“岂有此理的应该是你!” 心灵再也忍不住怒气,探手处,腰间的软刃已拽了出来,刷的一抖,直刺过来。 香罗吓得尖叫一声。 凌云轻轻一笑,回手以剑柄一挡,二人一盘旋时,凌云的长剑已借势弹了出来,势如雷霆,迫的心灵往后一退。 心灵脸色一变。举手投足之间,他便感觉到了对方那卓绝的武功,其造诣远在自己之上,看来在武功上他是绝难取胜了。 于是他一改招式路数,使出了自己在青云观修行十年的“移神换影”,身形一旋,霎时已把自己化作数十个,让人眼花缭乱,不知所之。 凌云反应急速地蓦地一回手,一式星光满天,霎时心灵只觉得眼前晃起无数的剑尖,扑面而来,令他目不暇接,心慌意乱。 他只得勉强地一侧身子,熟料正撞在剑尖上! 右肋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他惨呼一声,后跌几步,以手掩住了伤口;但是血如泉涌,立时便将他的手掌染红,顺着手缝渗出。 香罗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瑟瑟发抖。 凌云收起宝剑,走上前道:“对不起,我本不欲伤你,是你逼得我。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股刺鼻的迷雾直扑过来,凌云只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急忙往后退去。 这时,一个白衣蒙面人抖的出现,扶起心灵旋身而走…… 待愁云迷雾散尽,蒙面人与心灵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眼睁睁瞅着凶手如此轻易地逃脱,凌云颇有几分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他静了一下心思,回身返回那间小屋,来救丁小姐。 但当他揭开茅草从时,不免有几分尴尬。经过方才的一番挣扎,丁梦轩的衣服更为残破,冰肌玉骨,隐隐可见。 他强抑一颗乱跳的心,颤手在她后背的两处大穴上一点,解开了她的穴位;然后他像逃一般旋身冲出了小屋。 不管你是怎样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见到这种辣眼睛的情形,谁会不面红心跳?除非你是圣人或者傻子。 香罗见凌云出来,忙跑回屋子,只见丁梦轩已经坐了起来。 她的脸上香汗淋淋的,娇靥晕红,眼睛直直的视着前方,只是发呆;直到香罗叫了一声“小姐”,她才回过神来。 香罗见小姐衣服破碎,实为不雅,便把自己外面的衣服脱下来递给了她。 两人踌躇了半晌,才慢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凌云就在外面站着,见二人怯怯地站在门口,低头不语,遂问道:“请问你们是哪家的小姐,我马上送你们回去吧!” 香罗低声道:“我们是丁大人府上的,这是我们小姐。” 凌云咦了一声,又望了一眼二人,颇为惊异。 原来方才被丁小姐主仆撵走、离开那间小屋后,他并未走远。 在荒郊野外与两个落难女子邂逅,一则出于好奇心;二则他的古道热肠使得他放心不下她们,所以他便留了下来,在暗处静观事态的发展。香罗出门以及她带心灵回来、直至心灵行凶等情形皆尽收眼底。 凌云沉吟了一下道:“那好,我先送你们去浴仙池罢。” 丁梦轩一愣道:“浴仙池?你……怎么知道的?” 凌云一笑道:“当然,昨日我还与令弟丁继英同游灵山呢。” 丁梦轩更为奇怪,“哦?……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凌云。” 丁梦轩、香罗皆惊异地咦了一声。 丁梦轩又惊又喜道:“原来阁下就是刑部尚书府鼎鼎大名的凌统领!真是失敬。” 凌云笑道:“现在小姐该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丁梦轩脸一红,讷讷地低下头去。 章节目录 第19章 凌云怀疑元真涉案 凌云与丁梦轩主仆误会消除了,下面的交谈便融洽和谐起来。 凌云问香罗道:“方才我好像听说,姑娘与那道士自幼相识?” 香罗点点头道:“不错,奴婢幼时与他是邻居。” 凌云道:“哦?不知这道士俗名是什么,是何来历?” 香罗道:“他姓杜,乳名海儿;他母亲姓葛,年轻时大概在外有所事务,经常不在家中;他的父亲好像是方士一类的人物,不喜躬耕,整天舞枪弄棒的……其它的我就不甚清楚了。” 凌云听了若有所思。 香罗见他沉吟不语,便问道:“凌统领,怎么了?” 凌云回过神道:“没什么。哦,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却说丁进之等人此时还在浴仙池的小方亭中焦急的等候消息。 这时家人丁仁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激动得说话的声调都有些变了:“老爷,小姐……小姐回来了!……” 这话太突然了,以至于丁进之父子思想上都来不及有所准备。丁进之木然道:“你说什么?” 丁仁道:“小姐与香罗回来了,就在外面!” 丁进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颤声道:“真的……?” 丁仁点点头。 丁进之激动得差点晕过去,他在亭中踱来踱去,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女儿现在在哪,快带我去!……” 丁仁嗫嚅道:“只是,另外还有一个持剑的男子在一旁,是那男子让小的来请老爷接回小姐。” 丁进之怔了一下道:“男子?什么男子?长什么模样?……” 丁仁道:“小的不认识,只见那人个子挺高,一身白衣,手中拿剑,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说话挺冲的……” 丁进之脸色沉了下来,他望望众人,问道:“依诸位之见,此人会是什么来头?” 元真道长紧锁双眉,沉吟不语。 丁玉荣道:“莫非此人是劫持小姐的贼人,现在挟持小姐来向大人讨价还价来了? 丁继英叫道:“可能么?他这不是自投死路么?” 丁玉荣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既然有胆量挟持小姐,就有胆量来要挟老爷,世上自恃功强的亡命之徒多了去了。” 丁继英道:“那也未必,也许人家是护送我姐回来的呢!……” 丁玉荣道:“唉,二公子,你年龄尚小,把一切想的太过简单了,却又如何识得世上之人心险恶哪!” 丁继英道:“我真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你们为什么总会把它想象的那么复杂呢?” 这时何成麟道:“无论怎样,我们总要见机行事。如果那人真的是位见义勇为的义士,我们自然是知恩必报,好好地酬谢于他;但是如果那小子果然图谋不轨,我们就见机行事,在救下小姐之前,先与之虚与委蛇,再寻有利时机杀之——不知叔父意下如何?” 丁进之道:“还是贤侄有见地。江春,你马上去安排人手,以防不测。” 江春应了一声,出去了。 丁进之、何成麟、丁继英、元真道长、丁玉荣等人带领侍卫浩浩荡荡出了方亭,来到外面,威风凛凛地列好队伍,气势汹汹地虎视前方。 的的确确,小姐就在对面瑟瑟俏立着,后面是丫环香罗与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人。 丁进之特意打量了一下那青年人。因为隔的远,看不清面目,只见他一身白衣,气宇不凡,风度翩翩,虽然手中持剑,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凶神恶煞。 他忽然觉得这人的身形举止有些眼熟,只是因为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不敢确定罢了。 丁梦轩见到父亲,不由地悲喜交集,踉踉跄跄地奔过来,哭着喊道:“爹!爹……” 香罗也在低泣着,慢慢地跟在后面。 这时,众人注意到那持剑青年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依然伫立如初。 丁梦轩此时已经奔到了父亲面前。丁进之像迎接一件宝贝一样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爱之如珍的女儿。 他此时的心情,就如同一件丢失多日的心爱宝物又失而复得一样的激动,以至于老泪纵横。 那白衣青年人见事情已了,遂欲转身离去。 但当他回头时,才发现身后无数把刀枪剑戟正齐刷刷地对着自己,不由一怔道:“咦,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们要感谢搭救之恩的话,我想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吧!” 丁小姐见状,急忙解释道:“爹爹,您误会了!是他救得我啊!” 丁进之还在将信将疑;丁继英已惊喜道:“呦,这不是凌大哥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兴冲冲跑上前,一把抓住了凌云的手。 丁进之上下打量着凌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刑部尚书府的凌统领,真是失敬失敬。凌统领救了小女,老夫当真感激不尽,改日定当亲自登门拜谢。” 凌云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丁大人言重了。凌某还有事,先行告辞了。”说罢,转身欲走,却见身后刀枪林立,不由皱皱眉。 丁进之好不尴尬,喝道:“还不退下!”一边向凌云赔笑道:“凌统领,方才多有冒犯,请见谅。” 凌云笑道:“其实谁又不知丁大人乃是深明大义之人;而今日之所以有此误会,我想一定是有人提醒丁大人多了一份防人之心而已。” 丁玉荣听了,十分不自在,心中暗骂:“臭小子,你倒挺厉害的。” 一旁的何成麟道:“凌统领,其实你误会了,并没有人在其中挑拨,只是阁下手持宝剑、气势凛然地带着小姐突然而至,一时令人不明所以、有所误会而已。” 凌云望着面前这位气宇轩昂、神采奕奕的何府大公子,不由心中暗暗称奇,自忖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轻轻一笑道:“哦,那倒是凌某多心了。” 丁进之道:“大家不要只在此说话,往里请!” 凌云道:“不必了,府中还有事,凌云先行告辞了。”说着冲众人一拱手。 当他那犀利清晰的眼神扫过元真道长的脸上时,元真那木然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凌云回身而去。 当凌云赶回客栈时,已是山光西落、池月东上了。阮夫人正等得忧心如焚,见儿子终于回来了,方缓了一口气,问他因何晚归。 凌云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约略择要的说了一遍,然后道:“那元真道长孩儿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今日在丁府诸人当中,却瞅见了一位神清骨秀、超凡脱俗的道长,神情极为潇洒,料想定是这位道长了吧。只是当时在那种场合下,孩儿不方便与他打招呼,料想以后再寻机会前去拜访于他,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阮夫人道:“是啊,凡事不能两全,为人处世当以礼仪为先,千万不可坏了规矩,孝字还是其次的。” 凌云听出母亲话中似有讥诮之意,只觉无奈道:“娘……” 阮夫人道:“按说有些事情我不该多嘴,只是为娘也是明白人,你一说此事,我便知道你是开始怀疑那个元真道长与今日之事有关联了,是么?” 凌云点点头。现在,他是开始怀疑那元真道长了。 因为,一则,那个俗名海儿的心灵道士是青云观的人,焉不知身为一观之主的元真道长与这小道士是否有甚关联? 二则,当时心灵身受重伤、欲遭擒获时,是一个白衣蒙面人放迷烟救走了心灵,这白衣蒙面人又是谁?尤其是对方的那双眼睛,与元真道长的眼神简直是太像了,会不会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阮夫人轻叹一声,“只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你现在还不想打草惊蛇,是么?” 凌云道:“是的。” 阮夫人道:“可是,现在你却已经惊动他了!” 凌云点点头。是的,方才他去见丁进之时,元真道长便在一旁。 假如他真的是今日劫持小姐一案的主谋,他真的是那个救走心灵的白衣蒙面人的话;当他发现重伤心灵、救走小姐、坏他大事的人就是自己时,他不可能不惊动! 阮夫人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凌云道:“我想马上回去与吕大人商议此事。否则有了耽搁,只怕形式会有所变动,至时就不好办了!” 阮夫人赞许地点点头。 刑部尚书府内,吕文正正与徐直在议事,乍闻凌云回来,自是欢喜万分。 凌云此时已经将母亲安置好,换好了衣服,来到书房拜见吕大人。 吕文正道:“凌统领此去一月将余,一路上可玩的舒畅?” 其实这一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但现在大人一问,凌云也只有点头道:“是的,这还得感谢大人准假呢!只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点小插曲。” 吕文正道:“就是关于你英雄救美的事情吧?” 凌云忍俊不禁道:“大人见笑了。其实若非事到临头,要出人命了,我才懒得管呢。” 吕文正瞅了他一眼道:“为什么?” 凌云道:“因为她是丁进之的女儿。” 吕文正戏谑道:“丁进之的女儿不好么?” 凌云脸一红道:“大人,您又取笑了。” 吕文正笑道:“我是说,你现在救了丁进之的女儿,丁家父女自是感恩戴德,若有一天你真的成了丁进之的乘龙快婿……” 凌云道:“大人,您若是再开玩笑,属下只有告辞了。” 吕文正笑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言归正传。你先说说那日的经过。” 于是,凌云十分详尽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他又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吕文正听罢沉吟了一下道:“元真道长到底是不是劫持丁小姐的元凶还有待调查。凌统领,下一步你与袁平、董武再去调查取证一下。” 凌云道:“是。” 吕文正道:“徐先生对此还有何高见? 徐直道:“谈不上高见,学生只是在想:丁继武遇刺与丁小姐遭劫两案同时发生,到底是纯属巧合还是经人精心策划的?” 吕文正道:“以先生之见?” 徐直道:“以学生之见,此事应是经人精心策划的,也可以说是出自一人之手。元凶一方面借行刺丁继武之机扰乱前方,转移重心;另一方面又趁机劫走丁小姐。” 吕文正道:“何以见得?” 徐直道:“凌统领方才已经说过了:那心灵道士千方百计地寻觅丁小姐,就是为了以此来要挟何家,还口口声声说报仇什么的,可见其重点所在。” 吕文正道:“只是那个叫心灵的道士与何禹廷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呢?” 凌云、徐直沉吟不语。 吕文正道:“凌统领,你可知道那心灵是什么出身?” 凌云道:“我只是听丁府那个叫香罗的丫头说:心灵俗姓杜氏,叫什么海儿,他母亲姓葛,年轻时大概在外有所事务,经常不在家中;其父似乎是方士一类的人物,不喜躬耕,整天舞枪弄棒的……其它的就不甚清楚了。” 吕文正点了点头,笑道:“凌统领,徐先生,看来你们又有事情做了。” 两人对望了一下,齐声道:“一切谨听大人吩咐。” 吕文正道:“如今局势不同寻常,天枭匪患又潜入城中为非作乱,为防止坏人或奸细混入府中,发生意外,你们一定要时刻留神,加强防范;特别是本府里的人出入,一定要凭令牌为证,否则一律不准放行! “徐先生,府中的令牌皆由你负责掌管;凌统领,由你安排人手把守府门,凡是本府内外出入人等,若无令牌,一律不准放行。若出了事情,唯你二人试问。你们可记下了?” 二人道:“是!” 府中把守突然较往日森严起来,自然使得兵丁将士更为恪守法令,不敢稍有疏忽。 而与此同时,也影响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吕府的大小姐吕秋月。 她原本打算今天下午与丫头彩明溜出府中去看戏的。 她听外头的小厮——吕文正的书童荣儿说:前几天京城来了个戏班子,里面的小生、正旦都是全国有名的角儿,唱的戏有【长坂坡】、【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等名戏。名角演名戏,那将是一种如何精彩的场面! 自小就爱听戏、看热闹的吕小姐听荣儿这么绘声绘色的一番描述,更是心痒难掻、跃跃欲试了。 而现在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无异于沸腾的热水中浇上一瓢冷水,郁闷极了。 但是马上满腔的热情又把这冷却下来的水煮沸上去,吕秋月开始与彩明商议着如何发挥二人的聪明才智、勇敢地闯出府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然后,两人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于是彩明去见掌管令牌的徐先生。 却说徐直正在皱着眉头分析一宗案卷,见彩明来了,便问道:“彩明姑娘有事么?” 彩明道:“正是呢,有件事情正需要徐先生帮忙呢!” 徐直抬起头道:“哦,何事?” 彩明如水的明眸一转,在斟酌着措辞的方式方法。 要知此次彩明能否说动徐先生与小姐出得府去,且听下文分解。 章节目录 第20章 吕秋月私闯凌云寝室 却说吕秋月的大丫头彩明,为了能够与吕秋月溜出府去看戏,便径自来找徐直徐先生。 此时听徐直问她有什么事,她转了转眼睛道:“小姐的寿诞之日快到了,夫人想给小姐买匹上好的蜀锦料子,再到玉卿成的绸缎庄做成几套极为时兴的衣服;所以来讨个出府的令牌,请徐先生行个方便吧!” 徐直道:“到底是夫人去做呢还是小姐去做呢?” 彩明吃吃道:“当然是夫人去做了……” 徐直道:“既然是夫人去做,就应该由夫人房中的丫头比如兰珠她们去啊,怎么又来麻烦姑娘你呢?” 彩明一时哑口无言,暗想这徐直果然厉害。 徐直又道:“这几日京城中很不安定,为了稳妥起见,姑娘还是不要随便出入为好,如果有什么急事要办,差别人代劳就是了。 “徐某正好有事去向吕大人汇报,顺便把此事与大人说一下,让他安排人去办理便可,小姐与姑娘就不必费心了,姑娘以为如何?” 彩明暗暗叫苦,这样岂非露馅了?忙道:“不用了!” 徐直奇道:“不用了?小姐的衣服不做了么?” 彩明吞吞吐吐道:“当然不是了……只是别人又如何知道小姐喜欢的花色款式呢?” 徐直道:“所以才请示大人派个人陪着姑娘一同去看看呢。” 彩明知道事不谐矣,气恼之下道:“不必了!”转身而去。 徐直望着彩明的背影,微微一笑,吩咐自己的小厮尽忠:“你去告诉凌统领,让他留意一下府门的把守,防止有人乘虚出入。” 尽忠应了一声,去了。 彩明回去与吕秋月一说,吕秋月自是恨得咬牙切齿,大骂徐直死脑筋不通人情。 眼见日薄西山,一抹夕阳在望,估计那精彩的戏剧就要上演了,两人却依然无计可施,只急得团团转。 后来,两人决定孤注一掷,力闯难关,因为成败只在此一举了! 也许守门的人会放她们一马呢!她们不相信守卫也会像徐直那样不通人情。 吕秋月与彩明昂首挺胸地来到府门口。 把守府门的侍卫一名叫刘永,一名叫王全,见状忙恭敬地拜见小姐。 吕秋月搭讪道:“哦,原来是你们二位啊!” 其实她根本不认识他们,“二位在此坚守岗位,真是辛苦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下一班的人怎么还没有来啊!” 刘永道:“启禀小姐,现在方交酉时,还不到交班时间。” “是么?啊,你们都饿了吧!”吕秋月边说边把准备好的五两纹银取出,笑容满面道:“这点银两是本小姐赏给你们买酒肉的,拿去吧!” 王全道:“多谢小姐体恤,小的无功不敢受禄。” 吕秋月笑吟吟道:“嗨,跟我还客气什么,收下吧!” 但是无论吕秋月如何劝说,两人皆坚决不受。 王全道:“小姐有何事情,请明示。” 吕秋月干咳了一声道:“哦,是这样,本小姐有点事情想要出府一趟,请二位行个方便吧。” 刘永道:“小姐要出府,请问令牌何在?” “怎么,连本小姐出入都需要这玩意?” 刘永正色道:“当然,府中人等均一视同仁!” “……”吕秋月一时哑然。 机灵的彩明在一旁道:“哎对了,凌统领方才不是都已经准了小姐出去吗,是么?” 吕秋月连忙随声附和道:“是啊!” 彩明道:“所以二位就不必阻拦了吧!”说毕,拉了一下小姐,二人就欲往外走。王全、刘永二人连忙拦住。 王全道:“可是,凌统领并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啊!” 彩明道:“也许是他公务繁忙,忘了与你们说了吧。哎呀,二位小哥,别人信不过,我们两位还信不过吗?”说着,又欲前行,又被两人挡住。 王全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凌统领回来亲自发了话再说吧!” 吕秋月道:“那凌云何时回来?” 王全道:“很难说,大约今天晚上是回不来了。” “岂有此理!”吕秋月简直已经暴跳如雷,强行要走无奈两个侍卫拦着说什么也不放行。 结果双方打了半天持久战,耽搁的太久,估计戏是看不成了,还引来许多人看热闹。 后来,二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大败而归。 见吕秋月气恨难消,彩明只有安慰她:不值得为两个下人呕气,反正戏班子明天还要演下去,你我只要找到凌统领说一下,征得他的同意还是可以去的。 吕秋月只有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于是,二人只有耐着性子焦灼地等待着。一晚上没有回来,情有可原;第二天还不见人影,二人已是心急如焚了。 眼见月亮又慢慢地爬上了树梢,吕秋月沮丧道:“又错过了一天!” 终于又熬到了翌日。 一大早,彩明还在睡梦中,吕秋月便急匆匆地赶到白云轩问凌云的小厮雨竹:“凌统领回来了么?” 雨竹道:“凌统领快天亮了才回来,正在休息,不许外人打扰。” 吕秋月道:“我是外人吗,你马上去把他叫醒!” 雨竹道:“小姐有急事吗?” 吕秋月冲口而出道:“当然了,再晚一点这戏就看不成了!” 雨竹心里想: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大早急匆匆赶来就为了这事,这小姐太也任性! 他口中却道:“小的不敢去。” 吕秋月忍无可忍道:“你不去我去!”直闯进去,雨竹想拦没拦住。 吕秋月到了凌云的寝室门口,见守夜的小厮雨墨正坐在地上打盹,也不理他,嘣嘣擂起门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音,吕秋月不耐烦了,索性一把推开门直闯了进来。 凌云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正在呼呼大睡。 这两天他的确累坏了,快四更了才返回住处,身子一沾床便睡着了。 朦胧中,似乎听到敲门声,心中好不耐烦。他已吩咐过手下不许打扰了,谁还这么不识趣?而且惺忪的睡意还未退去,他索性不去理睬。 直到“咣”的一下推门声,他才觉出有点不对头。 练武之人时刻都是很机警的,尤其是像他这般身份的人。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使他腾身坐起,抬手抓起枕头底下的鱼青宝剑。 这时候,吕秋月正好闯入了他的寝室! 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对方直直地瞪视着她,而且还身子赤裸,浑身上下只着一条短裤! 她又羞又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直愣愣地望着他,好像在打量他那健美的身材,结实刚劲的肌肉。 凌云也不免尴尬。呆了一下,他才想起了说话:“小姐,有什么事,请到外面说好不好?” 吕秋月缓过神,不觉羞得粉面通红,自知此举已是有伤大雅。她很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讪讪地退了出来。 她在外间等了一会儿,凌云便已经穿戴齐整走了出来。 一身亮眼的白色衣衫,愈发衬托出他那挺拔颀长的身材,他那英俊硬朗的面孔,给人一种英姿勃勃、气宇轩昂之感。 凌云见吕秋月一个劲地打量他,奇道:“小姐,怎么了?” 吕秋月道:“凌统领,我现在才发现你原来长得这么帅啊!” 凌云浅笑道:“难得小姐如此夸奖,凌云真有些受宠若惊了。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此行所为何事?” 吕秋月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今天晌午过后本小姐有点事情,想要出府一趟,怎么样,请凌统领行个方便吧!” 凌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有刺客呢!” 吕秋月喜道:“你早这么说我就不至于这么着急了嘛!怎么样,你马上去通知守门的两个侍卫吧!” 凌云道:“什么,这还需要我说么,只要你有令牌,他们自然会放你出去的。” 吕秋月没好气道:“我要有令牌,还要来找你干吗?” 凌云道:“没有令牌,你出的什么府?吕大人的命令你不知道么?” “你!……”吕秋月只有腆下脸来哀求道:“凌统领,所以才求你寻个方便么!” 凌云正色道:“对不住,小姐,没有令牌,府中人等一律不许擅自出入!” 吕秋月撒娇道:“我跟他们怎能相提并论?凌统领,不,凌大哥,你就不要这么固执了,破例一次吧!” “小姐——”凌云正欲解释,忽然雨竹进来道:“凌统领,外面袁校尉有事找您。” 吕秋月不高兴道:“真扫兴!” 凌云道:“小姐也不用埋怨了,请先回避一下吧。” 吕秋月叫道:“什么,让我回避?” 凌云道:“是啊,男女不同居一室,要是让别人看见你在我的寝室出现,万一惹出什么闲话来,只恐有碍小姐的名声啊。” 吕秋月觉得有理,问道:“那我躲在哪里?” 凌云瞥了一眼房内道:“大衣橱里吧!” 吕秋月怒道:“什么,我堂堂的尚书府千金,成了什么人了,像是做贼似的……” 凌云道:“你要是再挑三拣四的,人家可就进来了!”边说边打开大衣橱门。 外面果然脚步声欲近。吕秋月无奈,只得钻进大衣橱内,凌云把橱门闭上了。 这时,袁平从外面走了进来,“呦,凌大哥,起来了?一夜没有休息吧,怎么不多睡会呢?” 凌云道:“我倒是想啊,谁知道一大早有只讨厌的小猫儿便来吵闹,好不烦人;好不容易她走了,你又来了!” 袁平笑道:“你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吧!” 凌云笑了,“不是,我是在骂那只讨厌的小猫。” 吕秋月在衣橱内闻听,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只听凌云又道:“找我什么事?” 袁平道:“一言难尽。” “哦,那咱们到外面去说吧!” 凌云此言原因有二:一是怕吕秋月在自己的大衣橱内呆久了、万一弄出什么动静来、被袁平识破大家彼此尴尬,不好收场;再者他也不愿意把一些府中机密泄露出去。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二人说说笑笑地出去了。 吕秋月从大衣橱里钻了出来,闷得满头大汗。想着凌云方才对她的奚落与作弄,她愈想愈生气,抓起桌上的一只杯子摔得粉碎,气鼓鼓道:“凌云,你可恶!” 话音未落,只听门响,只见阮夫人由秋儿扶着慢慢地从外面走了出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吕小姐。是不是小儿哪里又得罪了小姐,失礼之处,敬请见谅。” 吕秋月没好气道:“没什么!”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阮夫人默默地望着吕秋月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刑部尚书府后花园中柳暗花明,风儿柔柔细细。 凌云与袁平倚于栏杆上,彼此交流着这几天来调查与收获到的信息。 袁平告诉他:这几日来他已经与杨振去丁府调查过了,参与行刺丁继武的凶手中,除了方小黑被江春当场杀死外;从犯张林儿也于翌日午后时分暴死——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并无伤痕,也无中毒的迹象。 凌云问:“结果呢?” 袁平故作神秘地一笑:“你猜。” 凌云道:“案子虽然棘手,但是我们的袁大校尉又是何许人也,此案必难不倒你们了。” 袁平道:“知我者,唯有凌大哥也。经过我与杨振千方百计地调查与求证,终于发现了张林儿的死因:原来是死于天枭组织的芙蓉花毒!” 凌云一惊道:“天枭组织的芙蓉花毒?” 袁平道:“对!这种毒无色无味,人若服用后,当时并无异状,十二个时辰后方发作将人致死;而且尸体上却无任何的中毒迹象,就连仵作也查不出死者之死因。” 凌云道:“既然连仵作都查不出的死因,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袁平道:“说来也巧。那一日我与杨振又到浴仙池周围去调查取证,忽然听到在浴仙池附近的丛林里传出一阵微弱的求救之声。 “我与杨振急忙顺着声音走过去查看。只见在丛林的地上侧卧着一人,五旬左右年纪,郎中打扮,一袭白色长衣,鹤发童颜,剑眉朗目,三绺长髯,显得仙风道骨,飘逸洒脱。 “只是此人右肩受了伤,鲜血流了一地,那样子痛苦极了。我们俩急忙热心地上前询问。 “那老者说,他行医至此,不想路上遇到了强盗,不但劫了他的财物,而且也把他给打伤了……他强忍伤痛才逃到了这里。 “老者说,他虽然是个郎中,无奈医者却不能自救,看我们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袁平一拍胸脯,“我的人品自不必说;至于杨振么,更是古道热肠了,还是他按照老人的指点给老人处理伤口、上药包扎的呢!唉,后来我俩总算是救了他一命。” 凌云道:“很精彩,只可惜出口千言,离题万里。” 袁平道:“嗨,你急什么,马上就切入正题了。后来,那老者感激地问我们因何到此;我们说明来意后,老者不由锁起了眉头,沉吟了一下道,让他去看看,或许能鉴别出此毒。 “于是,那老者便随我们哥俩来到府中,仔细观察了死者的情形后,他沉重地告诉我们:这是芙蓉花毒;并向我们解释了该毒的厉害与霸道!” 凌云凝眉思索道:“奇怪,这位老者怎么会对此毒如此精通?想来此人一定不是一般人,袁兄,快带我去见他!” 袁平叹了口气道:“他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凌云听了,不由呆了一下。 章节目录 第21章 何府丁府请旨搜查青云观 却说凌云,听说那老者走了,不禁有些沮丧道:“你们怎能让他走了呢?” 袁平道:“我又有什么办法,他是不辞而别的。现在想来,这老者的行为的确怪异。唉!都怪我太大意,没能留住他,否则,一定能从他身上查出什么线索。” 凌云道:“事已至此,也不必自责了。对了,那老人可曾留下名姓?” 袁平道:“他只自称常溪居士,好像是姓练。” “常溪居士,姓练?……”凌云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号,沉吟着。 袁平道:“凌大哥,再说说你那边的情形吧!” 凌云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暗中监视元真道长的行踪。他现在已回了青云观,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是我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我在想:如果元真道长真的是劫持丁小姐的主谋;按照推理,行刺丁继武的刺客也极有可能是他指使;则杀人灭口者也必是他,这样一来岂不是说:元真道长就是天枭组织的人?” 袁平道:“这个,我觉得不太可能。凌大哥,依你之见?” 凌云道:“我认为我们不要再在此妄加猜测了,继续查下去,一直查它个水落石出。” 袁平道:“好,我们现在就去见吕大人。” 元真道长已经回到了青云观,原因有二: 一则丁继武已脱离了危险期,此时他正处于休养恢复阶段。 二则与心灵有关。因为丁小姐已经告诉了丁进之那日所发生事情的始末。 劫持她的人竟然是青云观的心灵道士——这当然不能不引起丁进之的某些想法;于是他便极为婉转地向元真道长询问了一些问题。 元真道长乍听此讯,也很惊诧。 他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叹道:“唉!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心灵自小一直跟着我,整日沉默寡言,老实持重,谁料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来!真是造孽啊!只怪我教徒不严,给丁大人带来如此的麻烦,还请丁大人恕罪。” 丁继英插嘴道:“这正应了一点:愈是居心叵测的人表面上装的愈是老实啊!” 丁进之瞪了他一眼,丁继英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丁进之笑道:“其实这也怨不得道长,道长不必自责。对了,那心灵究竟是何来历,不知道长可否告知?” 元真道长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了,那是二十年前了吧。” 他的脸上显出极为凝重的神色:“那时我已经在青云观修行了。那一日,来了一个衣衫褴褛、形容落魄的中年男子,身边领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未到观门口便晕倒了。虽然我竭尽全力去挽救他,但还是没能从死神手中把他争取过来,因为当时他已是心力交瘁、生命枯竭了。” 元真说到此,众人连连叹息,他本人亦十分沉痛,“临终前,他告诉我:他姓杜名千,孩儿名叫杜正海,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受到迫害;如今父亲亡故,妻儿离散,只余下他父子二人逃命在外……” 丁继英“咦!”了一声道:“这么说,这杜正海就是你收养的心灵了?” “是的。” 丁继英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闹了半天,原来这小道士竟是冲着我何伯父来的。我说他为什么要劫持我姐姐呢,原来是为了……” 丁进之瞪了他一眼,丁继英吓得一吐舌头,忙住嘴,讪讪的退下。 丁进之望着元真道长道:“道长,以您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元真道长叹道:“出此孽徒,师门不幸,只怪我当年识人不明,以致才有今日之祸。事已至此,只好请丁大人与贫道同到观中,将孽徒拿下,交由大人处置了。” 丁进之推诿了几句,便派罗振义随同元真道长一起去了青云观。 却说元真道长,一回到青云观,便把大弟子心通找来,问他心灵的情形。 心通道:“师弟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元真道:“说具体些,到底是哪一天?” 心通想了想道:“就是师父去浴仙池的那一天;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元真望着罗振义道:“莫非是这孽徒见事不好,畏罪潜逃了?” 罗振义道:“那心灵中了凌云一剑,身受重伤,自是行动不便,如此他又会逃到哪里去?” 元真道:“罗武师的意思是心灵有可能在附近藏匿?” “在下不过也是猜测而已。” 元真叹道:“贫道观中出此孽徒,当由本门自行处理,绝不姑息纵容。这一点,罗武师自可放心,只要一有消息,贫道会马上告知丁大人的。” 罗振义道:“道长言之甚善,如此在下就静候佳音了。在下府中还有事,告辞了。” “贫道恭送罗武师。” 罗振义客套了几句,遂回府向丁进之禀报此行的情形。 凶手畏罪潜逃的消息传到了丁进之耳中。而当罗振义回来汇报时,何家大公子何成麟就站在一旁。 当何成麟回到府中把心灵之事告诉了父母时,何禹廷、常青公主二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常青公主道:“真是作孽,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麟儿也已经回来了,怎么此事的阴影还在无休无止地纠缠着我们?” 何禹廷脸色阴沉,半晌无言;良久方道:“麟儿,你是说葛氏的那条祸根受了重伤快要死了?” 何成麟道:“丁小姐与丫头都说是亲眼目睹杜正海右胸被凌云一剑刺中的,而凌云的剑法孩儿亦早有耳闻,据说是快准狠,所以孩儿料想那小子如今不死也成重伤。” 何禹廷道:“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如此戒备森严的形式下,要想逃出去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有人接应。” 何成麟道:“以孩儿之见,父亲应该立即向圣上请旨搜查青云观,缉拿杜正海。” 常青公主道:“麟儿是在怀疑元真道长与杜正海勾结?” 何成麟道:“非但如此,而且这元真极有可能是此案之主谋。” 常青公主惊异道:“怎么会?” 何成麟道:“母亲,您就是太过善良了,总是把一切都想象的那么美好,岂知人心之叵测,世道之艰险?” 常青公主吁了一声,无语。 何禹廷恨恨道道:“无论如何,总之这包藏祸心的臭小子一日不死,我何家一日难安,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我必杀之!” 常青公主冷冷道:“瞧你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若非你当年做的孽事,又哪里会有今天?” 何禹廷脸色讪讪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边计议着如何搜查青云观捉拿凶手;那边元真道长亦心情沉重,他神色忧郁地打坐于蒲团之上,不时地长吁短叹。 这时,弟子心通走进来,轻声道:“师父,外面凌云凌统领求见。” 元真道长心一沉,呆了半晌,才缓缓道:“请他进来。” 须臾,凌云走了进来。 元真瞟了他一眼,见他一身白衣,英姿飒爽,气宇轩昂,春风满面,似乎并无半点兴师问罪的样子,心中略微放松了一些。 他急忙上前寒暄,又命弟子端茶款待,而后道:“凌统领大驾光临,足令敝处蓬荜生辉,但不知凌统领来此有何见教?” 凌云笑道:“道长客气了,在下来此有一事相求,还望道长成全。” “哦,何事?” 凌云道:“家母近日身体不适,请大夫看过后说是沉疴淤积,经脉不调所致;除了要慢慢调理外,尚需一株天山雪莲作为药引。凌云听说道长观中有此奇珍,特来求取,不知道长能否割爱赐予?” 元真道:“原来如此。贫道上月云游,经过天山,也算是机缘巧合,凑巧采到了两株,尚未入药,凌统领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了。心通,你马上拿着钥匙去藏珍阁挑选一株上好的天山雪莲来。” 心通答应着去了。 凌云连连称谢。 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嚣。 元真道长脸色一变,方要派人出去打听发生了何事,一守门弟子已惶惶而入:“师父,外面有一哨侍卫气势汹汹地包围了咱们道观,说要搜查什么逃犯!……” 元真道长叹道:“一个不肖之徒便搅得整个观里鸡犬不宁,唉!真是造孽啊!” 说着,回头冲凌云道:“凌统领,让您见笑了。” 凌云道:“道长何出此言。” 元真告声失陪,遂与众弟子出了观门,只见为首的几个人已大步流星闯了进来。 何府管家何禄为为首,丁府的罗振义、肖勇年随后;而丁继英、何成麒两位公子哥儿也在其中。 肖勇年经过几个月的精心调养,伤势已基本痊愈。 他本来就是一个爱动不爱静的人,几个月的休养生活过于无聊,难得今日有如此好的差使,他焉能不身先士卒、积极响应。 丁继英这次来纯是为了寻求刺激。他整日无所事事,又见好朋友何成麒近日来一直郁郁寡欢,知道他是在恨自己生不逢时、少年失意,为了改变一下何成麒的心境,此次搜查青云观,他便硬拉了何成麒同往。 本来奉旨搜查逃犯是件相当严肃的事情(何禹廷、丁进之联本上奏,方得圣上应允),只是丁继英倚仗着父母的娇宠,任性妄为,非要去青云观一长见识不可。 而丁进之夫妇觉得让他随往亦无甚大碍,遂在要他确保不惹是生非的前提下,准他同去,直把丁继英乐得手舞足蹈。 却说元真道长见众人来此,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道:“不知诸位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何禄为一举手中的圣旨,傲慢道:“我们怀疑劫持丁小姐的凶犯藏匿在此,故奉旨搜查,任何人不准干扰!否则,格杀勿论!” 元真明白,如今圣旨面前,谁敢有异议?他只有道:“请便。” 罗振义与何禄为一碰眼色道:“如此得罪了!左右听好了,搜查青云观时禁止喧哗打闹,小心器皿,不要损坏了观中的家什物件——好,开始吧!” 两厢侍卫分头行动去了。 元真道长让人搬来椅子,请何禄为、罗振义等人落坐。 丁继英瞅着出出入入的侍卫,问何成麒:“是不是很有趣?” 何成麒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元真道长看在眼中,苦笑着摇摇头,心想:“我只希望能够天下太平、少生是非,而这位公子却唯恐天下不乱。” 这时,观中忽然一阵骚乱,罗振义、肖勇年一怔,以为发现了什么线索;却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位白衣青年人面带愠色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侍卫。 “怎么回事?”罗振义、肖勇年迎了上去,上下打量着来人道:“你是什么人?” 凌云还未答言,丁继英已在一旁叫道:“哎呀,这不是凌统领吗!” 又转向罗振义、肖勇年介绍道:“二位不认识吗,这位便是刑部尚书府的凌云凌统领。” 接着他又把罗、肖二人介绍于凌云;罗振义与肖勇年不免有些尴尬。 这时管家何禄为走了上来,冲着凌云笑微微道:“凌统领,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凌云冷冷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误会。因为些许私事在下来观中拜访元真道长,不想与贵府的几名侍卫发生些误会,我不好向他们多说什么,只好出来向你们解释了。” 何禄为笑道:“这都怪手下人不懂规矩,得罪之处,还请凌统领见谅。” 凌云淡淡道:“何管家言重了。” 何禄为干咳了一声,吩咐:“你们继续搜吧!”于是众人又行动去了。 凌云见状,觉得自己再在这里逗留下去未免惹得彼此不自在,遂提出告辞。 丁继英道:“凌大哥,干吗那么急,咱们好久不见,还没来得及叙叙旧呢。哎,成麒,你又上哪儿去了,过来与凌统领见见么!” 何成麒一人阴沉着脸、落寞地坐在一旁;听丁继英叫他,虽不情愿,但出于礼貌,只得懒懒地起身,走到凌云近前,淡淡道:“凌统领,在下有礼了。” 凌云还了礼。当他无意瞟见对方那冷漠的眼神时,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因为,他觉得这眼神好像有些熟悉。 何成麒亦直愣愣地望着他,一时如呆了似的。 丁继英见两人只愣愣地对视着,良久无语,不觉奇怪,“怎么了?” 两人缓过神,皆不自在地笑了一下。 丁继英诧异地望了二人一眼,忽然笑道:“哎,怪了,你们两个怎么长的这么像啊!” 这话似乎触动了凌云心底深处那种奇妙的感觉。 何成麒听他一说,也不经意地望了凌云一眼;又转向丁继英道:“喂,你又在逗我吧!” 丁继英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问何管家——哎,何管家,你仔细看看,他们俩是不是长的很像?” 何禄为此时关注的是观中是否搜到逃犯了,又怎么会在意丁继英这种无聊的问题,于是随口敷衍应道:“像,的确有点像……” 丁继英道:“我就说么。这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成麒居然与凌统领长得这么相像,以前我怎么没有注意呢!说不定哪一天再找出一个与我丁继英一模一样的人来,岂不更有意思!” 何成麒哼了一声道:“就你会异想天开。” 这时,在观中分头搜索的侍卫陆续回来了。何禄为问道:“可曾搜到逃犯了?” 章节目录 第22章 凌云终于擒获了嫌犯心灵 却说丁府、何府两府的人请旨搜查青云观抓捕逃犯。一番搜查下来,何禄为问是否搜到刺客了? 侍卫们一个个神情沮丧,答案已经写在了脸上。 元真道长面无表情,冷冷的目光扫视了一遭众人的脸。 何禄为道:“道长,方才多有得罪,失礼之处敬请海涵。” 元真道:“何管家何出此言。既然刺客不在敝处,诸位也总该放心了吧。” 何禄为尴尬地笑道:“如此,我等告辞了。”与罗振义、肖勇年使了个眼色;众人后队变前队,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青云观。 丁继英不甘心道:“怎么,这就走了?” 何禄为苦笑道:“我的二公子,你还想等到何时?” 丁继英见何成麒已走远,只好向凌云拱拱手,无精打采地向门口走去。 待众人走尽了,元真道长又请凌云坐下。凌云见他神情抑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时,心通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走过来;打开,盒内装的是一株上等的雪莲。 凌云连声称谢,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奉上道:“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以做为观中的香火之资,屈屈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道长收下。” 元真推辞了一下,便收下了。 凌云道:“凌某府中还有事情,不敢再多讨饶,告辞了。” 元真亦无意挽留,遂客气了几句,吩咐心通送客。 心通送走了凌云,返回,见师父脸色阴沉,双眉紧锁,不由讷讷道:“师父……” 元真轻噫一声,示意他关上房门;然后同他进了自己的卧室,由铺底的锦袋中取出一串钥匙。 “心通,你先在门口守着,若有事情及时知会我。” 心通会意地点点头。 元真轻轻移开桌子,桌子后面的墙壁上出现了一扇小门,元真用钥匙打开门,弓身钻了进去。 心通上前,复把门闭好,将桌子移回原位,然后出了门,守在门口。 元真进了门,弯着腰沿着又窄又长的阶梯走下去,进到了一处地下室中。 室中只点着一盏豆粒大火苗的油灯,摇曳的灯光晃得整间屋子里忽明忽暗的,显得阴森而恐怖。 墙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胸前打着厚厚的绷带,僵直地躺着,面色苍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在床前的桌上放着水壶、饭菜,显然是无法单独出人照顾而只得由病人自己拿取的。 元真道长走到床前,坐下,沉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了?” 病人道:“还死不了。方才上头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 元真道:“他们来搜查过了,刚走。” 病人道:“他们怎么会怀疑到这里?” 元真没好气道:“你还说,当时你明目张胆地劫持丁府小姐,有目共睹,他们当然要怀疑这里了。唉,只恐怕现在,连我也难逃干系了。” 病人沉默。他正是心灵。 元真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有一点让我放心不下:太过任性妄为,一意孤行。 “上次你我本来已经定好在申时正动手劫人,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突然有刺客出现,搅乱了全局。 “我当时已想到此次一定难以成功了,而事后也果然收到了你的飞鸽传书,那时我已回书告诉你此次事罢,再寻机会。可是你为何还要贸然行事,闹到了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 心灵咬牙切齿道:“我承认我是有些冒失,可是我也相信:但凡什么事情要想成功,总要冒险一搏的! “并且后来,我本来是可以劫持到丁府小姐的,如果不是那该死的凌云插手,事情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而且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受这种苦楚……”激动之下,他又扯动伤口,痛苦地哼了一声。 元真望着心灵那痛苦的表情,不由惨然,心想:“方才凌云还来此求取雪莲呢。” 但是他又怎能把此事再告诉心灵,他知道以他那火爆性子,听到这些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他长吁了一口气道:“先不要说这些了。海儿,你现在感觉如何,能够行动么?” 心灵道:“您的意思是……” 元真叹道:“他们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此处你便不宜再留了—— 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 心灵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离开这里我又能逃到哪里?” 元真道:“但是他们却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不走,又能如何?退一步说,即使丁府、何府的人不来过问,刑部尚书府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何况还有那位精明睿智的凌统领在其中。” 心灵恼道:“不要提他!” 元真道:“今天晚上,让心通他们护送你,马上离开这里。” “啊,这么急?”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生活了二十年的、自己对之种下深厚感情的地方,心灵心中一阵酸楚。 元真怅然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以后总有机会再见面的。海儿,好好保重罢……”他回过脸,强忍住要流出来的眼泪。 望着元真那悲恸的神情,心灵心里一阵惨然,只觉恨透了那些把他逼到这种田地的人。 他咬牙切齿道:“只要我能活着出去,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是夜,月色晦暗,无力的将几束黯淡的光线泻下来,洒在深山老林的黑幽幽的枝头上。 山风一吹,沙沙作响,阵阵的凉意渗入心脾,使人凄神寒骨,噤若寒蝉。偶尔一两声的虎啸猿啼,更是令人心惊肉跳。 在幽暗荒凉的崎岖小路上,由远及近分析出一簇影子。近些,看出来是两个人抬着一着,俊眸一闪,示意两厢。只闻刀剑铮铮,众侍卫已整装待发。 元真见凌云剑眉倒竖,星目圆睁,不留半点情面,不由长叹一声道:“果然是刑部尚书府的人的办事风格啊!也许是命该如此罢,唉!贫道认栽了……”默默地往前走去。 快到凌云近前了,他忽的一扬手,出手如电,一股刺鼻的迷烟散了出来,霎时直搅得天昏地暗,一片混沌。 众侍卫皆被呛得眼泪横流,咳嗽不已,其形容狼狈之极。 元真借机移神幻影,几步便奔到心灵近前,伸手欲去拽他;却只觉得手腕一麻,已被人扣住脉门。 他的心一沉,还没缓过神,其肩头、后背三处大穴已被制住,立时浑身酥软、动弹不得。 动手制住他的人正是凌云。 待愁云惨雾散尽,如水的月光重新将深山老林的轮廓分析出来,凌云方返回原地。 望着地上那横七竖八躺着的、还在不住哀嚎的侍卫,他轻叹一声道:“道长,您的迷魂雾果真厉害。若非凌某早有防范,恐怕已与这些人一般遭遇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上次在那处废弃的小屋外面,那位以迷雾为障眼法救走心灵的白衣蒙面人也应该是您吧?” 元真叹道:“凌云,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凌云面无表情,只冷笑一声道:“道长言重了。” 复又望望天际。但见天上银河耿耿,玉露零零,月上中天,已是接近三更了。 章节目录 第23章 香罗在公堂上忽然反供 凌云回到府中时,已过子时,府中已是万籁俱寂,唯闻更鼓巡回之声了。 但凌云却几乎忘却了这些,他只想立即将此事禀报于吕大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入寝。 当他走到吕文正的寝室时,却被当晚值夜的董武拦住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明天再说罢,大人早已休息了。” 凌云兴奋道:“当然了,告诉你吧,嫌犯心灵已经落网了!” 他原本以为董武闻讯定会欢欣雀跃的,不料他的神情依然淡淡的,不冷不热道:“是吗,那可要恭喜凌统领又获大功一件啊!——时候不早了,凌统领先请回去休息,犯人交给我吧,明天再向大人汇报。” 凌云见他神色冷漠,知他心怀妒忌,口中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好吧!只是犯人狡猾的很,董兄一定要倍加留心,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董武冷冷道:“要是不放心我,就另请高明罢;想把嫌犯交给我,就别那么多废话。” 凌云一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董武揶揄道:“凌统领如今立了头功,谁不知道,也用不着刻意表白,我哪敢又有什么意思。时候不早了,凌统领若无它事就回去休息吧,请恕小弟不能奉陪了。”说罢径自扬长而去。 凌云心中好恼,他本欲追上去与他说个究竟,又恐吵得四邻不安,有失体统,只得强压怒火,转身向自己居处走去。 却说凌云回到了白云轩,此时的他疲惫之极,一沾床即睡着了,次日睡到很晚才起来。 他匆匆的洗漱完毕,正在用餐,只见帘笼一挑,母亲阮氏走了进来。凌云忙起身向母亲见礼,请母亲共进早餐。 阮夫人道:“我已经吃过了。我方才听雨竹说,昨晚你把那个叫做什么心灵的小道士给抓住了?” 凌云嗯了一声,不知母亲问此用意何在。 阮夫人道:“那个心灵到底是什么人,他犯的罪严重么?” 凌云不解道:“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阮夫人不悦道:“怎么,娘只问你这么点事情,你都不愿意说……唉!真是儿大不由娘啊!”一阵凄然,几欲落泪。 凌云慌忙道:“娘,您又多心了,孩儿的一切皆授之于父母,孩儿何曾敢有什么事情隐瞒母亲。其实案件尚未审理,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心灵到底是何来头。只知道他原本姓杜,叫什么海儿,他的母亲大约姓葛,数年前曾在京城住过。至于其它便不甚清楚了。” “姓杜?海儿,葛氏,……”阮夫人喃喃细语,脸色变得苍白。由此她又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欺骗并且抛弃的、可怜的丐婆葛氏,想起了她向自己诉说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惨往事。 她清楚地记得,葛氏曾经向她说过:他的儿子名叫杜正海;此时她在想,这个杜正海一定就是那个犯下重罪的心灵道士杜海儿,因为她不能相信,世上还会另外有一个葛氏与杜海儿! 阮夫人本来以为只要逃离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就可以躲过现实的作弄了,熟料天意又让她在此遇到了葛氏的儿子。真是造化弄人。 阮夫人心乱如麻,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中,凌云的“至于其它”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凌云见母亲神色异常,不由奇道:“母亲,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阮夫人“哦”了一声道:“没什么……志超,你说这杜海儿会不会判很重的刑罚?” 凌云道:“在案情尚未查明之前,很难下结论。” 阮夫人轻叹一声道:“志超,你能不能在吕大人面前说说,对这杜海儿从轻发落?” 凌云奇道:“咦,娘,您与这杜海儿素不相识,他是个怎样的人您都不甚了解,怎么突然为他讲起情来了?” 阮夫人心一紧,勉强笑道:“啊,为娘只是觉得那元真道长曾经送过我们雪莲,对我母子有恩;现在听说他们遭此劫难,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凌云笑道:“娘,您的心地真是太过善良了。” 母子正在交谈着,忽听门外脚步声响,袁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一见凌云即道:“哎呀,我的凌大哥,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全家人都在等你哪,快走吧!” 说着,向阮夫人打了个招呼,拽了凌云急急匆匆而去。 刑部尚书府大堂上。 在雄浑的堂鼓声中,两旁差役整齐肃穆地立于两厢,衣甲鲜明,刀枪耀眼,个个威风凛凛,气势慑人。 袁平、董武、杨振按剑而立,压住阵脚。徐直居于吕文正之左,凌云居于吕文正之右。 一切就绪,吕文正吩咐带人犯上堂。 心灵伤势未愈,身体虚弱,不能行走,只得由人以担架抬上堂来。 他似乎也倚恃自己的“优势条件”,见了吕文正也不行叩拜之礼,只是象征性地拱拱手道:“吕大人,请恕贫道行动不便,不能行大礼了。” 吕文正问:“下面何人?” 心灵道:“贫道道号心灵。” “俗名为甚?出身来历又是如何?” 心灵道:“这与大人问案有关吗?” 吕文正一击案道:“你只照实回答本府之言,少要饶舌!” 心灵道:“好,我说!贫道俗名杜正海,原在京城居住;因遭权臣迫害,自幼父母双亡,由元真道长收留,遂于青云观出家为道。就这些,大人还要问什么?” 吕文正道:“你且把劫持丁府小姐及行凶杀人之事的经过从实讲来!” 心灵叫道:“我何曾劫持过什么丁府小姐,更未杀人行凶,贫道冤枉啊!” 吕文正怒道:“杜正海,你还想抵赖吗?你作案之时,凌统领就在你的身边。” 心灵冷笑道:“凌统领说:他看到是我劫持了丁府小姐,请问谁可为佐证?若无佐证,则一面之词,岂可采信?再者凌统领是你们自己刑部尚书府的人——哼,这恐怕就更没有说服力了吧?” 吕文正道:“那我且问你,你身上的伤又是如何来的?” 心灵道:“我身上的伤是我路遇强盗,被强盗所伤;却不知又与凌统领有何干系?” 吕文正道:“就算凌统领的话不足以证明你的罪行;但是当时丁府的小姐及丫头都在现场,这些人也可以作为人证。” 心灵道:“好啊,那就请她们来作证吧!” 吕文正道:“你以为本府真的没有办法请动她们么?袁平——”吕文正拿起了供在堂上的龙凤玉符。 说起这龙凤玉符可是大有来头,这龙凤玉符乃是当今太后钦赐与吕文正的。 当初,先皇在位之时,曾经一度受佞臣之蛊惑,要废掉贤淑贞德的皇后韦氏,另立新欢;多亏了吕文正仗义执言,冒死上谏,终于使得先皇改变了主意,在关键时候救了韦氏一命。 后来先皇驾崩,新皇登基,韦氏成为太后,为了报答吕文正的救命之恩,她竭力向当今皇上保举吕文正,并把这作为权力象征的龙凤玉符赐给了吕文正。 有了龙凤玉符,便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保障。刑部尚书府在办案之时,上至凤子龙孙,中至文武群臣,下至黎民百姓,都可以先斩后奏,畅通无阻。 当然,吕文正从不敢因此恃宠而骄,他平时也是不会轻易动用它的,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之时。 他知道现在自己已不得不动用龙凤玉符了。因为丁府的人是何等难缠的人,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而一切也正如吕文正所意料的那样,当袁平拿着龙凤玉符来到丁府之时,果然有些麻烦。 丁进之正在生气。罗振义、肖勇年等人办事太不漂亮了。 好不容易请了圣旨搜查青云观,结果却一无所获;让他们埋伏于青云观附近守株待兔,结果也是无功而返;后来还让凌云投机取巧,把人给劫走了。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现在外扬的还是何家、丁家两家的丑。 堂堂的礼部尚书府千金被人劫持,赫赫的信平侯爷多年前的风流韵事…… 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将是如何的贻笑大方!而何府、丁府的人又有何颜面立足于京城? 他的心腹管家丁玉荣道:“侯爷与大公子的意思是想方设法把此案揽过来,自家的事情自己处理。” 丁进之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揽?怎么个揽法?吕文正为刑部尚书,当朝一品,审理此案天经地义,你又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去兜揽此事?何况吕文正还持有龙凤玉符。 他正沉吟之时,袁平到了;寒暄几句,转入正题。 袁平取出龙凤玉符道:“在下奉吕大人之命,前来请丁小姐与香罗姑娘过府协助调查案情,请丁大人配合。” 丁进之心中好恼,自思:怎么说我女儿也是大家闺秀,怎能公然抛头露面,去那种地方丢人现眼?你吕文正这样做也未免太过分了! 只是见对方持有龙凤玉符,又不好反驳,只得道:“小女上次受了些惊吓,这几日又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只恐今日不能前往;就让丫头香罗先去吧!” 袁平知道丁进之在故意刁难,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好吧,待小姐身体好些了,再前往作证吧!” 于是丁进之吩咐人去传香罗。 半晌香罗才娇娇怯怯地走进来,脸色苍白,花容惨淡,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 袁平见状不免困惑,却又不便多问,遂道:“姑娘,请吧。” 却说袁平与手下侍卫带着香罗穿过月亮门,走出丁府后花园时,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丽女子正向这边走来,与袁平打了个照面。 那女子一抬头,袁平立即认出了,这不正是那位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京华美女玉卿成吗? 想起那个为了她而无辜惨死的可怜书生,袁平不由反感地皱皱眉头。 玉卿成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上他们,怔了一下,遂莞尔一笑:“呦,原来是官爷啊!民妇这里有礼了!” 她略略福了一福,便抹身过去了。 袁平望着她那醉人的风姿消失于视野中,不由自言自语道:“红颜祸水。” 他忽然产生了一股好奇心,便问香罗:“对了,香罗姑娘,那个女人到你们府中来做什么?” 香罗目光朦胧,仿若未闻,怔怔不语。 当袁平又问了她一遍,她才缓过神,慌乱道:“啊?你……你说什么?” 袁平见她神情恍惚,脸色很是难看,不由奇道:“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香罗勉强笑了笑,语无伦次道:“没什么,要去见吕大人,我……我大概是太紧张了吧!……” 袁平安慰她道:“不要紧张,其实吕大人他人很好的,到了大堂你只要照实说就是了,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懂吗?” 香罗含糊地应了一声。 刑部尚书府大堂上,吕文正问跪在堂下的香罗:“香罗,你身边的道士你可认识?” 出人意料的,香罗答道:“奴婢不认识他。” 一句话使得堂上的众人都愣住了。吕文正又问了一遍:“你是说你与他不曾相识?” 香罗低着头道:“大人,奴婢从未见过他,更莫说相识了。” 吕文正顿了一下,问道:“那么当初你与你家小姐落难之时劫持你们的又是何人?” “是一个道士。” “那你再仔细看看眼前之人。” 香罗那双闪烁迷蒙的眸子正与心灵的眼睛碰在一块。 心灵的心不由剧烈地颤了一下,他索性转过脸去。 香罗痴了半晌,慢慢地垂下头,低声道:“大人,我真的不认识他。” 吕文正半晌无言。 凌云亦已忍不住走到香罗身边道:“香罗姑娘,你说你不认识他,那你总该认识我吧?” 香罗头也不抬,惶然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凌云道:“什么叫不知道?难道当初你被人劫持的事你都忘了吗?” “我……” “当时明明是你亲口告诉的我嫌犯的身世来历,现在怎么又都矢口否认了?” “我……” “不要只你你我我,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出来啊,你又顾忌什么?难道是谁在背后要挟你不成?” 香罗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至此,她那脆弱的意志已全线崩溃了。 这时只听堂下有人不满道:“够了!吕大人,你们这样威逼利诱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要知来人为谁,且看下回分解。 章节目录 第24章 心灵挟怨行刺何禹廷 众人回脸,只见何禹廷、丁进之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罗振义、肖勇年等人。 那副旁若无人的傲慢气势,足够十五个人看半月的。 吕文正虽然心中不悦,却也只得起身吩咐人看座。袁平、董武二人急忙搬来椅子。 何禹廷冷冷道:“吕大人不必客气。本宫来此,也正是为了这宗案子。唉,说来惭愧,本宫曾与几个不法刁民结下了些旧怨,不想他们睚眦必报,事隔二十年了仍然耿耿于怀,竟然图谋劫持丁府小姐,要挟本宫,其罪行实在是令人发指啊! “本宫原本以为凭着吕大人的办案能力,早该将那嫌犯缉捕归案了,谁料结果竟是如此的不尽人意,真是令人失望啊!” 吕文正道:“侯爷此话怎讲?” 何禹廷道:“你们现在抓捕之人根本就不是劫持丁府小姐的罪犯,难道吕大人不知道么?” 吕文正道:“侯爷怎知我们抓捕之人不是嫌犯?” 何禹廷道:“方才香罗姑娘不是已经证实此事了么!吕大人,恕本宫说句不恭的话,枉抓无辜,冤枉好人;还威逼利诱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难道你们刑部尚书府的人就是这样办案的吗?” 吕文正浓眉一竖,方要出言相讽;丁进之已接过话茬道:“我看这样吧,既然这小道士不是嫌犯,吕大人就将他当堂释放罢。你我皆同朝为官,就应互相体谅,谁又没有疏漏之处啊!侯爷也不必再追究吕大人的责任了——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何禹廷道:“也罢,来人,将这小道士放了。” 他回脸示意左右。罗振义、肖勇年趁机走过来,去推心灵的担架。 凌云方才一直沉默,此时已是忍无可忍,他身形一闪,冲上前去,劈手拦住了肖、罗二人。 肖勇年、罗振义被对方那强大的罡风一扫,不由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这样凌云便整个将人抢了过来,占了上风。 何禹廷见状大怒道:“凌云,你要干什么?” 凌云道:“侯爷,请听我一言。不管别人怎么说,但是这心灵道士劫持丁府小姐的情形是凌云亲眼所见的,所以凌云斗胆奉劝侯爷,不要只凭他人的一面之词而轻易放走了嫌犯!” 何禹廷道:“你说他人的话是一面之词,难道你自己说的话就不是一面之词了吗?凌云,我且问你,你又有什么证据来证实你所说的话是真的呢?” 凌云道:“凌云临时还不能出具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证实我的话是真的;可是既然我们双方都不能证明自己所言是真,就应该重新审理此案,对于嫌犯更不能轻易言放!” 何禹廷一时语塞,他在心中恨透了凌云。 吕文正道:“侯爷,丁大人,本府以为凌统领言之有理,此案的确应该仔细审理。当时见证之人除了凌统领、香罗姑娘之外,还有丁府的小姐。所以本府有个不情之请,烦请丁小姐出面作证,以查清楚此案的来龙去脉。不知侯爷与丁大人意下如何?” 丁进之道:“只是小女近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出堂作证。” 吕文正道:“这却无妨。丁小姐乃是千金之躯,自是不便在公堂之上抛头露面;吕某明日可带嫌犯及府中人等不忝去贵府叨扰,想那丁小姐乃深明大义之人,一定会配合本府查清此案的!想来丁大人也不会不同意吧?” 闻言,丁进之已无法再说什么了。吕文正又问何禹廷的意思。 何禹廷尚未表态,一直沉默寡言的心灵忽然道:“你们也不必再大费周章请什么证人了,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我实说便是了。” 一句话使得在场的人为之一振,都齐刷刷把目光集中在心灵身上。 而心灵好像是卖关子似的,此时却不说话了。空气一时如凝固了似的。 现在最有顾虑的便是何禹廷。 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心灵的身世,所以当一直保持沉默的心灵忽然开口时,他心中不由紧张起来,他害怕心灵会当众把自己当初那段不光彩的风流韵事抖落出来。 吕文正道:“杜正海,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不要有何顾虑。” 心灵道:“有几句背人的话我要先与侯爷说清楚。” 丁进之道:“那就说吧。” 心灵冷冷道:“既然是背人的话,自然只能对侯爷一人说;侯爷,贫道行动不便,请靠近些,我想你一定也不希望别人会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吧!” 何禹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叱道:“少要饶舌,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说着他前行几步,身形已几乎贴近心灵的担架了。他在洗耳恭听。 两旁的人自是识趣地向外移了移,免得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于人于己不利。 心灵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出手如电,袖中寒光一闪,直刺何禹廷的前胸! 他坐于担架上,而何禹廷站着,利刃弹出,正好可以刺其胸部。 众人一片惊呼,皆手足无措,目瞪口呆。 例外的只有一人,凌云。他在事发前便已从心灵那充满杀气的眼睛里瞅出了端倪,神速的反应使他抖手一扬,刷的一下,袖箭发出,如白虹贯日般不偏不倚,正击在那待发的利刃上! 接下来是震耳欲聋的声响,袖箭将利刃磕了出去,火星四射,两件利器皆碎成数片,跌在地上。 众人长吁了一口气,而何禹廷已被惊得面如土色。 心灵见自己行刺不成,不由噫叹一声,翻转手掌向自己面门拍去!他是见事不成,要自裁了! 凌云见状,抢步上前,抬手制住了心灵身上的几处要穴,使他动弹不得。 然后凌云回身,冲何禹廷一拱手道:“凌云失职,使侯爷受惊了。” 何禹廷惊魂初定,他抬起头,眼睛正与凌云那双煜煜有神的眸子撞在一起。 这是何禹廷头一次正眼打量凌云。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只觉得对方那眉眼似曾相识,而在不知不觉中已激起心中的层层涟漪。 他只管直直地盯着对方,几乎忘记了自己当众这样失态又是何等的有失身份。 直到丁进之提醒了他一句,他才不自然地哦了一声,缓过神道:“凌统领何出此言,本宫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丁进之见何禹廷对刑部尚书府的人失职之举竟如此宽容,有点不满,接过话茬道:“还是侯爷宽宏大量啊,不过吕大人,丁某倒要斗胆问一声了:你们刑部尚书府到底是怎么管制犯人的,竟会让凶犯身带利器上得公堂,差点铸成大祸!” 吕文正还没说话,凌云已道:“启禀侯爷,此事都怨凌云安排不当,吕大人并不知情,侯爷若要处置就请处置凌云吧!” 何禹廷再次碰到凌云那双黑白分明、晶莹如水的目光,颇觉心乱,有气无力道:“算了,此事就不要再追究了。不过本宫还有句话要说于吕大人:这杜正海竟敢公然于大堂上行刺本宫,可见其猖狂歹毒,目无王法,吕大人一定要从严处置,决不可姑息纵容。” 吕文正道:“多谢侯爷大人大量;至于杜正海之案本府自会查明真相,秉公执法,这个侯爷尽管放心。” 何禹廷道:“那好。本宫府中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恭送侯爷。” 却说何禹廷同丁进之沮丧地离开了刑部尚书府,打道回到了侯爷府。 落座之后摒退左右,丁进之问何禹廷:“何兄,您因何不追究那小道士行刺您的责任?” 何禹廷道:“还追究什么,一切不是已经很明了么,那心灵道士就是葛氏的儿子杜正海。否则他为什么会那么恨我?为了杀我,他可以不顾一切!” 丁进之道:“那么以何兄之见?” 何禹廷道:“杀之灭口。省的他再在吕文正面前胡说八道的、败坏本宫的名声。” 丁进之道:“那咱们现在就不用再兜揽此案了,也不必再让香罗去作证了?” “废话!如果杜正海都死了,那吕文正这案子还审个什么劲?哪里还需要咱们再去费心费力地作证?” 丁进之笑道:“还是何兄见识高明,小弟佩服。” 何禹廷道:“贤弟,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为防夜长梦多,此事要越快愈好,就安排在今天晚上吧!听说贵府中那几位新请的武师皆是武功高强,你可一定要安排妥帖啊!” 丁进之道:“小弟一定尽心竭力去办好此事,只是……那凌云却有些难对付。” 何禹廷冷冷道:“不就是个凌云么,值得你这样大伤脑筋?到时候你只需安排人手想方设法把他引开就是了。” 丁进之连连称是。见没有别的事,他寒暄了几句,遂告辞回府。 送走了丁进之,何禹廷只觉浑身乏力,这天晚上他很早就入睡了。 临寝前,他才想起来问:“麒儿呢?” 常青公主不悦道:“麒儿,你怎么不关心关心麟儿呢?” 何禹廷道:“谁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吗。” “哼,说的好听!……”女人就是女人,下面那啰啰嗦嗦的话他也懒得听。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他一直迸发不出那种父子天性的真情挚爱来。 也许是由于多年不见,骨肉之情已疏远了的缘故?抑或其它?……总之,他说不清原因。 尽管儿子行事得体,对他谦恭而孝敬,使得府中上下无人不夸,他看在眼中也觉得欣慰,但总也不能生起一股由衷的喜悦来。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的,一切思绪恍惚了。 朦胧中,他又看见了那寒光闪烁的利刃向自己刺来;接下来便是凌云那英俊而硬朗的面孔,那双煜煜有神的眼睛…… 惊回千里梦。他蓦地坐起来,只听窗外秋虫还在不住地啾啾鸣唱着,看看身边常青公主还在熟睡,他只得又躺下。 同样的梦境又出现了。凌云那闪烁飘忽的身影,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总是在他脑中徘徊着,挥之不去。 最后一次惊醒,他十分揪心地骂了一句:“真是见鬼了!” 常青公主被他折腾的一夜没睡踏实,烦躁地问:“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何禹廷道:“我也说不清楚,今天晚上老是梦着凌云,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霉头?” “凌云,凌云是谁?” “就是吕文正手下那个侍卫统领凌志超。” 常青公主道:“大概是白天你与他打交道太多了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别再胡思乱想了,睡吧!” 何禹廷叹了口气,只好又躺下了。 但是他仍然睡不着,他现在开始担忧丁进之派去吕府的刺客情形如何了。 却说吕文正,送走了何禹廷、丁进之等人;又派人将心灵还押大牢后,遂将吕府五英召来,追查心灵在大堂上携带凶器之事的缘由。 得知此事之责任在董武,不由震怒,问徐直:“徐先生,失职之罪依律该如何惩处?” 徐直道:“失职之罪依律杖责五十,可是一则请念董武乃是初犯;二则因补救及时,并未酿成大患,只请大人原谅他这一次,下不为例。” 吕文正脸色一沉道:“法不容情。徐先生,本府若是此次徇情枉法,放过了他,又将何以服众?以后若再出现同类事情又当如何处置? “此次虽未酿成大患,那是多亏了凌统领应对及时。本府行事向来奖罚分明,传令下去:为凌统领记大功一次,奖发半年的奉银;来人,将董武推出门外,杖责五十!” 凌云道:“大人且慢。凌云情愿不要大人的奖赏,只请大人此次能放过董武!” 吕文正怒道:“岂有此理,你们二人功是功,过是过,岂可一概而论?尔等不必多言,都退下吧!” 众人不敢再多言,只得退下。 凌云离开吕文正的书房往外走,只见董武满脸沮丧、由两个侍从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后面走来,正与他撞个正着。 凌云关心地问道:“董武,你觉得怎么样?” 董武冷冷道:“托凌统领的福,小弟临时还死不了。” 凌云知他已对自己产生了误会,只觉得心里一寒道:“董武,其实方才在你受刑时,大家心里都很过意不去。弟兄们都已经在吕大人面前说情了,只是大人不准……” 董武道:“是吗,难得大家如此费心,那我可是感激涕零了。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也不知某些人心中是怎么想的。” 凌云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董武道:“我都这样了,还哪敢有什么意思啊,比不得你凌统领,春风得意,八面玲珑,既然是得了奖赏收下就是了,又何必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来哗众取宠呢?” 凌云气的剑眉一挑,道:“你,你简直是小人之心!” 董武笑道:“对,我是小人,又哪比得了那些惺惺作态的伪君子啊。其实,世上最可恶的不是真小人,而是伪君子啊!”说罢,哼了一声,径自扬长而去。 章节目录 第25章 玉卿成撞破凌云丁梦轩相会 却说凌云被董武奚落了一顿,只觉心情郁闷,不知不觉走到了刑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中,独坐石阶,陷入了沉思。 忽闻身后脚步声响,回头,只见徐直已走到近前。 徐直笑道:“在想什么?” 凌云轻叹一声道:“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似乎有很多事情,乱得很。” 徐直道:“首先是董武的事情吧!这一次,他该恨死你了吧!” 凌云道:“我不明白,方才在书房里,我是真心真意为他求情的,他怎么反而误会我是在惺惺作态、幸灾乐祸呢?” 徐直沉吟不语。 凌云又道:“我一直都在想把事情处理好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结果却是这样糟。” 徐直道:“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一厢情愿的,就如这件事情。平心而论,董武本来就有些心胸狭隘,而又加上机缘巧合,种种因素才促成了现在的这种局面。 “凌统领心胸豁达,我想应该不会为这些无谓之争而耿耿于怀的。凌统领,你说是吗?” 凌云笑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徐先生也。” 二人拊掌大笑。 徐直道:“好了,咱们不要再在这些琐碎之事上浪费精力了,谈点正事罢。凌统领,你说何禹廷、丁进之此次走后,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凌云道:“当然不会。” 徐直道:“还有,你说咱们明天随着大人去丁府录口供,那位丁府小姐会不会也象香罗一样对那日之事矢口否认,一赖到底?” 凌云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没有把握。” 徐直道:“当初凌统领与丁小姐患难与共,难道丁小姐的为人凌统领还不清楚吗?” 凌云道:“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开始我还以为香罗老实可信呢,结果又如何?”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凌云道:“总之,我不敢想象明天审案时的情形会怎样?” 徐直道:“也许现在我们不能知道结果;不过如果有一人能出面的话,那么此案便会成功在望了。” 凌云奇道:“谁?” 徐直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 凌云苦笑道:“什么,徐先生,你在开什么玩笑?” 徐直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凌统领,你想一下,此次如果由你出面去游说丁小姐,我想此事定能奏效。” 凌云道:“我说你异想天开是不是?丁小姐何许人也,深闺少女,大家闺秀,我能见着她吗?” 徐直道:“我也没说让你大白天地、堂而皇之、敲锣打鼓地去见她啊!” 凌云道:“那我就应该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去见她?” “对了!” “你——”凌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断然道:“我不去,这又算什么?要去你自己去吧!” 徐直笑道:“我倒想去啊,只可惜一无那飞檐走壁的本领,二无那份情缘。凌统领,人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光明磊落,心中无愧,你又顾忌什么? “再说,为了吕大人,为了刑部尚书府,为了皇上的隆恩,为了我朝的兴盛,为了……” “好了,徐先生,你不要说了!”凌云不耐烦了。 徐直笑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凌云无可奈何道:“我敢不答应吗?——不过咱们有言在先,此事若是弄巧成拙,闯出祸来了,责任可得由你承担。吕大人要是追究起来,我就供出是你指使的!” 徐直道:“好啊,凌云,你可够自私的。行,万一出了事,责任由我承担,面子由你丢!” 凌云叫道:“你说什么?” “啊,没说什么。” 凌云、徐直皆忍不住笑了。 也就在何禹廷辗转反侧的那个夜晚,凌云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背上鱼青宝剑,告别徐直,悄悄地出了刑部尚书府,鷎飞猿进,闪展腾挪,转眼已来到丁府。 他施展轻功,越过院墙,落地无声,以踏雪无痕之功机灵敏捷地绕过巡逻的侍卫,终于来到了丁小姐的绣楼前。 仰脸望,巧不巧正见丁梦轩凭倚在绣楼的栏杆上,脸朝里背朝外,凝神沉吟,若有所思。 楼前花枝掩映,桂影斑驳,使得月光下的一切飘渺朦胧,充满诗情画意;又有两只美丽的鹦鹉在婉转地鸣唱着,撩人心扉。 这使得凌云心中油然而想起前人的一首小诗: 低花树映小妆楼,春入眉心两点愁。斜倚栏杆背鹦鹉,思量何事不回头。 两人沉默半晌,凌云见丁小姐没有发现他,只得轻轻地叫了一声:“丁小姐——” 丁梦轩惊起却回头,楼下如水的月光将眼前的一切梳洗得历历可数。 一瞅凌云的身影,再加上方才那带有磁性的声音提醒,她已知道了来人是谁,紧张之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道:“你——” 凌云道:“丁小姐,我可以上来说话吗?” 丁梦轩粉面通红,芳心乱撞,自思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的…… 她正犹豫着,凌云忽然听见声响,忙机灵地一旋身,匿于树影后。 原来是丫头琦玉来了。她上了楼,见丁梦轩伫立于走廊上,呆呆地出神,不由奇怪地问道:“小姐,你怎么还没睡啊?” “哦,我……睡不着。” 琦玉并未发现小姐的异常神态,因为她亦心中有事,“小姐,方才我弟弟托人带话说,我母亲病了,我想明天回家看看,特来向您告个假,好不好?” 丁梦轩道:“好的,你母亲病了,你去探望乃人之常情,你快去吧。此事也不必与老爷说。” “谢谢小姐!”琦玉千恩万谢地走了。 凌云从树影后走出来,丁小姐望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转身进了闺房。 凌云咬咬牙,犯忌就犯忌吧,身正不怕影斜。 他足尖点地,一鹤冲天,跃上二楼,随之进了小姐的闺房,施礼道:“小姐,冒昧打扰,请恕罪。”边说边掩上房门。 丁梦轩尽量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怯怯道:“凌统领何出此言,昔日若非凌统领搭救之恩,小女子又哪有今日。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说着深施一礼,又道:“只不知凌统领今日造访,又是这般时候来,究竟有何见教?” 凌云道:“我也知道这样做有失体统,只是事出无奈逼不得已而为之。” 丁梦轩道:“此话怎讲?” 凌云道:“请问小姐,心灵被捕、香罗姑娘出庭作证之事小姐知道吗?” “听说过,怎么了?” “我只是不明白:香罗姑娘明明与心灵相识,而她又亲眼目睹了心灵行凶之始末,却为何在大堂上矢口否认这一切呢?” 丁梦轩诧异道:“竟有这等事?” 凌云从小姐的神态中注意到了她真挚感情的流露,估计她不是在伪装,心中已自安定了许多。 只听小姐喃喃道:“那……这又是为什么呢?香罗不是这种人啊,她善良老实,从不说谎的。” 凌云道:“我明白了,心灵与她自小为至交,正是因为她太过善良了而不忍心伤害旧交,所以才在大堂上作了伪证。” “有可能。”丁梦轩叹道:“唉,香罗这丫头也真是的,怎么能感情用事、纵容嫌犯呢?” 凌云道:“那么说,如果现在请小姐出面作证的话,小姐一定会仗义执言的,对吗?” 丁梦轩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说明天作证的事吧,唉!我现在也为难了——如果我明天做了相反的证词,会不会连累到香罗?” 凌云心中冷笑:方才你还在怪罪香罗呢,怎么转眼自己又要感情用事了? 他轻轻一笑道:“不会的,香罗姑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吕大人通情达理,想来不会怪罪她的;只请小姐到时候能仗义执言,才可以将犯人绳之以法。凌云在此先替吕大人谢过小姐了!”说着深施一礼。 丁梦轩道:“凌统领不必客气,这点事情乃是我份内之事……” 一言未尽,凌云忽然脸色一变,冲丁小姐一摆手,丁小姐忙禁声。 凌云冲着门口喝道:“是谁在外面?” 丁梦轩闻言不由惊得花容失色。 只听门口一语传来,宛如莺转燕啼,“是我!” 接着,门一开,一位风姿绰约、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子已伫立于门口,笑靥如花。 凌云从未见过她;丁梦轩却认识她,喃喃道:“老板娘,你……你怎么来了?” 那美丽女子道:“说的是呢!这匹料子我本来打算是明天再送来给小姐看看的,谁知偏偏今天就这么有兴致,而且谁知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打扰了小姐的好事。” 丁梦轩面红耳赤道:“老板娘,你千万别误会,其实我与凌统领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美丽女子抿嘴一笑道:“放心吧,我怎么会误会呢,反正深更半夜的,一男一女偷偷摸摸地在一起,还会有什么事哪?”说着转身往外走。 凌云喝道:“站住!”旋身拦住了她。 那女子一怔道:“呦,凌统领,您这是做什么?” 凌云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在下请教。” 那女子道:“贱妾区区,岂敢劳动凌统领动问?” 丁梦轩道:“她是绸缎庄玉氏老板娘,是何大公子请她来为府中人做衣服的。” 凌云当然听说过这位倾国倾城的京华美人玉卿成的鼎鼎大名,遂冲着她一拱手道:“原来是玉老板,久仰。玉老板,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不要把今晚之事说出去?” 玉卿成冷笑道:“好事不背人,背人无好事,凌统领是觉得今晚之事见不得光了?” 凌云剑眉一挑道:“胡说!凌云自信向来做事都是问心无愧,今晚之事虽然隐秘,但亦是为公不为私,只是——” “只是如何?” 凌云话锋一转,“总之,你若把今晚之事泄露出去,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玉卿成哼了一声:“不客气又如何,杀了我么?但杀了我之后你又打算如何收场呢?你凌统领是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丁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说着一双媚眼瞥了一眼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丁梦轩,又轻笑一声:“再说,我玉某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凌云当然明白对方后面这句话的意思。 他向来对于自己的听力视力的造诣很是自信的,但缘何这个女子什么时候上的楼、在门外窥听了多久,自己竟会浑然不知? 由此可见对方功力造诣之深厚。他知道,这女子一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他只有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 玉卿成揶揄道:“怎么,凌统领现在开始服软了?” 她顿了一下道:“条件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了?” 凌云道:“你说。” 玉卿成道:“跪下来向我赔礼道歉,到时我也许一高兴就答应你了。” 凌云剑眉一挑道:“玉卿成,你太过分了!” 玉卿成笑道:“是么,那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款款摆动腰肢往外走去。 凌云上前一步道:“玉老板,请你成全。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此事会关系到丁小姐的名声,这样你会害了她!” “那你就跪啊!” 两人正拉扯间,忽见楼下一簇人影打着灯笼向这边走来。 玉卿成挑衅地笑道:“真是来得好巧啊!凌统领,你可要想好了,到底跪不跪?再不跪我可要喊了,到时候看你们两个怎么收场?” 凌云道:“大丈夫受杀不受辱。玉老板,今天就当凌某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如有差遣,只要我能做到的,就算是赴汤蹈火亦无不从命。” 玉卿成笑道:“要是我要你去死呢?” 凌云怔了一下,苦笑道:“可以。凌云贱命一条,不值什么,只要过了今晚,只要你需要,我的命玉老板可以随时来取。” 玉卿成直直视着他的目光道:“此话当真?” 凌云默默点点头。 这时只听下面道:“上边是谁在拉拉扯扯的?” 却是丁进之的声音。丁梦轩慌了,扑通一下跪下了,“老板娘,我求你——” 玉卿成道:“你说你怎么跪下了?唉,既然这样,看来我今天也只好破例做一次好事了。” 回头冲着凌云道,“你先进屋躲躲吧!” 因为此时,丁进之已安排了家丁在下面等候,自己与贴身家人丁义打着灯笼上来了。 凌云见状只得入房,在后窗前的幔帐后面隐住身形,凝神屏息,侧耳倾听。 他此时心中忐忑不安,担心玉卿成口是心非,会突然改变主意,出卖了自己,到时候他真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情形。 章节目录 第26章 香罗被逼撞柱自杀 这时丁进之已进了房,玉卿成上前见过丁大人。丁梦轩亦有几分惶恐地拜见父亲。 丁进之道:“轩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丁梦轩道:“啊,没有,我只是太紧张了……” 丁进之一愣:“你紧张什么?” 丁梦轩自知失言,一时不知所云。 玉卿成笑着接过话茬道:“小姐是为明天作证的事情紧张。” 丁进之盯着她的眼睛道:“作证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玉卿成一顿,遂笑道:“哦,我也是刚才听小姐说的!是不是啊,小姐?” 丁梦轩忙道:“是啊。” 丁进之冷冷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玉卿成道:“瞧丁大人怎么就跟审犯人似的,我是来给小姐送料子啊!丁大人您瞧瞧,这料子的花色、质地还可以吧?” 丁进之面无表情道:“是么?可是我方才在楼下好像看见有人在拉拉扯扯的,其中一个是玉老板你吧?” “是啊!” 丁进之道:“那另一个呢?” 玉卿成道:“另一个是丁小姐啊。是吧,小姐?” 丁梦轩如梦方醒,含混地哦了一声。 “我怎么瞧着不太像呢,那人好像比你要高出接近一头,而且……” 玉卿成心里暗暗骂丁进之老奸巨猾,口中却依然笑眯眯道:“丁大人,天这么黑,大概是您看错了吧,当时小姐可是站在台阶上的啊!” 丁进之仍然半信半疑。他沉吟了一下道:“你若无事,先退下吧!” 玉卿成撇撇嘴,“丁大人是嫌我碍事了吧?”转身往外走去。 这时,幔帐忽然抖动了一下。丁义眼尖,惊叫一声道:“老爷,帐子后面好像有人?” 丁进之一惊,目不转睛地瞅着那幔帐。 丁梦轩此时已骇得花容失色,颤声道:“不会的,我这里哪里有人,大概是风吹的吧?” 丁进之又想起方才在楼下时看到的情形,不由悚然,吩咐丁义:“你过去看看。” 丁义惶恐不已,但在老爷的逼迫下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又哆哆嗦嗦地站住了。 丁进之正在骂他无用,玉卿成已道:“贱妾命不值钱,还是让贱妾过去看看吧。” 一边盘算着,一边慢慢地走到了幔帐边,掀了掀帐子道:“我说老爷是疑神疑鬼吧,您瞧,根本就没有人么?” 说着,已撩起帐子让众人看。 帐子后面是纱窗,窗前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丁梦轩长吁了一口气,此时她的心还在砰砰乱跳。 丁进之也松了口气,开始骂丁义神经兮兮了。 其实玉卿成并没有把帐子撩到尽头,因为从窗棂至西头已被利刃割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凌云方才是从那道口子处逸出身形,施展轻功缘楼下去了。 在这种情形下,一无绳索,二无助手,一人便可轻易走脱,而杳无声息,使得玉卿成也不得不暗暗称道凌云那高深的造诣及轻功了。 凌云一回府,袁平便来找他,“哎呀!我的凌大哥,一晚上的你都跑哪儿去了,吕大人正在生气呢!” 凌云一怔,“出什么事了?” 袁平道:“今天晚上来了刺客,行刺杜正海他们;我与杨振赶到还算及时,杜正海、元真道长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可是却让两名刺客逃脱了;余下的两名刺客,当场也都死了。” 凌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无语。 袁平道:“关键时候你到哪儿去了,临行也不说一声。” 凌云默然道:“什么都别说了,咱们先去见吕大人吧。” 凌云硬着头皮来见吕文正。 吕文正面沉似水地问今天晚上他到哪里去了? 凌云道:“我……有点事情出去了一下。” “为公为私?” 凌云沉吟了一下道,“一点……私事。” 吕文正道:“既是私事,事前为何不来向本府请假?私自出府,你可知该当何罪?” 凌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道:“凌云失职,请大人责罚。” 吕文正道:“我先问你,今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 凌云不明白吕大人为何这样追根究底。 只听吕文正冷笑道:“凌统领,你还想隐瞒吗,本府问你,今天晚上,你到丁府干什么去了?” 凌云心里一沉,他望了一眼徐直。 吕文正目光一转道:“是不是要等本府亲口告诉你?” 凌云自知其中必是有人出卖了自己,遂不再搪塞,低头道:“大人恕罪,凌云今天晚上去丁府找丁小姐,只是想借昔日的一点旧交劝说她明天作证时能够仗义执言而已。” “可有意外发生?” “没有。” 吕文正道:“此去丁府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另有人知道?” 凌云道:“是我一人的主意。” 徐直忙道:“大人容禀,此去丁府是学生出的主意。” 吕文正道:“哦,原来是你们二人合谋的。你们两个身为朝廷命官,却是知法犯法,又该当何罪?” 徐直道:“大人,此事全是学生的主张,当为主谋,请大人责罚学生吧。” 凌云道:“不,大人,此事是属下一力所为,亲自执行,当为主谋,大人若罚,当罚属下!” 两人争执一起,吕文正又气又笑,“好了,此事你们各自担当一半的责任,本府本应重罚你们,只是事在关头上,权且记下。但也不能因此而纵容了你们,本月的俸禄全部扣除,尔等可心服?” 凌云望了一眼徐直道:“属下口服——” 吕文正道:“心不服?” 徐直忙道:“心服,心服!” 徐直、凌云退下来,彼此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徐直道:“现在感觉如何呢?” 凌云道:“郁闷极了,这个月俸禄一扣,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徐直喟叹无语。 凌云忽然凝眉道:“对了,徐先生,我昨晚去丁府的事情吕大人怎么会知道呢?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告的密啊?” 见凌云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徐直懒洋洋道:“算了吧,我要是告密,岂非害人害己,我有病?你还是去研究别人吧。” “那又是谁呢?”两人陷入了沉思。 却说丁进之,从女儿绣楼下来,回到客厅,正在怒容满面地倾听两名刺客方才刺杀心灵的经过: 肖勇年道:“我们遵循大人的指示,由我在牢门口前的那个十字要口埋伏,只待凌云一出现便将他引开,以便罗大哥行事。” 罗振义道:“谁料我一进牢门就中了埋伏。周围伏兵四起,乱箭齐发,与我同去的两名副手皆双双中箭,死于非命;我苦战多时,总算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来了。” 肖勇年又道:“我怕凌云赶来坏了大事,故一直守候在要口。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凌云的影子,里面已乱作一团,我正要去看,却见大哥惶惶而出。唉,既然事不谐矣,我等也只好回来复命了。” 丁进之捻须沉吟道:“吕文正这老家伙果然是老奸巨猾!不过还好,总算没有留下活口,否则麻烦就大了。” 肖勇年皱着眉头道:“大人,我只是奇怪,当时刑部尚书府内闹得那么厉害,为何不见凌云呢?” 丁进之道:“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讨论这些细枝末节了,我们只想想明天的事情罢。” 如果他知道凌云当时就躲在他女儿的绣房中,而且几乎与之遭遇,恐怕他不但不以之为细枝末节而一笔带过,还要大惊失色、觉得是奇耻大辱了! 谁知道造化会如此作弄他。 次日破晓,丁进之用罢早膳,刚刚将府中事情安排妥帖,心腹家人丁义来报:吕文正等一行已来到府门拜望了。 来得好快。丁进之只好吩咐有请。 众人很快便进来了。吕文正在前,凌云、徐直、袁平等人紧随其后;杜正海面无表情地仰卧在担架之上,由几名吕府侍卫监押着。 丁进之强颜欢笑上前,让座,吩咐看茶,寒暄一番后言归正传。 吕文正请丁小姐出面作证。 丁进之心中虽然一百个不乐意,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吩咐丁义派人去叫。 这边,丁进之则吩咐管家丁玉荣摒退左右;吕文正见状亦心领神会,遂安排徐直把同来的闲杂人等打发到外厅。 此时,客厅中只有丁进之、吕文正、徐直、凌云、丁进之的管家丁玉荣及人犯杜正海等人。 须臾,丁小姐在几个贴身丫头的簇拥下来到前厅。 丁梦轩低着头,怯怯地向吕文正一个万福。 吕文正忙道:“小姐不必客气。如今劳动小姐芳驾,本府心中实感不安,但本府早知丁小姐乃深明大义、知书达理之人,定能帮助本府侦破此案,在此本府先向丁小姐表示感谢了。” 说毕起身向丁梦轩深深一揖。 闻言,丁梦轩原本拘束紧张的情绪略微缓解了一些,轻声道:“吕大人客气了,有什么话只管讲来,小女子只要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吕文正称谢,然后伸手一指杜正海道:“如今劳动小姐芳驾,只请小姐辨认一下此人。” 丁梦轩一双妙目转向杜正海。 杜正海把脸一扭,一言不发。 吕文正道:“请小姐仔细辨认一下,你可见过此人?” 丁梦轩沉吟了一下,她想起了昨天晚上。 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当时那紧张的情形令她心慌意乱,直至凌云有惊无险地脱身后许久她的心情都不能平静,以至于父亲当时嘱托她的话也是十之八九未能入耳。 那么现在又该如何回答?她慢慢地仰起脸,却不经意间与凌云那双期待的眼神撞在一起。 她只觉心如鹿撞,慌乱地低下头去。 众人被她的迟疑与犹豫煎熬着。 丁进之终于忍不住道:“轩儿,如果不认识此人,直说好了,不必顾虑什么。” 丁进之已经在为女儿引路了! 吕文正心中暗暗冷笑,缓缓道:“是啊,谁不知丁小姐乃深明大义之人,必能仗义执言。本府如今只听丁小姐一句话。” 丁梦轩低着头,但她可以感觉得到在场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她。 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凌云对她说过的话。她终于点点头,“是的,我是在灵山,离青云观不远的那间弃屋外见过他。” 丁进之气的稀眉一耸,却又无言以说,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女大不由爷了。 他自叹自艾,吕文正却是欢喜不禁,“请小姐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事已至此,丁梦轩不再犹豫,她便将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真是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 气得丁进之差点昏过去,他只好把脸一扭,一切只有听之任之了。 吕文正道:“丁大人,你可听清楚了?方才丁小姐所言与凌统领的证词吻合,足可采信了。只是香罗姑娘的口供却又为何与之相悖谬呢?” 他吩咐人去带香罗。 香罗战战兢兢地走上大厅。当她得知了眼前的情势时,知道一切的抵赖与谎言皆已不能奏效,既然小姐都已招供了,那她还有何话说? 她心中一阵绝望,惨然承认了自己昨天所供为伪证。 吕文正道:“我且问你,昨天你为何要做伪证?是受何人之指使?” “我……”香罗面如死灰,她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吕文正厉声道:“香罗,你是不是等到了大堂之上才肯招供?” 香罗此时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她颤声道:“不要!我说,我说!是……是丁大人让奴婢这么说的!奴婢自小便侍奉在丁家,丁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只有唯主人之命是从……吕大人,一切都怨奴婢,如果要惩罚,就请惩罚奴婢吧!” 丁进之喝道:“贱婢,你竟敢胡言乱语!来人,将这贱婢带下去!” 管家丁玉荣示意左右,丁义等几名家丁上前,不由分说拉了香罗向外走去。 吕文正笑道:“请丁大人稍安勿躁。本府请问一句,丁大人乃堂堂朝廷命官,缘何指派一个丫头做伪证阻挠本府办案呢?” 丁进之尴尬道:“吕大人,休听这贱婢胡说……” 这时丁义忽然惶惶返回,颤声道:“老爷,不好了!香罗,香罗她……“ 丁进之心一沉,急声问道:“快说,香罗怎么了?” “她,她在阶前撞柱自杀了!……” 章节目录 第27章 丁梦轩与凌云决裂 却说众人,惊悉此讯,不由骇然失色,一片惊呼。 丁梦轩惊叫一声,不顾是否失态,转身向门外跑去。后面几个丫头急忙跟随。 丁进之叱道:“你们是怎么看护她的?哼,竟连一个弱女子都守不住,真是一群饭桶!” 丁义低着头道:“是!是!……只是事出突然,令人始料不及啊!那丫头出门时还安安静静的,忽然就像疯了似的挣脱两个兄弟的手,撞向柱子,令人措手不及,是小的失职……” 丁玉荣上前道:“老爷,其实此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也怨那丫头她心胸狭窄,自己一时想不开罢了,竟然……唉!……” 丁进之此时心烦意乱,挥挥手道:“好了,你们先退下,此事容后再议!”说罢恨恨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吕文正等人亦觉尴尬,只得悻悻地跟着出了大厅。 香罗早已气绝。丁梦轩赶到时,武师罗振义已安排家人将尸体抬走。 丁梦轩悲痛欲绝,不顾一切地就待冲上前去,已被几个丫头老妈拉住。 吕文正一行出的门来,正好目睹了眼前的一切,皆唏嘘感叹不已。 尤其是凌云,更是觉得愧疚不已。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望着丁梦轩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他一时如痴了似的,久久无言。 多亏徐直拽了他一把,才未失态。 刑部尚书府的人走了,丁进之才记起要发泄一下抑郁于胸的这口恶气。 香罗该死,已经死了;而女儿丁梦轩呢? 丁梦轩此时已由几个丫头扶着回了绣楼。 她脸色惨白,神情呆滞,凄婉伤心不能自拔。 这时,丁进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夹枪带棒地将女儿严厉地斥责了一番:“我昨天晚上又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是诚心跟你父亲过不去么?现在,你不但把香罗害死了,连你亲生父亲都害惨了!真是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啊!……你真令我失望,我真是白养了你这女儿!” 丁梦轩只是哭,哭得哽咽难言。 丁进之气哼哼地拂袖而去。 丁进之回到客厅,余怒未消,这时家人丁信走了进来:“老爷,外面有——” “我谁也不见!” 丁信道:“是何大公子求见。” 丁进之听罢,气焰顿消,干咳一声,道:“快请!” 对何府的大公子,丁府的未来娇客,他一直是巴结而不及,又怎敢拒而不见? 何成麟进来了,与丁进之见过后,彬彬有礼道:“我父亲不大放心这边的情形,特遣小侄过来瞧瞧情形。” 丁进之面有愧色:“说来真是惭愧,休要再提了!” 说不要提,但他还是不得不将昨晚刺杀杜正海失利及今日受挫之事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随而问道:“不知贤侄对此事有何看法?” 何成麟脸色沉了下来,若有所思。 丁进之心情忐忑,正待静听下文,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惶惶而入,颤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她……” 丁进之急声道:“小姐怎么了?” 那丫头哭道:“小姐她……她……上吊自杀了!” 丁进之只觉脑袋嗡地一下 ,差点晕过去,何成麟急忙扶住了他。 何成麟急切地问那小丫头 :“那小姐现在如何了?” 小丫头道:“已经救过来了,王嬷嬷正在陪着她、解劝她呢。” 丁进之缓了一口气,骂道:“小贱婢,一惊一乍的。” 小丫头道:“虽然救过来了,可是小姐现在的情绪却很不好,那神情可怕极了……” 丁进之长叹一声道:“出了这种事情,真是家门不幸啊,贤侄,让你见笑了。其实这也怨我啊,是方才我说的话太重了!…… “唉!这孩子自小乖巧柔顺,一时受人蛊惑,才做出这种糊涂事来,我虽然当时气急,却不该说出如此过头的话来,怨我,怨我啊!” 何成麟道:“叔父也不必太过自责了!其实此事也怨不得叔父,怨只怨吕府的人太过卑劣了。” 这话正好合了丁进之的心意,他轻叹一声道:“贤侄请稍坐,老夫失陪,先去看看小女。” 何成麟道:“叔父,小侄冒昧告求,能否允许小侄陪同叔父一同前去探望小姐?” 丁进之略一踌躇,自思:出了这种事情,何成麟非但对女儿不嫌弃,而且还这么的关心与体贴,可见此人乃是有情有义之人,心中当然高兴,遂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丁进之、何成麟两人一起来到小姐的绣楼。 在闺阁外间,王嬷嬷轻声告诉二人,“小姐现在已经安静下来,刚刚睡了,请老爷和公子过会儿再来吧!” 丁进之与何成麟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 何成麟道:“叔父,您若有事只管去办罢,小侄无事,想在小姐的房外守候一会。” 丁进之感动道:“贤侄如此重情重义,真是小女的福气啊!” 何成麟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丁梦轩是哭乏了才朦胧入睡的。恍惚中,往日的一幕幕情景在脑中浮现着: 时而是杜正海蒙面劫持她时的可怕神情,时而又是父亲突然赶到她的绣楼、她惊慌失措、躲闪不及的惶恐情景,时而又是凌云求她相助时的殷切神色,时而又是香罗撞柱自杀时、喋血满地的惨烈情形,一会儿又什么都没有了…… 往事不堪回首。待她由噩梦中醒来时,已是夜色阑珊了。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房中朦朦胧胧的,红红的蜡烛笼罩着金色的芙蓉幔帐,淡淡的麝香轻柔地环绕在绣房之中,眼前的一切飘渺而凄凉。 她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挨地走到窗前,呆呆地望着外面。 窗外,夜色如水,微霜凄凄,一股凉意迎面袭来。 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对话声: “何公子,您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了,您看,您的眼睛都熬红了,快回去休息吧!”是王嬷嬷的声音。 “不,我再等一下。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想对小姐说。”声音充满了男性那特有的磁性与魅力,浑厚凝重,深情款款,让人砰然心动。 丁梦轩已经猜出了说话的人是谁。她心中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头一仰,两行清泪滑颊而下。 她的饮泣声惊动了房外的两人。 王嬷嬷喜滋滋地跑了进来,“小姐,您睡醒了吧!您可把我们急坏了!” 何成麟在门外,欲进不能,便隔着水精珠帘道:“小姐,现在我只有一句话对你说:千万不要想不开!有那么多人爱着你,你又何必如此?” 丁梦轩不由心里一热。 只听何成麟又道:“再说,此事根本不怨你,怨只怨吕府的人太过卑劣,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 “试想,如果不是他们百般威逼利诱,香罗姑娘也不会死!香罗是他们害死的,与小姐无关,所以小姐千万不要为此而自责。” 丁梦轩心一颤,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凌云来找她,让她做实口供。记得当时他亲口告诉她,香罗不会因之而受牵连,结果如何呢? 试想,如果她当时不按对方的“指使”去做,香罗也就不会死了。 然而,他们为了达成其不可告人之目的,而欺骗利诱她、白白牺牲了香罗的性命,这算不算不择手段呢? 一种被侮辱、被愚弄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开始憎恨凌云卑鄙了。 好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利用以往自己对他的好感与信任欺骗利用自己! “小姐,”何成麟轻柔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怔怔地抬起那双秀美而朦胧的眸子,痴痴地看着他。 只听何成麟柔声道:“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如果没有事情,我先走了。” 说着,他向丁梦轩轻轻一笑,那眼神里满是温柔体贴的意味。 他深情地向她拱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丁梦轩凝然望着他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只是呆呆地出神。 王嬷嬷掩着嘴笑了起来。丁梦轩脸一红,嗔道:“你笑什么?” 王嬷嬷道:“我是在为小姐高兴啊!你看何公子多么温柔体贴哪,而且才华横溢,人才又好,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亦天下难寻。小姐真是好福气,想想以后的好日子,小姐恐怕就要为今天所做的傻事后悔了!”…… 何成麟出了绣楼,正往前走着,忽见玉卿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大公子好,恭喜大公子如愿以偿!” 何成麟瞅了他一眼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玉卿成道:“大公子不是对丁小姐倾慕已久了么,如今有缘一睹芳容,又俘获其芳心,岂不是可喜可贺啊!” “少耍贫嘴,我有正经事要问你。” “何事?” 何成麟道:“我让你干什么来了,现在事情进展如何了?” 玉卿成道:“我当然是按大公子所吩咐的去做了,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何成麟皱皱眉头道:“那就怪了,想那丁小姐一向谦恭柔顺,今天却为何突然一反常态、违背父意、自行其是呢?” 玉卿成道:“这个问题你只有问她了。人说,女儿心事难琢磨,何况是这位知书达理、深沉含蓄的大家闺秀呢?大公子不是在她的闺阁中呆了老半天么,这种事大公子心里应该是很明白才是啊!” 玉卿成言辞犀利,何成麟一时无言以对。 玉卿成又道:“对了,在丁府呆了这么长时间,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可以走了吗?” 何成麟冷冷道:“随你的便。” 荒凉的白沙岗。岗上杂草从生,飒飒秋风吹来,百草折腰,使得岗上的坟头历历可见,一片凄凉冷清的景象。 丁梦轩一身缟素,立在一座孤坟前,直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难言。 那座坟前立着的冰冷的石碑上,刻着的是几个冰冷的字:香罗之墓。 王嬷嬷、琦玉及丁诚等几个家人默默地陪伴在左右,个个脸色晦暗,神色哀戚。 丁梦轩喃喃地念着悼词,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她默默地伫立于风中,出神地望着满天纷飞的灰色蝶儿,泪如雨下。 琦玉与王嬷嬷等人只有轻声地宽慰解劝。 时候不早了,王嬷嬷便开始催促小姐回去。 丁梦轩拭着眼泪慢慢地转身,却又不忍离去,复又回头望了那冰冷的石碑一眼。 “小姐,咱们走吧!”琦玉说道。 丁梦轩听出琦玉的口气有异,也转脸去看,原来在羊肠小道上走来了几个人。 是吕府的人,凌云、袁平及两个侍卫。 丁梦轩脸色沉了下来,她回转脸去。 凌云当然也看见了她们,他沉吟了一下,与袁平交代了几句,便向这边走来。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丁梦轩那冷漠甚至仇恨的目光,伫立于坟前,凌云深深地向墓碑拜了一拜。 丁梦轩冷冷道:“凌统领——” “小姐。” 丁梦轩忽然扬起手,一记耳光打在凌云的脸上! 凌云一呆,后退几步,直直地望着她。 丁梦轩冷笑道:“要不要问为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还明白。” 凌云道:“小姐也许是有些误会,固然香罗的死跟我有些干系;但是主要责任还应该在丁大人身上。” 丁梦轩道:“我也承认我爹爹或许在此事上是有些责任;但是如果不是你凌统领添油加醋、煽风点火,香罗也不会枉死!人说你凌统领人品一流,没想到你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凌云剑眉一挑,星目圆睁道:“小姐!……” 但是丁梦轩已经听不进他的话,只是道:“我不愿再听你的花言巧语,你也不必再在此假惺惺地猫哭耗子装腔作势!凌云,你马上给我滚!” 凌云想不到事情竟会闹成这种僵持的局面。一股难言的悲愤与压抑充斥着他的胸膛,他知道现在再解释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转身就走。…… 章节目录 第28章 刁蛮郡主为逃婚离家出走 却说晋陵王爷赵甫,这些日子来为女儿浣玉郡主的婚事伤透了脑筋。浣玉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却依然待字闺中。 人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按理说,王爷的女儿到了适婚年龄,登门求亲者自然也应该是络绎不绝,踏破了门槛。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从四五年前,京城的王孙公子,豪门贵族子弟便托媒人排着队地登门求亲,可是直到现在,浣玉郡主却还是孑然一身,成了名副其实的“大龄剩女”。 为什么?因为这位郡主的脾气谁都惹不起。说起这位浣玉郡主,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同时也是出了名的脾气大。骄横跋扈,刁蛮任性,用在这位郡主身上,真的是一点也不为过。 就说一年前的那件事情吧。当时王丞相亲自带公子王世骏登门求亲。 晋陵王爷见王公子生的一表人才,文质彬彬,而且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十分地满意,当即便与王丞相把两个小儿女的亲事给定了下来,并且拍摆宴席,十分热情地款待王丞相父子二人。 期间,王世骏离席更衣。当他由府里的小厮陪着,走到王府后花园时,正好遇到了在此小憩的浣玉郡主。 浣玉见王公子走过来,便盈盈起身,在两个丫头香云、娇杏陪同下,笑微微地迎了上来。 王公子乍见郡主,立时惊为天人。经两旁人介绍,知道是郡主,不由得诚惶诚恐,急忙上前施礼见过。 浣玉笑眯眯道:“听说王公子是来求亲的,而且我爹爹也已经答应了你我的亲事,对吗?” 王公子道:“正是。” 浣玉道:“不过,你只过了我爹爹这一关还不行,还必须要过我这一关。” 王公子一愣道:“小生不明白郡主的意思,还请郡主明示。” 浣玉道:“听说王公子在家里经名师指点,练过些拳脚功夫;而我也练过几招花拳绣腿,不如你我就在这里比试一番,如果王公子能胜得了我,我便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王公子慌忙道:“小生不敢。” 浣玉嗤笑道:“枉你一个须眉男子,竟是这样胆小如鼠,真让我瞧不起你!我浣玉早就立下志向,要嫁就嫁个什么,晋陵王爷已一甩袖子,出去了。 只留下浣玉在原地气得咬牙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却说晋陵王爷,出了花厅径自向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在想着方才的事情,想着方才众人提到的刑部尚书府的侍卫统领凌云,不禁有些沉吟。 以前在朝堂上的时候,他与凌云也见过几次面,当时凌云都是跟在吕文正身边的。 因为之前他与吕文正并不怎么往来,所以跟凌云之间打交道也不多,但是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却很深刻。 因为,凌云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记住的、很是出彩、极富魅力的人物。 记得有一次,他从朝堂出来,正好遇到凌云有急事来这里找吕文正。 当时的他,一身淡蓝色素锦百花束身官服裹住那修长矫健的身姿,愈发显得整个人身姿挺拔,有如玉树临风般,英姿飒爽,一派潇洒之姿。 他因为有急事风风火火地往前走着,行动处轻灵神速,衣衫襟飞带舞,那身姿飘逸洒脱之极。 连平时见惯了世面的晋陵王爷也不禁暗暗喝彩:好个翩翩少年。 见到晋陵王爷,凌云急忙停下身,躬身施礼道:“参见王爷。” 晋陵王爷说了声“免礼”,凌云抬起脸冲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晋陵王爷见他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特别是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神采而有魅力,好看极了。 心里不由感叹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 晋陵王爷本想再与凌云说上两句,恰逢吕文正从朝堂出来,凌云便向他道了声“王爷失陪”,转身去了。 临别前,冲着他微微一笑。 那个眼神,那个笑意,晋陵王爷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由此,他对这个年轻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并且在此后的几天里,他一直在想凌云临别前的那个眼神与笑意,到底像谁呢? 如今,因为浣玉的择偶标准提到了凌云,晋陵王爷也不禁在心里评价起凌云的方方面面来: 凌云这个小子么,论样貌,论人品,论武功,论办案能力,都是一流;而且素来为人处事也好,这些方面倒是能配得上我女儿。 只是官职低了些,才三品;而且出身也不行,父母都是平民百姓,与我晋陵王府门户不当,与浣玉还是不合适。 在心里否决了凌云,更进一步坚定了与丁进之结为亲家的决心。 却说浣玉郡主,自从晋陵王爷为她与丁继英定下亲事以后,一连几日来一直是闷闷不乐。不过她冰雪聪明,心思灵活,思来想起心里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让香云去把赵扬找来,继续那天未完的话题,“赵扬,你仔细跟我说说,那个凌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赵扬道:“郡主,其实小的跟这凌云也不是很熟,不过是伺候王爷上朝时、在朝堂上见过他几面而已。如果郡主非要小的说呢,反正那天香云姑娘说的那几条,除了后面那一条,他基本都能符合条件。” 浣玉道:“后面那一条?也就是说,这个凌云出身一般了?” 赵扬道:“是啊,听说他的父母都是平民百姓,父亲早亡,现在只有母亲跟着他住在刑部尚书府里。” 浣玉沉吟着:“哦,是这样……” 赵扬又道:“只是这一条,门不当户不对,郡主跟他就绝无可能,所以郡主就不要再考虑他了! “郡主,那天都怪小的多嘴,连脑子都没过就提到了他,因为这事还被王爷给大骂了一顿,小的现在都后悔死了!郡主求求你,就不要再提这个茬了好不好,您还是好好地考虑一下跟丁公子喜结连理的事情吧!” 浣玉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扬离开后,浣玉独自坐在闺阁中,动起了心思: “我爹让我嫁给那个花花公子,我就偏偏不嫁他;我爹又遮遮掩掩地阻止我去打听凌云的事情,我就非要去看看这个凌云究竟是何许人也,是不是真的符合我提出的那些条件……” 再说晋陵王爷,这日从朝堂回来,刚进门,便见家人赵威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王爷,大事不好了!郡主她……她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什么?”晋陵王爷听了,立时气得两眼发黑,差点摔倒,多亏身边的侍从扶住了他。 他抖抖索索地接过赵威递给他的那封浣玉留给他的书信,只见上面写道: 父母大人在上: 请恕女儿的不辞而别。女儿坚决不嫁给那个花花公子,要去寻找自己的真爱了。 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了;所以请父母大人不必挂牵,也不必派人去找,过些日子女儿游历够了自会回来。 女儿浣玉拜上 晋陵王爷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郡主走的时候带了哪个侍女服侍左右?” 赵威道:“郡主好像谁也没带,是独自一人出走的。” 晋陵王爷怒道:“这个丫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马上安排人分头去找!” 赵威慌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晋陵王爷忽然想起了一事,又把赵威给叫了回来,嘱咐道:“此事万万不可对外声张,只悄悄带人去寻找即可。” 赵威心领神会地喏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就这样,亲信家人赵威、赵扬,包括晋陵王府的新晋武师李炫、李武等人,遵照晋陵王爷的安排,都分别带人暗中打探郡主的下落、四处寻找郡主去了。 章节目录 第29章 凌云绸缎庄初会郡主 凌云这几日来一直是郁郁寡欢。翻来覆去地想着几日来发生的事情,他在想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而使得丁梦轩如此的怨恨自己,对自己的误会竟会如此之深。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丁梦轩对自己的误会 ,有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与丁梦轩之间的芥蒂永远不能消除了…… 袁平见他闷闷不乐,知道他的心事,遂打趣道:“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受到了佳人的冷落心里觉得不好受了?这又有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自己寻烦恼呢?走吧,出去散散心。” 袁平不容分说,硬拽着他出了府门。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走着。转了一圈,凌云颇觉无聊,闷闷道:“咱们回去吧!” 袁平见他无精打采,便有意逗他开心道:“哎,对了,我听说绸缎庄的玉老板回来了,要不,咱们过去坐坐吧!” 这句话歪打正着,点醒了他的心思。一提玉卿成,他便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绣楼之会。 心想:不管怎么样,那天晚上人家毕竟是帮助了自己,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己总要过去表示一下谢意才对。 思虑间,他点点头道:“好吧!” 在玉卿成去丁府的这些日子,绸缎庄中的事情便由管家周三申及其小叔孙孝文、弟媳李云汀夫妇打理,如今玉卿成一回来,众人自是宽松了些。 只是这些日子玉卿成不在家,店中的生意较以往萧条冷落多了;现在玉卿成乍回来,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所以今日店内的生意也不是很景气。 只有在门左侧靠窗户的地方,一位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青衣公子面朝外间,不言不语,在慢慢地喝着茶。 玉卿成见店内无甚生意,便想回去。 这时,她听管家周三申在外面道:“呦,这不是凌统领么,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往里请!” 凌云道:“请问玉老板在吗?” 一听这问法,玉卿成便知是来找她的。她笑靥如花地接了出来,“真是稀客啊,凌统领,快往里请!” 三人客气了一番,到了里间的茶阁。 落座,寒暄了几句,凌云切入正题:“我今日来此是向玉老板致谢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多亏了玉老板帮忙,凌云在此谢过了!” 说着起身向玉卿成深施一礼。 玉卿成抿嘴一笑:“就这么一句话,一个动作,就算完了?凌统领难道不觉得太寒碜了么?” 凌云怔了一下,目光炯炯地望了她一眼道:“那玉老板还想要什么?” 玉卿成秋水般的明眸一转道:“你说你还能给我什么,我所需要的又是什么?” 凌云剑眉凝起道:“我想不出。因为像玉老板这样:美冠天下,富甲一方;现又春风得意,我真的想不出玉老板究竟还缺少什么?” 玉卿成见他眸正神清,不由轻叹一声道:“我所缺少的,也许你能给我。但是只不知道是否有这造化,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 凌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玉卿成正欲开口,忽听门外周三申道:“呦,丁二公子来了,快往里请!” 周三申话语未尽,丁继英已挑帘笼走了进来:“呦,凌统领也在么,幸会幸会!” 凌云还礼,就待与玉卿成告辞。 丁继英道:“哎,凌大哥,袁大哥,别走么!难得一见,再说我正好有件事情说与凌大哥听。” 说着,硬拽着凌云与袁平坐回原位。 凌云奇道:“什么事?” 丁继英喝了一口茶,向两边望了望。 阁内很冷清,只有靠窗户坐的那位青衣公子依然在慢慢地喝着茶,眼睛漠然地望着窗外,对这边的事情似乎毫不关心。 凌云笑道:“怎么,你这事还怕见光?” “哎,话不能这么说。只是……一言难尽。”丁继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凌云不耐烦了,“哎,你不说,我可要走了,府中还有事呢。” “别别,我说,我说……”丁继英叹了口气道:“是这么回事,我爹呢与晋陵王爷给我议定了一门亲事,就是王爷的郡主叫什么珠啊玉啊的……” 凌云道:“可喜可贺,只是你又叹什么气啊?” “嗨,你哪知道。那郡主我连面都没有见过,又怎知她人品才貌如何?况且,我早已心有所属了。” “哦,是谁?” 那青衣公子的头似乎摆了一下,很快又转回去。 此时连袁平、玉卿成、周三申都在凝视倾听。 丁继英倒不介意,直言不讳道:“就是贵府的吕小姐!” 凌云先是诧异,随而笑了,“好眼力,只是我有些不懂。” “嗨,这有什么不懂的。记得头一次见她时,是在侯爷府的宴会上,当时吕小姐女扮男装来到侯爷府,我一见,简直是惊为天人啊!哎呀,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的是这位玉老板。” “凌大哥莫取笑,我说的是真心话。”丁继英一本正经道:“从那以后,我是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凌大哥,帮帮忙吧!” “嗨,我能帮什么忙?” 丁继英道:“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袁平听了喷的一声笑了出来。 凌云回脸看了他一眼;向着丁继英道:“什么?” 丁继英道:“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们同在一个府中,与她接触的机会终归多些,只要二位能为我说合说合,也许……” 凌云自思:“我与她说合?我与她闹得那么僵,只能是适得其反罢了。”遂苦笑了一声,摇头不语。 袁平见丁继英有些尴尬,便道:“丁公子若有意何不禀报父母,再请媒人去吕府提亲,只要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丁继英道:“话虽这么说,只是不知吕小姐意下如何。万一她再不同意也离家出走了呢?” 袁平一怔:“你说什么?” 丁继英自知失言,但他为人率真,毫无心机,见事已至此,索性道:“袁大哥,凌大哥,我只与你们二人说,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他压低嗓门道:“其实那位郡主也不愿意。我早就听说了,这丫头刁蛮任性,竟然不顾体统地离家出走了。—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下落,差点把晋陵王爷急死。凌大哥,你们说,这样的女人我能要么?” 凌云心里吐槽:那吕秋月有失体统,溜出吕府去到鱼龙混杂之处抛头露面,你怎么也不嫌了? 见两人只是微笑不语,丁继英急道:“二位,这个忙你们到底是帮不帮啊?” 二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忽听门外脚步声响,又有两人走了进来。 从穿着打扮上,二人看出是晋陵王府的家人。丁继英更是认出了此二人为谁:晋陵王爷赵甫的贴身家人赵威、赵扬、 二人见了凌云、丁继英、袁平,急忙热情地打招呼;尤其是对丁继英更为亲切——因为这位丁二公子可是晋陵王爷未来的乘龙快婿。 而丁继英则有些不太自在。 这时窗口那位青衣公子把银子留在桌上,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他本不欲引起众人的注意,却是适得其反。赵扬瞅了他一眼,忽然叫道:“喂!你站住!” 青衣公子一哆嗦,很快便向门外跑去。 赵扬、赵威顾不上与凌云、丁继英等人说话,也风风火火赶了出去。 丁继英本来是无精打采的,一见又有新鲜事发生,立时来了兴致,便拉了凌云、袁平一起出去看热闹。 凌云本来已有离去之意,见状,便对玉卿成道:“老板娘,改日再来探望,结账吧!” 玉卿成笑盈盈道:“哎呀,这点茶钱值什么,只要凌统领以后别跟我们过不去,多为我们行点方便,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凌云不置可否地笑笑,还是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走了出来。 玉卿成在后面道:“找钱!”…… 当凌云与袁平出门时,丁继英早已在门外站了一会了。 此时,赵威、赵扬拦着青衣公子不让其离去,青衣公子正在与二人分辨。 看那青衣公子,年少焕然,弯弯的细眉,澄波似的眸子,配上那白皙的脸庞,十分的秀美可人。 只是此时的他横眉怒目,说话咄咄逼人,并无几分斯文之态。 只听那青衣公子道:“我就不回去!就不回去!……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赵威、赵扬二人本欲再说什么,此时见丁继英站在一旁,却缄口不言了,只是坚持要青衣公子同他们回去。 丁继英有些看不惯了。他忽然生出一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壮志来,上前道:“哎,怎么回事?如果没有其他原因,你们没有道理拦着人家、不让人家走吧?” 他这一问,赵扬、赵威两人便不说话了。 青衣公子面现得意之色,目光一转道:“怎么样,现在你们理屈词穷了吧?——敢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你可得为我做主!” 丁继英道:“在下丁继英。这位公子,有什么难处尽管道来,我会为你主持正义的!” 那青衣公子道:“学生乃是外地人,来京投亲不遇。欠了他们府中十两银子,昨日刚刚还清;谁知他们居然仗势欺人,还向我讨取利钱!……” 两个家人连连叫屈;丁继英问道:“那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却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青衣公子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道:“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这位兄台,小弟说的没错吧!” 丁继英道:“他们向你要多少利钱?” “五两银子!” 丁继英略一沉吟道:“讨取利钱自是应该的,只是利钱略高了些,这样吧,这五两银子我替你垫付了。非但这些钱我为你拿上,而且我再与你十两银子,你也好去做个小本生意以维持生计。” 说毕,他转向凌云道:“凌大哥,你瞧我做的如何?够仗义吧!” 凌云自思:人家何时说银两短缺要你解囊相助了,自作多情。口中却道:“丁公子真是义薄云天,慷慨大方啊!” 丁继英听对方称赞自己,甚为得意。尽管青衣公子一再推辞,丁继英却以为人家为谦让推脱之词,朗声道:“这又有什么,区区银两不成敬意……” 他的手伸到一半,忽然顿住了。他这才想起,自己的银包在换衣服时留在家中了。 这该如何是好?自己方才已经夸下海口,如果收回,该多驳面子?他只好转向凌云道:“凌大哥,带银子没?借我十五两。 凌云心想:本月俸禄一扣,我还在为银子之事发愁呢,还向我借?”便道:“没带。” 丁继英急了,“你骗人!我知道你肯定有,又不是不还你。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凌云无奈,只得去取钱。不巧没有五两的银锭了,怀中还有两个十两的银镙儿。 丁继英一把抢过,道:“也好!这位兄台,这十两银子你先收着;赵扬,这十两么,就作为你们王府的利钱吧!” 赵扬赵威推辞不要,那青衣公子也拒不接受。 丁继英道:“不要客气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吗!赵扬,既然这位公子欠你钱,你收下就是了,以后也不要再难为他了,啊?” 两人哭笑不得。 丁继英又对青衣公子道:“这位兄台,你也不必推辞了。俗话曰:扶危济贫乃侠义所为;又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你身在难中,我救济于你,理该如此吗!” 凌云见状忍俊不禁。 青衣公子见丁继英坚持如此,眸子一眨道:“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兄台义施援手,以后若有机会,小弟定当图报。” “嗨,兄台客气什么?” “如此小弟告辞。”青衣公子接过银子,向众人拱拱手,转身而去。 急得赵威、赵扬搓手跺脚,就欲去追。 丁继英道:“哎,你们怎么还去追人家,他欠你们的利钱不是已经结清了吗?” 二人似有满腹道理却又无法倾诉,只好眼睁睁地望着青衣公子的背影渐渐远去而无计可施。 凌云看了一眼袁平,不由起了疑心,便问:“二位,那位公子有什么不对之处么?” 赵扬见问,却又急忙掩饰:“哦,没什么。” 如此,凌云虽觉得困惑,怎奈人家不说,自己也只得作罢。 何况,他此时也没有更多的精力为这好奇解惑;他知道自己该与袁平回府了,因为府中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章节目录 第30章 何禹廷请旨判元真心灵斩刑 吕文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为心灵与元真的案子而费尽心思。 自那日丁梦轩在丁府中指证心灵后,心灵无意再狡辩了。 何况此时凌云、袁平、杨振等人又在青云观中查出了许多证据;徐直先生亦仔细查访、研究了关于心灵的来历与身世,可谓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了。 元真与心灵此时只觉得穷途末路、无言可辨了。 而元真、心灵也可谓拿得起、放得下,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劫持丁小姐的事情确是二人商量策划的。 元真道长道:“与我真正有仇的是侯爷何禹廷。为了报复他,我隐姓埋名,可谓是卧薪尝胆,苦等了二十年。 “终于机会来了,自那日丁府的大公子丁继武请我为丁小姐看病以后,我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于何禹廷的人际关系我是了如指掌的。我知道他与丁进之是儿女亲家,如果劫持了他未来的儿媳妇用以要挟他,应该是可以奏效的。 “为了达成目的,我方将丁小姐等人引诱到浴仙池。让丁府的侍卫远离她,并选在申时正太阳落山、众人的思想松懈时动手。 “本来一切是很顺利的,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在酒宴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刺客搅乱了全局…… “因为当时还不到申时正,我料想海儿未必能按期行动,所以我已经猜到此事难以成功了;而后来我果然接到了海儿的飞鸽传书。” 心灵接口道:“父亲不让我去冒险,但我是心气旺盛,不甘心苦心策划的计谋就此毁于一旦。所以第二次劫持丁小姐、要挟香罗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不关我父亲的事情。” 他又瞥了凌云一眼道:“至于以后发生的事情,有凌统领与丁小姐的证词,无须我再罗嗦了罢。” 吕文正道:“现在我要问了,你们到底与何禹廷有何冤仇,而要如此煞费苦心的报复他?” 元真一阵怆然,悲愤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若非是他,我也不会家破人亡!……” “此话怎讲?” 元真长叹一声道:“家门不幸……请吕大人不要再问了。” 吕文正道:“你也不必隐晦,本府早已察知了道长的来历与身世。道长原本姓杜,妻子葛氏,早先在驸马府中做过何大公子的乳母,是不是?” 元真先是愕然,随而苦笑:“不错。如此,吕大人一定连那贱人与何禹廷那些伤风败俗的丑行也都知道了吧? “当时,我一怒之下休了她,而那个卑劣不堪的驸马爷,后来也驱逐了她。她走投无路,便生报复之心,抱着驸马府的大公子何成麟出走。 “驸马府丢了公子,无异天塌地陷一般;何禹廷恼羞成怒,便命令手下的爪牙闯入我的家中刑讯逼供。 “我那卧病在床的老父亲连惊带吓,一病归天;我不堪折磨,带着四岁的儿子历经磨难方脱离虎口……” 回想着以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元真只觉得宛如一把钝刀在一寸寸凌迟他的心头般,只痛得喘不过气来。 吕文正问道:“那么,面前的心灵就是你的亲生儿子杜正海吗?” 元真道:“不错。现在一切都已明了,贫道在大人判决之前向大人提个要求: “此案皆是贫道一手策划,当为主谋;海儿不过是按照我的意思办事,心通等人更与此案无干,请求大人重判贫道,而放过他们……” 吕文正不待元真说完,已道:“堂下听判: “元真、心灵虽然劫持官眷,但念其一则劫持未遂;二则事出有因,情有可悯;且认罪态度较好,本着从轻发落的原则,现在判元真劳刑五年,心灵四年,心通等人涉及包庇嫌犯,劳刑一年。尔等可信服?” 众人感激涕零,连连叩首。因为在这之前,元真等人皆是以为必死的。 吕文正方要吩咐退堂,这时候守门的侍卫进来禀报道:“启禀大人,外面何侯爷驾到!” 众人心里一震;元真的心蓦地沉了下来,他在想自己方才是不是空喜一场了。 这时何禹廷在家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来到堂上。 吕文正虽然打心底里不欢迎他,但也不得不起身相迎,并请他落座。 何禹廷道:“不必了。本侯是来听堂的。不知吕大人对这几个犯人作何判决?” 吕文正把脸转向徐直道:“徐先生,你把方才的判决书交予侯爷过目。” 何禹廷接过判决书,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这时凌云注意到,跟何禹廷同来的,除了何府管家何禄为与几个亲信的武师家人外,还有一人格外引人注目。 丁府的武师江春。他面沉似水,目光闪烁,让人有点琢磨不透。 看毕判决书,何禹廷道:“吕大人,对这些案犯,你就是如此判决的么?” 吕文正道:“本府按章行事,依法判决,不知侯爷以为哪里不妥当?” 何禹廷道:“若按这些罪行判决,本侯当然没有异议。只是吕大人对于案犯的罪行审查得还不够齐全吧?” 吕文正道:“本府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何禹廷道:“案犯还有别的罪行。” 吕文正道:“证据何在?” 何禹廷道:“那天当丁小姐遭遇劫持时,这位元真道长就陪丁家的两位公子对饮,而且是在此时出现了刺客搅乱了全局——吕大人认为此事可疑么?” 吕文正道:“何侯爷是说行刺丁府大公子的凶手未获?请侯爷稍安勿躁,本府下一步便是集中全力调查此事。” 何禹廷道:“凶手近在眼前,还调查什么?” 说着用手一指元真父子道:“那日之事分明是他们一手谋划:一边由元真拖住丁家公子,又安排刺客杀人以搅乱全局;一边让心灵行凶劫人——难道这不是摆在面上的事么?” 心灵怒道:“哪有这样的事情?” 吕文正道:“侯爷如此说证据何在?” 何禹廷道:“江春,你当时不是也在场并且亲自追捕过刺客么,你把那日的经过讲讲。” 江春面无表情道:“当时刺客忽然现身、在行刺丁大公子后逃离,在下去追捕。其中一名刺客负隅顽抗,待捕获时已是奄奄一息,临死前供认他是天枭组织的,是元真道长指派来的。” 元真喝道:“不,他是信口雌黄。贫道根本就与天枭组织没有任何的关系!” 何禹廷道:“如今证据确凿,你还狡辩什么?吕大人,如今不是已经证明了么,元真这妖道确是天枭组织的!他行刺丁大公子,劫持丁小姐,这样的罪行可谓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元真连呼冤枉。 心灵破口大骂:“何禹廷,你卑鄙、无耻!为了掩盖你二十年前的卑劣勾当,你竟施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来,你不就是想杀人灭口吗?你……” 何禹廷喝道:“掌嘴!” 何府家丁上前,抬手欲打;已被凌云一式白虹经天,劈手拦住。 何禹廷一瞅见凌云便觉得不自在,“凌云,你想干什么?” 吕文正道:“侯爷,大堂之上岂可滥用私刑,如何处置犯人当是本府的职责,就不烦劳何大人了。” 何禹廷道:“那么本侯问你,一干犯人又如何判决?” 吕文正断然道:“维持原判!” 何禹廷怒道:“什么?” 吕文正道:“江春虽然作证说:刺客已供认元真父子为天枭组织的人,但是一面之词不足采纳。 “况且当时参与行刺的人皆死于天枭组织的芙蓉花毒之下,证据已毁,在未查到新的证据之前不可妄下结论;所以本府只能维持原判。” 何禹廷见状,勃然大怒道:“好个明镜高悬的吕大人。告辞!” 带着手下人拂袖而去。留给众人一片困惑与猜忌。 众人疑虑末消,并准备坚持原则、背水一战时;忽然皇宫公公冯林带着几个宫人来到吕府,取出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呈运,皇帝召曰: 今查青云观元真一伙勾结江湖匪类天枭组织,图谋不轨,行刺朝廷命官,劫持朝臣眷属,伤人致命,罪大恶极,特判: 一、查封青云观 ,将一干匪奸全部捕获,沦为官奴; 二、将匪首元真、心灵明日于午朝门外斩首示众,以正视听,不可贻误。钦此!” 众人心一凉,无奈只有叩首接旨,谢主龙恩。 凌云心中很不是滋味。这算什么?他此时才算真正领略到何禹廷的厉害。 他根本不与你讲道理。只须几句谄媚惑上之言,便可赢来裁决一切是非的旨意与安排。 随心所欲地安排他所要安排的人的命运与去留。还是心灵骂得痛快:卑鄙无耻之极。 他愤慨之下,以至于忘了叩首谢恩。徐直见他失态,忙捅了他一把。 冯公公走了,众人愤愤不平,谁都在骂何禹廷,谁都是无可奈何。 然后吕大人决定亲自见驾,希望圣上能收回成命。 虽然众人都觉得希望渺茫,圣上身为一国之君,真龙天子,金口玉言,言出必行,说出的话岂能收回?但吕文正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去了。 皇上正与十三岁的小太子赵廷一起,考问小太子的四书五经,正在兴起,见吕文正来了,好不扫兴。 他耐着性子听吕文正陈述完一切,有些不耐烦道:“这事何爱卿都与朕讲明白了,元真既是天枭匪类,怎能放过?你也不必为他开脱了,朕意己决,不可更改,你只管照旨意行事吧。” 吕文正道:“不是为臣为元真开脱,是他的确冤枉,在一切未查明之前,便如此草率决断,岂非草菅人命?请圣上收回成命!” 皇上被纠缠恼了:“吕文正,你大胆!你竟敢逼迫朕收回圣旨,莫非想造反不成?来人——” 见圣上龙颜大怒,吕文正心中一凉。 在一旁的小太子赵廷忽然道:“父皇,我忽然想起一句名言:‘文死谏,武死战,不知是什么意思?” 皇上一怔。 赵廷见父皇沉吟,便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这位吕大人冒死力谏,触犯了您,您要处置他,就是‘文死谏’对不对?” 皇上道:“胡说,谁说我要处置他?” 赵廷道:“那是我理解错了?父皇,那您说又该怎么解释?” 皇上心烦意乱,挥手让吕文正下去。 吕文正退下时,长长地吁了口气,他不得不感激这位机灵善良的小太子救了他一命。 但又想起此行目的的失败,初霁的心复又布满了阴云。 当他一回府,便马上又听到了一个消息:御林军己奉旨查抄了青云观! 一座原本香火旺盛的方外丹丘,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废弃了?原本观中的道士弟子呢? 听目击者说:除了几个信息灵通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外,其余者全部被官兵抓走,被沦为官奴! 当这些消息传到元真、心灵耳中时,父子二人都悲恸欲绝,泪落如雨。 他们最心痛的还是那住了二十多年、对之种下深厚感情的家,和与之情深意笃、不可割舍的观中兄弟们。 二人虽然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但却心有灵犀。 当吕文正在徐直陪同下去探望二人时,心灵说的是:“我可以死,但请大人能放了我父亲……” 元真也以同样的语气哀求吕大人放了他的儿子。 见吕大人皱眉不语,元真又道:“吕大人,贫道求您了:劫持之事全是贫道一人策划,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既使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所有加持在我身上的罪名,不管是非,我都认了;千刀万剐,我也无怨言。可是海儿不能死,他一死,杜家就断子绝孙了!贫道求您了,吕大人,您放过他一命……” 到后来元真己是声泪俱下。 没有人能体会吕文正此时的感想;千种无奈万般愤懑都凝聚在他那紧蹙的眉尖上。 终于还是徐直说了话:“道长,大人已经尽力了。” 元真只觉头在轰鸣,不由自主地倒下去;徐直下面的话他半句也没有听到。 章节目录 第31章 浣玉郡主深夜闯入凌云私宅 吕府中所有的人都愁肠百结;而凌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为了查清此案,他所付出的代价是无法估量的。 最令他痛心与不安的是香罗的死;还有丁小姐对他的误会。 不是误会,是刻骨仇恨。为此,也许丁小姐会一辈子恨他,而永远不会有消除误会的机会了。 道貌岸然,伪君子,花言巧语,假猩猩,装腔作势……这是她当时口不择言地骂他的词语。 何等尖酸苛薄,如非对自己痛恨至极,一个贤淑文静、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也不会如此失言! 如果现在能明镜在堂,给元真一个公正的判决,他也就认了,但是结果如何? 一切心血付之东流!想到此,他只觉悲哀。 不知不觉中,己是月上柳枝头。清辉香雾中,他独自一人在后花园的轩阶上置杯设酒,无聊地独自小酌着。 此时他忽然觉的骆宾王的一首小诗中,有几句很适合自己此时的心情: 露重飞难进, 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 谁为表予心。…… ——骆宾王《在狱咏蝉》 他虽然不敢自命清高,但是“谁为表予心”的诗句吟在口中,涌上心头,却更是感慨。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在这皎皎明月下他不知坐了多久,只觉的这怜之光满的月儿不堪盈手,而披衣已觉露滋。 回到白云轩,他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在纷乱的思绪中,睡意上来,一切都已模糊起来。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耳边有窸窸窣窣之声;他太疲倦了,以至于一时睁不开眼,甚至他怀疑这是梦中的错觉。 但后来练武之人的机警还是使他清醒了。他蓦地发现在自己床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秀颀,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墙上写着什么。 凌云并没有动。他只不动声色地看好形式,冷眼看着那人把后面一个字写完。 那人完成己任,似乎很满意地又欣赏了一遍自己漂亮的书法,才轻移身形,蹑手蹑脚向门外走去。 未到门口,他便刹住了脚步。 凌云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 这使他吃惊非小,不由后退几步,喃喃道:“你……” 借着皎洁的月光,凌云认出了对方。正是白天在绸缎庄内邂逅的那位俊美清秀的青衣公子,不由颇为诧异:“哦,是你?” 青衣公子有点尴尬,讪讪地笑着,便想由一边溜出去。 凌云伸臂一拦道:“站住,你若不讲明白情由,休想离开!” 青衣公子委屈道:“讲什么?” “讲什么,你今晚偷偷摸摸地潜入此处干什么,是谁指使你来的?” 青衣公子傲然道:“谁能指使我?是我自己愿意来的!” 凌云有点不解:“你自己愿意?” 青衣公子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今晚来这里还不是为了银子的事!” 凌云道:“你这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白天送给你的那些银两,还嫌不够吗?” 青衣公子道:“谁稀罕你送?我今天晚上来是为了物归原主的。你瞧,这银子二十两是我还你的,那不都在桌上么!” 凌云瞥了一眼几案上,果然有两锭白花花的银镙儿煜煜发光,不由更为疑惑,“这银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银子当然是我自己的。” “既然你自己有钱,为什么还要欠人家债呢?” 岂料青衣公子矢口否道:“什么,我欠债,欠谁债了,那不过是……”他蓦地又顿住了。 凌云道:“不过什么?” 青衣公子却狡黠道:“不告诉你!” “好啊,你不说明白,那就休想离开这儿!” 青衣公子怒道:“你敢无礼!” “无礼?”凌云奇怪道:“是你无礼还是我无礼?夜入私宅,非奸即盗,我为什么不能抓你?”说着,一式沉肘擒拿,直奔青衣公子。 青衣公子往后一退,恳求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不信你瞧瞧我在墙上留下的字。” 凌云目光一瞟,但见上书:“绸缎客栈,谢君解难;纹银二十,完璧奉还!” 那青衣公子趁着凌云分神,一式分花拂柳,身形一拧,向门外窜去。 凌云一个细胸巧翻云,纵身一跃,跳到他身前,拦住了他,冷笑道:“想走?” 青衣公子恼道:“你何必要逼人太甚?” 凌云冷冷道:“言重了,其实只要你能到吕大人面前讲明事情的原委……” 青衣公子执拧道:“我不!” 凌云正待再追问下去,忽听外面一阵喧嚣之声。 接着,袁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道:“凌大哥,大事不好了!” 凌云道:“怎么了?” 袁平道:“元真他……他越狱潜逃了!” “什么?……”凌云的心抖的一沉,“那其他人?” 袁平道:“其他人还在。” 凌云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了那青衣公子。 这人可谓狡猾,早已趁机溜出房来,一溜烟跑了。 凌云此时心乱如麻,哪有心思再去顾及其他,他与袁平匆匆向牢狱奔去。 行走间,袁平简单地向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今晚上轮着董武值夜,他却心不在焉,只留了副手在此,自己开小差出去小酌了几杯。 待回来时,却见副手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一问才知道,元真趁着侍卫给他送饭时,佯做昏迷,唬的侍卫上前查看;他趁机以迷香麻翻侍卫,脱身以逃…… 凌云气道:“但凡嫌犯在押前,都要搜身,怎么现在了迷香这类东西还留在犯人的身上?” 袁平道:“说的就是。还有上次心灵身上的那把利刃,也差点捅出漏子;都是董武,人犯都是经由他搜身的。唉!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恐怕麻烦大了……” 凌云心情沉重道:“先不说这些了。你可曾问过狱卒,元真往哪个方向去了?” 袁平微微皱皱眉道:“他们当时都中了迷香,晕晕乎乎的,又怎么看的清楚?” 凌云闻言,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底。 紫泉宫殿锁烟霞。谁会想到元真道长在绝境中会孤注一掷,来到皇宫内苑。 不愧为修炼数年的道士,颇有几分轻灵脱俗的仙气,身轻如燕,飘飘似仙,辗转间已来到皇宫大内,皇上的寝宫。 鸳鸯瓦冷,霜花重重;行宫内,流萤飞舞。 皇上赵煜正要入寝,忽觉体内发冷,颇感不适。 他正要唤服侍的宫人,蓦地门口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只觉头脑发涨。 再定睛看,只见一个仙风道骨中透着一股阴森之气的青衣道士,已从天而降般伫立面前,手持七星宝剑。 皇上只觉噤若寒蝉,连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青衣道士木然道:“圣上,你不用喊了,所有守门的宫人侍卫是不会来救你的。” “什么意思?” “匹夫之怒,血流十步。贫道现在也只有以一介贱命、孤注一掷地向圣上来请命了。” 皇上战战兢兢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衣道士道:“贫道元真。” 皇上大惊失色道:“你就是元真?……你深更半夜私闯皇宫,到底所为何事?” 元真道:“圣上容禀:贫道承认,劫持丁小姐却是贫道所为,但是刺杀丁府大公子之事贫道却是受人诬陷的;至于什么与天枭勾结、以芙蓉花毒伤人之事更是子虚乌有,与贫道没有任何的关系!” 皇上强稳心神道:“你是想让朕收回旨意不成?这决不可能,朕身为一国之君,金口玉言……” 元真惨然道:“贫道也知道这不可能。但贫道现在只求圣上能够施以仁德之心,赦免心灵,因为他是无辜的……” 皇上道:“朕方才已说过,这决不可能。” 元真道:“贫道只此一请,若是圣上不准,贫道也只有斗胆触犯龙颜,在十步之内以颈血来溅君王了!” 赵煜知道自己是碰上亡命之徒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好道:“好吧,朕答应你:只能赦免心灵一人。” “贫道要亲眼看着他平安离去。”说着元真上前几步,此时他的距离与皇上只有咫尺之隔。 皇上见对方目光痴直,充满杀气,随时都可能以死相见,无奈道:“好吧,朕答应你。” 说罢,他传命执事宦官冯林,让吕文正带了心灵来。 吕文正此时正在为元真越狱之事懊恼,忽闻宫中宦官冯林传旨,立时预感事情不妙。 他只有让凌云、袁平带了心灵,四人一起来见皇上。 听罢皇上的意旨,众人呆了一下,好像一时没有听懂皇上的意思。 皇上急了,“吕文正,朕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 吕文正缓过神,无可奈何地吩咐:“凌统领,马上带心灵出城。” 凌云应了一声,心中却说不出是喜是忧。心想:心灵本来罪不至死,判其死罪可谓冤枉;但又想到如此轻易地纵容了犯人,过失在于吕府人的失职,心里不觉十分沉重。 但是现在,喜也罢,忧也罢,都已是身不由己,他只有无条件地服从圣上与吕大人的安排了。 他一语不发,带了心灵往外走去。 心灵此时却不动身,他回过脸,含泪凝睇着元真,眼里已满是泪水,哽咽道:“父亲……” 元真心如刀绞。他强抑悲愤,平静道:“海儿,去吧!记住,为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有朝一日若能见到你的母亲……” 心灵颤声道:“不要提她!” 元真只好沉默。他轻轻吁了口气,转向凌云道:“凌统领,是非成败,一切俱在你的身上了。待你们平安出城,再把海儿襟带上亲手书写的‘平安’二字带回,贫道才敢自行了断一切。贫道相信你的人品与信义。去吧!” 凌云带了心灵同乘一匹骏马,出了京城。他手持皇上的尚方宝剑,所到之处畅通无阻,所有的兵丁侍卫皆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京城外的景象与大内大相径庭,故垒萧萧,处处芦草丛生,桑林上的无名虫儿心烦意乱地鸣噪着。 八月萧关道。 凌云摧马前行,尽管与坐在前边的心灵摩肩擦踵,二人却并无一言。 打官司打到现在,二人也说不清彼此之间,到底是恩多还是仇多? 此时出城行了还不足十里地。道旁的桑林中忽然如流星般飞出三点寒星,挂着冷冷的风声。 这是什么暗器? 心灵体伤未愈,行动迟缓;但是这暗器却是恰恰冲他来的! 凌云手疾眼快,出手如电,左手剑一扬,磕掉两枚,抬手接住了后面的一枚。 是一枚胭脂扣。 胭脂扣?他在脑子里的每个角落里搜索着:这门暗器,似乎是江湖中某个女煞星的独门暗器? 今日见到此物,他知道,一定是这个女煞星要现身了。他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林中一阵娇笑,月光下,一个娉婷妩媚的影子轻飘飘飞了出来。虽然黑衣蒙面,在如水的月光下,却更显美丽朦胧。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佳人虽美,却是杀气腾腾。 在那黑衣女子后面,是一男一女两个侍从助手,俱是黑衣蒙面。 凌云问:“几位来此意欲何为?” 黑衣女子用手一指心灵,哑着嗓子道:“我只想要这人的命!” 章节目录 第32章 凌云与黑衣女子的初次交锋 却说凌云,护送心灵出了城,行了不足十里,忽然从桑林中闪出一个黑衣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助手;口出狂言要心灵的命。 凌云瞅了一眼那黑衣女子,冷冷道:“为什么?” “恕难奉告。凌云,你只说应不应?” 凌云冷笑:“那你得问问我手中的宝剑答不答应?” “好!”黑衣女子面露杀机,手抬处,长剑出匣,一抖手,满天星光。好厉害的招式。 凌云早已收起尚方宝剑,亮出自己的鱼青宝剑,飞身迎了上去。 两把剑搅在一起,一时瑞雪纷纷,一时梨花飞舞;来势如雷霆震怒,去势若江海清光,足令观者色变,叹为观止。 凌云头一次遇上如此强劲的敌手,而那黑衣女子亦首次领略到了与人匹敌、甚至力不从心的焦灼滋味。 而凌云虽然占了上风,但他也许忘了自己人单势孤的劣势。 当他与黑衣女子打得难分难解时,黑衣女子的两个助手早已各自亮出长剑,杀向无所依托的、孤零零坐于马上的心灵。 心灵体伤未愈,且手无寸铁,实为刀殂之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而凌云又不能分身去救他,他现在只有死路一条。 那一男一女正待下手,忽觉背后风声不善,暗器来也! 二人急忙兔滚鹰翻,躲过了致命的暗器,当然也错过了这次杀害心灵的机会。 一位身材秀颀的青衣公子不知何时已从林中闪了出来,啐道:“两个有胳膊有腿的人欺负一个重伤之人,呸!不要脸!” 那男子骂道:“臭小子,胆敢多管闲事,活腻味了?” 青衣公子傲然道:“本公子绝技在身,焉能怕你们两个毛贼!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二人大怒,两把剑一扬,一起由左右两旁杀上。 青衣公子不慌不忙地以手中的浣花宝剑一挡,大有发挥一下自家拜高人学艺得来的千钧之力的架势。 却觉得手腕震痛,哎呦一声,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不由喃喃道:“怪了,他们与我较量时,都不是我的对手啊!他们还说我的功力深厚,如今这千钧之力怎么不灵了?” 那女子耻笑道:“呸,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自夸身怀绝技呢,练武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青衣公子道:“呔,你们休要高兴过早了,本公子虽然功力差些,但武艺技巧颇为精湛,对付尔等当是绰绰有余!” 那男子哼了一声,对那女子道:“汀儿,你先歇着,看我来收拾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挥剑而上。 待真的与人交上手了,青衣公子这才知道自己当初学的所谓绝技,不过是些花拳绣腿,招式漂亮,实则是些唬人的玩意。 他与那男子只打了几个招式,便气喘吁吁,手忙脚乱了。 而凌云与黑衣女子那边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 黑衣女子在武艺上虽与凌云难分伯仲;但在功力上却要逊色几分了。 这也许真的与武学造诣有关,也许与男女的体力有关,女子毕竟要娇弱于男人。 在一式快风追剑上她失了一式,剑法稍迟了一些,未能追风,却让对方的鱼青宝剑追上了自己的脖颈。 她的心一凉,暗叫一声:“凌云!”这话是在心中喊的,凌云当然不会听到。 他冷然道:“阁下到底是谁,在下倒要见识一下!”宝剑扬起,去撩对方的面纱。 忽听那男子喝道:“且慢!”长剑一横,已将那青衣公子挟持住,叫道:“你敢动手,我先杀了这个人!” 凌云奇道:“你杀不杀他与我何干,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呢。” 青衣公子又急又气道:“凌云,方才我帮了你,你……你好没良心……” 凌云道:“可是现在你又在为我惹麻烦,一正一反扯平,我与你两不相欠了!” “你!……” 那男子道:“凌云,你真的要让这小子为你而死?” 此时后面已传来人喊马嘶之声,隐隐约约的灯笼火把愈移愈近,想是接应的官兵到了。 青衣公子急得大叫:“凌云!” 黑衣女子冷冷道:“好啊,大不了同归于尽。” 凌云轻叹一声,对那一男一女道:“咱们现在就来个走马换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男子点头应道:“好!走马换将,然后你我便各奔东西!” 凌云道:“一言为定!” 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一旁观战的那女子为公证人,喊到“三”后,双方各自把手中的人质一推。 在那男女二人扶住黑衣女子的同时,凌云亦把青衣公子被推过来的身子接住。 由于来势过猛,青衣公子整个身子都倒在他的怀中。 凌云只觉得对方的身体软绵绵的,同时一股馥郁馨香之气迎面扑来,不由心里一震。 青衣公子惊叫一声,慌忙挣脱出来,显得十分不自在。 凌云觉得对方的行为愈发怪异,奇道:“你怎么了?” 青衣公子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脚疼,我脚崴了……哎呦,哎呦,疼死我了!”边说便抱着脚蹲在了地上。 黑衣女子一语不发,同那一男一女涨身而去。 这时后面的官兵赶到了。为首之人正是袁平。见状问道:“凌大哥,怎么了?” 凌云道:“没什么,方才遇到几个捣乱的,现在已经跑了。” 袁平望望蹲在地上的青衣公子道,忽然认出了他,“哎,你不是那天在绸缎庄被丁公子解囊相助的那位公子吗,你怎么在这儿?……” 凌云道:“这位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才为了帮我受了伤;让两名弟兄先把他带回府中,请大夫诊治一下吧。” 袁平应了一声:“好。” 凌云又道:“我再护送心灵一程,你先带他们回去复命吧!” 说毕,冲着袁平一拱手,飞身上马,打马扬鞭而去。 凌云带着心灵又跑出十余里。估计再不会有甚意外了,才勒住马缰,跳下马来,向心灵告辞。 心灵默默地扯下一段衣襟,咬破中指,颤抖着手,在衣襟上写下了“平安”二字。 凌云接过襟带,又问道:“临别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心灵漠然道:“希望以后你我再不要见面!……” 凌云心里一颤,一时无语。 心灵望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呢?” 凌云苦笑道:“我无话可说。” “但愿后会无期。”心灵咬着牙说完这几个字,摧马就走。 凌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等等。”扬手扔过一锭大银道:“路上留着用。” 心灵瞥了一眼,又扔了回来,“志者不饮盗泉之水,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一转马头,风驰电掣而去,只留下一片冷清与淡漠。…… 当心灵襟带上的以血写成的“平安”二字展现在元真眼前时,元真嘴角浮现出十分欣慰的笑意。 他慢慢离开皇上赵煜,把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 这算是恢复了皇上的自由。 而皇上却并未因此而感激,他在长嘘了一口气后,龙颜沉了下来,目光中透出一股怒意与杀机。 威胁解除了,他理所当然又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姿态,冷冷道:“元真,你知罪么?” 元真叹道:“贫道知罪,贫道谢圣上成全。”一边又喃喃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话音中,忽然手一抬,袖中寒光一闪,一把短刃没柄地扎入自己的胸膛…… 众人一片惊呼,但所有的阻拦措施为时已晚。 一股鲜血溅了出来,染红了龙案前的金砖玉地。元真惨笑着,慢慢地扑到在地上。 皇上骇然失色。他被这血光,这笑意迷了心窍,以至于许久都在茫然失措中;直到一旁的大内总管冯朝英提醒了他一句,他才缓过神来。 冯朝英命令左右侍卫将元真的尸首抬走;又吩咐宫人将地上的血污清理干净。 此时皇宫外面,文武百官乍闻惊变都已急急赶到。 几个重臣如晋陵王爷赵甫、侯爷何禹廷、礼部尚书丁进之等人亦已恭谨地立于堂前候旨。 皇上恢复了常态,正襟危坐,发号施令了:“吕文正,你可知罪么?” “知罪。”吕文正黯然伤神,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皇上道:“吕文正,你放走天枭组织的逃犯,已是罪不可恕;而且还纵容他来宫中行刺,若无万幸之一,今日喋血于此的,只恐怕就不是元凶而是朕了!” 吕文正颤声道:“微臣知罪,微臣罪该万死,只是臣有一言……” 皇上道:“你知道就好。来人,将吕文正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推着吕文正便向外走。 凌云、袁平惊得目瞪口呆;二人同时跪倒。 凌云道:“圣上且慢,听我一言!” 皇上道:“凌云,你不必为他求情,朕还没有治你的罪呢!” 凌云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道:“凌云区区,死何足惜;只是吕大人乃国之重臣,仅凭圣上的冲关之怒,便将其处死,岂非过于草率?——圣上,吕大人真的是冤枉的! 皇上道:“冤?何处冤?” 凌云叩首道:“圣上,吕大人并非失职纵凶,实是属下人大意麻痹。” 皇上哼了一声道:“那也是他律下不严!“ 凌云咬了咬嘴唇道:“可是,元真也并非天枭组织的人!” 皇上一愣道:“你说什么?” 凌云道:“若说元真是天枭之人,实乃一面之词,未免牵强——” 何禹廷好恼,道:“圣上,休听他胡言乱语,其实——” 凌云接过话茬道:“其实现有的证据并不足以证明侯爷的推测,否则请侯爷提供除了江春口供之外的其他证据!” 何禹廷怒道:“凌云,你大胆!” 凌云道:“圣上,凌云敢以项上之首担保:如若元真果然是天枭组织的人,凌云情愿与吕大人同罪,以死向圣上谢罪!” 皇上赵煜迟疑了一下。 此时晋陵王爷赵甫出班奏道:“圣上,以老臣之见,就给他几日期限,重新调查事情真相,待此案水落石出后再做决断,如何?” 晋陵王爷赵甫乃是皇帝的叔父,在朝廷中德高望重,皇上历来对之敬重,他的话自是一字千钧。 原来,皇上的父辈共兄妹四人:长者即是先皇赵籍,次者乃是现在的三关大帅广陵王爷赵睿,三者即是现在这位晋陵王爷赵甫,老四便是常青公主。 书归正传。此时凌云先前的一番陈词已动摇了皇上先前的决心,此时冷静下来之后他有点狠不下心杀掉吕文正了。 但是他依然余怒未消,一甩龙袍道:“先将吕文正押入大牢。凌云,朕限尔等于三日内查出你所谓的元真是否属于天枭的证据;若是有失,提头来见!” 章节目录 第33章 何成麟居然是天枭帮主 凌云、袁平勉强说了句“谢主隆恩”,随着散去的众人走了出来。 千钧压力,压得二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袁平恨恨道:“该死的董武!” 恨归恨,但现在再怎么痛恨也是于事无补;虽然董武也差点被吕府所有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董武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无言地忍受众人的唾弃与谴责了。 后来是徐直与凌云压下了众人的冲关之怒。 徐直道:“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咱们只说说该怎么处置眼前的事情,救出吕大人!” 袁平道:“如今心灵早已远走高飞,若要找到他只恐比登天还难!” 徐直道:“如果我们能证明元真等人不是天枭组织的人就好办了。” 袁平道:“只是证据何在,当时参与行刺的人都死了,除非——江春能翻供。” 凌云道:“真是废话,江春与何禹廷丁进之是一路人,他能翻供么?” 只听门外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他会的!” 只见吕秋月已翩然走了进来。由于过度的焦虑,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她不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说道:“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相信江春会是那种执迷不悟的人。对于他,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想他会讲出实情的!” 徐直道:“小姐的意思——” 吕秋月道:“如今为了我爹,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想去见见他,劝他回心转意,澄清一切!”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是的,这是需要付出勇气的。 有勇气证明她与那个男人有过旧识,有勇气直面别人的非议,有勇气抛头露面与他相会。 众人沉默了,因为谁都知道这将是有失体统的行为。 吕秋月急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徐直望了一眼凌云。两人几乎是心有灵犀,在沉吟片刻后,终于默契地点点头。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下一步便是商议如何约江春相见的事宜了。 丁府中的气氛与吕府中阴云笼罩的气氛迥然不同,正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一方面是庆祝吕文正入狱,倒了一个大对头;另一方面是祝贺丁继武大难不死、伤体复原,重返中牟。 府外张灯结彩,来往人等络绎不绝;府内大摆宴席、欢声笑语。 丁继武满面春风、神采奕奕,与兄弟丁继英一起,穿梭于宾客之间,向众人频频举杯,含笑致意。 厅堂中的人,几乎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除了一人。 他独自坐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里,郁郁寡欢,自斟自饮,无聊地打发着这寂寞难熬的时光。 这人正是江春。 他的结拜大哥罗振义与二哥肖勇年正在忙着应酬各路宾客,没有注意到他。 在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一人在留意他,并不声不响地走到他的近前,柔声道:“三弟。” 江春抬起头,看见的是欧阳贞那笑靥如花的脸庞和充满关切的眼神,不由心头一热,“二嫂。” 欧阳贞道:“怎么,有心事么?” 江春只是低头饮酒,并不言语。 欧阳贞在他身边坐下来,自己斟满了三杯酒,道:“来,让二嫂陪你一起喝。”也不让他,自斟自饮,三杯酒入肚。 江春见她似乎也在借酒浇愁,道:“二嫂,怎么,你也有心事?” 欧阳贞苦笑道:“你说呢?” 江春轻叹一声,木然道:“在这偌大的丁府里,也许只有一人能够与我知己知心;可是,为什么……” 欧阳贞道:“命运真会捉弄人,为什么让我头一个结识的人不是你?” 这句话未免太过直露,使得江春不禁有几分惊惶。 这时他注意到二哥肖勇年似乎在留意这边了,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便是太不自重了,便起身以更衣为名离开了大厅。 外面月白风清,凉意袭人。 这场宴席大约三更天才散。江春郁闷地回到自己住处,身子一斜,疲惫地倒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实在太累了。 这时他忽然觉得有点异常。急忙起身,点上灯火。 原来,在床头木板上以袖箭钉着一幅白绫,上面字迹斑斑。 是什么人寄的?他急忙冲出屋子,但见碧空如洗,四下空旷,哪里还有人影? 他轻叹一声,返回房中,取下字鉴,借着闪烁的烛光,但见上书:“江春,望见字后于明日未时正城外四方亭一叙。吕秋月。” 吕秋月?江春的心蓦得跳起来。睹物思人,望着这娟秀的字迹,不由地想起了历历往事…… 此时乍见书信,他心里不由一阵惊喜;但辗转思来,他的心又沉了下来。 吕秋月忽然寄字鉴来干什么?而且又是以这种方式。分析一下面前的局势,他不难猜出吕秋月如此神秘地约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时真的是旧愁未去,新的烦恼又在折磨他了。 他思之再三,只觉得心乱如麻,后来索性将袖箭折成两段,摔在地上。 凌云寄下字鉴后出了丁府。现在他已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 令他吃惊的是对方的功力造诣高深莫测——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被此人跟踪上的。 仅此一点,他已知此人武功造诣之深不在自己之下。他渐渐放慢了脚步。 凭着自己对京城道路地形的熟悉,他拐进了迂回曲折的小巷,如行走迷宫般往前走着。 那人果然一时迷了路,在他略一迟疑时,凌云已从天而降般堵在了他的前面。 凌云见对方身形矫健,黑衣蒙面,不由冷笑:“阁下一路追踪在下,意欲何为?” 黑衣人冷笑道:“凌统领深更半夜,潜入私宅,难道就光明正大了吗?” “随你怎么说都行。现在我只想知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当然。”凌云话音未尽,忽然出手如电,长剑如虹,直取对方面门。 黑衣人急忙一探手,怒剑狂花,恰到好处地迎上了凌云凌厉的剑锋。 双剑相接,两股强大的功力流过剑身,凝聚于剑尖上,恍如一泓秋水,金星四溅,令人凄神寒骨,胆战心寒。 凶猛的气势,竟使得树上落叶缤纷,鸟儿乱鸣。 而二人此时也领略到了对方的厉害,同时后退四五步,勉强刹住身形。 黑衣人道:“凌统领果然名不虚传!” 凌云亦赞道:“阁下真是武功盖世,在下佩服!” 他忽然顿住。原来他发现,也许是由于方才二人对峙时罡风太过凶猛,亦或对方脸上的黑巾当初便未系牢,天意如此竟使得它自动脱落下来! 黑衣人亦觉不妙,慌忙掩饰已来不及。 凌云已经看到了他的面目:原来这人竟是何府大公子何成麟! 这一发现太出人意料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凌云真的做梦也不敢想象:眼前这位造诣精深的武林高手,竟会是传闻中手无缚鸡之力、娇生惯养的何府大公子。 由此他又想到:听说这位何府大公子是中道认祖归宗的,由此岂不更令人怀疑其身世之凄迷? 何成麟见凌云满脸疑惑,冷冷道:“凌云,你很奇怪是不是?” 凌云淡淡一笑,几分揶揄道:“是啊,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有趣!改日我想我应该到贵府上向令尊令堂道贺:得此成龙之子,他们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何成麟对之恨极,冷冷道:“我想你还应该多带几个人去。用你们官府的一句话是:一面之词,何足采信。” 说毕,长笑一声,转身而去。 何成麟一边走一边闪动着充满杀气的眸子,心中一遍遍重复着“凌云”的名字。没有人能猜得透他此时正在想什么。…… 凌云同样在反反复复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今日的事情,令他对这位养尊处优的何府大公子从此刮目相看了。 抬头望望天际,月亮已过中天,该是下半夜了,他脚下加紧往府中赶。 忽然他觉得一阵耳鸣胸闷。他知道:这一定是方才与何成麟剑势对决时受了内伤,不过好在伤的不是很重。 当他一步一挨回到府中自己的住处白云轩时,已是筋疲力尽了。这时他忽然在想:不知何成麟会不会也像我一样? 他无力地推开房门,手发抖之下,门咣的响了一下。 房内竟还亮着灯光,母亲阮夫人正坐于自己床上,这使得他有些诧异:“娘,您怎么还没睡?……” 阮夫人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来,娘怎么睡得着?志超,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说着,她起身去扶他。 凌云支撑着坐在床上,道:“没什么,只是往回走时遇到了个对头,打了两下。” 阮夫人见凌云伤的似乎不轻,不安道:“是谁……竟然把你伤成这样?” 凌云道:“何成麟。” 阮夫人只觉得头轰地一下,差点摔倒。因为何成麟何许人也,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记得当时葛氏曾很清楚地告诉她:李瑞允如何冒充何成麟认祖归宗之事。也就是说,现在的何府大公子就是天枭组织的帮主李瑞允。 而且更为荒唐的是,真正的何府大公子竟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凌云! 想到真假何府大公子今晚意外相逢却失之交臂,而凌云自己却对此事浑然不知——岂非天意弄人?想来她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虽然恨自己自私自利,隐瞒事情真相,但是她却宁愿这样继续隐瞒下去。 她实在没有勇气向凌云说出真相,承认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同时,她也有借口为自己受到谴责的良心做出辩护:告诉凌云真相对他将是致命的打击,他会承受不住的,自己这样做也是为了凌云不受伤害。 凌云见母亲神色凄惶,问道:“娘,您怎么了?” 阮夫人掩饰道:“啊,没什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何成麟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竟有这样的本事,真是想不到啊!” 她打了个呵欠道:“志超,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说毕起身,心神不宁地离开了儿子的房间。 也许光线太暗,抑或别的,总之凌云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失态。 他只为母亲对自己的体贴关爱之心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 然后,他便抛开一切琐事,只是考虑如何应对明天的四方亭之约了。 翌日未时正,江春如约来到四方亭。 风如刀,周围落木萧萧,虎啸猿啼。 在空旷的荒野上孤独地伫立着一人。从背影看,挺拔而矫健;回过脸,是一张硬朗冷峻的脸,是凌云。 江春道:“吕小姐呢?” 凌云道:“她到相国寺见香去了,马上就到。” 江春当然明白他们煞费苦心的安排,佛门见香,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果然很快,大道上便出现了一簇人影,吕府的十几个仆人簇拥着一顶花轿姗姗而来。 快到近前了,大丫头彩明吩咐轿夫:“停轿。” 落了轿,吕小姐在彩明、秀明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吩咐众人先歇着,自己在两个丫头的陪伴下来到四方亭。 凌云一声不响地退到一边,江春迎了上去。 江春觉得,今日的吕秋月似乎比往日更为鲜妍明媚,俏丽可人。 她青丝如乌云,粉面如芙蓉,尤其那双如秋水般黑白分明的眼睛,虽嗔视而有情。 江春勉强叫了一声:“吕小姐。” 吕秋月道:“让你久等了吧?” 江春低声道:“没有。” 吕秋月咬咬嘴唇,“江武师,我今日约你相见所为何事,你大约猜着了吧?” 江春面无表情道:“不,我不知道。” 吕秋月见他装起糊涂,不由怒起,却又忍住,说道:“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你:我找你是为月前浴仙池闹刺客之事。 “江春,我相信你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你。请你告诉我:那个叫元真的道士到底是不是天枭组织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指使方小黑行刺丁继武的?” 江春咬咬牙道:“是的!” 吕秋月心一颤,“是你亲眼目睹?……” 章节目录 第34章 浣玉为救吕文正向太后求情 却说吕秋月,为了救身陷囹圄的父亲,在四方亭约见江春。 她问道:“那个叫元真的道士到底是不是天枭组织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指使方小黑行刺丁继武的?” 江春咬咬牙道:“是的!” 吕秋月道:“是你亲眼目睹?” 江春迟疑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 吕秋月花容失色,她稳稳心神道:“我知道,这话一定不是你的真心话,因为他们在背后控制你,你也是身不由己。 “姑且不说我爹在朝中的为人,单单他是我爹,我这当女儿的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人冤枉而有什么不测……” 她饮泣一声道,“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到了明天如果再没有证据为他洗脱罪名,他就要被皇上问罪了…… “江春,我相信你的为人,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我爹因为你的伪证,因为你的见死不救而枉送性命么? “江春,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你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会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大恩大德的……” 江春一时心乱如麻,他踌躇半晌,终于道:“小姐,你不要说了!那日大堂上我所说的全是实情,你也不必再心存幻想以为我会翻供的。” 吕秋月失声道:“江春……” 江春扬起脸道:“小姐,我很惭愧我帮不了你的忙。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我……” 他欲言又止,轻叹一声,冲吕秋月、凌云拱拱手,径自转身而去。 吕秋月气的花枝乱颤,悲怆道:“江春,算我看错了你!”话语中,她已是涔然泪下。 江春亦是心痛如绞。一度他真想折回身,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是,想到肖勇年、欧阳贞他们;想到兄弟们之间的情意与义气;想到自己的职责所在……他又犹豫了,他终于没有回头。 他只觉无比悲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对吕秋月产生了深深的爱意。 但是明知可以为却不能去为、而深深地伤害自己所爱的人,将是如何费思量的事。 费思量的当然还有吕秋月。 她回去后大哭了一场。为自己曾经的自信与骄傲受到挫折伤心,为自己所爱非人伤心,为自己不能救得父亲而行将失去父爱伤心。 吕夫人本欲劝慰女儿几句,但是未语泪已先下了。 费思量的还有徐直、凌云、袁平、杨振……及所有吕府的人。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眼见又一天行将黄昏,而自己仍然束手无策,凌云不由更添了几分愁思。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他正自斟自饮着,忽觉得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什么香? 身后忽闻笑声,“良辰美景,凌统领就这样自斟自饮、独自享用啊!” 一个人的影子已来到近前。凌云望去,不由一怔,“哦,是你?” 身后站立的正是那位清秀可人的青衣公子,他粉面含春,笑容满面道:“一人独酌,岂不寂寞,要不要小弟陪你喝几杯?” 凌云无绪道:“随便。” 青衣公子坐下来道:“瞧你忧心忡忡的,是不是在为吕大人的事情烦恼?” 凌云却答非所问道:“在府中这几天,你的脚伤养好了吧?” 青衣公子道:“好多了!凌统领,那一日若非你当机立断,说不定我早已……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若有何难事,尽管说来,小弟只要能帮得上忙,就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你这是从哪儿学的这套江湖术语?” 青衣公子道:“哎,我是真心的。不就是去救吕大人么,小事一桩!” 凌云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干吗用这种眼光看我?哼,你也不用瞧不起我,我再笨也比你们这些傻乎乎的官差们强!” 凌云道:“是么,那我倒要请教一下这位兄台有何高见?” 青衣公子道:“谈不上高见,只是要你们别在一棵树上吊死。难道你们一定非要找什么罪证不成,你们就不会去走动走动,求人帮帮忙?” 这句话忽然提醒了凌云。他倏的站起,冲青衣公子一拱手道:“多谢兄台指点!” 青衣公子得意道:“不必客气。我就说吗,你这人一点也不笨,只是比我差了点。” 凌云抬腿方要走,忽然又站住了,“对了,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青衣公子潇洒地一拱手,“不敢,小弟姓玉名涣。宝玉之玉,王之涣之涣。玉涣。” “玉涣?这名字有点怪。” “怪什么?凌云,这个名字才怪呢。‘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说的大约就是你吧?” 凌云啼笑皆非道:“别胡联系了,你这是从哪里杜撰来的诗句?” 玉涣道:“怎么是我杜撰的呢,这本是出自——” 这时徐直走来道:“凌统领。” 凌云见状,遂向玉涣做了了个失陪的姿势,迎着徐直去了。 玉涣嘴一撅,似乎有些不高兴。 凌云、徐直一碰头,便不约而同道:“有办法了!” 二人一怔,又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什么办法?” 两人对视了一下,不禁失笑道:“找太后!” 二人不由哈哈大笑。 徐直道:“这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凌云点点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韦太后静坐于慈宁宫中,她宠爱的皇孙赵廷正于膝前承欢。他摇头晃脑背书的憨态,逗得韦太后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这时,身边的宦官刘宏进来禀报:“太后,外面有晋陵王府浣玉郡主求见。” 韦太后兴奋不已,“前几日听晋陵王爷说,这个淘气的丫头为了逃婚离家出走了,四处派人寻找都无消息。今天又是哪阵风把这丫头吹到这儿来了?” “东南西北风!”话音中,一位彩绣辉煌、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子翩翩而入。 醉人的风姿、雍容华贵的服侍,使她美的恍若月下仙子。 韦太后笑道:“你这疯丫头,这几天又溜哪里去了?太不成体统,差点没把你爹你娘急死!” 浣玉郡主冲着韦太后向下一拂,笑道:“太后。” “不必叫太后,叫我姨妈好了。反正这儿也没别人。我的儿,坐下吧!” 浣玉郡主并不拘束,大大方方挨着韦太后坐下,亲昵地把头靠在了太后肩上。 说起这浣玉郡主,与韦太后关系可非同一般。 前面已经说过:皇上的父辈共兄妹四人:长者即是先皇赵籍,次者乃是现在的三关大帅广陵王爷赵睿,三者即是现在这位晋陵王爷赵甫,老四便是常青公主。而兄妹四人皆各有所出: 先皇之子即是当今的皇上赵煜; 广陵王爷之子名叫赵旭,此人文武全才,人品出众,现在跟随父王镇守三关,已是功名显赫的常胜将军; 晋陵王爷却人丁单薄,只有浣玉郡主一女; 常青公主之子即是那半道认祖归宗的风云人物何成麟;而何府二公子何成麒乃是何禹廷的侧室于氏所生。 现在再说回这浣玉郡主。她的父亲晋陵王爷赵甫与先皇乃是同胞兄弟,而她的母亲韦氏王妃与韦太后又是亲生姐妹。 这样韦太后不仅是她的伯母,又是她的姨妈了。 为此,她与韦太后真是亲上加亲;而韦太后又无女儿,曾几何时与妹妹韦王妃商议,便将浣玉收为义女。 因而更见这浣玉郡主的身份非同一般了,也难怪她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韦太后道:“浣玉,你还没说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去了?” 浣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在京城里玩了一遭,打听了些奇闻轶事,开阔了眼界,增长了不少见识。” 韦太后道:“哎呀,你一个女孩子家,也太不成体统了吧——刘宏,马上派人通知晋陵王爷。” 浣玉忙道:“且慢,姨妈,您这么急着让我爹来接我回去,是不是嫌弃我了?我在外面女扮男装,没有为您惹半点事情,您担心什么? “现在我既然回来了,当然就不会再到外面乱闯了,而且还想在这里多陪您几天,您现在却急着打发我回去——看来您一点也不疼我,您只疼您跟前的小孙子!” 韦太后笑道:“瞧你这张贫嘴!” 浣玉也陪着笑,她又道:“姨妈,您老在宫里呆着,一定很寂寞是不是,想不想听听近日来京城发生的一些奇闻轶事?” 韦太后道:“正是呢,你且说一宗我听听。” 浣玉道:“别的不说,只是前两天发生的关于吕文正吕大人的事情您一定听说了吧?” 太后一愣道:“吕文正?他出事了么?” 浣玉道:“听说他近日来遇上了点麻烦,圣上正要治他的罪呢。” 韦太后惊道:“竟有这种事情!我怎么半点也不知道?浣玉,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浣玉道:“说来话长了。二十年前我常青姑姑府中那桩事情您还记得吧?就是我表哥何成麟被抱走的事啊!” 经浣玉提醒,韦太后想起来了。 浣玉娓娓道来:“后来葛氏的丈夫与儿子隐姓埋名,做了道士。为了报仇,他们劫持了丁府小姐,以之要挟我的姑父与表哥。可偏巧那日又发生了天枭组织的匪徒刺杀丁大公子之事,于是他们便把罪名笼统地全都加在了那道士父子的头上。 “而那元真道士却是个修行多年的妖道,也不知他施了什么妖法竟然逃出吕府,闯到皇宫去挟持了圣上……圣上因为一时受人蒙蔽迁怒于吕大人,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将其问斩,姨妈您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韦太后沉吟着,微微颔首。 浣玉见太后动心,心里暗喜,道:“本来吗,大不了是失职之罪,也罪不至死;何况那道士还施展妖术蛊惑人心,也不能全怨吕大人他们;再说,吕大人功勋卓著、精忠报国;而且对姨妈也有恩情吧,这样的忠臣良将若因此而死岂不太可惜了!” 韦太后频频点头;而主要的,是吕大人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也怀有私心地袒护吕文正。 她笑道:“浣玉,我瞧你对此事如此热心,是不是受了吕府中什么人的恩惠吧?” 浣玉一怔,红着脸道:“姨妈,瞧您说的,吕府中的人会有什么天大的贿赂能打动的了我?” 韦太后笑了。 这时,贴身宦官刘宏进来禀道:“太后,外面刑部尚书府徐直、凌云求见。” 韦太后一愣道:“我明白了,他们两个来一定也是为了此事。” 浣玉道:“那我先回避一下。” 韦太后道:“隔着珠帘不必的。” 须臾,徐直、凌云进来,在珠帘外向太后叩首道:“微臣参见太后。” 韦太后开门见山道:“二位卿家来此,可是为了吕文正之事?” 此言问得未免唐突,使得二人一时不知所云。 韦太后道:“如果是为了此事,二位就不必挂怀了,哀家已知事情之始末,自会向圣上陈述利害,奉劝圣上改变初衷。二位爱卿自可放心。” 这番话更令二人摸不着头脑。二人在来此之前是经过深思熟虑、周密计划的(只恐太后万一翻脸无情),并且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孰料事情竟会这么容易地迎刃而解了,容易得使二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两人在此时能够抬头看见韦太后身后那位雍容华贵、粉面含笑的美丽郡主,也许就会在大吃一惊后恍然大悟的。 只是二人身为臣子,出于规矩礼仪,是不敢抬头的,更何况还隔着一层水晶珠帘呢。 二人返回府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直蹙眉道:“凌统领,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 凌云点点头道:“我觉得也是,只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众人正在猜疑间,宫中大内总管冯朝英已来府中传旨赦免吕文正了。 皇上是出了名的孝顺;何况他在几日的辗转反思后,愈发觉得不忍心割舍掉吕文正这股肱之臣。 如今太后的劝说,以晋陵王爷为首的文武百官的求情,正好迎合了皇上的心意,他便借机把吕文正赦免了。 但是死罪饶过,活罪难免,皇上扣除吕文正一年的俸禄,官降一品,又命令他在近日内务必抓住刺杀丁继武的凶手。 吕文正回到府中,众人终于长舒了口气,庆喜不已。 一切就绪,吕文正按功行赏,按罪论罚,处置了玩忽职守、放走逃犯的董武,撤掉他的五品校尉之职,重责四十,暂留府中以观后效。 董武心中虽然窝囊,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无事了,众人又议论起那个暗中帮助过他们的人。 袁平道:“我说这人必定与太后关系非常,一定是太后信得过的人,说不定是什么王孙公子之类。” 凌云道:“只是这些王孙公子又怎么会为我们说话呢,我们又与他们非亲非故的。” 袁平搔搔头道:“说的也是。” 这时,青衣公子玉涣春风满面地从外面走进来道:“嗨,各位一向可好,小弟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35章 浣玉与凌云赌气出走 袁平这才记起这几日好像一直没有见到他,便问道:“小哥,你这几日都到哪儿去了?” 玉涣道:“在府里闷得慌,出去游览了一番。呵,真是京城风景独好!” 袁平揶揄道:“是啊,在府中有事的时候你出去散心,风平浪静了又回来了,小哥真是趋吉避凶的有福之人啊!” 玉涣不悦道:“哎,你这话什么意思?” 袁平未言,凌云已道:“玉兄有没有空暇,今晚再来个‘东篱把酒黄昏后’如何?” 玉涣欣然道:“好!凌兄盛情相约,小弟敢不从命?小弟一定舍命陪君子!”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黄昏时分,凌云如约而来。 玉涣早已等候多时了,因为心中高兴,便信口吟道。 凌云笑着接道:“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玉涣道:“这两句不妥,太凄惨了。我再来两句,‘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名琴广陵客……’哎,有酒有月,却无琴,未免煞风景,凌兄是不是去请个弹琴的来?” 凌云道:“玉兄如此风雅,大约不是凡夫俗子吧?” 玉涣一怔:“凌兄这是何意?” 凌云道:“无他,只是在下到了现在还猜不透阁下的来历。交朋友么要坦诚相待,若总是讳莫如深,又怎么能成为知己知心呢?” 玉涣不悦道:“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来历还不够明了么,小弟姓玉名涣,来京城投亲不遇,邂逅凌兄,义援小弟,小弟就……” 凌云道:“你就跑到吕府做贼来了?” 玉涣恼道:“谁做贼,我不过是不想欠你情,借了你的钱想物归原主罢了。我有的是钱,谁用你来施舍?” 凌云道:“那就更不对了,你既然有的是钱,却为何欠晋陵王府的债呢?” 玉涣气道:“我是犯人么,要你这样审我?” 凌云半戏谑半认真道:“那也难说,你这么神神秘秘的,人心叵测,谁晓得你是什么人? “你!……”玉涣气得腾身站起,带着椅子撞着了桌子,酒光四溅,污了衣服。 他气呼呼道:“凌云,你以为你是谁,我一定非要你施舍才能活下去么,你讨厌我明说,何必用这种口气?”推杯而去。 玉涣气冲冲回了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因为自己的青衫脏了,又换了一件白色的衣衫,背着包袱出了门,也不理凌云,昂着头径自出了府门而去。 正遇见袁平从外面回来,见玉涣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不由纳罕,便去问凌云怎么了? 凌云若不在意道:“没什么,随他去。” “月半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木风入衣。” 玉涣一怒之下离开吕府,徘徊于冷清萧索的街头,才觉出几分茫然了。 他摸摸包袱,还好,还有两锭银子,先寻个客栈住下再说。 他正往前走着,忽见前面走来一哨人马,为首的二人打着气死风灯,灯上写着“晋陵王府”四个字。 玉涣一咬嘴唇,自思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这玉涣不是别人,正是晋陵王府逃婚出来的郡主浣玉。 前几天她觐见韦太后,一番“花言巧语”,把太后哄得团团转,对她放松了戒备,使她偷得太后的玉符寻机又溜出了皇宫内苑。 韦太后发现后又恼又气,因为事先她已向晋陵王爷赵甫打过招呼,赵甫夫妇空喜一场后得知女儿又逃之夭夭,只骂“哪一辈子造此冤孽,生此不肖之女!” 只好继续让家人赵威、赵扬及武师李炫、李武他们分头出来寻找。 浣玉发现了出来寻找自己的家仆,而内心深处又不愿回家,怎不惊惶?她慌忙躲到路边,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这一哨人马是由武师“如影随形”李炫带领的。 所谓“如影随形”,就说明他的轻功极佳,如鬼影神踪,踏雪无痕不过是雕虫小技;而事实上,他的轻功在当今武林中,也确是数一数二的。 轻功虽好,在此处却无用武之地;因为他与浣玉郡主虽然见过几面,但并不熟识,出门找人也大多是靠了家人的指点。 浣玉闪在路边,本想躲过此劫,孰料众人却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只听李炫问他:“请问这位公子,可曾见过一位与你同肩、面目清秀的青衣公子路过?” 浣玉哑着嗓子支支吾吾道:“啊,没……没有。” 李炫身边一家人叫道:“喂,你这人好没礼貌,与人答话怎么以背相向,转过脸来!” 浣玉心里更慌了,只不动身。 这倒引起众人的疑心。李炫向那家人示意,那家人走了过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何……” 浣玉急中生智,将中指举到唇边,有力一咬,立时血流如注;她以血指向脸上一抹,立时成了大花脸。 她以双手掩脸道:“小的方才见风出了鼻血,形容难堪,实在是不敢见诸位大哥啊!……” 她有意回脸让众人惊鸿一瞥,果然她露在手指外的脸已满是血污,捂脸的手掌亦已血污狼藉。 众人见了好不恶心,避而远之。李炫厌恶地挥了挥手道:“咱们走!” 见众人如避瘟神般匆匆而去,浣玉心中好不得意,不由自言自语道:“浣玉,你可真是聪明绝你们认识么,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啊?切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丁继英气得一推他道:“跟我拽什么文啊?滚一边去!” 众人说笑了一阵。…… 丁继英问浣玉道:“玉兄今晚出门是来观赏京城夜景吧?” 浣玉又怎么好意思说是与凌云赌气出来无家可归的,只得道:“是啊!小弟初来京城不久,人生地疏的,又走迷了路,天这么晚了,一时又找不到开张的店家……” 她一下午没吃饭,肚子真的在咕咕叫了。 丁继英道:“玉兄怎么不早说啊!今日小弟做东,请二位同去一处佳境,又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赏心悦目,销魂蚀骨,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何成麒乃是纨绔子弟,风月老手,对此自是心领神会,于是便痛快地点点头。 浣玉却没明白过味来,她此时又冷又饿,正巴不得如此,欣然道:“好啊!” 众人往前走时,浣玉偷觑丁继英,不由得几分心猿意马了。 她心想:“原来我只以为此人是个花花公子,不学无术,现在看来也挺不错么!古道热肠,待人诚恳,绝非一般的纨绔子弟可比啊!比起那不通人情的凌云可是强多了,如果真的嫁给这样的人也未尝不可。唉,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傻乎乎地离家出走了……” 于是,她暗下决心:过了今晚,就回晋陵王府去。 她正在想入非非,只听丁继英道:“到了!” 浣玉抬头,只见矗立于面前的是一栋粉妆玉砌、装饰华丽的庭院阁楼,楼内笙歌曼舞,笑语融融。 门口张灯结彩,来往人流络绎不绝,浑身珠光宝气的鸨儿正在殷勤卖笑,热情地招呼着出出入入的客人。 浣玉见那阁楼的匾额上写着三个流光溢彩的大字:“醉花楼”,不由点点头道:“好有诗意的名字。” 丁继英满面春风道:“玉兄,里面请!” 章节目录 第36章 凌云识破浣玉女儿身份 三人进了阁楼,早有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丽女子袅袅娜娜迎上前,笑语呢喃地簇拥着三人坐下。 鸨儿招呼人摆下酒宴,笑嘻嘻道:“两位爷,您老可是好久没有光临小处了,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丁继英笑道:“哪里哪里。” 缓歌慢舞凝丝竹,仙乐风飘处处闻。浣玉开始还感觉不错,只是觉得那服侍自己的女子太过狎昵了些。 而对丁继英与身边女子的打情骂俏的亲热情形更觉别扭,心想:“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如此随便。” 何成麒却与丁继英不同。他一手抱着美人,一手举杯狂饮,却是一语不发。 丁继英见他状态不对头,便道:“何兄,你怎么了,不是在借酒浇愁吧?” 何成麒不答,只是口齿不清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来,喝呀!” 说着,又一杯酒入腹了。 丁继英见了,急忙上前按住他的酒杯道:“何兄,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吗,干吗闷在心里头?是不是大公子何成麟他……” 何成麒被触到痛处,大声道:“你不要说了!……” 丁继英道:“何必呢,你与他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手足情深么!” “手足情深?……“何成麒苦笑道,“不错,他是手,我是足!他在我爹面前八面玲珑,红得发紫;还有我大娘也处处护着他!…… “而我呢?人人都用白眼看我,我在家中什么也不是!我恨我大娘,她自私霸道,整日在我爹面前煽风点火,拨弄是非,抬高她自己的儿子,贬低排斥我,夺走了我爹对我所有的爱!如今我只是形同木偶,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丁继英听了唏嘘不已。 浣玉听自己这小表弟如此贬低常青姑姑,诋毁何成麟,不由将信将疑道:“不会吧,他们不是这样的人吧!” 何成麒暼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我,又怎么会明白我心里的苦楚?……” 自然何成麒不会认识这位从未蒙面的表姐;而丁继英也万万不会想到,坐于面前与他对饮的这位白衣公子玉涣,竟会是与他定了亲的浣玉郡主! 夜深了,该安歇了。丁继英、何成麒由两名女子扶着上楼去了。 浣玉也被一名叫香玉的女子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浣玉见房中绣帘重纬华丽昂贵,猩色屏风映衬着锦被香衾,脂香四溢,甚觉满意地点点道:“嗯,很不错!没事了,你先去安歇吧。” 香玉却脉脉含情道:“那就请公子宽衣吧!”一边闪去外衣,袅袅娜娜地向她走来。 浣玉再不谙世事,此时也瞅出了端倪,一闪身道:“你……你要干什么?” 那女子道:“陪公子同寝啊!” 浣玉道:“不要,天这么热,挤在一起多闷得上,你出去吧!” 香玉道:“你这人真怪!你想一人清净那又跑这儿来干什么?别装模作样了。” 说着风情万种地扑了上来。 浣玉见势不妙,再呆下去就要原形毕露了,多亏她会些功夫,猛地推开那女子,慌慌张张地逃了出来,去找丁继英二人。 到了门口,发现门从里面关着,敲了半天也不见动静,由窗口一瞧,丁继英是温香软玉抱在怀,不由羞得粉面通红,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什么人!”像逃一般离开了醉花楼。 浣玉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了处隐蔽之所,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洞。 万木凄凄,冷风入衣,她双手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冻得只打哆嗦。 此时的浣玉说不出是伤心,孤独,还是委屈,怨恨,眼泪不由潸然落下,尽洒风中。 她本来以为丁继英是个古道热肠的正人君子,现在看来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与别的纨绔子弟一样,也是眠花宿柳,吃喝嫖赌,都是一路货色! 方才她还动过要为人妻的念头,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不已。 现在已是后半夜了,她别无去处,只好含悲忍泣露宿风中,抖抖索索战战兢兢一分一秒地挨着时间,疲乏间不觉打了个盹,待蓦然惊醒时已是银河渐落、鸡鸣欲曙了。 漫漫长夜总算熬过去了,她却觉得头昏脑胀,浑身无力,不愿动弹。 这时院门打开,管家指派几个人出来打扫庭院了,见有人寄宿于此,斥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快滚!” “什么,叫花子?”浣玉恼了,本想回敬几句,却见几个家奴如狼似虎,好不凶恶;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悻悻地走下了台阶。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门头上“尚书丁府”四个字,心想:又是丁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丁继英,我可记着你的好处了! 她头也不回地径自而去。 行走间,她只觉得头轰耳鸣,浑身发冷,原来是昨晚受了风寒。 她觉得眼前模糊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入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正是凌云,见状慌忙扶住她道:“你怎么了,一晚上不见,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浣玉想要挣脱他,却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就势倒入了他的怀中…… 浣玉病了,受了风寒,浑身又冷又热,一连几天卧床不起。 多亏了阮夫人与丫头秋儿的悉心照料;凌云又急急忙忙地请来了京城名医刘六为之诊治。 当刘六先生告诉阮夫人与凌云,这位玉涣公子是个女儿之身时,二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刘六先生走后,阮夫人质问凌云:“志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尴尬道:“娘,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阮夫人道:“一个不知道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掩饰过去么?亏得你还是个男儿丈夫,居然这样对待人家,如果真要出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凌云只好低头不语。 阮夫人又一个劲儿向浣玉赔礼道歉,“姑娘,都是志超这孩子不懂事,得罪了你,你千万不要怪罪。” 浣玉道:“夫人,瞧您说的,只要凌统领不嫌弃我,不再撵我走,我便感激不尽了,又怎敢说怪罪二字!” 对方的挖苦之言,凌云只当没听见。 阮夫人转了个话题道:“姑娘,请恕老身问句多嘴的话,你年纪轻轻为何要女扮男装呢,你的父母亲人呢?” 对此,浣玉早已想好说辞,闻言轻叹一声道:“说来话长了。小女子本是洛阳城中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至于父母为谁,我实在不愿提及,因为他们独断专行,一点也不考虑女儿的终身幸福,只为他们自己考虑,要把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花花公子,我恨死他们了…… “为了逃婚,我便跑到京城来投靠亲戚,可是没想到他们已经搬走了。” “对于那个讨厌的家,我是死也不回了。可是眼见盘缠已尽,我走投无路,只好扮成男子去晋陵王府找份差事干,先赊了他们五两银子用着,以为做工可以赚回。 “谁知府中活计那么重,我一介弱女子无力承担,打退堂鼓时那帮可恶的家伙却变本加厉,要我连本带息还他们十两银子。” 说着,浣玉瞟了一眼凌云道,“如若不是凌统领义施援手……” 凌云道:“不是我,是丁府二公子。” 浣玉哼了一声道:“不要提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他得罪你了?” “还说呢!”浣玉便把昨天晚上包袱被抢后与丁继英、何成麒去醉花楼的荒唐事说了一遍,直说得凌云啼笑皆非。 浣玉道:“你还笑,都是你害的我出此洋相,都怪你!” 凌云道:“怎么会怪我,如果当时你在我问及你的身世来历时不恼,直截了当地说了……” 浣玉道:“小狗才会告诉你呢!” 凌云笑道:“看来,你只好当一次小狗了。” 浣玉想起方才之言,差点自己搧上自己的嘴巴。 “我现在只不明白,”凌云道:“当初我赠你的二十两银子,其中包括晋陵王府的人拿走的十两,你为何又送回来?那十两银子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浣玉道:“我说过我不会告诉你!” 凌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见过姑娘的身法,身轻如燕,妙手神偷……” “你才偷呢!告诉你,这钱是我用金钗首饰典当来的!……”浣玉话一出口,方知又上当了。 当凌云再次问及她的真实名姓时,浣玉为了避免当“第三次小狗”死也不说了。 凌云道:“那我以后又该如何称呼姑娘呢,是继续叫你玉涣呢,还是再不恭地称一声‘小狗’姑娘?” 浣玉气得挥手打来,凌云一闪身,方要再回敬她几句;只见袁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道:“凌统领,大人找你。” 凌云脸色倏的庄重下来,冲阮夫人、浣玉一拱手,便与袁平匆匆出去了。 凌云走了,阮夫人便道:“姑娘,志超这孩子有口无心,又爱开玩笑,他说的那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浣玉并未真的生气。想起方才自己在凌云母子面前那有关自己身世来历真假糅合的精彩演说,她反觉得几分得意。 想到那么精明的凌云都被她一番生动的表演给蒙蔽过去了,她更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了。她笑了笑道:“没什么。” 阮夫人又问她:“我只是姑娘姑娘地叫,却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你呢?” 浣玉自思:“玉涣”二字自然不能再用,自己的真实闺名又不便透露,于是又随口编了一个名字道:“夫人,小女子闺名‘玲珑’!” 阮夫人道:“玲珑?嗯,这名字好听!” “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望您能答应。” “什么,你尽管说!” 浣玉道:“自离家来此,我便没有打算再回去;如今,我已是无家可归,望夫人能收留我——我情愿给夫人端茶倒水,服侍您的左右。” 阮夫人叹道:“姑娘,你应该回去的。” 浣玉祈求道:“夫人,求求您,千万不要让我回去啊!我回去了就要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那我这辈子岂不是毁了?如果让我过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那我还不如死了好!” 阮夫人道:“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在浣玉的软缠硬磨下,阮夫人心也软了,只好道:“好吧,这个容我再与志超商议一下。” 阮夫人只说是商议,而事实上,凌云又怎敢拂逆母亲的意志。 更何况,他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从吕文正的书房里出来,他只觉得心事重重,压力山大。 因为吕大人、徐直这几天一直在追查那天刺杀丁继武的真正凶手到底是谁。 凌云义不容辞地与杨振、袁平等人分头调查案件,探听消息;但连着奔波了几天,依然一无所获。 眼见金乌西坠,天色已晚,凌云等人返回京城时已是筋疲力尽了,自然把什么“玉焕”逃婚之事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也绝不会想到,正因为现在的懈怠轻慢,没有看重此事,才为他以后招来了无穷的祸患! 却说凌云,走过绸缎庄时,正见玉卿成从里面走出来,一见他便满面春风地打招呼道:“凌统领,久违了!今日有空暇么,能否赏脸过来一叙?” 章节目录 第37章 玉卿成在凌云酒中下毒 却说凌云,正觉得疲乏不堪,见玉卿成招呼他进来坐坐,而自己也正好想歇息一下了;便让随从的侍卫们先回去,只与杨振迈步走进了绸缎庄。 玉卿成把二人让到内阁,吩咐周三申摆好珍馐美味,又端来一坛密封的陈年老酒,拍去泥封,一股醇香飘逸出来,立时沁入心脾。 凌云不由赞道:“好酒!” 玉卿成一双妙目望着他道:“知道这是什么酒么?” “倒要请教。” 玉卿成道:“告诉你吧,这是头等的绿蚁新醅酒。” 凌云俊眸一闪道:“绿蚁新醅酒?这种酒的名称凌云倒是从未听说过。” 玉卿成微微一笑道:“因为这是我亲自酿制的,酒的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除了小店,这酒可是绝无仅有哦!” 凌云笑道:“哦?原来如此,那凌某今天倒是有口福了!不过,提到这个名字,倒是使我想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诗。” 玉卿成已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向晚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凌云道:“只是季节不对,现在是春天。” 玉卿成道:“说的就是。按说在冬天下雪时品尝此酒,暖心暖怀,最是有品味;只是到了那时,只恐怕不会有现在这样好的机会了。如今贵客光临,也等不了那么久了,只好先拿出来过把瘾了。” 说着,她目光炯炯地望了凌云一眼。 凌云却并未在意,笑道:“难得玉老板如此热情好客,凌云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玉卿成轻轻一笑。她斟满了三杯酒,把其中的两杯端到凌云与杨振跟前;自己举起了余下的一杯酒道:“我在这里敬你们一杯,两位可一定要赏光哦!”说着,已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凌云与杨振见了,也没推辞,举起酒杯,也一起饮干了。 凌云道:“酒力还可以,只是味道有些怪怪的。” 玉卿成带着几分薄嗔的意味对凌云道:“你到底会不会品酒,我怎么不觉得呢?” 说着,她又倒了一杯道:“要不,你再喝一杯尝尝。” 凌云端起来喝了,觉得不似方才的那杯辣口了,便道:“这杯好多了。” 杨振道:“莫不是凌统领久不沾唇,乍饮来有些不适应口味了?” 凌云道:“也许是吧。” 玉卿成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难得一会,一醉方休,再来!” 凌云又饮了三杯两盏,想起刺客的案子尚未有头绪,觉得无绪再饮了,于是便对杨振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着,便去摸银两。 玉卿成忙拦住道:“凌统领,您这是干什么,方才已说好了是美酒待客,您要是这样,岂不太见外了?” 杨振也附和道:“玉老板说的对,一回生二回熟,凌统领与玉老板既已是朋友了,又何必客气呢?” 凌云听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冲着玉卿成微微一笑。 两人正要往外走,忽听外面沙沙的声音,似是雨打纱窗。 这时候帘笼一挑,周三申走了进来,脸上、头发上湿淋淋地滴着水珠,道:“真不巧,外面下雨了!二位若不嫌弃敝处简陋,就将就着在此小住一晚,明日再走如何?雨这么大,外面路滑不说,若再着了凉就不好了。” 玉卿成闻言,也竭力地挽留他们。 凌云劳累了一天,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况且他本是心胸豁达之人,也没多想,便道:“好吧。” 于是,周三申拿了台灯,引着凌云、杨振二人到了一处优雅温馨的轩阁内;他寒暄了几句“小处简陋,请二位爷屈尊安寝”等语,便出去了。 凌云往床上一倒,便不愿动弹了。 杨振在他一旁躺下,小声道:“凌统领,你感觉如何?” 凌云眯着眼道:“什么感觉如何?” 杨振笑道:“哎,你说你别的事情上那么聪明,怎么到了这儿就糊涂起来了,你没看出那位玉老板对你有点意思么?” 凌云半合着眼,已是睡意朦胧了,喃喃道:“是么?……” 杨振见他如此,亦觉意兴阑珊,打了个呵欠,也闭眼入梦了。 门口处,李云汀拿着灯笼走了过去。 她径自来到玉卿成的寝室,向她禀告道:“两个人都睡了,并无异常。” 玉卿成幽幽地叹了一声,吩咐她回去休息。 李云汀走后,玉卿成关上房门,笑思了一会,心事重重地躺下了。 “冰箪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清。” 玉卿成梦不成的原因,除了她自己,无人能知晓。 她此时心里只觉不安。因为她在今晚为凌云斟的头一杯酒中,巧妙地将一种药沫溶入了里面。 那是芙蓉花毒。 药沫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足以要一个人的命了! 这个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这种药物绝无半点偏袒之心,它将一视同仁地对待你,保证在十二个时辰后——也就是第二日的同一时刻,分毫不差地打发你登上极乐世界。 而且不会在你身上留下半点被谋杀的痕迹,让人误以为你是猝死。 多么高明卑劣的杀人方法!一个曾令天枭组织的人头疼的、看似强大的敌人,就这么容易地解决了么? 在行动前,她曾为此伤透了脑筋,唯恐万一不成,被人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那日她与孙孝文、李云汀夫妇奉帮主李瑞允之命外出行动,在京城外十里的桑林地带截杀逃离京城的杜正海以灭口,在与凌云交手时受了内伤。 她在卧床疗养期间,帮主李瑞允亲自登门造访她了。 李瑞允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她杀掉一个人——凌云。 玉卿成问道:“为了什么,他哪里又得罪你了?” 李瑞允道:“仅仅是这些日子来他的所作所为,他就已经该死了;更何况那天晚上他又见了他不该见到的事情!” 玉卿成奇道:“哦?什么事?” 李瑞允便把那天晚上凌云去丁府江春处寄鉴留刀、回来后发现李瑞允在跟踪他,并识破李瑞允真实面目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然后争取她的意见。 玉卿成道:“我认为江春也该死。” 李瑞允道:“你不用打岔,说正题。” 玉卿成道:“他不就是知道了你是何成麟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李瑞允见玉卿成似乎诚心与他过不去,不耐烦道:“那你就不必管了,现在我只要你谋划好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杀了他!” “我杀他?”玉卿成道:“你都杀不了他,我能行么?那一日的埋伏可谓周全吧,还是差点让他杀了我!” 李瑞允道:“谁要你跟他明刀明枪地干了?” 玉卿成道:“那我该怎么办?”…… 于是,就这么办了。 什么叫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是凌云竟会对她丝毫不怀戒备之心、而轻易着了她的道,倒是使得她内心不安了。 从几次虚虚实实的接触中,她已看出凌云是个正人君子;最难得的,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或贪财或好色,或是二者兼之。 人们都说,是猫儿便会吃腥,她却从凌云身上找到了第二个例外;而第一个是温炳秋。 如果像凌云这样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岂非太可惜了?她真的有几分于心不忍。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在与李瑞允计议着如何动手后没过几天的今天,凌云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也许是天意如此。她暗暗道:“凌云,你命该如此,不要怨我!……” 玉卿成辗转反侧,只顾胡思乱想间,却忘了留意房外的动静。 按说,以她的武功造诣,有夜行人行动是不会瞒过她的。 只是,她此时心神不宁,把所有的神思都集中在了满腹心事上,竟忽略了敌人的偷袭。 何况外面的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今夜来这里的,是一男一女两个黑衣蒙面人。从其轻灵辗转、潇洒自如的行踪可以看出,二人轻功了得,绝非等闲之辈。 不巧绸缎庄里有人夜里起来小解,惊了两个夜行人,他们急忙旋身闪在了花榭后面。 小解的人正是玉卿成的小叔、绸缎庄的二掌柜孙孝文。 却说孙孝文刚停下身,忽然觉的头顶有风声。 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之势,想要躲避已来不及,他只觉头上嗡的一下,眼前一阵轰鸣,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两个夜行人打昏了孙孝文,便敛气屏息,蹑手蹑脚地摸到了玉卿成的寝室外。 二人知道玉卿成武艺高强,难以对付,便先通过香管子,对着窗户吹起了迷香。 所谓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玉卿成只顾想入非非,开始时并未注意到。 直到房内迷香的密度愈来愈大,熏人口鼻了,玉卿成才蓦地醒悟。 她急忙翻身坐起,麻利地穿好衣服,下了地,抬手从枕头下抓起了宝剑。这时,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立即分辩出:这是天枭组织的独门迷香——离魂香,不由怒上心头。 心想:真是反了,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竟敢偷袭我? 她宝剑一横,冲着门口喝道:“是谁?” 门“砰!”的一下被踢开了,两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闯了进来。 那男子道:“臭女人,你还记得我吧?” 玉卿成从他的声音里已听出了来人为谁,不由切齿道:“睚眦必报的小人!……” 说这话时她声音颤抖,身子摇摇欲坠。 那男子一声狂笑:“要不是你这该死的贱人,我也不会挨那屈辱的四十板子,这就叫血债血偿!” 说着,提步上前,手中长剑一扬,电光神火,直劈下来。 那女子却拭剑以待。在她看来,对付这样一个中毒已深、行将倒地的人,是羞于夫妻二人同上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玉卿成此时已是四肢无力、堪堪不敌了。 若不是她那深厚的武功造诣支撑着她被迷香瓦解的、仅余的一点功力,恐怕她早已倒在地上了。 却说周三申。听到女主人房中动静不对头,知道出事了,急忙吩咐伙计去后院喊孙孝文夫妇赶来救助。 他却不知道孙孝文已经遭人偷袭了。 那伙计急匆匆地去了;此时房里只余下他一人像是没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心里毛毛躁躁的,像是一堆乱草。 周三申蓦地停下了。因为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隔着一道院落在此寄宿的凌云与杨振。他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拔腿便向隔壁奔来! 凌云与杨振这时候已经听到了前面的打斗喧闹之声。 杨振开始有些不耐烦;但后来二人听出动静有些不对头,凌云便抓起鱼青宝剑,催着杨振穿好衣服,急急出门直奔出事的地方。 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灰蒙蒙的,给人一种潮乎乎的感觉。 二人刚走了几步,正好遇见周三申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赶来。 他一见二人便如遇救星般,连声道:“二位爷来的正好,快去瞧瞧吧,老板娘那里出事了!” 当凌云、杨振赶到时,玉卿成正是堪堪不敌、命在旦夕的时候。 若非李云汀急急赶来、拼死替她抵挡了一阵,她早已命丧敌手了。 原来李云汀见丈夫出去方便久不回来,心里担忧,便出门来寻。 她刚到前院,便听到了一阵阵激烈的打斗声;狐疑间,正好遇到了赶来向她报信的伙计,她便匆匆忙忙地向玉卿成的寝室奔来。 赶到这里,正见玉卿成与人苦战、情势危急,她便出剑相助。 只可惜她人单力孤;而那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早已杀红了眼,再也不论什么君子小人之战了,并肩子上,时间久了,李云汀便手心见汗,有些招架不住了。 正在这时凌云、杨振闯了进来。 见状,凌云拔出鱼青宝剑,飞身而上。 章节目录 第38章 玉卿成发现了凌云的麒麟胎记 李云汀正在与那两个黑衣蒙面人苦战,岌岌可危之际,见凌云、杨振赶来,她不由长长地嘘了口气,趁势虚晃一剑,得以脱身。 凌云与杨振趁势迎上前去。 凌云长剑一划,一式“飞花泻玉”,光华一片,晃得那男子惊呼一声,不由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脱口而出道:“你是凌云!……” 凌云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此人了。 他只冷笑一声,怒剑狂花,绝妙狠利的招式逼得那男子连连后退。 那边杨振与那女子已打成一团,难分难解。 但她看到自己的同伴已被对手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而自己这边又赚不得半点便宜时,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了。 而这边,凌云霹雳剑法,其势如雷,呼啸凌厉的招式中,只听那男子惨叫一声,胸肋处已然中剑,一片血光。 那男子后跌几步,手中长剑落地。他用手捂住了伤口,身体摇摇晃晃,几欲栽倒。 那女子见同伴受伤,心神一乱,剑法上出现了破绽;杨振趁势一招分花拂柳,那女子慌忙以长剑一撩,但还是迟了一些,右臂上被杨振的长剑划了一道,立时鲜血淋漓。 她来不及多想,一式波卷云飞,飞身纵起,向窗口跃去。 杨振大喝一声:“那里去?”飘身追去。 凌云见那男子挣扎了几下已倒地,便走上前。 那人却蓦地跳起,一道寒光直袭他的面门。 凌云一惊,急忙以剑一挡,略慢了些,偷袭的飞镖被鱼青剑一搅,余势未减,强弩之末亦将他的左臂划了一道,一阵剧痛,血如泉涌。 那人只欲做困兽之斗,忽觉肩头一麻,已被点中肩井穴,动弹不得。 出手的人正是玉卿成,方才她服下了李云汀给她的解药,在旁边缓息了一下,已恢复如初。 凌云见那人被制住,右手的剑尖一撩,一式白燕剪尾,已挑下他的面巾。 看时,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人竟是丁府的武师肖勇年! 周三申见了,亦惊道:“哦,怎么是你?” 凌云冷冷道:“肖武师,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府中安歇,却跑到绸缎庄来行凶杀人,是何道理?” 肖勇年本来是有备而来,不料竟遭不测,不由得恼恨不已,把头一扬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何饶舌也!” 凌云嗤笑道:“好一副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啊!哼,大丈夫,像你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偷鸡摸狗的勾当,你也配么?” 肖勇年闻言立时如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下头去。 凌云回过脸,冲着玉卿成道:“玉老板,今晚让你受惊了。这个人我要立即带回府中。” 玉卿成道:“现在?” “不错。”凌云一边说,一边往外望望,“杨振怎么还不会来?” 正说着,杨振已走了进来,满头大汗,一脸的沮丧,“真晦气,让那女人给跑了! “方才我眼看就要抓住她了,不料她打了我一枚暗器,我一闪身的当儿,她就溜了,真是狡猾。不过,那枚暗器我捡回来了,你们看。” 说着,把一支小巧的飞镖递上。 凌云接过来,反复地端详着,若有所思。 这支镖刃尖发暗,隐隐透着一股刺鼻的腥味。原来,这竟是一支毒镖。 他觉得这支毒镖十分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 杨振见他脸上神色变化莫测,不由问道:“怎么了,凌大哥?” 凌云道:“没什么,咱们不能再耽搁了,立即回府!” 杨振应了一声。 玉卿成却忽然道:“等等!” 二人一怔:“怎么了?” 玉卿成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脉脉地望着凌云的脸,不由一阵的心潮澎湃。 她沉吟一下道:“我是说,你瞧你的胳膊,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先处理一下?先在这里清洗一下伤口,上点药,包扎一下吧!” 凌云瞥了一眼,见衣袖已被划开,鲜血凝结住衣衫粘在了左臂上,便道:“不用了,哪里就这么娇气,只是蹭破了点皮而已,还要麻烦玉老板。” 玉卿成道:“凌统领这话就见外了!周管家——” 其实,不用她吩咐,机敏的周三申早已安排下去了。 须臾,几个伙计端了清水、药物及医用器械来了。 凌云见盛情难却,只好由他们。他闪去衣衫,露出了整个臂膀。 玉卿成默默地望着他那结实健美的赤膊肌肉,脸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周三申连唤几声,她方缓过神来。 玉卿成亲自动手为凌云清洗伤口,敷上药物,小心包扎。 凌云道:“这点小事何须玉老板费心。” 玉卿成道:“下人毛手毛脚的,而且对医术一窍不通;民妇虽不才,却还多少懂点医理。” “哦?” 玉卿成见凌云有些惊异,笑道:“奇怪吗,民妇祖上时代沿袭提壶之术,家父可谓一代名医;民妇少时也随他学习了点皮毛,故对医术略知一二。” 她忽然转了个话题道:“凌统领,你臂上这个麒麟胎记好特别啊!是从一出生就有的吗?” 凌云不由脸色一沉,他暼了玉卿成一眼道:“不记得了。” 见凌云有些不高兴,玉卿成此时方觉得有些失言了。她急忙以别的话题叉开,借以掩饰。 说话间,伤口已包扎完毕,凌云听楼头上的更声已响过三下,自知不宜再耽搁下去,遂同杨振押了肖勇年与玉卿成告辞而去。 当然,早已有人在花榭后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孙孝文。 孙孝文醒来后满面沮丧地向玉卿成谢罪。 玉卿成无心与他计较,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便让李云汀扶他下去安歇。 打发走了所有的人,玉卿成掩上房门,躺下,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忽然想笑,笑世上的事情竟会如此荒唐。 帮主李瑞允冒充何府大公子的事情,是她与李瑞允共知的;但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个真正的何成麟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如今,见了凌云左臂上的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一切终于清楚了。 原来凌云竟然是何府大公子!竟然是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的儿子!造化太会开玩笑了。 但是转念想来,她又有几分怀疑。世上的事真会这么巧么? 但如果不是这样,那暗红色的麒麟胎记又怎么会出现在凌云的左臂上,而且与李瑞允臂膀上的一模一样,连位置也分毫不差? 她又想到:凌云不管是不是何府大公子,如果没有解药,已活不过明日暮暝时分。 更为悲哀的是:凌云对此竟会茫然不知;而且他到死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死于她的手中!…… 她不由扪心自问:玉卿成,你这样做于心何忍?今天晚上要不是他出手相助,你命安在? 她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直到快四更了才朦胧入睡。恍惚中,噩梦惊悸,挣扎了不知多久,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待她睁开眼时,只见房内光线普照,骄阳炙热,想是过了晌午了吧。 她心抖的一颤,腾身跃起,大叫:“管家!管家!” 周三申应声赶来道:“老板娘,有何吩咐?” 玉卿成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周三申道:“已过午时了,刚入未时(午后一点左右),老板娘,您要不要用饭?” 玉卿成微微吁了口气,穿戴整齐,粗粗地梳洗了一番。 周三申端来饭菜,她食不甘味,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命周三申撤下,匆匆出门而去。 周三申纳闷道:“老板娘这是怎么了?” 却说玉卿成,出了绸缎庄,径自来到刑部尚书府门前。 她冲着守门的侍卫盈盈一笑,婉转道:“各位差大哥辛苦了,麻烦你们去通报一声凌统领,就说我找他有点事。” 倾国倾城的绝代美人玉卿成,京城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连她的一举一动皆被人传为佳话。 美人开口,英雄折腰,何况是这些守门的侍卫。只可惜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凌云刚好不在府中。 他们为失去一次为美人效劳的机会而失望,玉卿成则更失望。 她娥眉一皱,莞尔道:“他不在,那我为他留个字鉴总可以吧!” 刘永、王全两个守门的侍卫急忙殷勤地寻来纸墨。 玉卿成连声称谢,并邀请他们有暇到绸缎庄中一叙。两人不由得受宠若惊。 玉卿成很快写完了字鉴,封好递上前道:“此事事关重大,望二位大哥多多费心,务必亲自把此书交予凌统领,千万不可有失。拜托了!” 二人连声道:“好,我们一定照办!” 玉卿成往回走时,心想:凌云又会去了哪里,十之八九是去调查肖勇年的案子了。 又一层顾虑涌上心头,因为这不仅仅是东窗事发那么简单的事了。 正如玉卿成所料,凌云正是去追查这件事了。 昨晚真可谓收获非小,这不仅仅是抓到肖勇年的事,最大的收获还在杨振捡回的那只毒镖上。 凌云、徐直等人都已仔细研究过了,这支飞镖与几月前将行刺丁继武的刺客方小黑杀之灭口的那只毒镖一模一样,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人就是昨晚闯入绸缎庄的那个女子。 于是,那女子以及与之同伙的肖勇年,都被怀疑是天枭组织的人。 吕文正将若干证据摆在肖勇年面前,问道:“肖勇年,如今证据确凿,你就是天枭组织派来的奸细,是也不是?” 事到如今,肖勇年只欲做困兽之斗,百般抵赖:“吕大人,我冤枉啊!那只毒镖是我同伙发的,只可以说明她是天枭组织的奸细啊! “而对于她的底细,我却不甚了解啊!吕大人,我不是天枭组织的人,我真的不是!” 吕文正道:“我且问你,你那同伙是什么人?” 肖勇年一时语塞。他实在无法编出一个什么别的人名来搪塞此事,他 只有丢卒保车,出卖自己的妻子了。 于是,他咬了咬牙道:“是我的妻子欧阳贞!” 吕文正道:“你们既为夫妻,难道她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吗?” 肖勇年道:“这就难说了,同床异梦,人心叵测,唉!只怪我看错了人……” 吕文正道:“那么昨晚你们合谋袭击绸缎庄的老板娘,又作何解释?” 肖勇年道:“这完全是两码事。说来惭愧,也怪我没出息,对前仇旧恨——也就是温炳秋的那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我曾几次与贱内商议着如何报复玉卿成;虽然我与她并不知心,但毕竟夫妻一场,事到临头她还是帮我的。 “哪里想到就会发生昨天晚上那种事情!……唉,说来真是有些后怕啊!要不是她那一镖,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 吕文正道:“你的话可句句属实?” 肖勇年道:“当然,不信吕大人可以去调查!” 吕文正当然不能轻信他的一面之词,他派袁平、杨振持了龙凤玉符去丁府缉拿欧阳贞。 丁进之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随他们去捕人。不想搜遍了整个丁府,却不见人影。 看来欧阳贞是见势不妙,畏罪潜逃了。 二人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归。 吕文正闻报,不由地撵须沉吟道:“看来肖勇年所言不假,昨晚偷袭玉卿成、发毒镖袭击杨振的女子果然是欧阳贞!” 吕文正与徐直计议了一下,派凌云、杨振、袁平等人带领侍卫分头寻找、追捕欧阳贞,务必在近日内将嫌犯逮捕归案。 众人出来,一边走一边在讨论着方才的案情。 这时,凌云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不由地脸色一变;他皱皱眉头,用手按了按胸口。 杨振与袁平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头,忙问:“凌大哥,你怎么了?” 凌云用内力调息了一下,但觉并无十分不适的感觉,又不愿大惊小怪的,于是便道:“没什么。” 二人见状,也没有多想,便分头行动去了。 包括凌云在内,众人当然不会想到:这是芙蓉花毒在他身上作怪! 按说,一般人在服用了芙蓉花毒后,是不会感应到这种特殊的毒在自己身上的异样反应的。 但是凌云却不是一般人。 他内力造诣深厚;而这种不适的感觉对他来说,也只是一时的感兆而已。 可是,他却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更没有往深处去想。 他现在只打算回去吃点饭后再继续行动。因为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很久了,他觉得腹中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这时,交下班来的王全正好来找他了,“凌统领,您在这儿哪!方才绸缎庄的玉老板来找您,您不在,她便留了一封字鉴,要小的务必交给您。” 凌云一怔道:“字鉴?什么字鉴?” 章节目录 第39章 凌云误饮了玉卿成的爱沁蛊 却说王全,见到了凌云,便告诉他说:玉卿成有封重要的字鉴要交给他。 凌云便问是什么字鉴;王全急忙取出那封字鉴双手交给了他。 凌云向王全称谢后,遂拿了字鉴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拆开了字鉴,却见上书:“凌统领,见到字鉴后请与绸缎庄一叙,有要紧事相商,切切!玉卿成。” 凌云不由心中纳罕,不知道玉卿成这么急着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 他抬头望望天色,已是日薄西山了;于是便回去换了件衣服,转身往外走。 浣玉在后面道:“喂,你怎么这么急啊,晚上别忘了回来吃饭!” 凌云随口应道:“知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浣玉摇头叹息。自她来到白云轩后,整日与阮夫人在一处,一天到晚难得见凌云一面。即使见了,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今天的情形一般。 再说凌云,一见到玉卿成的字鉴,便很自然地把此事与昨晚的案子联系在了一起。 玉卿成这么急着见自己,莫非对肖勇年抑或欧阳贞的事情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不成? 远远的,当他的视野所及处刚刚能看到绸缎庄的门口时,他便能看见门口已久久伫立着一个人,正殷切地向这边张望。 是管家周三申。 当周三申一看到凌云,立时兴奋起来,欢笑着迎上来,连声道:“凌统领,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您有要事在身,不肯赏脸呢。” 凌云道:“你们玉老板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周三申道:“您不了解我们老板娘,有些事她不说我也不敢问。不过您见到她不就知道了么?” 凌云自思废话,随着周三申进了绸缎庄。 玉卿成笑盈盈地接了出来,与凌云打过招呼,并请他到内厅说话。 里面设了一壶淡酒,几个小菜;玉卿成请他坐了。 凌云道:“玉老板,你找我来,总不是只为了把酒谈天吧?” 玉卿成为他斟满一杯酒,道:“你今天好像很着急,不过再急也得先喝了这杯酒再说。” 凌云也不与她饶舌,举杯一饮而尽。 他当然不会想到,他这一杯酒在自己若不在意地喝下去后将会意味着什么。 凌云喝完了酒,又催道:“玉老板,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玉卿成此时轻轻地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她慢悠悠地说:“我记得李清照的一首词中说,‘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你现在却只饮了一杯,未免太说不过去;来,再喝两盏如何?” “玉老板,”凌云道:“我现在有事在身,没有雅兴对酒当歌、观花赏月,待以后有闲暇了咱们再论吧。方才你托人传字鉴于我,究竟所为何事?” 玉卿成不慌不忙道:“是啊,我是寄了字鉴给你,我找你来主要是为了……答谢你昨晚的救命之恩。” 凌云道:“还有呢?” “没有了。” 凌云好不泄气,“玉老板,你风风火火地找了我来,就只为了这么点小事?” 玉卿成道:“这怎么算是小事呢,若没有凌统领出手相助,我早就没命了,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呢!” 凌云见玉卿成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样子,只当玉卿成在打趣他,遂起身道:“玉老板,若没有别的事,凌云先告辞了。” 他方要迈腿,却只觉得头嗡嗡作响,浑身乏力,昏昏沉沉地只想睡觉。 周三申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凌统领,您怎么了?” 玉卿成道:“他乏了,又喝了力度极大的迎风倒,醉了。管家,你先扶他回房休息一下吧。” 玉卿成的话凌云朦胧中似乎听到了,在内心深处还牵挂着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去办,但已是身不由己。 渐渐地,一切意识都已模糊起来…… 周三申扶了凌云回房躺下。 玉卿成让他先退下去,自己一人坐在凌云床前,出神地凝视着他那张深沉英俊的脸,心有百感。 虽然她自称得上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但是她仍然同其他女人一样,太过相信命运,太过相信天意的安排。 午后她一时冲动给凌云寄去字鉴后,她又开始后悔起来。 她骂自己,为什么到了此时会儿女情长起来?你既然下定决心要杀他,为什么又生怜悯之心去救他? 但是后来,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在反反复复的纠结下,她索性一剑斩断所有愁思,只凭命运与天意来决定去留了。 如果凌云能在今天日暮前来到绸缎庄,那便是他的造化;反之,如果有什么意外耽误了,便失去了仅有的一次救他的机会,那便是天意如此了。 “看来,”玉卿成自言自语道,“凌云,还是你的命大。” 当时,玉卿成在凌云的酒杯中加入的不仅仅是芙蓉花毒的解药;还有十分高明的“爱沁蛊”。 这种药物对人体毫无伤害,只是让人能够香甜舒服地酣睡六个时辰。 她这样做当然有用意。 芙蓉花毒在凌云体内已有十个时辰,对人体侵害极大,服用解药后必会阴阳相克,在体内引起不适的感觉。 玉卿成唯恐因此而引起对方的怀疑而露出破绽,所以她才动用了爱沁蛊。 先让他睡上一觉,形同麻醉,而同时又使他得以休养调息,在次日醒来后就不会再有不适的感觉了。 玉卿成默默地坐在凌云床前,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痴痴地望着他那张酣睡的脸。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轻轻地呼吸着,胸膛也随着他均匀的气息一起一伏着。 因为爱沁蛊的作用,他的脸上一片绯红,使得他原本刚毅俊挺的脸颊在烁烁的烛光下,显得更加棱角分明、立体迷人了。 玉卿成忽然一阵春心荡漾,她不由踌躇着伸出了玉手,轻柔地向他那酣睡的脸庞抚去…… 在星河渐落、曙光初露时,凌云终于从昏睡中醒来了。 一度沉睡过去直到蓦然惊醒,似乎经历了好几个世纪,使他一时茫然,竟然记不起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了。 在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新把自己从梦境里过度到现实中来后;他蓦地一拍脑袋,叫了声“糟”,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往外就走。 玉卿成刚刚起床,正在洗漱,见他匆匆而出,遂冲着他盈盈一笑道:“怎么,凌统领,您睡醒了?” 凌云问:“这是什么时候了?” 玉卿成道:“早着呢,刚过辰时。” 辰时?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自己怎么会耽搁了这么久? 想到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八个时辰了,凌云不由地懊恼极了。 他恨恨地“嗨!”了一声,似乎已经忘了去问昨天自己醉酒的原因了,也忘了去向玉卿成寒暄与告辞了,他只头也不回、脚下如飞地向门口走去。 玉卿成也不多言,只是示意周三申给他开门。 周三申刚到了院子里,便听到院门咣咣地响起来,其噪如雷。 周三申急忙开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正是袁平及几个吕府侍卫。 袁平劈头就问:“凌统领在不在这里?” 周三申还没来得及回答,凌云已走了出来道:“在。” 袁平见了他,不由得又惊又喜,接着便埋怨道:“凌大哥,你说你出去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害得我们好找,我们还以为你……” 凌云道:“以为我死了是不是?” 袁平道:“嗨,好好的怎么说这丧气话?快走吧,吕大人都等急了。” 凌云与袁平风风火火地出了绸缎庄,回到了刑部尚书府;又急急忙忙地来到书房见吕文正。 吕文正正襟危坐,严厉地责问凌云昨天出门因何不提前打招呼,还一夜未归耽误了公事? 凌云只好如实相告:“玉卿成急鉴约我,我想必有急事,本来打算去去就来;谁料只喝了一杯酒便睡意朦胧,直到今天早上才醒来……” 吕文正冷笑道:“不是睡意朦胧,而是醉意朦胧吧!哼,逃犯未获、案情未明,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饮酒寻欢、眠花宿柳,这又成何体统?” “大人,”凌云欲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不言了。 吕文正沉吟了一下,语重心长道:“凌统领,切记一句话:红颜祸水!这绸缎庄的老板娘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你没有事最好少与她来往,免得受其蛊惑,为其贻误。” 凌云对吕大人素来敬重,以之为父兄恩师;但方才吕大人的话却令他有些颇不以为然。 但是他又不好直面反驳,只好低声应了声:“是。” 凌云从吕文正的书房里退下来,郁闷地回到了白云轩。 吕文正方才的话语字字千钧,回荡在耳边;旋而眼前又浮现出玉卿成那笑靥如花的脸。 他不能否认吕文正的教诲是不对的;但是他又不相信——至少不能从感情上承认玉卿成会是那种坏女人。 不错,她也许风流洒脱一些,可是她真的是那种蛊惑人心、误人子弟的女人么? 况且自己与她之间也并没有做过什么越轨之事;所以他从来不以为自己在哪里做错了。 本来么,自己与玉卿成之间,也只是正常的交往而已。 阮夫人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了,关心地问他昨晚不归的原因。他也是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 阮夫人见状也没有多说,只是吩咐玲珑给他端饭菜来。 浣玉一语不发地出去了,很快端来了酒饭,一样一样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从这搁放碗盘的动作中,明显地看出了她的没好气。 凌云奇怪道:“玲珑,你怎么了?” 浣玉不回答。 凌云道:“谁惹你生气了?” 浣玉气呼呼道:“你!” 凌云一怔道:“我?” 浣玉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凌云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问母亲:“娘,玲珑到底怎么了?” 阮夫人道:“你真的不明白?” 凌云道:“我怎么会了解她的心事呢?这姑娘一开始就神神秘秘的,叫人捉摸不透。” 阮夫人叹了口气道:“唉,这就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凌云道:“娘,您不要与我打哑谜了好不好,我都给您搞糊涂了。” 阮夫人道:“她是在为你昨晚的事情生气呢!” 凌云奇道:“我昨晚怎么了,她又生的什么气?” 阮夫人道:“你这孩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没有看出来么,玲珑她喜欢你呢,她在为你昨晚的事情吃醋呢!” 凌云闻言又气又笑,“嗨,她这又吃的哪份干醋?再说我昨晚也没做什么!” 阮夫人道:“还没做什么,在那个女人那里呆了一夜……” 凌云无奈道:“娘。” 阮夫人又语重心长道:“志超,听我说,你这么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要是寻着那合适的人家就聘了来,也算了结了为娘一桩心事了。 “可是像玉卿成这样的女子却不行:她是个寡妇,克夫星不说;还妖媚惑人,放荡形骸,毁在她手中的男人可是不乏其人。 “只说几个月前的那个忠厚正直的书生温炳秋吧,为了她,母子两条性命都搭进去了!唉,这女人可是个灾星啊!” 没想到连母亲也这样看待玉卿成,凌云索性不言了。 阮夫人又道:“娘是过来人,见识方面总是比你强些;志超,你觉得玲珑这姑娘怎么样?” 凌云已听出母亲之意,心中颇不以为然道:“什么怎么样?我只觉得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阮夫人道:“是有点,不过我觉得这姑娘还不错。“ 凌云道:“娘,咱先不说这些了行不?” 阮夫人叹道:“如果你不喜欢她,为娘还为你相中了一位姑娘。” 凌云心不在焉道:“谁啊?” 章节目录 第40章 江春被逼引咎自杀 却说阮夫人,因为玉卿成的事情又扯到了凌云的婚事上,一个劲儿催着凌云早点成家;并且说除了玲珑,还为他相中了一位姑娘。 凌云只好心不在焉地问是谁? 阮夫人道:“吕小姐。” 凌云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她?……娘,您怎么会想到她?” 阮夫人道:“娘看得出来,她曾来找过你几次,对你挺上心的。” 凌云苦笑道:“她是她对自己的事上心吧!” 阮夫人道:“也当然是对她自己的事上心了!我觉得你与她倒挺般配的;再说,她是尚书府千金,而你又是吕大人的亲信之人,如果有一天你真能成了吕大人的乘龙快婿,岂不是锦上添花么?” 凌云自思:怎么母亲也这么势利起来?又不好拂逆母亲的意志,于是放下饭碗道:“这事改天再说吧!今天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是再耽误只恐又要挨吕大人训了,娘,我先走了。”说毕,起身而去。 阮夫人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道:“唉!这孩子啊,整天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再说吕文正,正与徐直计议着肖勇年的案情。此时,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人:江春。 江春当时作证说:刺客被追至穷途末路,临死前说自己是天枭组织的,而且是受了元真道士的指使。 如今,却又查出肖勇年、欧阳贞是天枭组织的杀手,并且与行刺丁继武的事情有关,岂不证明江春是在做伪证吗? 只是他为何要做伪证,又是受何人指使? 吕文正吩咐杨振去丁府缉捕江春对质。 杨振携着龙凤玉符来到丁府,说明来意。 丁进之闻言,只有自认晦气,很不情愿地吩咐管家丁玉荣去叫江春。 须臾,丁玉荣回转,满脸懊丧道:“老爷,杨校尉,江春不在府中。听他的小厮说,他昨晚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难道他畏罪潜逃了?丁进之愁眉苦脸,只是叹气,痛恨自己用人不查,竟然引此狼子野心之人在府中为患作乱。 杨振只得回府复命。吕文正气得拍案而起道:“看来这江春果然有问题!” 于是吩咐凌云、杨振、袁平等人分头缉拿嫌犯江春与欧阳贞。 吕秋月也由彩明、秀明那里风闻了江春之事,不由地心情忐忑。 想想以前与凌云闹的那些别扭,她实在不愿去找他;去问袁平时,袁平已经整装出发了。 去找杨振,杨振觉得事关重大,遂含含糊糊、闪烁其词地搪塞一番即溜之大吉,气得吕秋月只跺脚。 至于父亲与徐直,她更不好去问了。 “今朝心绪太无聊,怨了红桃,又怨芭蕉,怨来怨去怨春宵……” 吕秋月心烦意乱地一人独坐于后花园里,轻抚瑶琴,铮铮泠泠。 恼人的春风撩拨着她的乱发,她只觉得惆怅不已。 古琴太凡俗陈旧了,新曲子又生疏碍手,弹不上来。她心烦意乱之极,索性把琴一摔,铮淙声中,弦断琴毁。 身后忽然有人轻噫一声。 吕秋月一怔,以为是错觉,但铜炉华烛的光辉却已将一个人的影子拉到她近前。 吕秋月蓦地回首,差点晕过去。身后伫立的那人竟然是江春! 她忽然想,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方才她正在想他,现在他便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小姐。”江春低低叫道。 吕秋月缓过神,语气严厉道:“你来干什么?” 江春低沉道:“我是来向小姐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里?” 江春悲戚道:“另一个世界。” 吕秋月一时没有回过味来,“什么?” 江春道:“小姐,我当初对不起你,我不该作伪证。现在我已是进退维谷、没有出路了。” 吕秋月道:“怎么会没有出路?你只要到我爹面前把真相讲出来,就可以将功补过。那时,不用我说情,我爹也会原谅你的。” 江春道:“只是我怎么可以出卖我的二哥二嫂?当初我二哥二嫂共谋刺杀丁继武的事情被我发现,他们百般祈求,求我不要把此事说出去,作为结义兄弟,我能出卖自己的朋友么?” 吕秋月道:“可是他们是天枭组织的人,你知道么?” 江春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敢说,因为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他们马上就会没命的!我与他们情同手足,思之再三,我也只有先对不起小姐了。小姐,你能原谅我么?” 吕秋月呆了一下道:“如果你能够回心转意、说出真相,并且能在大堂上作证……” 江春痛楚道:“不可能的!我如果指证我二哥的罪行,岂非害他去死?我……我不能这么做……” 吕秋月道:“江春,你怎么这么固执?你不忍心指证他的罪行,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爹获罪么?” 江春惨然道:“所以我是左右为难,没有出路了……小姐,你瞧那边有人过来了!” 吕秋月回头去看;江春轻叹一声,忽然抽出了长剑,向自己颈上抹去! 吕秋月回过神,不由地大惊失色。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双手抓住他的剑柄,哭叫道:“江春!江春!……” 她的动作稍嫌晚了,江春的长剑已在自己的颈上划了一道,血如泉涌;他的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吕秋月拼命摇晃着他,泪如雨下道:“江春,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江春微弱道:“我不能对不起他们,更不能对不起你……小姐,我……” 他用尽全力,颤抖着抬起手,又无力地落在胸前。 “江春,你不能死,不能死……”吕秋月喃喃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大声叫道:“快来人!快来人!……” 她的哭叫声惊动了丫头彩明;彩明很快找来了值班的袁平。 袁平方才已从彩明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听出了大概,此时便问:“江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你先坚持一下,我已经安排人去找大夫了!” 江春气若游丝,已说不出话,只是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袁平茫然望着他,一头雾水。他试探着轻轻地移开江春的手,他的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袁平不由心里一震,双手颤抖着将那物事取出。原来是一封锦帛书函,已被鲜血染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匆匆浏览之下,不由喜形于色。原来这竟是江春的一封自白书: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自己的罪行,知情不报,窝藏包庇罪犯,法理难容。 “但结义之盟,兄弟之情,岂能背弃;卖友求荣,世人唾弃。进退维谷之时,左右为难之际,我唯有以死报之。 “人死焉知身后事,至时无论世人如何评论,已是万事皆空了……” 下面便是他的供状。 供状中,由当初丁继武与肖勇年的那段不共戴天之仇说起;直到肖勇年见丁继武回到京城,唯恐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使自己无法容身,遂起歹念,先下手为强。 又因当时肖勇年杖伤未愈,遂让自己的妻子欧阳贞代劳,于浴仙池宴席上收买了方小黑、张林儿杀人; 随后又由欧阳贞出手杀人灭口,并以芙蓉花毒杀死了所有参与此事的知情者…… 江春在供状上说,当刺客逃离时他去追赶,亲眼目睹方小黑被欧阳贞用毒镖杀死。 但当时他并不知道她就是天枭组织的人,直到后来袁平请出高人鉴别出芙蓉花毒时才若有所悟。 但因念及与二哥二嫂的情意不忍伤害他们,所以便一直隐瞒,以至酿成今日之祸,云云…… 袁平仔细地看着江春的那封供状,所有所思。 这个时候,几个侍卫也已引着府中的马大夫匆匆赶到了。 吕文正、徐直等人都已知道此事了。听袁平汇报了今晚之事,并呈上江春自白书与供状,二人都觉得事出突然。 吕文正反复审阅了供状之后,又递给了徐直。 徐直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吕文正又叫了为江春诊治的马大夫来,问他江春伤势如何了。 马大夫道:“他伤势严重,如果不是当时小姐及时拦阻,只恐他早死多时了!现在我们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意了。” 吕文正捻须沉吟,打发马大夫下去。 袁平道:“江春忠肝义胆,不愧为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今日他的以死相见,实在令人动容;这样的人若能为我们做事……” 徐直道:“袁校尉,你这话有些言之过早了罢。” 袁平怔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望着他。 徐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不过好在现在还有江春的这份供状;要是他能大难不死、躲过此劫,那就更好了——因为这样一来,一切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吕文正点点头。 事不宜迟,吕文正立即吩咐两厢侍卫升堂问案。 吕大人命人把肖勇年押上大堂,问道:“肖勇年,如今江春指证你为报私仇旧恨,在浴仙池刺杀丁继武,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肖勇年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江春?……” 吕文正吩咐杨振把江春的那份供状拿给他看。 肖勇年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他不相信,像江春这样重情重义的朋友,自己的结拜兄弟,会如此无情地出卖他? 吕文正道:“现在,你还不招供么?” 肖勇年道:“我要见江春,我要与他对质!” 吕文正道:“为了成全你们同生共死的兄弟情义,他已经自裁了。” 肖勇年一时呆了。到了现在他还能再狡辩什么? 此时,他只埋怨一点:江春,你太蠢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出卖我之后,才去成全什么兄弟之义? 他更想不明白,刑部尚书府的人到底用了什么狡猾卑劣的手段逼着江春就范的? 但如今怨天怨地,埋怨什么都没有用了;当侍卫把徐直写好的供词拿到他面前时,他只有木然地画上自己的押。 吕文正命人将肖勇年押回大牢,等抓到欧阳贞后再共同裁决。 审完了此案,吕文正下的堂来。由徐直陪着,他准备去看看江春的情形如何了。 一进门,就看见吕秋月神色凄萎地坐在一边,云鬓半偏,两眼通红,一日未见已是消得玉容憔悴。彩明、秀明在一旁面面相觑。 吕文正心中不悦,心想这丫头太不成体统,独自枯守于此作甚?让人见了岂不耻笑。 便吩咐两个丫头先服侍小姐下去。 吕秋月心中不满,却又不敢拂逆父意,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吕文正见江春面无血色,只是昏迷不醒,便问马大夫:“现在他的伤势如何了,好些了吗?” 马大夫道:“所幸剑入颈处略浅了些,否则早已毙命;老朽定当不遗余力地救治于他,至于结果如何,只有待十二个时辰后再观成效吧!” 吕文正轻噫一声。如果江春真的这样死了,岂非憾事?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还需要此人再为其作证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他吕府中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的问题。 吕文正同徐直出的房门,抬头望望天色,已是池月东升、花灯初上了。 徐直道:“大人,该用晚膳了吧?” 吕文正道:“不,先去刑部大牢。” 徐直与吕文正可谓心犀相通,一听弦歌便知雅意,遂与吕文正径直赶奔关押肖勇年的大牢。 二人未近牢门,便听董武大喊一声:“有刺客!”撇下同来的两个侍卫,疾步如飞地向西南方向略去。 徐直望望吕文正,问那两个侍卫道:“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41章 肖勇年在牢中被毒杀 吕文正与徐直本来想去刑部大牢探视肖勇年,不料未近牢门,便见董武忽然大喊一声“有刺客!”便疾步如飞地向西南方向追去。 徐直便问两个侍卫怎么了? 其中一名侍卫回道:“方才我们与董校尉巡逻至此,忽然发现牢房这窃听之人有可能是本府中人?” 董武道:“是的。按说我们府中宅院复合重叠,亭台轩榭迂回曲折,如果是外人,却如何对此处地形如此熟悉?” 吕文正沉吟不语,良久方道:“这个容后再议罢。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确保肖勇年与江春的人身安全。 “董校尉,你与杨振、袁平他们分头行动,带人严密防卫,切勿让刺客混入府中胡作非为。你可明白?” 董武道:“属下遵命。” 这一晚是如何紧张、漫长的一夜。吕府中所有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屏息凝神,不敢稍有怠慢。 杨振带人巡逻于刑部尚书府周围,袁平率兵埋伏于牢狱附近,眼巴巴地盼望着刺客的出现。 月亮一点点移上中天,快三更天了。 袁平望眼欲穿之后有点不耐烦了,心想:是不是这刺客料到府中已有戒备,不敢来了? 心思未绝,身边的一侍卫碰了他一下,小声道:“有动静!……” 果然房有天枭组织的人卧底于本府中。 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此人不除,将是后患无穷! 只是吕府上下几百口人,形形色色,奸细又如何查找?敲山震虎?抑或引蛇出洞? 只是奸细狡猾得很,在此番行动后,他有可能蛰伏一段时间,待风平浪静后再伺机而动。 所以此事急不得,只有等待时机将计就计了。 吕文正与徐直正在计议着下一步的行动,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彩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兴奋地叫道:“老爷!老爷!……” 吕文正见她冒冒失失的,不由脸色一沉道:“怎么了?” 彩明生性开朗活泼,此时满心的欢喜无法言喻,一时竟忘了礼节,此时自知失态。 她忙凝神敛声,冲二人施了一礼,回道:“老爷,江春……江春他醒了!……” 章节目录 第42章 练南春怒杀欧阳贞 却说吕文正,正在为了肖勇年被毒杀的事情而懊恼,忽然听彩明说江春醒了,不由地眉头一展,心头阴霾顿开。 江春起死回生,使他在迷茫之中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同时又有几分感慨:真是生死有命、祸福天定啊! 吕文正立即同了徐直去看江春。一路上他见彩明欢欣雀跃,便问道:“彩明,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彩明道:“是啊,江春躲过此劫,小姐高兴了,我们当然也替她高兴啊!” 吕文正道:“看来,小姐对江春之事很关心啰?” “当然,小姐她……”彩明忽然发现徐直在向她使眼色,自觉失言,急忙住了口,讷讷地低下头去。 吕文正又问道:“彩明,这几日小姐是不是一直在江春哪里?” 彩明愣了一下道:“没有,小姐一直在房里教我与秀明写字呢!” 她的真实的谎言不知有没有骗过吕文正。吕文正只是轻叹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江春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最感到高兴的便是吕秋月。 这两天,当江春在生死线上徘徊时,吕秋月也同样陪他在痛苦中煎熬;如今江春伤势好转,她那紧锁的眉头才见舒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江春醒来后,说话最多的不是吕秋月,而是秀明。 对着江春,她一股脑地把吕秋月在这几天里对他的体贴与照顾和盘托出;正如决口的堤岸一泻千里。 江春说不出是感动,是惭愧,他沉声道:“小姐,你不值得为我这样,我只是个出卖朋友的无耻小人。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或许会心安一些……” 吕秋月道:“胡说,死了还会有想法么?” 江春惨然道:“我是说九泉之下我会安心的,可是为什么我却偏偏不死?一想到我二哥的事,我只觉得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因为是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他!……” 吕秋月道:“其实,这怎么能怪你?再说这肖勇年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江春道:“小姐。” “别打岔。”吕秋月道:“我听说了,他本是个江洋大盗,后来又加入天枭组织,匿迹于丁府之中胡作非为,其罪状可谓是罄竹难书。 “这种人卑劣无耻,死有余辜,你也犯不着为他难过。再说他也不是死在你手中的啊,他是给天枭的人给杀之灭口的!” “什么,他……死了?”江春十分震惊。 吕秋月轻叹一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春一时呆了,半晌才道:“怎么会?……” 吕秋月道:“说起来这些人也真够残忍的。他们之间好像只有尔虞我诈与互相利用,而无半点真情。我真不明白,就这样他们居然还那么死心塌地效忠于自己的主子,唉!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春叹了口气,默然道:“小姐,你不明白……” 吕秋月一头雾水,正要问他此话什么意思;这时彩明兴高采烈地陪着吕文正、徐直进来了。 吕秋月在这里与父亲相见,不由地几分尴尬。 吕文正没说什么,只是威严地吩咐她下去。 吕秋月走后,吕文正便关心地问候江春伤势如何了,感觉好些了吗;又说了些要他安心静养、不要胡思乱想之类的慰藉之语,便与徐直出来了。 众人走远了,房中只有江春一个人。 他闷闷地躺下,门外巡逻侍卫有节奏的脚步声,愈发使他心烦意乱。 往日的一幕幕情形,如潮水般一股脑地涌到眼前来。脑子里就如爆炸了一般,他索性把被子一蒙,什么都不想了。 惆怅苦闷盹睡多。不觉中,朦胧的意识把他从现实里坠入昏梦中。这一次竟没有什么惊人的噩梦出现,只有混混沌沌、恍恍惚惚占据着他全部的思想与意识。 迷蒙中,他听到床头“砰!”的一下,似梦非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了,只觉得眼皮老沉,耳轰目鸣。 他挣扎着坐起,口里干渴得厉害,便扶了床下来想去倒杯水喝。 这时,他才蓦地发现床头上面的墙壁上、用一把飞镖钉着的一张字鉴。 他的心不由一颤。 望望窗外,已是夜幕降临、星光满天了。巡逻的侍卫们还在门口踱来踱去。是谁有这等的功夫瞒过侍卫的耳目寄鉴留镖的? 他在拔镖时,手有几分颤抖。展开字鉴,借着闪烁的灯光,但见上面寥寥数字:“江春,见鉴后立即到城外五里驿亭一见。” 虽然没有具名,但从笔迹上江春一眼便认出是谁写的,他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他慢慢地把字鉴伸到灯焰里,看着袅袅青烟中字鉴化成灰色的蝶儿,簌簌飘散。 这时,有侍卫送饭来了,他急忙上床躺好;在侍卫面前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口后,便让他下去了。 那侍卫走后,他熄了灯,躺在床上一点点地挨着时间。 钟楼的更声敲了两下,巡逻的侍卫见江春房中没有异常,便转到别处去了。 门口只有两个侍卫,几天来的劳累使得二人无精打采地恹恹欲睡。 江春见有机可乘,在黑暗中摸下床,穿好靴袜,装束利落,把两个枕头和一些零散衣服塞在了被底下。 这样从外面看,隆起的被子就好像一个人在蒙头大睡。 然后,他推开窗户,飘身翻了下去,落地无声。 由于近日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不测,使得吕府上下人等都很紧张,戒备森严,巡逻的侍卫来往不断。 江春艺高心细,与巡逻的侍卫虚与委蛇,辗转躲闪间终于溜出了吕府。 然后他施展轻功,穿街越巷,攀援出了城墙,来到城外五里的驿亭。 风萧萧兮,拂动两旁的乱草;无名小虫儿在草丛中低泣着,撩得人心烦意乱。 江春伫立于荒野之中,茫然四顾,等待着约见自己的人出现。 远处是黑魆魆的山,近处是阴森森的古木山林那张牙舞爪的怪影子。 终于,有一个怪影子从黑暗中一点点分离出来了;如鬼魅般一步步走过来,伫立与江春的面前。 苍白的月光将她那惨淡的面容映的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江春慌忙低下头去。那女子冷冰冰道:“江春,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心虚了是不是?” 江春讷讷道:“二嫂……” “哼哼,二嫂?”欧阳贞惨笑起来,“亏你还记得我是你二嫂!江春,怎么说你我之间也曾经有些情意,现在你却这样害我,为什么?……” 江春痛苦道:“二嫂,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不敢去看欧阳贞的眼睛,只是茫然望着遥远的夜空,沉声道:“从绸缎庄那只飞镖泄露你的身份开始,便已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欧阳贞恨声道:“连你也这么说!” 江春道:“还有二哥以前惹下的那些祸患,何况现在他又落入吕文正手中——即使吕文正会放过他,他们也不会饶了他!” 欧阳贞冷笑:“他们?也是他们指使你要死要活、装神弄鬼地搞这套把戏的是不是?这算什么,是丢卒保车还是苦肉计?” “二嫂……”江春被欧阳贞说中了心事,不由愧疚地低下头去。 丢卒保车,不错的。 那一晚,帮主李瑞允在面谱后面接见了他。李瑞允要他把全部的责任悉数推到肖勇年夫妇身上,从而保住罗振义和他。 还要他趁机打入吕府做卧底,利用吕秋月对他的信任与好感骗取她的芳心,从而从吕府中刺探出更多的情报。 多么阴险卑劣的手段!他一时不能接受这个计划。但在李瑞允的权威与软硬兼施的胁迫下,他只有违心地服从。 李瑞允当时对他说:“天枭之枭,为其事业舍其亲情,别说肖勇年与欧阳贞是你的结拜兄嫂,即使是你的亲生父母,关键时候也不能手软! “像你这般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怎能成大器?亏得你还是我天枭的八弟子!”…… 江春想到此,不由叹道:“我承认,二哥的死我自是难辞其咎;可是即使我不这样做,帮主也会安排别人去做的,更何况……” 欧阳贞厉声道:“住口!虽然说你二哥左右是死,可是别人谁都可以去害他,唯独你不行! “如今,你不仅害死了你二哥;更是害得我被他们四处追杀,非人非鬼,无处容身,你还有脸跟我说这种话!” 江春道:“二嫂,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现在你还是快走吧!官府与天枭的人都在追杀你,多耽误一时,就会多一份危险……” 欧阳贞冷然道:“我是要走的,不过临走前,我要先杀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着长剑出鞘,一式白虹贯日,直刺江春前心! 江春自思: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也省的活着再受这痛苦的煎熬。 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只闭目等死。 只听“扑哧!”一声,长剑透胸,接着是一声凄厉幽长的惨叫声。 江春觉得这惨叫声似乎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何况他也并未觉得痛苦。他惊悚地睁开了眼。 一股血光刷的喷涌出来,铺天盖地,溅了他一脸,一身。 那血却不是他的,而是身边的欧阳贞的。 一个黑衣蒙面女子不知何时已立于二人之间,手中的长剑已没柄地透入欧阳贞的前胸。 欧阳贞淋漓洋溢的鲜血,怨恨痛楚的表情,使得江春心惊胆战。 在他呼出声来之前,黑衣女子狞笑一声,刷的拔出剑,飞起一脚将欧阳贞的身子踢飞出去。 这时江春才缓过神来。他踉踉跄跄冲上前扶住欧阳贞,失声道:“二嫂!二嫂!……” 欧阳贞勉强睁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吐出游丝般的一口气,“你……” 她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头便沉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二嫂!……”江春悲痛欲绝。 黑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后道:“方才她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还为她伤心么?” 江春蓦地记起了身后之人。他放下欧阳贞,回转身瞪着那黑衣女子,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哼了一声,手一抬。月光下,一块白玉令牌闪闪发光,其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枭鸟。 江春呆了一下,他重新辨认了一下那块令牌,是一块莹白如雪的白玉令牌。 上次帮主李瑞允在接见他时,是以一块玲珑剔透的绿玉令牌展示于他的。 而面前这黑衣女子却是手持白玉令牌,就说明她是天枭组织的副帮主练南春! 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欧阳贞为什么会死。 练南春冷冷道:“怎么,还没认出来么,你还在等什么?” 江春道:“等你也来杀了我。” 练南春道:“我要杀你,现在又救你做什么?” 江春傻傻的,只是呆愣愣不语。 练南春道:“你还愣着干吗,还不赶快回去?出来久了,让他们瞧出破绽又如何收场?” 江春木然道:“我还有必要回去么?” “哼,本来你就不该出来!”练南春道,“回去小心些,别让他们瞅出破绽来。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才待转身,忽然脸色一变,厉声道:“什么人?” 江春的心也蓦地一沉。 只听树丛后有人冷笑一声,闪身出来。 冷冷的月光梳洗着他那冷峻硬朗的面孔,冷风扯动他颀长的衣带,显得英姿飒爽、冷气袭人。 正是刑部尚书府三品侍卫统领凌云。 在他们身后的山石草木后面,许多埋伏的侍卫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刀剑在月光下交相辉映,寒光凛凛。 原来,这几日凌云一直未露面的原因是他一直在外追拿欧阳贞。 而今日他一旦发现了欧阳贞的行踪,便即刻安排人回府禀报了吕文正,并请求增援。吕文正马上拨给他五百侍卫,协助他的行动。 练南春此时怒目注视着江春,狞声道:“江春,你真卑鄙!你居然……” 凌云道:“不要莫名其妙地把气撒在他身上,他是无辜的。” 练南春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抑或凌云的话本来就是一语双关。 她哼了一声道:“是啊,他是无辜的,因为他只是被利用么!我是不该怨他,怨只怨我自以为是,用人不当!” 江春此时只觉委屈之极,辩解道:“练帮主,真的不是我……” “你还叫!”练南春怒声道,她手中长剑疾如闪电,直刺江春前胸! 章节目录 第43章 凌云与练南春再次交锋 凌云见练南春扬剑去杀江春,而江春还在呆呆地发愣,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急忙飞身冲过,一式云横秦冷,探剑一挡。 但只在这一时间差异上,事情便已出现了变化。 凌云这一剑略迟了一步,练南春的长剑没有伤到江春的前心,却刺在了他的小腹下。 江春惨叫一声,后跌几步,身躯摇摇欲坠,捂住伤口的手已满是鲜血。 凌云见状大怒,反手一剑直向练南春刺去。 练南春身躯一闪,退后几步,反身而走。 凌云岂容她逃脱,他吩咐两旁的侍卫道:“你们看好江春,我去去就来!” 说毕,一式白云出岫,向着练南春逃走的方向追去。 练南春身躯辗转如飞,穿梭于古木乱石之间,矫捷如灵狐,飘忽如鬼魅,意欲以扑朔迷离之势摆脱对方。 但凌云何如人也,鹰一样的眼睛,猫一样的灵巧,豹一样的速度,很快他便识破了对方的“诡计”,一式兔滚鹰翻已横到了对方面前。 练南春一式长河落日,软刃袭来。凌云鸟下绿芜,横剑一挡。 两人只盘旋了十几个回合,凌云便已辨出了对方的招式,不由冷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原来是你!” 练南春一怔道:“什么?”手中招式却丝毫未减速。 凌云道:“那次在京城外桑林旁的驿道上,欲杀心灵灭口的是你;这该是第二次与君相逢了吧!” 辗转了一式,又道:“上次见到阁下,阁下没有留下名姓,未免太吊人的胃口;这次总该大度一些,显示一下阁下的庐山真面目罢。” 说着江云变霞,招式斗变,直撩对方的面巾。 练南春措手不及,一扭身躯却稍嫌太晚,面巾已被对方的剑劈为两半! 而且高明之处在于剑刃却丝毫未伤她的脸颊——不知道这一剑是对方手下留情,还是碰巧如此。 但此时她已惊惶失措,不待面巾滑下已如离弦之箭,飞身而走。 凌云穷追不舍,他并非不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今天却非要破例一次。 对方何等人物,两次与自己交锋的神秘女人,天枭组织的副帮主。一定要抓住她,一定要揭穿她的真实身份。 天上是冷冷的星光;地上是嶙峋的怪石,奇形怪状,犬牙差乎,夜色下一列列的张牙舞爪,如群魔乱舞。 练南春在迂回曲折的乱石间穿梭着,她可以感觉的出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实在被逼急了,瞅好情形,玉掌斗发,将一块字母石上的子石推了出去,直向凌云前心飞去。 其迅雷之势,她料想对方难以闪避。 她这想法却未免片面,事实上凌云的确没有闪,他纵身飞起,双腿齐飞,以霹雳之势将那石块踹了回去。 石块在他脚上被震成几块,呼啸着直向练南春扑头盖面地飞来。 练南春急忙后纵闪避,但还是有一块子石崩过,打在她的前胸上。 石块约有鹅卵石大小,但在凌云那凌厉的功力推动下注入千钧之势,气势如雷,打在血肉之躯上实在难以承受。 若非练南春造诣深厚,恐怕早已命染黄泉;尽管这样,她还是被震得气血上涌,踉踉跄跄后跌数步,咳了一声,一口血痰差点喷出,不由切齿道:“你……你好……” 凌云见得势正待上前;忽觉得旁边罡风斗发,忙撤身闪过,只见夜色中一条黑影如枭鸟般蹿过,直冲练南春略去。 凌云料定他是来接应练南春的,细胸巧翻云,迎上前拦之。 那人以剑一格,与之一照面,凌云见对方脸上带着一个鬼形面谱。 又是一个怕见光的人。凌云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剑走轻灵,游刃有余地施了几式。 凌云已瞅出端倪,道:“朋友,我们以前好像打过交道的,是在城中那条小巷中吧,而且阁下也不是带着面谱的。是不是觉得那一次不小心曝光,这次想换一种方式?” 说着他斜睨了对方一眼,“对不对啊,何大公子?” 来人正是何成麟。 他不由地暗暗称奇:上次仅仅与他一次邂逅,而且也是在黑夜,凌云便能如此明了地辨认出来,这凌云未免也太可怕了。 但他马上想到:谁会拥有如此厉害的眼力,这凌云如此直言不讳揭穿自己的身份,十之八九是为了试探罢? 于是他施展内力变换声调道:“什么大公子小公子,凌云,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招式斗变,飞花泻玉,直直把剑花摇做千朵万朵,感觉就似山影水影,日光水光,交织成一片,眼前只有恍惚飘渺的寒光冷气。 这是一记杀手招,叫做“百尺清潭写翠娥”。凌云识得此招式的厉害,心头一凛,自思:这面谱人真够厉害的! 自己只有尽平生之力,细珠翻荷,一转身形,尽力将自己拔入空中时,兔滚鹰翻,恰到好处地闪过了几记致命招式。 尽管如此衣衫亦被划破几处,左臂一阵刺痛,血迹斑斑。他回身定住身形,冷笑道:“果然高明!” 鬼谱人不免惊诧,咬牙道:“这样的招式居然没能要了你的命?” 凌云笑道:“阁下很失望是不是?” 鬼谱人恨恨道:“是的,因为你早就该死了!姓凌的,等着瞧吧!” 凌云道:“倒要领教。” 一语未绝,只听身后风尘滚滚,人喊马嘶,刑部尚书府接应的精兵劲旅上来了。 鬼谱人一式“云破天开”,其飞沙走石之势迫得凌云后退几步。 他顺势后翻数步,翩如惊鸿,身形一晃已无影无踪了。 练南春当然也在此间逃之夭夭。 官兵在此时也上来了。四下静谧,月朗星稀。 凌云等人带了江春回到府里。他先吩咐侍卫找来大夫救护江春;然后换了衣服来见吕文正。 凌云向吕文正陈述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吕文正与徐直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 徐直道:“这里面一共有三件事需要计议:第一件,江春佯装自杀,为他看病疗伤的马大夫因何诊断不出?反而说他伤势沉重?” 吕文正道:“这说明马大夫与江春是串通一气的。” 他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吩咐凌云道:“马上安排人将马大夫传来问话。” 等凌云传讯回来,吕文正道:“凌统领,我与徐先生正在讨论第二件事情。” 凌云道:“何成麟的事情?” 吕文正道:“对!凌统领,你能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今天晚上与你交手、救走练南春的鬼谱人就是他么?” 凌云摇摇头道:“没有,我只能凭直觉判断;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所以当时我也曾曲意试探。” 吕文正道:“他承认了?” “当然不会!” 吕文正道:“这就难了,只凭模糊的直觉而没有切实的证据,又怎可妄下定论?” 徐直道:“再说,何成麟乃是皇亲国戚,他的父亲何禹廷与我们一直不睦;所以在此事处理上一定要慎重。” 凌云道:“即使那鬼谱人不是何成麟,但这位何府大公子却也绝非善类。 “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他便跟踪我,被我发现,当时我只与他较量了一次,便知他功力造诣之深,绝不在我之下!” 二人诧异道:“哦?会有这种事!” 凌云道:“若说这位何大公子果真清白,他为何身怀绝技而深藏不露呢?此其一。其二,他深更半夜黑衣蒙面跟踪我,目的何在?其三,他还是半路出家,认祖归宗者,身份岂不可疑?” 吕文正捻须沉吟,“此事你们先不要声张,只静观其变,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全局,待时机成熟再作道理。如今首要的是先处理江春的事!” 凌云、徐直对视了一下,齐声道:“是,属下遵命!” 江春如今正木然地躺在床上,不食不动,形如死人。 他的伤处早已有名医包扎处理过了,不足为虑;何况此刻他最痛楚之处并不在于他的伤体,而在于他的伤心。 包围于他眼前的首先是欧阳贞那淋漓的鲜血,然后是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面孔,有李瑞允,练南春,罗振义,肖勇年…… 然后便是一片死灰般的空白。在这一刻,他的心冷了,血也冷了。 窗户纸此时已经泛白了。他昏昏然,茫茫然,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不知道下一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门在此时忽然开了,一个人影疏忽闪了进来,到了他的近前。 一颗,两颗,落在他的脸上,滚烫滚烫的,是眼泪。 他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不敢去看她,转过脸闭上了眼。 来的人正是吕秋月。 吕秋月见他这幅模样,更觉怨恨,涩声道:“江春,你……你居然连我也欺骗,我……我真恨死你了!……” 江春此时倒觉得无所谓了,他漠然道:“小姐,随你怎么说好了,现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别无所求,只求一死。” 吕秋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他,眼泪不觉已落了下来。 这时,她听到了门响。徐直陪着吕文正走了进来。 吕秋月轻叹一声,与父亲竟连招呼也不打,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 吕文正望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他转过脸,对江春道:“江春,你也不必执迷不悟。本府相信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热血汉子,只要你能弃暗投明,本府还是很欢迎你的。” 江春漠然道:“吕大人,您也不必枉费心机了!有一句俗话说:‘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我怎能做那种见异思迁、反复无常的小人?何况……” 吕文正道:“但是‘良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想过没有,你现在效忠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欧阳贞,肖勇年又是怎么死的?对此你不觉得寒心么? “你只知道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但可曾想过他们又是怎么对待你的?昨晚若非凌统领阻拦,你不是也已丧命于练南春的剑下了么?” 江春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吕文正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马大夫也是同你一起的吧,方才我刚刚接到一个消息:他已在家中遇害了!” 江春神色一变,颤声道:“什么?……” 吕文正沉声道:“被杀的还有他的全家:年迈的父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女儿……你不觉得这天枭太过残忍了吗?” 江春眼中满是泪水,哽咽道:“是我害了他们……我罪该万死,吕大人,您杀了我吧!” 吕文正叹道:“你怎么如此糊涂!如果你能回心转意,岂不胜过杀你之百倍千倍?” 江春重重叹了一声,只是不语。他能背叛天枭投靠吕文正这边吗?这样做的代价首先就是出卖自己的朋友! 头一个便是自己的结义大哥罗振义。他与其他相关的天枭弟子的性命,都会因此而断送在他江春的手中! 他已经害了好多人,血债未了,他能忍心再添新鬼吗? 在侯爷府那高贵典雅的轩阁中,大公子何成麟正无绪地摆弄着案上的棋子。 外面艳溢香融,两个馨香肤润的美丽女子袅袅娜娜走了进来。 二女同是侍婢装束,生的削肩细腰,柳眉杏眼,朱唇玉齿,妖娆妩媚。 二女一名凌枝,一名桂叶,是何成麟自己在外面选中买了来服侍自己的。 因何成麟自诩书香门第,喜欢玩味唐诗汉赋,遂附庸风雅,借用李商隐【无题】诗中的两句“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为二女取了此名。 且凌枝本姓凌,桂叶本姓桂。 凌枝、桂叶上前见过了何成麟,秋波一转。 何成麟会意,打发两厢侍从婢女出去,问道:“情况如何了?” 凌枝道:“他招供了。” 何成麟哦了一声,有点不相信。 桂叶也道:“没错,是十八妹亲口告诉我的。她是从吕文正那里得来的口风。” 何成麟沉吟了一下,“他都招供了些什么?” 桂叶望望凌枝,“十八妹并未详细告知,因为……” 何成麟摆摆手道:“我理解她的难处。” 在明察秋毫的吕文正身边做事,自然是相当不易的。上一次杀了肖勇年而不露痕迹已够难为她的了。在这方面,何成麟对十八妹还是很满意的。 令他生气的是江春,意志竟如此薄弱,禁不住吕文正的拉拢收买和吕秋月的美色诱惑,这么快便倒戈投降了。 凌枝、桂叶从何成麟的怒容上已猜出了他的心事。 凌枝道:“大公子,要不要奴婢去把那小子解决掉?” 何成麟道:“现在他把一切都招供了,再杀他又有什么用?好在一面之词不足为证,何况他知道的并不多。” 他蹙蹙眉头道:“而且如今第一个需要解决掉的还不是他。” 凌枝问道:“谁?” 何成麟冷冷道:“罗振义。” 章节目录 第44章 江春供述天枭内幕 罗振义这几日也是心烦意乱。欧阳贞、肖勇年的事情,这几日里发生在江春身上的事情,令他沮丧伤心之极,只觉无颜去见丁进之。 以往丁进之对他们兄弟间的事情稍嫌不满,他便不悦,据理力争。现在他已先自有愧于心,对丁进之的指责也只有听之任之,一语不发了。 此刻他只希望组织中能有人来为他指点迷津,让他尽快摆脱这种浑浑噩噩、彷徨迷茫的日子。 中午,他处理完了府中的一些琐碎事务,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住处,他的贴身侍从递上一张缄封的字鉴。 他一瞅那字鉴的封面,不由心里一震,“哪里来的?” 侍从道:“十妹送来的。”原来这侍从也是天枭组织的人。 罗振义如获至宝,急忙拆开字鉴,但见上书:“六哥,请见字鉴后立即到城外榆林一见。十妹。” 最近他已获悉,十妹与十一妹都已服侍帮主去了。 今日既然见到了十妹的字鉴,是不是帮主有何重要指示或是有什么事情急需自己去办呢? 见到字鉴如见圣旨,事不宜迟,他只简单地向那侍从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出了丁府,急急忙忙来到了指定地点。 远远的,他便望见在广袤无垠的田野上孤身只影伫立着一人。 风儿萧萧飒飒,扯动她的衣衫,襟飞带舞,美得恍若跌落凡尘的仙子。 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她倏地回转身,秋水般的剪水双瞳扫了他一眼。 罗振义上下打量着她,“你是……” 这女子正是凌枝。她左手一举,一枚银质令牌在日光下闪闪发光,令牌上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枭鸟:“十妹。” “哦。”罗振义低下头去,毕恭毕敬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在天枭组织中,帮主李瑞允是以翡翠令牌发号施令的,副帮主练南春是以白玉令牌象征身份的,而二十三弟子则是以银令牌来代表其身份的。 罗振义道:“十妹,不知帮主有何指示?” 十妹道:“帮主对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十分不满,好在他老人家运筹帷幄,对下一步的行动已有了安排。你附耳过来。” 罗振义连忙凑上前,洗耳恭听。 凌枝见罗振义与自己的距离已近在咫尺,忽然冷笑一声,袖中一把飞刀蓦地弹出,没柄地插入了罗振义的胸膛。 罗振义双目睁得圆圆的,惨啸一声,“你……” 凌枝一咬牙,拔出了飞刀,沉声道:“六哥,不要怨我,我也是奉命而行。” 罗振义如半截铁塔般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气息未绝,喃喃道:“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 凌枝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怨只怨江春,他招供了,出卖了你,即使我们会放过你,吕文正也不会放过你!” 罗振义心有不甘,他缓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们可以放我,放我……” 凌枝道:“你的意思是放你去找个地方躲躲?哼,吕文正那老家伙老奸巨猾,凌云那臭小子又那么精明,万一你不幸落入他们手中,你的下场岂不更是悲惨?我们这样完全是最仁慈的做法。” 罗振义眼睛半闭半睁,已是气若游丝;凌枝的话不知是否入其耳中。 凌枝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道:“唉,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默默转身,将纤纤身影化入落日残霞辉映的荒郊旷野中。 罗振义的尸体很快被路过此处的两个农夫发现了,他们见了不由地惊慌失措,急忙向刑部尚书府报了案。 吕文正望了一眼徐直道:“果然不出先生之所料,他们做贼心虚,先下手为强了。却不料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罗振义的身份。” 原来,江春根本没有倒戈叛变之意,是徐直出的反间计。 有意让人传播一些关于江春招供的流言蜚语,诱使吕府中卧底的奸细将此信息传于天枭组织的头领。 一方面可以保证江春的安全——因为既然江春已然招供,他们便认为暂时没有杀之灭口的必要了。 另一方面引蛇出洞,诱使他们杀掉罗振义,不打自招地承认罗振义是天枭组织的人。 徐直道:“而且,还能证明一点:我们府中的确有天枭组织的奸细;并且这个人十之八九是我们身边左右的人!” 吕文正道:“以你的判断,谁最可疑?” 徐直道:“这个学生不敢妄自揣测。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每一个人都是怀疑的对象。” 吕文正道:“也包括你我,还有凌统领,袁平,杨振,董武?……” 徐直不由地苦笑。 吕文正道:“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说服江春讲明真相。” 徐直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但愿此事能使得江春回心转意。” 却说江春,在病榻上乍闻此讯,犹如晴天霹雳,只觉地心胆俱裂,颤声道:“大哥,是小弟害了你,小弟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的不是你!”娇脆的话音中吕秋月姗姗而入,白了他一眼道:“江春,害死你大哥的不是你,应该是天枭组织的那帮禽兽不如的东西。” 江春呆了一下道:“你是说……” 吕秋月道:“凭良心说,你那位罗大哥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对天枭组织忠心耿耿,而他们却只凭那么一点没有考证的风言风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定了他的死罪,你不觉得寒心么? “现在你还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卖命,图什么?而且现在罗振义也死了,你还有什么顾忌吗?” 江春神情复杂地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 在种种情形的促使下,江春终于下定决心倒戈,在吕文正与徐直面前,说出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天枭的一些内幕。 江春道:“既然他们都已认定了我是大逆不道、见利忘义的小人,我又何苦担着这份虚名去接受这份不白之冤?更何况——” 徐直道:“更何况你在那里早已呆够了。” 江春怔了一下,随而苦笑了,“知我者,徐先生也。现在咱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了,吕大人,徐先生,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只管问吧。” 吕文正道:“你先谈谈天枭组织的基本情形,比如其起源,发展,现在组织内的情形等。” 江春道:“天枭组织是一支后来居上的帮会组织,其创建至今不过三十年,历经两代帮主。前帮主即该组织的创建者练亭中,人称定远客,又称常溪先生。” 徐直道:“定远客?莫非他的祖籍是定远?” 江春道:“不错,他的祖籍是定远练家屯。练帮主不但武功盖世,且极富心机,最主要的还有一点: “他家世代名医,本人医术亦极其高明,精通各种用毒解毒之术。芙蓉花毒的厉害你们都领教过吧,它就是练帮主所研究独创的,以后又发展为本组织独门毒药。” 吕文正“哦”了一声道:“有权使用这种独门之毒的人大约也有限制吧?” 江春道:“不错。能使用该毒的人,除了帮主与副帮主外,便是天枭的二十三弟子了。 “而能识毒、解毒者却寥寥无几,除了先帮主练亭中,帮主李瑞允,副帮主练南春,只有二十三弟子之首的僧道姑了。” 吕文正问道:“僧道姑是何人?” 江春道:“就是平明和尚,白羽道士,空色道姑三人,他们分别位列天枭弟子之首、次、又。” 吕文正道:“这新老帮主是如何交替的?” 江春回忆道:“大约是在十年前吧!具体情形我也不甚了解,只知练帮主要练一种什么上乘的功夫,达到第九重境界才算登峰造极。 “结果在他练到第八重时不幸走火入魔,一命归西。后来作为他的义子兼弟子的李瑞允,向帮众宣布了此讯,并按前帮主遗命接任了天枭组织的帮主。” 吕文正眉头皱起,若有所思。 徐直道:“大人,您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吕文正捻须沉吟;接着他又问后来的情形。 江春道:“练帮主有一女儿练南春,在其父死后便成为了天枭组织的副帮主。” 吕文正点点头,又问:“方才你提到的天枭二十三弟子又是些什么人?” 江春道:“当然是本门内的骨干力量了。这些人的身份或公开或隐蔽,不一而足。” “为什么?” 江春道:“因为这些人中有的是天下闻名的大魔头,且他们不用参与卧底行动,没有必要掩饰身份。” “有哪些人是?” 江春道:“平明和尚,白羽道士,空色道姑。至于那些没有公开身份的天枭弟子,我只知道他们以各种身份匿迹于京城各处,究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吕文正道:“既然彼此不知道对方身份,你们又是如何联系的?” 江春道:“以令牌联系。帮主是翡翠令牌,副帮主是白玉令牌,二十三弟子是银质令牌。” 吕文正道:“本府冒昧地问一句,江春,你们兄弟几人又是第几位弟子?” 江春叹了一声,“我大哥罗振义是第六弟子,二哥肖勇年是第七弟子,二嫂欧阳贞是第九弟子,我是老八。” 他顿了一下道:“如今我已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剩下的就只有听从大人的发落了。” 吕文正道:“何出此言。江春,如果你能留在府中,为朝廷效力——” 江春苦笑道:“可能么?我曾是天枭组织的人。” 吕文正道:“谁都有做错的时候,你也只是一步走错。只要你能回心转意,本府保你无事。你也不用顾虑许多了。” 江春感动地点点头。 徐直痰嗽了一声,道:“江兄,徐某还有一事不明:江兄在丁府谋事以来,可曾发现丁进之与天枭组织之间有所关联?” 江春道:“我弟兄三人是帮主派来在丁府卧底的;当然如果时机成熟,还会借机拉拢他,不过此事丁大人现在还不知情。” 原来如此。吕文正与徐直对望了一下,沉吟不语。 从江春那里出来,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吕文正遂写好一封奏章,上呈给了皇上。 奏章中,除了阐述天枭组织的具体情形(按江春之供)外;又上奏了丁府聘请武师之事,罗振义、肖勇年、欧阳贞等人皆是天枭组织的人,诸事等等。 这不能不引起皇上赵煜的高度重视,立即召了丁进之来询问情形。 丁进之诚惶诚恐,解释说:“圣上,这几个人是老臣几个月前经人引荐聘来的,当初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如今思来只觉悔恨不已啊! “微臣有罪,用人不查,以至于被奸人投机,请圣上恕罪!” 何禹廷亦上前为丁进之求情。 皇上觉得有理,于是训斥了丁进之一番,官降一品,扣罚俸禄一年,让他好好地闭门思过。 丁进之抖抖索索地下得朝来,惶惶然回到了府中。 在庆幸躲过一劫后,他对吕文正的恨意不由又增加了几分,咬牙切齿道:“庆父不死,鲁难不已!吕文正,咱等着瞧……” 吕文正整日的忙忙碌碌,眉头难以舒展;吕秋月则不同,在府中闲得无聊,在江春养伤期间,她便有了消遣时光的方法,有事无事总爱往江春这边跑。 这日她拉着江春在花园里散心。闲情雅致之下,她又抱了一本【唐诗】,抑扬顿挫,自我陶醉地吟哦起来。 江春对【唐诗】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略识皮毛、粗通大概而已,有几次被她念得恹恹欲睡。 吕秋月生气了,用书一敲他,“喂,方才那首诗怎么样?” 江春敷衍:“好啊。” “好在哪里?” 江春支支吾吾道:“这……好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吕秋月高兴了,“有理。此诗只有在吟诵时方能体味出其中的意境。” 她头一摇,又深情地吟哦起来:“近寒食雨草萋萋,著麦苗风草映堤。——江春,你来接上下句。” 江春心不在焉道:“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吕秋月道:“错!错!错!” 江春一怔,“你说什么?” 吕秋月不由脸一红道:“就是错了么,一个是唐朝,一个是宋朝;一首是写早春的,一首是写初冬的,这就叫——叫——” 江春道:“驴唇不对马嘴。” 吕秋月道:“太粗俗了。” 江春道:“狗尾续貂?” “也不合适。”吕秋月仰头深思。江春默默地凝望着她那娇憨的神态,忽觉一阵悲哀…… 吕秋月见他只是沉默,正待再说什么,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回脸,只见一位美轮美奂的妙龄女子姗姗而来。 吕秋月眼前一亮,这女子虽是侍婢装束,却是明艳可人,风华绝代,给人的感觉便是,那身装束与她那美丽娉婷的风姿极不协调。 吕秋月自小在府中长大,对府中的丫头仆妇大都认识,却见面前之女陌生得很,不由纳罕道:“你是何人,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章节目录 第45章 浣玉吃凌云与吕秋月的醋了 却说吕秋月,正在花园里与江春吟诗以为消遣,忽然见一个美丽女子姗姗走来。 吕秋月见她眼生的很,便问她是何人。 那少女道:“我叫玲珑,是阮夫人那边的。我刚来不长时间,小姐当然不认得我了。” 吕秋月一听阮夫人便觉反感,有些口不择言道:“以姑娘这样的风姿容貌,竟去服侍一个老太太,岂非屈才?可惜。” 原来这女子正是浣玉。她素来性高气傲,闻言立即反唇相讥道:“是啊,我服侍老太太屈才,只有像小姐这样整日陪着那位潇洒英俊的青年公子,才不屈才呢!” 吕秋月柳眉一挑,正待发作;浣玉已冷冷哼了一声,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 迎面与一个女子碰了个正面;那女子正是吕夫人的大丫头兰珠。 浣玉却并未把她放在眼里,看也不看,大摇大摆地径自去了。 兰珠默默地凝视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吕秋月走上前道:“兰珠,你怎么了?” 兰珠怔了一下道:“哦,没什么。小姐,这丫头真是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还说呢,这丫头方才没把我气死!”吕秋月素来与兰珠亲昵,无话不谈,便把方才的事情与她讲了。 兰珠闻言道:“呸,她还有脸说!小姐,你难道看不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吕秋月不解道:“什么?” 兰珠道:“凭她那般花容月貌能甘心服侍一个老太太么,凌统领与阮夫人住在一处,近水楼台……”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说了。 吕秋月疑惑道:“真的么?兰珠,这事可不能乱说。” 兰珠连忙道:“是么,也许真的是奴婢多想了吧!” 她抬头望了望天,“小姐,时候不早了,奴婢该回去了。”说着,她低身向二人拂了一下,然后便离开了。 兰珠一边走,一边在想着方才的事情,深沉的眼睛里透出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府中发生的人事变化,几乎每一件都不会瞒过她那敏锐的眼睛,缜密的心思。 可现在她却深深地自责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位心高气傲的玲珑姑娘的底细与来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已是晚春时分,吕府后花园中,春光旖旎,鸟语花香,百般红紫,争芳斗艳。 浣玉独坐花丛中,轻抚瑶琴,弹奏一曲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悠扬的琴声在明媚的春光中流转,撩人心扉,直令人如饮醇酒,如醉如痴。 杨花榆荚,漫天飞舞,如白雪,如梦幻。 凌云这几日心情也是出奇的好,经过此处,忽闻琴声,只觉心旌震颤,久违了多日的情感忽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不觉踏着满地落英,觅着琴声缓缓走来。 浣玉望见他,心头一喜,停住了琴声。 凌云深情道:“不要停,继续弹下去,好久没有听到这首曲子了。” 浣玉道:“凌大哥,这首曲子你也喜欢吗?” 凌云道:“以前我在天山学艺的时候,师父最喜欢弹这首曲子。” 浣玉道:“尊师他……” 凌云黯然道:“他已经过世了……许多年后,又听到这首曲子,那种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见他伤感,浣玉笑道:“从来见到的凌统领都是豪气干云的,现在怎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凌云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为打破面前僵持的局面,浣玉道:“凌大哥,没想到你也懂的音律。” 凌云道:“哪里,只是喜欢而已。在身心疲惫的时候,在烦恼忧愁的时候,听听曲子,心情会好一些。师父以前就是这样。” 浣玉道:“怎么,你心情不好么?” 凌云笑道:“恰好相反,今天我的心情好得很,所以就更有心情静下心来听你弹奏一曲。” 浣玉道:“好啊,只要凌大哥喜欢,我愿意一直为你弹奏这首曲子,直到永远。” 浣玉情不能已脱口而出,自觉失言,不由脸一红,讷讷地低下头去。 凌云亦是一怔。 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良久没有一句话。 忽听一阵娇笑声从花丛后传来,“好啊,这可叫‘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了,现在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话音中,娇俏的身影一晃,吕秋月笑盈盈地闪身出来,走到两人面前。 凌云愣了一下道:“咦,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是有些诧异,凭他的武功造诣,有人在这么近的距离藏身这么久,他居然没有发现,岂非怪事? 吕秋月揶揄道:“这就叫意乱情迷吧!凌统领在此谈情说爱,倾心投入,别说周围有人藏匿,就是天塌地陷了恐怕也会不为所动吧?” 凌云道:“胡说。” 吕秋月笑了笑,又冲着浣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姑娘是叫玲珑吧?前几日我还奇怪呢,像姑娘这般的花容月貌却与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夫人为伴岂不可惜,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浣玉道:“明白了什么?” 吕秋月道:“姑娘风华绝代,凌统领英俊潇洒,且二位又情投意合,岂非珠联璧合、佳偶天成么?” 浣玉脸一红,低头不语。 凌云却冷笑一声道:“小姐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通,到底是想干什么,还请明示。” 吕秋月怔了一下道:“凌统领果然快人快语,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出府一趟!” 凌云道:“哦?为了什么事?” 吕秋月道:“你还记得铁指神算葛先生吧?我想找他为我看一下运程。上次我找你,你没答应是因为京城贼盗猖獗,治安混乱;这次呢,你还有何话说?” 凌云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把两手抱在胸前了。 吕秋月道:“怎么,还不答应?我可提醒你,有些事情你可不要做的太过分,否则逼急了,我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凌云冷笑:“逼急了小姐又能做什么,不过是把今日见到之事给说出去吧?可是凌某堂堂正正,并没有做什么呀!” 吕秋月气得眉毛一挑,“你!……” 凌云道:“方才我不过是听这位姑娘弹奏了一曲,并不能说明什么呀!退一步说,就算是我们两个在谈情说爱又能如何,又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前几日小姐不是也与江公子在花园中吟诗作赋么?” 吕秋月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她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忽听凌云道:“小姐。” 吕秋月气呼呼道:“你还有什么事?” 凌云正色道:“其实小姐的心思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前一段时日时局混乱,实在不宜出门。 “现在情势稳定了一些,小姐如果想出门,自可以到徐先生那里领来令牌,凌某自会安排守卫放行,小姐又何须以这种方式要挟,闹得大家彼此都不自在。” 吕秋月道:“徐先生如果不同意呢?” 凌云道:“这个小姐只管放心,徐先生那边我自去知会。” 吕秋月喜道:“真的?只是……” 见她踌躇,凌云道:“小姐,还有事?” 吕秋月道:“我一个人出去不太安全,能不能找个人陪我同去?” 凌云笑道:“小姐觉得谁合适?” 吕秋月脸一红道:“这个……我还没想好,随便找个人就行了!” 凌云凝眉思索道:“府中谁有空暇呢?对了,就让杨振陪小姐去如何?” 吕秋月失声道:“啊?……他不太合适吧!” 凌云道:“小姐不是说随便找个人就行吗,怎么让杨振去又不合适了?” “这……”吕秋月忽然眼睛一瞪道:“凌云,你是诚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凌云失笑道:“小姐向来泼辣干练,现在却为何遮遮掩掩的,有话不直说?其实,我早已为小姐定好了人选,就让江春陪小姐同去如何?” 吕秋月目放精光道:“真的?” 凌云笑着点点头。 吕秋月一下跳了起来,她抱着凌云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叫道:“凌云,我爱死你了!”然后笑着转身跑了。 傍晚时分。晚膳已经端上来很久了,却迟迟不见浣玉回来,阮夫人与凌云坐在餐桌前,等得都有些着急了。 终于,浣玉慢腾腾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晦暗。 阮夫人道:“玲珑,你怎么才回来?我们正要派人去找你呢!” 浣玉沉着脸坐下,不语。 阮夫人奇道:“玲珑,你怎么了?” 浣玉还是不说话。 凌云道:“回来就好,先吃饭吧。” 众人吃罢晚饭,仆人收拾下去,阮夫人亦回去休息了。 见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凌云方笑咪咪道:“现在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吧?” 浣玉气鼓鼓道:“没事!” 凌云道:“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凌云道:“那好吧,没事我走了。”说着径自向门口走去。 浣玉见凌云真的出去了,急了,叫道:“站住!” 凌云道:“你不是说没事吗,又怎么了?” 浣玉道:“我问你,方才在后花园里,吕秋月为什么……为什么……啊……你?……” 凌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浣玉恼道:“我说什么你自己不明白?光天化日,她居然与你……真不要脸!我问你,你……你跟她究竟什么关系?” 凌云笑嘻嘻道:“既然她与我都那么亲密了,那你说会是什么关系,当然是情人关系了!” 浣玉气的眼里冒火,抬手就打。 凌云手疾眼快,劈手接住道:“干什么,我与她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你犯得着这么火冒三丈吗!” 浣玉满脸通红道:“我……我……总之,我不许你,不许你……”她哽哽咽咽,忽然哭了起来。 凌云见她忽然哭了,慌了,“喂,你怎么了,有话就说嘛,干吗这样?乖,不哭了,好好说。”他像哄小孩似的,柔声安慰着她。 浣玉道:“凌大哥,你实话告诉我,你……你真的喜欢吕姑娘吗?真的吗?” 凌云笑道:“假的!” 浣玉抬起泪眼,怔怔望着他。 凌云点着她的鼻子道:“傻丫头,跟你开玩笑哪!那丫头蛮横任性,整日横行霸道的,还老跟我过不起,我喜欢她,除非我脑子有问题! “再说,她不是有心上人了吗?我可不做横刀夺爱的主,到时让别人骂死我。” 浣玉破涕为笑道:“不等别人骂死你,我就先恨死你了!……” 凌云怔了一下,没说什么。 一阵难言的沉默,终于浣玉先开了口:“凌大哥,我想出去散散心。” 凌云道:“这怎么行,天都这么黑了,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多不安全。” 浣玉道:“谁说一个人,也可以两个人啊!” “两个人?还有谁?” 浣玉吞吞吐吐道:“你看谁还有空?” 凌云道:“他们各有各的事,谁有这份闲情逸致?” 浣玉急了:“他们没空,还有一个人有空呢!” 凌云道:“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浣玉气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他们没空去,你不会陪我去么?” 凌云笑了起来:“什么,我?——我今天都快乏死了,不想出去。” 浣玉火了:“好啊,你们都不陪我出去,我自己去!”她气哼哼出了门。 须臾回来,已换了一身青色男装。见凌云还在,瞥了她一眼道:“我可真要走了!” 凌云道:“你就不怕遇到坏人?” 浣玉道:“怕什么,本姑娘身怀绝技。”说着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凌云望着她的背影,只是笑了笑。 很快,浣玉便回来了,气急败坏道:“这世上还有天理吗,那守门的侍卫居然不放我出去!我是犯人么?” “当然不是,只是府中有规矩,要出门必须有出府的令牌。” 浣玉道:“什么令牌,哪里去领?” 凌云道:“徐先生那里领。” 浣玉道:“徐先生呢,我这就去找他讨要。” 凌云道:“真是不巧,徐先生今天有事出去了,你只好等明天了。” 浣玉道:“凌云,你是诚心与我作对吗?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凌云一怔:“姑奶奶,你怎么又哭了?唉,我真是怕了你了!还是我同你一起去吧。求求你,别哭了!” 浣玉破涕为笑道:“真的吗?……” 凌云道:“真的!不过有一点,不许给我惹祸。” 浣玉爽快道:“行!” 章节目录 第46章 凌云浣玉在戏园闹的乌龙 凌云带着浣玉出了府门。两人在京城的街道上转了一圈,甚觉无味。 凌云说乏了,要回去。 浣玉道:“再玩一会吧,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你觉得无聊,瞧,前面有个戏园子,咱们去瞅瞅吧!” 今天晚上演的是【南柯梦】与【霸王别姬】。 二人进门时,戏已经开演多时了。今天看戏的人特别多,雅座俗座几乎都占满了。 两人转来转去,正在找空位,忽听一声热情的招呼:“哎呦,是你们二位啊,久违了!” 说话的正是丁府二公子丁继英。 浣玉一见他,便觉地不顺眼,鼻子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凌云还了话:“二公子,你也在此啊!” 丁继英道:“谁说不是啊,我就说我与二位特别有缘么!来,快请坐!” 浣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坐哪儿?” 丁继英方悟,骂身边的两个家人丁信、丁诚:“不长眼的东西,赖在这儿干吗?还不出去等着!” 丁信、丁诚喏喏连声,连忙起身,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轰走了两个家人,丁继英热情地请两位坐下。 浣玉见丁继英在最里面,不愿意挨着他,便挨着凌云坐在最外面。 丁继英全未注意到浣玉的冷漠,亲切道:“玉兄,上次在醉花楼因何不辞而别,害得我们兄弟两个好找!” 浣玉心想:“眠花宿柳,偎红倚翠,亏得你还好意思问呢!”只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丁继英奇道:“哎,玉兄——” 凌云忙打圆场道:“她看戏入迷了,别打扰她。” 说着,他有意叉开话题道:“对了,今天晚上怎么只有你一人在这里,你的老搭档何二公子呢?” 丁继英道:“他日理万机,脱不开身。” 凌云“哦?”了一声,有些困惑。 丁继英道:“当然,说是日理万机可能过分了点,不过这一阵子他的确忙得够呛:一边应付三年一度的科考,一边应付他大哥的婚事筹办。” 凌云道:“怎么,何府大公子要成婚了?” 丁继英道:“是啊,时间就定在八月初九。新娘子呢,当然就是我姐姐喽!” 凌云心神一散,丁继英下面的话他没有听进去,大约是丁继英在问他什么,一连问了两遍,他才缓过神来。 浣玉酸溜溜道:“在想入非非地干吗呢?还不快恭喜人家!” 丁继英道:“大家不分彼此,客气什么。” 浣玉心想:谁与你不分彼此,我正准备与你一刀两断呢! 她忍不住插口问道:“丁公子方才说何二公子正在闭门苦读,应对科考;你为什么不像人家那样也来个头悬梁、锥刺股,以图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 丁继英道:“咳,我才不冒那傻劲、受那份煎熬呢,我这样的日子不是过的挺逍遥自在的么!人生在世,潇潇洒洒,不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那才是正理呢——玉兄以为如何?” 浣玉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心想:“不学无术,碌碌无为,还当你自己不是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呢!”愈发觉得对方不顺眼。 好在丁继英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并未在意。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戏,觉得无聊,又把头靠近凌云道:“凌大哥,那日我与你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丁继英道:“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吕小姐的事情呗!” “吕小姐的事?”凌云记起来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一定去纠缠她呢?” 丁继英道:“你没有经历过,怎么能懂得这份真情?我已下定决心,今生今世非此女不娶!” 浣玉在一旁听得有气,冷冷道:“但谁又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你呢? 丁继英道:“所以,我才要找凌大哥替我说和说和呢!” 浣玉哼了一声道:“不用找他,我就可以告诉你答案。” “你?” 浣玉道:“对啊,这些日子我一直呆在吕府,偶尔也听到了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 浣玉道:“吕小姐已心有所属,有意中人了;而且两人情投意合,彼此倾心。所以啊,我奉劝你也不用再做什么清秋美梦了!” 丁继英呆了一下道:“玉兄,你真会开玩笑。” 浣玉道:“此事关系到吕府大小姐的名节,我能随便开玩笑么?不信,你可以问凌大哥。” 丁继英心里有点乱,把头转向凌云道:“凌大哥,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对吗?” 凌云有些不耐烦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俩争论什么,也不怕人家看笑话!还是先看戏吧。” 丁继英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向这边投来不满的目光。 他唏嘘了一声,放低了嗓音道:“凌大哥,求求你告诉我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吕小姐是不是真的喜欢谁了?” 凌云当然不能把吕秋月与江春的事情告诉他,同时又埋怨玲珑太多事,于是话题一转道:“丁公子,你不是与晋陵王府的郡主定了亲了么?” 丁继英道:“那又如何,是猫是狗我还没有见过呢,哪里又能与吕小姐相提并论?” 浣玉心中好恼,“你没有见过又怎么晓得人家不好?” 丁继英道:“不好就是不好!她要是好,要是贤淑,又怎么会一点规矩都不懂,离家出走,全无半点羞耻之心!还差点把她父母气的半死。这种女子,早晚都是克夫星,谁娶了她谁倒霉!” 浣玉气得柳眉一挑,待要发火,又怕在凌云面前暴露了身份,闹得无法收场;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喧哗吵闹惹人耻笑,也有失身份。 她的气无处可发,腾地站起,叫道:“我不看了!……”怒气冲冲转身往外走去。 丁继英奇道:“玉兄,你怎么了,戏才演了不到一半呢,怎么就走了?” 浣玉不理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凌云见浣玉忽然负气而去,怕她一介弱女子,孤身一人不安全,只好起身向丁继英打了个招呼,匆匆跟了出来。 两人风风火火一走,惹得丁继英在后面直喊:“哎,两位兄台怎么这么急?” 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向这边注目;更有甚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浣玉完全不管众人异样的眼神,径自出了戏园。 凌云紧随其后,直到人少了些,他才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别走了!” 浣玉此时跑了一路也乏了,停下身吁了一口气。 凌云好恼,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不问青红皂白扭头就走,是谁惹你了?你真是太任性了!” 浣玉道:“我任性,要不是那丁继英欺人太甚……” “丁继英怎么了,他又怎么得罪你了?” “他……”浣玉一下噎住了,她当然无法向凌云解释清楚这些,只好自毁前言道:“算了,就算我任性好了。” 凌云气道:“你是够任性的!没进戏园前吵着闹着非要去看戏不可,进去了才几刻钟就临阵脱逃,你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浣玉平时骄横任性;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在凌云面前却无论如何也强硬不起来,只是分辩道:“不是的,凌大哥,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丁继英太讨厌了。” 凌云此时兴致全无,“好了,咱们回去!” 浣玉小声道:“回府吗?” “废话!” 浣玉央求道:“哎呀,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就回去吗?凌大哥,看在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的份上,咱们再玩一会吧!” 凌云道:“你要玩你自己玩好了,我可要走了!” 浣玉道:“你走了,我一个人害怕。” “那就走吧!” 浣玉磨磨蹭蹭,不情愿地跟在凌云身后,一步三回头。 凌云催道:“你能不能快点?” 浣玉忽然瞥见路旁有个包子铺还亮着灯光,便道:“凌大哥,我饿了,咱们进去吃点东西吧。” “你不是刚吃了晚饭么?” “没吃饱呢,现在又想吃包子了。” 凌云无奈,只好与她拐进了包子铺。 铺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顾客坐在凳子上,一边细嚼慢咽,一边长吁短叹。 开包子铺的是夫妻两个。夜深了,只有男的还在炉火前伺候着,见又来了客人,忙上前打招呼。 凌云为浣玉要了一盘包子,与她一起坐下来。 浣玉一点一点剥着包子皮,吃得比先前那人还小心。 凌云劳累了一天又困又乏,只想早点回去休息,见她那慢腾腾的样子,忍不住催道:“你能不能快一点?” 浣玉道:“这该是你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吧。” 原先吃包子的那位顾客起初只是愁眉苦脸地想着心事,无意间听见两人说话,觉得耳熟,回头瞅去,不由一喜,急忙打招呼道:“哎呦,凌统领,幸会幸会!” 凌云一望,原来是绸缎庄的管家周三申。于是还了礼,问道:“这么晚了周管家还不回去,明日如何向玉老板交代?” 周三申叹气道:“是啊,我正在发愁呢,回去如何向老板娘交代?” 凌云奇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三申道:“老板娘前些日子忽然病了,一连数日卧床不起,恹恹无神。” 凌云一怔:“病了?玉老板平时春风满面,身体很好的。” “说的就是,”周三申道:“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凌云道:“难道你们就没找到个有效的医治良方?” 周三申道:“那还用说,各种名医都请遍了,也多亏老板娘身子骨好,近日病情好了些。只是要想大好,大夫说了,还必须一副主药配些副药服用才可见效。” “主药?什么主药?” 周三申道:“上好的千年灵芝。” 浣玉插嘴道:“这东西可是千金难买呢。” 周三申道:“这位兄台说的是,这灵芝可真是千金难买啊!我曾让人费尽周折弄到了几株;只是这些灵芝,有的质地不行,有的年头不够——总之没有一株令我满意的。” 凌云沉吟道:“这灵芝真的这么难找?” 周三申道:“可不是吗。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前几天有个伙计在灵山的悬崖绝壁上发现了一株上好的千年灵芝,有了它,不愁老板娘的身体不能康复。 “只是咫尺天涯,要想从这万丈悬崖上采撷此物,真是势如登天。” 他的脸色忽然沉下来,“情急之下我便做主说:谁能采到此物可得千金。” 浣玉道:“千金,嘿,你可真够大方的!” 周三申道:“现在已不是大方不大方的问题,而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浣玉追问道:“此话怎讲?” 周三申凄然道:“我们店的伙计孙二,自恃身体灵便,会些轻功,又为千金所动,遂下去采摘,不幸失足跌下去了……” 凌云与浣玉相对无言。浣玉叹道:“真是‘鸟为财死,人为食亡’……” 凌云见她口无遮拦,瞪了她一眼道:“别乱说。” 浣玉未解其意,道:“对,说错了,应该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凌云见她不可理喻,索性不搭理她,只与周三申说话。 浣玉觉得无聊,于是把目光投向店外那冷冷清清的街道。她看到,两个披着黑色风衣的人大步向这边走来。 近一些了,她觉得二人的身形举止十分眼熟,不由芳心一动。快到包子铺门口了,她看清两人都是晋陵王府武师装束。 是李炫与李武! 浣玉乍认出二人,心差点跳出来。难道真应了那句俗话: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与赵威与赵扬相比,二李虽然在晋陵王府呆的时间短些,但他们还是能认出自己的。 自从自己离家出走后,晋陵王府的人都快闹翻天了,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寻找自己;上次她侥幸地从李炫眼皮底下逃脱,这一次自己又该如何机智地金蝉脱壳? 浣玉见李炫、李武兄弟快到包子铺门口了,忽然急中生智,双手一捂腹部,“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一边起身往外走道:“你们的包子是怎么做的,哎呦……肚子疼死了……” 她含混不清地嘟哝着,低着头,从李炫与李武身边溜了过去,投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李武并未在意;李炫却目光一闪,面上浮起了疑云。 章节目录 第47章 李炫发现原来是凌云诱拐了郡主! 却说李炫、李武兄弟,刚到包子铺门口,便看到一位青衣公子“哎呦哎呦”地叫着,捂着肚子、低着头从自己身边走了出去。 李武并未在意;机警的李炫却目光一闪,面上浮起了疑云。 因为他觉得对方的言行举止好熟悉。 他久久回眸,望着那位一闪即逝的青衣公子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李武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周三申此时正在质问包子铺的掌柜,包子是怎么做的,是不是放了毒药了。 掌柜的一脸苦相地分辩着,“客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开得可是正正经经的小店,如果真有问题,怎么只有那位客官有事,而您却好好的呢?” 周三申怒道:“什么,你咒我是不是?” 二人一吵闹,李武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店里的包子有问题?算了,咱们不吃了!” 掌柜的一听,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连忙过来解释。 李炫忽然目光一转,叫道:“哎呦,凌统领,周管家,幸会幸会!在下晋陵王府李炫有礼了。” 凌云见是晋陵王府的人,虽然不是很熟识,但也礼节性地还了礼。 李炫又把李武介绍给两人,说道:“在下久仰凌统领大名,一直无缘结交;今日有缘相见,真是一见如故,当畅所欲言,也请凌统领能不吝赐教。” 凌云一笑道:“李武师客气了。” 李炫似乎忘了方才包子有问题的事,又让掌柜的呈上一盘。 李武与李炫心有灵犀;他见大哥如此,虽然不明所以,但自知其中必是另有缘故,于是不再多言。 李炫当然是有用意的,他一点一点地剥着包子皮,其细嚼慢咽的程度比方才那两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掌柜的都在纳闷:今天来的客人都怎么了,难道商量好了是到他的包子铺里来消磨时光了吗? 李炫是在等方才溜号的那位青衣公子的回转。 他要弄明白那位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已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是否属实。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也许是等人的人才觉得时间特别漫长;而事实上也的确过了好久,仍不见浣玉回来。 凌云心里一紧,心想:玲珑一个女孩子家,别是遇到什么不测了吧? 他站起身道:“我这位兄弟怎么还不回来,我去看看。” 李炫把碗盘一推,叫来掌柜的结了帐,说道:“正好,大家一同去吧。” 凌云心想:玲珑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多男人去了,只恐不方便。于是推辞道:“何劳诸位费心,我看不必了吧!” 凌云的推脱,更是引进了李炫的疑心,坚持同行。 凌云怕自己坚持拒绝会引起众人的怀疑,反而暴露了玲珑男扮女装的身份,只好同意。 凌云、李炫、李武、周三申同掌柜的来到了院中。 又等了一会,仍不见动静,凌云只好问掌柜的:“贵店茅厕在何方?” 掌柜的领着众人来到茅厕外。 凌云、李炫等人皆心有顾忌,不敢冒然进去,只在外边喊:“里边有人吗?没人我们可要进去了!” 里面没有人回应。难道人不在里面?或是玲珑真的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晕在里面了? 凌云再也顾不上别的了,他一个箭步闯入了茅厕。 茅厕中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是玲珑这丫头在故弄玄虚,抑或她真的出了什么事?…… 李炫见凌云一脸的沮丧,他目光一转,忽然问道:“对了,在下还未请教凌统领,不知你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凌云只能告诉他:“他叫玉涣。” “玉涣?” “对,玉涣。珠玉之玉,王之涣之涣。”凌云按照玲珑以前告诉自己的那套说辞来敷衍此事。 “玉涣?”李炫却在心里冷笑了。心想:晋陵王府的郡主闺名浣玉,这“玉涣”二字不正是“浣玉”二字的逆读吗? 如此说来,我的猜测果然没错,方才从我身边溜走的那位青衣公子必是浣玉郡主无疑。 浣玉郡主失踪了这么多时日,原来是被你刑部尚书府的凌云凌统领给诱拐去了! 凌云,你好大的胆子,连郡主也敢勾引诱拐!一旦事情得到证实,我看你凌云又该如何应对? 李炫虽然心中想法种种,脸上却不动声色。因为事情并未得到最后的证实,他也不敢妄下定论,打草惊蛇。 他要等到人赃俱获,再谋动手。到时候铁证如山,看你凌云还有何话说? 他沉住气,故作焦急道:“哎呀,这位玉兄到现在了还不见踪影,莫非出什么事了吗?凌统领,让兄弟们随你一起去寻找吧!” 凌云只当李炫为客气之言,遂道:“何劳李兄大驾,我这兄弟生性顽劣,也许是他在故意与你我开玩笑呢!天色已晚,还请诸位回去休息吧。” 李炫客气了几句,于是与李武向凌云告辞而去。 李炫与李武离了包子铺,向晋陵王府走去。 李武道:“大哥,你到底在搞什么玄虚?” 李炫道:“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李武道:“什么话,咱兄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什么事能瞒的过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追根究底,一查到底,却又——” 李炫笑道:“你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一则那青衣公子是否真的是郡主我们还不能确定,不可打草惊蛇;二则那人若果真是郡主,她今晚这一躲是不会再出来的,我们何必再苦等下去?”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炫道:“今晚先放过他们一次。先让十八妹查查根底,如果郡主真的在刑部尚书府中,那就不止凌云了,只恐怕连吕文正也难脱干系了!” 李武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只是这吕文正、凌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敢诱拐与窝藏郡主!” 李炫道:“我看他们是十之八九并不知情。方才我与凌云谈话时,见他似乎并无戒备之心。 “也活该他倒霉!到时候证据确凿,再论他们个知法犯法、诱拐郡主、欺君罔上之罪,看他们还有何话说?这样也正好除去我们的心头大患,为我天枭立下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李炫与李武谈论至此,已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再说凌云,心中牵挂着玲珑,匆匆跟周三申分了手,在冷清的街道上徘徊着,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玲珑怎么样了。 此时他开始在心中埋怨自己当时不该心软放纵她,惹出这般麻烦来。 月色如水,桂影斑驳。凌云只觉得困乏极了,便走到路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两眼盯着街道上的动静,盼望能见到玲珑的身影。 这时,玲珑真的出现了。只是不是在街道上,而是在他身后的草木丛中。 她窥探着四下的动静,蹑手蹑脚向凌云背后靠来。她要给他个突然袭击,捉弄一下他。 凌云只是凝神留意着街上的动静,身形不动。 玲珑蓦地手一伸,双臂一笼,向他眼睛蒙去。 手到处却怅然若失。她一旦扑空,身子刹不住了,往前抢了两步,差点摔倒。脚在前抢时闪了一下,崴得生疼。 再看时,凌云已在几步外了。 浣玉气道:“你干什么?” 凌云冷然道:“说这话的应该是我,你干什么?” 浣玉道:“人家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么!” 凌云道:“你觉得今天晚上的玩笑开的还不够么?” 浣玉一时噎住。 凌云没好气道:“告诉我,方才你又在与我捉什么迷藏?” 浣玉解释道:“我没跟你捉迷藏啊!我只是出来以后见今晚的月色很好,凉风席席,想出来透透气而已。” 凌云心想:“你这一透气可好,害得我找了大半夜。” 他也懒得再与她计较,只是道:“走吧。”头前而走。 浣玉只好跟在后面。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大哥,方才你没生我的气吧?” 凌云道:“没有。” 浣玉道:“真的?我就知道,你胸怀开阔,不会与我计较的,对不对?” 凌云不理她,径自往前走。 这一天,凌云实在太乏了,一回白云轩倒头就睡。 浣玉这一晚却睡得很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到她的父亲、李炫、李武等人带了许多侍卫来到吕府,把她抓回了晋陵王府,逼她与丁继英成亲。她哭啊,闹啊,都无济于事…… 翌日早饭时,她只觉得昏昏沉沉,食不甘味。 凌云见她脸色苍白,无精打采,遂问:“玲珑,你怎么了?” 浣玉道:“昨晚没睡好,做了个噩梦,梦见我爹抓我回去,逼我与那个花花公子成亲——” 她的声音凄楚了,“凌大哥,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来抓我,我该怎么办?” 凌云半天没说话,良久才沉声道:“玲珑,我跟你说句正经的话,你不要不高兴。” 浣玉两眼痴痴地望着他道,“凌大哥,你说吧!” 凌云正色道:“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回去的。” 浣玉嘴一撅道:“为什么?——” 凌云道:“因为这样躲着总不是办法,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你的父母既然把你许给了那位公子,必定有他们的道理;如果你不同意,就应该跟他们说开,一起商议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浣玉道:“你以为我没跟他们说过吗,可是有用吗?他们专横霸道,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如果他们非要逼我与那个我不喜欢的人成亲,凌大哥,你会为我做主吗? 凌云脸色沉了下来,断然道:“玲珑,对不起,别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只有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 浣玉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凌云心里吐槽道。 他只有耐着性子道:“因为这是你自己的家事,我实在无法插手。” 浣玉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能只算是我自己的家事呢?凌大哥,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懂我的心意吗?其实我……”说到这,浣玉脸一红,住了口,她仰起脸,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 凌云听出对方语气不对,他抬起头,正与浣玉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凌云的心不由抽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饭。他不痴不傻,何尝不懂对方的心思,一丝莫名的烦恼涌上心头。 浣玉却在等着他的回复。她见他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催促道:“凌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凌云放下碗筷,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缓缓道:“玲珑,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如果有可能,还是赶快回家吧!请原谅,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帮不了你……” 他咬了咬嘴唇,斟酌着字句,有些艰难道:“而且我觉得,我与你之间还是适合做朋友。” 浣玉不禁有些失望,嘟着小嘴道:“为什么?我不吗,我……” 这时候,外面忽然脚步声响,杨振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道:“凌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快走吧,吕大人那边有事找你!” 说着不由分说,拽了凌云就走。只余下浣玉一人怔怔地呆在原处,满脸的不高兴…… 凌云处理完了府里的事务,并没有回白云轩,而是出了府门,漫无目的地在京城的街道上走着。 这几天府中并无甚大事,他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那些繁琐的事情,只想出来透透气,寻回那与快乐久违的心。 但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玲珑的脸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忽然苦笑:这又算什么事?一个逃婚女子离家出走,自己本来是好意收留她,却又闹出这么一番麻烦事来,真不知道此事又该如何收场? 信步走来,不觉得已到了城外。 此时已是晚春时分,杨花榆夹,漫天雪飞;四处鸟儿啾鸣,落英缤纷。 凌云踏着满地的落花往前走着,惆怅与烦忧笼罩着他的心。 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婀娜多姿的身姿,飘飞的乱发,凄美而疏离。他一步步走过去。 那女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也有这番闲情出来散心?” 凌云道:“我也正想这样问你。” 那女子美丽的脸上浮出一丝疲倦的笑意。她正是绸缎庄的老板娘玉卿成。 多日不见,凌云发现,对方苍白憔悴了许多。面容消瘦,下颌也尖起来,一双动人的眸子愈发大了,一副病西施的样子。 周三申果然说得没错。 玉卿成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方才我还在想你,可巧你就来了。” 凌云一怔:“想我?” 玉卿成笑了,“别误会。我想的是你前些日子的那些事情。” “前些日子?曾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卿成哀怨地望了他一眼,“真是贵人多忘事!” 凌云道:“也许是吧。不过近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知道你说得是那一桩?” 玉卿成直直盯着凌云,看得他几分惶惑。 玉卿成在心中说道:凌云,你怎么会想到,就在半个月前,你在距离此处不远的驿亭给了我沉重一击,差点要了我的命,而你却浑然不觉…… 眼前又浮现出当日的刀光剑影,她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凌云更觉困惑,他不明白玉卿成为何待他如此冷漠。 忽然,玉卿成脸色一变,身子摇晃了两下,嘴角呛出血来。 那日子母石上的子石碎块撞击到她的胸上,功力余波震伤了她的五脏六腑。这些天的自我内力调节及药物治疗,并未在根本上起到解决问题的作用。 凌云急忙上前扶住她道:“你怎么了?” 章节目录 第48章 凌云为玉卿成悬崖绝壁采灵芝 凌云见玉卿成忽然身子摇晃,嘴角呛出一口血,急忙上前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玉卿成瞥了他一眼,心中说道:“你还问呢?” 凌云慢慢扶她坐好,见她脸色苍白,呼吸困难,心急之下说道:“玉老板,事急从权,如今你病势危急,顾不得许多了,请你多担待些吧!” 说着,他稳了稳心神,盘膝坐在了她的身后,掀起她的外衫,仅隔一层小衣,气运丹田,把他那火热的手掌的虎口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脊背上。 一股暖融融的内功气流,汩汩滔滔,通过后心传遍她全身的千骸百孔,她只觉得畅通舒服极了。 恼人的春风轻柔地拂动凌云鬓边的几丝乱发,从玉卿成的身后轻柔地撩拨着她那白皙修长的玉颈,一阵阵的怪痒痒的。 他的前胸与她的后背虽然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但她却可以嗅觉的到他那极富魅力的男性身体上散发出的阵阵醉人的体香,那种气息直如青草般清新芳纯,直令她沉溺,痴迷。 而且,她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不均匀的呼吸声。她听的出来,他的气息有些粗重,甚至有些气短。 他虽然已经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心绪,竭力使得自己能够平静下来,不做他想了;可是她仍然能够感觉的到,贴在她背心上的那双手掌在微微地颤抖。 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激情的热浪。她知道,他同她一样,此时的心潮都是一样的汹涌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终于,凌云收回了双掌,只觉浑身瘫软无力。他疲惫地躺在了松软的草地上,轻轻吁了口气。 玉卿成故作平静道:“为什么要帮我?” 凌云从草地上坐起身,望了她一眼道:“你问的好多余,难道朋友之间不该互相帮助么?” 玉卿成默然道:“我们是朋友吗?” 凌云大概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玉卿成叹了一声,不语。 凌云见她神色憔悴,问道:“方才我为你运功疗伤时,觉的你元气大伤,经脉紊乱,是不是近日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抑或重创?” 玉卿成心里一颤,瞅了他一眼,冷冷道:“是的。” 凌云剑眉蹙起,沉声问道:“是谁这么狠利无情,对你下这样的死手?” 玉卿成心里不由地苦笑。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哀怨地望着他,不说话。 凌云见她沉默,急切地问道:“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玉卿成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出了三个字,“何--成--麟。” “何成麟?……”凌云重复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玉卿成出神地望着他凝眉思索的神情,心里说道:凌云,我并没有骗你,伤我的那个人真的就是何成麟,就是面前的你! 因为,你才是那个真正的何府大公子,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觉得很意外吗?” 凌云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玉卿成暗笑,自己的话达到了预期效果。凌云对何成麟的怀疑,何成麟早就告诉过她,所以她才将计就计。 凌云皱起眉道:“只是他为什么要伤你呢?” 玉卿成道:“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威胁我说,以后不许再与你来往。我不明白,这位何府大公子与你凌统领究竟有何仇恨?” 她相信自己的这番说辞迷惑了对方,这仅从他那认真思索的神情上便可以看出来。 玉卿成暗暗吁了口气。丢卒保车,她总算蒙混过了这一关。 一阵微风拂过。玉卿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凌云道:“你很冷吗,要不要回去?” 玉卿成道:“我想再坐一会儿。” 凌云把外面的风衣脱下,递给了她。 玉卿成不由一阵春心荡漾。她不去看凌云的眼睛,故作平静地接过风衣。 凌云道:“听说灵山悬崖绝壁上的那株灵芝可以治你的伤,是吗?” 玉卿成叹道:“是又如何,还不是镜花水月,得不来的。” 凌云道:“这只能对别的人说,有的人则不同了,比如——我。” “你?不行。” “为什么?” 玉卿成道:“那里毕竟是悬崖绝壁,为了这株灵芝,已经有人为它付出生命代价了;而且我的伤势又并非致命。以凌统领的千金之躯,为我一介弱女子冒此生命危险,实在不值得。” 凌云道:“你这话就见外了。绝壁撷英,当初我在天山学艺时已是屡试不爽;还有上次在俞家集的山林里,莫老伯不小心闪下了山崖,也是我下去救的他——这个你只管放心好了!更何况,还是为了你……” 说到此,凌云方觉失言。 玉卿成也觉得很不自在。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长久地凝望着。 冥冥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二人的心意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这时,凌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言的冲动。他直视着对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吁了口气道:“玉老板,我可以称呼一声你的名字吗?” 玉卿成一颗芳心早已沉溺其中,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凌云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卿成,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玉卿成愣了一下,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凌云鼓足了勇气,执着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说,我爱你……” 玉卿成在那一刻,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恍如一团暖煦煦的烈火,整个地将她的身心包围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眼泪已是满脸。透过朦胧的泪光,她只是傻傻地望着凌云那张在自己面前已经模糊了的脸,不由地泣不成声。 凌云见她忽然哭了,不由有些手足无措。他深深地自责自己方才的话太过冒失了,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错了……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说着,他慌乱地站起身,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似的,逃一样离开了她的身边。 这时,玉卿成也倏地立起身;她蓦地伸出双臂,用力一把拽住了他。 她的力气之大,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而凌云在她猛地一拽之下,竟然立足不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玉卿成慌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两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撞到了一处。 他和她的脸离得很近,彼此呼吸可闻;两双炙热如火的眸光也紧紧地凝聚在了一起。 他们互相情难自禁,就势紧紧相拥,忘乎所以地把彼此的身心默契地贴合在了一起…… 这时候,如果不是有第三者的介入,这股炙热如火的情感也许还要继续燃烧下去。 来的不合时宜的人是吕府的校尉董武。 按说,以二人深厚的内功造诣应该早就发现他的,只是当时二人情感太过投入了,待发觉异常以图掩饰时,已经晚了。 这使得三人都很尴尬。凌云与练南春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方才那粘腻的姿态,彼此的脸上却依然是红晕未褪。 凌云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有些讪讪道:“你来这儿有事?” 董武语气冷淡道:“吕大人有事找你。”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鼻子底下有张嘴,打听呗!”回答的口气有点冷。董武对凌云的无意之言已多了心。 他心想:你自己在这里风花雪月、卿卿我我的,难道还不许别人来找么? 回来的路上,三人都默默无语。因为玉卿成身体虚弱,凌云便找了辆马车载着她回了绸缎庄。 董武有些揶揄道:“凌统领可真是怜花惜玉啊!” 玉卿成心里很不痛快,凌云也索性装作没听见。 在绸缎庄门口,玉卿成与凌云道别后,进了门。 孙孝文见她回来了,急忙上前告诉她道:“何公子已经在客厅等你好久了。” 玉卿成心里一震,一股无名业火油然升起。 她进了客厅,只见何成麟正悠然坐在椅子上,一副冷漠的神情。 玉卿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刚到的吧?” 何成麟点点头:“你还猜到了什么?” 玉卿成冷笑:“还用猜吗,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跟踪我多久了?” 何成麟不慌不忙道:“总之,你与凌云卿卿我我的那点事儿,我是都看在眼里了。” 玉卿成柳眉一挑:“哪点事儿?你倒是说清楚。” 何成麟道:“应该搞清楚的是你自己吧!现在我只提醒你一点:及早悬崖勒马,不要听任感情滥发,免得以后事态发展得无法收场。”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你敢说你对凌云没有产生感情?” “……” 见玉卿成无语,何成麟有些阴阳怪气道:“上次他把你伤成那样,这次他又舍生忘死地救你,你们可真是不打不相交、愈打情愈浓啊!” 玉卿成道:“你来这里仅仅是为了挖苦我的吗?我告诉你,我究竟与谁交往,爱谁恨谁,这都是我自己的私事,你无需过问!” “这仅仅是你一个人的私事吗?凌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有朝一日,你们的感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你又该如何?” 玉卿成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把他拉拢到我们这边来,你岂不是又多了条左膀右臂么!” 何成麟冷笑:“是吗?如果万一弄巧成拙,你再让凌云给拉拢到他那边去,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玉卿成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其实你才是横刀夺爱、白抢白夺了个夫人才是!” 何成麟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玉卿成道:“也许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与你定了亲的那位丁梦轩丁小姐,按说应该是凌云的妻子!” 何成麟一愣道:“你说什么?……” 玉卿成道:“我是说,凌云才是真正的何府大公子。” 何成麟道:“你怎么知道的?” 玉卿成道:“还记得那天晚上肖勇年、欧阳贞夫妇暗算我的那件事吗?就是在那时我发现了他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 何成麟脸色一变,半晌无言。良久才喃喃道:“这是真的?……这样一来,凌云,你就更该死了!” 说着,他把脸转向了窗外。阴鸷的眸子里透出的是执着而坚定的光芒,那目光泛出的是浓重而阴冷的杀机。 凌云回到府里,也是郁闷烦躁得很。 先是吕大人对他的谆谆教导,“凌统领,你是个年轻有为的人,千万不要沉溺于风花雪月里,玩物丧志,迷失了自己。 “再说,你早就到了婚娶年龄,如果有合适的,就应该尽快定下终身大事,却不应该与那些不三不四的风尘女子来往,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在吕文正面前,他并不反驳,也不应诺,只是一语不发。 吕文正见状,轻叹一声,让他下去反思一下。 此时凌云心中颇多的是不以为然。人在此时总是很固执的,固执得认为他与玉卿成的交往并没有什么不对。 难道不是吗?他与玉卿成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真心相爱,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而且他们彼此都是洒脱不羁的人,又何须为那些所谓的世俗伦理所羁绊? 他又想起了自己曾向玉卿成承诺过的事情:要为她去灵山的悬崖绝壁上采撷灵芝,便决定尽快寻个时机去一趟灵山。 今天下午府内事情颇多,脱不开身;好在翌日有了闲暇,因为吕大人正好有事不在府中,他暗自庆幸造化为他提供了一个好机会,他不能再等,决定立即动身。 临行前,他留了个字鉴交给了杨振,让他转交给吕大人。 杨振接过字鉴,但见上书: 吕大人见启: 凌云今日上午有事去灵山一行,大约下午日暮时分可回。 望大人批复。 杨振道:“瞧你这口气,不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凌云打了他一拳,“连你也在奚落我?” 杨振笑着闪开了。 凌云出了府,直奔绸缎庄。不巧玉卿成不在店中,只有管家周三申在柜台前忙活。 见凌云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急忙上前打招呼。 凌云问道:“你家玉老板呢?” 周三申道:“一大早出去采办货物了。” “她的身体好些了了吗?” 周三申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老样子吗?只是事先已经与客户订好了,不得不去罢了。凌统领,您先坐下等等,她一会就回来了。” 凌云道:“不等她了,我只找你。” “找我?” “不错。”凌云便把要去灵山绝壁采撷灵芝之事向他说了,并请他同去。 周三申听了惊喜不已:“真的?只是这怎么使得?很危险的,为了那株灵芝,已经有人……”他自觉失言,忙住了口。 好在凌云并不在意,笑道:“你是说孙二?可我岂是孙二所比的?你放心吧,此去灵山必是万无一失,手到擒来!” 周三申当然相信凌云的能力,觉得此次由他去采撷灵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何况他也着实为玉卿成的安康担忧,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临行前,周三申给玉卿成留书一封,告诉她:他与凌云要去灵山采撷灵芝,大约下午日暮时可回,让她不必担心。 周三申把书信交给了孙孝文夫妇,向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 然后便出了门,让伙计牵来两匹快马,与凌云飞身上马,打马扬鞭直奔城外而去。 章节目录 第50章 救凌云的白衣老者居然姓练 却说凌云,被何成麟打落悬崖后已是遍体鳞伤,现在又遭到凌枝与桂叶的致命杀招,只有闭目等死。 眼见二女的长剑逼上凌云的心头,一旁的玉卿成不由惊得花容失色。 却听“嚓!”的一下,一道寒光挟着千钧之力,将凌枝与桂叶的长剑荡开。 众人有些奇怪,这是那路神仙半路杀出、出手相助? 一位白衣蒙面人忽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见他有任何的动作,三道光芒已挟着劲风向三个方向划去。 何成麟手疾眼快,疾忙兔滚鹰翻,虽然躲过了暗器袭击,亦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好厉害的杀手招式,如果不是自己…… 不错,此次若非是他,若是换作别人,便难以幸免了。 只听凌枝、桂叶二女惨叫连连;暗器已击中她们的眉心,翻身倒地,两命呜呼! 何成麟大叫一声,上前,只见二女皆眉心青紫,致命的却是两粒玉米粒大小的沙粒而已! 面对如此高深的武功,何成麟不由地大惊失色。而且他觉得,此人无论身形、动作竟然如此熟悉。会是谁? 只在这一瞬间,白衣蒙面人已挟了凌云,涨身而去。 人走远了,何成麟才记起一件事:白衣蒙面人为什么没有用沙粒袭击玉卿成? 他转过脸,用质疑的目光望着她。 玉卿成心里好恼,冷冷道:“你是不是希望我也像凌枝、桂叶一样被暗器打死才开心是不是?” 何成麟想不到自己的意思竟然会被曲解。索性不与她多说,只是道:“走吧!” “那这两个人怎么办?”玉卿成指着地上凌枝、桂叶的尸首问他。 何成麟脸上显出悲戚的神色,沉声道:“难为她们为我出了那么多力,我会为她们报仇的。” 玉卿成问:“报仇?你找谁报仇?你知道那白衣蒙面人的身份吗?” 何成麟道:“我会有办法知道的。” 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先回绸缎庄去吧!” 玉卿成嗤笑道:“你要我回去自投罗网吗?放虎归山了,他就会反过来伤你的。现在凌云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会放过我吗? 何成麟揶揄道:“那倒不一定。你们两个情深义重,他也许会念旧情放你一马的哦!” 玉卿成心里不由一阵绞痛,她苦笑一声,转身就走。 何成麟道:“等等。” 玉卿成站住。 何成麟道:“其实有些事情还用我教你吗!俗话说,‘片面之词,不足采信’。只有凌云一人说你是天枭组织的人,你就是了吗?谁能作证?” 顿了一下,他又道:“反之,你如果就此不再回绸缎庄了,反而说明你的心里真的有鬼。你以为如何?” 玉卿成心乱如麻,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凌云在白衣蒙面人的搀扶下走出了几里地,觉得危险已去,二人放慢了脚步。 白衣蒙面人扶着凌云在路边一处岩石上坐下来,歇息了一下。 凌云强打精神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前辈救命之恩,铭感五内,凌云不知何以为报。” 白衣蒙面人微微一笑道:“闲云野鹤,匆匆过客,又哪有什么名姓?老朽也只是偶尔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凌云道:“哦,愿闻其详。” 白衣蒙面人道:“今日老朽欲去京城拜访一个朋友,路过灵山,邂逅令师兄应传霖……” 凌云一怔:“前辈遇到了在下的师兄?他现在哪里?” 白衣蒙面人道:“凌统领不要着急,听老朽慢慢道来。” 凌云讪讪道:“晚辈失礼了。” 白衣蒙面人微微一笑,接着上面的话题道:“老朽与令师兄一见如故,于是畅谈起来,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意。 “这时忽见凌统领与一人骑马从身边一闪而过,直向灵山方向而去,令师兄立时认出了你,只可惜当时凌统领没有看见我们。” 凌云脸一红道:“惭愧。” 白衣蒙面人接着道:“因为当时见凌统领走得很急,料想必有紧要之事,令师兄便没有叫住你们。 “后来,老朽问起令师兄的来意,令师兄说是来京城找你有事。又见你风风火火,不知有何急事,放心不下,我与令师兄遂跟随下来;于是便看到了那几个奸人谋害凌统领的一幕……” 凌云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经历,不由地怅然,轻叹一声。 白衣蒙面人又道:“因为当时敌人人多势众,而且我们又不明事情始末,不好贸然出手,于是老朽与令师兄计议一番,分头行动: “令师兄前去吕府搬救兵,以为接应;老朽赶来此处援助凌统领。真是来早不如来巧,老朽急急匆匆赶到这里,正逢凌统领有难……” 凌云挣扎着起身拜道:“前辈救命之恩,凌云没齿难忘,若有用的着凌云的地方,凌云纵使肝脑涂地,亦是在所不辞!“ 白衣蒙面人道:“凌统领方才这话可是作数?” 凌云怔了一下道:“当然!” 白衣蒙面人笑道:“老朽只是与凌统领开个玩笑而已。说真的,老朽十分钦佩凌统领的人品武功,能结交上凌统领这样的朋友,实为幸事。” 凌云道:“前辈言重了。” 白衣蒙面人这时眼神一转道:“接应你的人来了!” 说话间,只见袁平与杨振带着一哨侍卫急冲冲地赶来了;他的师兄应传霖也在其中。 众人上前见过了,又互相说明了一下情况。 这时,袁平与杨振眼睛直直地望着那白衣蒙面人,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袁平上下打量着那白衣蒙面人,结结巴巴道:“前辈,请恕晚辈冒昧,您老莫不是……莫不是……” 那白衣蒙面人微微一笑,抬起手,缓缓地把脸上的面巾摘了下来。 众人望去,只见此人五旬左右年纪,一袭白色长衣,鹤发童颜,剑眉朗目,三绺长髯,显得仙风道骨,飘逸洒脱。 袁平不由地目放精光,又惊又喜道:“前辈,果然是您!上次识别芙蓉花毒的事情多亏了您,晚辈这厢谢过了!”说着,一揖到地。 这时,杨振也认出了他,赶紧过来见礼。 凌云还在一头雾水,后来经袁平与杨振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位白衣老者正是昔日袁平与杨振在浴仙池附近的丛林里遇到的、并帮他们鉴别芙蓉花毒的那位老先生。 凌云清楚地记的他的名号:常溪居士,姓练。 “常溪居士,姓练,练……”凌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号。 不知为什么,由这位姓练的白衣老者,他忽然想到了天枭的副帮主练南春,不由脸色一变。 这位姓练的老者见凌云神色有些不对,不由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笑道:“怎么,凌统领可是有何疑虑吗?” 凌云勉强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练姓老者抬头望了望天色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老朽也该告辞了!诸位,咱们后会有期!” 说毕,冲着众人微微一笑,一个鹞子翻身,涨身而去。 那位姓练的白衣老者走后,凌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兄应传霖,急忙挣扎着过去与他打招呼。 不料,应传霖却阴沉着一张脸,冷然道:“既然凌统领现在已安然无恙,想来是用不着我了,那我也该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凌云想不到师兄会说这种话来,一头雾水,忙道:“师兄,等一等。多日不见,你我还未能一叙旧情,师兄怎么就走?” 应传霖冷冷道:“别人都不欢迎我,我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方才应传霖十万火急赶到刑部尚书府时,正好遇到出来寻找凌云的袁平、杨振等人。 应传霖见到众人,又惊又喜,急急忙忙把原委说了一遍。 袁平性子急,听说凌云遇险、命在旦夕,立时火冒三丈:“当时你为什么不把人救出来?现在再来找救兵有什么用?等着收尸吗?” 杨振见袁平有些出言无状,急忙解劝。 应传霖闻言又羞又气。他堂堂一个武林名人,江湖高手,却被一个小小的官差呼来喝去,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他想辩解几句,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见凌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应传霖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才说出方才那番话来。 凌云听弦歌而知雅意,心想师兄原本性格矜持,也许是被府中的人怠慢了也未可知,于是便道:“大家初次见面,其中难免些许误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必计较了吧!” 袁平方才听应传霖的口气,分明是在暗讽自己,正待反唇相讥;此时听凌云这么说,便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凌云勉强说完了这些话,只觉得心虚气喘,力不从心。袁平忙吩咐两旁的侍卫抬过坐轿,服侍了凌云回府。 一众人等回府见了吕文正。吕文正见凌云伤得不轻,也来不及说什么,先请来大夫为凌云查看伤势,抓药医治。 好在只是皮外之伤,并未伤及内腑与筋骨,大约疗养月余便可痊愈。 阮夫人、浣玉遂放下心来。 但接下来便是吕文正的雷霆之怒了。他严厉地斥责凌云不该目无法纪,私自离府,自作多情地去寻什么灵芝妙药,如果不是碰巧有人搭救,后果何堪? 凌云无语,更无心再去解释什么。往事不堪回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玉卿成竟会是天枭组织的人。 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迟钝,甚至是愚蠢!跟她交往那么久,自以为与她知己知心,竟没有发现她的真实面目,竟不知她一直在骗自己。 他承认自己已经对她产生了感情,现在却不得不与她一刀两断,视为陌路;甚至再次相见,将是刀剑相见。往事历历在目,伤心、痛苦的滋味在煎熬着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奇怪的是,经过这样的一番搏斗与挣扎,揣在怀里的那株灵芝居然完好无损。如今睹物思人,一股莫名的悲哀又涌上心头…… 翌日,应传霖来看凌云。 凌云将心中的烦恼暂时抛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道:“师兄,请坐。” 应传霖坐下,两人说了些叙旧之言。 凌云道:“嫂子与侄儿侄女可都好?” 应传霖叹了口气道:“好什么,整日的饥一顿饱一顿,只支撑着一天天混日子罢了。” 凌云道:“怎么会这样?” 应传霖浊声道:“别提了,连年灾旱,颗粒难收,辛苦一年打的那点粮食连交租子都不够,还欠下那么多债,“真是‘四海无闲田,农民犹饿死’啊! “其实,还不仅仅是日子辛苦,更多的是有钱人的白眼与欺凌。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又岂能低声下气地向那些脑满肠肥之人摇尾乞怜?” 说到后来,他声音嘶哑,说不下去了。 凌云皱皱眉道:“早知这样,师兄就该来找我,我向吕大人举荐师兄在刑部尚书府谋个职位,凭着师兄的武功与人品,何愁不能做出一番大事来!” 应传霖道:“可是我早已习惯了悠闲散慢的生活,只想过淡泊超脱的日子。” 凌云轻叹一声道:“师兄纵然想要淡泊超脱,只恐天下却没有这样一方净土。师兄,不要犹豫了,留下来同小弟共事吧。” 应传霖踌躇道:“话虽这样说,可是我却未有寸功……” “师兄何出此言,凭着师兄的才华与武功,大展身手的机会有的是;我这就去见吕大人,向他举荐于你!”说着,凌云就要蹬靴下床。 却觉腿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身子不由晃了一下,多亏应传霖扶了他一把。 应传霖嗔道:“师弟,你也太性急了吧!就是去见吕大人也要等伤势好些再去吗,何必急于一时呢!你这样,反叫我于心不安了。” 凌云真诚道:“师兄,只要你能留下来,我比什么都高兴。” “师弟……”应传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师兄弟两个交谈了许久。兴致上来,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使得浣玉好不耐烦。她本来有许多体己话与凌云说,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玉卿成的绸缎庄中,依然门庭若市,宾朋满座。 孙孝文、李云汀夫妇春风满面,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玉卿成若无其事地坐在柜台后面,一边悠然嗑着瓜子,一边慢慢地翻看着帐页。 也有几个熟客发现不见了周三申,便问及起来。孙孝文笑微微地回答:“他几日前到洛阳进货去了。” 客人们“哦”了一声,算是知道有这回事了。没有人把此事真正放在心上,更没有往深处去想。 只有玉卿成在嘈杂的、人们的谈论声中偶尔听到“周三申”三个字,脸上会出现一丝细微的变化,但旋即一闪而逝,并没有人注意到。 门外忽然一阵喧哗。一哨衣甲鲜明的侍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杨振与袁平。是刑部尚书府的人到了。 正在划拳行令的客人们一阵恐慌。孙孝文、李云汀的神色也变了变。 袁平、杨振径直来到玉卿成的面前。 袁平冷冷道:“玉老板,吕大人请你过府一叙!” 章节目录 第51章 凌云与玉卿成对簿公堂 却说袁平与杨振带着一哨侍卫气势汹汹地来到了绸缎庄,要带玉卿成去刑部尚书府走一趟。 玉卿成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烦劳官爷如此兴师动众来此,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杨振冷笑道:“当然了,你玉老板的身份太了不得了!” 袁平道:“少罗嗦,快走!” 玉卿成见对方一副要是不服从就要动武的架势,无可奈何道:“好吧,我随你们去就是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 杨振道:“你说谁是鬼?”剑柄一扬,拉开了架势。 孙孝文连忙陪着笑脸过来打圆场。 杨振、袁平冷着脸理也不理,带着玉卿成往外走。 玉卿成走到门口,又停下身道:“孝文,你们两个好好招呼客人,待会儿我就回来!” 杨振却在心里冷笑:回来?你还回得来吗? 玉卿成当然知道侍卫为什么会传唤她,她在心里暗暗咬牙道:凌云,你真够可以的! 来到刑部尚书府,径直赶奔刑部大堂。 大堂之上气氛肃杀,衣甲鲜明的侍卫皆是横眉怒目,气势凛然地列于两侧。 吕文正端坐于书案后面,面沉似水,不怒自威。 他见玉卿成来了,挥手让袁平、杨振两厢站立,问道:“玉卿成,知道本府唤你前来所为何事么?” 玉卿成道:“民妇也正摸不着头脑呢,民妇想了半天,也没记起到底触犯了那条律法啊!” 吕文正一击案道:“玉卿成,是不是非要本府带了人证来与你当面对质,你才肯招认么?” 玉卿成道:“大人说什么?什么人证物证的,民妇不明白。” 吕文正吩咐道:“带凌云与应传霖来。” 须臾,凌云与应传霖走进来,与吕文正见了礼。 吕文正道:“玉卿成,你还不从实招来!你因何于五天前——即本月十六那日伙同奸人谋害凌统领?” 玉卿成诧异道:“大人说什么?我不明白。” 吕文正道:“凌云,你且与她说。” 凌云转过脸,一双犀利如寒星般的眸子炯炯望着玉卿成,那眼神里透出的光冷的如冰冻一般,直令她心冷深凄。 玉卿成的心蓦地颤了一下;她脸一扬,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凌云一字一顿道:“玉卿成,难道你非要逼我把什么都说出来才肯招认吗?” 玉卿成道:“招认什么,凌统领不要与我打哑谜啊!” 凌云见她是要同自己装糊涂装到底了,只好道:“好,既然你不在乎,那我就更无所谓了!开始我听说你得了什么重病,需要灵芝才能医好。 “我受你蛊惑,自作多情地同你的管家周三申去灵山为你采撷灵芝。临行前,你的管家还给你留了封书信,是不是?” 玉卿成盈盈一笑道:“是的。这个还要感谢凌统领对民妇的关爱之情呢!” 凌云冷笑一声,“可是我一到灵山,便遭人暗算。后来,我还在追杀我的人当中发现了你——这说明了什么,一定是你伙同他人以采撷灵芝为借口诱我上钩,然后再赶尽杀绝,是不是?” 凌云的这个判断的确是冤枉了玉卿成。 玉卿成先不申辩,只是问:“请问谁可以作证?” 应传霖道:“我!当时我与一位白衣老者刚好路过这里,见情势不对,便随后跟了来;并且亲眼所见,是你伙同奸人谋害我师弟的!” 玉卿成瞅了他一眼道:“这位大侠眼生的很,请问怎么称呼?” 应传霖道:“在下应传霖,乃是凌统领的师兄。” 玉卿成咋咋舌道:“瞧瞧,既是师兄师弟,哪有不相向的道理。赶明儿你们师兄弟再串通一气,说我杀人放火,是不是也该当真了?” 应传霖气得眉毛一挑:“一派胡言!” 玉卿成慢条斯理道:“恼羞成怒了?吕大人,实话与你们说吧,那天我在接到周管家的书信后,已经知道凌统领与周管家的去向,也就放下心来,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我根本没去灵山。 “直到周管家迟迟不归,我才着了急,正要向凌统领询问周管家的行踪,你们反而审问起我来,不知是何道理?” 凌云见玉卿成巧舌如簧,说得煞有介事,一时也无言以辩。 玉卿成道:“再者,凌统领说我引诱你上钩、谋害于你,也未免有失公允。难道是我请求你去灵山采灵芝的么?你我不过是在外边邂逅,偶尔提起此事罢了! “而且你去采撷灵芝之前,也没有提前通知我,我又如何计划好了谋害你?所以,此事只怨——” 凌云咬着牙道:“只怨我自作多情!” 玉卿成轻轻一笑道:“凌统领言重了。不过凌统领,我还是要说,凡事要讲究证据,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诬陷好人啊!” 凌云强抑怒火道:“你给我滚!” 玉卿成咯咯一笑道:“人是走着的,哪有滚的啊?是不是,吕大人?” 吕文正道:“少要饶舌,你先退下。” 玉卿成应了声“是”,袅袅婷婷地从凌云与应传霖身边走了过去,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玉卿成一出府门,脸上的得意神情立时消失殆尽,忧郁悲伤涌上心头。方才的一番唇枪舌剑不但没有加深她对凌云的恨意,反而把压抑在心中许久的爱意彻底地激发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凌云;如果隔几天见不到他,她就会发疯的。 只有与他在一起,她才会觉得充实与快乐;她才会真正体会到那种从未有过的砰然心动、莫可名状的异样甜蜜的滋味。 可是一场风波,却把这段真情挚爱永远断送了。再见面,将是形同陌路,甚至是刀剑相见。想到此,她真想大哭一场。 而凌云此时的这份心情,亦是没有什么言语可以来形容。 他独自一人坐在后花园里的石凳上,呆呆地望着园子里无聊的风景,心里只觉得一片茫然。 他抬起头,无绪地望着晦暗的天空,天空上那朵朵飘忽不定的白云,不由想起了以前与玉卿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忽然苦笑起来,喃喃道:“凌云,你太傻了,她骗你骗的那么苦,你为什么还在想她?发生这样的事情,也都是你自做自受,自作多情,你活该受此苦楚……” 他就这样木然地在花园里坐着,一直到天黑,身形一动不动,甚至连姿势都不曾改变一下。 直到浣玉来喊他吃饭。 这天晚上,凌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翌日早饭时,浣玉见他一副倦容,眼中布满了血丝,知他昨晚一夜无眠,忍不住道:“为了这种女人,值得吗?” 凌云不耐烦道:“你不会少说两句!” 浣玉想不到凌云会这么对她说话,气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凌云一推筷子,转身出了门。 浣玉呆呆地立在原地,眼泪差点落下。 凌云出了府门,径自来到了玉卿成的绸缎庄。 经过近日来诸多事情这么一闹,绸缎庄里现在的生意已经冷清了不少。 大厅里只有孙孝文与李云汀夫妇在忙里忙外地招呼着稀稀落落的往来的客人。 孙孝文一打眼,见又有客人走了进来,急忙上前招呼:“哎呦,这位大爷,您往里面请……” 孙孝文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凌云! 凌云面无表情道:“玉卿成在么?我有事找她。” 孙孝文满脸尴尬,吞吞吐吐道:“哎呀,凌统领,您来的可真是不巧;她今天一大早就进货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凌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径自向后面走去。 孙孝文哪里拦得住?他只有随后跟着追了下来,一边大声叫道:“凌统领!凌统领!老板娘真的不在家!……” 引得店里的顾客纷纷注目,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觉得新奇得很。 凌云根本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眼光,他脚下疾步如飞,转眼便来到了后院,在玉卿成的房门外站住了。 凌云冲着房里沉声说道:“玉卿成,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房门在这时被打开了,玉卿成神色漠然地从房里走了出来,瞟了他一眼,平着调子道:“你找我什么事?” 凌云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我想找你单独谈谈。” 玉卿成淡淡道:“那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凌云暼了一眼后面跟来的孙孝文和几个跑来看热闹的顾客,又重复了一遍道:“我说过,我想找你单独谈谈。你我是不是换个地方?” 玉卿成柳眉一挑,带着几分挑衅的口气道:“我要是不想去呢?” 凌云不说话,只是目光凛然地看着她,眼神里透出的光芒执着,坚决,不容置疑。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良久。 围观的众人也似乎被二人那种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皆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周围忽然静的可怕,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空气在那一刻也仿佛凝固了似的。 最终,玉卿成被凌云那执着的眼神打败了,她轻叹一声道:“好吧!” 她转过脸对孙孝文道:“孝文,你先照顾着店里的生意,我去去就来。” 孙孝文偷偷瞅了一眼凌云,有些担忧道:“老板娘,不要去,很危险的……” 玉卿成轻松地一笑道:“你胡说什么?谁不知道凌统领乃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正人君子,难道他还会把我怎么样不成?” 说着,她脸一扬,头前而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凌云阴沉着脸跟在后面。 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这些闲的无聊的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凌云与练南春出了绸缎庄,一前一后向城外走去。 一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两个人之间虽然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可是又似乎心有灵犀似的,不约而同地便来到了上次在一起互诉衷肠的那个地方。 当时在这里,他曾为她运功疗伤,向她表达爱意,可是现在…… 杨花榆荚,漫天纷飞;四处鸟儿啾啾,落英缤纷。 一切还是往日的情景,可是此时的心情与气氛与当日已然是截然不同了。 凌云停下了身,转过脸来,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继续冷漠地望着她。 玉卿成也站住了。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尽力地挺直了脊背,目光凛然地迎上了凌云那双充满质问的、几乎能杀人的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望着,谁都不说话。 风萧萧兮,拂动他和她鬓边的乱发,飘飞的衣带…… 终于,凌云先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啊,玉老板还是练—帮—主?……” 他一字一顿的、艰难地说完了后面的几个字,声音有些嘶哑了。 玉卿成只觉的心里一阵翻腾;她抬起苍白的脸,颤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章节目录 第52章 凌云跟练南春情断义绝 却说玉卿成,忽然听到凌云称呼她“练帮主”,不由地脸色苍白,颤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云冷笑道:“这么说,你承认了?你真的就是天枭的副帮主练南春?……” 玉卿成忽然回过味来,她咬着牙道:“凌云,你……你居然诈我?” 凌云道:“练帮主,你言重了!其实比起以前你欺骗我的那些事情来,这还不是小巫见大巫吗?” 玉卿成,不——现在应该称呼她练南春了,氤氲的眼底爬上一层无可名状的痛苦,她只是唏嘘了一声,不说话。 凌云继续道:“如果我说的没错,那次在京城外十里、桑林旁的驿道上截杀心灵道士的黑衣女子就是你吧?” 练南春依旧漠然地望着他,不说话。 凌云又道:“还有,上次在城外的五里驿亭杀死欧阳贞、重伤江春的那个黑衣女子也是你吧?” 练南春冷冷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凌云切齿道:“我太笨了,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看出来?亏得我还傻乎乎地、自作多情去灵山采撷什么灵芝为你疗伤……”他说不下去了。他仰起脸,强忍住要流下来的眼泪。 练南春只觉得心痛如绞,她说不出话来,索性把脸转过去,不去看他。 凌云道:“对了,当时把我打下悬崖的那位何成麟何大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不知练帮主能否赐教?” 练南春反问道:“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人?” 凌云思忖了一下道:“应该是天枭中地位很高的首脑人物吧?” 练南春哼了一声,把双臂放在胸前了。 凌云见她不置可否,心里亦是明白了几分,遂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现在既然你我都把事情摊开了,那我就索性一起问个清楚。” 练南春道:“你说。” 凌云道:“那次在绸缎庄,你请我与袁平一起喝那个什么绿蚁新醅酒的时候,你是不是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练南春直言不讳道:“不错,当时我在你喝的酒里面放了芙蓉花毒。” “芙蓉花毒?……”凌云的脸色倏地变了,他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醒过神,喃喃道:“练南春,你可真够可以的,真是最毒妇人心!……” 练南春眉眼间一片冷漠,淡淡道:“凌统领言重了!其实当时我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奉命而为。” 凌云道:“奉命而为?奉了谁的命令?李瑞允吗?” 练南春道:“你怎么知道?” 凌云道:“因为能指挥的动你堂堂的天枭副帮主练南春去做什么事情的,整个天枭,除了你们的帮主李瑞允,我想不到还会有谁了?” 练南春垂下眼睑,遮掩住眸底藏着的让人看不清楚的复杂的情愫,叹了一声道:“凌云,人太聪明了会折寿的。” 凌云反唇相讥道:“整日有你练帮主记挂着,我想不折寿都不行啊!” 练南春沉默。 凌云道:“不过后来你为什么又把我找去,把解药给我了呢?” 练南春勉强笑了一下道:“凌统领不愧是凌统领,自从灵山回来以后,居然把这些事情都想明白了。” 凌云哼了一声道:“练帮主过奖了。整天与你练帮主打交道,有些事情要是再想不明白,我凌云可真不知要死于何处了!” 练南春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她把脸一扭,不说话。 凌云凌厉的目光扫视而过,犹如刀锋一般,透着冷厉的寒意:“练南春,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 练南春轻轻吁了口气道:“因为我不想欠你的情。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想用芙蓉花毒杀了你,可是那天晚上,肖勇年与欧阳贞那两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暗算我,当时是你与杨振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 “我练南春向来恩怨分明,从来不欠别人的情的,更可况还是一条命。所以,我才在次日午后去刑部尚书府找你,约你来绸缎庄一见,顺便把解药放到了你喝的那杯酒里。” 凌云道:“可是我喝了那杯酒后为什么会晕过去了?你是不是还在酒里放了什么别的?” 练南春道:“不错,我还放了一种药物,叫做‘爱沁蛊’!” “爱沁蛊?”凌云脸色一变道:“这是什么药物?” 练南春瞟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只听这个名字还听不出来来吗?爱沁蛊,就是一种可以侵入骨髓的蛊毒;你喝了它以后,只能一辈子听命于我,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你若是三心二意,或是不听我的话,我就会调动这种蛊毒,让你凌统领生不如死……” 凌云剑眉一挑,星目圆睁,喝道:“练南春!……” 练南春嘴角一弯,戏谑道:“怎么,凌统领怕了吗?” 凌云沉静了一下汹涌澎湃的心情,沉声道:“世上哪有什么控制人的身心的蛊毒?凌云不是三岁小孩,你也不用拿这种危言耸听的话来吓唬我! “何况如果世上真的有这种邪恶的蛊毒的话,也吓不倒我。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如果真的有人拿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来要挟我,凌云即使拼着一死,也不会受任何人的辖制的!” 练南春呆呆地望着他那正气凛然的脸,不禁再次被他的气度所深深地折服了。 想着以前发生在他与她之间的那些事情,她只觉得一阵悲哀,不由喃喃道:“凌云,你说的不错,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控制人的心智的蛊毒……” 说到这,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有时候我会天真地想:要是世上真的有这种能够让你不顾一切的爱上我的蛊毒就好了;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 凌云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幽深的眸底略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练南春转过身背对着他,怅然道:“凌云,为什么你会是刑部尚书府的侍卫统领,而我又是天枭组织的副帮主?一个是官,一个是匪,明明是势同水火,却又彼此爱慕,结果只能是相爱相杀……难道真的是天意弄人吗?哈哈……” 说着,她不由苦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已是满脸。 凌云望着她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亦是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沉静了一下纷乱的心绪,把手伸到怀里,掏出一个包裹,轻轻地打开了,里面是一株灵芝,一株染血的灵芝。 默然望着这株灵芝,凌云缓缓道:“这是那日我到灵山为你采撷的那株灵芝,虽然因为它,我差点丢了性命;可是通过它,也让我想清了许多事情,更让我看清了你练帮主这个人。” 他仰起脸,有些茫然地望着那晦暗的天空,漠然道:“上次我在五里驿亭重伤了你,这次我又去灵山采来这株灵芝为你疗伤,而且我也因为这次灵山之行差点送了性命,想来我以前欠你的那些情分也应该还清了吧?” 说完,他把那株灵芝递到了练南春的面前。 练南春脸色苍白,手颤抖着,木然地接过那株灵芝。 灵芝上面的斑斑血迹让她触目惊心,她只觉得一颗芳心痛苦地抽搐起来。她知道,这一定是当日凌云采撷灵芝后、在跌落悬崖时受了重伤、流出的鲜血沾染在上面的。 此时,练南春望着这株染血的灵芝,不由又想起了数日前在灵山悬崖底下所发生的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情景,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几乎站不稳自己的身子。 在神思恍惚中,她只听凌云平着调子对她说道:“练南春,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瓜葛;从今以后我与你情断义绝,再见面时,你我只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凌云咬着牙说完这些话,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径自而去,头也不回,只留给她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望着凌云远去的背影,练南春只是不知所措地呆呆的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微风无绪地拂弄着她那苍白的脸,凌乱的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神,茫然的低下头,这才记起,手里还捧着凌云留给她的那株染血的灵芝。 出神地望着灵芝,想着几天前在灵山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场景,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似的,痛得喘不上气来。 她手上的指关节一点点用力,灵芝在她的手里一点点被揉烂成了碎片;就像她那颗被一点点揉烂、碾压成碎片的心。…… 凌云独自踟躇于刑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中。时值晚春,杨花榆荚,漫天纷飞;鸟儿空鸣,落花满地,园中一片伤感与零落的景象。 曾几何时,梦无牵挂;又曾几何时,心冷情伤。 隐隐的,他腿上的伤还在阵阵作痛;而令他更加作痛的,是他的心伤。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去看,是应传霖。 他问:“师兄,有事吗?” 应传霖默然道:“我要走了。我是向你告辞来的。” “走?”凌云惊叫道:“师兄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了么?” 应传霖道:“没有。我只是觉的,我在府中也帮不上什么忙,徒留于此,反招人厌。” 凌云道:“师兄何出此言。像师兄这样的人才,府里请都请不到,谁敢如此?想是有人怠慢了师兄?” 应传霖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 凌云道:“既然这样,我这就去见吕大人,向大人举荐于你!” 凌云转身向吕文正的书房走去。应传霖虽然口中说着推诿的话,但并没有真正阻拦。 凌云来到吕文正的书房,袁平正站在门口。 袁平见凌云走来,便道:“凌大哥,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待会儿再来吧!” 凌云一怔:“怎么了?” 袁平道:“大人正烦着呢。” 凌云不由皱皱眉,看来现在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自己既然答应了师兄的事情,总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就无功而返吧,不管成与不成,一试又何妨? 想到此,他推门走了进来。 吕文正紧锁双眉地坐于书案后面,徐直正在一旁低声与他说着什么。 吕文正见凌云进来,便道:“凌统领,你来得正是时候。” 凌云愣了一下。他分明来的不是时候,吕大人是在说反话了? 吕文正接着道:“我想出去调查一下何成麟的情况。” 提到何成麟,凌云不由眉尖蹙起。 几天前,他曾向练南春蓄意试探过何成麟的真实身份;虽然练南春当时并没有明示,可是他亦已知道此人来历必然不简单,定然是天枭中极其重要的首脑人物。 想起了十几天前在灵山何成麟对自己的暗算与追杀,却又苦于没有证据将之绳之于法;而现在吕大人打算亲自出去调查一番何成麟的情况,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于是他便问道:“大人,您是打算微服私访吗?” 吕文正道:“正是。” “要不要属下同往?” 吕文正道:“你伤势未愈,还是留在府中好好地修养吧。你与杨振暂时代理府中事务,让徐先生与袁平陪我去便行了。” 凌云称是,又道:“属下还有一事与大人请示。” “何事?” 凌云沉吟了一下道:“凌云的师兄应传霖来到府中已有数日,师兄的武功与才华比凌云犹有过之;而且如今府中正是用人之际,大人从来都是求贤若渴,像这样的人才,大人是否找个机会在圣上面前举荐一下?” 章节目录 第53章 应传霖被天枭的人要挟了 却说凌云,郑重地向吕文正推荐自己的师兄应传霖,并且希望吕大人能找个机会在皇上面前特别举荐一下。 “应传霖?……”吕文正抬起头想了想,忽然道:“可是半年前你为了他特意告假、不远数里之遥赶去俞家集赴你们那个什么十年之约的师兄?” 凌云点点头道:“正是。” 吕文正“哦”了一声,蹙起双眉道:“真是不巧,圣上这几日因为有些事务不在京中,此事只有容后再议了。” 凌云听了不由地失望,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去。 这时,袁平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才在门口吕文正与凌云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便道:“大人,这几日属下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陪大人同行了。” 吕文正道:“你哪里不舒服?” 袁平道:“浑身上下脑袋疼。” 众人被他逗笑了。 吕文正道:“胡说八道。” 袁平道:“属下确实身体不舒服,让凌大哥代属下去吧!” 吕文正道:“不可,凌统领如今伤势未愈,还需要休养,不方便出行。” 袁平道:“那有什么,微服私访又不是行军打仗!凌大哥,你说是不是?” 凌云心想:“这样也好,正好找个机会向吕大人说说师兄的为人处事,也好让大人帮忙成全他的心意。” 于是便道:“是啊,大人,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这次就让我陪同大人去吧!” 吕文正见状,也就答应了。 众人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凌云又回来向应传霖说明了此事的原委:“师兄,你权且在府中多住几日,等我回来后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应传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凌云并未注意到师兄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只急着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吕文正带着凌云、徐直等人,一身便装出发了。 府中其余的人皆各行其事,他们与应传霖并不熟悉,也没有无聊或好事者与他闲聊,他只觉得孤独无助极了。 静下心来,他反复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禁困惑:凭着凌云去见吕大人那风风火火的劲头,应该马上就能给予答复的,但是为什么…… 这时府中一名侍卫来找他:“应大侠,袁大人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在哪儿?” “后花园。” 一股无名业火涌上心头。应传霖心想:“好你袁平,架子不小。有事你不会过来吗,居然派人叫我!”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有强忍下怒气,决定去看看袁平找他到底有何事情。 来到后花园。袁平见了他,忙迎了上来。 应传霖冷冷道:“袁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袁平不冷不热道:“应大侠来府中已有多日,怠慢之处还请应大侠海涵。现在吕大人、徐先生、凌统领都有事出去了,府中之事暂时由我与杨振打理。” 应传霖道:“袁大人有事请直说。” 袁平道:“应大侠果然爽快,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刑部尚书府乃是区区弹丸之地,像应大侠这样雄才大略之人,屈居于此只恐明珠暗投了!这点银两不成敬意,权且作为盘缠,还请应大侠另谋高就罢。” 应传霖只觉头嗡地一下。原来闹了半天,袁平是要赶他走!为什么?睚眦必报?嫉贤妒能?还是…… 怪不的凌云方才含糊其辞,说什么微服私访、回来再议什么的,原来是不好直接向他开口而在躲避他! 这时,袁平已经派人将银两端了上来。 应传霖更觉的莫大侮辱,愤然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气冲冲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府门外走去。 应传霖走了。袁平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冷冷一笑。 这时杨振走了过来道:“袁兄,你可真是说得出做得出啊!” 袁平哼了一声道:“他这人也只配这样。表面上说什么淡泊超脱,事实上却是利欲熏心,只想着升官发财——哼,伪君子!” 杨振道:“其实,他也是被苦日子熬怕了的,谁不想过上富裕安乐的好日子啊?” 袁平道:“就算这样,他这人也太过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上一次在灵山,那么危急的时刻,他把身受重伤的凌大哥给撇了,还大言不惭地说去寻什么救兵?真是虚伪。” 杨振道:“只是不知道凌大哥回来了,你又如何向他交代?” 袁平轻叹一声道:“现在他也许要责怪我,但是我相信以后他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的。他这人就是太过义气用事了!对人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却不知找错了对象。” 杨振道:“但愿他能体谅你我的良苦用心。” 应传霖出了门,茫然不知所之,漫无目的地在京城的街道上走着。 有一刻,他忽然想去找凌云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他这次出门分明就是为了躲着自己,自己又何必自讨无趣呢? 他反复思索着这事,心想:赶自己走的应该是刑部尚书府里其他的那些人,凌云其实是很希望他能留下的。 只是吕文正不同意,凌云觉得无法向自己交代,才借故躲开的。想到此,他只觉得心灰意冷。 他寻了一处茶肆坐了下来,郁闷地喝着茶,只觉得心里一片迷茫。 他本为寻官而来,如今希望已化为泡影,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再回老家吧,却又有何颜面去见妻子与儿女? 此时,他多么希望凌云能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师兄,都是那帮人不懂事得罪了你,你快随我回去吧!吕大人已经跟圣上说了,要聘你以高职呢!……” 可是这也不过是个空想而已。试想,凌云又怎么会找到这里呢?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怨气来,心想:难道没有你刑部尚书府的收留我就没有去处了吗?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单凭我的武功造诣,就不信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闯不出一番天地来! 他恨恨地把茶杯坐在桌子上。茶水四溅,溅在了一个人身上。 “朋友,你弄脏我的衣服了。”那人冷冷道。 应传霖头也不抬,只是喝茶。他心中充斥着一股火气就要爆发出来,只等有人来点燃这根导火线了。 那人却没有发火,只是冒出一句:“请问阁下可是应大侠吗?” 应传霖一怔。心想:自己隐居山野多年,且乍来京城,在此处并无甚交际,怎么会有人认得他? 他不由抬起头,只见来人身材高大,一身灰色粗布衣衫,面孔粗糙,神色阴冷,让人看了很不舒服,遂问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灰衣大汉并不回答,只是道:“我家三姐要见你,不知阁下能否赏光?” 应传霖愣了一下,“你们家三姐是谁?” “阁下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应传霖道:“如果我不去呢?” 灰衣大汉道:“不去你会后悔的。” 应传霖只道他危言耸听,不屑一顾。 灰衣大汉道:“别的事情也许应大侠不会在意,但是你的家人的性命安危想来应大侠不会不放在心上吧?” 应传霖心里蓦地一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灰衣大汉道:“自从应大侠离开家乡后,我们怕贵夫人及令郎令爱独自留在家里不太安全,所以便自作主张地把他们接到了舍下。不知应大侠想不想见见他们呢?” 应传霖脸色一变,霍地起身,抬手抓住了来人的腕子。 灰衣大汉冷冷一笑:“应大侠跟我发火也没用,我也是奉命而为。” “奉谁的命?” 灰衣大汉道:“这些问题现在我还不能与你解答,等见了我们三姐以后,你什么都会明白的。” 应传霖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灰衣大汉头前而走;应传霖跟在后面。 两人出了城,来到郊外。灰衣大汉一指远处的四方亭,“我家三姐就在那里。” 应传霖望去,四方亭上,一个风姿绰约的白衣道姑婀娜多姿的背影展现在眼前。看背影,似乎极美。 他走上前,在距离亭子大约一丈左右,那道姑蓦地回首。一袭轻纱蒙于脸上,有一种“风吹衣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美妙感觉。 应传霖一时看呆了。白衣道姑先开了口:“阁下便是应大侠罢?” 应传霖点点头:“敢问道姑怎么称呼?” 白衣道姑道:“贫道空色。” “空色?”应传霖念叨着这个名字,心抖的一凛,脸色倏地变了:“你是天枭组织的人?” 空色道:“不错,贫道是天枭组织的三姐。” 她用手一指方才那个引他来的灰衣大汉道:“他叫尤勇,天枭组织的十六弟子。” 应传霖道:“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去告密吗?” “告密?”空色轻笑起来,“如果应大侠也能成为天枭组织的一位弟子,应该不会出卖自己吧?” 应传霖道:“你要我加入你们的天枭组织,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空色笑道:“怎么是痴心妄想呢?令夫人及令郎、令爱可都很盼望应大侠能这么做呢!” 应传霖心一颤,“你说什么?” 空色道:“难道应大侠不相信么。”一击手,一个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模样的少年与几个青衣弟子已带了几个人过来。 最前面的是他的妻子俞氏;大毛、二毛、三毛及小女儿紫燕畏畏缩缩地躲在母亲身后。 俞氏见了丈夫,嘴张了张,没能说出话。 这时大毛、二毛、三毛已大叫起来:“爹爹!……”飞跑过来;小女儿紫燕也嘤嘤地哭了起来。 空色道:“应大侠合家团圆,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阴沉着脸哪?” 应传霖脸色铁青道:“你们真是卑鄙!” 空色笑起来:“应大侠何出此言,你不是也为求官而来么,既然在刑部尚书府找不到门路,何不在我天枭一试呢?李帮主授命,如果应大侠能够加盟,那么我天枭的六弟子之位就是你的了!” 应传霖道:“你们天枭组织还有哪些空缺?” 空色道:“从老六到十一都空着,应大侠是不是有意网罗人才为我们填补空缺哪,那可是大功一件了!” 应传霖咬牙切齿道:“你想的倒美!” 空色格格笑道:“想的美,做的也美啊!而且我相信应大侠一定会想通的。” 应传霖冷冷道:“只恐怕要令你们失望了。” 空色笑起来,“是么?没关系,应大侠可以慢慢地考虑。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记住,我们这边的大门时刻为你敞开着!” 章节目录 第54章 到底是谁要杀何成麒? 在凌云跟随吕大人微服私访的这几日,时值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十年寒窗,一心只求功名利禄的举子们云集京城,踊跃报名。 在赶考的举子之中,除了人穷志不短的贫寒书生,也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子弟:如丁进之的次子丁继英,何禹廷的两个儿子何成麟、何成麒等。 考试揭晓之日,何成麟荣登榜首,考场夺魁;何成麒与丁继英却名落孙山。 丁继英若无其事,并不在意;反正他父亲丁进之荣居显耀,他整日吃喝不愁,无拘无束,这样逍遥自在的日子神仙难求,又何必去苦苦追求什么功名利禄呢? 像他大哥丁继武那样,为一身官仕所负累,为无数的案牍所劳形,整日地忙于公务,又有什么意思? 何成麒却截然不同。按说,男子正出与庶出并不像女子那样被看重,但对于何成麒来说,却并非如此。 在何成麟认祖归宗之前,常青公主整日地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多年来一直对离散的儿子心心念念。 尤其是每次见到何成麒时,更是会触景生情,勾起心底深处那无言的痛处来。 若是适逢节庆的日子,常青公主本来心情会略好一些,暂时忘却了心中的愁事;可要是一见到何成麒,便会立马触动心中之痛,原本快乐的心情便如同沸腾的汤镬中浇了一瓢凉水般,立时冷却下去。 何禹廷瞅出了端倪,为了讨常青公主的欢心,便吩咐他每日早晚可以不必来请安;而且逢年过节只要常青公主在场,便要他回避。 让他永远避着常青公主,让他永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躲藏着,让他活得没有一点存在感。 何成麒感到了自己的多余与卑微,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像是侯爷府的二公子。 何成麟认祖归宗后,他本来以为他可以过的好一点,岂料他却陷入了另一种困境与尴尬之中。 常青公主,何禹廷……侯爷府里所有的人都把何成麟捧在手心上,而何成麒又被冷落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 “为什么永远没有我的出头之日?”他愤愤不平地问自己的亲生母亲于氏。 于氏流泪了。她与儿子本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次的科举考试上——如果何成麒能金榜题名,在名次上压过何成麟,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也许会有出头之日的。 孰料他又落榜!而何成麟却金榜题名,且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郎;他觉得自己是彻底地失败了。 他颓唐沮丧,借酒买醉。在何成麟状元及第、阖府欢庆、大摆筵席时,他却躲在自己的房里不肯出来。 他怕再受到刺激。但为什么父亲一点都不理解他,偏要派人叫他到客厅去敬酒呢? 虽然他在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不过最后他还是万般无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了。因为父命难违。 一进客厅,他便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嘲讽与鄙视。 他只觉的无地自容。他勉强走到堂前,向何禹廷、常青公主见礼。 何禹廷一见何成麒,便有点生气;又觉得大喜日子,不好当众发脾气责怪他来迟之罪,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一旁的丁进之最会察言观色,见状忙道:“成麒,还不向你父母敬酒?” 这算是给了何成麒一个台阶下。 这时常青公主的两个侍女烟翠、碧云端过托盘,斟满了酒。 何成麒恭恭敬敬地分别敬了何禹廷和常青公主一杯酒。 何禹廷又道:“再去敬你哥哥一杯吧!” 何成麒心蓦地一抖。这真的要逼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了? 但情势不容得他有任何的迟疑;此时何禹廷又催了他一遍,显得很不耐烦了。 烟翠的托盘已经举到他面前了。他只好屈服了。 他颤抖着手端起酒杯,慢慢地举到了何成麟面前。 何成麟半开玩笑道:“怎么,二弟,你就不说句恭祝我的话吗?” 何成麒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大哥,小弟祝你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何成麟笑道:“谢谢,大哥借你吉言了!” 这时,何成麒忽然觉得一阵小风袭来,端着酒杯的手腕一阵刺痛,不由的手一抖,酒杯落地,摔得粉碎。 厅堂之上一片哗然。众人见状,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何成麒亦是惊得手足无措。 常青公主的脸色立时变了。在这样喜庆的日子,摔碎酒杯是很不吉利的。 何禹廷气得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成麟却很大度,笑眯眯道:“二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何成麒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觉得今天的事情真是窝囊极了。 于氏本来想安慰他一番,孰料他见到她更觉地愤恨,冲着她大吼道:“都怨你!为什么偏偏是你生了我?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于氏惊呆了。她没有想到儿子竟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她不由心碎情伤,黯然泪下。 傍晚时分,宴席散了。何禹廷把何成麒叫到自己的书房,问他因何在宴席上失态。 何成麒嘟着嘴郁闷道:“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就是不小心啊!” 何禹廷瞅了他一眼道:“是真的不小心,还是为了别的?” 何成麒一怔:“爹,您说什么?” 何禹廷冷冷道:“我说什么你自己不明白么?你哥哥得了头名状元,而你却连榜上最末一名也没有考上,你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 “所以你才要作态给所有人看!先是磨磨蹭蹭地不去参加宴席,勉强来了却是又摔杯子又洒酒,你是诚心与你爹过不去吗?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没用的儿子!” 何成麒怒不可遏,无数怨恨与发泄的话语充塞着他的胸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父亲的权威毕竟在此。 他只有调转身子,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以此来表示自己最大的抗议。 何禹廷气得浑身发抖,吼道:“快滚,有种的你就永远不要回来!” 何成麒失魂落魄地出了门,懵懵懂懂,茫然而行。 月亮懒洋洋地躲进了云层,星星眨着讥笑的眼睛。 何成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前面黑幽幽一潭秋水,是到了金明河边了。 风儿呜咽,隐隐约约飘来一阵阵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觅着哭声,他看到河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轮廓,正面朝河水背冲着他坐着。 他觉得有些奇怪,便一步步走上前来想看个究竟。 望着那个哽哽咽咽低泣的小乞丐,何成麒不由联想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他觉得自己在侯爷府里根本不是什么二公子,就像是一个乞丐。 想到此,他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悲哀,“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怀着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他慢慢地走上前,想去问问那个可怜的小乞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这时,那个小乞丐忽然转过身,动作之快,令他有些措不及防。 他手里握着一支金镖,对准何成麒的前胸,一式白虹贯日直刺过来! 何成麒忽然见一道寒光迎面扑来,吓得大叫一声,往旁边一跳,手忙脚乱。 那只金镖斜了一些,刺中了他右边的肩窝,立时血流如注。 何成麒疼得哇哇大叫,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直愣愣地望着那个小乞丐,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小乞丐面目狰狞,目露杀机道:“要你的命!” 何成麒哆哆嗦嗦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小乞丐恶狠狠道:“因为你该死!” 何成麒吓得连连后退。他现在已经无暇再考虑对方为什么要杀他,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怎样躲过面前的这场灭顶之灾? 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身后动静有异;急忙回头,只见离自己四五步处,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一身灰衣,手中持剑,神色冷冽,目光阴森地望着他。 何成麒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没命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灰衣大汉带着嗜血的语气沉声吼道:“你越叫,死得越快!” 他幽深的眸子如夜里的鬼火般骇人;蓦地抬手出剑,一道霹雳,直刺他的后心。 何成麒骇得面如土色。他自知躲闪不过,只有闭目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空中抖地飞过一条白色的身影,一式潇洒的分花拂柳 ,已扬起剑柄把灰衣大汉手中的长剑荡开。 灰衣大汉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他定定神,上下打量着这个立于面前的、半路杀出之人。 只见来人二十来岁,一身白衣,身姿矫健,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手中抚剑,如玉树临风般,一派潇洒之姿;不由地又惊又怒道:“你是什么人?” 那白衣年轻人却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何成麒气喘吁吁地往前跑了一段路,忽见有人出手相助,便停下身来,回头一望,立时欣喜若狂地飞奔回来,躲在了来人身后,大声叫道:“凌统领救我!……” 灰衣大汉大吃一惊道:“你……你是凌云?” 来人正是凌云。闻言他并不搭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灰衣大汉与那小乞丐对视了一下,脸上皆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灰衣大汉冲着凌云拱拱手道:“凌统领名扬天下,武功盖世,在下领教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冲着那小乞丐施了个眼色;两人垂头丧气地转身而去。 见两人远去,何成麒道:“凌统领,你为什么不去追他们啊?” 凌云瞅了他一眼道:“我去追刺客了,那你该怎么办哪?……” “我——”何成麒一时噎住了。 凌云问:“何公子,半夜三更的,你独自一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何成麒不由被勾起了伤心事,他轻叹一声,黯然地低下头去。 见他不说,凌云也不再追问,只是道:“我先送你回府吧。” 何成麒连声道:“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凌云不解道:“为什么?” “我……”何成麒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向凌云解释心中的苦衷,可是面对凌云的疑问又不得不回答;他踌躇之下,忽然捂住自己的肩窝道:“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凌云这才注意到,何成麒右肩的衣襟已染红了一大片,衣衫与凝固的鲜血都粘连在一起了。而且那只金镖还深深地嵌在肉里。 方才何成麒只顾逃命,忘却了疼痛;此时缓过神来,他直痛得牙齿打颤,脸都白了。 因为一时走得匆忙,凌云身上又没带什么止血膏、金创药一类的疗伤之物;而且面前这位何府二公子又如此的娇气,他也不敢冒失地为他拔镖疗伤。 思忖之下,他忽然想起离金明河不远的永和街上有个医馆,店主姓刘,行六,人称刘六先生,乃是京城名医,医术高明,尤其擅长各种内伤外伤的医治,自己何不先带他去那里包扎一下。 于是凌云扶着何成麒向那处医馆走去。 何成麒右手一摸另一只捂住伤口的手,只见上面沾满了鲜血,不由骇得面色如土,连声道:“血、血!……”只觉地心吁气喘,手脚发软,再也挪不了步了。 凌云见他那娇气之态,有点不耐烦道:“别叫了,我背你好了!” 何成麒毕竟与凌云不太熟稔,便有点不好意思道:“不,不用了吧,弄得你满身是血……” 凌云没好气道:“瞧,早就染上了!……” 章节目录 第55章 凌云与何成麟针锋相对的较量 凌云背着何成麒来到了医馆。刘六先生正要关门,忽然见两人浑身是血地进来,不由吓了一跳。 二人都是京城名人,他自然认的,忙问二位怎么了? 凌云道:“何公子路遇强人,被打伤了,特意来此包扎一下。” “哎,这世道呀!……” 刘六的孙子大约十来岁,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今天晚上他陪着爷爷在医馆里值班。 这孩子已熟练掌握了店中的程序,此时便手脚麻利地帮着爷爷端水、取药、拿东西。 刘六为何成麒拔下金镖,清洗伤口,然后便是敷药与包扎。 何成麒疼得嗷嗷直叫,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真是大家少爷,纨绔弟子之态。凌云颇有些不齿。 他的前襟、后背、袖子上都已沾满了血迹,此时凝固了贴在身上,想来形容是够狼狈的了。 那小男孩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他,突然冒出一句:“大哥哥,你是为了救你弟弟才这样的,是吗?” 凌云一怔:“弟弟?” 男孩指着何成麒道:“难道他不是你弟弟吗?” 刘六瞪了他一眼道:“兴儿,别胡说!” 男孩认真道:“怎么是胡说呢?爷爷您瞧,他们两个长得多像啊!” 孩子的话虽然幼稚,但是经他一提醒,老先生注目打量,也觉得凌云与何成麒的眉眼之间的确有几分相像,不由几分惊奇。 凌云见多识广,见怪不怪,自思:“大千世界,面目相似之人多的是了,何奇之有?” 而何成麒则疼得呲牙咧嘴,更是无暇顾及这些了。 待包扎完伤口,已经三更了。刘六先生便让二人先在医馆里将就一夜,明天再走。凌云觉得有理,遂称谢。 在房里睡下了,何成麒也不安生,长一声短一声地哼哼着,闹得凌云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地心里烦躁极了。 他有些不耐烦道:“何公子,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府吧!” 何成麒叫道:“不!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凌云道:“你真想死吗?” 何成麒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道:“你知道你在外面有多危险吗?那两个人既然要谋害你,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你吧!再说,我也能力有限,不敢保你万无一失;所以,我还是劝你回去。” 何成麒不响了,半天才道:“凌统领,你说那两个人为什么要杀我?” 凌云道:“你这话问得有意思,那两个人既然要杀你,想来必是你的仇人;你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么知道?” 何成麒皱着眉头道:“我也没有记的与谁有仇啊,而且那两个人我也不认识啊!” 凌云沉吟了一下道:“其实也可以有人指使他们来杀你啊!” 何成麒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谁这么恨我?” 凌云忽然问:“何公子,你为什么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到河边去?” 何成麒被触动痛处,叫道:“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凌云有些恼了,冷冷道:“好,我不问。你的闲事我才懒得管呢,反正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何成麒还是那句话:“我不回去!” 凌云见他少爷脾气又犯了,也懒得与他计较,索性把头用被子一蒙,不再理他。 何成麒见状,也不再自讨无趣,于是安静下来,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心烦意乱。 此时伤口的疼痛似乎消减了些,想着今日的化险为夷,他才想起自己还忘了向凌云说声“多谢救命之恩”之类的话,只是凌云现在已经睡着了。 他不由地轻叹一声,心想:如果眼前的人换成丁继英就好了,自己一定会向他大吐苦水,把满腹心事全都说出来;可是凌云却不成,他与他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交情,彼此之间又不了解…… 想着这些,他只觉的心里郁闷极了。 而凌云现在其实也并没有睡着,他也有自己的心事。 昨天,他与吕文正回到府中,得知师兄应传霖离府出走的事情,对着袁平大发雷霆,与他闹得很僵。 他本来已经与吕大人说好等皇上回京以后、就向皇上举荐师兄的,谁知竟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他怎不沮丧? 他觉得十分对不起自己的师兄,并且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师兄请回来。 吕文正见阻拦不住,只好由他,并派杨振协同他分头去找应传霖。 寻找过程中,不想又遇到这段插曲;而这位何府少爷又这么娇气,使得他毫不心烦,下定决心马上送他回去,也好继续自己寻找师兄的事情。 何成麒一觉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了。转脸见对面的床上不见了凌云,急忙穿好衣服准备出去找他,却见门帘一挑,凌云已走了进来。 “何公子,我找了辆马车,马上送你回府。”凌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他说道。 何成麒还是嘴硬道:“我不回去!” 凌云脸色一寒道:“不行,你必须马上回去!”说着出手如电,已点中了何成麒的昏睡穴。 凌云不容分说地制住了何成麒,然后把他背出了医馆,放到了马车的车厢里,吩咐车夫打马扬鞭直奔侯爷府。 何成麒一夜未归,于氏最为焦急;何禹廷虽然嘴上说着狠话,心中也委实放心不下,让管家何禄为派了家丁与侍卫四处寻找。 这时,何禄为喜滋滋地进来禀报道:“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他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何禹廷愣了一下,转脸望了一眼身边的何成麟。 何成麟又惊又喜道:“什么,二弟终于回来了!还受了伤?爹,咱们快去看看吧!” 何禹廷与何成麟急急忙忙迎出府门来,见何成麒伤势并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来,让管家何禄为先安排人扶了何成麒进去,然后转向凌云致谢。 凌云微微一笑。他炯炯目光一闪,与何禹廷平视着,相互之间那种异样的感觉又萦绕在彼此的心头。 何禹廷心想:“真是怪了,怎么每次见到凌云都觉得这么不自在?” 凌云亦觉得心潮澎湃,那种似曾在哪里与对方密切相处过的微妙感觉不由自主又涌上了心头,直令他自己都有几分困惑了。 一旁的何成麟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由的暗笑,自思:大概任谁都不会想到吧,凌云与面前我这位父亲才是真正的父子呢! 老天爷,你可真会作弄人啊,让他们这对真正的亲生父子多次相见而不相识;却成全我这位所谓的何府大公子去冒领他人的身份…… 想到此,他不由在心中默默地唏嘘了一声。 何成麟虽然心思百转,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微微道:“爹爹,凌统领对二弟有救命之恩,孩儿以为应当将凌统领请到府里,然后隆重设宴,热情款待,以示谢意——不知凌统领以为如何啊?” 说着,他那双含笑的眸子微微眯起,幽暗的眸色深处涌动着的狠戾一闪而逝,正与凌云那双灼灼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从这幽暗的眸子里,凌云切实地领略到了对方那种笑里藏刀的意味。 数日前在灵山,他把他打落悬崖,一方欲治另一方于死地而后快;而现在却是笑脸相见,真可谓是貌合神离,口是心非。 想到此,凌云不由冷笑一声道:“何公子难道忘了曾经对凌云的恩遇了么?你我既然彼此相知,还客套那么多做什么?” 何禹廷听得一头雾水道,“凌统领方才说什么?” 凌云笑道:“没什么,凌云是说何大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 何成麟望了望何禹廷,不慌不忙道:“在下只是不忝取得这点小小的成就,在科考中侥幸得了个头名而已,敢劳凌统领如此谬赞,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凌云听了他这番话,心里暗道:“何成麟,你脑子倒是转得挺快,这话题圆得也挺好的啊!” 他心里虽然恨透了他,却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在何禹廷面前拆穿何成麟的真实面目;所以在眼前的情景下,也只好陪着何成麟把这出双簧一样的闹剧继续演下去了。 “何公子太过谦虚了。凌云还要祝何公子春风得意、飞黄腾达呢!”凌云言不由衷道。 何成麟道:“多谢了,到时候我也一定不会忘了凌统领曾经对我的恩遇的!” 二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地一番较量,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 何禹廷有些不明所以,这时便接过话茬道:“凌统领不要只在外面说话啊,请到厅中一叙!” 凌云道:“侯爷,凌云府中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了。”说着,他冲着何禹廷一拱手,然后便转身而去。 何禹廷道:“麟儿,送送凌统领。” 凌云由何成麟陪着走出了一段路。临别时,何成麟道:“凌统领救了舍弟,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啊!” 凌云望着对方那幽深阴沉的眸光,眸底泛起的意味深长的寒芒,不由心一震,脱口而出道:“我明白了,原来是你——” 何成麟沉声道:“凌统领的大恩大德,我必然会好好地记住,并且有朝一日一定会报答的!哈哈哈……”他长笑着,然后转过身,向侯爷府走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凌云的眉头蹙在了一起。他隐隐觉得一股无形的杀机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很明显,何成麟方才已经向他暗示了:杀何成麒的幕后指使者正是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去谋害自己的亲弟弟? 想起以前与何成麟的几次遭遇,想起了数日前他曾经向练南春询问过何成麟的真实身份,他更加进一步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这何成麟的确是天枭组织的人,而且是天枭组织中地位极高的首领人物!那么,他究竟又会是什么人呢? 想到此,凌云觉的脑子里有点乱。 不过,毕竟在刑部尚书府为官多年,在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上,他还是很理智的。 他想,在何成麟这些棘手而繁琐的事情上既然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也不必急于一时了。凡事总要有个轻重缓急,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务处理好吧。 而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继续去寻找自己的师兄应传霖。 可是一连几日过去,却音讯全无。 他灰心,沮丧,同时也在做着各种的猜测;他想不明白师兄到底到哪里去了? 刑部尚书府中,吕文正见凌云一连几日不归,觉得他这样毫无目的地在外面找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般,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于是便吩咐杨振去把凌云叫回来,就说府里有紧急事务需要他去办。 杨振喏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这边吕文正又回过头,继续与徐直讨论着应传霖的事情,忽然书僮荣儿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报道: “大人,不好了!外面守门的人传信过来说:晋陵王爷带着很多侍卫气势汹汹而来,说……说有急事要见大人!” 章节目录 第57章 浣玉郡主被人劫走了 晋陵王爷此时懊恼之极。 他在想凌云——这位刑部尚书府的三品侍卫统领,到底有何过人的本事或魅力,居然会把自己的女儿迷得神魂颠倒! 吕文正,你真够可以的,我虽然与你交情不深,可是也没有得罪你啊,你怎么能唆使手下做出这样不知礼法的事情来! 同时,他也暗暗庆幸,如果不是李炫与李武兄弟及时向他报信,及早地制止事态发展,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时,韦王妃由婉儿扶着惶惶而入,颤声道:“王爷,您快去瞧瞧吧,女儿在房里闹得不成样子了!又哭又叫的,我都心疼死了……”说着眼泪先自落下。 晋陵王爷不耐烦道:“真是妇人之见!你让她哭两声又怕什么?过两天她自己想通了,脾气也过去了,再好好劝劝她,岂不就皆大欢喜了!” 韦王妃一听有理,于是不再多言。 浣玉被锁在房里,哭闹多时也无济于事。 最后,她的眼泪哭干了,身体也哭乏了,便无力地瘫倒在床上,茫然地望着房。” 晋陵王爷道:“那依你之见?” 李武道:“王爷,现在郡主应该还没有走远;而且城门已关,他们也不会出城。属下以为可以立即派人去寻,或许有望把郡主找回。” 晋陵王爷颔首道:“李武师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本王就命你速速带人去城中搜寻郡主,不得有误!” 李武喏了一声,转身急急匆匆地去了。 晋陵王爷又吩咐亲信家人赵威、赵扬也带领一哨侍卫分别从城东、城西寻找郡主。 却说李武,带着人在城中七绕八拐、兜兜转转,就像是走迷宫似的,连跟随他的侍卫都搞不明白他到底走的是什么路线。 这时,众人忽然看见凌云一边四处观望、一边向这边走来。 众人的目光立时如利剑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心想:这凌云也真够可以的!拐走了郡主,既不以为耻,也不马上逃走,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大模大样地在大街上走。 凌云却并未在意到众人异样的目光。 方才走失了目标,他沮丧不已,搜寻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抬头望望夜色,已是月上中天了,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凌云一边走还一边四下观望,心想也许会凑巧碰上那黑衣蒙面人。 这时,他忽然见晋陵王府的家丁迎面而来,不由地困惑。心里纳罕道:深更半夜的,晋陵王府的这些人也不睡觉,却在街上游荡什么? 只是碍于白天发生的尴尬事情,无颜询问,于是闪在一旁,让他们先过去。 不料这些人竟然不走,而是停住脚步,以包围之势把他团团地困在了正中。 凌云见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瞪视着自己,不由大怒,心想:就算是白天的事情是我的过错,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人这么没礼貌地敌视我! 他双掌一个分水式,砰砰两下,已将两名侍卫打翻在地,径自走去。 那两个倒霉的家伙倒在地上,胳膊也脱了臼,疼得“哎呦哎哟”直叫唤。 李武叫道:“凌统领请留步,在下正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凌统领!” 凌云停身,星眸一转道:“什么事?” 李武一字一顿道:“敢问郡主现在何处?” 章节目录 第58章 凌云涉嫌诱拐郡主被打入天牢 却说凌云,见李武问自己郡主的去处,不由冷冷道:“李武师这话问的有意思,郡主明明已经被你们请回晋陵王府了,你却又来问我郡主的去向,却不知是何意了?” 李武冷笑道:“凌统领可真会演戏啊,却不知这封书信又作何解释啊?” 说着,他不慌不忙地把方才浣玉郡主临走时留下的那封书信拿了出来,递上去。 凌云有些疑惑地接过书信,借着灯笼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不由呆了一下,半晌才道:“郡主……她到哪里去了?” 李武冷笑一声道:“我正要请问凌统领呢,你究竟把郡主诱拐到何处去了?” 凌云怒道:“你这话问的有意思,郡主明明在你们晋陵王府里,她的去向你们应该最清楚才是!” “所以我们才来请教凌统领,请问凌统领把郡主带到哪里去了?” 凌云道:“你说是我拐走了郡主?真是笑话!” 李武道:“到了现在,凌统领又何必再抵赖!在下先请教凌统领,这封书信又作何解释?” 凌云又看了一遍那封书信,不由皱起了眉头。 信上说“有凌统领照顾我,父母只管放心”云云,言明了是自己拐带了郡主,但这话又从何说起? 他一时也参不透其中的要领,只觉的里面必定隐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 李武道:“郡主今天晚上留书一封出走,王爷大怒,命我们务必寻回郡主;而我们一出门就遇见了凌统领,一切不是已经很明白了么?” 凌云道:“这只是巧合而已,我方才不过是外出捉拿贼人——” 李武打断他道:“世上恐怕没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吧?凌统领,你就不要再狡辩了,我看你还是随我到王爷面前去解释一切吧!” 凌云道:“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也该由圣上下旨来抓我,还轮不到你李武师擅作主张!”说毕转身就走。 李武道:“凌统领哪里去?” 凌云道:“回府!”说着,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李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幽深的眸子里绽出不可捉摸的寒芒。他沉吟了一下道:“立即回府禀告王爷!” 一家丁道:“如果他借机跑了呢?” 李武哼了一声道:“放心,他不会跑的,而且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翌日清早,吕文正刚起床,便见书僮荣儿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大人,凌统领已经在外面等您好久了,他说有很紧急的事情向您汇报!” 吕文正心一沉,立时意识到了不妙,连忙穿好衣服,出了门,到了外厅。 凌云一见吕文正,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沉声说道:“大人,凌云罪该万死,给您惹下了滔天大祸,还请大人责罚!” 吕文正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凌统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别急,慢慢道来!” 凌云见吕文正非但没有责怪自己给他惹事生非,反而体桖地宽慰自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他稳了稳心神,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自己如何被黑衣蒙面人引出,如何遇到晋陵王府的人,李武又如何以郡主的书信作为证物,指证自己拐走了浣玉郡主…… 吕文正不由锁起了眉头:“看来这是一个早已设计好的陷阱:一方面他们设法将郡主骗出;另一方面又让那黑衣蒙面人把你引到街上,造成一个拐带郡主的假象。” 凌云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如今证据确凿,只恐怕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吕文正呆了一下道:“凌统领,你怎么能这么说?” 凌云道:“本来我与郡主的事情纵使清白,已难澄清;如今郡主被人拐走,人人已在怀疑我了,何况还有郡主的书信?而且,他们又在寻找郡主的街上遇到了我——唉,如今我是纵有百口,也难以说清了!……” 说到此,他手扶额头,嘴角下垂,默默地低下头去。 吕文正见他脸上一片黯然,心里亦觉得不是滋味。他沉吟了一下,“凌统领,你先别灰心,让我们再仔细分析一下这件事情。” 说到此他顿了一下,眉心不由地挤在了一起,有些困惑道:“奇怪,郡主为什么说是你拐带了她?难道那封书信有诈?抑或有其他原因?如此看来,现在首要的事情便是先想方设法找到郡主;只要找回郡主,一切疑问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凌云却苦笑一声道:“只是如今郡主落在了他们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他想到浣玉郡主被无端卷入这场是非之中,而且现在生死不明,不由地心里一阵阵绞痛。唉,都是自己连累了她! 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嘈杂。 杨振慌慌张张闯了了进来,惶然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外面晋陵王爷携大内总管冯朝英率领一哨御林军气势汹汹而来,说要见你们!” 凌云望了一眼吕文正,二人皆是脸色大变。 原来昨天晚上李武回到府里,添油加醋地把在大街上遇到凌云的情形这么一说,晋陵王爷不由地勃然大怒。 他本想立即出马,将凌云抓回;明智的李武给他出主意,说凌云乃是刑部尚书府的侍卫统领,若想审查治罪,应该先禀告皇上,由皇上下旨捉拿,才合情合法。 晋陵王爷觉得有理,于是连夜进宫面圣。 若在平日这个时侯,皇上早已安歇了;只是近几日却心血来潮,与小太子赵廷下棋着了迷,如痴如狂,废寝忘食。 赵廷天资聪颖,在京城名弈的指点下,棋艺大进;往往与父皇杀得难分难解,兴致高昂。 皇后钟氏笑眯眯地坐在一旁,观棋不语。 父子二人此时正下的入巷,忽闻晋陵王爷来禀报说:凌云大胆包天,拐骗了郡主,不由地吃惊非小: “皇叔,不会吧?凌云的性格朕还是了解的,他深沉持重,端方守礼;而且朕一直对他很是器重——他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合理法、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晋陵王爷叹了口气,于是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向皇上说了一遍。 皇上先是唏嘘不已,后来便是勃然大怒。当即把大内总管冯朝英叫来,由他代自己奋笔疾书,刷了一道圣旨;翌日一早便传到了刑部尚书府。 书归正传。 此时刑部尚书府的大厅之中,晋陵王爷正中而立,面沉似水;大内总管冯朝英陪在一旁,神色凝重。 后面的御林军威风凛凛,衣甲鲜明;他们手持刀枪,皆是屏息凝神,神色狰狞,从里到外地透着一股冷厉肃杀之气。 这时,冯朝英展开圣旨,朗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查刑部尚书府三品侍卫统领凌云涉嫌诱拐郡主,罪不容赦,特令革职查办,押入天牢候审。钦此!” 除了吕文正与凌云,刑部尚书府所有在场的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凌统领居然涉嫌诱拐了郡主?这怎么可能! 若非晋陵王爷与冯朝英在场,他们早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 凌云此时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如何惊慌。 他沉声说了声:“为臣接旨!……”缓缓抬起双手,轻轻地摘下头上的。” 晋陵王爷道:“凌云,到了现在,你就说了罢!” 凌云心想:说什么?承认是自己拐走了郡主吗?一言出口,铸成大错,自己蒙冤受屈不说,还连累了吕大人与母亲…… 他又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晋陵王爷道:“王爷,人说大丈夫敢做刚当,可是此事确确实实与我无关,你让我说什么?” 晋陵王爷叹了口气,“好吧,凌云,我不再逼你,是非曲直,你自己应该掌握的住!” 说罢,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章节目录 第59章 袁平等人中了天枭的埋伏 晋陵王爷带人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冷森森的牢门在凌云的面前关上了。 眼前的光线又暗了下来。凌云疲惫地把身子靠在冰冷的墙上,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只觉心乱如麻。 他胡思乱想间,一切意识都模糊了。 隐隐约约的,身边似乎有人在低低地抽泣。他慢慢睁开眼,见那人竟是浣玉! 只听浣玉抽抽噎噎地说:“凌大哥,你还好吗?都怪我,害你遭受这样的苦楚……” 凌云道:“没事,只要你平安无事就行了。这些天你到底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浣玉道:“我……”倏忽不见了人影;她又仿佛被囚禁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向他求救道:“凌大哥,救救我!……” 凌云与她近在咫尺,想要上前,身子却不听使唤;他焦急之下,忽的坐了起来。 梦乍醒,他不由地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只见四周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觉浑身发冷,一丝寒意与孤寂袭上心头。 此刻,他只盼着能尽快找到郡主,也好洗刷自己这不白之冤。 寻找郡主的人已经出去数日了,却仍然没有郡主的半点音讯。 晋陵王府的人,刑部尚书府的人,包括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带领的御林军……几路人马,兴师动众,却徒劳无功。 晋陵王府的大厅之中,吕文正,何禹廷,丁进之等朝中重臣都在。众人皆是面沉似水,紧锁双眉,心情沉重。 他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此事对策的时候,晋陵王爷垂头丧气地进来了。 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吕文正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晋陵王爷冲着吕文正一拱手道:“吕大人,您的这位属下可真是铁嘴钢牙,铮铮铁骨,宁死不说,本王可真是钦佩之至啊!” 吕文正心里一沉,毅然道:“王爷何出此言,下官敢以项上人头向王爷担保:郡主绝非凌云诱拐,应当是另有奸人在蓄意陷害他!” 丁进之道:“什么奸人,如何陷害?吕大人无凭无证,凭空臆测,未免有包庇之嫌吧!” 说着,他又转向晋陵王爷道:“王爷,以下官之见,您也不必对凌云心怀仁慈了;他若是再抵赖不招,就严刑逼供,不怕他铁嘴钢牙,不吐真言!” 何禹廷听了,不禁摇了摇头道:“贤弟此言差矣!想那凌云,绝非一般人可比;而你我又是国家重臣,若是落个屈打成招之名,辜负圣意不说,只恐会惹天下人耻笑啊!” 丁进之想不到在这种情形下,何禹廷居然会向着凌云说话,心里很是不悦。 他却不知道,自从上次凌云救了何禹廷的二公子何成麒、并且把他送回府中以后,何禹廷已经对凌云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莫名的好感。 而且这几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更是夜夜梦见凌云;凌云那飘忽不定的影子,那双煜煜有神的眼睛,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连他自己都觉的奇怪…… 刑部尚书府的校尉袁平与董武带领一哨侍卫在城郊转了一天,眼见夕阳西下,每个人的希望也都随着夜幕的降临一点点熄灭了。 唉!又是白忙活了一天! 袁平忽然来了气,吩咐几个侍从道:“你们去弄点干粮来,大家吃完了再继续寻找!” 董武听了,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懑,冷冷道:“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找吗?我看不如大家先回去歇息一晚,明天再找也不迟么!” 袁平道:“凌大哥现在身系狱中,倍受煎熬;我们要是能够早点找回郡主,也好早点洗却他的不白之冤,救他脱离这牢狱之灾啊!” 董武满腹怨气道:“那也是他自作自受,却害的我们陪他遭受这种苦楚!” 袁平怒道:“凌大哥平日里与你我亲如兄弟,你现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董武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是啊,他是与你亲如兄弟啊!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他那个什么大师兄,对你大发雷霆,把你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你!……”袁平气得浓眉一竖,待要发作,已被两旁的侍卫上前劝住。 他轻轻缓和了一下急促的气息,强自压下满腔的怒火,一缕辛酸却涌上了心头。 凌云与他的误会至今未消,如果寻不到郡主,使的凌云因此而遭遇不测,也许将永无机会消除这道隔阂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该令他如何的遗憾? 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待近了些,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吁吁喘气声。 众人急忙迎上前去。那女子只跑的披头散发,上气不接下气;没到近前,她已一跤跌在地上,只是喘息,想哭又哭不出来。 董武定睛一看,不由叫道:“兰珠!” 兰珠喘了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断断续续道:“武哥,我可见到你了,方才……方才吓死我了!” 袁平听兰珠叫“武哥”叫的好不狎昵,心里颇不以为然。 兰珠望了一眼袁平道:“哦,原来袁校尉也在此啊,那太好了!方才,方才,我见到玲珑了……” “玲珑?……”袁平听了,精神不由为之一震,激动得声音都有发颤了:“哪个玲珑?” 兰珠道:“当然就是以前经常与凌统领在一起的、服侍阮夫人的那个刁蛮任性的丫头啊!” 袁平脸色一沉道:“什么丫头,休要胡说!” 兰珠一怔道,“怎么了?” 袁平这才记起,兰珠这几日有事告假回家,府里发生的诸多事情她并不知道。只是眼下事情急迫,他也来不及做过多的解释,只是问:“你在哪里见到玲珑了?” 兰珠道:“在前面大约五里的小石坳。吕夫人本来准了我十天假的,明日当归;于是今天下午我就往回赶,不想在路上……” 袁平不耐烦听她的啰啰嗦嗦之言,便打断她道:“你只说怎么遇到的玲珑?” 兰珠道:“是!当时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刚走到小石坳,忽然听到有女子的哭泣声,我便藏匿在草丛后面偷偷地观看。就见两个青衣蒙面人押了一个女子进了一个看桃的草棚,那女子正是玲珑……” 袁平只觉的一颗心在砰砰乱跳,急声问道:“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兰珠道:“我当时吓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没命地往回跑,正好遇到了你们!” 袁平大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兰珠,你马上带我们去找郡主……不,是玲珑!” 袁平、董武率领众侍卫十万火急地赶到了小石坳。 兰珠大约是方才跑的太急,崴了脚,此时由一个侍卫背着往前走。 这时,她忽然目光一转,用手一指前面道:“哦,就是那个草棚!” 袁平点点头,命令十名侍卫作为先锋先去探探路线。 那十人屏息凝神,蹑足潜踪,一步步向那草棚逼去。忽然“呼啦”一下,前面的地面抖的塌陷下去,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一起落入了陷坑之中。 袁平不由地大惊失色。只听身后雷霆霹雳、流矢飞蝗如雨点般飞来;后面的侍卫惨叫连连,纷纷中箭倒地。 袁平知道中了敌人的埋伏,不由地浓眉倒竖,虎目圆睁,刷的拔出长剑,大声吩咐左右侍卫保持镇定,全力回击。 兰珠阴笑一声,一式力劈华山,玉掌落下。可怜那背着她的侍卫闷哼了一声,不明所以便倒地毙命了。 兰珠娇躯飞起,挥手自腰间抽出软剑,怒剑狂花,一片绚烂;只听惨叫连连,几个侍卫皆措手不及,中剑倒地。 袁平怒声骂道:“该死的贱人!”放眼四望,自己的手下的侍卫已被一群青衣人团团围住。 其时月黑风高,看不清敌人的面目;他也无暇再做多想,到了现在也只有以死相拼了! 青衣人那边人多势众,且个个武功高强;而袁平这边突然遭到埋伏,在措手不及间,已死伤了大半。 剩余的人更是堪堪不敌;且冷箭暗器不时飞来,让人手忙脚乱,迎接不暇。 在混战之间,袁平的背上也已经中了一箭。 与他交手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他的招式凶猛,刀法狠戾,一把虎头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袁平受伤之下,功力已大打折扣,手中的招式也渐渐地缓了下来;到了后来,他已是心虚气喘,有些堪堪不敌了。 袁平又见自己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不由地有些心慌意乱。 再说董武这边。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兰珠竟然与敌人沆瀣一气,不由心里对之痛恨之极,手里的长剑如狂风骤雨般向对方袭去,只恨不的一剑劈了对方。 兰珠却是不慌不忙地招架着,施施然笑道:“武哥,你干吗发这么大火气啊?” 董武怒声骂道:“无耻贱人,你还有脸说!”怒剑挽出千万朵狂花,以霹雳雷霆之势,向兰珠上中下三路兜去。直迫的兰珠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小乞丐尤奇见兰珠有些招架不住,于是拔出长剑从董武背后袭来。 董武在两大高手的夹攻之下,已是手心见汗,气喘吁吁,渐渐地落在了下风。 他自知这样继续争斗下去,时间拖的越长,越是对自己这边的形式不利。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今之计,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虚晃一剑,卖了个破绽,飞身而走。 忽闻一声长笑,他只觉两个肩头倏地一麻,手中长剑嘡的坠地;人也不由地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上。 却是两枚胭脂扣关在了身上,立时血如泉涌。 两边的青衣弟子一拥而上,将他拿下了。 方才发胭脂扣的是站在外围观战的玉卿成;与她并排站着的,是一位风姿绰约、白衣飘飘的蒙面道姑。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灰衣中年人。他的神情有几分阴鸷与木然;他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却是煜煜有神,透出的寒芒直令人心冷深凄,不寒而栗。 袁平见董武也落入了敌手,自知独力难支;心想事已至此,只有先设法离开,再图良谋了! 于是虚晃一招,一鹤冲天,身形射出几丈远。 忽听身后娇叱一声,白衣道姑纤纤玉手一扬,立时白练如虹,丝丝飞出,已将袁平浑身牢牢缠住,动弹不得。 两旁的青衣人冲上前,刀剑齐举,将其逼住。 袁平被他们推推搡搡地押到了玉卿成与那白衣道姑的面前。 袁平的目光从白衣道姑蒙面的脸上移到了玉卿成的脸上,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原来你们都是天枭组织的?” 白衣道姑点点头道:“不错!我先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练帮主。” 袁平不由地大吃一惊,他上下打量着玉卿成,咬着牙道:“原来你……你就是天枭组织的那个女魔头练南春?” 章节目录 第60章 吕文正请旨准凌云待罪办案 却说袁平中了天枭的埋伏,失手遭擒;他不由怒火上涨,对着练南春破口大骂。 练南春恼怒之下,挥手一掌把袁平扫出几丈远。 白衣道姑狞声喝道:“杀了他!” 两旁的青衣人立时刀剑齐下;可怜袁平,刑部尚书府的五品校尉,吕府五英之一,于乱剑之下死于非命! 练南春待要阻止,已来不及,不禁有些惋惜地轻叹了一声。 白衣道姑道:“练帮主叹息什么,于心不忍么?其实刑部尚书府的人个个都该死,尤其是凌云!” 练南春面无表情道:“三姐,你不要说了!……只说怎么发落眼前的人罢。” 白衣道姑点点头,指着董武厉声道:“把他也杀了!” 话音未落,兰珠已尖叫一声道:“等一等!”说着,她上前一步,对着练南春恳求道:“练帮主,求求您饶他一命,我能劝他回心转意!” 白衣道姑冷笑一声:“兰珠,你是对这小子产生感情了,是么?” 兰珠脸一红,讪讪地低下头,讷讷不语。 练南春瞥了一眼董武,不紧不慢道:“董武,方才我们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加入我天枭,那么天枭七弟子的位置就是你的了;二、如果你执迷不悟,非要与我们为仇作对,那么你看看面前的袁平,他就是你接下来的下场!” 说到此,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道,“怎么样,现在是死是降,我只等你的决定!” 说罢,她那双冷厉的秋眸忽然幽深了几分,眸底略过的一丝危险的暗光一闪而逝。 周围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的连每个人那细微的呼吸声彼此间都听的清清楚楚。 练南春的一双秋眸微微眯起,她在等着他的答案。 望着袁平那血肉模糊的尸体,董武只觉的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涌到了头是遭到了天枭组织的袭击,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人侥幸逃脱了……” 吕文正只觉得头轰的一下,差点摔倒。他腾的站了起来,傻傻地半晌无言,脑子在那一瞬间几乎是一片空白。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哑然道:“那……那袁平呢?” 杨振泣不成声道:“他……他以身殉职了!……” 吕文正脸色立时变的惨白;他只觉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站不稳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一旁的徐直急忙上前扶住他,低声呜咽道:“大人,您千万别这样……” 吕文正两眼发直,好半天不说话,嘴唇只是不停地哆嗦着。 他就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样,颓然瘫坐在了椅子上;昏花的眼睛里已满是泪水,喃喃道:“袁平,你……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去了啊!……” 袁平跟随他多年,是他的左膀右臂,情同父子;现在乍闻他的死讯,他一时根本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好在徐直、杨振一个劲儿的解劝,他才止住了眼泪,强打精神吩咐杨振带着侍卫去小石坳收殓死者遗体,并出资抚恤其家人。 然后,徐直、杨振又陪着吕文正去探望身受重伤的董武。他伤在大腿,因为失血过多,致使昏迷;不过好在救治及时,现在已无生命之忧。 吕文正、徐直与杨振从董武那里出来,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一桩桩的事情:凌云被陷害入狱,袁平惨遭毒手,董武重伤昏迷……他们只觉地心情沉重极了。 徐直道:“如今出了这么多事情,寻找郡主只恐怕是难上加难。不过学生倒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吕文正道:“只管讲来。” 徐直踌躇了一下道:“方才董武说了遭到天枭贼人袭击的经过,由此可见郡主失踪或许与天枭有关,这就有望洗脱凌统领的罪名。如果我们借此机会请求圣上准许凌统领待罪办案,找回郡主或许就有希望了!” 吕文正手撵须髯微微沉吟着,最后他终于赞许地点了点头。 杨振却有些担忧道:“只是圣上能答应我们的请求么?” 吕文正叹了口气道:“圣上仁厚睿智,英明果决,料想定能答应。唉!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这样做,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现在也只有孤注一掷、尽力一试了!” 吕文正打定了主意,于是便乘轿来到皇宫觐见皇上。 正好晋陵王爷赵甫、侯爷何禹廷、礼部尚书丁进之、大内总管冯朝英等人都在场。 数日过去,仍无郡主的音讯,晋陵王爷熬得眼中尽是血丝,人也消瘦了一圈。 皇上赵煜此时正在安慰自己的这位皇叔;见吕文正进来,便问道:“吕爱卿,可有郡主的消息了?” 吕文正还没说话,眼圈先自红了,他声音颤哑地叙说了袁平、董武等人遭遇天枭埋伏之事;众人听了皆是唏嘘嗟叹不已。 最后,吕文正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向皇上提出了让凌云待罪办案的建议。 丁进之冷笑道:“吕大人的提议未免有些唐突了吧,如果凌云畏罪潜逃了,又当怎么论?” 吕文正正色道:“启禀圣上,一则郡主失踪是否真的与凌云有关还尚未定论,不能算是‘畏罪’;二则微臣相信凌云的为人,并以身家性命担保,如果凌云真的辜负圣意,畏罪逃走,微臣情愿以项上之首谢罪皇上!” 皇上听了不由龙眉蹙起,沉吟不语。 何禹廷却目光一转,接口道:“哦?吕大人方才说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凌云不会辜负圣意——却不知吕大人又是如何担保,本宫愿闻其详!” 吕文正道:“以十日为限,如果十日之内凌云寻不回郡主;抑或凌云真如丁大人所说的畏罪潜逃了,微臣便听凭圣上发落,虽死无憾!” 晋陵王爷有几分不安道:“吕大人言重了!” 何禹廷不由深沉地一笑,转向皇上道:“圣上,微臣觉得此事可行。吕大人对朝廷、对圣上忠心耿耿;为了寻回郡主更是尽心竭力,勇于承担责任——微臣以为,圣上应当成全他的一片心意!” 皇上三思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吕文正喜不自禁,连忙跪倒在地,叩首谢恩。 何禹廷却在心中冷笑:“吕文正,你做事也未免太过冒险了吧,你确定由凌云出马就能寻回郡主吗?十日之后如果寻不回郡主,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向皇上谢罪?” 他心中不免幸灾乐祸,脸上却不动声色。 吕文正得了圣旨,心中自是欢喜,急忙与大内总管冯朝英赶奔天牢领出了凌云,一起回到了刑部尚书府。 数日的牢中煎熬,凌云憔悴消瘦了许多。 他俯身跪倒,含泪向吕文正谢罪道:“凌云不肖,累及大人担此风险;如果十日之内寻不回郡主,凌云的罪过只恐更大了……” 吕文正道:“凌统领,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本府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袁平为了此事以身殉职,本府实在是不愿意看到更多的人枉死了……”说到后来,他已是声音颤哑,泣不成声了。 凌云只觉的头嗡地一下,一下子呆住了,“什么,袁平死了?……” 章节目录 第61章 凌云寻练南春不遇却意外发现杀机 却说凌云,听说袁平为了寻找浣玉郡主、遭遇天枭的埋伏而以身殉职,一时几乎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什么?袁平死了?这不可能,不可能!……”他痛不欲生,不由地泪如雨下。 徐直哑声道:“凌统领,请节哀顺便。” 但凌云怎么能节哀?怎么能不悲痛欲绝? 他不由想起了以往与袁平的那些情义;想起了数日前为了应传霖的出走与袁平闹僵的事情,而且至今还未能与他化解这些矛盾,还未能与他重归于好。 想到自己与他之间那些曾经的误会已经不可能消除,而且将成为他内心深处永远的遗憾与一辈子的伤痛…… 想着这些,他的思绪已被凌乱地纠结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欲收欲紧,死死地绞住了他那颗沥血的心,只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吕文正、徐直、杨振等人亦被他那悲痛的情绪所共情与感染,想起历历过往,本来想要解劝他几句,未待说话,都已是泣不成声了…… 但他们毕竟都是理智的。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此时的形势,深知只是这样一味地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非但于事无补,而且还会耽误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们终于止住了悲声,强行把自己从悲痛之中过渡到眼前的现实中来,稳下心神,一起谈论起了袁平、董武等人遭遇天枭的前后经过。 凌云忽然若有所思,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吕文正注意到了凌云的神色变化,于是问道:“凌统领对此事有何见解?” 凌云道:“要找到空色道姑自是不易;不过提到天枭我倒是想起了两个人,从他们身上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谁?” 凌云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顿道:“何成麟与玉卿成!” 提到玉卿成的时候,凌云下意识地把她的真实的身份给回避了。 一则他虽然已经知道玉卿成就是天枭的副帮主练南春,可是这只是他与练南春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并无其他的佐证来印证此事。 另外一提到练南春,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与她之间曾经发生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历历往事,只觉地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中在内心深处已经把某些他不愿意碰触的敏感的细节给自觉规避了。 这其中究竟原因何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书归正传。却说吕文正听了凌云的话,不由赞许地点点头;却又皱了皱眉道:“如今杀机四伏,形式难测,若是到侯爷府去探听消息,只恐怕风险很大。” 杨振接过话茬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何成麟我老早就瞧他来路不正,今晚就让属下去侯爷府走一遭,也好摸摸他的底细!” 吕文正道:“何成麟此人身份扑朔迷离,行事高深莫测,杨校尉此去千万小心。” 杨振颔首道:“属下明白!” 众人散去后,凌云又与吕文正私下商量,由他去玉卿成的绸缎庄一探究竟,或许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吕文正点点头道:“好吧!” 徐直故意打趣他道:“凌统领顺便借此机会与老情人一会,岂不快哉?” 凌云被触动痛处,心里不由一阵凄伤,脸色一沉道:“怎么到了现在徐先生还在拿我打趣?” 徐直自知失言,急忙打住。 凌云回到房中,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想着这些日子来在牢中所遭遇的种种苦楚与煎熬,只觉得痛心疾首。 心中暗道:凌云,你这次若寻不得郡主,伸不得此冤,甚至为此而连累了吕大人,你就枉自为人了! 忽听门外脚步声,接着是阮夫人那颤巍巍的声音:“志超,你……回来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凌云心里不由一阵酸楚。他急忙穿好衣服,收拾好心情,走了出来…… 凌云安抚好母亲后,便急匆匆出了府门,径自赶奔绸缎庄,一路上思考着见了练南春以后的说辞。 不觉中又想起了往日的恩怨情仇,感伤之下,然后他又冷笑了,心想:“往事已矣,凌云,你与她已经结束了,现在你还想这些干什么?” 绸缎庄里冷冷清清的,也许是赶上淡季,顾客本来就少。 孙孝文正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面恹恹欲睡,也不知道顾客何时到的近前,他头也懒得抬,只是有气无力道:“买什么?” “我来找人。”来人冷冷道。 孙孝文不耐烦道:“找谁啊?……” “你们玉老板!” 孙孝文一怔,抬头见来人竟是凌云,只觉的脑子一激灵,立刻清醒了。他腾地站起身,惶然道:“原来是……是凌统领啊,你……你怎么……” 凌云冷冷道:“我怎么出来了,是不是?” 孙孝文慌忙道:“不不不!我是说凌统领来此,是为了……” 凌云面无表情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找你们玉老板!” 孙孝文稳了稳心神道:“我们玉老板今天一早外出进货去了。” 凌云几分讥诮道:“怎么我每次来她都出去进货啊?你们玉老板是不是就喜欢专门挑我来找她的时候出去啊?” 孙孝文不由地一脸黑线,急忙解释道:“凌统领,我这次真的没有骗您!玉老板现在确实不在绸缎庄,您不信可以去搜。” 凌云冷冷地暼了他一眼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孙孝文道:“大约今天晚饭前就能回来吧!” 凌云道:“那好,我就在茶间等她。” 孙孝文道:“这……现在刚过午时,玉老板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凌统领如果有要紧的事,不如先去忙您的——” 凌云道:“不,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到她。现在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做,我有耐心慢慢地在这里等她回来。” 孙孝文赔着笑脸道:“何劳凌统领大驾在此等候,依小人之见不如您先回府安歇,待玉老板回来了,让她去府中拜望便是。” 凌云冷笑一声道:“玉老板金尊玉驾,如果能劳动他老人家莅临敝府,可真叫我受宠若惊了!” 孙孝文听对方口气里满是嘲讽之意,不由尴尬道:“凌统领取笑了。” 凌云不再理他,径自进了茶间。孙孝文只好跟了进来,吩咐伙计端茶倒水。 凌云见孙孝文愁眉苦脸的,揶揄道:“孙掌柜是不是不欢迎我?” 孙孝文急忙赔笑道:“哪里哪里!”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凌云心中冷笑:“你越是想让我走,我就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绸缎庄里到底有什么鬼!” 凌云一边无味地喝着茶,一边隔着竹帘观望着外面的情形,等着玉卿成回来。 眼见日头一点点西移,凌云有点乏了,便以手支颐,闭目养神。不觉中困意上来,打了个盹,再睁开眼时,夕阳西下,已是暮暝时分了。 这时竹帘一挑,进来一位华服美冠的英俊少年公子。 那少年公子四下张望,在寻找空座,瞥见凌云,便径自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何府二公子何成麒。凌云见是他,连忙起身相迎。 两人落座后,何成麒吞吞吐吐道:“凌统领不是已经……又怎么……” 凌云自嘲地笑了一声道:“何公子是不是想问:我不是已经犯事入狱了吗,又怎么出来了,对吗?” 何成麒愣了一下,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凌云心里只觉的一阵抽痛,他轻轻地叹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 一阵难言的沉寂。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坐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为了打破面前这难堪的情形,凌云轻轻咳嗦了一下,转了个话题道:“怎么样,何公子在家休养多日,伤势可是大好了?” 何成麒道:“你要不提这茬我倒忘了找你呢——都怪你,那天强行把我送回府里去,害得我被父亲一顿臭骂,直到现在我还不和他说话呢!” 凌云苦笑道:“哎,这才叫出力不讨好呢。我救了你一命,你不感激我倒也罢了,反而倒打一耙,一个劲埋怨我!唉,算命先生说的不错,我真的是时运不济,命一点都不好!” 何成麒叹道:“算了吧,你的命不好,真正命不好的是我才对!今天下午我又与老大闹了些别扭,要不是有人去找他,我还要继续与他理论下去呢,也好出出我心头这口怨气!” 凌云奇道:“老大?老大是谁?” 何成麒哼了一声道:“还会是谁,当然是我那个好大哥何成麟啊!” 提到何成麟,凌云又想起了数日前在灵山发生的那些事情,不由心里一阵绞痛。 只听何成麒又道:“我大娘也向着他,我父亲又唯我大娘之命是从 ,所有的人都把他捧在手心上,奉承谄媚于他……唉!只有我的命不好!” 凌云心想:他说的大娘看来就是常青公主了;听何成麒满腹牢骚之言,可见他与其家人的不睦了。 他忽然星眸一转道:“你说还有人谄媚于何大公子,都是些什么人哪?” 何成麒道:“什么人都有啊,也包括贵府的人。” 凌云一怔:“我们府的?不是吧?” 何成麒道:“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真的不骗你!今天下午来见我大哥的,就是你们府的人,我都懒得搭理他,就自顾自出来了。” 凌云感兴趣道:“哦,是谁?” 何成麒道:“我却不认识他,只听一旁的家人说什么‘董侍卫’……” 凌云皱起了眉头,心想:董侍卫?难道是董武?他不是身受重伤,卧床不起么,怎么会又去找何成麟? 他脑子如过电般闪着,蓦的心里一颤,一个念头已涌上心头。 凌云想着,便对何成麒道:“二公子,你先在此慢慢地喝茶,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着,他也不容何成麒多问,便急匆匆起身出了茶间。 孙孝文道:“呦,凌统领,您这就走吗?不等玉老板回来了?” 凌云随手掷给他一锭银子道:“天不早了,明天再来拜会!” 说罢,他径自出了绸缎庄的大门,疾步如飞地向刑部尚书府赶去。 凌云急急忙忙回到府里,径直来书房找吕文正。 见了吕文正,摒退左右,他也来不及寒暄什么,单刀直入地问道:“大人,董武今天可是一直都在府中?” 吕文正见凌云忽然疾疾闯了进来,连个预热都没有,劈头盖脸地便冒出这么一个问题,不由地奇怪:“怎么了,凌统领,又出什么事了吗?” 凌云急声道:“现在事情紧急,已来不及说一些了,请大人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徐直在一旁道:“董侍卫的伤势见好了些,今天下午带了几个侍卫出府打探郡主的下落去了,刚刚回来;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凌云不答,只是紧张地问道:“那杨振呢?现在可曾去了侯爷府?” 吕文正道:“他刚走一会儿。凌统领,到底出什么事了?” 凌云脸色倏地变了,不由叫了声“糟糕!”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径自旋身出门,风风火火地向外面奔去。 使得吕文正与徐直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章节目录 第62章 这神秘的白衣蒙面人到底是谁? 却说杨振,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肩负长剑,已经来到了侯爷府。 此时他已找到了侯爷府的花厅。以珍珠倒卷帘之势,双足勾于房檐上,身形翻转,倒挂下来,双目贴于窗棂上,向内观望。 厅内灯火通明。何禹廷、常青公主坐于上首,何成麟坐在下首相陪;三人正在促膝聊天。 只听常青公主道:“麟儿,你与丁小姐的婚期将近,各种婚娶物资可曾准备齐全了?” 何成麟笑道:“何劳母亲费心!一切婚娶用品孩儿皆已准备齐全,新房亦焕然一新,各种请帖也已备好,只等着父母示下何时发出。总之,婚事的一切所需孩儿都已安排妥当,到时候父母就只管等着儿子迎娶新人进门吧!” 常青公主眉开眼笑道:“瞧瞧,还是我的麟儿办事周全,心思缜密。” 何成麟又道:“另外,孩儿还请了绸缎庄玉老板为父母双亲、府中人等量身定做衣服,到时候新衣出来,准保父母满意。” 常青公主愈听愈高兴。 这时,管家何禄为进来禀报道:“侯爷,公主,二公子今天下午外出,至今未归。” 常青公主不满道:“瞧瞧你的好儿子,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何禹廷懊恼地喟叹一声,并不作声。 这时,忽听院中有人大叫一声:“有刺客!” 杨振一愣,还没缓过神,就觉地一阵风声袭来;他急忙一个空翻,稍晚了些,肩头一麻,一支利刃已关在肩窝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勉强撑住摇摇下坠的身子。 他的耳边只闻风声呼呼,院中“呼啦”一下涌出无数的侍卫,皆手持弓箭向他这个方向射来! 立时箭如雨飞。杨振已经受伤,躲闪不灵,一不留神腿上又中了一箭。 杨振暗暗叫苦,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中了敌人的埋伏? 他来侯爷府本来是件很机密的事情,知情者除了吕文正、徐直、凌云、董武和他自己,并无他人知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腿上血流如注,肩头却麻酥酥的,失去了痛觉。难道暗器上有毒?想到此,他心里不由暗暗的叫苦。 饶是这样,他亦咬牙支撑。他虚晃一剑,奋力拔起身形,向院外飞去。 只觉背后恶风不善,他急忙一闪身子,两把利刃擦身而过;耳边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臭小子,看你往哪里逃?” 说着,那女子一个空翻,已堵在了他的前面,一式飞花逐月,挥剑向他砍来。 杨振见那女子大约四五十岁年纪,长得庸俗不堪,但出招却甚是凌厉毒狠。心想方才发暗器伤我之人难道就是这个女子吗? 那女子武功奇高,杨振手脚不便,十几个回合过去,已是手心见汗。冷不防被那女子一式无敌鸳鸯腿,踢中他受伤的左腿,登时摔倒。 两边侍卫一拥而上,刀剑齐刷刷地逼住了他。 那女子喝道:“抓活的!” 杨振心想:大丈夫受杀不受辱,何况落入你们手中还会连累了吕大人…… 想到此,他不由心里一阵难过,喟叹一声,横剑向自己的项上抹去! 只听“嚓!”的一下,一股劲风拂过,他手中的长剑已被一物荡开。 那件物事所挟的劲力之大,直令他的腕子发麻,虎口酸痛。他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却不知来人是谁,好高深的内力造诣! 思忖间,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他的面前,长剑如虹,巨大的罡风直逼得周围的侍卫纷纷溃退。 那白衣蒙面人身形一飘,恍如鬼魅一般,倏忽间已经到了他的近前。 他轻舒猿臂,用力一提,一式霸王扛鼎,抓住杨振的手腕,向肩上一扛,飞身而走。 那女子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了,自是不甘心,大喝一声道:“留下人来!”紧追上来,扬剑从背后刺去。 那白衣蒙面人手中的长剑似乎不经意地随手一划,那女子竟没有看清对方到底使了一式什么样的招式,便觉得肩头一阵刺痛,已然中剑,立时血流如注。 她不由尖叫一声,倒跌数步,一时有些发懵。 在她一愣神的工夫,那白衣蒙面人已挟了杨振翩若惊鸿般飞身而走。 那女子捂着受伤的肩头,呆呆地望着白衣蒙面人那飘忽远去的身影,回想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禁有些心有余悸。 这时何成麟施施然从花厅里走了出来,上前关切地问道:“杨武师,怎么样了,伤势重不重?” 原来这女子正是侯爷府新聘请的护院武师杨婆子。 见大公子关心地询问她的伤势,杨婆子轻轻摇摇头,咬着牙道:“不要紧,多谢大公子的记挂。唉!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方高人,武功造诣居然如此的高深莫测?” 说着,她不禁蹙起眉头,冥思苦想着此人的来路。 杨婆子想不通,何成麟也想不通。按说,杨婆子的武功于武林之中可数一流,到底是谁这么厉害一招半式便把她打败了? 难道是凌云?何成麟从脑海里下意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是随之他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因为他已经与凌云打过数次的交道,对他的言行举止、武功路数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而今天晚上出现的这个白衣蒙面人,却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很明显的都不像。 那么这个半路突然杀出的白衣蒙面人又会是谁? 何成麟脑子如过电般转动着,忽然他那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 难道会是……他?他蓦地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吓到了,阴鸷的眼睛里现出几分惊惶的神色,但这丝惊惶的情绪很快就一闪而逝,被狠戾代替了。 何成麟稳了稳心神,吩咐人传令下去;白衣蒙面人所到之处必须全力迎击,务必将其抓获! 然后,他又把管家何禄为唤过来,低声吩咐道:“去把玉卿成请来迎敌!” 按说何府贵为侯爷府兼驸马府,气势宏大,人才济济,高手能人自是多如牛毛;但奇怪的是,这些所谓的高手在白衣蒙面人面前皆是不堪一击,只走上几个回合,便非死即伤,一败涂地。 转眼,那白衣蒙面人已挟着杨振杀到了侯爷府的门口。 他正要出府,忽闻一声娇叱,一个娉婷妩媚的影子一晃,抖手三点寒星已向他头胸腹三处要害袭来! 发暗器之人正是何成麟请来为府中人做衣服的、绸缎庄的老板娘玉卿成——也就是练南春。 白衣蒙面人乍见练南春,竟然呆了一下。 在这两人对峙的生死关头,岂容任何人出现一丝的走神?可这白衣蒙面人偏偏就在此时犯了这个大忌! 他只一愣神的工夫,那枚暗器已经到了近前! 他勉强一滑身子,还是稍迟了些,那枚胭脂扣已经关在了他的左臂上!立时血如泉涌。 疼得他“啊”了一声,左手一松,肩上的杨振便跌落在地上。 练南春冷笑一声,飞花逐月,剑光一闪,直刺过来。 白衣蒙面人捂着伤口,左躲右闪,连连后退,只是招架,并不还手。 练南春柳眉一挑,恼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还手?” 白衣蒙面人却不作声,只是一味地躲避与退让,最后他被对方凌厉的攻势给逼到了墙角。 练南春一式“泼墨如水”,长剑兜了上去,剑花万朵,迫得白衣蒙面人无处可躲,只好以一式“横扫千军”迎了上去。 在这个招式中,他若是贯以“大风起兮”的雄厚内力,其罡风必会将练南春击退数步,且必受重伤。 但白衣蒙面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施出这一招式。 对敌人的手软即是对自己的伤害。他闷哼了一声,肩上再次受伤,身子不由晃了一晃,差点摔倒。他脸色惨白,喃喃道:“你……” 练南春得理不让人,一式白驹过隙,再次刺了上来。 她的剑势眼看就要抵上白衣蒙面人的前胸了,却见面前闪过一道炫目的寒光,她手中的长剑已被另一把宝剑给截住! 月光下,只见在白衣蒙面人前面的多了一个黑衣人,亦是蒙面横剑。 练南春立时从对方那煜煜有神的星眸里认出了对方,“是你?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那黑衣蒙面人冷冷哼了一声,一语不发,挺剑便刺。 原来这及时阻止练南春伤害白衣蒙面人的黑衣蒙面人正是凌云。 姑且抛下他与练南春过往的那些恩怨情仇不说,单单想起近日来她对刑部尚书府的弟兄们的伤害,想起袁平的惨死……凌云心里一阵绞痛之下,更是觉地怒火中烧。 他怒剑狂花,连施杀手招式,逼得练南春连连后退。 从凌云那双充满恨意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她已感受到了对方那浓重的杀机。 凌云忽然剑势一撩,一时白云出岫,寒光点点,直刺她的前胸。 练南春躲闪不及,不由地惊呼了一声。她闭上眼睛,在等着对方那痛彻心扉的长剑穿胸而过。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衣蒙面人弹指一挥,一颗石子大小之物正好击在了凌云持剑的手腕上。 物事虽小,劲风极大,一击之下疼痛非常,凌云痛的“吭哧”一声,身形不由后退几步,手中的鱼青宝剑也差点脱手。 他不由愣了一下。 只听那白衣蒙面人沉声道:“手下留情!”听这声音虽然老气横秋,却是中气十足,显然对方的内功造诣极为高深。 凌云忽然觉得对方的声音十分耳熟。 练南春其实在心里早已泛起了疑猜。 她在想:这白衣蒙面人对侯爷府里其他的人皆是狠戾无情,痛下杀手;唯独对她却是处处留情,而且不惜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意伤她分毫,甚至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究竟是何原因? 她方要开口去问,只听身后人声噪杂,侯爷府里的侍卫已经赶上来了。 凌云见状,自知此处不宜久留,于是一个箭步上前,扶起杨振,对着白衣蒙面人沉声说道:“前辈,请恕晚辈先行一步了!” 然后挟着杨振一个鹞子翻身,涨身而去。 白衣蒙面人又回过脸,恋恋不舍地望了练南春一眼;然后轻叹一声,一鹤冲天,遁入茫茫黑夜。 这一眼,充满了无限的慈爱与深情,还有几分感伤的意味……直令练南春心神震颤。 这目光实在太熟悉了!这白衣蒙面人到底是谁?难道他会是…… 想到此,她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章节目录 第63章 侯爷府告密的奸细终于抓到了 凌云挟了杨振离开侯爷府,施展轻功、脚下如飞疾行出数里,然后便在京城一个巷口停下来,静静地等着那位白衣蒙面人追上来。 他先小心翼翼地扶了杨振坐在一边,骈指封住了他伤处周围的几处穴道,以防失血过多与毒性蔓延。 他见杨振脸色苍白,神色痛苦,不由紧张地问道:“杨振,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杨振轻轻摇摇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微弱道:“现在感觉还可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肩头的伤麻酥酥的,一点痛觉都没有,凌大哥你看看,是不是那只飞镖上有毒啊?” 凌云急忙打开火折子,上前仔细查看他肩头的伤势。 此时他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然凝固了,连同衣服黏糊糊地粘连在了一起。 凌云借着火折子闪烁的光,看清了他的伤势,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他看到:杨振的伤口附近流出的血,颜色发暗发黑;隐隐还有一股腥臭的味道直刺鼻子。 凌云不由心里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若无其事道:“你放心,没什么大碍的。咱们在这里先等一等那位前辈,他医术高明,或许有办法救治你的。” 杨振无力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凌云亦取下了脸上的面巾,仰起脸来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了。天上银河耿耿,玉露零零;地上树影斑驳,风移影动。 这时那位白衣蒙面人终于上来了。他身形飘忽,轻得恍如一缕鸿毛,倏忽间便到了凌云的近前。 他望了望正在翘首以盼地等着他的凌云,不由地微微一笑,在距离他几步外的地方停下了。 凌云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冲着他一拱手,恭恭敬敬道:“练前辈几次救命之恩,凌云没齿难忘。前辈在上,请受凌云一拜!”说着俯身一揖,深深地拜了下去。 原来这白衣蒙面人正是名号为常溪居士的、那位姓练的白衣老者。 几个月前,凌云被何成麟暗算并打落悬崖,生死攸关之际,多亏这位姓练的白衣老者出手相助;此次亦然,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杨振就危险了。 此时练姓老者见凌云对他施大礼参拜,急忙闪于一旁避开他的大礼,走上前双手搀住他道:“凌统领言重了!凌统领如果还记得老朽的恩德,就请答应老朽一件事情。” 凌云道:“什么事?” 练姓老者神情庄重道:“请凌统领对练南春手下留情。你可以去杀天枭的任何人,但绝对不可以伤害到她!” 凌云呆了一下道:“前辈提此要求,凌云委实不能明白原因所在,烦请前辈不吝赐教。” 练姓老者轻噫一声道:“唉!有些话现在还是不说的为好,而且我想以后你会明白的。老朽只是请求凌统领能答应此事——成与不成,但听凌统领一句话!” 凌云心中愈是困惑,说道:“即使我可以答应暂时不杀她,可是难保别人会怎么样;而且她罪孽深重,到时候只恐怕谁也救不了她!” 练姓老者道:“只要有凌统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至时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那也是天意。” 凌云心里不由一阵怅然,轻叹一声,良久没说话。 他缓了缓心神,又冲着那练姓老者拱手一礼道:“前辈在上,凌云恐怕还要麻烦前辈一件事情……”说着他转过脸,望了一眼旁边的杨振。 不待凌云再说下去,那练姓老者已接口道:“凌统领可是说的你这位朋友的伤势么?不用担心——”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递上前道:“你的这位朋友中的是杨婆子的九鸩之毒,这是解药:红粒内服,白丸研碎后外敷。” 凌云双手接过,连连称谢;同时心里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练姓老者又意味深长道:“老朽尚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凌云道:“凌云恭听前辈教诲。” 练姓老者道:“世道艰险,人心叵测。凌统领宅心仁厚,却不要太过相信身边的人,谨防真小人与伪君子的暗算,对人不可尽抛一片真心。” 对方的话语正好言中了凌云的心事。他默默点头,沉声道:“多谢前辈指点,前辈金玉良言,凌云必当铭刻于心,时刻谨记。” 练姓老者抬起头望望天色,月亮已经有些西斜了,便道:“时候不早了,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转身欲走。 凌云忽然道:“前辈请留步!” 白衣老者停下身道:“凌统领还有什么事吗?” 凌云沉吟了一下,他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道:“凌云能否冒昧的问一句:前辈既然也姓练,却不知您与练南春究竟是什么关系?” 练姓老者的身子似乎猛地颤了一下。他背对着凌云,脸色藏在黑影里,凌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只见他茫然的望着前方,身体僵直,半晌没说话。 然后他便轻噫一声,旋身而去,袅如一阵清风,转眼便消逝在茫茫黑夜之中。 凌云凝视着他远去的方向,剑眉蹙起,久久无语,似乎若有所思…… 杨振夜入侯爷府遭到埋伏、并受伤之事不免又引起府中人等的一些波动;所幸的是杨振的伤势并不致命,且又有解药,众人总算舒了一口气。 只是刑部尚书府又伤了一名精英,只令吕文正痛心疾首。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而且这件事可以使的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刑部尚书府中的的确确是出了奸细;而且这人就在身边;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现在再也不能姑息纵容了,必须要想方设法把奸细揪出来。 紧张肃杀的气氛笼罩着刑部尚书府上下。 在刑部尚书府中,有一人最为惴惴不安,这人就是董武。那天去侯爷府报信、出卖杨振的人正是他! 其实他并不知道何府大公子的真实身份,他只是按令而行,只道何成麟不过是天枭的一条眼线罢了。 其实,他从内心深处并不愿意伤害与自己共事多年的兄弟,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为之。 当他昧着良心做完这些事后,只觉惶惶不安;尤其是在这么严峻的形式下,他更是害怕会一不留神,露出蛛丝马迹。 此时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便是兰珠。在后花园中,两人瞅着四下无人,方提心吊胆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兰珠道:“你在送信前后没有被什么人发现、跟踪吧?” 董武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摇摇头。 兰珠道:“那你还慌什么?吕大人素知你忠心耿耿,忠厚老实;而且刑部尚书府里好几百号人哪,再怎么样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啊!” 董武愁眉苦脸道:“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兰珠道:“你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只要若无其事,泰然处之,谁会怀疑到你?” 董武听了有理,一颗悬着的心已放下了一大半。 兰珠抬头望望天色,已近晌午了,便道:“武哥,到我那里吃饭吧,有位大人送了吕大人一坛上好的陈年老酒雪花酿,我乘着吕夫人不在,悄悄倒了一小瓶,留给你尝尝。” 董武道:“到你那里去,不太好吧?万一让人看见,会起疑心的。” 兰珠想了想道:“那等着晚饭前我瞅个空子给你送来。” 董武感动道:“兰珠,在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兰珠嗔道:“跟我还说这个干吗?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董武望着她远去的娉婷妩媚的身影,心想:能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佳人知我爱我,纵然一死,我也无憾了。 傍晚,兰珠果然把那瓶雪花酿送来了。 董武先小尝了一口,芬芳馥郁,余香满口;竟一时来了兴致,把那一小瓶雪花酿喝了个精光。 兰珠薄嗔道:“瞧你,见了酒就跟没命似的,小心醉了。” 董武笑道:“没事,我酒量大着呢。” 兰珠怕被别人看见,急匆匆地走了。 董武吃罢晚饭,只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想是酒的力量发挥了作用,于是上了床倒头睡去。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了,朦胧间,他似乎听到窗棂在砰砰作响。 董武蓦地惊醒,翻身坐起,定神去听,真的有人在敲窗户。 他只觉心砰砰乱跳,颤声道:“谁?” 外面那人冷冷道:“见了面你不就知道了吗?” 董武疑惑之下,只好奓着胆子开了门。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谱面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冷气。 董武不由地不寒而栗,颤抖道:“你是……” 那鬼谱人道:“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一抬手,冷冷的月光之下,一只光彩四射的绿玉令牌已呈现在面前。 令牌正中雕刻的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枭鸟,图案两侧是八个篆字:“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董武呆呆地望着那绿玉令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鬼谱人有些不耐烦道:“董武!……” 董武蓦然清醒,慌忙俯身下拜道:“帮主恕罪!属下不知道帮主驾到,怠慢了帮主。不知帮主星夜至此有何吩咐?” 鬼谱人道:“我问你:几日前杨振夜探侯爷府之事,可是你提前去侯爷府报的信么?” 董武奇道:“是啊!怎么,他们没有向帮主禀报吗?” 鬼谱人道:“我看此事分明是你自作主张,否则此事怎么会没有人告知于我?” 董武慌忙道:“不不不,此事是我与兰珠商议好的。” “兰珠?” “对!她说已经把此事汇报于练帮主了……”董武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帮主,莫非哪里出了什么意外了吗?” 鬼谱人冷笑道:“你简直是明知故问!没有出意外,刑部尚书府上下怎么会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到处在追查奸细?本宫正在查找,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董武惶然道:“帮主,属下自受命以来,整日如履薄冰,绝不敢多说一句话……” 鬼谱人道:“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董武历数道:“兰珠算一个,练帮主自然也知道,只是不知道练帮主是否将此事与空色、尤勇、尤奇他们说了……” 鬼谱人“哦!”了一声,抬头瞅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董武心中忽然升起了疑云。他觉得对方的眼神,还有那个一低头的姿势,好是熟悉。 他正在沉吟间,只听窗外一个女子尖声叫道:“董武,你上当了!” 接着便是刀剑撞击之声,外面的侍卫已经与那女子交上了手。 董武蓦然醒悟过来自己上当了,刷的拔出宝剑向鬼谱人劈面砍去。 鬼谱人出手如电,一式“大风起兮云飞扬”,横剑一迎,一下把董武的剑给绞飞了。 董武见事不妙,身形一飘,夺窗而逃;已被窗外一人以一式“飞花逐月”,一脚给踢了回来。 鬼谱人飞身上前,腿走连环,踹中董武的上中下三路;董武登时扑到,鬼谱人骈指一点劲风,点住了他的肩胛大穴。 董武极不甘心地抬起头,他死死盯着来人的脸,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是谁?……” 鬼谱人冷笑一声,抬手摘下了面具,董武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你?……凌云?……” 章节目录 第64章 董武中芙蓉花毒被灭口 却说董武,被那鬼谱人制住,不由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是谁?……” 鬼谱人冷笑一声,抬手摘下了面具,董武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你?……凌云?……” 凌云冷笑,“你没想到会是我吧?” 董武直恨得咬牙切齿道:“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算计我!” 凌云冷冷道:“说这话的应该是我!你我共事多年,你不该背信弃义,投靠天枭;还卑鄙地跑到侯爷府去通风报信,出卖自己的朋友!” 这时房门开了,吕文正、徐直、江春等人走了进来。 方才在窗外以飞花逐月之势狙击董武之人正是江春。 董武一见这些人的出现,立时明白今晚之事是吕文正等人早已设计好的圈套。现在被他们当场抓个人赃俱获,他只觉地无地自容,沮丧地垂下头去。 吕文正叹道:“董武,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叛我,思之真令本府痛心疾首!说罢,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董武木然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吕文正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要做了,就不要怨别人会发现。” 董武目光一转,充满戾气的眼神滞留在了凌云的脸上,恨恨道:“是你!一定是你在跟踪我!姓凌的,你真是我的克星!我就是死了……” 吕文正怒道:“够了!董武,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只要你能将功补过,本府还是会考虑对你从轻发落的。董武,你现在只告诉我,郡主现在哪里?” 董武手扶额头,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吕文正道:“你还在执迷不悟吗?” 董武抬起头,沮丧而倦怠的眼神里满是无可奈何的意味,“大人,郡主在哪儿——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刚才已经跟凌云说了,想来你们也都听到了。” 吕文正不禁有些失望。他喟叹一声,吩咐左右道:“先带他下去。”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哗地拥了上来,不容分说就去推搡他。 董武忽然甩开这些侍卫,声嘶力竭道:“大人,您能告诉我兰珠她……她到底怎么样了吗?我方才听到在窗外喊叫的人就是她……我错了,我不该出卖她,是我害了她……”说到后来他已是声音颤哑,泪流满面了。 吕文正怒道:“怎么到了现在你还这么糊涂?要不是这个女子,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董武被押下去了。这时侍卫来报:方才闹事的女子逃脱了。 吕文正急忙让人去找兰珠,却是寻遍整个刑部尚书府都不见人影。看来逃逸的女子正是她。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能够成功地抓获奸细。原来,自从那日在绸缎庄里何成麒无意间跟凌云说起董武去侯爷府的事情后,凌云便起了疑心;加上杨振夜探侯爷府又遭人告密,更使众人怀疑这董武有问题。 可是这也只能是怀疑,却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他们的猜测是否属实。 这时吕秋月推荐江春出来帮忙。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调养,江春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再出山时已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了。 江春出主意说:可以让人扮成天枭帮主李瑞允的样子去试探董武。 至于那绿玉令牌,江春以前在天枭组织的时候,曾经在拜见李瑞允时见过,而且对这个令牌的印象非常深刻。 而董武刚刚加入天枭组织,天枭内部的很多事情他并不甚了解;所以当凌云一亮那“绿玉令牌”时,董武一下子便被蒙住了,立时说出了实情。 虽然现在成功抓获了奸细,大家很是高兴;可是忧心的事情却更多。 一则,从凌云被保释脱离天牢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郡主依然是杳无音讯——这成为刑部尚书府中所有人最头痛的事情。 二则,想到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居然背叛了自己,在自己的背后捅刀子,吕文正只觉的寒心与痛心之极,一整个晚上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凌云也是在同样的夜晚同样无眠。想着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事情,想着吕大人对自己的信任与期望,巨大的精神压力几乎使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由在心底深处暗暗地对自己下了死命令: 凌云,你一定要找回郡主!否则,你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去面对对你充满期望的所有的吕府兄弟?…… 第二天下午,探事的侍卫来禀报说:玉卿成已经回到了绸缎庄。 凌云闻言,二话没说,径自出了门,风风火火的直奔绸缎庄。 这时大掌柜孙孝文正在指挥着店中伙计打扫卫生,准备营业,忽然见凌云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急忙陪着笑脸上前搭讪。 凌云沉着脸道:“你们玉老板呢?” 孙孝文料想也隐瞒不过,不由搔了搔头皮,吞吞吐吐道:“我们玉老板正在……午睡,现在还没起来呢!凌统领,要不您先在茶间等一会儿?” 凌云抿紧薄唇,冷笑一声道:“怎么我每次来得都这么不巧?人说闭门谢客,可你们这门不是开着吗?” 说着,也不理他,径直往里闯去。 孙孝文自知拦不住他,只好在后面跟了下来,嘴里连声叫道:“凌统领!凌统领!……” 凌云径自来到了练南春的房门口。他神色冷冽,冲着房里面沉声道:“玉老板,请出来吧!” 房门依然关得紧紧的,没有一点动静。 凌云星眸微微一眯,绽出锋利的寒芒,冷冷道:“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可要闯进去了!” 这时,门“哗”的一下开了,练南春云髻半偏,花冠不整,衣襟半掩,酥胸微露,睡眼惺忪地立于门口,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道:“不知道凌统领这个时候来此处找我,有何贵干啊?” 凌云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凌某请玉老板过府一叙!” 练南春不由格格地轻笑起来,语气里满是揶揄的意味,“民妇一介女流,何德何能,竟敢劳动凌统领大驾亲自来此相请,民妇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凌云剑眉一挑,方要反唇相讥;忽然见孙孝文和几个看热闹的伙计探头探脑地跟了过来;不由脸色一沉,以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他们道:“你们先出去等着,我有几句话单独与玉老板说!” 孙孝文有些尴尬地望了望练南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练南春明眸微转,冲他施了个眼色。 孙孝文会意,只好恹恹地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伙计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练南春回过脸来暼了他一眼,眼睛一眯,一侧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挑,懒洋洋道:“好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凌云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沉声问道:“告诉我,浣玉郡主现在哪里?” 练南春故作惊讶道:“什么浣玉郡主,我不知道啊!” 凌云强压怒火,咬着牙道:“练帮主,既然你我彼此都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呢?” 练南春盈盈一笑道:“这么说,董武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凌云冷冷道:“不错!现在证据确凿,我劝你还是不必再抵赖了!练帮主,请随我到刑部尚书府走一趟罢!” 练南春眸光微闪,轻笑一声道:“证据?董武是证据吗?” 凌云道:“是的,他完全可以指证你!” 练南春脸一扬道:“可是如果董武死了呢?” 凌云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何必危言耸听?昔日死了一个肖勇年已经给我们留下足够深刻的教训了,类似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练南春悠然道:“问题是:董武的死法与肖勇年的死法不一样。” 凌云心里一沉,急促道:“你什么意思?” 练南春道:“肖勇年是在被抓以后中的毒,是一种急性毒;而董武是在被抓之前中的毒,是一种慢性毒——” 说着,她暼了凌云一眼,又漫不经心道:“不过,要说是慢性毒吧,发作的时间也不会太晚,应该在一天一夜即十二个时辰以后发作哦!你如果马上赶回去,或许还能再见他最后一面呢?” 凌云心里抖的一颤,脸色倏地变了:“芙蓉花毒?” 练南春呵呵地笑了起来:“凌统领不愧是凌统领,一点就透么!你忘了昔日你不是也中过这种毒吗?如果当时不是我不想欠你的情;而且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她故意放慢了语气,袅袅婷婷地走上前,美丽娇柔的身子几乎要贴到凌云的身上了,吐气如兰道:“我实在是舍不得像凌统领这样一位人品一流、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那温热的气息不断地呼向他的耳廓,她鬓角几缕轻柔的发丝亦在轻轻地撩拨着他的脸颊;凌云原本一颗冷漠的心此时竟是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一张俊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练南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神色变化,不由格格地笑了起来:“怎么,凌统领也觉得不自在了,是么?” 凌云蓦地回过神,脸色一寒,低声喝道:“练南春!……” 练南春施施然道:“怎么,凌统领恼羞成怒了是么?不过凌云,话又说回来了,生气归生气,你还是得感激我哦!如果不是我当时心生恻隐,给你服了解药,说不定你早已经死了!你说你还会站在这里这么凶巴巴地跟我说话吗?” 凌云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眯紧了一双星目,侧眸暼了她一眼,冷笑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练帮主的不杀之恩喽?” 练南春盈盈一笑道:“凌统领言重了。您这话份量太重,我可消受不起!” 凌云舒缓了一下汹涌澎湃的心神,又转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面,“你方才说董武中了芙蓉花毒,可是真的?” 练南春鼻子一哼,把双臂抱在胸前了。 凌云略一沉吟,随之切齿道:“我明白了,这一定是兰珠干的,是么?” 练南春只是莞尔一笑,没说话。 凌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抽痛,叹了一声道:“可怜董武还对她那么痴情,她竟下此毒手。真是最狠不过妇人心!”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练南春故意拉长声音道:“怎么,凌统领这就走了?不再多聊会儿了?” 凌云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气自己,也没有功夫再与她计较一些。他施展轻功、脚下如飞地向府里奔去,恍如一阵白烟,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凌云急冲冲回到了刑部尚书府,径直赶奔关押董武的牢房。 其时巡逻的狱卒与侍卫来来回回,秩序井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由于董武是特殊人犯,故特殊对待;特别将他安置在一处十分隐蔽的地下囚牢中,并安排专人轮班看守,严阵以待。 狱卒长见凌云忽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连忙过来见礼。 凌云直接问道:“董武还在不在?” 狱卒长有点奇怪:“当然在。凌统领要见他?” 凌云点点头。 狱卒长命人打开牢门,指着里面道:“凌统领,董武就在里面。董武!董武!……” 他连唤两声,没有应答。 董武居然很沉得住气,他靠墙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头低垂着,身子一动不动。 凌云剑眉皱起,上前一推他,“董武……” 董武忽然倒在了地上。 凌云的脸色倏地变了,他颤抖着手去摸董武的鼻息。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章节目录 第65章 凌云遭到应传霖的暗算 凌云急冲冲回到了刑部尚书府,径直来到了关押董武的牢房。 当他发现董武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时候,脸色不由倏地变了,回过脸来望着狱卒长。 狱卒长立时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这……这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自从接管人犯后,小的一直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啊!就是今天早上,给他送来的饭菜,也是经过严格检查的……凌统领,您明见……” 凌云脸色铁青,半天没说话;他不耐烦再听狱卒长啰里啰嗦地为自己开脱下去,转身出门,径自去找吕大人。 董武的确是死于芙蓉花毒。因为他周身上下并没有一点伤痕;他的死状,同上次刺杀丁继武、之后又被芙蓉花毒灭口的那些刺客的症状一样:双目暴睁,面色发青。 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只是显得很悲哀,很遗憾。 他的头低垂着,眼睛出神地凝视着地面,在地上用手深深地划了一个字,仔细辨认,豁然是个“兰”字。 这个“兰”字,又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兰珠。董武到死,还在思念着兰珠,对她痴情不改,为临死前不能再见她一面而抱憾终生。 他却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死就是这个女人一手造成的!就是这个女人亲手下毒杀的他,而毒就在她送给他的那一小瓶雪花酿中。 此时,刑部尚书府里所有的人都陷于深深的苦闷之中。 董武一死,刚刚获得的一条线索又断了。 之前吕大人与凌云、徐直他们本来是商量着:通过董武的指证来迫使玉卿成俯首认罪的;如今看来,这个计划已经成了泡影。 经过这场风波,刑部尚书府中的精英已折损大半:袁平、董武死了,杨振也受了重伤;如今可用之才只有凌云,还有刚刚出山的江春。 又是一连几天过去了,他们却依然没有查探到半点郡主的下落。 眼看后天就是十日之期了。众人不由地忧心如焚,甚至都感到有些灰心与绝望了。 凌云劳碌了一天,仍旧是一无所获。抬头望望天色,已是金乌西坠,薄暮暝暝了。 此时的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再也不想挪动半步了。 于是,他便与几个侍卫找了一处茶馆,想着先坐下歇一会儿,然后再继续他们的寻找工作。 凌云一边无味地喝着茶,一边想着心事。这时只听店小二道:“哎呀客官,您请坐!” 来人一身灰衣,匝巾剑袖,外披英雄氅,腰挎长剑,头上戴着斗笠。 他不理会店小二的招呼,径直走到了凌云面前。 凌云抬头,望着对方的脸,惊喜之下一时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灰衣人脸上似笑非笑,“怎么,才分别几日,凌统领就不认识故人了?” 凌云缓过神,不由地哈哈大笑。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力一拍灰衣人的肩头道:“师兄,这些日子你都到哪儿去了,让我好找!” 来人正是应传霖。 听了凌云的这番话,他的眼角不自觉地已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氤氲,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师弟真的一直在找我吗?这样看来,那当初倒是我会错意了!” 凌云见应传霖一脸的落寞,不禁又想起了数日前,因为应传霖出走的事情而与袁平发生的那些过结…… 他的脸上不由一片黯然,默默垂下头去,低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应传霖见自己的话无意间又勾起了凌云的伤心事,不禁有些愧疚道:“师弟,是我不好,害得你们兄弟反目……怪我,一切都怪我!” 凌云回过神来,忙道:“师兄,你看咱俩只说这些干吗?来,快请坐!” 两人落了座,凌云为应传霖倒茶。 应传霖道:“我见师弟愁容满面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凌云苦笑道:“想来刑部尚书府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师兄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应传霖点点头道:“岂止啊!今天我还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专程来找你的。” “哦?什么事?” 应传霖道:“郡主的事。” 凌云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忽的颤了一下,激动地砰砰乱跳起来。他腾地站起身,两眼紧张地望着应传霖道:“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兄你快说!” 应传霖示意他坐下,然后吁了口气,缓缓道:“事情说来巧极了。上次我离开刑部尚书府以后,本来打算要重回故里的……” 凌云不耐烦听他啰嗦别的,只是急切地催促他道:“师兄,你只说怎样遇到的郡主?” 应传霖道:“今天日落时分,我从城外老虎崖下的山路上走过,忽然听到阵阵女子凄厉悲惨的哭泣声。于是,我便藏身于山石后观望,就见几个人推搡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走过。 “为首的是个白衣蒙面道姑;还有两个人跟在后面:一个是五大三粗,面目凶狠的大汉;一个是瘦小枯干、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最后面是一个白衣妙龄少女。” 凌云听了,剑眉蹙起,若有所思;此时便接口问道:“那少女什么模样?” 应传霖道:“身材高挑,削肩细腰,鸭蛋脸型,柳叶眉,丹凤眼,嘴角上挑,长得很妖媚秀气!“ 凌云心想:这就对了!这女子一定是兰珠那丫头。想起董武的惨死,他对兰珠的恨意不由又增加了几分。 于是他又急促地追问下文:“师兄你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应传霖道:“后来我见他们把那女子押到一个山崖下,拨开杂草,豁然显出一个山洞来,这帮人便把那女子推了进去。 “那女子还在哭骂,那白衣道姑已不耐烦道:‘郡主,你劝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惹恼了我,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由此我才知道,那女子居然就是郡主!” 凌云不由地大喜过望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次若能成功寻回郡主,可全是师兄之功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对侍卫长王全道:“你马上回去,把此事禀告给吕大人,让他立即派人来此与我们会合,然后一同去老虎崖解救郡主!” 王全喏了一声,又问:“到时候让他们在哪里与凌统领会合?” 凌云想了想道:“城外十里亭吧!”然后他又伏在王全耳边仔细地叮嘱了几句。 王全连连称是,然后急匆匆地转身去了。 王全办事效率果然高。凌云与应传霖等人在城外的十里亭等了不大一会儿,便听见后面马蹄声响,江春已带领一哨侍卫风驰电掣地赶来了。 双方会合后,众人便十万火急、浩浩荡荡地赶奔老虎崖。 老虎崖下杂草丛生,荆棘密布,勉勉强强勾勒出一条崎岖的山路。 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又很快被嶙峋的怪石所淹没。 两侧是环绕的山峰,如刀削斧砍般,森然陡立,蜿蜒连绵,地势十分险峻。 侧耳听,虎啸猿啼,怪石横生,枭鸟哀啼,甚是瘆人。抬头望,头上的天空越来越窄,人在这谷底,便如井底之蛙了。 江春心里不由升起了疑云,问道:“怎么还没到啊?” 应传霖道:“快了,马上就到了。”引着凌云、江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方道:“就是这里了。” 说着,他走上前,用手里的长剑拨开崖边的乱草,果然现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 山洞里面黑幽幽的,隐隐约约有冷风袭来,使人凄神寒骨,噤若寒蝉。 应传霖道:“郡主就被关里面。料想山洞里必是机关埋伏,杀机重重,你我务必要加倍地小心才是!” 说着,他又望了一眼那个黑幽幽、阴森森的山洞,眼中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似乎对那个山洞有些打怵。 不过很快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他轻轻吸了口气,暗暗咬了咬牙,似乎已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你们退后些,我先走。” 凌云在一旁早已看出了应传霖的畏缩与踌躇,心想:找回郡主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在这种复杂的情势下,怎么能让师兄替我去冒这个险? 于是便上前一步道:“师兄,还是让我来吧!”说着他已点亮了火折子,头一个进了山洞。 应传霖尾随其后。 江春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来。 应传霖此时与凌云靠的很近,两人几乎是比肩而立,摩肩接踵。 这时的他突然劲指一扬,出手如电,陡然闭住了凌云肩胛、后背、包括哑穴在内的三处大穴! 应传霖的突然发难,这是凌云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他虽然在刑部尚书府抓差办案多年,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也积累下了无数的人生阅历与江湖经验,可是那也只能是对敌人或者犯人来说的。 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对自己最为信任的兄弟与朋友,他却并没有多少的防备之心。虽然,之前也曾有人语重心长地提醒过他,可是他却并没有真正地放在心上。 于是,这便成了他致命的弱点,就像是眼前这件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曾与自己朝夕相处、情同手足、自己最为信任的大师兄应传霖,竟然会突然出手暗算自己! 凌云的身子往下倒时已被应传霖一把揽住。 他手里的火折子在这时呈自由落体往下坠去。 应传霖手疾眼快,立时腾出另一只手,一式海底捞月,抬手抓在手里。 后面的江春见了,不由地大惊失色,霍地一下亮出了腰间的长剑。 应传霖也刷的拔出剑来,锋利的剑刃向凌云颈上一横,厉声喝道:“江春,你敢动一动,我先杀了他!” 凌云脸色惨白。没有人能体会的到他此刻的心情;如果他能说话,他早要大声质问一声应传霖:这到底是为什么?只可惜他哑穴被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春咬牙切齿道:“应传霖,没想到你居然会投靠天枭,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应传霖反唇相讥道:“江春,你不也曾是天枭的弟子,后来又投靠了吕文正么?你跟我不都是一样的吗?” 江春心里一颤,竟然一时语塞。 应传霖手里的长剑又向着凌云的颈项压进了一分。他面色狰狞,眼红如血道:“闪开!否则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一缕鲜血,已经顺着凌云的颈项慢慢地流了下来,红得刺眼,直叫人触目惊心。 江春只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他沮丧地垂下头去,默默地闪在了一边。 应传霖以剑挟持着凌云,一步步把他推出了山洞。 两边的侍卫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计可施。 悬崖顶上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无数的人马从天而降般忽然出现了。 为首的是一位白衣蒙面道姑;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彪形大汉,一个小乞丐及一个白衣少女;其余的皆是青衣青衫的大汉,个个面目狰狞,手持刀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只听白衣道姑得意洋洋道:“老六,如今你立了大功一件,李帮主那里一定会重重有赏的哦!——还愣着干嘛?既然已经得了手,还不马上把凌统领请上来啊!” 章节目录 第67章 凌云保郡主狭路遭逢杜正海 却说凌云,在寻找郡主的过程中,遭到了自己师兄应传霖的暗算。在应传霖对他痛下杀手之际绝地反击,抢过应传霖的长剑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左肋。 应传霖的身体轰然倒了下去。 凌云面无表情,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应传霖一眼。 他身形一飘,翩若惊鸿之影,转眼便到了浣玉郡主的近前,叫道:“郡主,快走!”说着一把拽了她,飞身便走。 空色见了,岂能再容凌云脱身?她凤目圆睁,厉声喝道:“左右,还不把凌云拿下!要是放走了凌云,你们都得死!” 这条命令使得两旁的天枭弟子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此时的凌云比空色更为绝情。他眼红如血,心冷如冰;长剑到处,衣甲裂开,血光一片。天枭弟子纷纷溃退。 因为凌云比谁都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为了能够保着郡主杀出重围,他已不顾一切! 他每一记使得都是杀手招式,一个招式数十种变化,死伤的人便不计其数。但见眼前血肉横飞、支离破碎;每到一处,在他面前便倒下一大片尸体。 到了最后,死伤在他剑下的到底有多少人,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与浣玉已经浑身是血,成了两个血人。 浣玉此时似乎被吓傻了,她茫然地望着面前倒下去的一片片尸首,只觉得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她只听到凌云沉声喝道:“快走!”便木然地跟着他跑了起来,被凌云拖着,她足下踉踉跄跄,几欲跌倒。 只听空色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吼道:“凌云,你伤了我这么多弟子,还想走吗?” 玉掌一推,一股阴柔的罡风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倾泻而来! 飞沙走石,气势之猛,煞是骇人。 浣玉惊呼一声。凌云觉得这股罡风中似乎夹杂着一股咸腥馥郁之气。他知道空色此时已恼羞成怒,此次出手必是全力一击。 现在他也只有背水一战了。他运足全身的内力,将之汇于双掌之上,奋力一推。 轰!……两股强劲的罡风相撞,其势如雷。一时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凌云只觉地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他嘴一张,一口鲜血呛了出来,身体已是摇摇欲坠,几乎要摔倒。 经过方才的一番苦战,他已是筋疲力尽;如今全力一击,严重地透支了他体内的能量,人已到了强弩之末。 浣玉看见他那可怕的样子,不由吓得花容失色;慌忙扶住他的身子,哭声道:“凌大哥,你……你怎么了?……” 空色此时亦觉得五内如焚,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想来也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但她仍然强打精神,张狂地叫嚣道:“凌云现在已经身受重伤,支持不了多久了!你们赶快上前,一定要抓住他们!” 众天枭弟子听了空色的话,胆子又壮了起来,手持刀剑,蜂拥而上。 凌云强自按捺住体内紊乱的气息,剑眉一挑,咳嗽一声道:“郡主,你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浣玉流着眼泪,坚决地摇了摇头。要死就死在一起,她绝不会独自逃生。 这时,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你们先走,我来对付他们!” 说这话的人正是江春。他不知何时已带着几个劫后余生的侍卫,从谷底下面绕上崖话。 杜正海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凌云,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你居然也会有今天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问你,你当初在刑部尚书府的那些气势与威风呢?如今你虎落平阳,不知还有何话说啊?” 凌云听凭他的挖苦嘲讽,先是一语不发,到后来却忽然“喷”的一声笑了。 杜正海一愣道:“你笑什么?” 凌云道:“杜公子方才说什么虎落平阳,却不知道是在嘲讽凌某人呢,还是在挖苦你自己呢?” 杜正海怔了一下,想到方才自己说的那句“虎落平阳”的话后面是“被犬欺”几个字,忽然回过味来,不由嘴角抽动了一下,竟然一时语塞。 他为了调节一下方才那尴尬的氛围,于是话锋一转道:“就算你凌统领牙尖嘴利,在口舌上占了一时的上风又能如何?你现在不还是照样落到我的手里,任凭我的处置了吗?” 章节目录 第69章 有人把两具尸首送到晋陵王府…… 却说吕文正,从晋陵王府的管家赵仁义口中得知:郡主与凌云都已经遇害了,他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又追问了一遍道:“什么?” 赵仁义哭声道:“他们都死了!……” 吕文正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倒下去,多亏一旁的徐直扶住了他。 徐直颤声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赵仁义没好气道:“今天早上他们把尸首都送来了!……” 徐直道:“送尸首的是些什么人?” 赵仁义道:“不知道。他们一放下车子就走了。我与赵威和赵扬他们掀去篷布一瞧,竟是两口白木棺材,棺材里面就是……”他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吕文正强打精神,颤声道:“王爷,微臣能见见凌统领的遗体与郡主的玉柩么?” 晋陵王爷叹了口气道:“吕大人与凌统领情同父子,又共事一场,如今凌统领遇难,吕大人理当吊唁。至于小女……本王以为就无此必要了吧?” 晋陵王爷声音颤哑,说话的语调里充满了悲愤与怨恨之意。 吕文正心如刀割。但此时他心中依然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期盼着棺材里的尸首不是凌云与郡主的。 他在想:这也许就是敌人施的离间之计也未必。 在管家赵仁义的引导下,吕文正与徐直见到了那口白木棺材。 那口棺材已经被抬到了一所偏殿之中。一打开偏殿的房门,一股刺鼻的血腥与腐臭味便直冲鼻子。 赵仁义皱着眉头躲到了几丈之外,捏着鼻子只是摇头叹气。 吕文正由徐直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到了那口白木棺材前。 吕文正脸色惨白,他手哆嗦着,想要掀开棺盖。 徐直连忙拦住,哑然道:“大人,还是让学生来吧!” 说着他长长吸了口气,用手按了一下卜卜乱跳的心脏,颤抖着手一点点地挪开了棺盖。 两人定了定心神,一起往棺材里望去。 呈现在眼前的情景简直是惨不忍睹。躺在里面的那具尸首头破血流,血肉模糊,面目已是无法辨认;但从其体型、衣饰上可以断定,死者就是凌云。 吕文正却不愿意相信。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颤抖着手撕开了死者左臂上的衣裳。 他的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却是豁然在目! 吕文正只觉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里痛得像被刀子绞着一样,不由咳出了一口血,人已瘫倒在地上。 他不由失声痛哭道:“凌统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去了啊!……” 吕文正思前想后,往事历历,如在昨天。他愈想愈悲,痛不欲生。 徐直本想过来解劝几句,但未语泪已先下了。 他呜咽了半天,才浊声道:“大人,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想方设法查清此案之始末,为凌统领与郡主他们伸冤报仇才是啊!” 吕文正擦了擦眼泪,哑然道:“徐先生,你说杀害凌统领与郡主的会是些什么人?” 徐直道:“十之八九是天枭组织的人。我们只要由这口白木棺材查起,一定可以查到真凶,为凌统领与郡主申冤报仇。” 吕文正却苦笑一声,沮丧道:“只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徐直想起吕文正曾当着晋陵王爷、何禹廷、丁进之等朝中重臣的面,在皇上面前以身家性命担保:十日之内若不能寻回郡主,当奉上项上之首;如今浣玉郡主死了,其罪可谓之大。 而且浣玉郡主乃是晋陵王爷的掌上明珠,皇上最为宠爱的御妹,现在郡主一死,在朝中引起的风波与动静一定不会小了。晋陵王爷自是不会善罢甘休;更要命的是,皇上震怒之下,也许真的会杀了吕大人! 想到这里,徐直不由地心灰意冷,脸上一片黯然;但他仍然打起精神来安慰吕文正,“大人,不会的……” 赵仁义见吕文正与徐直悲痛欲绝,心里亦觉侧然,沉声道:“吕大人,凌统领的灵柩是否要带回府中?” 吕文正望了望徐直,无力地点点头。 吕文正此刻脸色惨白,他勉强支撑着身子,由徐直扶着,颤颤巍巍地来见晋陵王爷。 晋陵王爷再次见到吕文正,觉得他一日之间忽然苍老了许多;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同病相怜之感,自思:浣玉之死于我,凌云之死于吕文正,其打击都是同等的致命啊! 吕文正冲着晋陵王爷俯身下拜,痛心疾首道:“王爷,微臣无能,不能保住郡主,万死难辞其咎。只是现在真凶未获,天枭组织的贼人还逍遥法外……” 晋陵王爷道:“杀害郡主的是天枭组织的人么?” 吕文正道:“十之八九是,还待进一步查证。所以微臣斗胆恳请王爷再宽限几日,暂寄臣首于臣颈之上,待获捕获真凶,为郡主报仇雪恨之后,再听凭王爷发落!” 晋陵王爷此时悲伤过度,方寸已乱;听了吕文正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便哑声道:“怨只怨本王福薄,连个女儿也养不住……你先扶了凌云的灵柩回去,此事容后再议罢。” 吕文正也是心乱如麻,遂有气无力道:“如此微臣告退。” 这时管家赵仁义走过来道:“吕大人且慢,这是凌统领的令牌,请大人一并带回吧!”说着一招手,已有侍从端来一个托盘,上面蒙着黑布。 吕文正手颤抖着,缓缓地掀开了黑布,凌云那只三品侍卫统领的令牌便豁然呈现在眼前,闪着冷冷的寒光。 睹物思人,吕文正又一次被触到痛处,不由地潸然泪下,几乎站不稳自己的身子,多亏一旁的徐直搀住了他…… 吕文正走后。 晋陵王爷只觉浑身乏力,由赵仁义搀扶着昏昏沉沉回到了自己的寝室,疲惫地倒在了床上。 幽思苦闷之中,他困意上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神思恍惚中,似乎到了一个阴沉昏暗的地方,好像是在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床上躺着一个人,大约是在昏迷之中,身子一动不动;旁边伫立着一个少女,正背对着他,掩面而泣。 晋陵王爷此时忽然很想知道那少女究竟是谁;终于,那少女缓缓地转过身来。视之,正是他的女儿浣玉! 晋陵王爷不由又惊又喜,急忙冲上前一把抓住那少女的手叫道:“浣玉!浣玉!……” 却听到一个声音道:“王爷,您怎么了?” 晋陵王爷蓦地睁开了眼;见自己紧紧抓着的,却是管家赵仁义的手。 他心里不由一阵失望,只是痴痴地沉浸在方才的梦境里,一时不能自拔。 赵仁义见他只是出神,遂小心翼翼道:“王爷……” 晋陵王爷愣了半晌,才哑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赵仁义道:“翌日午时了。” 晋陵王爷呆了一下道:“什么,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赵仁义只是叹气不语;良久方道:“王爷,外面何大人父子,还有丁大人他们等候您多时了,王爷要不要去见见他们?” 晋陵王爷有气无力道:“好吧,请他们进来。”…… 晋陵王爷一进客厅,何禹廷、丁进之、何成麟急忙起身迎了上去,见礼寒暄,不过说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的安慰之言。 晋陵王爷愁眉苦脸,只是叹气。 何禹廷道:“郡主之薨,吕文正难逃其咎,王爷千万不可轻饶了他。” 赵甫叹道:“本王福浅,小女命薄,只怨天意如此。吕文正不是也损兵折将么?凌云不是也为此而死吗?我看此事就不必追究了吧!” 何成麟道:“舅父大人,甥男有一言,不知当将不当讲?” 晋陵王爷道:“甥男只管说。” 何成麟道:“甥男只是不解,郡主因何与凌云死在一起?也许是凌云欲救郡主,同时遇到强敌;也许是……” “也许什么?” 何成麟吞吞吐吐道:“也许……谁敢说其间凌云会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抑或做出什么僭越之事?” 晋陵王爷怔了一下,哦“此话怎讲?” 何成麟踌躇了一下道:“请恕甥男直言:数月前凌云拐骗郡主于吕府之中,其时便有觊觎之心;后来奸计被识破,还不死心;如今寻找郡主,别人都找不到郡主唯独凌云找到了——是不是事先他将郡主藏起,而趁此机会与郡主私奔呢?只可惜天意如此,让他不能心意得逞罢了……” 晋陵王爷不由怒道:“甥男怎能说出这种话来!纵使凌云是那种无耻之人,难道我女儿也是这种人么?” 何成麟见王爷动怒,连声道:“是,甥男出言无状,心意所至,信口开河,请舅父大人恕罪。”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何成麟说这话时还是别有用心。 晋陵王爷虽然当场便驳斥了何成麟,却无法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因为这些话已然深深地打动了他。 他沉声道:“凌云卑劣无耻,死有余辜;可是吕文正又该如何发落?” 何禹廷接口道:“吕文正律下不严,纵容包庇属下,以致酿成今日之祸,罪不容赦;何况吕文正已在圣上面前前以身家性命担保:若救不得郡主,即献上颈上之首。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吕文正不死只恐难以平息众怒!” 晋陵王爷沉吟道:“今日之祸,全是凌云一手酿成,吕文正不过是受其蒙蔽而已,纵使有罪,也罪不至死;何况吕文正乃是圣上股肱之臣,轻言杀之,只恐不妥。” 何成麟道:“难道表妹就这样白白死了不成吗?” 一直沉默的丁进之此时开了口:“不如我们一起去见圣上,请圣上裁夺此事如何?” 晋陵王爷此时悲伤过度,已然失去了主张;闻言只心烦意乱道:“好吧,就依你们所说。”…… 刑部尚书府中,死气沉沉,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深深的悲哀。府中高搭灵篷,篷内正中挂的“奠”字格外醒目。 一口黑漆檀木巨棺横于灵堂正中,灵位上写着:“刑部尚书府三品侍卫统领凌云之位”。 灵案上的素蜡,在柔细的晚风中忽明忽暗,摇曳不定。两个守灵的侍卫木然立于两旁,神色颓废。 吕文正刚走。他本不欲走,是徐直、江春等人怕他伤心过度,软硬兼施将他拽走的。 钟楼上的梆子响了三下。万籁俱寂,在如水的月光下,人影一晃,飘渺如孤鸿之影,落地无声,穿台绕榭,已近了这灵篷。 守灵之人还未警觉,那人已抛出两粒飞石,打中两个侍卫的要穴,二人立时呆若木鸡。 这时夜行人现出身形,一步步走向灵篷。 来人黑巾蒙面,黑色紧身夜行衣凸显出她那婀娜娉婷的身材。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近凌云的灵柩;呆呆地望着冰冷的灵位上那冰冷的字,她秀媚的眸子里满是泪水。 泪落如雨,打湿了她脸上的黑巾。她缓缓抬起手,扯下了面巾。 这女子正是绸缎庄的老板娘玉卿成,也就是天枭的副帮主练南春。 章节目录 第70章 原来练南春的父亲练亭中没有死 却说练南春趁着夜色来到刑部尚书府;她施展轻功,一路雀起鹄落,避开府中巡逻的侍卫,很快便来到凌云的灵篷前。 她脚步踉跄地走近灵柩,双手颤抖,扶住了那冰冷的灵位。 她痴痴地凝视着灵位上那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迹,一任眼泪尽情地流着。 她呜咽道:“凌云,难道你真的……死了吗?你死的也太不明不白了……到底是谁杀了你,是谁?……” 她说的这话似乎令人困惑:杀害凌云的难道不是天枭组织的人吗,怎么身为天枭副帮主的她反而不知道凶手为谁呢? 只听练南春又喃喃道:“凌云,你我之间虽然有过诸多的过结,但这也只是因为我们的立场不同,是各为其主、不得已而为之啊!……” “我也曾经梦想着有朝一日你我能够共释前嫌,化解恩怨;不想现在却阴阳两隔,一切梦想化为云烟——你若是泉下有知,可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么?” 云烟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天。 她不由想起数日前,在城外的原野上,他曾为她运功疗伤,曾向她表达爱意,并与她紧紧相拥:之后他又为了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灵山去采撷灵芝…… 泪光朦胧中,她的眼前闪现着凌云那张俊逸清爽的脸,那双深情温暖的眼……练南春禁不住悲从中来,泪落如雨。…… 忽然两股小风袭来,灵案上的两只蜡烛的火焰应声而灭,而烛体却不动分毫。 练南春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烛火忽然熄灭蓦地唤起了她的警觉。 她四下巡视,只见一个白影疏忽一闪,翩若惊鸿,向东南方向略去。 这时,她亦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有节奏的脚步声——是刑部尚书府里巡夜的侍卫过来了。 她娇躯一晃,旋身出了灵篷,向着那白衣人遁走的方向追去。她想她从心底里应该感谢那个白衣人的,因为是他的飞石灭火提醒她速速离开此地的。 同时她心中困惑:这白衣人是谁?他既然能用飞石灭火提醒自己,那么今晚的行踪十之八九是落在他的眼底了,却不知他跟踪自己的目的何在? 强烈的好奇心使得练南春暂时抛下万千烦恼,强自打起精神去追赶那个神秘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轻功极佳,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即使天枭中轻功最佳的“如影随形”李炫也不过如此。 两人转眼出了刑部尚书府。 练南春看的出来,对方分明是在引着自己——因为他既不弃她而去,又不使她过分接近,两人之间总是保持着一箭之地的距离。 秉性孤高冷傲的练南春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侮辱。自思:我为什么总是让你牵着鼻子走?她索性站住了。 这时人影一闪,那白衣人已然立于她的面前,脸上白巾蒙面。 正是昔日两度与她交锋却手下留情的那个白衣蒙面人。而对于那两次交锋的情形她亦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是在灵山的悬崖底下;第二次是在侯爷府。 两次交锋,除了她和面前的这位白衣蒙面人,当然还少不了一个主角,那就是凌云。 又一次想到凌云,她的心不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阵绞痛。 见她有些出神,那白衣蒙面人和蔼地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不追了?” 练南春回过神,不由脸色一沉,冷冷问道:“你把我引到这儿来做什么?” 白衣蒙面人怅然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练南春见对方脸上一片惆怅,不由困惑道:“阁下到底是谁?以前承蒙阁下手下留情,感激不尽。不知阁下能否成全在下的心意,让在下一睹尊容,也好一解在下心中的困惑。” 白衣蒙面人轻噫一声,抬起手来,缓缓将面巾扯了下来。 练南春惊异的望着他。她忽然觉得,对方的面孔竟如此熟稔,亲切,使她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 练南春出神地凝视着对方那双泪光涌动的眼睛,疑惑道:“你是……” 白衣人扬起头,望着幽蓝的夜空,吐字如珠,琅琅念道:“万古长江向东流,置之生死欲何求。风云江湖成一统,欲使天枭势出头!” 练南春听了不由脸色大变,一时如痴傻了一般;半晌才缓过神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白衣人急切间,泪水不觉已夺眶而出,哽咽道:“春儿,难道你真的认不出你爹爹来了吗?” 练南春道:“不可能。十年前我爹爹已经……” 白衣人道:“不错,十年前我是死过一次。当时,天枭组织中的所有弟子——准确的说,除了一人之外——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练南春木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衣人道:“关于你所知道的天枭组织前帮主——你的父亲练亭中死的前因后果是怎样的?” 练南春唏嘘了一下,回想着过往的事情,不由心情沉痛,脸上一片感伤: “十年前,当时我十七岁,尚在峨眉山上跟随师父学艺。忽然有一天,一个天枭弟子风尘仆仆、惶惶而入,一见我便哭倒在地,说帮主过世了。 “我大惊失色,急忙问他死因;他说,帮主当时在练一种什么高深的功夫,当练到第八重境界时竟然走火入魔,一命归西……当时我方寸已乱,匆匆与师父道别,便跟着那报信的弟子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只是峨眉山距离中原千里之遥,当我一路坎坷、十万火急地赶回时,父亲已经过世近十天了,而且李瑞允亦已继承了帮主之位……” 白衣人一双煜煜的目光望着她道:“难道当时你就没有丝毫的怀疑吗?” 练南春道:“当时我是心存困惑来着;无奈众口一词,李瑞允及所有的天枭弟子,包括天枭的几位长者——平明师父、白羽道长都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而且当时我年纪尚轻,少不经事……” 白衣人道:“后来呢?” 练南春道:“后来由李瑞允提议,众人通过,由我做了天枭组织的副帮主。” 白衣人鼻子一哼道:“他倒挺会收买人心的!这小子果然是卑鄙狠毒,老谋深算。” 练南春道:“此话怎讲?难道是李瑞允……” 白衣人道:“不错,就是李瑞允这个卑鄙小人干的好事!其时,我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境界。李瑞允就在那个夜阑深静、四下无人的晚上潜入我练功的密室,将一根比头发丝还细、寸许长的银针没柄地刺入我头,是平明师父救了您?” 章节目录 第71章 凌云死里逃生被练亭中救了 却说那白衣人——现在我们应该称呼他的名字练亭中了,在练南春面前回忆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由地感慨万千。 此时听练南春问他,便点了点头道:“不错。想来在整个天枭之中,除了春儿你,大约就只有这位平明师父对我是忠心耿耿了…… “当时平明听到我叫他,怔了一下,于是我继续叫他;平明见我居然还活着,不由地大惊失色…… “后来,他明白了一切,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一边大骂李瑞允,一边自责自己失职,没有保护好帮主,当即就要去找李瑞允算账。 “我制止了他。我对他说:李瑞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篡权夺位之心亦是蓄谋已久;现在去找他无异于自己送死。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只要能够活下去,就一定可以想出办法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平明师父含泪说一切听凭我的吩咐。我让他把那四个狗东西处死——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我还在人世的秘密;至于欺师灭祖、掘坟盗墓之事还在其次。 “那四人叩头出血,连连求饶。于是我让平明师父把我从墓中搀扶出来,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对他们说道:‘我本不欲杀你们,只怕你们当中有人饶舌,把此事告诉了李瑞允……’ “他们便一个劲地赌咒发誓。 我说:‘这也不能令我放心,除非你们脱离天枭,永远离开此地!’ “他们连连称是。我便让其中一人写下辞呈,说他们觉得在天枭组织中发展无望,要另谋高就。写完了,四人都签上了字。 “我让平明师父将血书收起,然后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平明挥掌将他们四人击毙……” 练南春听到这里,不由叹道:“您老人家做事果然是干净利落,滴水不漏啊!” 练亭中苦笑道:“春儿,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挖苦我呢?其实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停顿了一下,幽深的眸子里透出狠戾的寒芒,沉声说道:“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更加使我体会到了那句话的含义:宁肯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练南春呆呆地望着练亭中,一时无语。 练亭中又道:“后来,我让平明师父把其中一人的尸首放入棺木中,将墓碑重新修整好;又挖了个深坑,将另外三人的尸首掩埋了。” 玉卿成揶揄道:“真是天衣无缝,干得好啊!” 白衣人不理会她说话的口气,接着道:“后来我在平明师父的帮助下,转移到了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我又让平明回去,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待我有了出头之日,由他做我的内应。 “而事实上,平明也的确这么做了:回去之后,他把那四人的辞呈偷偷放在了他们的住处。同他们一起的天枭弟子发现了这封辞呈后,便交给了一个分舵主;所幸那个分舵主怕李瑞允会生气责怪,也没敢上报,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 “在这十年之中,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找李瑞允那厮报仇雪恨,夺回本该属于我的天枭帮主之位!” 练南春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望着他道:“这些事情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练亭中道:“因为当时我的功力没有恢复,告诉了你也无济于事,你反而会沉不住气;若是稍微假以辞色,就会被李瑞允窥出端倪,招来杀身之祸……这样岂不是害了你?” 练南春冷笑道:“你还不如说是不放心我会给你坏了大事吧?” 练亭中一怔道:“春儿,你也应该知道你爹爹的难处。” 练南春道:“当然。当初你兵微将寡,羽翼未丰;现在时机成熟了,可以与李瑞允一争天下了?” 练亭中道:“如果到了那时,你会帮谁?” 练南春不语。 练亭中急道:“怎么春儿,我说了这么多,难道还不能令你回心转意吗?难道你还要为李瑞允那厮效命,而与你爹爹为仇作对吗?” 练南春暼了他一眼,问道:“还是那句话: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就是我的爹爹?” 练亭中听了,不由点点头道:“世道艰险,人心叵测,你有这份防人之心,也可见你的成熟与老练。好,你要证据是吗,我可以告诉你:你原名练南春,我与你娘在你小时候叫你春儿,邻居温家母子都叫你阿春;你的生日是庆历六年六月初九。 “你的父亲练亭中,母亲梁燕儿,祖父练飞雄,祖母张玉倩。你父亲共有兄妹五人:你父亲排行第三;你的大伯父练楼中,二伯父练阁中,四姑姑练轩中,小姑姑练榭中。 “我练家世家行医,可谓医学世家,故我练氏兄妹五人皆精通医术,易容之术极高,且个个武功高强;其中以你的二伯父练阁中占卜之术最为高明,有‘铁指神算’之美誉;以你小姑姑练榭中的医术最为高明,有‘赛仲景’之称。 “只是人有旦夕祸福:在你六岁那年,有仇家上门,一场惨烈的厮杀,你的祖父祖母皆死于混乱之中,你父亲兄妹五人从此失散。你父亲抱着你逃离那场灾难后,遂将你送到峨眉山司空老人处学艺——是这样么?” 练南春面无表情道:“还有没有别人调查不到的、只有你知我知的事情?” 练亭中点点头,“不错,上面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调查得知;但只有一件:你右腿后侧那块榆钱大小的暗红色的胎记别人总不会知道吧?” 他忽然皱起眉,“对了,还有一人知道,我怎么差点给忘了?……” 练南春一怔:“还有谁?” 练亭中道:“你的发小温炳秋哪。你不记得了吗,那年你才五岁,与温炳秋到练家屯村外的山上玩耍,失足滑下山坡……”练亭中住口不说了。 原来,那次练南春失足滑下山坡,被树枝划破了衣衫,温炳秋在扶她时,无意看到了她腿上的胎记。好在那时年幼,并不觉得怎样羞涩。 想起昔日与温炳秋的童年乐趣,练南春无限伤感,叹道:“故人已逝,往事已矣,不要再说了……” 练亭中一愣:“怎么,温炳秋已经死了?……” 练南春黯然无语。 练亭中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昔时人已没,但天意与缘分不是安排了另一个人与你相知相爱吗?也许他比温炳秋更适合你。” 练南春漫不经心道:“谁啊?” 练亭中道:“凌云。” 练南春痛苦地嗟叹一声,惨然道:“你是不是在打趣我?” 练亭中道:“其实,你与凌云以往的那些情意我都看在眼里。” 练南春冷冷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练亭中道:“春儿,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不好了?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成全你们的好事,让我的宝贝女儿能找个如意郎君啊!” “什么好事,是丧事吧!” 练亭中道:“你这孩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练南春不由呆了一下。她是何等通透聪明的人,立时从对方的话语里领悟到了什么,只觉得一颗芳心在砰砰乱跳,不由颤声问道:“你是说凌云还没有死?……” 练亭中道:“不错,他没有死。是我的一个手下遇到了身受重伤的他与浣玉郡主,现在他就在我那里。” 练南春不由皱皱眉道:“他既然还活着,却又有人把他与浣玉郡主的尸首送到了晋陵王府,这又是怎么回事?” 练亭中思忖了一下道:“这分明是有人暗中用计,以此嫁祸吕文正,从而借机除掉吕文正。” 练南春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说这人会是谁?” 练亭中沉吟道:“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敢妄下断论。” 练南春木然道:“你说的不错,在这个世上,你是不该相信任何人的。” 练亭中点点头道,“你明白了就好。” 抬头望望天色,月亮已经有些偏西了。 练亭中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春儿,你也先回去,一切就像以前一样,千万不要让李瑞允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转身待走,忽听练南春叫道:“等等!……” 练亭中心里一震,急忙站住了;心想:我向她表白了这么多,她总该相信我就是她的父亲,也总该喊我一声爹爹了吧! 果然,他真的听到练南春在喊他,“爹爹……”只是还有下文:“爹爹,我可以去见一下凌云么?” 练亭中听了,哑然失笑道:“春儿,你是为了凌云才喊我一声爹爹的吧?”说着他不由叹了口气道,“唉,真是女儿大了外向,胳膊肘往外拐啊!” 练南春脸上有些讪讪的,紧绷着一张俏脸道:“您要是不答应就算了!” 练亭中不由哈哈大笑道:“你这么凶我敢不答应吗?何况我的女儿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个乘龙快婿我又怎么舍得轻易错过呢?” 练南春心一沉,“爹,您乱说什么?他与我误会很深……唉,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的……” 练亭中却信心满满道:“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争取,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我练某人做不到的事情,还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凌云这几日一直处在昏迷之中。 与空色道姑的掌风对峙,使得二人两败俱伤:空色固然伤势不轻,凌云亦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而且连日来巨大的精神压力与过度的体力透支,使得他心力交瘁,几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在昏迷之中他当然不知道,在他生死悬于一线之际,是谁救了他一命:练亭中与大哥练楼中,四妹练轩中,女儿练南春,合四人之内力,共同发功。 其时凌云衣衫尽去,浑身赤裸,置身于蒸汽腾腾的云床之上;四大高手分别由其前胸、后背、左膀、右臂四处同时向他发功。他浑身上下热汗淋漓,体内淤积的毒气终于被汩汩滔滔地逼了出来。 人虽已无性命之忧,但其肉体却经历了脱胎换骨般的艰辛磨难,极度虚脱。他的灵魂在虚无缥缈的迷蒙中飘游着,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浣玉郡主正在冲他含笑招手,便迎上去,与浣玉一起向京城走去。 一忽儿他便见到了吕大人。吕大人说:郡主平安归来,以前的罪状就可以赦免了。 他不由大喜过望,这时忽见一哨御林军气势汹汹赶来,抓走了刑部尚书府所有的人,并查封了府衙。他欲上前阻止,却觉得浑身虚脱无力,竟连动也不能动一下。 他不由地急火攻心,连呼:“大人!大人!……” 激动之下,他扬起了手臂,却觉得胳膊被一双坚实的大手抓住了。蓦然梦醒,他眼前恍恍惚惚的,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他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恍惚中却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道:“凌统领,凌统领,你醒了吗?……” 章节目录 第72章 凌云惊悉吕大人遇刺悲痛欲绝 却说凌云,终于从昏迷之中恢复了一丝意识,迷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一遍遍地呼唤他:“凌统领,凌统领,你醒了吗?……” 他疲惫地睁开了眼,凝视了许久,才看清了面前之人。 只见此人大约五旬左右年纪,匝巾剑袖,一袭白衣;只生的鹤发童颜,鼻直口正,三绺须髯,精神矍铄,潇洒飘逸。正是以往凌云曾经两度与之交际、并对他有救命之恩的那位白衣老者,常溪居士练先生。 也就是练亭中——当然凌云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这个身份。 练亭中见他痴痴地望着自己发愣,遂轻轻把他的手臂又送回锦被之中,含笑道:“凌统领,你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凌云有些茫然地望着练亭中,尽力聚拢着自己那散乱的思绪,在想着缘何会在这里见到他? 练亭中见他只是凝眉思索,遂关切道:“凌统领,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凌云摇了摇头道:“没有。前辈,这次又是您救了我?……” 练亭中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 凌云“哦”了一声,不由注目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一间农家布置的房间,方格窗棂,白色窗纸上贴着红色的窗花。夜幕降临,烛光忽明忽暗,把练亭中的脸隐逸在暗影之中。 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默默回想着自己昏迷之前的那些情景: 当时,杜正海把冰凉的剑尖探上了他的心头,正要杀他;忽听门外一声断喝道:“住手!……” 杜正海一愣神儿的功夫,外面一阵风声挟着一物事如流星般划过,正正击在了杜正海的肩胛大穴上!杜正海立时身子一僵,呆若木鸡般滞立于原地,不能动了。 这时,一位白衣老者怒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凌云抬头看去,正是这位姓练的常溪居士。 凌云心里困惑,正想与他打个招呼;这位练先生却一言不发,突然出手如电,点中了他的软麻、昏睡几处穴道。 凌云身子往后一仰,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他再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躺在这处农家小舍的床上了。 练亭中见凌云只是低头沉吟,便道:“我知道,凌统领一定在奇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这样的:你与浣玉郡主不是遇到了杜正海吗,他也是我的一个弟子。” 凌云有些惊诧的抬起头,“什么?杜正海是您的弟子?” 练亭中道:“是啊,几年前他因为劫持丁小姐的案子被迫离开京城后,走投无路,便到了我这里,由我收留了他。” 凌云轻噫一声,似是若有所思,却没有说什么。 练亭中望了他一眼,又道:“他因为以前与凌统领有过结怨,一时冲动之下想要杀你,是我及时发现并出手制止了他。 “又因为你当时受了极重的内伤,性命垂危;所以我才自作主张点了你的穴道,防止你再次消耗内力,损伤身体;之后便与其他几位高手合力为你运功疗伤——说来也是凌统领福大命大啊,总算躲过了这一场劫难……” 凌云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前辈几次救命之恩,凌云无以为报;前辈在上,请受凌云一拜!” 他说着挣扎着起身想要拜谢,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穿衣服,浑身几近赤裸,不由俊脸一红,窘迫极了。 练亭中连忙扶他重新躺下,和蔼地说道:“凌统领此时伤势未愈,身体虚弱,不可大动。” 凌云星眸一转,打量了一下周围,问道:“前辈,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练亭中道:“飞云山庄,老夫的庄园。” 凌云道:“敢问前辈称呼,到了现在凌云还不知前辈大名,实在惭愧。” 练亭中道:“这个不急。现在当务之急,凌统领是否先见一下浣玉郡主?郡主在凌统领昏迷的几日里,早已是坐立不安,忧心如焚。” 提到浣玉,凌云立即想起了晋陵王府,想起了吕文正。他心一颤,急声道:“前辈,请问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练亭中道:“今天是二十一。” 凌云只觉头“轰”的一下,立时呆住了。 他记得吕大人与皇上的十日之限是本月十六到期,今天是二十一,超了五天期限,吕大人是不是已经……他不敢往下想了。他面如死灰,目光痴直,一时如傻了一般。 练亭中见凌云神情可怕,遂小心翼翼地问道:“凌统领,你怎么了?” 凌云鼓足勇气问道:“前辈,这几日你可曾听说关于刑部尚书府的一些消息?” 练亭中听了不由长叹一声,黯然道:“凌统领,这个……你就别问了。” 凌云支撑着坐起身,颤抖着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急促道:“练前辈,请务必告诉我真相!我知道,逃避是不可能的……” 练亭中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扶着凌云躺下,语气沉重道:“凌统领,你不要激动,让我慢慢告诉你:就在六天前的上午,有人把两具尸首送到了晋陵王府。这两具尸首,被误认为是凌统领与浣玉郡主的……” 凌云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练亭中接着道:“两具尸首面容被毁,血肉模糊,且身材体型极似你们二人,穿的又是与你们一般无二的衣服——他们这么做用意自然很明显:就是为了陷害吕大人。” 凌云木然道:“后来呢?” 练亭中道:“后来,此事惊动了皇上与满朝文武,一时朝中一片哗然:有的大臣为吕大人求情,有的大臣却非要依照什么十日之期请求皇上治吕大人的死罪。皇上终是宅心仁厚,下旨先将吕大人押入大牢,说待抓到了杀害凌统领与郡主的凶手后再行处置。” 凌云听了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吕大人还没有死!……” 练亭中又道:“可是昨天我又闻报,十九日那天,有刺客潜入大牢,刺杀了吕大人……” 凌云只觉的头嗡地一下,差点晕过去,颤声问:“那吕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练亭中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悲戚地望着凌云,眼睛里满是泪水。 刹那间,凌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嘴一张,一口鲜血已呛了出来。他已听不到练亭中焦急地呼唤,整个现实在瞬间都化为乌有了…… 练亭中见凌云昏厥过去了,急忙拿过他的手臂为他号脉。 这时,门外娉婷的身影一闪,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女子惶惶闯了进来,焦急道:“他怎么了?他没事吧?……” 练亭中喟叹一声道:“春儿,你怎么越来越不稳重了。一个凌云能把你急成这样么?” 练南春脸一红,讪讪地低下头去。 练亭中道:“你放心,他没事。他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不能接受这残酷的事实而已。”…… 凌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终于悠悠转醒。隐隐约约的,他听到耳边抽抽噎噎,似乎有女子在低泣;慢慢睁开眼,见一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正含情凝睇于他。 见他醒了,那女子惊喜地叫道:“凌大哥,你终于醒了!……” 这女子正是浣玉郡主。 凌云本想叫她玲珑,想来又觉不妥,遂浊声道:“郡主!……” 浣玉道:“不要叫我郡主,我喜欢你还是喊我玲珑。” 凌云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我君臣有别,为臣不敢!” 浣玉幽幽道:“凌大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其实我当初瞒着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凌大哥,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凌云不由又想起吕大人之死,早已乱了分寸,再也没有心情与浣玉说话;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吕大人的音容笑貌又浮现于眼前。想着他是为自己之故而死,凌云心痛如绞,两行晶莹的泪珠又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与凌云相处了这么久,浣玉深知他性格坚忍刚强,即使刀架在脖子上,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更别说是伤心落泪了。 如今见他落泪,浣玉知道他是真的到了伤心之处了,不由凄然道:“凌大哥,你不要这个样子了好不好?我知道吕大人死了,你很难过;可是你这样伤心下去也于事无补啊!……而且你知道吗,这个样子会让我很心疼的……” 说到这里浣玉忽觉失言;不由俏脸一红,讷讷地低下头去。 凌云此时却没有心思再去计较她说话的含义与语气了,只是有气无力道:“你先出去,容我先静一静。” 浣玉嘴张了张,想要再说什么,只是见他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只好打住;不由幽怨地唉了一声,悻悻走了出去。…… 凌云这一静就是三天。他茶饭懒进,不发一言,只是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房顶出神。 他在想:吕大人不会死的——因为吕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他又想:吕大人被刺,凶手是谁?又是谁把自己与浣玉的假尸首送到晋陵王府的? 他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思来想去,得出的只有一个结论:嫁祸吕大人与杀害吕大人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伙人——天枭组织! 本来,吕文正一死,他只觉天晦地暗,万念俱灰;但又想到仇人仍然逍遥世上,而自己却这样自暴自弃,便宜了仇人不说,也对不起含冤九泉的吕大人! 于是,他求生的欲望又强烈起来。他强迫自己像以前一样进食进水。 三天以后,他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一人独自出了农家小院,徘徊在山间的羊肠小路上。 这些农家村庄都是建造在低矮的山丘上的。时值秋日,原本的青山绿水,此时一片萧索荒凉;白草红叶,在绪风中折腰。一条清澈的小溪在身边淙淙流淌,不时有落叶飘至,随着流水悠悠荡荡沁向远方。 凌云在一块洗衣石上坐下来,泉水叮咚,清脆悦耳,在他耳中却没有丝毫的乐感,却像在低声呜咽。 他想:事不宜迟,他与浣玉郡主应该立即赶回京城,去见晋陵王爷,去见皇上,以洗脱吕大人的不白之冤——这样吕大人纵使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一想到回京,凌云忽然记起:之前他曾请求杜正海把浣玉郡主送回刑部尚书府的事情,而且当时杜正海也答应了他,可是到头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呢? 于是,他开始细细地梳理起近日来所发生的这些事情的每一个细节来,同时也在苦苦思索着其中的纰漏到底出在哪里?…… 他又想:此次自己与浣玉躲过此劫,多亏了那位练先生的救命之恩;他应该马上去见练先生,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同时也向他辞行。 他意念及此,方要起身,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练亭中含笑走来。 凌云一怔之下,随而笑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开始相信冥冥中的天意安排了。 练亭中率先开了口:“凌统领,你出去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好找。” 凌云道:“敢劳前辈费心,凌云内心实感不安。前辈匆匆至此,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吧?” 练亭中道:“是的。老朽正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凌统领。” “什么事?” “我已经查到遗尸嫁祸及杀害吕大人的凶手为谁了!” 凌云心里一震,急忙问:“是谁?” 章节目录 第73章 练亭中野心逼迫凌云为其效力 这里再说回练亭中。 原本他正在房中与女儿练南春对坐聊天,忽听一弟子惶惶来报说:一直呆在农家小舍里的凌云忽然不见了! 练亭中不由勃然大怒,劈手一掌把那弟子打出老远,怒斥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半死不活的人都看不住,老夫留你们还有什么用?” 那弟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求饶。 练南春在一旁道:你冲他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凌云也许就是出去走走而已,你又那么紧张做什么?” 练亭中目光炯炯望着女儿道:“你怎么知道他只是出去走走,而不是偷偷溜走了?” 练南春施施然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啊!更何况浣玉郡主还在我们这里,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就走了?” 练亭中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道:“春儿,你说的不错,是我有些急躁了。” 练南春瞅了他一眼道:“爹,你就那么急于把凌云留在飞云山庄吗?你怎么知道他就能投诚于你、并且愿意为你效力呢?” 练亭中道:“现在吕文正死了,他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乖乖地留下来为我效力又能去哪儿?” 练南春鼻子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那可难说。凌云的性子我了解,他要是执意不肯留下来为你效力,你又能如何?” 练亭中眸子里透出狠戾而执着的寒芒,沉声道:“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必为我所杀!更何况,他的命两次都是我救的,他的整个人都是我的——他现在除了投靠我,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练南春被父亲那强烈的占有欲望与霸道心理给骇得目瞪口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练亭中不再理会女儿那惊骇与不齿的情绪,站起身急急向外面走去。 练南春问:“你要去哪儿?” 练亭中道:“我去找凌云,顺便与他谈谈!”…… 就这样,练亭中终于在这山间的羊肠小路上找到了凌云。于是,就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书归正传。却说凌云,听练亭中说他已经查到遗尸嫁祸及杀害吕大人的凶手为谁了,便急忙问道:“是谁? 练亭中道:“天枭组织的人!” 凌云默默点了点头,对方的说法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他又问道:“不知前辈是如何查到的?” 练亭中傲然道:“我徒子徒孙万千,要查清楚这么点事情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凌云不由呆了一下。他站起身来,冲着练亭中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道:“凌云有眼不识泰山,到了现在还不知前辈台甫,实在惭愧,敢请前辈不吝赐教!” 练亭中轻噫一声道:“如今老夫跟凌统领也不隐瞒了,老夫姓练名亭中,原籍定远县练家屯。” 凌云乍闻“练亭中”三字,立时怔住了。 练亭中见凌云满面惊异之色,不由微笑道:“我知道凌统领在困惑什么——不错,我就是练亭中,天枭组织的前帮主!而且凌统领也应该知道练亭中已于十年前练功走火入魔死了,今天却又遇见了我,是何原因?” 凌云并不插言,只等着对方自己的说辞。 练亭中道:“这应该感谢上苍——承蒙老天厚爱,让我死里逃生,不使奸人阴谋得逞。凌统领,你可知道那个害我的人是谁吗?” 凌云望着他道:“凌云敢请前辈赐教!” 练亭中一字一顿道:“李—瑞—允!” 凌云只“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又仔细想来,这个答案却在情理之中。 练亭中又道:“凌统领可知道李瑞允这厮是如何阴谋害我的吗?” 凌云淡淡道:“这是贵帮内部的事务,凌云不太方便过问罢。” 练亭中道:“不,凌统领现在已经不是外人了,我想我不应该再瞒着你了。而且,我也早已不在天枭组织了……” 说到此,他不禁有些怅然,“唉!十年风雨,天枭已经没有人再承认练亭中这个人了……” 凌云见他一片惆怅,心里亦觉恻然。 练亭中顿了一下,目光炯炯地望向凌云道:“凌统领,我的仇人是李瑞允,你的仇人也是李瑞允,你我应该同仇敌忾,共同对付李瑞允才是!——怎么,你还在迟疑么?难道你不想杀了李瑞允为吕大人报仇吗?” 凌云愤然道:“当然想报仇!” 练亭中道:“这就是了!可是现在你却人单势孤;而我们这里也正需要像凌统领这样的人才——如果凌统领能答应与我联手,共同对抗天枭,岂不相得益彰?” 凌云抬起头,看到的是练亭中那张野心勃勃的面孔,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神,还有眼神里透出的那种不为我所用、即为我所杀的执着冷厉的寒芒。 他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几个念头交替在脑海中过电般闪过。在这之前,他本来是打算向练亭中辞行、并带着浣玉郡主返回京城的——而现在看来,形式有变,他也只有另做打算了!…… 任谁也想不到,只在这瞬间的功夫里,凌云已是心机百转,有了某些打算;而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此时望着练亭中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凌云剑眉一挑,慨然道:“我与李瑞允势不两立,只要能杀了他,为吕大人报仇,纵使赴汤蹈火,凌云亦在所不惜!练帮主此言正合我意,只是凌云武功低微,只恐会辜负了练帮主的一片厚望。” 练亭中大喜道:“这么说凌统领是答应了?老夫如果能够得到凌统领的鼎力襄助,真是如虎添翼,兴甚至哉!” 凌云浅浅一笑道:“练帮主言重了。” 练亭中道:“如此老夫就封你为六大弟子之首!” 凌云道:“六大弟子?” 练亭中道:“凌统领现在还不认识他们,改日老夫一定为你引荐。他们是:张唯谷、凌波儿、欧阳剑、李刚、吴春心、杜正海。” “杜正海?……”提到他,凌云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练亭中道:“哦,凌统领与杜正海可是旧识了。你们以往虽然有过结怨,如今共事,当摒弃前嫌,同心协力、共创大业才是。老夫也相信凌统领定有容人之量,不会再计较以前那些恩怨的,是么?” 凌云颔首道:“这个练帮主只管放心。” 练亭中又接着道:“其他五人凌统领还不甚了解:张唯谷与凌波儿是一对至情至信的爱人;欧阳剑与李刚则是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只有春心这丫头独来独往,逍遥洒脱。” 凌云道:“多谢练帮主指点,凌云一定与诸位兄弟和睦相处,绝不辜负帮主的心意。” 练亭中哈哈笑道:“这就好。”…… 晚上,凌云回到了自己寄居的那所农舍,向浣玉郡主说了此事。 浣玉不由惊异地睁大了秀目:“什么,你要留在此处,不打算回京城了?” 凌云默然道:“本来我是打算即日就带你返回京城的;可是转念一想,如今吕大人已死,我再回京城又将投奔何处?要想为吕大人报仇,只有如此。何况,李瑞允派人遗尸晋陵王府,以此嫁祸于我,那里已无我的容身之处了……思之再三,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了。” 浣玉“噢”了一声,没说什么,低下头去。 凌云见她沉默不语,遂问道:“郡主,不知你又有何打算?” 浣玉轻噫一声道:“我还会有何打算?那次我被兰珠那贱人劫持,虽然是被她欺骗的,可是我的心意却是真的!而且我临行时写的那封书信,想来你也应该看到了……” 说到此,她脸上浮起一片娇羞的红晕,低声呢喃道:“凌大哥,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凌云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她道:“郡主……” 浣玉却深情款款道:“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沿街乞讨,我也不后悔。” 凌云想不到浣玉竟会说出这番话来,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无言。 浣玉思忖了一阵,又幽幽道:“其实我觉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如果我们真的回去了,父母反对,你我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还会再来干涉我们的事情?凌大哥,你说是不是?” 凌云闻言,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不由地苦笑,“以前他们说我诱拐了你,可谓冤枉;现在却弄假成真,我倒不必再叫屈了!” 浣玉秀媚的眸子一转,轻笑道:“是啊!而且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再担着虚名受这不白之冤了!” 凌云清眸微微眯起,幽深的目光里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凭着他深厚的武功造诣,他已觉察到窗外有人在偷听,而且此人来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不动一点声色。 他轻轻抿起了唇线,沉吟了一下道:“郡主,你说的对。等我们在这里安定下来了,我就去与练帮主说了此事,你我从此再也不分开了!” 浣玉大喜道:“凌大哥!……”一头扑入他的怀中。 凌云眸光一转,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窗外那人赶紧溜走。她蹑足潜踪,悄悄出了篱笆小门,踏着月色向庄前走去。 月光如水,梳洗着她那苗条匀称的身材,清秀俏丽的面容,可以看出这人是个年轻女子。 这少女轻车熟路来到一幢雕梁画柱的大院前,进了院子,登堂入室。室中有一人,坐于书桌前。 “春心,情形如何?”主人问话了。这人正是练亭中,他华衣锦绣,俨然是个阔佬。 那一身黑衣的年轻女子冲着练亭中拱手施礼道:“帮主,凌云的确是真心归顺您。今天晚上他与浣玉郡主说的话弟子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吴春心便口齿伶俐地把方才凌云与浣玉的对话几乎是一字不差地向他复述了一番。 她的记忆与模仿能力极强,只说的练亭中连连点头。只是说到最后,她却住口不说了。 但好奇心是每个人的天性。吴春心越是不说,练亭中越是感兴趣,一个劲追问她下文。 吴春心只好吞吞吐吐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后来……浣玉那贱人投怀送抱,两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真不害臊!……” 说到此,她自己的一张粉脸先红了,“呸!一个还自称什么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一个又是什么贞洁玉女、玉洁冰清呢,真不要脸!……” 练亭中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吴春心走后,内间帘笼一挑,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慢慢走了出来。 练亭中道:“春儿,方才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凌云这回可是真心助我了。哈哈,老夫又得一左膀右臂!” 练南春却面沉似水,不发一言。 练亭中暼了她一眼道:“你以前还说以凌云的性子,是不会留下来为我效力的,现在看来还是你多虑了吧!怎么了,干吗沉着脸一张哪,是在为自已的失算懊恼吗?” 练南春脸一扬,还是不说话。 练亭中道:“我明白了,你是在为凌云与浣玉的事情不快是么?其实这又有什么呢,只要凌云能留在飞云山庄为我效力,你爹爹还愁想不出办法来成全你们两个吗?” 练南春冷冷道:“那浣玉郡主呢?” 章节目录 第74章 凌云与练南春的一场虐心约会 却说练南春,听说了凌云与浣玉在一起的那些暧昧情节,心里很不是滋味。 练亭中见女儿不高兴,便安慰她道:只要凌云能留在飞云山庄为他效力,他就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成全他们两个的。 练南春冷冷道:“那浣玉郡主呢?” 练亭中不以为然道:“这个丫头还不好处置吗?” 练南春鼻子一哼道:“爹,你能不能换种思路啊?不要只想着用强好吧?” 练亭中呆了一下。 练南春怅然望着窗外阑珊的夜色,幽幽道:“如果真的杀了浣玉,凌云会怎么看我?也许我就永远得不到他的心了。” 练亭中道:“那也好办,我可以制造一出意外事故,让凌云参不透是我杀了那丫头。” 练南春忍不住抢白他道:“你除了会杀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如果凌云真的爱我,我何至于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如果我与他真的有缘无分,也是天意如此,我也该认命才是,又何须强求呢?” 练亭中良久无语,半晌才苦笑道:“唉,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真是麻烦……” 他顿了一下,又问道:“对了春儿,你说都拖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与凌云见面啊?” 练南春神色复杂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再等等吧!” 练亭中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是怕凌云还在为了以前的事情不肯原谅你吗?不要紧,你的事情我可以慢慢说与他听;而且他的命运如今掌握在我的手里,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他自己的意愿!” 练南春有些无语的看着他道:“唉,你还是改不了你一贯的作风!……”说着,她懊恼地“咳”了一声,径自转身而去。 只余下练亭中茫然望着女儿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次日上午,练亭中召集两位长老练楼中、练轩中,及六位弟子来到自己处理公务的大厅。又派人去请了凌云过来,为的是为双方做引荐。 凌云此时伤势尚未痊愈,面色依然有些苍白,愈发显得那双黑白分明的清眸更大了。 尽管如此,仍掩饰不住他双眸中流露出的、那极富魅力的动人神采,还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由内而外的、潇洒飘逸的气质。 练亭中笑容满面,先向凌云引荐两位长老:大哥练楼中与四妹练轩中。 练楼中年近花甲,两鬓略有几缕银丝,满面红光,稀眉朗目,神采奕奕,气势逼人,只是眼神深沉,似乎不易近人。 而练轩中则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她的脸上淡施粉黛,粉面含春,秀色可人,看年纪也就是四十许人。眉如远山,目若秋波,幽幽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一种深沉忧郁的神色。 从她的脸上,凌云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天枭组织的副帮主练南春。 而事实上,练南春与练轩中原本就是姑侄,长的相像也是不足为奇:当然练南春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自是比已上了几岁年纪的练轩中要美艳动人多了。 凌云来不及更多的感慨,练亭中又继续为他引荐六大弟子:“这是大弟子张唯谷与二弟子凌波儿。” 张唯谷年近三旬,正值而立之年,身姿挺拔,容颜俊朗,属于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形象。手中一把折扇,举手投足,神采飞扬,英光四射。 凌波儿似乎比张唯谷年纪稍大了些,体态微丰,合中身材,脸上有明显的脂粉雕琢修饰的痕迹。应该说,如果她再年轻几岁,绝对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凌云与张唯谷和凌波儿含笑见了礼;练亭中又介绍欧阳剑与李刚这对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 出乎凌云意料的是,三弟子欧阳剑是个年逾六旬的白发老者,李刚则是个年方弱冠的黄毛少年。这一老一少义结金兰,可谓忘年之交。 这一老一少极为豪爽热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欧阳剑道:“古有桃园三结义,不忝想效仿,只可惜少了一人,今日有凌统领在……” 凌云笑道:“好啊,以后有机会你我一定也来个义结金兰如何?”说的李刚、欧阳剑十分高兴。 练亭中又向凌云介绍吴春心。这女子年约双十,衣着华丽,身材苗条,眉清目秀,眉梢吊起,有几分妖娆妩媚。此时她冲凌云盈盈一笑,娇声道:“久闻凌统领大名,英俊潇洒,人品一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咯咯咯……” 她一阵娇笑如摇响了一串银铃,只听得凌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思:练亭中说她逍遥洒脱,倒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还不如不见! 练亭中最后又指着那位黑衣青年道:“杜正海。想来不用老夫介绍了,你们都是旧相识了吧。” 凌云冲着杜正海拱拱手,淡淡一笑道:“上次承蒙杜兄手下留情,凌云在此谢过了!” 杜正海阴沉的眸子里泛起一层冷冽的寒意,他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看到凌云,他不觉又想起了那一日、他举剑欲杀凌云、却被练亭中当场阻止的事情,心里便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练亭中却很不满意,沉声道:“杜正海,还不向凌统领还礼?” 杜正海一脸冰霜,依然站着不动。 练亭中更为恼怒,“纵然以前有些过结,时隔多年也该化解了;何况凌统领还是老夫的贵客,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杜正海执拗的脾气上来了,只是冷着一张脸站着,一语不发。 练亭中就待发怒,凌云连忙上前打了个圆场道:“练帮主请息怒。今日大家欢聚一堂,当高高兴兴的才是;而且诸位都是开朗豁达之人,就不必在这些繁文缛节上斤斤计较了吧!” 练亭中哈哈大笑道:“还是凌统领心胸开阔坦荡。从此以后,凌统领就是我们自己人了,现在老夫就当着诸位的面,正式册封凌统领为我飞云山庄六大弟子之首!” 话音一落,众人自是一片阿谀奉承之声;只有杜正海不屑一顾,冷笑不已。 凌云一怔,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凌云初到这里,寸功未立,怎敢忝居诸位之上?还请帮主收回成命。” 练亭中道:“凌云,你又何必推辞?众望所归吗!——另外,我还要向你引荐一人。” 凌云见练亭中神神秘秘的,不禁有些奇怪道:“哦?不知帮主要引荐何人?” 练亭中道:“此人乃是老夫的至亲之人,也是凌统领的一位……旧相识,只是不方便在此处相见。明日辰时你到飞云山庄西面五里的望月凉亭去,自然能见到你要见之人!” 说到此,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记住,一定要按时去哦,千万不要失约了!” 凌云困惑地皱了皱眉。他搞不懂练亭中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待要问下文时,练亭中已经下令让众人散去了。…… 翌日辰时,凌云如约来到望月凉亭。虽然时值秋日,这里依然芳草萋萋,中有小亭翼然。 一位白衣飘飘的秀美女子伫立亭中,风儿柔柔细细,抚弄着她飘飞的秀发。她一直背对着他,不回头。 凌云却早已认出了她。是仇是恨,是悲是恼,他心中已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他径自转身就走。 那白衣女子见状,在空中施了一个式“细胸巧翻云”,美丽轻盈的身形如凌波仙子般几个滑翔,已堵在了凌云面前。 凌云神色冰冷,沉声道:“闪开,我不想见到你!”说着抬腿就走。 白衣女子却伸出手臂拦住了他;泪水已忍不住从她那双秀媚的眸子里滑落下来,“凌云,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话?” 这女子正是练南春。 凌云不屑地挑了挑剑眉,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练南春只觉一颗芳心就像被撕碎了,揉烂了一样的疼痛;她几度哽咽,已说不出话来。 凌云浅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口气道:“我以前见过的练帮主,可从来都是豪气干云,风行雷厉,杀伐决断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怎么现在却做出这般儿女之态来?” 练南春颤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以前欺骗、伤害了你;可那也只是因为我们当时立场不同啊!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却从来都是真的……” 说到此她踌躇了一下,用力咬了咬嘴唇,似乎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又抬起脸来,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凌云的眼睛,一字一停道:“凌云,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真心爱你的……” 凌云只觉一颗心陡然悸动了一下。他眼尾泛红,颤声道:“你不要说了!……哈哈,多亏了你的真心啊,否则我就不会掉下悬崖差点喂了虎狼了;否则我也不会让刑部尚书府那么多人为我而枉死了;否则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田地了……” 练南春咬着牙道:“我……我……”她原本有很多话要对他说的,现在却骨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不争气的眼泪已是满脸。 凌云讥诮地弯了弯薄薄的唇,挖苦道:“谁不知道曾经的玉老板一笑倾城,现在怎么却哭得这么伤心?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可承受不起啊!” 练南春不由气急,刷的一下长剑出匣,阴森森冷冰冰的剑刃已经逼上了凌云的心头。 凌云此时手无寸铁,而且他原本也并无抵抗之意;见状身形滞立不动,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副要杀要砍随便你的架势。 练南春眸子猩红,切齿道:“凌云,我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凌云目光森冷,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幽深的眼眸只是看向别处,对她的怒视似乎不屑一顾。 练南春并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漠然,继续说道:“凌云,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我也承认以往曾对你犯下的过错,可是我们当时不都是各为其主吗?也就是在那时,我知道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可我却欲爱不能。李瑞允逼我,你也在逼我!你可知道我背地里流了多少眼泪?谁又能理解我心里的苦楚?……” 她顿了一下,又道,“而且你知道吗?当初你与空色掌风对峙而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的时候,又有谁不惜损伤元气、为你运功疗伤的?” 凌云的心蓦地抖了一下,抬眸望了她一眼道:“都有谁?” 练南春道:“我大伯练楼中,我父亲练亭中,我姑姑练轩中,还—有—我……” 凌云原本僵硬冷漠的脸色似乎微微舒缓了一些,默然道:“如此,凌云倒要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了!……” 练南春脸一扬,扁了扁嘴道:“不敢当。而且就是在近日你卧床昏迷的时候,我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你,夜不能寐地守护着你,我真怕你会醒不过来了——而且男女有别,当时你又没穿衣服……”说到这,练南春只觉得芳心乱跳,美丽的脸上浮起一层娇红的氤氲。 “你不要说了!……”凌云听了,脸上不禁也有些挂不住了。想起当日自己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时的历历情形,他一张俊逸的面孔不觉慢慢地红了起来。 他方要再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一双幽深的星眸冲着柳荫后冷然道:“是谁在后面,出来吧!” 章节目录 第75章 吴春心对凌云别有居心的勾引 却说凌云,在望月凉亭与练南春相约;凌云方要对练南春再说什么,忽然觉察柳荫后有人,遂冷然道:“是谁在后面,出来吧!” 一位华衣少女慢慢从柳荫后走了出来,脸上讪讪的,正是吴春心。她尴尬地望了望凌云与练南春,吞吞吐吐道:“凌统领,大小姐,我……” 练南春柳眉一竖,疾言厉色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吴春心嗫嚅道:“我……” 凌云见了,觉得好没意思,冷冷地哼了一声,径自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寂冷漠的背影。 练南春亦觉地扫兴,用那双几乎能杀人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吴春心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去。 只留下吴春心满脸窘态地呆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练亭中站在庭院里,见到女儿练南春脸色晦暗地走了进来,便预料到了这次约会的失败。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练南春满腹的怨气无处发泄,这下总算找到了出气筒。她冲着父亲发火道:“怎么样了,你去问他好了!我本来不想现在就见他的;都怪你自作多情,非得让我去,这下可好,害得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见女儿那伤心欲绝的样子,练亭中立时恼了,冷厉的眸子里泛出杀机,沉声道:“凌云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居然敢得罪我的女儿!春儿,你别难过,看我怎么教训他!” 练南春气得一翻白眼道:“你除了会用强,还会干什么?” 练亭中摊摊手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练南春脸上一片黯然道:“有缘无分,强求不得。我早就知道,我与他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说罢,她轻叹一声,掩面而去。 练亭中望着女儿远去的、伤心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气道:“唉!你们之间的事,我真不明白……” 练南春伤心欲碎,而凌云这些日子也是烦透了。 他不仅仅为自己与练南春之间的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痴缠虐恋而烦恼,也同时更为自己目前的处境而烦忧。 他虽然答应了练亭中留在飞云山庄为他效力,但这也不过是个权宜之计而已。 其实他早就觉察到了练亭中在他周围设置的眼线,他也意识到了练亭中对他的各种提防与戒备,于是他也只好逢场作戏——包括那次在房中他对浣玉郡主说的那些话,以及故意做出的那些亲密狎昵的动作,也都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他知道,这练亭中绝对不是什么善类。本来么,他对练亭中的为人也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是天枭组织的前帮助,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 已经有太多的人欺骗了他——董武,应传霖,练南春,也包括浣玉郡主。他们曾经是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或兄弟,但结果又如何呢? “世道艰险,人心叵测……在这个世上,你不能相信任何人……”练亭中曾经这样提醒过他,对此他也深有感触。现在他知道,这任何人当然也不能把练亭中例外了。 练亭中曾经对他说吕大人在狱中遇刺而死,当初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痛不欲生;但后来冷静下来了,他开始思索练亭中这话是真是假了。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除非他亲眼看见,否则他是不会相信吕大人已经死了! 而要想亲见,便要先离开飞云山庄,但怎样出去?练亭中的人对他看的这样紧。自己一人脱身容易,但若想带着浣玉郡主全身而退,并且安全返回京城,却绝非易事。 薄暮冥冥,又是一天的结束。烛光摇曳,晃着他那张忧郁的、冷冷的面孔。他在几案前自斟自饮着,又一杯苦酒入腹。 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他身形不动,只淡淡地问道:“谁?” “我!……”一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女子声音。这声音却不是浣玉的。他冷然道:“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但那女子已推开了房门,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是吴春心。 凌云站起身,带着满脸的疏离,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对她说道:“男女不独居一室,何况天这么晚了——姑娘请便。” 吴春心眼波盈盈,娇声娇气道:“怎么我刚来凌统领就赶我走啊?凌统领一人独酌多寂寞啊,让小女子来陪陪你如何?”说着竟然娇躯一扭,伏身坐下了。 凌云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正色道:“姑娘请自重!姑娘深夜至此,若是被外人看见了,只恐于姑娘的名声不利。” 吴春心听了,不由格格地娇笑起来,“你我都是洒脱不羁之人,只要凌统领不在乎,小女子更不在乎!小女子久仰凌统领大名,人品一流,英俊潇洒,小女子钦慕已久,只恨无缘相见——今天晚上良辰美景,机会难得,就让小女子陪着凌统领共度良宵如何?……” 说着她娇羞地靠上前来,温香软玉般的身子就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软酥酥的倒在了凌云的身上。 凌云剑眉一挑,暗骂一声“无耻贱人”,蓦地一把推开了她,厉声道:“你要是再不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吴春心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身子往前抢了几步,差点摔倒。 她不由也恼了,弯眉一挑道:“姓凌的,你别跟我装什么正人君子,你也别自命清高,你当你与别的女子的风流韵事我不知道么?怎么你与别的女子就可以卿卿我我,偏我就不行?哼,假正经!” 她一边说着,一边气呼呼地向门外走去。 可能是有些气糊涂了,走的急了些,吴春心走到门口时,足下忽然一个踉跄,“哎呀”一声跌了下去。 她就势蹲在地上,两手抱着脚,哎哟哎哟地哼哼着,痛得脸上直冒冷汗。 凌云见了,不由暗自腹诽道:“女人真是麻烦……”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俯下身子,想先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吴春心那软绵绵的身子趁势往凌云怀里倒去,凌云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她却借势骈指一点,正正点在凌云的软麻穴上! 凌云身子一僵,立时不能动弹了。 吴春心见得了手,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凌云立刻明白中她的招了,他脸色铁青,咬着牙道:“无耻贱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吴春心一双媚眼在他的身上逡巡着,唇角一勾,得意地笑道:“我想怎么样?我要剥光你的衣服,然后再把你绑到飞云山庄庄头的那棵大树上。第二天早上,庄里的男女老少从这里经过,都会一睹凌统领的风姿神采,这岂不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啊!呵呵呵……” 凌云气得眸子猩红,咬牙切齿道:“不要脸的贱人!” 吴春心格格笑道:“到那时候就不是我了,而是凌统领这张脸要不得了!” 凌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吴春心道:“凌统领想知道答案吗?好啊——”她轻轻一拍手,“海儿哥,进来吧。” 门一开,杜正海一身黑衣,神色冷冽,阴鸷的眼神阴晴不定,慢腾腾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凌云瞅瞅杜正海,又看了一眼吴春心,恍然道:“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你们两个串通起来算计我!……” 杜正海单侧嘴角往上一翘,漠然道:“凌统领话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吴春心慢悠悠走到杜正海面前,对着他粲然一笑道:“怎么样,海儿,我做的还不错吧!” 杜正海回过脸,深情款款地望着她,眸底泛起一丝动人的柔色,轻声道:“春心,这次多亏你了。” 凌云在一旁冷眼瞧着,看两人那亲昵的样子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这时杜正海转过脸,眸色瞬间变得狠戾阴沉,冷冷地瞪视着凌云道:“凌云,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云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杜正海漠然道:“你说。” 凌云道:“之前我曾请求你把浣玉郡主带回京城,并且亲自把她护送到刑部尚书府吕大人那里——当初你明明答应了我,可是后来却为什么食言了?” 杜正海愤然道:“凌云,你以为我愿意做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你以为我不想把郡主送回刑部尚书府吗?可是练亭中那老鬼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当时他制住了我的穴道,并且让人把我关押了好几天,连一点申辩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又如何去兑现我对你的承诺呢?” 凌云闻言,不由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难道真的是练亭中……”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杜正海有些困惑地望了他一眼,“凌云,你在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凌云抬头望着他,忧郁的眸子里闪过的是无尽的怅然,“杜兄,我想说的是,你我虽然经历不同,但就现在的境遇来说,却是同病相怜。” 杜正海愣了一下,一丝怅惘的情绪在眼睛里一闪而逝。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冷漠神色,“凌云,你休想用这些话来打动我。说实话,我确实很佩服你的人品与武功,但只可惜你我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半个月前我就想杀了你,却因为练亭中的阻止而没能成功;现在天意终于又让我抓到了这个机会,我是不会再放过你的!” 凌云有些无语地望了他一眼,轻噫一声道:“杜正海,难道在你的心里就只有恨吗?” 杜正海怔了一下。他转过脸,望了一眼身边的吴春心,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了,“不,在这世上,我也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春心,就是我最爱的那个人……” 吴春心含情脉脉地回望着他,报之以盈盈一笑。 但旋即杜正海的眼神又变得冷酷了,“凌云,如今你却是我要报仇的第一个对象。什么也不要怨,怨就怨你自己的命不好罢!” 话音中,长剑出鞘,一道冷冽的寒光在眼前划过,剑尖吐着森森杀气直向凌云前心刺去! 却听地吴春心一声惊呼,杜正海手中长剑已坠落在地。杜正海亦是噔噔倒退几步,骇得面如土色! 原来,在杜正海的长剑刺向凌云的那一瞬间,凌云矫健轻灵的身形一个辗转,抬腿一式“追风逐月”,正正踢在了杜正海持剑的腕子上! 吴春心被骇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道:“原来方才你没有被……制住穴道?” 凌云“嗤”的冷笑一声道:“就凭姑娘那软绵绵的动作,充其量也就是隔靴挠痒而已!” 吴春心气得弯眉一挑,娇叱一声,探手拔出自己的长剑,一式“白云出岫”,直刺上去。 凌云微微一偏身子,轻飘飘地旋身躲了过去。他手里没有兵器,只能空手相搏。可是他却根本没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章节目录 第76章 练亭中安排刺杀何成麟之大计 却说凌云,不留意被吴春心与杜正海给合谋算计;他反客为主,踢落杜正海刺向自己的的宝剑,又与吴春心激战在一处。 虽然他来不及去取自己的兵刃,只能是空手相搏;但凭借自己那高超的武功造诣,在与吴春心的周旋之下,只打了几个回合,便很轻松地占了上风。 吴春心虽然在武艺上也属一流,但也得分跟谁比。在凌云的面前,她根本不是对手。 此时的吴春心已是娇喘吁吁,堪堪不敌了。情急之下,她施了一招“分花拂柳”,去斩对方的腕子。 却不料对方轻飘飘地一转身,让过她的剑,避其锋芒,击其要害,一式“百鸟朝凤”,正好击中了她的腕子! 吴春心惊呼一声,长剑脱手。凌云顺势一把接住,反手向她面门撩来。她不由后退几步,退到了窗口。她就势一个平沙落雁,由窗口跳到了院中。 凌云也紧跟着飞身一跃,追了出来。杜正海见了,疾步上前拦住了凌云,两人又厮杀在一处。 吴春心趁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杜正海知道:吴春心一定是去搬救兵了。一想到此,他立即信心大增。他知道自己不是凌云的对手,可他却毫不气馁,飞花逐月,剑往上撩,以此来迷惑对方。 岂料凌云早已看透了他的路数。寒光一闪,一式“暗香疏影”,凌云的长剑已然逼上了杜正海的脖子。 杜正海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对方那致命的一剑刺下来。 等了一会,却并不见对方动手,不由怒道:“姓凌的,你到底要怎样?” 凌云方要答话,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之声,有人来了。凭直觉,杜正海知道是练亭中带人来了。 他懊丧地叹了一声,那双幽深的狭眸恨恨地盯着他道:“凌云,这下可好了,你正好可以把我交给练亭中了!” 凌云戏谑地瞄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杜兄,你记不记得有一句俗语啊,叫做六月的债还得快——你说现在我是不是可以一雪前耻了?唉!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哪,也许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你居然也会有今天啊!” 杜正海不由呆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凌云后面的这几句话很是耳熟,一转念立即想起来了:这几句话正是当初凌云身陷他手之时,他奚落凌云时说过的。 杜正海不由脸色铁青,咬着牙道:“凌云,你可真是睚眦必报,一点亏都不吃啊!” 凌云浅笑一声道:“杜兄言重了!我又不是圣人,又怎么会不记仇呢?而且我现在也只不过是现买现卖而已么!” 杜正海用几乎能杀人的眼神狠狠地剜了凌云一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院门哗的一下开了,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练亭中。 杜正海见了他并不如何诧异;令他大吃一惊的是,他看到了练亭中身边的那个人。 吴春心!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脸色惨白,一时竟如傻了一般。 只听练亭中道:“方才我在房里,忽然春心这丫头跑来向我汇报说:方才她经过凌统领的住处,听到里面有激烈的打斗之声。我十分挂念凌统领的安危,急忙赶过来看看。凌统领,没什么事吧?” 说着他又回脸望了一眼杜正海,冷冷道:“这就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刺客了?” 杜正海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只等着凌云来落井下石。 凌云轻轻一笑,撤回长剑,冲着练亭中躬身一礼道:“多谢练帮主关心,只是帮主与吴姑娘此次是有所误会了。” 众人一愣,“误会?” 凌云道:“今天晚上凌云一人觉得无聊,恰好杜兄经过此处,于是我便拽了他来共同切磋武功。正巧吴姑娘路过此处,不明所以,遂引起了这场误会。不期惊扰练帮主大驾,凌云实感不安,还请帮主恕罪!” 凌云的话使得众人十分意外。尤其是杜正海,他怔怔地望着凌云,恍若梦中。 练亭中觉得自己似乎被愚弄了,有些不满地狠狠瞪了吴春心一眼。 吴春心此时尴尬极了,讷讷道:“帮主,我……” 在听了凌云的一番话后,她已是心生悔意了——后悔自己太过聪明了,也太过自私了。 她在心里想:要是早知道凌云这么说的话,她就不会自作聪明地跑到练亭中那里去通风报信、出卖自己的恋人了。可是现在既成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懊悔也来不及了…… 她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练亭中带人悻悻走了。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杜正海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住处。与吴春心的相爱是他的初恋,他们曾经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什么“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什么“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他没想到,自己与吴春心的爱情竟如此不堪一击。只一次小小的考验,她便经受不住,临阵逃脱。 最为可耻的是,为了保住自己,她竟然出卖了自己!自诩至爱的情人做人至此,真令他伤心欲碎了。 他一连几个晚上失眠了。到后来他也想通了:为这样的女子伤心劳神,根本不值得。意念至此,思路便开阔起来。现在他想到的已不单单是他自己了。 浮世情仇,悲欢离合,占据了他思想的全部。他想他现在应该去找一个人倾诉情怀了。 找谁呢?在这偌大的飞云山庄中,只有一个人可以倾听他的心声了。凌云。虽然他与他曾经有过诸多的过结,但现在也应该化解了。 他还要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却说练亭中这日忽然闻报说:何府大公子何成麟要成婚了,不由怔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 “本月初九。” 今天是初二了,还有六天的时间。他在房中踱着步,自思:报仇的机会终于到了。遂吩咐人把二位长老练楼中、练轩中、五位弟子(杜正海除外)以及凌云与练南春找来共商大计。怎样刺杀何成麟的大计。 凌云这才从练亭中口中得知了何成麟的真实身份——天枭组织的帮主李瑞允。这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早就怀疑何成麟的真实身份了,也知道此人必定在天枭中的地位很高,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就是天枭帮主! 接下来练亭中就本次的行动进行了周详的安排。他对众人说:此次何府中棘手的敌手不少,如杨婆子、罗凤娓、冯碧文、应传霖等人。 “应传霖?……他还没死?”凌云诧异道。 练亭中笑着望了他一眼,“凌统领非常恨他是么?” 凌云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一缕心酸不由涌上心头。 想起从前他与应传霖曾经情同手足;可是后来应传霖却暗算自己,在最关键的生死关头,给了自己致命一击,两人从此反目成仇……凌云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现在的他宁愿一辈子都不再去想他,见他。 接下来练南春又与练亭中说:自从凌枝与桂叶死后,何成麟又把罗凤娓、冯碧文二女安插在何府中,名义上是自己的两个侍女。 李炫与李武此次大约不会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晋陵王府郡主新丧,晋陵王爷赵甫又怎会有心情去参加人家的婚礼?不出是喜是忧,只觉心乱如麻。她偷偷瞅了一眼凌云,只见他神色冷漠,置若罔闻,不由轻噫一声,转过脸去。 众人正在尴尬间,只听门外脚步声,一人几步闯了进来,正是杜正海。他神色凛然,似乎受了很大的侮辱似的。 练亭中瞅了他一眼,脸色一沉道:“杜正海,你来有事吗?” 杜正海道:“这么重大的谋划,为什么把我排除在外?” 章节目录 第77章 杜正海告之凌云那两具尸首的秘密 练亭中道:“你与何禹廷仇深似海,此次计划你还是回避的为好。因为你最大的缺点便是太过感情用事。” 杜正海不服气道:“可是帮主,我可以保证——” 练亭中已不再听他说什么,他一抬手,向众人道:“此次计划就这么定了!——好了,大家散去吧!” 众人一个一个从杜正海身边走过,没有人去理睬他,仿佛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凌云走到最后。当他走到门口时,练亭中叫住了他。 凌云只好回身,问道:“练帮主还有什么吩咐?” 练亭中微微一笑,吩咐侍从拿过一个锦包,长长的,里面不知包着什么物事。练亭中把那锦包递给凌云道:“打开看看。” 凌云疑惑地打开锦包,见里面包着的竟是一把镶金饰玉的宝剑,长约三尺,青鲨鱼皮剑鞘,雪白剑穗,漂亮极了。正是:“简衣而望之,手振拂,扬其华,猝如芙蓉始出;观其身,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水释。” 凌云一见那宝剑,脸色不由变了,原来这正是自己的那把鱼青宝剑! 他不由困惑地抬起头,望着练亭中。 练亭中笑道:“本来就是宝剑送英雄,何况现在老夫还是物归原主,凌统领何必表现出这样一副惊奇的神情来?” 凌云又惊又喜,躬身一揖道:“凌云多谢帮主!” 练亭中道:“凌统领这就见外了,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么,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只可惜,那令牌在忙乱之中不知怎么给弄丢了……” 凌云怔了一下,提到令牌,他不由又想起了吕大人,心里一阵悲戚。 练亭中见凌云难过,忙道:“对不起,老夫不小心又碰触到你的伤心事了是不是?” 凌云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其实那东西丢了也好,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见了反而徒增伤感。” 练亭中大笑:“凌统领果然是豁达之人,老夫就喜欢你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 凌云云淡风轻地一笑。 练亭中又道:“多亏这把宝剑还在,至时凌统领正好可以用它去杀李瑞允那乱臣贼子!——凌云,此次行动就全看你的了。”他起身走到凌云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云心里一动,若有所思。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慨然道:“是!凌云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练帮主的提携与期望。” 练亭中喜道:“这就好!”…… 却说杜正海,独自一人来到村头的小溪旁。淙淙的流水缓缓地流淌着,像是在无声的呜咽,晃着他苍白悲伤的脸。 他似乎已看透了自己所在的这个组织:人与人之间只有冷漠,只有互相利用,尔虞我诈,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情实意。 练亭中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一个工具,需要时拿出来、不用时弃置一旁的工具。 刚刚来到这里时,他曾指望着靠练亭中来为自己报仇雪恨;可是现在一涉及到何禹廷的事情时,练亭中却怕他感情用事、坏了自己的大计而要他回避!更别提什么报仇雪恨了!……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凌云一身白衣,一脸的落寞,慢慢走过来。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当初自己也是急于报仇才受到练亭中的蒙蔽加入这该死的组织,凌云难道也要步自己的后尘么? “凌云,”他开门见山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凌云被他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惊奇地望着他。 杜正海继续他的话,像是对凌云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已看透了练亭中这个人,他自私自利,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指望着他为你报仇雪恨,简直是痴心妄想。” 凌云回过神,笑了:“你在我面前这样说他的坏话,就不怕我去告你的密么?” 杜正海道:“别人我不敢说;唯独你,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你我虽然以往有过结怨,但多次交往使我相信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们?他们又是怎样的人?”凌云说到此,忽然想起了吴春心,心想:他曾经自诩至情至爱的恋人尚且如此,何况他人?想到此,他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寒意。 杜正海道:“所以,我才要你也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要再受练亭中这老鬼的蒙蔽与利用。凌兄,我与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话。” 凌云道:“你说练亭中自私自利、不择手段,又怎么说?” 杜正海道:“你知道练亭中当初为了逼你为他效力、采取了怎样的卑鄙手段吗?他先把你与郡主的假尸首穿上你们的衣服,送到了晋陵王府,以此嫁祸吕大人,使得吕大人蒙冤入狱;之后又派人刺杀了他——” 凌云脸色苍白,叫道:“什么,这些都是练亭中干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正海道:“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我也有自己的人脉,有自己的眼线,飞云山庄里发生的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凌云唏嘘了一声,没说话。 杜正海又道:“还记的上次我为了报复你、举剑要杀你的时候,练亭中不容分说便制住了我的穴道,又让人把我关押了好几天,连一点分辨的机会都不给我——这又是为什么吗?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才极力阻止我把郡主送到京城,以免我坏了他的大计啊!” 凌云蹙起眉头若有所思,良久才缓缓道:“你说的不错。这些事情我以前也一直想不明白,现在经过杜兄的点醒,终于令我恍然大悟了。” 杜正海又道:“还有一件事情,练亭中不是说你的那个侍卫统领令牌在混乱之中丢失了吗?其实那个令牌根本就没有丢,是练亭中让人连同那两具尸首一起送到了晋陵王府……” 凌云脸色倏地变了:“这是真的?……” 杜正海冷笑道:“你以为呢?吕大人、晋陵王爷他们都为官多年,又是何等人,又怎么会轻易被那两句假尸首所蒙蔽?若不是你那贴身令牌为证,谁又能相信你与浣玉郡主是真的死了?” 凌云默然道:“其实,这些我早就应该想到了,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确定罢了;最主要的是,我真的不敢相信练亭中会是这种人……” 杜正海轻叹了一声,默默望着他。 凌云又问:“告诉我,刺杀吕大人的是谁?” 杜正海道:“张唯谷与凌波儿。” 凌云咬着牙点点头道:“多谢杜兄指点迷津,吕大人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杜正海道:“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留在飞云山庄,为练亭中做事?” 凌云道:“其实我何尝不想早日离开这里?只是浣玉郡主还在山庄上,我自己走容易,安全带她离开此处却是不易。所以——” “所以你一直在等机会?” 凌云道:“不错!因为练亭中现在还不大放心我,我只有先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再谋良策。” 杜正海点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在等机会离开此处。”…… 侯爷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今天是八月初九,六合相应,黄道吉日,正是何府大公子何成麟与丁府大小姐丁梦轩成婚的好日子。 人生最大乐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何成麟前些日子刚刚中了科举文状元,现在又要喜迎佳人入门,真可谓春风得意,双喜临门。而且令他高兴的还不止这些。 如今吕文正倒了,凌云死了,刑部尚书府倒台了,自己的死敌对头消失了——这才是他真正高兴的呢。 侯爷府外吹吹打打,花轿已经到了府门口了。丁继英骑着高头大马,乐呵呵地跟在花轿旁,喜娘与丫头们扶着丁小姐下了花轿,来到堂前。 何禹廷、常青公主正中端坐;丁进之在一旁相陪,何成麒亦在一旁侍立。 管家何禄为、绸缎庄老板娘“玉卿成”忙前忙后,招呼着侯爷府来往的客人,安排着府中诸多事宜。 皇上早已派了大内总管冯朝英送来了贺礼。 晋陵王爷没有来,郡主新丧,若是再看到别人的儿女成婚,他该是一份怎样的心情?他只派了管家赵仁义送来了贺礼,并代他向何禹廷祝贺。 新娘子已由丫头引到了堂前。一对新人披红挂彩,打扮得彩绣辉煌,光彩照人,在堂前拜天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周围一片恭贺称颂之声。何禹廷夫妇眉开眼笑,高兴得合不拢嘴了。今天是两人最高兴的日子。 接下来是大摆宴席,招待客人。何成麟今天特别高兴,与宾客们推杯换盏,喝的十分痛快。 两个侍女罗凤娓、冯碧文一个劲劝公子节饮 ,练南春上前道:“今天是大公子大喜的日子,难得他这么高兴,你们就别扫他的兴了,让他喝个痛快吧!” 何成麟此时已有几分醉了,闻言笑道:“玉老板说的对,你们俩也不必只顾着我,也去随他们吃点喝点,今日大家同喜同乐!” 说着又一把拽住练南春,眼神迷离,嘴里亦有几分口齿不清了,“玉老板,今天辛苦你了。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敬你一杯!” 练南春秋波一转,笑靥如花,曲意逢迎道:“你我都是自家人,大公子又何必这么客气呢!” 她的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暗暗咬牙道:“李瑞允,你就尽情地喝吧,乐吧!你马上就会体会到什么叫做乐极生悲的滋味了!……” 章节目录 第78章 凌云练南春新婚夜联手刺杀何成麟 练南春应付了几句,又转到前院。只见护院杨婆子与新聘请的武师应传霖持刀带剑地立于门口,神色严肃,这与厅内欢声笑语的场面形成一个极大的反差。 练南春瞅了一眼应传霖,道:“应武师的伤势可大好了?” 应传霖轻轻一笑道:“多谢玉老板关心,在下的伤口已无大碍。” 练南春笑眯眯道:“那就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人都在开怀畅饮,你们两个也不必拘礼,去里面同他们一起热闹一下吧!” 二人早已知道练南春在天枭组织中的身份,故此时练南春的话俨然是以上司对属下的口气说的。 杨婆子最喜热闹,这话正应了她的心意,闻言急忙道:“是!”冲二人一拱手,向内院去了。 只有应传霖面无表情,站着不动。 练南春道:“应武师怎么不去?放心,这里有我呢!” 应传霖淡淡道:“应某向来独来独往,不喜凑热闹,多谢玉老板的一番美意。” 练南春哦了一声,自思:这姓应的不愧为凌云的师兄,谨慎持重,比那般人难对付,今晚行事还要小心此人。 在六弟子中,属张唯谷武功最高,凌波儿最为精明,若让此二人联手对付应传霖,方有胜算的把握。 练南春心中打定主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口中谬赞了几句,又转到前院。 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弯月如钩,挂于幽幽夜空之中,凉风习习,秋虫啾鸣。 整个晚上何爷府一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近三更了,宾客们才三三两两地散去,府中渐渐平静下来。 何成麟醉醺醺地由两个侍女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回了洞房。他打发走了房中的侍女、丫头、喜娘等人,满面含笑地走到新娘子面前。 揭去了盖头,露出了新娘子那娇靥如花、含羞带怯的面庞。 他缓缓靠着她坐下来,一把将这可爱的伊人搂在怀里,轻柔地把自己那火热的脸贴在了新娘子那秀美的面庞上,哝哝细语:“丁小姐,不——现在我该称呼你一声娘子了,我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丁梦轩满面绯红,羞涩地低下头去,娇媚不语…… 这时,洞房的大门忽然不合时宜地咚咚响了起来,其噪如雷。 何成麟不禁有些扫兴,不耐烦道:“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 只听练南春在外面低低道:大公子,我有要紧的事情与您说……” 何成麟一怔,心想:这么晚了她突然叫门,难道帮中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松开搂着佳人的臂膀,柔声道:“娘子,我有点事情,去去就来。” 丁梦轩虽说心中不悦,却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何成麟开了门,随着练南春到了院中,瞅瞅四下无人,方问:“什么事?” 练南春道:“刚刚闻报,有人欲借您举行大礼之机蓄意谋害您——”她嘴里若不在意地说着,下面手中扣着的胭脂扣已发了出去,直冲何成麟前胸刺去! 何成麟勉强一斜身子,胭脂扣偏了,关在他的左肋上。他之所以有所防备,是因为他在练南春说话的最后关头,窥到了对方眼中透出的浓重杀机! 何成麟右手紧紧地捂住了伤口。鲜血汩汩滔滔,沿着指缝往外渗着,他胸前的衣襟很快已是殷红一片。 剧烈的疼痛使得何成麟眼前一阵阵的眩晕,他几乎已支撑不住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子。他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 练南春狞声道:“你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李瑞允,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为了夺取帮主之位,不惜卑鄙地谋害前帮主……” 何成麟颤声道:“你……你这是听谁说的?……” 练南春哼了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自己干的事情有多隐秘吗?” 何成麟眸子猩红,咝声道:“我……明白了……” 练南春厉声道:“你是明白了,只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 何成麟的悔恨之意写在了脸上。 他是明白的太晚了,如果他早知道这一切(他现在想到的是:练南春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谋害她的父亲——天枭前帮主练亭中的前因后果了),他就不会如此大意情敌、盲目乐观了;他只以为自己的对头已倒,又怎么会想到练南春会突然与他反目成仇! 他脸色铁青,恨恨地骂道:“该死的贱人!……” 但练南春已不容他多说什么了;她玉手一抬,长剑出鞘,一式“白云出岫”,直向他的前心刺去。 何成麟躲闪着,他没带兵刃——哪个新郎官会在自己的大喜之日携带凶器?情急之下,他把缠在腰间的汗巾子抽了下来,用以抵挡对手的利刃。 不,这不是汗巾子,而是一把围在腰间形似汗巾的软刃!什么叫做狡兔三窟,这也正是何成麟的超乎常人之处。 两人厮杀可谓激烈,少许二人便都已手心见汗。何成麟虽然受伤,但招式并未有丝毫削弱——这是一场鱼死网破的殊死对决,他已拼了全力,必欲置对方于死敌而后快。 练南春渐渐地落在了下风。可是她并不慌乱,因为之前她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轻轻地冲着庭院外呼哨了一声。 但见庭院外面、隐身于旁逸斜出的树丛后面的人影一闪,一位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矫捷的身形一飘,恍如一只轻灵的燕子般,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他凌厉的清眸一闪,沉声道:“我来对付他!” 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与练南春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对视了一下,彼此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报之以盈盈一笑。 练南春闪在了一边;那黑衣蒙面人长剑出鞘,浑身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迎了上去。 只十几个回合,何成麟便已体会到了对方招式的精妙与高超。尤其是那式“流水落花”、“沉鱼落雁”的杀手招式,简直是神出鬼没,直令他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特别是最后那一式,对方的剑势末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上了他的上衣,刮破了皮肉,一阵剧痛。 刚开始时,何成麟并没怎么把来人放在眼里,心想:练南春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这半路杀出的无名之辈又算什么? 此时却险些为对方那凌厉迅疾的剑势所伤,不由地心惊胆战;他捂着伤口,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咬牙切齿道:“要你命的人!” 何成麟忽然觉得这声音十分的耳熟。但对方已不容他多想什么,他手中剑势加紧,杀招频出;以霹雳雷霆之势,直迫得何成麟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何成麟先为练南春的胭脂扣所伤,又被黑衣人的长剑刺中,失血过多,体力与精力已削弱了不少;现在又厮杀多时,愈发觉得心虚气喘、体力不支了。 论武功造诣,何成麟与这黑衣蒙面人本在伯仲之间,但因为何成麟的种种不利因素,使他在对方那高超凌厉的剑势进攻下,已是堪堪不敌了。 何成麟慌乱之际,心里不禁有些纳罕:前院的那些家丁护院呢,这里都闹腾了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来相助呢?他不由声嘶力竭地喊道:“有刺客!快来人!……” 练南春在一旁冷然道:“李瑞允,你不用喊了,他们来不了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也不敢老虎头上拔毛了。” 何成麟心中一阵绝望。这时他的下盘已挨了对方一脚,不由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黑衣蒙面人往前一跟步,手中长剑一探,一式“白露横江”,阴森森的剑尖吐着冷冷的寒光,已直直逼上了他的胸口。 何成麟抬头,正与对方那双充满杀机的、冷厉的寒眸对峙在了一起。 那双眸子,似寒星,似利剑,充满了无限浓重的恨意。何成麟突然认出了对方,喃喃道:“你……你是凌云,原来你没有死……” 凌云凄厉地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不错!何成麟,不,现在我该称呼你一声李帮主了,你冒充皇亲国戚,陷害吕大人,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说着,他手中长剑用力,一式“白虹贯日”,向着何成麟的前胸刺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79章 凌云与师兄应传霖仇人遭遇…… 却说凌云与练南春共同谋划,在何成麟的新婚之夜联手刺杀他。 此时的凌云对何成麟是恨之入骨,他施展出“连环无敌鸳鸯腿”的招式,将何成麟踹的踉跄几步、摔倒在地;然后一式“白虹贯日”,冷森森的长剑向着何成麟前胸刺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有人大呼一声:“住手!……”抖手一只袖箭,直击凌云握剑的腕子。 凌云当然可以撤回长剑、躲过这猝然一击的,但这样一来岂不给了何成麟一个逃生的机会?再杀他只恐就不易了。 事已至此,凌云眼红如血,心冷如铁,他一咬钢牙,剑锋不变,径直刺了下去! “扑哧”一声,长剑贯胸。何成麟那淋漓的鲜血溅了凌云一身,一脸。而与此同时,那支袭击他的袖箭也关在了凌云的右腕上! 一阵剧痛,立时血流如注,凌云痛得不吭哧”了一声,不由后退两步,长剑坠地。 练南春一声惊呼,急忙上前扶住他,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唉,你这又何苦?”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责备与心痛的意味,因为凌云本来是可以躲过这只袖箭袭击的。 这时,在关键时刻发袖箭射伤凌云、并且阻止他刺杀何成麟的、那个半路杀出的人也疾步如飞冲了过来。 见何成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动不动,他不由地脸色大变,连呼:“大公子!大公子!……” 何成麟没有一点反应。 他蓦地转过脸,那双充满恨意的、血红的眼睛正好与凌云蒙面黑巾上的那双清冷的寒眸碰撞在了一起。 来人正是凌云的师兄应传霖,那个曾经与他情同兄弟、后来又反目成仇的人。 凌云见是他,想起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只觉心里一阵绞痛,一时竟有些失神。 可是应传霖却不给他一点发呆的机会。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刷的拔出长剑,一式“飞花逐月”,径直向凌云的前胸袭来! 眼见对方的长剑要抵上凌云前心了,一旁的练南春急忙飞身上前,一式“白露横江”,挥起长剑替他挡了一招。 见凌云还有些发怔,练南春轻轻拽了他一把,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道:“你怎么了?傻站着干嘛?不要命了?” 凌云这才“哦”了一声,缓过神来。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心里很乱;当应传霖再次持剑袭来时,他舞动手里的长剑,本能地抵挡了几招。 这时侯爷府的家丁侍卫已手持刀剑、呼呼喝喝地向这边聚拢过来了。 练南春当机立断,扬手发出几枚蓝色信号弹。 吱——伴随着尖锐的长啸声,黑幽幽的夜空一片光彩夺目,如菊花盛开般缓缓下垂,然后那绚烂的色彩渐渐暗了下去。 这是事先约好的信号,为鸣金收兵之意。 见到这个信号,在侯爷府配合凌云与练南春执行这次刺杀计划的飞云山庄弟子——狙击冯碧文、罗凤娓的李刚、欧阳剑,迎击杨婆子的吴春心等人纷纷虚晃一招,脱身已走。 练南春与凌云亦甩开应传霖,一起向外杀去。 二人虽然没费多大力气便出了侯爷府,可是却一直不能摆脱应传霖的追赶。 因为应传霖很明白:他追赶的人是今天晚上行刺大公子的罪魁祸首,他既然晚到一步(晚到的原因是张唯谷、凌波儿联手对敌,拖住他不放)没能救出大公子,为了将功赎罪,他就应该将凶手抓住,否则他又如何向何禹廷夫妇交代? 出了京城,又走了十几里路,眼前是一片黑魆魆的荒郊旷野。空旷使得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也使得双方的距离进一步拉近了。于是几人索性都停住了。 练南春大约对这个紧紧纠缠住他们不撒手的、讨厌的“尾巴”有些烦了,她冷冷瞄了应传霖一眼道:“应传霖,你别不识好歹,以为我们躲着你是因为怕了你。我们只是没功夫跟你瞎折腾而已!告诉你,我们二人当中随便一人都可以轻易打败你!” 应传霖瞅瞅练南春,又瞥了一眼凌云道:“如果说练帮主可以打败我,我也许能相信;只是不知道这位朋友是谁,竟然连侯爷府大公子也能伤在阁下的剑下?” 凌云冷冷哼了一声,抬起手缓缓摘下面巾,露出了那张俊逸硬朗的面孔。 应传霖一时呆了,半晌回不过味来。良久才喃喃道:“师弟,是你?!……原来你……你没有死……” 凌云切齿道:“说着话的应该是我!当初那一剑怎么没要了你的命?” 应传霖干笑道:“师弟,你就这么恨我?” 凌云痛心疾首道:“师兄,你我曾经情同手足,可是我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投靠天枭?为什么要害我?害得我身败名裂,害得吕大人……”说到后来,凌云的声音有些浑浊了;他脸一扬,说不下去了。 应传霖冷笑一声:“你说我投靠天枭,令人不齿;难道你自己就清白了吗?你还不是与这妖女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练南春柳眉一挑,娇叱一声:“住口!李瑞允是我的仇人,我早已与他势不两立,否则我也不会杀他了。今天要不是姑奶奶另有安排,没时间与你瞎纠缠,现在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说着她轻轻呼哨一声,立时从树林中闪出一哨人马,为首之人黑衣蒙面,体态婀娜,是个女子。 练南春望着那黑衣蒙面女子道:“姑姑,这个讨厌的家伙就交给你了!”原来,这女子正是练南春的四姑姑练轩中。 练轩中应了一声,吩咐人牵过一匹白色骏马;然后她意味深长地望了凌云与练南春一眼,悠然道:“来时匆忙,只带了这一匹马来,二位可不要介意哦!事不宜迟,请二位速速上马离去——” 说着她又轻蔑地瞟了应传霖一眼道:“至于这个狗贼吗,就交给我了!” 应传霖听练轩中骂他“狗贼”,不由眉毛一挑道:“你是何人,居然口出不逊?” 练轩中不屑地瞄了他一眼,施施然道:“应传霖,想当初你背信弃义,投靠天枭;又在自己师弟的背后捅刀子,伤害曾经最信任你的人——难道现在我骂你一句狗贼,过了吗?” 应传霖阴戾的眸子里泛出一层浓重的杀气,“告诉我,你是谁?……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今天自己说过的话,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练轩中若不在意地笑着:“应传霖,你可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啊!告诉你,姑奶奶坐不更名,行不改姓,练轩中是也!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你将来如何报复我?哈哈哈……” 应传霖只气得头上青筋暴起;他轻轻吸了口气,强行压制着胸中的怒火,扭过头不去理她。 然后他又把阴鸷的眸子转向凌云,沉声道:“师弟,你与这帮妖女勾结,新婚之夜刺杀了侯爷府大公子,难道你就不怕我在侯爷与皇上面前揭发你的罪状吗?” 凌云清俊的脸上浮上一层凌厉的寒霜,冷冷道:“师兄,你已经害的我身败名裂了,你以为我会在乎再多加上一条罪名吗?” 说着他顿了顿,又话锋一转道:“而且我也相信,师兄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做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的!不错,我是在新婚之夜刺杀了侯爷府大公子;可是师兄不是也投靠了天枭,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吗?师兄如果真的想要揭发我的罪行,难道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吗?” 应传霖脸色铁青,半天没说话;良久才道:“凌云,算你狠……” 凌云冷笑一声道:“师兄言重了!” 这时练轩中在一旁道:“凌云,你还在这里跟他罗嗦什么,还不快走!” 凌云“哦”了一声,缓过神来,不再理会应传霖。 他转过身,望了望伫立在面前的、那仅有的一匹骏马,不禁有些尴尬地望了望练南春。 练南春此时却好像卖起了关子,她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练轩中则在一旁狡黠地笑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凌云心思一转:现在大敌当前,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像一般小儿女那样扭捏作态,岂不更是惹人耻笑?若是潇洒大方一些,反而更能表明自己的问心无愧。 想到这,他动人的眸光一闪,带着几分探问的意味望了一眼练南春;迎上的是对方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 二人都是明白人,彼此心领神会地点了一下头,遂不再多言,默契地先后飞身上马。 凌云右腕受伤,驾驭骏马自是不便,便坐在了后面;练南春坐在前面,持着马缰,一踹马镫,摧动骏马,绝尘而去。…… 章节目录 第81章 凌云被迫与练南春定亲了 练南春在自己房里为受伤的凌云包扎伤口;两人奔波忙碌了一天,疲惫之极,然后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可是当两人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并先后走出房间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暧昧被别人误会了。 听了练亭中对他们的训斥,练南春连忙解释道:“爹,您真的误会我们了!他受了伤,我只是为他包扎伤口而已,然后我们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其他的真的没什么了……”平时干练机智的练南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练轩中白了她一眼,带着几分酸意道:“瞧瞧,我们我们的,叫的多亲热啊!——好了,春儿,你也不用解释什么了,其实你们的心意我们都明白,而且你们之间的事情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练南春急了,“姑姑,你在乱说什么?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啊?” 练轩中笑道:“春儿,你又何必抹不开面子说呢?我看你与凌云郎才女貌,挺般配的么!再说你父亲也没说不同意你们俩的事情啊!你们既然都是风流洒脱的人物,又何必像那些小儿女一样遮遮掩掩的呢!再说今天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就正式确定一下你们的关系得了!——你们大家说好不好啊?”她转过脸询问众人的意见。 众人自是随声附和。 一旁的凌波儿最善察言观色,她妙目一转,竟先自向练亭中道喜了:“哎呀,凌统领与大小姐珠联璧合,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缘,属下在此可要先向帮主道喜了!恭贺帮主得此乘龙快婿啊!” 练亭中听得眉开眼笑,朗声道:“说得好,现在老夫正式宣布:关于凌云与小女的婚事就这样定了!……” 周围立即洋溢起了一片恭贺与道喜之声,瞬间淹没了二人的解释。 凌云此时真的是百口莫辩,哭笑不得。迎面袭来的、强加于身的既成事实使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他现在才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自数日前在望月凉亭与练南春决裂后,他只以为二人情缘已尽,哪里会想到还有今日的事情发生? 他此时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岂不使得练南春很没有颜面,使得练亭中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甚至会激怒练亭中、把事情闹僵的无法收拾?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凭自己的一腔热血任意行事的、毛头毛脚的黄毛小子了;他已懂得了什么叫做心机,什么叫做隐忍,什么叫做深沉,什么叫做藏拙。 想起还困在这里的浣玉郡主,想起生死不明的吕大人,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把那些到了嘴边的、激烈反驳的话语又强行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目前首先要做到的就是隐忍! 凌云虽然心思百转,脸上却不动声色。仿佛他根本就不是当事人,眼前的事情也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此时的练亭中却是兴奋的很。他又与大哥练楼中、四妹练轩中等人意兴盎然地商议着凌云与练南春定亲的日子。今天是八月初十,就定在下个月的初六罢。 “九月初六,六合相应,真是个黄道吉日啊!”众人连声附和道。 练亭中拽着练南春道:“春儿,怎么样?我就说嘛,没有实现不了的梦想吗!现在你们两个终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哈哈哈……” 练南春偷偷瞅了一眼凌云,却见他面无表情,一副听之任之的姿态;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一个探报急急匆匆走进来,伏在练亭中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练亭中听了,不禁有些作色道:“岂有此理,老夫向来待他不薄,他竟这么不识好歹,不辞而别!” 练南春有些奇怪地问道:“爹,怎么了?” 练亭中道:“杜正海这个臭小子背叛老夫,趁着咱们行刺李瑞允之机,走了!” 练南春似乎并不觉得如何意外,只是苦笑一声道:“他倒挺会找机会的!” 众人听了,纷纷指责斥骂杜正海:忘恩负义啦,不识好歹啦——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真是墙倒众人推。 只有凌云默不作声,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心里却想:杜正海果然言出必行,终于离开飞云山庄了!……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必为我所杀!——”练亭中眼神里涌现出无限的杀机,一字一顿道。 他回过脸,吩咐道:“李刚,欧阳剑,你们两个立即带人四处打探杜正海的下落,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二人喏喏连声,慌忙带人去了。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必为我所杀……”凌云耳边回荡着练亭中这句狠戾决绝的话语,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凛凛的寒意。 自思:这些话是在暗示我吗?看来这练亭中果然是个暴君,独断专行、阴狠毒辣,他对手下人只讲利用,不讲情义。 然后接下来练亭中又派人去京城打探侯爷府的情况。 侯爷府中此时正处于一片凄惶之中。何禹廷、常青公主昨天晚上都已睡下了,忽闻大公子房中出了刺客,不由地大惊失色。 待两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慌慌张张地赶到现场时,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去了。 何成麟早已由家人与侍女给抬回房中去了。 丁梦轩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神色呆滞,不能动弹,等罗凤娓、冯碧文赶来才告诉众人:新娘子是给人点了穴道,解了穴道便没事了。 何禹廷夫妇此时也赶到了。他们见儿子躺在床上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常青公主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待缓过气来,顿足捶胸,放声痛哭。 何禹廷毕竟是朝廷一品大员,信平侯爷,处事冷静。他急忙吩咐管家何禄为火速把京城中的名医一一请来,为儿子诊治。 最负盛名的“赛华佗”也到了,为大公子号脉疗伤,施出浑身解数进行抢救,欲创造“赛华佗”起死回生的第一百个奇迹,因为之前他已经把九十九个性命垂危的病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这时候家丁来报:应传霖回来了。 何禹廷出了内室,在外厅接见了他,听他详尽地汇报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何禹廷紧锁双眉,问道:“你可知道今天晚上行凶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么? 应传霖道:“天枭组织的人。” “何以见得?” “今天晚上行凶的主谋是绸缎庄的老板娘玉卿成。我已经核查并确认她的真实身份了,她就是天枭组织的副帮主练南春!” 何禹廷不由勃然大怒道:“天枭组织的人也太嚣张太猖獗了!前些日子刚刚杀害了凌云跟郡主,之后又刺杀了吕文正;今天晚上又来伤害我儿子,真是穷凶极恶。此组织若是一日不除,京城则一日不得安宁!” 他顿了一下,叫过何禄为:“你立即带人查封绸缎庄,把店中一干人等全部抓来!” 何禄为遵命,连夜带人赶奔绸缎庄。 然后,何禹廷又继续询问应传霖关于今天晚上行刺案件的其他细节,“应武师,你可知道其他那些刺客的身份?” 应传霖道:“他们都黑衣蒙面,且个个武艺高强,来去匆匆;又是黑夜,属下惭愧,实在是……无法辨识。” 他心思百转,终于没有把凌云说出来。 他耳边不由又回响起凌云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极具威胁的话语: “师兄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做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的!不错,我是在新婚之夜刺杀了侯爷府大公子;可是师兄不是也投靠了天枭,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吗?师兄如果真的想要揭发我的罪行,难道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吗?……” 是的,如果他出卖了凌云,凌云当然也会毫无保留地把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给揭发出来的,到时候岂不是两败俱伤么? 他现在还想好好地在侯爷府里做事呢,他可不想闹个鱼死网破的后果。 所以他在沉吟了一下之后,终于没有把昨天晚上凌云行刺何成麟的事情给说出来。 何禄为办事真是雷厉风行,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只是回复的结果却不尽人意:绸缎庄的掌柜孙孝文、李云汀夫妇早已逃之夭夭,抓到的只有店中几个不打要的小伙计。 何禹廷很不满意,正要发火;忽然常青公主的侍女碧云惶惶赶了来,哭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大公子他……他……” 何禹廷急促地问道:“快说,他怎么了?” 碧云道:“大公子他……他殁了!……” 何禹廷只觉眼前一黑,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82章 “何成麟”的遗体不翼而飞了 真是世事难料,祸福天定。侯爷府大公子成婚,府中上下本来是披红挂彩,喜气洋洋;现在却是一片缟素,哭声震天。喜堂变成了灵堂,“何成麟”的新婚大喜之日也变成了他的忌日。 常青公主、何禹廷夫妇哭得几欲昏厥,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多岁。 新娘子丁梦轩更是悲恸欲绝,几次寻死觅活,多亏她的贴身丫头琦玉及时发现给阻止了。 神医“赛华佗”终于没有能够创造出他行医以来的第一百个奇迹便身败名裂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令他不得不慨叹人世之多艰,一番惆怅与唏嘘后,他背着行囊灰溜溜地离开了京城。 在一片恸哭声中,只有一个人暗暗高兴,这人便是侯爷府的二公子何成麒。 他并不是常青公主所生,他的母亲只是定远县丞之女——于氏思瑶;因为他母亲的卑微身份,连带他在侯爷府里的身份与地位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只因为他是庶出。 而作为侯爷府大公子的何成麟却是常青公主所生,是正出,在身份地位上便先自压他一头。 再者,自何成麟认祖归宗以来,在为人处事方面非常的大方得体,侯爷府里上下人等无不交口称赞,可谓是八面玲珑,占尽了风头。 相比之下,何成麒感到了自己的卑微与鄙陋,他觉得自己只能被冷落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无人理睬,没有一点存在感。 现在何成麟死了,他心里好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只觉得舒适畅快多了。自思:活该,看你整天那飞扬跋扈、耀武扬威的样子,你早就该有这一天了,这就叫做人不报应天报应! 又见何禹廷、常青公主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他越发觉得解气:哼,瞧你们以前那沾沾自喜的样子,现在也该给你们一个沉重的打击了! 人说同胞兄弟亲如手足;说来也怪,何成麟的死,竟没有给何成麒带来一丝悲哀,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何成麒虽说心中暗暗庆喜,脸上却是一副沉痛的表情。见父亲因为丧子之痛而伤心过度,有些体力不支,他便替父亲忙里忙外地操持着大哥的丧事,打点着府中的一切琐碎事宜……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惨淡的月光冷冷地从云层里泻下来,有气无力地晃着侯爷府里凄清寥落的一切。 现在已是二更时分了,灵堂外留守的几个侍卫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 灵堂内,刚刚做了一天新娘、转眼便成了寡妇的丁梦轩一身缟素,鬓插白花,神情呆滞地跪伏于何成麟的灵柩前。她的贴身大丫头琦玉立于一旁,神色恹恹,昏昏欲睡。 丁梦轩神情憔悴,双眼红肿,她此时已是欲哭无泪,心如槁木了。“哀莫大于心死”,正可以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她本来可以像其她女子那样找个如意郎君,恩恩爱爱,携手共度此生;岂料天意弄人,飞来横祸转眼间改变了她现有的一切;瞬间便把她曾在闺中做了无数次的那些美丽旖旎的梦想与憧憬击成了碎末。 本来丈夫一死,她已是痛不欲生;而有伤口上撒盐者,更是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说她是可夫星,一过门便将亲夫克死了。 对此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辩解什么了,随便别人怎么说罢,反正她已是心如死灰了。 有一刻,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绮丽的亮点,那是她少女时代的一段浪漫旖旎的时光: 当时她在浴仙池洗澡,忽然遇到刺客袭击,她与丫头香罗惊慌失措地脱身以逃,后来又邂逅凌云出手相救;虽说当时的场景惊心动魄,却别有一番怦然心动的情愫糅合其中,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悸动感觉…… 还有那一次,凌云乘着夜色来她的绣楼找她办事;当时的她,螓首蛾眉,凭倚栏杆,正在凝神低吟。 楼前花枝掩映,桂影斑驳,充满了诗情画意;而她与凌云的那次“幽会”,亦是充满了朦胧而暧昧的意味。 那时的她,一颗芳心恍如小鹿乱撞般砰砰乱跳,特别是在撞见玉卿成之后,她更是慌的不知所措…… 想到此,一朵红色的氤氲悄悄爬上了她那苍白憔悴的面容…… 但还快她的心便冷却了下来,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径自从内心深处扩散到周身的每一处毛孔,瞬间把她所有旖旎的梦想凝结成了寒冰。 她不由暗暗地斥骂自己:丁梦轩,你现在刚刚死了丈夫,你就该一心一意为自己的亡夫守节才是;而现在你却想入非非地想着别的男人,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啊! 再说了,这凌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如果不是他一番花言巧语的蛊惑,你的贴身丫头香罗又怎么会死?…… 却说丁梦轩,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一股馨香馥郁的香气袅袅袭来;她只觉地神思恍惚,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再次从噩梦与惊悸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还躺在何成麟的灵柩旁边。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那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慢慢直起身子,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灵堂里依然静悄悄的,透着一片的寂寥与冷清;丫头琦玉与几个守灵的侍卫却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她不知道,她只觉得一颗芳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她惶然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跑出灵堂,有气无力地喊着:“快来人呐!……” 今天晚上值夜的武师应传霖闻讯,带着侍卫急急匆匆地赶来。 听了丁梦轩语无伦次地的一番哭诉后,他不由皱了皱眉,走进灵堂仔细查看了一番,起初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可是当他走近何成麟的棺椁时,却不由地大惊失色。因为他发现,棺材的盖子是松动的,那棺椁很明显是被动过手脚了。 应传霖只觉得头轰的一下,脸色立时变得铁青。他脑子里的念头如过电般闪现着,心想: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稳了一下心神,乍着胆子一点点地挪开了棺盖,定睛往里看时,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棺椁内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大公子何成麟的遗体!…… 侯爷府大公子的遗体不翼而飞了,这不仅仅在整个侯爷府,甚至在整个京城,都可以称得上是一条爆炸性新闻。 侯爷何禹廷与常青公主闻听此讯后,无异于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一般,不由地悲愤交加,放声痛哭。 尤其是常青公主,想起二十二年前,因为丈夫的一段孽情,使自己那无辜的儿子被乳母葛氏抱走,当时的她已是痛不欲生;现在失散多年的儿子终于认祖归宗,并且也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了,这本来令她多么地欣慰与骄傲啊。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在新婚之夜却又遇刺身亡,而且现在连遗体都不翼而飞了,作为一个心意拳拳的母亲,这将是如何致命的打击啊! 她一连数日把自己关在房里,独自一人咀嚼着再次痛失爱子的那种撕心裂腑的滋味,任谁也不理,只是发呆。 与常青公主不同的是,何禹廷在儿子的遗体莫名其妙地失踪以后,刚开始时亦是悲痛欲绝;但后来他渐渐地冷静下来、翻来覆去地再去回味这些事情的前后经过时,他却隐隐觉察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想起两年前儿子突然认祖归宗、回归侯爷府;回顾着当时那些历历在目的情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其中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了。 只是考虑着当时常青公主的心情,同时也照顾着大多数人的感受,他并没有说什么。 而且令他困惑的是,这些年来作为儿子走失时的贴身信物——除了那只碧玉麒麟玉佩外,那个至关重要的、正面是观音打坐的、白金质地的护身符,直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出现过。 他也曾因为这个问过儿子,何成麟的回答是:当时他年纪还太小,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形了,大约是被乳母葛氏给顺手拿走了吧! 这话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于是何禹廷便不再追问了;甚至有时候仔细想想,他也觉得自己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可是现在儿子却突然在新婚之夜遇刺身亡,而且事后连遗体也不翼而飞了,便再一次把他心里那些积聚了多年的困惑与不解给勾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谁会无缘无故地盗走儿子的遗体?其目地又何在?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一个什么样的天大的秘密呢? 何禹廷冥思苦想,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便派出各路人马四处打探儿子遗体的下落,就像是二十二年前他出动府里所有人手、挖地三尺寻找下落不明的小公子的踪迹一样。 不同的是,二十二年前,他派人寻找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二十二年后,他派人寻找的却是一具遗体!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一连数日过去,关于儿子遗体的下落一直是杳如黄鹤——就如同二十二年前那个走失了的小公子一样,在一旦失去之后便是杳无音讯了。 何禹廷痛苦,彷徨,一筹莫展。 他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庭院里那些晦暗的景色,不由苦笑道:“唉!谁能告诉我,我儿子的遗体到底去了哪里?老天,我知道以前自己做错了,求求你就不要再惩罚我了,就不要再难为这个府里的人了,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83章 原来吕大人并没有死 飞云山庄探事的弟子将“何成麟”的死讯报给了练亭中。练亭中听了不由地开怀大笑:“哈哈哈,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李瑞允,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啊!” 练轩中在一旁提醒他道:“三哥,我们现在要不要趁热打铁,在天枭组织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之际一举出兵,夺回本该属于你的帮主之位?” 练亭中不以为然道:“何必这么急呢!如今李瑞允一死,我的心头之患已去,我现在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对了,春儿与凌云的佳期将近了,咱们还是先把他们两个的喜事办了再说吧!” 练轩中还想再说什么,练亭中已话锋一转道:“对了,杜正海这个臭小子可有下落了?” 练轩中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练亭中道:“再多派出些人去找!我一定要抓住这个臭小子,严加惩处!” 说着,他阴鸷的眸光一转,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冷戾的杀机,“要想成就大业,就要奖罚分明,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我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再说凌云,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时,发现床头上有一张字鉴,取下展开,但见上书: 凌兄: 见字后请与明日未时一刻到飞云山庄东十里坡一见。 即日。 下面却没有署名。 凌云不由皱了皱眉,这笔迹似曾相识,会是谁呢?…… 在约定的时间地点,凌云见到了约见他的人。一身黑色衣衫,一把颀长的宝剑,见到凌云后,来人冷峻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凌兄,久违了。” 来人竟是杜正海——练亭中发通缉令四处抓捕的、飞云山庄的叛逆杜正海。 凌云一怔,沉声道:“眼下风声这么紧,你居然还敢回来?” 杜正海单侧嘴角一挑,脸上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只要凌兄不与我作对,除非他练亭中亲自来,否则我还真的没有把谁放在眼里!” 凌云见他一脸自负的神情,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他黑白分明的清眸微微一闪,话锋一转道:“杜兄不惜以身犯险,急鉴约我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么?” 杜正海笑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凌兄也——凌兄果然知我!” 凌云俊朗的面孔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那是自然。杜兄,要知道你我这可是打出来的交情啊!” 杜正海不由地拊掌大笑。 他略微顿了一下,又道:“听说九月初六是凌兄与练南春的定亲之日,凌兄就要成为练亭中的乘龙快婿了,凌兄可真是春风得意、飞黄腾达啊!小弟在此恭喜凌兄了!” 凌云脸色一沉,轻叹一声道:“杜兄又何必出言讥讽,其实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到此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杜兄,还记得以前我曾经与你说过的话么?其实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等机会带着郡主离开这里——现在看来,与练南春的定亲之日,倒不失为一个脱身的好机会。” 杜正海眸光一闪道:“这么说,凌兄是想借着定亲之日、他们戒备最松懈之时带着郡主离开飞云山庄?” 凌云忧郁的眼睛里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杜正海狡黠的眸光在凌云脸上转了转,忽然笑了:“我瞧凌兄的神情似乎有些犹疑,是不是于心不忍,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练南春啊?” 凌云半晌无言。良久他才轻轻唏嘘了一下,黯然道:“我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她,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忠义岂能两全,何况我早就知道我与她是不可能的……快刀斩乱麻,也许对彼此以后都会好些……” 杜正海见凌云有些语无伦次,知道他心里很乱,不由地心里恻然;遂转了个话题道:“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些了。凌兄,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说到后来几个字时,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凌云几分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哦?……什么消息?” 杜正海一字一顿道:“吕——大——人——没——有——死!” 凌云呆呆地,一时如傻了似的,好像没有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杜正海瞧凌云那傻傻发愣的神情,便道:“怎么了?没有听懂吗?我再说一遍:刑部尚书府吕大人没有死!” 凌云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多亏杜正海扶住了他。 凌云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急促地问道:“杜兄,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杜正海的胳膊都被凌云抓的生疼了。他用力甩开他的手,有些生气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与你开玩笑吗?这是千真万确的!” 凌云俯身跪了下来,向着京城的方向拜了几拜,哽咽道:“我就知道,吕大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太好了,太好了……”话语间,他已是泪流满面了。 在杜正海的印象中,凌云是那种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宁肯流血也不流泪的、响当当的硬汉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在那一刻,杜正海内心深处那个最柔软的地方忽然被深深地触动了。原来,每个人都有别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的。 就像是面前的凌云。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凌云是那种刚强坚忍、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人的——就如两年前他在办理自己与父亲元真道长劫持丁小姐那个案件时的铁面无私与不留情面。 可是现在,当他看到凌云那脆弱的一面时,他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无坚不摧的——即使是如何英雄、如何坚强的人物,他也会无奈,也会痛苦,也会疲惫,也会流泪…… 许久,凌云才平静下来,冲着杜正海尴尬地笑了笑道:“杜兄,让你见笑了。——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杜正海道:“凌兄,你我之间可是打出来的交情,我也知道你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苦于无法脱身。我想我既然逃出来了,总该尽自己所能帮你些忙吧! “我最初的想法是先到刑部尚书府看看,打探一些消息,如果有机会便将你与浣玉郡主的情况告诉徐直徐先生他们,让他们想办法营救你们脱离虎口—— “于是这段日子我便天天隐匿在刑部尚书府周围,关注着府中的动静。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 原来那天晚上,杜正海潜入了刑部尚书府,来到吕大人原来办公的书房。只见徐直正在书房里处理府里的一些事务,可巧吕夫人也在。 徐直正在向吕夫人说着一些宽慰之言,忽然僮儿荣儿跑进来说:宫中冯林冯公公来了,要见吕夫人。吕夫人一怔,忙说有请。 须臾冯公公进来了,一身便衣,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宦官打着灯笼。众人很奇怪,冯公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冯公公摒退左右,只留下吕夫人、徐直两人,低声向他们道明了原委: 吕文正在大牢中遇刺后,皇上震惊,太后悲愤。 吕文正当年曾经对韦太后有救命之恩,太后对此一直铭记于心。 只是前些日子忽然传来浣玉郡主的死讯——要知道韦太后一直以来对浣玉郡主都是视为己出,疼爱得不得了,现在乍闻浣玉死了,她悲恸欲绝,遂迁怒于吕大人;所以吕文正被打入大牢后,她尚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也没有心情再去管他的事情了。 现在听说吕文正出事了,她方觉后悔——一切都是天枭组织在作恶,浣玉、吕文正与凌云等人都是受害者,如果吕文正真的因为此事死了,她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而且她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于是她下懿旨将吕文正带到宫中全力抢救,并且让宫里最好的御医为他诊治。 为了保证吕文正的安全,防止天枭组织再来骚扰,韦太后便让他们对外宣称吕文正已经不治身亡了。 吕文正真可谓是福大命大,终于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性命。 今天晚上,冯林奉命来到刑部尚书府,向吕夫人、徐直说的正是这件事。 只是现在天枭贼患猖獗,为了保证吕大人的安全,冯林要二人务必严把口风,千万不可把此事泄漏出去……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杜正海道。 凌云望着杜正海那真诚的脸,心里不由涌起一阵热浪,颤声道:“杜兄,人说大恩不言谢,杜兄对我的一片情义,凌云将永远铭刻于心……” 杜正海一双灼灼的眸光望着凌云道:“那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定亲之日离开飞云山庄了?” “是的!”凌云原本几分暗淡的眼睛里此时泛出的是锐利动人的神采,“本来我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在离开此处后又该何去何从,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了!” 杜正海笑笑,“好,我相信凭着凌兄的胆识与谋略,离开此处绝对是不成问题的!” 说着,他抬头望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这里到处都是练亭中的眼线,你我不宜长久逗留,若无他事,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杜正海说毕,冲着凌云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凌云默契地冲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注目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章节目录 第84章 定亲之日凌云欲逃离却不想…… 凌云当天晚上来找浣玉郡主。浣玉对凌云的一举一动太过熟悉了,一瞅见他的影子,浣玉立即进了自己的房间,啪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凌云在外面敲着门,“郡主,请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浣玉气呼呼道:“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都快成了人家的乘龙快婿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凌云道:“我找你当然有事了,你先开门再说。” 浣玉道:“哼,你想的美!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快给我滚,快滚啊!……”说着,她伏在门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凌云见她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一时也无可奈何道:“唉!你又哭什么,让人听了还以为我又怎么欺负你了!你既然不想见我,那我走就是了!——哎,我走了,我可真要走了!……” 他连叫了数声,见浣玉郡主也不搭理他,觉得好没意思,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沮丧地转身就走。 浣玉鼻子抽动了一下,嘟着小嘴道:“你少使诈,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说着,她慢慢停止了哭声,侧耳倾听,外面一片空寂,什么声响也没有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真的没有什么动静了,不觉心里一阵冰冷,看来凌云是真走了,她不禁有些灰心丧气了。她慢慢地把门开了一条缝。 凌云忽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面前。 浣玉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她又羞又气,两只粉色的小拳头在凌云胸膛上捶打着,气呼呼道:“好啊,你居然敢骗我?……” 凌云抬手抓住了她的手,哈哈大笑。 浣玉停了手,一张俏脸又沉了下来,抬腿回到自己房里,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 凌云跟了进来道:“你还不肯原谅我么?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浣玉忽然又哭了起来,“你说你跟别的女人都要定亲了,我能不生气吗?上次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我们两个再也不分开了,可现在你的心思却全在那女人身上,整天都陪着她,这些日子来也不理我……如今你们俩马上就要定亲了,那我还死乞白赖地留在这儿干什么,明天我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凌云道:“你真的要走?” “是的!” “再回你的晋陵王府?” “不错!” “你不怕你爹再逼你成亲了?” 浣玉赌气地一扭头道:“这个不用你管!” 凌云故作狎昵地靠上去,嬉皮笑脸道:“你方才还说什么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怎么现在却要一个人走,撇下我可怎么办?——要走也要一起走啊!” 浣玉怔了一下道:“你现在还在打趣我?” “你是郡主,我又怎么敢打趣你啊?”凌云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四下望望,确定无人偷听,方关上房门,走到浣玉身边,神色庄重道:“郡主,现在我要与你说一件正经事情:九月初六,就是我与练南春定亲的那一天,你在你自己的房里等我,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浣玉听了,不由又惊又喜道:“这是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一天呢?” “因为这是他们思想最松懈的时候。”凌云道,“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他们就是到了现在还不放心我。” 浣玉惊奇地睁大了那双美丽晶莹的眼睛,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不放心你?” 凌云语重心长道:“郡主,你久居深宅大院,不过问世事,天真单纯,又怎么知道世上的权势纷争,尔虞我诈?” 说着,凌云拉着浣玉郡主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在烁烁烛光的辉映下,他便把他所知道的练亭中的卑劣行径(如何把他与郡主的假尸首送到晋陵王府陷害吕大人,如何派人刺杀吕大人嫁祸天枭组织等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浣玉只听得唏嘘不已,“真没想到,你的救命恩人,那位看似高风亮节、超凡脱俗的练老先生,居然是这样的人……” 凌云道:“郡主,我告诉你这些,除了向你表明心迹;更重要的是要你谨思慎行,千万不要把此事泄露出去!尤其是我们准备在定亲之日离开之事更不要在人前泄露半个字,否则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浣玉连忙道:“凌大哥,你别说了,这个我明白。”说着她轻轻垂下头去,乖的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低低细语道:“凌大哥,你只管放心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凌云听了,不由松松地吁了口气,欣慰地点点头……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到了九月初六。 这一天可真热闹,飞云山庄庄主院内大摆宴席,前来祝贺的宾客如云,络绎不绝,其中也包括两位长老练楼中与练轩中,以及除了杜正海之外的那五大弟子。 众人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好不痛快。 练亭中端坐于高堂之上,接受着众人的拜谒与道贺,春风满面,眉开眼笑,那样子真是得意极了。 凌云与练南春应酬着来来往往的各路宾朋,只忙得头昏脑胀,不亦乐乎。 直到中午坐席了,二人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坐下来,刚想喝口水喘息一下,众人又一窝蜂地来向练南春敬酒。练南春连忙一个劲地推辞。 众人却不依不饶,凌波儿道:“那可不行,今天是大小姐与凌兄弟大喜的日子,理应开怀畅饮、一醉方休才是!来,这杯可一定得干了哦!……” 练南春笑着告饶:“再喝就醉了,凌姐姐,妹子求您就高抬贵手吧!” 凌波儿秋水般的眸光一转,笑意盈盈道:“怎么了大小姐,论年纪,我可虚长你几岁啊,大家也都听到了,方才你都喊我姐姐了,如今我这当姐姐的敬妹子一杯酒,难道你就真的这么不赏脸么?” 张唯谷在一旁起哄道:“她不喝,就让凌兄弟替他喝怎么样?”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又一窝蜂地过来整治凌云,“凌兄弟,虽说你平时在京城里风云叱咤,厉害得很,但今天可得听我们的了!——这一杯可得干喽!不然的话,兄弟们可要用强了!” 凌云见推辞不过,只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练南春见了,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转眼已是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了。 练亭中喝得醉醺醺的,由侍从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回房休息去了;众宾客亦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纷纷散去了。 凌云与练南春此时也有七八分醉意了,凌云扶着练南春,口齿不清道:“他们都……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练南春含含混混道:“不,我今天高兴,我还要喝……” 凌云道:“不要喝了,你都……醉了……” 练南春格格笑了起来,舌头都有点打卷了,“不,我……没醉,你才……醉了呢!” 两人拉拉拽拽地互相搀扶着,足下踉踉跄跄地向外面走去。 众人见他俩那有几分萌憨的醉态,都忍不住想笑,却又强自忍住没笑出声来;只装作没看见,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了。 凌云与练南春二人迤逦歪斜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凌云的住处。 进了房,练南春身子一晃,径自倒在了凌云的床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哝着什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凌云连唤两声:“春儿,春儿!……”没有反应。凌云轻叹一声,慢慢直起身子,方才脸上的醉态全无。 他默默地望着床上沉醉不醒的练南春,酒的作用使得她的脸上一片潮红,在煜煜闪烁的烛光的辉映下,那张曾令他心醉神痴的脸庞,此时显得朦胧暧昧,愈发动人了。 凌云只是呆呆地滞立在床边,出神地看着她那秀美的脸庞,有一刻直如痴了一般。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眼神里满是黯然与酸楚,沉声道:“春儿,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对你,不该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吕大人虽然躲过一劫,但现在仍然身陷囹圄,含冤莫白——他当初是为了我才这样的,而且我也曾在他的面前立下誓言,一定要把浣玉郡主带回去,一定要完成这次的使命。虽然你与令尊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是我也只能辜负你们了……” 说罢,凌云缓缓转过身来,从旁边把已经收拾好的行装背在了肩上,又抬手取下了墙上的鱼青宝剑。 这时,他只觉肩头一麻,已被一物击中穴道,立时呆滞地僵立在原处,不能动弹分毫,手里的宝剑也“嘡”的一下坠落在地上。 练南春悠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徐徐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双清眸冷冷地盯着他,那眼睛里泛出的寒芒几乎能将他整个人刺穿。 凌云轻叹一声道:“原来你没有醉……” 练南春带着几分嘲讽的口气道:“你不也是一样么!” 凌云一时被噎住了,他索性把脸一扭,一语不发。 练南春恨恨道:“凌云,你很聪明,居然会选在这个日子在这种情形下离开,连我也始料不及。只是你还不够绝情,否则你也不会功亏一篑了!” 她愈说愈气,莲足一钩,挑起了跌落在地上的鱼青宝剑,然后抬手出剑;但见寒光一闪,冷森森的剑尖已逼上他的胸口:“凌云,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章节目录 第85章 凌云面对练南春的两难抉择 却说凌云,与浣玉郡主商议妥了,欲借与练南春定亲之日逃离飞云山庄,不想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被练南春识破真相,并被制住了穴道。 练南春用宝剑指着他的胸膛,问他还有话说? 凌云闭上眼睛道:“该对你说的话,方才我都已经都说完了……” 练南春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云无可奈何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练南春切齿道:“为什么不说话?” 凌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愠怒,沉声道:“难道你非要逼我把那些话说出来吗?” 练南春芳心蓦地一颤,“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轻叹一声道:“其实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练南春瞳孔微微一颤:“那些事情?是……什么事情?” 凌云冷笑一声道:“当然是你父亲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练南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练南春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她缓缓地收回逼在凌云胸口的长剑,无力地垂下头去,半天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艰难地问道:“那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云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个就不劳你过问了!……”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错,你与你的父亲几次救我,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凌云自是铭感五内,常思报答。可是你父亲却只是为了把我留在飞云山庄为他所用,便不择手段,派人把我与郡主的假尸首送到晋陵王府,害的吕大人身陷囹圄;而且更令人不齿的是,事后他又派人去刺杀了他!……” 说到这里,凌云眸光一沉道:“令尊大人做的这些事情,凌云也是铭刻于心,一点也不敢忘记的!” 练南春只觉得心乱如麻,她嘴唇微颤,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懊恼地“唉!……”了一声。 凌云双犀利的眸子炯炯望了练南春一眼道:“对此,不知练大小姐作何解释?” 练南春眼睑低垂,咬了咬嘴唇道:“他是他,我是我,凌云,请你不要把他做过的事情拿来谴责我,因为我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与决定;你若有什么怨尤,直接去找他好了……” 凌云脸上浮起一层深深的愤恨与悲哀,他惨笑一声道:“那我怎么敢啊?如今我与郡主的命运都掌握在你们父女手里,我若是稍微假以辞色,马上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我死事小,若是因此而连累了郡主,后果何堪?” 练南春忽然恼了,垂下的剑尖再一次扬起,倏地横在了凌云的脖子上;她鼻翼翕张,抿紧嘴唇,咬着牙道:“郡主郡主,你就知道郡主!凌云,难道在你的心里就只有郡主吗?” 凌云眸光坚定,气势凛然道:“当然了。就是因为郡主的事情,我才被困飞云山庄;而且当初我曾在吕大人面前发下誓言,一定要找到郡主,安全无虞地把她带回京城,从而完成我的使命——除非……”说到此他忽然顿了一下。 练南春一双冷眸紧紧盯着他道:“除非怎么样?” 凌云咬了咬嘴唇道:“除非我不能活着回去……” 练南春的眼泪不觉已滑落下来,她切齿道:“凌云,你这负心薄幸之人,我……我恨死你了!……” 凌云苦笑道:“我承认,是我伤了你的心,是我辜负了你;可是当我遇到两难的抉择之时,总是要做出取舍的!所以……” 练南春冷笑道:“所以,你就取了为了送浣玉郡主回京城,而舍弃了我!” 凌云无奈道:“春儿……” 练南春打断他道:“不要叫我春儿!你配吗?” 凌云只好道:“练大小姐!其实我是真的爱你,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你知道这些日子来我又是怎么过的吗?我痛苦,彷徨,夜不能寐,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也全是你的影子……与其受这种煎熬与折磨,倒不如死了;天意如此,使我不能成功走脱,我也无话可说,你动手吧。” 练南春悲愤至极,大声道:“不要说了!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你我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有些事情也是强求不来的……” 她持剑的手在簌簌颤抖。她索性把剑一摔,弹指为凌云解开了穴道。 凌云不由呆了一下。 练南春把脸一扬道:“你走吧。”闭上眼睛,泪水又一次滑了下来。 凌云一颗心痛苦地抽搐起来。他默默转身,抬腿勾起地上的鱼青宝剑,一语不发向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凌云停身,回脸又望了练南春一眼道:“春儿,你多保重。其实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忘了我这负心薄幸之人!……” 练南春把脸扭过去,不去看他。 凌云只觉得心如刀绞。他轻叹一声,径自出了门,将身影化入茫茫夜色之中…… 见凌云真的走了,练南春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泪落如雨,打湿了前襟…… 翌日,凌云带着浣玉出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飞云山庄。 练亭中闻讯,不由地勃然大怒,一掌击下去,面前的桌子已裂为两截,“凌云这个臭小子,居然这样骗我!这个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枉我当初那么信任他,没想到他居然与杜正海是一路货色!来人——” 他吩咐两旁的弟子,“你们马上去把他给我抓回来,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张唯谷等人连忙答应着,就待出去安排;已被练南春给拦住了:“且慢!……” 练亭中狐疑地望了女儿一眼,“春儿,怎么了?” 练南春道:“这个时候还去抓什么人啊?说不定人家早就回了京城了,难不成还要他们跑到刑部尚书府去抓人吗?” 练亭中一时被噎住了,他搔搔头道,“春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练南春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她苦笑一声道:“我哪知道该怎么办?人家本来就不愿意,都是你们非要硬把我和他往一起拽,现在可好,害得我出这样的丑……”到了后来她已说不下去了,喟叹一声,掩面而去。 练亭中望着女儿远去的、伤心的背影,直恨得咬牙切齿道:“凌云这个臭小子,害的我女儿这么伤心,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练轩中在一旁道:“行了行了,凌云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不过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总有机会再抓到他的,是不是?而且凡事也总要沉的住气么!对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三哥,下个月十三是你的五十五岁寿辰吧,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提前做好打算,到时候好好地庆祝一番啊!” 一提到这事,练亭中的脸色舒缓了许多,点点头道:“还是四妹心思细腻,为你哥哥记挂着这事。那这件事情还要劳烦四妹多多费心了。” 练轩中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妹,还说这些客套话干嘛?”…… 章节目录 第86章 管家赵仁义还以为活见鬼了! 这里再说回凌云。 他带着浣玉郡主,连夜离开了飞云山庄,十万火急地往京城的方向赶着。 飞云山庄距离京城只有百里不到的路程;而此时的二人更是归心似箭,走得极为匆忙,所以在翌日下午便到了京城外的一处小镇上了。 只因目前的形势还十分复杂;而且以二人现在的状况,也不宜堂而皇之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露面。 因为京城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二人已经死了;试想,如果二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现身的话,那众人还不大惊失色,以为是活见鬼了? 若是此时再被某些别有居心的人给利用了,事情一旦发酵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凌云与浣玉现在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在京城里找到一个稳妥可靠之人,由他来引荐着去见皇上。 然后再在皇上面前禀明这些日子来所发生事情的前因后果,从而使当日郡主被劫持之事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也只有这样,才能洗刷吕大人曾经遭受的不白之冤,救吕大人脱离牢狱之灾;才能还凌云、浣玉以及所有涉案之人一个公理与公道! 所以这样一来,凌云与浣玉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遂乔装打扮,改头换面,极为低调地在附近偏僻的地方找了一处客栈安下身来。 用过晚膳,两人坐在桌前,对着煜煜闪烁的烛光,一起商议着下一步的对策。 浣玉明媚的眸光一转,忽然有了主意,“凌大哥,不如今天晚上你先去我们王府找管家赵仁义帮忙,再由他引荐去见我爹爹,说明事情原委,然后再做打算如何?” 凌云蹙起剑眉,沉吟了一下道:“赵仁义?这人可靠吗?……” 浣玉自信满满道:“这个你只管放心!赵管家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爹爹,他在我们王府里呆的时间比我的岁数还长呢!他性格端方,忠义诚信,而且重情重义——总之,他的人品你只管放心好了!” 凌云迎着浣玉郡主那坚定而执着的目光,静静地思忖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清眸一闪,毅然点点头道:“好!就依郡主之言,今天晚上我就去晋陵王府找他!……” 凌云不愧为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做事果决,雷厉风行。只要一旦决定的事情他立马说办就办,绝不拖泥带水。 当天晚上用过晚饭后,凌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干净利落地换好一身紧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为了更妥帖谨慎一些,他又以黑巾蒙上面;然后抬手抓起桌上的鱼青宝剑出了门。 这时,浣玉郡主从隔壁的房里走出来送他;她两手拽住他的胳膊,带着几分不舍与担忧的口气柔声道:“凌大哥,一定要小心哦!……” 凌云冲着她微微一笑道:“郡主只管放心,好好地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着冲她投过一个鼓励与宽慰的眼神,那眼神里面盛着的是满满的深情;然后他轻轻推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把自己那矫健颀长的身影一点点融入了那幽暗深沉的夜色之中…… 晋陵王府。管家赵仁义在府里操劳忙碌了一天,直到天很晚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简单地洗漱完毕,马上就准备就寝了,却忽然听到里屋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动静。 他不禁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是我上了几岁年纪,耳朵也不好使了,听错了吗?要不然谁会半夜三更的、无聊地躲到我的屋子里呢? 想到此,他乍着胆子,冲着里屋轻声问道:“里面是有人吗?是谁在里面?……”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赵仁义轻轻抚了一下胸口,长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一定是我听错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我这儿啊,而且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话音未落,却见帘栊一挑,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不慌不忙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赵仁义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他还没来的及叫出声,那人已出手如电,凌厉迅捷地抬手闭住了他的哑穴及身上的几处大穴。 赵仁义立时浑身僵直,呆若木鸡,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了。 此时的他只吓的心里砰砰乱跳,浑身一个劲儿地哆嗦,心想: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神神秘秘地躲在我的屋里到底想干什么?唉!看来我这条命是够呛了!…… 来人制住了赵仁义的穴道后,却并不急着与他说话,而是转身走到外面,四下探视了一番周围的情形,确认没有什么异常状况了,才从从容容地返回身来,重新站在了赵仁义的面前,清亮的眸光一闪,沉声道:“赵管家,别来无恙?” 赵仁义忽然听出来人的声音非常耳熟,不由地满脸惊疑,想要问他是谁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急得挤眉弄眼,那样子也着实有些滑稽。 那黑衣蒙面人微微一笑,缓缓抬起手,取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了那张英俊深沉的脸。 来人正是凌云。 赵仁义见了,只觉得头轰的一下,差点晕过去。有一刻,他觉的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思想仿佛要凝滞了一般,傻愣愣地半天回不过味来。 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没错,这人确确实实是凌云无疑!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数日前,有人把两口白木棺材送到晋陵王府时,是他与府里的家人赵威、赵扬第一个发现并安排人把棺材抬到王府里的,而且后续的事情也是他亲自处理的。 他永远忘不了当众人打开棺材盖子的那一瞬间、所看到的那惨不忍睹的情形。在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几乎要昏过去;而那一时刻,也从此成了他一辈子的阴影与梦魇……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依然是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看到凌云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还若无其事地跟他说着话,他怎么能不大惊失色? 他在想:看来这世上真的是有鬼的,当初凌统领与郡主都死得不明不白,现在一定是凌云的阴魂不散,深更半夜地跑出来找人伸冤或者索命来了。 我也知道你凌统领当初死得冤枉,可是害你的人又不是我啊,你却在这夜半三更地来这里找我做什么呢?…… 赵仁义心思百转,只可惜穴道被制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云见赵仁义面如土色,浑身只是簌簌颤抖,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急得呲牙咧嘴,满脸冒汗;不由淡淡一笑道:“赵管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是鬼,我是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所以请你先不要害怕。” 赵仁义疑惑地又看了他一眼,不是鬼?真的? 凌云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又重复了一遍道:“是的,我不是鬼。不信你瞧瞧,我有影子的。”说着他故意抬了抬手,又气定神闲地在赵仁义面前转了一圈。 赵仁义的眼神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来回转动着,果然,在烁烁晃动的烛光投影下,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那真实存在的影子,同时也隐隐嗅觉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青草般的醇香。 这些气息丝丝渺渺萦绕在他的身边,真实,温暖,使的他原本悸动颤抖的心一点点的沉淀下来。 凌云见赵仁义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知道他已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话,便又接着道:“不但我没有死,而且郡主现在也好好的,今天晚上就是郡主亲自安排我来王府里找你帮忙的。” 郡主也没有死?……赵仁义原本黯淡的眼神里立时跳跃出一丝欢悦的光彩。 凌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遂点点头道:“是的,郡主现在也好好的。管家,你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不要着急,听我慢慢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你。” 章节目录 第87章 晋陵王爷乍闻女儿没死悲喜交集 却说凌云来到晋陵王府,找到了管家赵仁义,并告诉他,他与郡主当初死里逃生,现在都活的好好的。 见赵仁义满脸的困惑与惊疑,便让他不要着急,容他慢慢告诉他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着,凌云慢慢走到烁烁闪烁的烛火前,一点点地把烛光拨亮,房间里瞬间好像通透敞亮了很多。而赵仁义那颗原本晦暗悸动的心也随着这温暖的烛火慢慢地沉静下来。 在煜煜烛火的辉映下,凌云语气沉稳,有条不紊地把当初发生在他与浣玉郡主身上的那些曲折坎坷的经历陈述了一遍: 怎样与天枭组织决一死战,怎样落在练亭中手中,练亭中如何胁迫他为其效力,他与浣玉郡主怎样在定亲之日逃离飞云山庄等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只把他与练南春联手刺杀何成麟的事情给省略了。 因为此事牵涉太多,一时也难以说明白;何况京城内外现在正四下张贴告示,缉拿刺杀侯爷府大公子的刺客,他当然不能傻乎乎地不打自招、自投罗网。 凌云的话语极具穿透力,语调抑扬顿挫,渲染能力极强;且在叙述事情的经过时层次分明,清晰透彻,赵仁义不知不觉便被他带入到其中的情境里,一时竟然听得入神,不能自拔。 凌云讲完后,灼灼目光在赵仁义脸上一扫道:“赵管家可都听明白了?” 赵仁义用力点了点头。 凌云轻轻吁了口气,走上前,抬手为赵仁义解开了穴道。 赵仁义立时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他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身子,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脚。 凌云满脸的歉意,他俯下身子,冲着赵仁义一揖拜下道:“赵管家,凌云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是万不得已,得罪之处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凌云在这里向您谢罪了!” 赵仁义急忙双手扶住他道:“凌统领快不要如此!老奴也深知眼下形式复杂,而且现在你与郡主又是这样的情况,此事又万万不可对外声张,以免多生是非。凌统领的一片良苦用心,老奴也是深深体会到了,凌统领就不要太过自责了。”说着,伸出双手用力把凌云从地上拽了起来。 凌云站起身,冲着赵仁义拱手道:“凌云多谢赵管家深明大义,体察吾心,凌云在此谢过了!” 赵仁义道:“凌统领太过客气了!却不知郡主现在何处?” 凌云道:“郡主现在城外小镇的一处客栈之中,那个地方很安全,这个管家只管放心。凌云现在还有个不情之请,敢请管家答应。” 赵仁义道:“凌统领请说。” 凌云道:“凌云烦请管家带我去见王爷!” 赵仁义“哦”了一声,有些困惑地望了他一眼。 凌云道:“凌云想先向王爷谢罪,再请求王爷接回郡主;然后凌云还想恳请王爷引荐凌云去见圣上,说明当日之事的原委,从而洗刷吕大人的冤屈,还吕大人一个清白,也还凌云一个公道。却不知管家意下如何?” 赵仁义赞许地点点头道:“凌统领言之有理。请凌统领先在老奴舍下等一等,老奴立即就去见过王爷,并且把郡主与凌统领的事情禀告王爷!” 凌云又俯身下拜道:“一切都有劳管家了!” 却说晋陵王爷,都已经睡下了,忽听贴身家人赵扬在房门口低低地呼唤他道:“王爷,您睡了吗?小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您。” 自从数日前女儿死讯传来,晋陵王爷一直是愁肠百结,郁郁寡欢,晚上更是夜不能寐,经常性地失眠。 今天晚上,他身心疲惫地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忽然又被赵扬给惊醒了,不由十分地烦躁,没好气道:“到底什么事,不会明天再说么!” 赵扬却语气坚决道:“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不容有片刻的耽搁,所以小的才斗胆在这个时候来打扰王爷的,还请王爷务必移驾前往……” 晋陵王爷不由心里一震。他知道赵扬素来持重稳妥,绝不是那种冒冒失失、莽撞行事之人,现在见赵扬如此执着地要他即刻出来,心想必有大事,于是便问道:“到底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赵扬踌躇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是关于郡主的事情……” 晋陵王爷只觉心里蓦地一颤,回过脸望了一眼躺在身边的晋陵王妃韦氏。而晋陵王妃听到“郡主”两个字时,脸色也倏地变了,一颗心已不自觉地砰砰乱跳了起来。 夫妇二人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来到了外面的厅里。只见赵扬神情局促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显得十分地忐忑安。 晋陵王爷两眼紧盯着赵扬,急促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快说!” 赵扬道:“管家就在外面等着,小的以为这件事情还是请管家来详细地向王爷与王妃禀报的为好。” 晋陵王爷早就给他惹得有些心烦气躁了,闻言遂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快让他进来!” 赵扬喏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须臾,便带着管家赵仁义急急火火地走了进来。 赵仁义先向晋陵王爷躬身见礼。晋陵王爷抬手制止道:“免了!管家,你只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赵仁义抬起头,那双几分浑浊的眼睛里泪光涌动,他嘴唇哆嗦着,几近哽咽道:“王爷,老奴是特意来向王爷与王妃禀告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的!……” 晋陵王爷只觉得心头一热,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快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赵仁义呜咽着回道:“王爷,郡主她现在还好好的,她根本就没有死!……” 晋陵王爷只觉的头“嗡”的一下,差点摔倒;多亏一旁的赵扬冲上前扶了他一把。 晋陵王妃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声道:“你再说一遍!……” 赵仁义喜极而泣道:“王爷王妃,郡主她还好好地活着!” 晋陵王爷此时也缓过神来,他晃晃悠悠站起身,颤颤巍巍往前走了几步,大约是因为太激动的原因,他的脚下有些踉跄。 赵仁义见了,慌忙哆哆嗦嗦上前扶住他道:“王爷,您也别太激动了,小心点啊!……” 晋陵王爷一把抓着赵仁义的手,一个劲儿地摇晃着,“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仁义扶着王爷那摇摇晃晃的身子道:“王爷,王妃,你们先冷静一下,容老奴慢慢把事情的经过禀报给你们啊!” 晋陵王爷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只顾着激动,竟然有些失态了。他稳了稳心神,在赵仁义的搀扶下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痰嗽了一声道:“好吧,你快说!” 赵仁义站直了身子,整整衣衫,定定心神,把凌云与浣玉郡主这些日子来遭遇的那些事情的经过——当然是按照凌云的说辞,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 只听的晋陵王爷与晋陵王妃又悲又喜,唏嘘感叹不已。 晋陵王妃韦氏更是一边哭,一边唠唠叨叨地嘟哝着,像是对别人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我就知道,我们的女儿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晋陵王爷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喃喃自语道:“我的浣玉居然没有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赵仁义与赵扬二人见晋陵王爷夫妇只是罗哩罗嗦地相拥而泣,又哭又笑,并无下文,时间拖得太久了,两人便在一旁等得有些心焦了。 赵仁义与赵扬对望了一眼,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意思是提醒王爷与王妃,应该收拢一下自己那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了。因为他还有下文要禀报。 晋陵王爷当然是明白人,他此时把自己那兴奋激昂的情绪充分释放出来之后,心里也觉得舒坦多了。他轻轻吁了口气,回过神来,把炯炯有神的目光转向赵仁义道:“管家,你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赵仁义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字句,试探着问道:“王爷,凌云还在咱们府里哪,王爷要不要……见见他?” 凌云?……晋陵王爷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只顾着高兴,竟然把郡主被劫持之案中的男主给遗忘了。 一提到凌云,晋陵王爷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一股怒意升上心头。心想:凌云在此事中虽然也算是无辜,可若不是他自己平时行为不检,言行太过草率,处理事情有失分寸,也不至于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与祸患! 赵仁义见晋陵王爷一脸怒气,吓得心里砰砰直跳,讷讷地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空气一时像是凝固了似的。 过了很久,见仍旧没有动静,赵仁义乍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怎么说郡主也是凌云舍生忘死、一路辛苦地护送回京城的,王爷虽然还在生凌云的气,可是为了郡主,老奴认为王爷也应该见见他啊!何况他还说,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当面禀报王爷哪!……” 听了管家赵仁义的话,晋陵王爷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问道:“凌云现在何处?” 赵仁义道:“他就在老奴的下处等着王爷召见呢!” 晋陵王爷沉吟了一下道:“马上带他来见我!” 章节目录 第88章 凌云遭到晋陵王爷训斥好无助 凌云由管家赵仁义引着来见晋陵王爷。他一进大厅,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特别是晋陵王妃韦氏,以前因为女儿浣玉的事情,“凌云”这个名字几乎贯满了她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其时她便一直很好奇,心想:这个凌云到底是个怎样风采俊秀的人物,竟然使的女儿不顾一切,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他,甚至还因此闹出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如今终于见到了真人,她又怎能不仔细地审视一下这个女儿因为他而被劫持、从而闹得满城风雨、又使得整个晋陵王府为之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物,究竟有何特别出众之处? 她不禁注目打量着站在面前之人,但见他身长八尺,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色夜行衣,却愈发衬托出他那挺拔颀长的身材;往脸上看,只生的面如冠玉,眉分八彩,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神采而有魅力,虽然经过连日的奔波与劳累显得有几分疲倦,却依然掩饰不住他眸光中透出的、那极富魅力的动人神采,以及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由内而外的潇洒飘逸的气质。 一向眼光极为挑剔的晋陵王妃,此时也不由地从心里暗暗发出感叹:真是个气质斐然、人品一流的俊秀人物啊!也难怪当初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会对他一见倾心,不顾一切…… 这边晋陵王妃正在心里感叹着,凌云已经在一众眼神的注目之下,气定神闲地走到了大厅正中。 他冲着晋陵王爷俯身下拜道:“凌云叩见王爷。” 晋陵王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想起以前因为他而惹出的那些烦心的事情,他不禁脸色一沉道:“凌云,你可知罪吗?” 凌云心里一沉,他低着头道:“凌云知罪。” 晋陵王爷厉声道:“罪在哪里?” 凌云咬咬嘴唇,沉声道:“凌云处事不当,言行草率,致使郡主险遭不测,更是为王爷和吕大人招惹来无数麻烦……总之,一切事端都是因凌云肆意而为所引起,凌云实是罪责难逃,但请王爷责罚。” 晋陵王爷哼了一声道:“你总算还能认识到自己的过错,而且也能勇于承担罪责,这说明你还不算太过执迷不误。好了,先起来回话吧!” 凌云轻声说了声“是”,然后站起身来垂手侍立,屏息凝神,不发一语,在毕恭毕敬地等着晋陵王爷的训示。 晋陵王爷见他那拘束与恭谨的样子,便道:“不用太过拘谨了,先坐吧!” 凌云道:“凌云乃代罪之身,不敢与王爷平起平坐。” 晋陵王爷叹了一声道:“凌云,本王原本见你为人处事很有分寸的,可是当初怎么会做出如此有失分寸、无法无天的事情来呢?” 凌云回想着以前发生的那些乱糟糟的、身不由己的事情,只觉得心里头一片纷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低头不语。 晋陵王爷见凌云沉默不语,只当他是诚心悔过了;而且晋陵王爷本来便是仁义宽厚之人,且性格豁达;又见凌云谦卑有礼,对他极为尊敬,心里不觉便软了,也不好再继续穷追猛打地斥责他了,于是便转了个话题道:“不知浣玉现在何处?” 凌云道:“郡主现在城外小镇上的一处客栈里,王爷要不要马上安排人接她回来?” 晋陵王爷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如今形式复杂,而且天枭贼患猖獗,她在外面多呆一时,就会多一分的危险。事不宜迟,凌云,你现在马上带着赵扬他们去城外的那处客栈把郡主接回来!” 凌云拱手道:“是,谨遵王爷之命。”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且住!”晋陵王爷忽然想起了一事,于是又叫住了他。 凌云回身,晶莹的眸光一转道:“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晋陵王爷缓缓站起身,走到凌云近前,语重心长地嘱咐他道:“现在乃是非常时期,为了稳妥起见,在接回郡主、觐见圣上之前,一切变数皆有可能,所以切记:此事千万不可对外声张!” 凌云会意地点点头道:“凌云明白,王爷只管放心。” 晋陵王爷抬起头,望着凌云那张因为连日操劳奔波而有些苍白憔悴的脸,那双因为疲倦而有些黯淡失神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紧紧拉住凌云的手,动情地说道:“凌云,这些日子来也辛苦你了,若不是你不惧生死,极力从中斡旋,想来浣玉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虽然你以前行事太过莽撞,可是很多事情也并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刚才本王的话说的有些重了,你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听着晋陵王爷那温暖的话语,凌云心里不由一阵感动。他只觉得眸子里酸酸的,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想起以前经历的那些几经生死、磨难坎坷的事情,那个时候即使他再苦再累,再怎么孤独无助,也没有人能够关心,体贴他,他也只能独自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默默地抚摸忧伤,咀嚼痛苦。 现在听到晋陵王爷这些暖心的话语,他心底深处最柔软、最脆弱的那个地方突然被深深触动了,他的泪水噙在眸子里,不觉就要落下了。 他仰起脸,眼睛尽力往上翻看着,他是强忍着不要让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落下来。 他轻轻吁了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那汹涌澎湃的心绪,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多谢王爷关心,凌云感激不尽。事不宜迟,凌云这就去接回郡主。” 说着他径自转身而去,头也不敢回。他是怕晋陵王爷他们会看到他眼睛里那抑制不住的泪水…… 凌云与赵扬等人带领侍卫,连夜来到城外那处偏僻的客栈,如众星捧月般把浣玉郡主接回了晋陵王府。 晋陵王爷夫妇与浣玉郡主骨肉团聚,劫后重逢,自是又悲又喜,抱头痛哭,互诉离别之情。 然后,晋陵王爷进宫见驾,把此事禀明了皇上。 皇上闻听,震惊之余自是欢喜,忙吩咐大内总管冯朝英宣旨让晋陵王爷、浣玉郡主与凌云进宫面圣。 三人由冯朝英引着来到皇上的御书房,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拜见皇上。 皇上早已由晋陵王爷那里听说了浣玉与凌云这段时日来的传奇经历,唏嘘感叹之余,又道:“御妹此次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可喜可贺,朕心甚觉宽慰;只是凌云,朕却要问你:此事虽已查明你确属冤枉,但一切都因你行事欠妥、行为不当而引起,而且还使得晋陵王爷与吕大人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更使得朝廷内外因此而引起了很大的波动——凌云,你可知罪吗?” 凌云心里一沉,低头道:“凌云知罪,一切听凭圣上发落。” 皇上略一沉吟道:“那好,凌云听着——” 浣玉郡主在一旁急了,“皇兄,可否容小妹一言?” 皇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哦?……御妹请讲。” 浣玉道:“凌云赤胆忠心,舍生忘死地保护我,如果不是他,小妹恐怕就回不来了。而且,此事的前因后果想来皇兄都已知晓,都是小妹任性妄为所致,很多事情凌云事先并不知情,都是小妹连累他受了那么多苦,如果皇兄真要惩罚,就请先惩罚小妹吧!” 凌云听了心里十分不安,感动地回过脸望着她,浊声道:“郡主!……” 浣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痴痴的望着他,含情脉脉道:“凌云,你什么都别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连累了你……” 皇上看了看凌云,又望了望一旁的浣玉,心里不由若有所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对于此事,你们两个不但不推卸责任,反而都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可见你们都是有情有义之人,这倒着实令朕感动。好了,过去的一切就都让它永远过去吧,朕既往不咎,凌云无罪,官复原职,重回刑部尚书府任职;浣玉也随你父亲回去,记住,以后不许在瞎胡闹了!” 晋陵王爷与凌云连忙叩首谢恩道:“谢圣上!” 浣玉却小嘴一撅,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一副不高兴的神情。只气得晋陵王爷狠狠瞪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刁蛮任性的死丫头,又要犯老毛病了!” 浣玉迎着父亲那严厉的目光,吓得吐吐舌头,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时,冯朝英走到皇上近前,在他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皇上点点头,“好吧,让他进来。” 须臾,殿外脚步声响,一位大臣从门外走了进来,视之,正是刑部尚书吕文正。 章节目录 第89章 浣玉被问及与凌云是否有男女之事… 却说吕文正来到了皇上的御书房,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叩见皇上。 皇上望望吕文正,又回脸看看一旁的晋陵王爷、凌云和浣玉他们,说道:“吕文正,以前因为御妹之事,也让你经受了很多的坎坷与挫折;如今御妹平安归来,总算是皆大欢喜了,所以对于以往之事,朕既往不咎,你也官复原职,继续回刑部尚书府任职。不过朕还是要告诫你一句,凡事一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否则,朕下次绝不轻饶!朕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吕文正诚惶诚恐,连连叩首道:“臣谢主隆恩,臣定当谨记圣上之告诫,凡事必当三思而行,绝不辜负圣恩!” 皇上欣慰地点了点头,见没有其他事情,别让他们都退下了。 凌云也随着吕文正回到了刑部尚书府。 吕文正与凌云离开刑部尚书府多日,现在又重新回归,望着眼前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心中不由得惆怅万分,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一回到府中吕大人的书房里,凌云便双膝跪倒,眼含热泪,向吕文中谢罪道:“凌云不肖,辜负大人的一片期望,又害得大人身陷囹圄,险遭不测,凌云之罪过万死难辞其咎,请大人责罚!” 吕文正连忙一把将凌云拉了起来,他的眼角也湿润了,“凌统领,你千万别这么说。当初谁也不愿意发生那样的事情,只是当时形式太过复杂,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你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啊!本府怎么能因此而怪罪你呢?” 凌云心里涌起一阵热浪,在那一刻,他那颗原本孤独无助的心忽然找到了归宿,不再彷徨,不再飘零,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似的,立时温暖有了着落。 他颤声道:“大人的知遇之恩,体察之情,凌云铭感五内,凌云纵然万死亦不能相报!……”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吕文正道:“凌统领,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身处逆境,却不轻言放弃,不改初心,不忘自己当初的使命;且能懂得韬光养晦,见机行事,在凶险重重的困境之中,能够保着郡主全身而退,平安归来,你的隐忍与机智,真的令本府很佩服!” 听着吕大人触动真情的话语,凌云心里感动之余,却不由的一阵阵酸楚。因为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练南春,想起了自己在与练南春的定亲之日,不负责任地想要带着浣玉郡主逃离时,面对练南春那伤情的眼泪,他做出的两难抉择……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由一片黯然, 低声道:“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只是投机取巧罢了,而且我也……欺骗与辜负了她,我……我不过是个负心之人罢了……”说到后来,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了,此时他只觉得心里乱极了。 吕文正有些不解地望着他道:“凌统领,你到底在说什么?本府越听越糊涂了,告诉本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苦笑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忽听书房外传来一阵吵闹与欢笑之声。 接着书童荣儿走了进来,向吕文正禀报道:“大人,外面徐先生,杨校尉,还有江春他们听说您回来了,兴奋的不得了,都等在外面哪!大人,您要不要见见他们啊?” 吕文正听了立时喜上眉梢,腾身站起道,“当然了!本府已经好长时间没见他们了,都要想死他们了!快快有请!” 就这样,话题一岔开,凌云后续的话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吕大人、凌云平安归来,刑部尚书府中上至夫人小姐校尉师爷,下至侍卫小厮仆人丫头,皆喜不自禁。 之后又选了个良辰吉日,大摆宴席,以为庆贺,府里上上下下,一改昔日那死气沉沉的抑郁与沉闷,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 就这样,刑部尚书府中又恢复了原来那祥和恬静的氛围。书房中,吕文正正中端坐,徐直、凌云、杨振、江春等人侍立两旁。众人处理着府中事务,秩序井然。 这里再说回浣玉郡主。回到晋陵王府,又过起了她曾经的养尊处优、悠哉悠哉、闲的无聊的生活。 没事了,晋陵王爷与王妃便细细询问起女儿以前与凌云在一起遭遇的那些经历来。 浣玉便把她受兰珠诱骗落入天枭的手中以及凌云救她、与她脱离练亭中的控制、一起回京等事情一一道来,说的韦氏王妃唏嘘不已,连连道:“好险哪!” 晋陵王爷却沉吟不语,半晌才道:“看来以前确实是冤枉凌云了……” 浣玉一怔:“爹,您说什么?” 晋陵王爷当然不能把昔日凌云因她遭劫持而被打入天牢之事告诉她,便道:“没什么。对了,为父已经把你平安归来之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十分高兴,你明天先去宫中见过太后,改日再去侯爷府探望你常青姑姑。” 浣玉爽快地应了一声。 韦太后与浣玉之母韦氏王妃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故韦太后既是浣玉的伯母,又是她的姨妈,韦太后特别喜欢疼爱她,因为膝下无女,遂认她做义女。今日浣玉来拜望她,一见面便呼:“姨妈!” 韦太后笑道:“去掉姨,叫妈好了!” 浣玉笑着把头埋进了韦太后怀中。 韦太后道:“瞧你,都快成家立业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浣玉撒娇地嗯了一声。 韦太后见了浣玉自是又喜又嗔,先是怪她任性顽皮离家出走,但很快便说:“多亏苍天有眼,让你平安归来,哀家真是谢天谢地了!只是……”她又想起了何成麟,“你表哥他死得太冤枉了……” 浣玉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恨恨道:“天枭组织的人真是太可恶了!我表哥是一个多么有才华有风度的人啊,现在竟……只可惜苦了我那常青姑姑——” 韦太后叹道:“是啊,你常青姑姑最可怜了!她熬了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小的时候却给人拐走了,一去就是二十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回来了,现在又不明不白地给人害了!再说,你这表哥风流倜傥,年轻有为,中了状元,又要喜迎佳人入门,多好的事情啊!没想到却……真是世事难料啊!现在最难过的便是你常青姑姑了。” 浣玉道:“其实我嫂子丁梦轩也挺不幸的,年轻守寡。” 韦太后脸上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哼了一声道:“她可是个扫把星,一进门就克死亲夫,真是冤孽!” 浣玉心里有点不以为然,却也不好说什么。 翌日,浣玉由丫头香云、娇杏陪着,一干侍卫家丁护送,乘轿来到何禹廷的侯爷府。 管家何禄为恭恭敬敬地把浣玉郡主接入客厅。府中的丫环仆人都出来恭迎郡主,只有一人惶惶不安,这人便是何府新任武师应传霖。 上次他与空色道姑等人一起袭击凌云及其手下,当时浣玉还哀求他不要杀害凌云——当时他一直以为凌云与浣玉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谁能揭发他的罪行? 孰料浣玉与凌云居然死里逃生,而且浣玉今天还亲自来到侯爷府!真是冤家路窄。现在该怎么办?只有躲起来不与郡主相见了——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得过且过吧。 却说浣玉,此时正与常青公主促膝聊天。何禹廷上朝去了,浣玉乐得自在,在姑姑面前她是无拘无束的。 若是平日,姑侄俩自是亲亲热热,谈天论地,其乐融融,但今天的气氛却异常的冷淡,甚至有几分悲凉。 常青公主儿子新丧,正沉浸在悲痛之中,今天见到侄女浣玉死里逃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又想起自己那死的不明不白的儿子,不由悲从中来,黯然泣下。 浣玉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劝道:“姑姑,您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也许就是天意啊!” 常青公主黯然道:“是啊,天意,是天意让我命中不该有这个儿子,否则二十二年前他就不会被人拐走了!在这二十多年了,我不知为他流过多少眼泪,为他多少次祈求过菩萨——现在我终于把他盼回来了,他却又这么短命……天哪,我常青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事,老天要这样惩罚我?”说着,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浣玉慌忙道:“姑姑,您怎么又哭了?都怪我,我又惹您伤心了!” 浣玉一再解劝,又以去看嫂子丁梦轩为由急急退了出来,在门口正好遇见侯爷府的二公子何成麒。 何成麒一见浣玉出来,忙拱手笑道:“表姐,表弟这厢有礼了。” 浣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副鄙夷的神情。 两人出的门来。 浣玉以质问的口气道:“喂,我问你:方才你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干什么?” 何成麒一脸讨好的表情道:“表姐,话不能这么说吗!我听说表姐来了,又听说表姐风华绝代,美若天仙,不舍得错过这绝好的机会,所以就急急赶来了!” 浣玉道:“油嘴滑舌的,讨厌!”回身便走。 何成麒急忙相随:“表姐,我瞅你好面善啊,初次相逢,却似曾相识……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浣玉忍住笑,心想:你是不记得了,我可对以往的邂逅记忆犹新。 当时她因为逃婚离家出走,匿迹在刑部尚书府,因为与凌云赌气、一怒之下离开,在路上遇到了丁继英、何成麒两位纨绔子弟去逛醉花楼,还拽了男扮女装的她同往,结果让她尴尬不已,还差点漏了馅……现在想来真是又气又笑。 她绷着一张俏脸一语不发,只是径自往前走。 何成麒上赶着道:“表姐,你别走的那么急啊,表弟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问?……” 浣玉停下身,冷冷地问道:“什么事?” 何成麒吞吞吐吐道:“那段日子……我是说,你与凌云离开京城、在外面的那段日子里,你们是怎么过的?你们俩有没有,有没有……” 浣玉寒着一双秋眸,直直地盯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成麒嗫嚅道:“我是说,凌云有没有占你的便宜,你们有没有发生那些男女之事……” 话音未尽,脸上已啪的挨了一记耳光,又响又脆。 何成麒捂着脸道:“表姐,别恼吗,这都怪丁继英,是他让我这么打听的。” “他打听这些干什么?” 何成麒道:“你们都要成亲了,他当然要弄明白了……” 浣玉气得花枝乱颤,“无耻!简直是小人之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把何成麒一人晾在原处,茫然不知所措。 章节目录 第90章 浣玉告诉丁进之她与凌云有染了 却说浣玉郡主,到侯爷府探视常青姑姑,本来心情是很好的;却忽然被何成麒问及当初离开京城、在外面落难的那些日子里,与凌云之间是否发生过男女之事,不由气得花枝乱颤。 她狠狠地抽了何成麒一巴掌,然后怒冲冲地转身而去。 浣玉一气之下兴致全无,本来想要回去的,只是人已到了丁梦轩的门口,而且事先也与常青姑姑说好要来探视丁梦轩的,再往回返也说不过去,于是便不由自主地进来了。 丁梦轩的房中一片肃穆冷清,布置的过于萧索与简陋;尤其是堂屋正中供桌上摆设的那个何成麟的灵位,冷冰冰、阴森森的,让人一见便觉的触目惊心,不寒而栗。 丁梦轩一身缟素,鬓插白花,脸上未施脂粉,淡扫蛾眉,双目含怨,却愈发显得她清秀脱俗,美的自然。 见浣玉走了进来,她急忙起身,亭亭玉立,如一株刚刚开放的玉兰花似的妩媚娉婷,端庄而矜持。 她螓首微垂,盈盈见礼,低声道:“郡主屈尊大驾,来这里看我这不幸的未亡人,奴家就是死了也心中无憾了。” 浣玉嗔道:“瞧你,说这些干吗。嫂子,你还年轻,来日方长,你可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丁梦轩泪水不觉又涌了出来,木然道:“我的身体虽然还活着,心却早已经死了;整日的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只不过是有一日算一日罢了。要是哪一天真的死了,也就彻底解脱了……” 浣玉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你就这样认命了吗?” 丁梦轩抬起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凄凉地望了浣玉一眼,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浣玉默默地望着丁梦轩的眼睛。那双原本明眸善睐、如秋水般的眼睛,现在却如一潭死水般,呆滞,清冷,没有一点生机,让人看了只觉得心冷神凄,从里往外地生出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来。 浣玉不觉打了一个寒颤。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半晌无言…… 这时,丫头香云在门口道:“郡主,快来,常青公主找您有事哪!” 浣玉与丁梦轩道别后,出了门,问道:“什么事?” 香云单侧嘴角微微往上一勾,轻轻哼了一声道:“哪里有什么事;郡主,您金枝玉叶的,跟她一个不祥之人呆在一起做什么,小心沾了她的晦气!”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浣玉如避瘟神般,急匆匆地离开了。 香云的声音虽然很低,可隐隐约约的,还是被房里的丁梦轩听到了,她的心一下凉到了底。 难道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自己真的是个不祥之人么?别人说自己晦气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一向我行我素、不为世俗规矩所羁绊的浣玉郡主也这么看她!这对于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上,无疑于雪上加霜。 此时的她,只觉的彻底绝望了…… 这里再说回浣玉郡主。 在常青公主那里呆了几天,然后又回到了晋陵王府。在家里憋闷了一个多月,百无聊赖,浣玉只觉的寂寞、烦躁极了。 几次想找机会再溜出去透透气,怎奈晋陵王爷吸取了以前的教训,对她早有防备。吩咐家丁与侍卫严把大门,谁要是再放脱了郡主,立即乱棍打死。 这日,浣玉郡主正在房中闷坐,忽然丫头香云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道:“郡主,恭喜您了!礼部尚书丁大人与管家丁玉荣登门造访,说是为郡主与丁二公子交换庚帖来了!” 浣玉只觉的心里一凉,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香云似乎并未注意到郡主脸色的变化,接着道:“听前面的赵扬说,王爷与丁大人把郡主与丁二公子的好日子都定下来了,是下个月的初六,十一月初六,六和相应,真是个黄道吉日啊!对了郡主,奴婢还听说……” 香云忽然见浣玉脸色苍白,神情有些不太对头,忙住了口,小心翼翼道:“郡主,您怎么了?……” 浣玉不答,只是问道:“我爹爹与丁大人现在何处?” “正在客厅里喝茶呢!” 浣玉一语不发,倏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径自向外面走去。 香云见了,慌忙跟了出来。浣玉脚步飞快,香云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郡主!郡主!……” 客厅中,晋陵王爷赵甫与礼部尚书丁进之刚刚议完了正事。 原来方才,丁进之与晋陵王爷把儿子丁继英与浣玉郡主的婚事谈妥,并定下良辰吉日,如愿以偿,自是心满意足,暗自高兴又攀上了一门好亲事。 丁进之前些日子为了女儿丁梦轩与何成麟的事情而灰心丧气,现在的快乐与欣慰终于把以往的晦气一扫而光了。 丁进之称心如意了,自忖不必久留,于是起身告辞。晋陵王爷拱手相送。丁进之满脸笑意,连声道:“何劳王爷大驾,王爷请回!……” 两人正在推辞礼让间,浣玉已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脸色晦暗。 丁进之见了郡主,连忙躬身见礼:“老臣拜见郡主。” 晋陵王爷赵甫见浣玉神色有些不对头,怕她任性妄为,再闹出事端来,不由脸色一沉,严厉道:“不识礼法的东西,还不退下!” 浣玉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眸光一闪道:“爹,想必这位就是丁大人了?……” 晋陵王爷困惑地看了女儿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这时,浣玉又转向丁进之,盈盈一笑,飘飘下拜道:“丁大人,以后过了门,我就该称呼您老一声公爹了!都怨我爹爹,未来的公爹来了,也不为我引荐一下。” 丁进之受宠若惊道:“郡主言重了,老臣惶恐。” 浣玉笑眯眯道:“丁大人何必客气。其实丁二公子人品俊秀,风流洒脱,本宫原本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如果真的能与丁大人的公子结成连理,本宫这一辈子也就有靠了。 “只是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前些日子本宫离开京城、在外面落难之时,与刑部尚书府的侍卫统领凌云一时糊涂,竟然做出了桩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只觉的愧对丁大人与丁二公子,却不知丁大人是否会嫌弃本宫了……” 丁进之满脸的笑容蓦地僵住了,一时呆在那里。 晋陵王爷起初听女儿不慌不忙地讲着话,觉得有情有理,正暗自欢喜女儿的深明大义;孰料抖的峰回路转,不想后面竟然冒出这种难堪的话来,只气得浑身直抖:“浣玉,你说什么?但凡这种事情,是千万不可以乱说的!” 他是想给女儿一个反悔或改口的机会。 岂料浣玉早已铁了心,根本不理会父亲的一片苦心。她心一横,把脸一甩道:“爹爹,你说谁会平白无故地自毁清白?女儿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么会为了他而离家出走?与他那样了,女儿也是心甘情愿的!反正女儿与他已经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凭着嫁给谁吧,也只能做剩王八了!……” 晋陵王爷气得浑身哆嗦,脸色铁青,扬手一巴掌打在了浣玉脸上。 浣玉捂着火辣辣的、肿起来的面庞,泪水不由涔涔而下。她哭着道:“爹,您就打死女儿吧,除非您把我嫁给凌云,否则女儿只有以死相见了!……”说着,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摘下墙上挂着的宝剑。 她不容分说,拔出长剑就要自刎;一旁的香云吓坏了,死命地拽住浣玉郡主的手,普通一下跪倒在地,苦苦地哀求她千万不要犯傻想不开。 晋陵王爷却忿忿道:“随她去!养出这种丢人现眼、败坏家风的女儿来,倒不如不养!死了倒干净了!……” 晋陵王妃韦氏此时也闻讯赶来。见此情景,她冲上前一把抱住女儿,放声痛哭,“王爷,您好狠心哪!您要是真的逼死了我女儿,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天哪!我好命苦啊!……” 客厅里此时乱成一团,多亏了匆匆赶来的王府管家赵仁义好生劝解,丁进之也跟着在一旁安慰调解;丫环与仆人才把王妃与郡主拉拉拽拽带走,哭哭啼啼地回到后厅去了。 晋陵王爷此时满脸的羞愧与懊丧。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连连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丁大人,让您见笑了。唉!小女所为,真是让本王无地自容了……” 丁进之此时亦是心乱如麻,嗫嚅道:“王爷,老臣汗颜——” 晋陵王爷长叹一声道:“本王理解丁大人的难处,其实丁大人也不必为难,事已至此,本王也无话可说,小女与令郎之事以后再议罢。” 丁进之心里一沉,讷讷道:“王爷——” 赵甫袖子一拂,做了个送客的姿势道:“丁大人,咱们改日再说吧!本王现在已是心烦意乱,且让本王先冷静一下。” 丁进之到了现在,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有气无力地冲着晋陵王爷拱拱手道:“如此,老臣告退。” 章节目录 第91章 凌云与浣玉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 丁进之垂头丧气地出了晋陵王府,失魂落魄地乘着轿子往回走着。 此时的他只觉的懊丧之极。这些日子来,真是事事不顺心:一个多月前,女儿丁梦轩与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结成连理,是何等的好事啊!谁料在新婚之夜,女婿却惨遭横祸、不幸惨死,女儿一夜之间成了寡妇! 他在痛心之余;自忖如果能攀上晋陵王府这门好亲事也行啊,如果今天再交换了庚帖,便可万事大吉了——谁料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真是天意弄人…… 回到府中,一进客厅,正好与二儿子丁继英碰上。 丁继英今天倒是好兴致,正悠哉悠哉地与好朋友何成麒在一起对弈聊天。见父亲回来了,他连忙起身相迎,询问此次去晋陵王府的经过。 丁进之有气无力道:“管家,你把事情的经过说与二公子听吧!” 丁玉荣斟酌着字句,把刚刚在晋陵王府发生的那些糟糕烦心的事情隐忍含蓄地说了一遍。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嘀咕:二公子听了此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失望?沮丧?恼怒?抑或羞耻?…… 出乎意料的,丁继英听了,非但一点没生气,反而心有灵犀地与何成麒望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把丁进之主仆给笑愣了:“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丁继英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何兄,方才你还埋怨我,怪我当初不该让你去探听郡主的口风,还挨了她一巴掌。现在她自己也终于承认了是不是? “我就说吗,她与凌云又是私奔,又是出走;在离开京城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孤男寡女地在一起,干柴烈火的,不烧起来才怪呢!——爹,瞧你那震惊的样子,其实事实早摆在眼前了,你还不愿意相信吗?” 丁进之心事重重地叹口气,只是沉吟不语。 丁玉荣亦紧锁双眉道:“不过老奴还是对郡主所说的那些话有些怀疑,不敢相信凌云会做出这么有失分寸的事情来。因为据老奴所知,凌云这人严谨持重,理智保守,为人处事很懂的进退,自制力极强;而且为人正派,不贪恋女色——” 丁继英单侧嘴角一挑,鼻子哼了一声道:“屁!这不过是表面现象!你说他不近女色,前些日子他与绸缎庄的老板娘搅在一起,闹的满城风雨的,谁不知道?男人的属相都是馋猫,哪有不吃腥的? “而且就拿现在的事情来说吧,他既然与郡主这个样子了,干脆就成全他们得了!再说这位郡主的人品也不怎么样,否则她就不会又是离家出走,又是与人私奔了!反正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了!——不知何兄以为如何?”他转过脸问何成麒。 何成麒道:“话虽如此,不过我们也不应该再贬低他们了!怎么说浣玉郡主也是我表姐;凌云呢,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丁继英道:“你说得对,其实我与凌云的关系也挺不错的,以前我还为了吕小姐的事求他帮过忙呢!我是不应该再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了!” 丁进之愣了一下道:“什么?这里怎么忽然又冒出来个吕小姐?吕小姐又是谁?” 何成麒道:“吕小姐就是吕秋月吕姑娘啊!” “吕秋月?”丁进之一头雾水。 何成麒解释道:“叔父,是这样的:其实丁兄呢,早就对吕小姐情有独钟了,只是没有机会接近她;而凌云作为刑部尚书府的侍卫统领,吕大人的亲信,可以出入吕府内宅,有机会见到吕小姐——” 丁进之道:“我明白了。吕小姐就是吕文正的女儿,对吗?” “对极了!”丁继英兴奋道。 “这么说,你是喜欢上了吕文正的女儿?” “是的!” 丁进之脸一沉,“简直是荒唐!我与吕文正向来不睦,可谓水火难容,你却喜欢上了他的女儿,你还嫌给你爹添乱少吗!”说着他气哼哼地一甩袖子,径直向外走去。 急得丁继英连连跺脚:“完了!完了!我与吕小姐的事情看来又成泡影了!呜呼!这可如何是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凌云与浣玉郡主的这点事儿,没生翅膀,却比生了翅膀传的还快,只几天功夫便被炒作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街头巷尾,茶楼饭馆,闲得无聊的人们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几个明白人大约比当事人自己还明白,他们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描述着一段英雄美女的传奇经历,桃色绯闻;直讲的绘声绘色,如临其境,引来了不少听客,比听书唱戏还过瘾。 听客之中也不乏有几个刑部尚书府的人。他们回去后亦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凌云背后挤眉弄眼,指指点点。 后来整个刑部尚书府所有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议论纷纷的,最后连吕大人都惊动了。 吕大人当然不好直接去问凌云事情的原委,他含蓄而委婉地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徐直;徐直心领神会,便径自来白云轩找凌云。 一进门,只见杨振与江春都在这里,两人正在打趣凌云。 杨振道:“从实招来,你与郡主之间到底有没有那事?” 凌云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杨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咳,阖府上下大家都在议论此事,你还装傻!凌大哥,你可是真的淡定啊!” 凌云却懒洋洋地把身子往床上一靠,不发一语。 杨振急切道:“你倒是说话啊!” 凌云苦笑一声道:“说什么?” 杨振道:“温香软玉抱在怀——风流事,平生畅啊!”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 徐直这时走了进来,见此情景,憋不住想笑。 凌云起身相让:“徐先生,您有事?” “啊……无事……” 凌云见徐直吞吞吐吐的,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他脸上不动声色,嘴上却故意道:“徐先生既无事,就请先在此慢坐闲聊着,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一下。”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杨振与江春急忙上前拦住。杨振道:“哎,凌大哥,我们方才问你的事你还没说明白呢!” 凌云道:“你们不是比我都明白吗,那还问我干什么?”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与郡主真的有那事喽?” 凌云鼻翼翕张,嘴唇紧抿,冷冷道:“我不承认,可是你们能相信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街头巷尾,整个京城,所有的人都在这么议论我,你还让我怎么申辩,怎么解释?……” 他愈说愈气,一甩手走了出去,只把徐直等人晾在原地,面面相觑。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凌云独自坐在一家酒馆里自斟自饮着,借酒消愁,愁却更愁。 唾沫星子淹死人,舌头根儿压死人,这话一点也不错。迎头泼来的污水,让他跳到黄河也难以洗清了。各种流言飞语,诽谤中伤,使的他百口莫辩,含冤莫白。 天上乌云遮月,正如他那颗灰暗的心。 他的酒喝了还没有一半,便有几个无聊的酒客认出了他,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酒馆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与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暗中对他指指点点,不怀好意地笑着。 最后有几位好奇心最重的仁兄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们互相施施眼色,慢慢地凑了上来,把凌云的桌子围了一大圈。 其中一人笑嘻嘻道:“敢问阁下可是大名鼎鼎的凌云凌统领?” 凌云头也不抬,继续喝着酒。他明白这帮家伙的用心,也懒得理他们。 那人见凌云不说话,便厚着脸皮继续道:“小弟久仰凌统领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名不虚传啊!也难怪美丽高贵的浣玉郡主会对您情有独钟、以身相许——” 凌云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推酒杯,起身欲走,却被众人团团围住。 “凌统领,您别这么急着走啊!您瞧大家都这么热情,也总该对大家有个交代才是啊!” 凌云寒着一双星眸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众人一见有了一释好奇的机会,便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请问凌统领,您当初是怎么与郡主相识的?” “听说郡主在贵府中是女扮男装的,您又是怎么识破她的女儿身份的?” “您是怎么博得郡主欢心,让她死心塌地喜欢上您的?” “晋陵王爷棒打鸳鸯,将郡主抓回府中,你们俩又是如何逃出王府、相约私奔的?” “前阵子传闻您与郡主皆被天枭组织所害,你们又是怎样死里逃生、脱离虎口的?” “您与郡主的风流韵事现在已是满城风雨,对此您作何感想?” 更有甚者,有几个好色的下流痞子竟然色迷迷地问凌云,“凌统领,您的床上功夫很棒吧!……郡主的滋味如何啊?够劲吧?……” 气得凌云剑眉一挑,喝道:“无耻!……” 他暗中吐纳气息,运起内力;身边的人们便不明所以、踉踉跄跄地跌出数步,差点摔倒,不由地唏嘘不已:“咦!这是怎么了?……” 凌云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众人又要围拢上来,凌云星目圆睁,扬起剑柄道:“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再敢无理,再来骚扰我,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说罢他头一甩,径自扬长而去。 众人见他走远了,立时又活跃起来,骂骂咧咧道: “呸!什么东西!……” “色厉内荏,唬谁啊?” “伪君子!假正经!……” 章节目录 第92章 晋陵王爷受人挑唆要杀了凌云 却说凌云,经历了酒馆一场风波后,心情更坏。他在京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着,不知所之。 回刑部尚书府吧,他怕徐直、杨振他们再来打趣他,逼问他;府里那些好事无聊的人们再来议论他、骚扰他——弄得他实在是不厌其烦。 住店吧,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客栈都打烊了。秋风恼人,几分嘲讽地抚摸着他鬓角那散乱的头发……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哨人马,为首的两个家丁手里打着大红灯笼,上面印着的“晋陵王府”的字样格外的醒目,刺眼。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晋陵王府的人此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只好闪身走到了路边,让开路,想让他们先过去。 岂料众人却在他面前站住了,为首的正是晋陵王府的管家赵仁义。 赵仁义神色复杂地望了凌云一眼,冲着他一拱手道:“凌统领,您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四处找您哪!” “找我?……”凌云怔了一下。 赵仁义道:“不错 ,老奴奉了王爷之命,请您过府一叙。” “哦?……”凌云心中纳罕。他搞不明白晋陵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木然地跟着他们走。 因为晋陵王爷贵为一国皇叔,德高望重,威容德器;他的邀请就是命令——他既然下了命令让自己过府一叙,自己若是拒绝不去,那也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凌云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一众人等来到了晋陵王府。 赵仁义把他让到了客厅,请他落座了,然后吩咐仆人上茶。 赵仁义满满地倒了两杯茶,端起其中一杯,亲自送到了凌云的面前,平着调子道:“凌统领,请用茶。”说着,自己也端起了另一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凌云也没多想,客气了一句,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赵仁义目不转睛地瞅着他喝了,脸上浮起一层意味深长的笑意。 然后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又恢复了原来那种波澜不惊的神情,不慌不忙道:“王爷有些琐事,须臾就来;凌统领,您先稍候。” 凌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有气无力地低下头去,没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坐着。 客厅里这时候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一种不自然的气氛在空气之中缓缓地流动着,令人窒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僵持了一会儿,赵仁义这时候回过脸来,以一种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里隐隐透出的是一种质问与诘难的意味。 凌云望着对方那深邃如潭底般的、幽深的目光,不由从心底里打了一个寒颤。 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那些糟心而尴尬的事情,他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脸上亦是讪讪的…… 凌云就这样无绪无聊地坐着,如坐针毡般一分一秒的捱着时间,那种滋味真是痛苦极了。 又过了一会儿,凌云实在是坐不下去了,于是站起身,冲着赵仁义拱手告辞道:“若是王爷有事,凌云就先不等了,改日再来拜会吧!”说着,转身就走。 赵仁义忽然怪异地笑了一声,叫道:“凌统领!……” 凌云被他那迷离的笑容所困惑,心里不解间,忽然觉地眼前一阵阵的头晕目眩,面前的一切都摇晃起来。 他不由心里一沉,脑子过电般闪现过几个念头,自思:怎么回事,难道是方才喝的那茶里有问题?…… 凌云已经意识了到不妙,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他扶着椅子勉勉强强地向前走了几步,便再也支持不住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子,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 当凌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绳捆索绑、紧紧地缚在大殿前的柱子上。双腕、双足皆被拇指粗细的、厚重的铁索给死死扣住了,脖子也被锁链紧紧地箍着,休想动弹分毫。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再看看眼前的情形,只觉的一颗心冷到了底,自思:完了,他们既然这样对我,想来必是凶多吉少了…… 自己虽然不怕死,只是在这种情形下,又是这种死法,也未免太过窝囊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一阵灰心丧气,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喈喈的狞笑声。 凌云抬起头,只见晋陵王府的武师李炫、李武兄弟慢慢地从大厅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的是得逞的笑容;在他们两个的后面,跟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手里拿着皮鞭,一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骇人气势。 李炫与李武都是天枭组织的人,凌云以前从练亭中那里早就知道了这兄弟二人的身份了;现在看到了他们,凌云的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李武一步步走到凌云面前。他微微眯紧了眸子,眼睛里泛出的是冷冷的杀机,“凌云,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云面无表情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想知道我到底身犯何罪,以及你们杀我的理由。” 李武鼻子哼了一声道:“凌云,你少装蒜了,你色胆包天,败坏晋陵王府的声誉,毁坏郡主的清誉——就这些罪行,足可以构成一万个杀你的理由了!” 凌云默然道:“我明白了,只是我还有一点搞不懂:你们这样对待我,到底是你们俩自己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李武愣了一下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还有什么区别吗?” 凌云道:“当然有区别了!晋陵王爷,众人皆知的德高望重,光明磊落,就算凌云真的有错,他也会秉公执法,正大光明地处置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滥用私刑,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卑鄙龌龊!所以我想,这一定不是王爷的意思,而是你们两个卑鄙小人阴险歹毒,恶意挑唆……” 李武给凌云骂的火冒三丈,抬手从身后一名大汉手里抓过皮鞭,恶狠狠的一鞭子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皮鞭斜着从肩头到胸腹,响亮地抽在了凌云的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凌云咬着嘴唇轻轻吸了口气,硬是强挺着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他那雪白的衣衫上立时渗出了一道血印;那淋漓的鲜血红的刺眼,只令人触目惊心。 李炫在一旁看了,却很不解气道:“老二,你跟他费这些力气干吗,一剑杀了他不就得了!”说着抬手出剑,寒光一闪,冷冰冰、阴森森的剑尖已经逼上了凌云的前胸。 凌云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不管事情原委,不问青红皂白,就可以随随便便地杀人——难道草菅人命真的是晋陵王府一贯的作风吗?我一直以来都以为晋陵王府是个最讲理的地方,现在看来倒是我太过天真了……唉,说起来真是令人齿冷、心寒……” 李炫眸底升起一层阴冷的寒意,一双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凌云那几分苍白的脸,阴沉沉道:“凌云,别再跟我玩心机了!难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说着,他已不容凌云再解释什么,手里的长剑径直往前探去! 此时的凌云只觉得心灰意冷,他苦笑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却听到一个威严而有磁性的声音沉声喝道:“住手!……” 李炫心里一哆嗦,手里的长剑凝滞住了。回过脸,只见晋陵王爷赵甫与管家赵仁义急急匆匆走了进来。 其实晋陵王爷在外面早已经站了好久了;凌云与李氏兄弟的对话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晋陵王爷心想:“知我者,凌云也。这个臭小子虽然这阵子一个劲儿给我招惹是非,带来无穷的麻烦,挺令我生气的;不过他倒也很了解我的心思。 不错,诓他入府、诱他中计的馊主意,是李炫这个狗东西给我出的,做法是欠光明妥帖了些,不过事已至此,也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了。但在杀他之前,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是可行的。” 凌云见晋陵王爷出来,暗暗吁出一口气,心里稍觉欣慰。其实凭着他那深厚的内力,他早就知道晋陵王爷在门外站着了,所以他才有意说出了方才的那番话,想着能诱使着王爷出场,也好寻机会改变眼下不利于自己的情形。 晋陵王爷站在凌云面前,重新打量着这个曾经令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掺杂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在内心里面的年轻人。 只见他身上血迹斑斑,雪白的衣衫有些凌乱,原本黑直飘逸的长发此时无绪的散落下来,半遮着那张苍白清俊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因为沮丧与落寞,显得有些黯淡与疲惫,但是仍然掩饰不住他眼神里透出来的那种魅力而动人的神采。 晋陵王爷再一次与凌云那双清澈好看的眸子碰撞在了一起。在那一刻,晋陵王爷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起来,因为他觉的对方这个眼神简直是太熟悉了! 他不禁皱起眉头,细细地在脑子里每个角落里搜索着这个眼神的出处;心想:这个眼神如此的熟稔,到底像谁呢?…… 一旁的管家赵仁义见晋陵王爷只是呆呆地望着凌云发愣,不由提示性地叫了他一声:“王爷——” 晋陵王爷缓过神来,轻轻地咳嗽了一下道:“凌云,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对本王说?” 李武也在一旁狐假虎威地吼道:“是啊,凌云,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王爷可没功夫跟你瞎耗!” 凌云缓缓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凌云卑微,死不足惜。只是事关郡主的清誉与晋陵王府的名声,所以一定要将事情的始末说个明白,也好澄清事实,还郡主与凌云一个清白。否则,凌云纵然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晋陵王爷漠然道:“好,你说吧!” 章节目录 第93章 浣玉向父亲承认她与凌云是清白的 却说晋陵王爷,受到李炫兄弟的蛊惑与挑唆,把凌云骗到晋陵王府,并骗他喝了下了迷毒的茶水,把他抓了起来,想要杀他。 凌云据理力争,坚持一定要把事情的始末说个明白,否则将死不瞑目;晋陵王爷终于被说动了,漠然道:“好,你说吧!” 凌云道:“谢王爷成全。那我就先说与郡主的初识。那次我与丁府二公子丁继英在绸缎庄与郡主邂逅,当时郡主女扮男装,为逃婚而离家出走,正巧与贵府的家人赵威、赵扬相遇,两人请她回府,郡主执意不从……” 他娓娓道来,待说到郡主以江湖人的身份夜入凌云私宅还凌云银两、并留下手书时,连赵仁义都忍俊不禁。 晋陵王爷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自思:这丫头竟然深更半夜闯入一个男人的住处,真是任性妄为,有失体统! 想到此,他脸色一沉,带着几分训斥的口气道:“啰嗦这些干什么,往下说!” 凌云说了声“是”,略过这一情节,接着往下说。 下面便是郡主脚崴了进了刑部尚书府等事情;到后来她赌气出走不小心受了风寒,请医延治时,凌云方识破她的女儿身份—— “那时候我只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为逃婚而出走,确实不知道她的郡主身份,否则就不会让事情发展的如此不可收拾了——”凌云道。 后面便是他与郡主外出看戏,与李炫、李武兄弟相遇,被二人给识穿了郡主的身份;而凌云自己却还蒙在鼓里;直到晋陵王爷亲自出马把郡主抓回王府,他才恍然大悟…… 然后郡主受天枭的人诱骗出府并被劫持,凌云为此蒙冤受屈;直至他待罪办案,找到郡主,二人又寻机双双离开飞云山庄归来…… 李炫耐着性子听凌云讲完了事情的经过,不由嘴角一撇道:“谁要你舍本逐末地讲这些,你只说你如何色胆包天,毁坏郡主清誉的?” 凌云不屑理他;他一双星眸转向晋陵王爷,诚恳地说道:“王爷,我与郡主之间所有的事情就这么多。平心而论,在我不知道郡主的真实身份之前,虽然也免不了偶尔与她嬉笑打闹,开开玩笑;但我对她绝无非分之想,更无任何越轨之举——我与她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玉洁冰清,真的什么都没有!” 李炫嗤之以鼻道:“凌云,你在唬三岁小孩呢!我问你,那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桃色绯闻又是怎么回事?” 凌云道:“我不知道,身正不怕影斜,反正我没做过什么,我问心无愧。” 李炫冷冷地瞥着他,阴阳怪气道:“凌云,你说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充什么正经啊?王爷,不用跟他废话,一剑杀了他得了!” 晋陵王爷心里亦是乱糟糟的,一时也失去了主张。 李炫见晋陵王爷有些犹豫不决,觉得是个机会; 他眸底生寒,阴险地笑了一声,再次扬起长剑向凌云当胸刺去! 却听大殿外面一个带着怒气的娇叱声:“住手!快住手!……”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浣玉郡主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用自己美丽娇柔的身躯挡在了凌云前面,带着几分哭声叫道:“你要是敢杀他,除非先杀了我!……” 吓得李炫慌忙缩回长剑,惶然道:“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小心气坏了身体!” 浣玉柳眉一挑,杏眼圆睁,骂道:“狗奴才,你挑拨是非,什么事都是你给搅坏了!你还不马上给我滚出去!” 李炫给郡主一番斥骂,只觉得灰头土脸,无地自容;只好垂头丧气地与李武走了出去。 晋陵王爷神色复杂地望了浣玉一眼,叹了口气道:“浣玉,你还来闹什么?难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浣玉“普通”一下跪倒在父亲面前,呜咽道:“爹,女儿实话与您说了吧,我与凌云之间确实是清清白白,玉洁冰清,什么都没有!他方才说的话字字是真,你们真的是冤枉他了……” 晋陵王爷只觉得头嗡嗡作响,“此话当真?” 浣玉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晋陵王爷颤声道:“可是几天前,丁进之来咱们王府为你与丁公子交换庚帖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 浣玉泣道:“我之所以当着您与丁进之的面说出那些话来,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嫁给丁继英!” 晋陵王爷呆了一下,“可是外面的那些传闻……又怎么说?” 浣玉螓首低垂,轻声道:“外面的那些传闻是我让何成麒、丁继英他们散播出去的;其实我与丁继英之间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爹,您就不要乱点鸳鸯谱,硬要把我与他往一起拽了!” 晋陵王爷只觉浑身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浣玉哭着道:“一切都是女儿的过错,凌云他真的是冤枉的,要怪您就怪女儿罢,只求爹爹不要伤害凌云……” 晋陵王爷心乱如麻,不由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浣玉见父亲走了,赶紧吩咐两边的人给凌云解去绳索。 捆绑的时间长了, 凌云的双腿、双腕都已经麻木了;人放下来时,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俯伏摔在了地上。浣玉急忙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浣玉见凌云脸色苍白,头发披散,雪白的衣衫上亦是血迹斑斑,那形容狼狈凄惨之极,只觉的心疼极了。她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处,小心地问道:“还疼吗?……” 凌云此时心情亦是坏极,他蓦地用力甩开她,冷冷道:“郡主,你可把我害苦了!……” 浣玉讷讷道:“我……错了……” 凌云哼了一声,忿然道:“错?一切的一切,难道只一个错字就可以了结的了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浣玉一双秀媚的眸子含情凝视着他的眼睛,幽幽道:“为什么,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凌大哥,我是真的爱你——” 凌云心里不由一阵苦涩。他惨笑一声道:“郡主,你不要再说了!你的爱我真的承受不起……而且,我和你之间是根本不可能的;请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好吗?” 说着,他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挨地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浣玉连喊了两声,没有回答。望着他远去的、冷漠的背影,她说不出是伤心是委屈,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凌云一身疲惫地回到了刑部尚书府。 徐直、杨振等人都等了他半天了。他们听探报说凌云忽然被晋陵王府的人带走了,皆是心情忐忑,不知是凶是吉。 现在见他终于回来了,众人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又见他这副狼狈的形容,落魄的神情,不由地困惑,一个劲儿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哪有心思再与他们啰嗦,只是有气无力道:“没事。”便摇摇晃晃地往白云轩走去。 众人一路追来,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道: “哎,凌大哥,你到晋陵王府干什么去了?是不是郡主思念你了与你约会啊?” “是不是晋陵王爷想见见他这未来的乘龙快婿啊?” “不对,”杨振道,“你瞧凌大哥这副神情,是不是晋陵王爷对你有何不利啊?”…… 凌云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众人吃了个闭门羹,不由地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凌云只把自己在晋陵王府的遭遇告诉了吕文正与徐直。两人闻言不由大笑。 徐直道:“凌统领,看来郡主对你是情有独钟啊,说不定啊,很快你就要成为晋陵王爷的乘龙快婿了!哈哈哈,恭喜你!贺喜你!” 凌云心烦气躁道:“我都要烦死了,你们还拿我取笑!” 徐直道:“我可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我为你看过面相,你生自富贵之门,乃龙系血脉,而且艳福匪浅,左右逢源——” 凌云打断他的话,眼睛望向吕文正道:“吕大人,您也听到了,徐先生这话可是漫无边际了!什么出身富贵之门,龙系血脉,别信口开河了!” 徐直道:“如果你娶了郡主,不就成了龙系血脉了!” 凌云道:“别牵强附会地乱说了,何况我对郡主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 “哦,此话当真?” 凌云正色道:“大家整日在一起,难道你们还不了解我的为人与秉性吗?我与郡主萍水相逢,只为君子之交,她所说的什么寻死觅活的爱情,只是她一时冲动,抑或说是一厢情愿罢了。” 吕文正与徐直面面相觑,半晌无言。徐直道:“那……对于此事你有何打算?” 凌云淡淡道:“还能有何打算,就这样不了了之呗!” 徐直眼里的神采立时暗淡了下来,闷声道:“唉!好令人失望的结果,真让我们空喜一场了。” 吕文正却蹙起眉头,缓缓道:“只恐怕有些事情由不得你自己的想法。你与郡主之间虽然没有什么越轨之举,但是人言可畏,外面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风言风语,铺天盖地的言论与绯闻,是你一个‘不了了之’就能平息的了么?” 凌云呆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凌云的小厮雨墨走进来禀报道:“凌统领,外面……”他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吕大人与徐直都在,马上住口不说了。 凌云瞥了他一眼道:“无妨,有事就说吧。” 雨墨讷讷道:“是。凌统领,外面晋陵王府的香云姑娘说有事求见您!” 章节目录 第94章 凌云决绝地向浣玉提出分手 却说吕文正与徐直,正与凌云谈论着这些日子来发生在他与郡主之间的那些烦扰的事情,忽然凌云的小厮雨墨进来禀报道:“凌统领,外面晋陵王府的香云姑娘说有事要求见您!” 吕文正与徐直听了,彼此对视了一下,不由哑然失笑。 徐直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怎么样,凌统领,还嘴硬吗,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现在还有何话说啊?” 凌云一张俊脸立时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吕文正含着些许调笑的意味瞅了凌云一眼,拉着徐直道:“徐先生,咱们还不快走,难道还要赖在这里碍眼与碍事吗?” 真是想不到,就连平时一向严肃恭谨的吕大人现在居然也变得这么“不正经”起来,闹的凌云很是无语。 吕文正与徐直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出去了。 凌云望着两人那兴高采烈的远去的背影,心里却不由地一阵苦涩。他静了静心神,吩咐雨墨把香云姑娘请进来。 须臾,香云如弱柳扶风般、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低眉顺眼,向着凌云深深一个万福;然后恭恭敬敬地把一封锦书递上来道:“凌统领,这是郡主托付奴婢带给您的书信,请过目。” 凌云谢过了,接过书信,展开观看,但见上面寥寥数语: 凌大哥: 请于明日辰时正于城外五里的沁芳别院一见,小妹在此处恭候大驾,不见不散。 浣玉拜上 香云站在一旁,偷偷地关注着凌云脸上的神情变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因为郡主在她临来时,曾一再地嘱咐,务必要征得凌云的当面回复才可以。 也就是说,去或者不去,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能含含糊糊,模棱两可。 此时,她见凌云手里握着锦书,眸光犹疑,剑眉蹙起,只是沉吟不语;她的一颗芳心不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想:“难道凌统领真的要拒绝郡主的约见吗?”…… 在一阵煎熬难耐的等待之后,她终于听到了凌云的答复,“多谢姑娘传书,烦请姑娘回去转告郡主,就说凌云明日一定按时赴约!” 香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才因为紧张而香汗氤氲的脸上此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冲着凌云躬身一礼道:“多谢凌统领,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说罢,转身去了。 第二天早上,凌云换了一身白色长衫,收拾谨慎利落了,又向吕文正告了假;然后出了府门,骑了一匹快马直奔城外的沁芳别院。 原来,这沁芳别院乃是晋陵王府的一处外宅,平时王爷、王妃、郡主等人外出公干或是游玩度假时,此处常常作为休闲逗留之所在。 今日浣玉把这里作为约见之所,倒也是再合适不过;因为这里远离喧嚣,环境清幽,而且也不会有闲杂人等来此叨扰,从而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却说凌云,来到这里时正好是辰时;大老远的,他便看见管家赵仁义已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了。 赵仁义见凌云打马扬鞭向这边赶来了,连忙上前迎接。 凌云飞身下马,走上前去。 两人见了面,略微寒暄了几句,赵仁义便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道:“凌统领,郡主就在里面,请随我来。” 凌云亦不赘言,只是跟着赵仁义进了门。 两人穿过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曲径回廊,来到了客厅。赵仁义请凌云落座,然后命人去请郡主。 须臾,外面环佩叮当脆响;只见浣玉郡主在香云、娇杏等人的簇拥下,姗姗而入。 凌云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与浣玉郡主见了礼。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很长时间,谁都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 客厅里这时候出现了短暂的僵持,一种暧昧与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缓缓地流动着,令人窒息。 赵仁义急于逃离面前这难堪的场面,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郡主,老奴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行告退了。” 浣玉点点头道:“好吧,你们先下去吧。” 赵仁义冲着香云、娇杏等人施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亦悄悄地退了出来。 客厅里只有凌云与浣玉两个人。 浣玉见凌云一直沉着脸,便轻声道:“凌大哥,前几天的那些事,你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凌云冷脸一扬,木然道:“微臣不敢。” 浣玉道:凌大哥,请你不要这么对我说话好吗?我希望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你跟我说说笑笑、无拘无束的,没有一点的隔阂。” 凌云眸光一沉,漠然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就如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到现在也该结束了。” 浣玉芳心一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云语气决绝道:“前几天,在贵府的大厅里,我便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的爱我根本承受不起!郡主,我们就此分手,请你也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浣玉一时有些傻了,“为什么?……以前在飞云山庄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只要安定下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凌云无可奈何地望了她一眼,苦笑一声道:“当时我们身陷敌手,到处有人监视,周围杀机重重,那时候说的话真真假假,只为了权宜之计,不能作数的。” 浣玉伤情的眼泪不觉已落了下来。她哭着道:“我不管!自始至终,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真心话……凌大哥,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凌云稳了一下烦乱的心神,沉声说道:“郡主,请你冷静些;现在你要清楚一点,那就是:我和你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 浣玉泪眼朦胧道:“为什么?……” 凌云此时只觉的头一阵阵地作痛;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耐着性子道:“因为你是堂堂的晋陵王府郡主,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什么样的乘龙快婿找不到——所以郡主,你还是另觅良人吧;而凌云区区卑微,与郡主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能入晋陵王爷的法眼,真的不敢高攀!” 浣玉抬起一双泪眼,痴痴地望着他道:“你是说,我爹会反对我们之间的事情是吗?你放心,我有办法,一定会说服他成全你我之事的!” 一提到此,凌云不禁又想起了几天前在晋陵王府所遭受的那番折辱,心里不由痛苦地抽搐起来;他瞳孔蓦地一沉,几乎有些恼羞成怒了,“你不要说了!……”径直转身往外走去。 浣玉踉踉跄跄地追上去,哭声叫道:“你等等!……” 凌云只好停下身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浣玉哽咽道:“你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凌云心里蓦地一颤,“什么?……” 浣玉那双清丽的泪眸里带着几分怨恨的情绪,幽幽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想着她,所以才这样对我?” 凌云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更白了,幽深的眸底不觉爬过一层深深的悲哀;他仰起脸,轻轻吁了口气,没有说话。 浣玉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回答我……” 凌云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开了口:“郡主,我和你本来就不合适,我也不爱你,无关其他!……”说毕,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着凌云那远去的、决绝冷漠的背影,浣玉在后面顿足捶胸,失声痛哭…… 浣玉从沁芳别院回到晋陵王府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整日里只是闷闷地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句话也不说;而且任谁也不见,任谁也不理。 晋陵王爷赵甫从管家赵仁义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不由地勃然大怒:“凌云这个臭小子,真是不识好歹,竟然这样对待我的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晋陵王妃韦氏却在一旁解劝道:“其实这样也好,咱们本来就不同意他们两个的事情,只是咱们的女儿执迷不悟,非要嫁给凌云,怎么也说不通;现在好了,是凌云出面主动拒绝了她,浣玉这下也正好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晋陵王爷道:“话虽如此,只是……”他搔搔头,说不下去了。 韦氏接过话茬道:“只是怎么样,只是反而是凌云拒绝了咱们的女儿,面子上太过不去了,是不是?” 晋陵王爷点点头道:“是啊,咱们的女儿金尊玉贵,多少人想高攀都高攀不上,于情于理,若是咱们拒绝了他倒也罢了;现在反而是这个臭小子拒绝了咱们,真是不识好歹!想来想去,确是心有不甘……” 韦氏听了忍不住笑了,“王爷,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刚开始的时候,听说了凌云与咱女儿的事情,是气得不得了,把人家抓来又打又杀的,死活不同意这门子亲事;现在人家凌云主动提出来退出了,你却又说人家不识好歹——你到底想让人家怎么做,才能合你的心意呢?” 晋陵王爷只觉得心乱如麻,不由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韦氏也轻叹一声道:“行了,依我之见,这件事情就这样吧,先不管他了。” 说着,她叫过香云与娇杏两个丫头,吩咐道:“这段时间你们要多费些心思,认真仔细地照料好郡主的饮食起居,一言一行;若是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马上来报!” 香云与娇杏恭恭敬敬道:“是,奴婢谨遵王妃之命。” 章节目录 第95章 练亭中在他的寿诞之日被杀了 凌云回到刑部尚书府里,避免不了地又被众人一阵奚落。 杨振带着十分惋惜的口吻道:“凌统领,您可不得了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您却这么直接地就给拒绝了,真是太可惜了……” 江春也慨叹道:“多好的一段关于英雄美女的传奇故事,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真的好令人失望啊!” 凌云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俩一眼,揶揄道:“要不,也给你们争取一回这样的好事?” 两人吓得连连摇手。 杨振道:“不敢,要是娶了这么个骄横任性的夫人在家里,我可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江春颜色微变,嘘了一声道:“小点声,要是让吕小姐听到了,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凌云此时再郁闷,听了他们的吐槽,也不禁哑然失笑。 他默默地抬起头,望着天上那朵彷徨无依的白云,不由又想起了练南春…… 此刻的练南春正在为她父亲练亭中的五十五岁大寿忙活着。 不错,今天是十一月十三,练亭中寿诞的日子。 飞云山庄里,张灯结彩,大摆筵席,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练楼中、练轩中、练南春及张唯谷等诸弟子从早上便开始忙碌,忙着张罗场所,准备器具桌椅,安排酒宴,招呼宾朋,喝酒敬酒……一直忙到了晚上,宾朋散去,曲散人终,他们才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练亭中喝得醉醺醺的,由侍从扶着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练南春见没什么事情了,便让张唯谷等人也回去休息,自己也同了大伯练楼中、姑姑练轩中往回走。 练轩中见练南春这一天来一直无精打采的,而且酒喝了不少,可口的饭菜却没有吃几口,不禁有些担忧道:“春儿,你没什么事吧?” 练南春一愣,遂而笑了一下,“姑姑,您说什么呢,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练轩中道:“可是,我见你今天一直……” 练南春打断她道,“好了,姑姑,不用担心了,您侄女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禁不得一点风吹草动——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忙了一天累得很。天不早了,咱们都回去休息吧!” 练轩中道:“那就好,那我跟你大伯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让人叫我。” 练南春点点头,与练轩中、练楼中道别后,便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进了门,她疲惫地躺在床上,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只觉得心里乱糟糟地,渐渐的神思有些恍惚了…… 睡到半夜,她被外面的一阵阵嘈杂与吵闹声惊醒了。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从窗户向外面望去,看到的是一片冲天的火光,当中夹杂着的还有打斗与哭喊之声。 她只觉的脑子一激灵,一下子清醒了。她知道出事了,连忙披上衣服,蹬上靴子,然后回过身,取下了墙上的宝剑。 练南春拿了宝剑,刚刚出了门,便见一伙青衣人杀气腾腾地向这边围拢过来。 为首的是个妇人,四五十岁年纪,长的庸俗不堪,正是曾任侯爷府武师的杨婆子。 练南春看到了她,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心想:看来天枭的人是乘着父亲过寿的机会,来偷袭飞云山庄了。 同时心里也暗暗地懊悔:这些日子来,自己一直为曾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情所困扰着,整日的浑浑噩噩,无精打采;竟然没有顾及到天枭组织的偷袭,也实在是太麻痹大意了! 可是此时,已容不得她想许多了,因为杨婆子已经带人杀上来了。练南春也不说话,拔出宝剑,与这些人混战在一起。 这些天枭弟子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却不是练南春的对手;十几个回合过去,已经死伤了大半。 练南春心里记挂着父亲、大伯、姑姑等人的安危,也无心恋战,杀出一条血路,脱身就走。 只听杨婆子在后面尖声叫道:“练南春,你伤了我这么多弟子,就想走吗?”说着,她手一扬,三点寒星,上中下三路,直奔练南春的头、胸、腹袭去。 练南春轻轻一笑,身形辗转,三支袖箭贴着衣际飞了过去。 练南春躲过了暗器,刚刚立住身形,忽觉的头顶上一黑,不待她反应过来,一张弥天大网已从天而降,正好将她罩住。 杨婆子放声大笑道:“练南春,你也有今天!来人,放箭,给我射死她!……” 练南春心里一阵惨然,她只有绝望地闭目等死。 众天枭弟子拈弓搭箭,正待动手,忽然惨叫连连,倒地毙命。练南春惊诧地睁开眼睛,只见姑姑练轩中已与杨婆子激战在一起。 练轩中此时恨透了偷袭之人,长剑如虹,几纪凌厉的杀手招式逼得杨婆子连连后退。在练轩中霹雳雷霆的招式之下,杨婆子闪不及,对手的长剑已深深扎入了她的胸膛! 杨婆子惨叫一声,鲜血崩现,溅了练轩中一身。 练轩中狞声道:“我问你,今晚领头的人是谁?” 杨婆子惨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练轩中,练南春,你们也别太得意了,你们的死期马上到了!哈哈哈……”她一语未绝,便头一耷拉,气绝身亡。 练轩中走过去,手起剑落,砍断了那张困住练南春大网上的绳索,关心地问道:“春儿,你不要紧吧?” 练南春摇摇头道:“我不要紧。姑姑,咱们快走,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姑侄两个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练南春的侍女柔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哭声道:“姑奶奶,大小姐,可算找到你们了!出大事了!练帮主他……他……” 二人心里蓦地一沉,同时问:“快说,帮主他怎么了?” 柔儿哭着道:“帮主他……他遇刺……身亡了!……” 晴天霹雳,炸得姑侄两个都呆住了。练轩中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柔儿泣不成声,“帮主他给人暗害了……” 练轩中吼道:“不可能!……你亲眼见到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血红着眼睛,死死抓住了柔儿的腕子,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肉里。 柔儿疼的脸都变了颜色,颤抖道:“姑奶奶,您轻点,我要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么敢信口开河?方才我去帮主房中问他还有何吩咐,一进门,不得了了,满床满地都是血,他老人家躺在床上,头却没了……” 练南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身形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自己的身子。 练轩中固执地大叫:“那也不可能!你确定那是帮主吗?——我三哥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他吉人天相,武功盖世,没有人能杀得了他……”说着,她的眼泪已是满腮。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瞧这是什么?”外边一人忽然冷冷道。 练南春和练轩中不由心里一颤;急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材矫健、目光阴鸷的黑衣蒙面人慢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许多天枭的青衣弟子。 练轩中的目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游移着,最后停滞在了他身后一名天枭弟子的刀尖上。 刀尖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死前所有的痛苦一瞬间永恒地凝结在了脸上。 练轩中霎时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人头不是三哥练亭中的又是谁的? 她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多亏身边的柔儿扶了她一把。她悲愤不已,泪如泉涌,半晌才道:“你们是怎么杀的他?……”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幽深的眼底掠过一丝嘲讽的意味,“这个时候还需要我们怎么费尽心思去杀他吗?醉的跟死猪一样,不用武林高手,一般人都可以杀了他!怪只怪他自己太得意忘形了,这就叫做乐极生悲——道长,你说是不是?” 说着,他把脸转向了旁边那个那仙风道骨的青衣道人。 练轩中一怔,正与黑衣蒙面人身边那青衣道人的眼神碰在了一起,不由喃喃道:“白羽,真的是你?……十年了,你好绝情……” 白羽单眼微眯,单侧嘴角微微往上一撇,“你这贱女人是谁,贫道可不认识你!” 练轩中心里一阵苦涩,她咬着牙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告诉我,我三哥是不是你杀的?” 白羽脸一扬道:“是又怎么样?” 练轩中恨恨道:“白羽,我三哥以前也待你不薄,你竟然下此毒手!” 白羽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黑衣蒙面人在一旁轻蔑地笑道:“练轩中,你就只管尽情地骂吧!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人了,多说两句也好痛快痛快嘴,免得到了阎君那里那么多的怨气无处发泄啊!” 练南春此时终于缓过神来。她慢慢走到黑衣蒙面人跟前,一双猩红的寒眸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是李瑞允……原来你没有死……” 章节目录 第96章 李瑞允为复仇血洗飞云山庄 却说那黑衣蒙面人,听练南春一字一顿地说出他是李瑞允之后,不由长笑一声,轻轻摘下面巾,露出了那张阴鸷冰冷的脸,眸底尽是寒芒:“不错,练南春,你对我如此地了解,也不枉了你我当初相交一场啊!” 练南春一字字挤出牙缝道:“凌云当初那一剑怎么没有杀死你?……” 李瑞允脸一扬,施施然道:“如果我那么容易死的话,那就不是我了!” 说着,他的眸色忽然变的幽深,往日那惊心动魄的惨烈场景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就在他新婚之夜的那天晚上,凌云与练南春在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联手杀他;当时的他措不及防,心慌意乱,被凌云那致命的长剑一式凌厉的“白虹贯日”,深深地透入了右胸! 那一刻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在一阵剧烈的痛楚之后,眼前的一切便都化为乌有了……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青龙山庄——他原来常居的那处寝室里了。 原来当初他被凌云与练南春联手刺杀之后,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其中也包括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医“赛华佗”。于是他就稀里糊涂地被放到了棺材里,他的灵柩也被停在了侯爷府的灵堂里。 就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白羽道士身形飘忽,如鬼影神踪般悄悄地潜入了灵堂。一把馨香馥郁的迷魂香,迷晕了灵堂里所有守灵的人,其中也包括那位刚刚做了一天新娘、便成了寡妇的丁梦轩。 然后白羽撬开了棺盖,把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天枭帮主李瑞允从棺材里拽了出来,“劫”走了。 白羽道士乃是修炼多年的得道之士,医巫之术极高。他把李瑞允带回青龙山庄——天枭组织的老巢之后,与空色道姑等几大天枭高手竭尽全力、施展内功为他疗伤。 然后白羽道士又使出浑身解数、以自己那高明的医巫之术救治李瑞允,企图从鬼门关里把这个濒临死亡的人、给重新拉回到这个现实世界里来。 而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凌云当初刺出的那一剑略微偏了一些——如果那一剑再稍微往里一寸,那么别说是白羽道士,即使是天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他也就不会在今天晚上这么神气活现地站在这里一雪前耻了。 是天意如此,让他没有死,让他有了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瑞允复仇的冲动像一堆烈火在熊熊燃烧着,猩红的眸子里充满了骇人的杀机。 他的眼神幽深如狼,阴鸷地盯着对面的仇人,声色俱厉道:“练南春,今天我就是来报昔日那一剑之仇的!我要让你与凌云这对狗男女以十倍的代价来偿还当初我所受到的伤害;我要让你们飞云山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面对脸色狰狞的李瑞允,练南春用力吸了一口气,尽力稳定了一下狂躁的心神。 她目光一转,往后看了看,只见李瑞允身后除了白羽道士外,空色道姑、尤勇、尤奇、兰珠都在,心中已是了然:果然他们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啊! 想想父亲练亭中大约也是在酒醉之后被白羽道士偷袭而杀,她不由悲从中来,心胆俱裂,喃喃道:“爹爹,你死的也太不明不白了……” 李瑞允听了,不由嘴角一弯,阴阳怪气道:“是啊,枉他老家人自诩什么盖世英雄,武功天下第一什么的,最后还不是阴沟里翻船,死的窝窝囊囊!而且最有意思的是,今天本来是他的寿诞之日,却反而成了他的忌日,这可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啊!你说是不是啊,练大小姐?……” 看着李瑞允那幸灾乐祸、充满嘲讽的眼神,练南春只气得浑身花枝乱颤,杏眼圆睁道:“李瑞允!……” 李瑞允见练南春那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愈发得意,不由仰起头哈哈大笑。 这时候外面早已乱成了一团。杀声,喊声,哭声,奔跑哀号声,鸡飞狗跳声……李瑞允的手下已在大肆行凶了。 周围到处都是滚滚浓烟,熊熊烈火,冲天的火光照亮了这边的窗棂。 李瑞允见练南春脸色苍白,花容惨淡,心里只觉得痛快极了;他眉毛一挑,带着几分挑衅的口吻道:“练南春,你现在还有何话说啊?” 练南春再次强行稳定住自己方才那有些失控的情绪,轻叹一声道:“一时的懈怠竟让你们这些狗贼钻了空子,我只恨自己太大意轻敌了!——李瑞允,其实你与我犯的都是同一个错误!” 李瑞允悠然道:“不错,而现在我也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啊!练南春,现在你是负隅顽抗呢,还是选择乖乖地束手就擒?” 说着,他玩味地藐了练南春一眼,“如果你选择后者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想当初,你与凌云爱的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可是他最终不还是为了自己的高官显爵,荣华富贵而辜负了你,与浣玉郡主一起私奔回京城了吗?反之,如果你跟了我……” 李瑞允说到这里,不由魅惑地笑了起来;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充满了淫邪的意味,“我一定会怜香惜玉,好好地待你的——因为你我当初毕竟还有些旧情;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很喜欢你……” 练南春见李瑞允的口气里满是戏谑的意味,不由怒上心头,倏地扬起长剑,娇叱一声道:“闭嘴!李瑞允,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立即杀了你!……” “杀了我?……”李瑞允若不在意地笑着,“就现在这种情形下,你们还想杀我?我劝你们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吧!哈哈哈……” 一旁的练轩中再也忍不住怒气,柳眉一挑,狞声道:“春儿,不必跟他废话,拼了吧!……” 说着,与涌上来的天枭弟子刀剑相交,疯狂激烈地厮杀在了一起。 此时的她,眼红如血,心冷如铁,手到处,衣甲裂开,惨叫连连,血光一片。 李瑞允收回方才对练南春那吊儿郎当的神情,又恢复了原本阴沉冷厉的姿态;吩咐白羽道士对付练轩中,空色道姑迎战练南春;其余天枭弟子去清理飞云山庄的那些残兵败将。 兰珠、尤勇、尤奇等人接到命令,手持刀剑纷纷上前,一下手全是杀手招式,直杀的飞云山庄的帮众哭爹叫妈,纷纷溃逃。 白羽道士位居天枭组织二十三弟子的第二位,武功奇高;练轩中虽然也是武功一流,但比起白羽道士来,还是略逊一筹。二十几个回合过后,她已渐渐地落在了下风,有些堪堪不敌了。 而练南春与空色道姑的武功本来在伯仲之间,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与凌云之间那些虐心的事情,精神上一直是萎靡不振,连带着身体状态也不好。 今天晚上又突然遭受父亲噩耗的打击,身心上倍受摧残;何况方才在与杨婆子交手的时候,也受了些轻伤,一行动便不经意地扯动伤口,一阵阵的疼痛。 于是她在与空色道姑交手的过程中,渐渐的行动迟缓下来,有些险象环生了;而空色却出招凌厉,手下毫不留情,剑剑都是杀人致命的狠戾招式。 练南春脸上已是香汗淋漓,她勉强支撑着,微微喘息道:“三姐,你我以往总算还有些交情……” 空色柳眉一挑,怒叱道:“呸!练南春,你背叛天枭,刺杀帮主,现在还有脸去说这些吗?你别白日做梦妄想我会放你一马了,乖乖地受死吧!” 练南春见她如此绝情,于是不再多言,只是奋力舞动手中的宝剑,咬紧牙关抵抗着。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闯进来几个人,正是练南春的大伯练楼中与欧阳剑、李刚两位弟子。 练楼中见练轩中与练南春二人情势危急,不由眸色一寒,毅然决然道:“你们快走,我等来对付他们!” 说着练楼中扬起长剑,飞身上前,接下了练轩中迎住了白羽;欧阳剑、李刚接下了练南春迎住了空色道姑。 练南春一时有些犹豫,但是禁不住练楼中地一再催促,只好恋恋不舍地望了他们一眼,咬咬牙心一横,与练轩中一起向外冲杀而去。 李瑞允急忙吩咐尤勇与尤奇拦住他们。他虽然已经休养将息了接近三个月,无奈当初所受的伤势太重,至今尚未痊愈,不敢大幅度的行动,更别提厮杀了。 练南春与练轩中皆已身心俱疲,无心恋战,只是潦草地应付了几招,脱身便走;尤勇与尤奇哪里肯轻易放过她们,只在后面穷追不舍。 此时的飞云山庄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二人见此情景,只觉得心痛如绞;练轩中悲愤道:“想不到我练家兄妹十几年的心血,到头来竟毁于一旦!” 正说着,前面又闪出一男一女两个黑衣人,手中持剑,却是原绸缎庄的两个副当家的孙孝文、李云汀夫妇。 练南春见了二人不由一阵感慨,想当年在风光无限的绸缎庄,这二个人还是她挂名的小叔子与弟媳呢! 练南春目光惨淡地望着他们道:“孝文,难道你们两口子也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孙孝文面有难色,有些踌躇地望了一眼旁边的妻子;怎么说他们夫妻二人对练南春也是心存敬畏的。 孙孝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玉老板,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命而为,不得已而为之,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说着,向妻子施了一个眼色,二人双双挥剑杀上。 这时尤勇与尤奇也赶到了,四人走马灯般将练氏姑侄死死地困在了中间。 这四人都是武林高手,何况练氏姑侄皆已受伤,勉强支撑了几十个回合后,二人已是气喘吁吁、堪堪不敌了了。 此时的练南春只觉得心灰意冷。她绝望地想:难道我们姑侄真的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吗?…… 章节目录 第97章 危难时刻平明和尚出手相救 却说练南春与姑姑练轩中,被天枭弟子孙孝文、李云汀、尤勇、尤奇四人围攻,正在堪堪不敌之际,忽听一个爽朗洪亮、老气横秋的声音道: “你们四人好歹都是天枭组织的旧部,想当年练帮主也待你们不薄;如今他老人家不幸遇难,你们不但不帮助他们,反而落井下石,欲伤害他老人家的胞妹孤女,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话音中,一位身穿僧衣、手持浮尘的白眉和尚从天而降,正正落在四人中间。他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平明和尚!练南春姑侄与四大弟子都认识他。 说起这平明和尚可不得了,他乃是得道高僧,不但修行高深,而且武功造诣亦是高的惊人,可谓是天下无敌——即使是李瑞允、白羽道士这样的一流高手在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自叹弗如!否则,他也不会位居二十三天枭弟子之首的位置了。 平明和尚白眉一扬,正气凛然道:“诸位兄弟姐妹们听真:识时务者马上让开一条路,否则刀剑无眼,伤着碰着可是难免。如果真的伤了和气,可别怪大和尚我事先没有知会你们!”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谁不知道这大和尚武功造诣高深莫测,别说是他们四人,就是帮主来了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只有彪形大汉尤勇天不怕地不怕。 他见众人都被平明和尚给镇住了,心里很不以为然,不由嘴角一撇道:“老秃驴,李帮主曾经待你不薄,不想你竟然不识好歹,背叛天枭,同这帮逆臣贼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他说着,手里长剑一横,瓮声瓮气道:“老东西,休要猖狂,乖乖地受死吧!” 话音未尽,他的胸口已中了三掌。出手之快,恍如鬼影神踪,而且这三招平明和尚到底是怎么发出的,在场的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看的清楚! 尤勇惨烈地嘶叫一声,口里鲜血狂喷,身形倒着飞出数丈,“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便呜呼哀哉、气绝身亡了! 众人皆被平明和尚这高的离谱的武功给骇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战战兢兢,抖衣而立。 平明和尚瞪着一双充满杀气的、血红的眼睛,厉声道:“你们还傻愣着干吗?还不马上把路让开!” 余下的三人谁敢不从?他们喏喏连声,下意识地分别往左右分开,自动闪出一条路来。 平明和尚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便护送着练氏姑侄向飞云山庄的庄外走去。 临行前,他还不忘了留下一句狠话:“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们继续助纣为虐、为非作歹的话,若是再让大和尚碰上了,我会立即让尔等身首异处!” 众人皆屏息凝神,不发一语,更不敢上前阻拦。 平明和尚与练轩中、练南春姑侄一起离开了飞云山庄。 练氏姑侄回头,只见飞云山庄已笼罩在一片浓烟烈火之中,不由地心痛如绞,悲愤之极。 平明和尚心里叹息,嘴里却安慰她们道:“毁了的基业可以重建么!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平明和尚把练氏姑侄安置在隐逸山庄一处鲜为人知的农家小院里。 此处青山绿水,环境清幽,原来也是平明和尚这十几年来隐逸常居的所在。 练轩中与练南春姑侄二人安顿下来后,一直放心不下飞云山庄里练楼中及其他弟子的下落。 平明和尚便让二人安心在此等待;翌日一早,他乔装改扮一番后,又悄悄地溜回飞云山庄去打探情况。 但二人怎么能安的下心来?两人只是傻愣愣地对坐着出神,谁也不说话;只有漏声滴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二人那颗痛楚得沥血的心。 傍晚时分,平明和尚终于回来了;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蓬头垢面,浑身是血,是四弟子李刚。 李刚一见到二人,便如同见了亲人一般,一下子扑倒在二人面前哭了起来,只哭得气短肠断,痛不欲生:“姑姑,大小姐,我总算见着你们了!他们……他们都死的好惨啊!要不是平明大师父相助,我恐怕也回不来了!……” 练南春心如刀绞,颤声问道:“我大伯呢?还有其他人呢?” 李刚泣不成声道:“练伯伯被白羽与空色联手给……杀害了!我义兄、柔儿姑娘他们也死在乱军之中了……” 练南春只觉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身子晃了一晃,倒了下去。 练轩中听说大哥练楼中已死,亦是悲痛欲绝,放声大哭…… 在飞云山庄惨案之后,受到打击最大的就是练南春。她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而她的心更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凌迟着一般,一阵阵锥心刺骨般地作痛,只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家园被毁,父亲惨死,而自己的至爱之人也绝情地离自己而去……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谁消得人憔悴”?只几天功夫她便消瘦了一圈,形销骨立,楚楚可怜。 往日风华绝代的她已不复存在,她时常一人出门,独自徜徉在空旷的原野上,守着满目的荒凉梦游神思。 往事如烟,有过繁华,也有过失意……她的眼睛氤氲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练轩中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怎么了,又想心事了?” 练南春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凄然一笑,“我在想我爹爹,想我大伯,还有死难的弟兄们……” 练轩中神情抑郁,重重地叹了口气。 练南春心思一转,问道:“对了,张唯谷、凌波儿、吴春心他们可有下落了?” 练轩中道:“没有,不过可能只有两个:一、死在乱军之中了;二、投靠了李瑞允!” 练南春听了,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练轩中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李瑞允这狗贼到底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让我告诉你们吧!”平明和尚忽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两人面前。 练轩中吓了一跳:“大和尚,一惊一乍的,你吓死我了!” 平明和尚轻轻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练轩中白了他一眼道:“别念佛了,快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明和尚道:“其实,也合该着李瑞允那贼子不死——凌云当初那一剑只差了一点点……唉!说来也真是太可惜了!后来在出殡前的那天晚上,有人悄悄地潜入了灵堂,把李瑞允从棺材里给弄出来劫走了,他的伤也是这人给治好的——你们猜这人是谁?” 练轩中不假思索道:“白羽道士!” 平明和尚一怔:“哦?……你是怎么猜到的?” 练轩中没有回答,反过来问平明和尚道:“大师父,你在天枭多年,可知道李瑞允的身世吗?” 平明和尚茫然摇摇头。 练轩中道:“那你知道白羽的俗家名字吗?” 平明和尚道:“这我知道,他俗名叫做李开明。” 练轩中又紧追着问道:“那么你可知道李瑞允与白羽之间的关系吗?” 平明困惑地“哦“了一声,不禁有些八卦地问道:“难道说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练轩中点点头,一字一顿道:“你说的不错!李瑞允就是白羽那个臭道士的私——生——子。” 平明“啊!……“了一声,颇觉得意外。不过经练轩中一提醒,他再仔细想想,确实觉得白羽道士与李瑞允有几分相像。 他慨叹一声,口中连连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练南春抬起几分黯淡的清眸,无精打采地问道:“姑姑,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练轩中眸光忽然变得幽深,沉声道:“是白羽亲口告诉我的!他曾与一名女子青梅竹马,相爱至深,遂私定终身;可是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好勇斗狠,在一场持械斗殴之中将人置于死地,不得不离开家乡,四处躲避,后来便出家做了道士。 “而那女子在她走后数月产下一子,便是后来的李瑞允;可是那位可怜的姑娘却在生产之后血崩而死……” 平明和尚与练南春听了皆是唏嘘不已。 练南春意味深长地望了练轩中一眼,问道:“姑姑,这么隐私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练轩中脸上一片怅然,“唉!说来话长了——” 说着,她的眼睛迷离地望着远方那空旷的原野,眸底爬过一层不易觉察的痛楚与悲哀,幽然道:“那是十三年前了,当时你父亲练亭中还是天枭组织的帮主。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与你大伯练楼中也沾了你父亲的光,在天枭中也算个风光人物。 “就在这时,我陷入了白羽精心设计的情网之中:当时的我懵懵懂懂,对爱情充满了神往与幻想;与他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爱的如痴如狂……” 练南春有些不解道:“这怎么可能?他可是个出家人啊!” 练轩中道:“爱情是只讲感情与冲动,不讲理智与礼法的;而且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与凌云不也是这样吗?“ 又一次提到了凌云,练南春芳心不由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凄然道:“不要再说他了!……” 章节目录 第98章 李瑞允派李炫兄弟伺机刺杀凌云 却说练南春,听姑姑练轩中忽然提到了凌云,心里不由一阵绞痛,凄然道:“不要再说他了!……” 练轩中无可奈何地望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好的,咱不说他了!只说白羽的事情…… 说着,她的眼睛茫然望着远方那无聊的风景,眼神里一片寂寥与黯淡,“后来,也就是三年以后,就发生了李瑞允谋权篡位、谋害你父亲之事。起初我并不知情,只是觉的事情有些蹊跷;直到有一天,平明师父告诉了我与你大伯事情的真相,我们才恍然大悟…… “我与你大伯偷偷去找白羽,与他计议如何铲除李瑞允、为你父报仇之事——多亏当时我们留了一手,没有说出你父亲还在世之事,也没有告诉他此事是平明长老说的,否则——” 平明接口道:“否则我也就活不到现在了!” 练南春面无表情道:“后来呢?” 练轩中眼神忽然变得凄楚,眸底冰寒一片,“后来,白羽在我与你大伯的杯中下毒,迷倒了我们。在动手杀我们之前,他承认你父亲是他与李瑞允合谋害死的!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悲愤道:‘我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欺师灭祖的人吗?’ “他却鼻子哼了一声,轻蔑道:‘因为李瑞允是我的亲生儿子,你这贱女人又算什么东西?实话告诉你,其实自始至终,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这辈子只爱一个人,只可惜她已经死了……’接着,他便回忆起了他年轻时的那段青梅竹马的凄美爱情故事……” 说到这里,练轩中眼底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声音有几分颤抖了,“春儿,你能体会的到我当时的心情吗?当时的我真希望自己马上就死了……” 练南春心底那处无言的苦涩忽然被姑姑这段悲伤的回忆给撩拨起来,她的眼睛不觉氤氲了。她静默半晌,方哑然问道:“后来呢?” 练轩中轻轻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方才那激愤的情绪,把盈满感动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的平明和尚道:“后来是平明师父出手救了我们……” 平明和尚轻噫一声,怅然道:“往事已矣,不要再提了!” 练轩中却不理他的话题,继续道:“平明师父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无法在天枭那里继续呆下去;于是索性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或四处云游,或闲居隐逸,倒也逍遥自在。” 练南春盈盈起身,冲着平明和尚深深一揖道:“如果没有长老的多次救助,又哪有我们的今天!大恩不言谢,平明师父在上,请受春儿一拜!” 慌得平明连忙双手搀扶,“大小姐,快不要如此,这本来就是大和尚的分内之事!” 练轩中此时无绪地抬起头,茫然望着天上那朵彷徨无依的白云,轻轻吁了口气道:“世上的男人哪,没有一个好东西,白羽,还有那个负心薄幸的凌云……这个臭小子,终有一天抓到他,我一定会让他好看的!” 说着,她又把忧伤的眸光转向练南春道:“春儿,姑姑现在还是奉劝你:把那个薄情寡义的臭男人给忘了吧,为了他而折磨与作贱自己——根本不值得!” 练南春仰起脸,强忍住就要流下来的泪水,黯然道:“姑姑,你别说了……” 她抬起没有神采的目光,出神地望着远方那片寥落空旷的原野,默默吟道: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京城外十里的青龙山庄。李瑞允此时正倒背着双手,慢慢地在大厅里踱来踱去。 一个月前,他带领天枭弟子血洗了飞云山庄;虽然剿灭了练亭中的大部分人马,但对练南春、练轩中等几个漏网之鱼仍是耿耿于怀。 可现在的练氏姑侄却是杳如黄鹤,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李瑞允派出了各路人马四处打探她们的消息,依然是没有半点音讯——李瑞允不禁有些沮丧了。 这时,一旁的白羽道士提醒他道:虽然练氏姑侄现在寻之不易,但我们可以各个击破,先对付凌云。 提到凌云,李瑞允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姑且不论凌云是吕文正的左膀右臂,协助吕文正屡屡与天枭组织为敌作对,多次坏他的事情;只说数月前的那一剑之仇,他便至今无法释怀。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与丁梦轩的那个新婚之夜,凌云与练南春合谋刺杀他,当时凌云一式狠辣凌厉的“白虹贯日”,长剑贯胸,险些要了他的命……现在想来,仍然是心有余悸。 李瑞允蓦地停下身来,黑眸微微一眯,绽出了危险锋利的寒芒。他猛地一击书案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凌云,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虽然从心底里对凌云恨之入骨,但真要杀他,却并非易事。想来想去,他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李炫与李武兄弟。 他吩咐手下把卧底于晋陵王府的李氏兄弟找了来。 李氏兄弟很快来了。他们屏息凝神地垂手侍立于李瑞允的书案前,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聆听着帮主的训示。 李瑞允剑眉微蹙,斟酌着字句,把自己的想法向他们委婉地陈述了一番。 然后,他便让李炫充分发挥自己“如影随形”的轻功优势,暗中监视、跟踪凌云,伺机而动,从而寻找机会刺杀于他。 虽然李氏兄弟的武功造诣不及凌云;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非常时期采取些非常手段借以达到非常目的,却是非常有效的,也是非常可行的——当然关键就要看李氏兄弟的聪明才智与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说到这里,李瑞允轻轻拍了拍李炫、李武的肩膀,以充满期待与信任的眼神望着他们道:“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你们一定不会令我失望的!” 望着帮主那充满鼓励与赞许的目光,李氏兄弟只觉得热血沸腾,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李炫大义凛然道:“谨遵帮主教诲,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不辱使命!” 李瑞允欣慰地点点头,微笑道:“如此,这件事情就拜托给二位了,李某静候佳音。” 打发走了李氏兄弟后,李瑞允站在书案前,眉头微微蹙起,眸底忽然泛起一层柔色,随之浅然一笑,若有所思。 白羽默默地在旁边注视着李瑞允的神色变化,心思通透的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悠然问道:“帮主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瑞允软萌的眸色愈浓;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走到白羽近前,柔声道:“是有一件事情,需要道长亲自去跑一趟。” 白羽轻轻一笑道:“有什么事情,帮主只管吩咐。” 李瑞允略微踌躇了一下,遂伏在白羽耳边低低道:“麻烦道长去趟侯爷府,找到应传霖他们,打探一下丁小姐近日的情形如何了。” 白羽听了,不由眉毛一展,脸上尽是笑意,“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帮主还是旧情难忘啊!” 李瑞允原本深沉的脸上此时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但很快,他那温柔的眼神又变得幽暗起来,“不过,这件事情道长记得一定要保密——除了你、我和应传霖之外,千万不可再让第四人知道!” 白羽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这个帮主只管放心,贫道一定会使命必达!”…… 却说丁梦轩,新婚之夜丈夫被人刺杀,本来她已是万念俱灰,痛不欲生;而更有甚者,竟然说她是克夫星,一进门便把丈夫克死,对她躲得远远的,更是给她原本已是伤痕累累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 对此,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去辩解什么了,随便别人怎么说吧,反正她已是心如死灰了。 天已黑到不能黑,心已碎到不能碎,谁还在乎她一滴泪?花花世界,梦过千回…… 这天晚上,她独守空房,默默地望着窗外那轮迷朦的冷月,一直坐到了半夜;渐渐的困意上来,她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伏在香衾上睡着了。 窗外月光朦胧,冬意萧索,花草凋零,夜色如水,凄寒冷清。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股馨香馥郁的奇香丝丝袅袅地飘来…… 朦胧中,丁梦轩觉的自己的房门轻轻被推开了,何成麟一脸春色、满面含笑地走了进来。 他依然还是旧时的那副装扮:锦衣玉裳,镶金戴玉;还是那样的高贵华丽,风流倜傥。 丁梦轩此时如醉如痴;是梦是幻,已分不清楚。恍恍惚惚中,她只听何成麟柔声道:“丁小姐……不,娘子,我来看你了。” 丁梦轩秀媚的清眸中不觉闪现出一些氤氲的泪光,她只出神地望着对面的人儿,痴痴问道:“你……是人是鬼?” 章节目录 第99章 “何成麟”鬼魂与丁梦轩夜夜幽会 却说丁梦轩,冬天的夜晚独守空房,不觉伏在香衾上恍恍惚惚地睡着了。迷朦中,一股馨香馥郁的奇香丝丝袅袅飘来,接着便见何成麟轻轻推开房门,一脸春色、满脸含笑地向她走来。 丁梦轩清眸中闪过一些氤氲的泪光,痴痴地问:“你……是人是鬼?” 何成麟深邃的眸子里涌现起无限的哀伤,幽幽道:“当然是鬼了。我死后,阎君念我死的冤枉,才准许我回来看你…… “娘子,现在你我虽然阴阳两隔,却还有这段未了的人鬼情缘,可见你我前世有缘。阎君还对我说,我们今生本该做长久夫妻、白头偕老的;只是孽障相逢,我不幸与前世冤家相逢,才落此下场……” 丁梦轩心里的怨恨像火焰一样升腾着,她嘴唇紧抿,愤然道:“夫君,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了你?” 何成麟轻叹一声道:“梦轩,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敌人太卑鄙太阴险了,如果我告诉了你,以你的性格,会不顾一切地找他拼命的,这样岂不反而害了你吗?” 丁梦轩湿润的眼睛里流露出坚定的神色,“我不怕!夫君,你知道吗?自从你死后,我整日里行尸走肉,浑浑噩噩;与其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倒不如跟杀害你的仇人拼了这条不值钱的命去!所以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只要能为夫君报仇……” 何成麟幽暗的眸光宛若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沉声道:“你怎么找他报仇?” 丁梦轩毅然道:“向你的父母告发他!” 何成麟怅然道:“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是指证不了他的;再者如果他们问起来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你回答说这是我托梦告诉你的——试想这样的话谁又会相信呢?” 丁梦轩柳眉倒竖,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那我就亲手杀了他!我豁出去与他同归于尽了!然后我就去找你,然后我们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何成麟的眼眸深情款款,盛满了无尽的爱意。他轻柔地把脸庞贴在了她的耳朵上,哝哝细语:“那好,我就告诉你这个人是谁……” 雄鸡三唱,天光大亮了。丁梦轩迷迷蒙蒙睁开眼,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应该说是昨天晚上她做的那个美丽旖旎的春梦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她清楚地记的,何成麟告诉她,杀害他的凶手是:刑部尚书府的侍卫统领凌云与绸缎庄的老板娘玉卿成。 她还记的,何成麟临走时对她说,他明天晚上还会来的。 她本来已是万念俱灰,现在何成麟的鬼魂忽然显灵与她幽会,使的她那原本如一潭死水般的心湖又重新荡起了层层涟漪。 可是她又很害怕,害怕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情、那段如梦如幻的人鬼情缘真的只是一个梦境! 如果 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何成麟今天晚上就不会再来了,而自己也只是空喜一场而已…… 她就这样在懵懵懂懂中迷迷茫茫地挨过了一天。 终于又盼到了晚上。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凄清的夜色,如水的月光,摇曳的烛光,滴滴答答的更漏,更是平添了她心底无限的感伤与哀愁。 丁梦轩正在神思遐想间,忽觉面前余香袅袅,沁入心脾;她直如饮了馥郁浓香的醇酒般,脑子里变得一片恍惚,眼前的一切亦是模糊了,虚幻了…… 朦朦胧胧中,何成麟又满面含笑地推门而入,轻轻走近了她的床边。两人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柔情似水,好一番云情雨意…… 在以后的一个月里,隔三差五的,何成麟便悄悄地在晚上来此处与丁梦轩幽会。 二人颠鸾倒凤,鸳鸯戏水,好不惬意。丁梦轩如痴如醉,情意绵绵,沉浸在爱情的漩涡里不能自拔。 她的丫头琦玉见丁梦轩这段时间来容光焕发,明眸善睐,不再是以前那失魂落魄、苍白憔悴的模样,不觉心中纳罕,却又无法直截了当地去询问,只在暗中观察。 这里再说回刑部尚书府。 两个月前,飞云山庄被血洗的消息报到了刑部尚书府。当侍卫把地方官上呈的、有关这件事情的案宗传到吕文正的案头上时,凌云就站在一旁。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可以说是大惊失色。如遭雷击般,他半晌无言,脸色也立时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在那一刻,他只觉的脑子里一片恍惚,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已几乎支撑不住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站在一旁的徐直慌忙一把扶住他道:“凌统领,你怎么了?” 凌云强行压制着体内有些紊乱的气息,尽力稳定了一下自己那散乱的心神,有气无力道:“没什么……” 吕文正见他脸色很是难看,不禁十分担忧,关心地说道:“凌统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先让人服侍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凌云勉强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对了大人,您可知道飞云山庄之中是否还留有活口?” 吕文正道:“据地方上报的案宗来看,暂时还没有在飞云山庄里发现活口。” 凌云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恶寒,是那种由内而外、透彻心扉的冷;冷的他脸色煞白,牙齿都在打颤了。 吕文正见凌云那有些失控的样子,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又转过脸来吩咐杨振道:“你马上带人赶往飞云山庄,务必要仔细认真地调查取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相关有价值的线索。” 杨振喏了一声,冲着吕大人躬身一礼;然后转身急匆匆往外走去。 凌云忽然心念一转,叫住他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吕文正很不放心他目前的身体状态,于是便解劝道:“凌统领,你身体不舒服,先不要去了罢。” 凌云眸底忽然泛起一层浓重的悲哀;他轻轻摇摇头,语气坚决道:“大人只管放心,我没事的。此次的飞云山庄之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一定要去!” 凌云与杨振奉命,带领侍卫风风火火来到了被天枭的人摧残蹂躏后的飞云山庄,见到的只有一片被火洗劫后的废墟。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冷落荒芜;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具具被火烧焦的尸首,面目皆非,无法辨认。 凌云忽然觉得好恐惧!谁知道在这些惨不忍睹的尸骸当中,会不会也有练亭中与练南春的! 想起昔日练南春与他诀别时伤心的眼泪,伤心的话语,他心中那剧烈的负罪感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昔日这里曾经院落篱笆,鸡犬相闻,白发垂髫,怡然自乐,是个世外桃源;而现在却是残石瓦砾,血光迷离,尸横遍地,成了人间地狱。 强烈的反差与对比剧烈地震撼着凌云那颗痛苦的沥血的心。他彷徨,他痛苦,他在一遍遍地追问:春儿,你是死是活?你到底在哪里?…… 杨振见凌云脸色惨白,神色难看至极,不由又想起了在刑部尚书府时他那痛楚难当的样子,不禁担忧道:“凌大哥,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我就说吧,这次你本来就不应该来这里吗——要不,让王全他们几个服侍你先回去吧!” “我真的没事……“凌云无力地以手扶着额头垂下头去。稳定了一下散乱的心绪,他勉强打起精神,重新呈现出原本威严凌厉的神态,“杨振,你马上安排他们去分头行事,处理现场!” 杨振有些困惑地望了他一眼,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恭顺地点点头道:“好。”……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当凌云正在为练南春等人的境遇而忧心不已的时候,练南春也正在思念着他。 她独自一人坐在隐逸山庄庄外那片原野的鹿岩上,默默地吟哦着这两句诗,眼睛不觉氤氲了。 萧索的绪风中,孤零零地伫立着萧索的伊人;曾经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如今却消得苍白憔悴,楚楚可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练南春便常常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在这片空旷寥落的原野里迎风遐思,一呆就是很久。有时候天都黑了,她都不愿意回去。 此时,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重,直逼头顶,只压迫的人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要下雨了。 可是她仿佛没有觉察到似的,还是呆呆地坐着,连姿势都不曾改变一下。 不一会儿,电闪雷鸣,狂风肆虐,倾盆大雨哗哗地下起来了。练南春却依然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任凭狂风暴雨在她身上无情地肆虐。 练轩中、平明和尚、李刚等人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找到了练南春。当众人赶回来时,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狼狈极了。 练轩中埋怨道:“春儿,你这是怎么了,整日失魂落魄的,跟以前相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练南春不语,她仰起脸,眼泪不觉已滑落下来。 练轩中叹道:“春儿,你这又何苦,为了这种负心薄幸之人流泪,值得吗?” 章节目录 第100章 平明欲教训凌云为练南春出气 却说练南春,对凌云相思难遣,以泪洗面;练轩中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叹道:“春儿,你这又何苦,为了这种负心薄幸之人流泪,值得吗?” 练南春木然道:“姑姑,你不懂……” 练轩中眼底的悲凉一丝丝地蔓延开来,轻噫一声道:“什么,我不懂?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姑姑是过来人,人情世事总要比你通达的多。现在凌云已经回了京城,官复原职,如今正是风光无限、飞黄腾达的时候,又怎么还会在乎你这个失意落魄的昔日情人呢?” 练南春慢慢垂下眼帘,脸上的执着凝结在眸底,幽幽道:“不,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练轩中叹道:“春儿,你太天真了。真心喜欢又能如何?还是那句话,在功名与爱情面前,男人总是选择功名而抛弃爱情的,凌云也不例外!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哪有个好东西?为了这些臭男人而作践自己,根本不值得。春儿,不要犯傻了,把他忘了吧!” “姑姑……”练南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在练轩中怀里哭起来,“我是想忘了他,我也知道这种单相思很傻,可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晚上做梦全是他的影子;醒来了,也全是他的音容笑貌在骚扰我;只要我一静下来,以往与他在一起的情景便历历在目地浮现在眼前——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想他想的要死,可是我又怕见到他……” 她呜呜地哭着,直哭的气短肠断;练轩中也在一旁陪着落泪。 平明和尚望着姑侄俩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连连叹气道:“罪过,罪过!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大小姐,你若想除却痛苦,不如像我大和尚一样,抛弃三千烦恼丝,与我一起……” 练轩中接过话茬道:“与你一起出家剃头当尼姑是不是?你这大和尚,怎么净出馊主意?” 平明和尚给练轩中一番抢白,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悻悻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练轩中眸色忽然变得狠戾,覆上了一层骇人的冰霜,恨恨道:“该怎么办?现在我只想把凌云那臭小子抓过来,扒光他的衣服,抽他一百鞭子,打他个皮开肉绽……” 练南春听不下去了,“姑姑!……“ 练轩中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剜了她一眼道:“瞧瞧,又心疼了是不是?” 平明和尚忽然一拍脑门道:“不过你的话倒是正好提醒了我——我是该亲自到京城跑一趟,把那臭小子抓来,当面质问他一番,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也好出出你我心中的这口怨气!” 这大和尚做事果然是干脆利落,一旦决定了的事情立马说办就办,绝不拖沓。说完这些话,他转身就往外走。 练南春深知这位平明师父心性率真,行起事来直白任性,甚至有些我行我素;不过他要是真的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去京城找凌云,也太不靠谱了吧!思来想去她只觉得十分不妥,于是急忙上前阻拦。 平明和尚脸色一沉,不高兴道:“怎么了大小姐,你不是想他想的要死吗?我倒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位令我们练大小姐整日里神魂颠倒的凌云凌统领,究竟是何许人也?” 说罢,他不再理会练南春的竭力阻挠,一意孤行地往外走去。 练南春见实在是拦不住他,只好回过脸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姑姑练轩中。 练轩中向她摊了摊手,亦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练南春眼睁睁看着平明和尚远去的背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唉,这位大师父,做起事来真是我行我素,一条道跑的黑;而且外面天气还是这个样子……” 外面,风还在刮,雨还在下。 却说平明和尚,也不管什么风狂雨骤,天气恶劣;气呼呼地离开了隐逸山庄,沿途雇了辆马车,连夜兼程,一路直奔京城赶去。 赶到京城时,天才蒙蒙亮。此时风停雨驻,天气泛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平明和尚沿途找了个小餐馆用过早饭,临走时顺便向店里的伙计打听了一下去刑部尚书府的路径;然后风风火火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传说中的刑部尚书府。 抬头一望,但见这大名鼎鼎的刑部尚书府府衙果然是名不虚传: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风雨初霁后早晨阳光的沐浴下,辉映着耀眼的光茫,更加显得整个府衙高大巍峨,气势宏伟。 正中的朱漆大门,忙疾疾赶来,可他见到的只是凌云的一个背影。 但他心中却很高兴,好小子,只要让我见到你,便跑不了你!他一路疾行追随下来,眼瞅着凌云进了吕文正的书房。 却说凌云,见了吕文正,向他汇报了近日的一些公务后,见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便退了出来。 凌云出了门,缓缓踱着步,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里。 时值绪冬,花园里寒风淅沥,阴云黯淡,残菏枯败,庭兰结霜,一片的凄清与冷漠;到处的憔悴与荒芜。 凌云默默望着眼前满目的萧索与苍凉,轻轻仰起脸,望着头上那片晦暗的天空,心里不由生出一片凛然的寒意。 这时,他的小厮雨竹来找他,“凌统领,午膳已备好,正等您过去呢!” 凌云摆摆手,告诉他一会就过去。 打发他走了,自己仍然独坐在冰凉的石阶上,迎着冬天的绪风带来的寒意,呆呆地坐着,心里头一片茫然。 风儿吹拂着他,襟飞带舞,从远处看,真如玉树临风般,潇洒极了。 平明和尚在他不远处的花枝后面窥视着他,暗忖道:怪不得我们练大小姐为了他而矢爱不渝,原来这臭小子的确是人品一流,丰神俊朗,迷死天下女人的。 焉不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小子虽是一副好外表,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臭小子,你潇洒不了几时了,我马上就让你威风扫地! 眼睛一瞥,瞅见了凌云腰间佩戴的那只侍卫统领令牌,不由心里一动。 他身形一个滑翔,转眼便到了凌云身后,一式轻盈的燕子抄水,已将那令牌捞在手中;随而冲着凌云得意地一笑,飘身而去。 凌云正在梦游神飞、思绪万里之际,忽觉背后风声不善,急忙倏的一旋身子,剑眉倒竖,星目圆睁,怒声喝道:“是谁?……” 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仆人装束之人立于他身边几丈之外的空地上,手里扬着他的令牌,冲着他挑衅地笑着。 望着对方那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凌云不由怒上心头,沉声道:“还我!” 平明和尚却悠哉悠哉地笑着:“好啊,有本事就自己来拿吧!”说着,轻灵的身形翩若惊鸿,飞身而去。 情急之下,凌云也来不及多想,便施展轻功追了下来。 因为那个令牌乃是自己贴身佩戴的十分紧要之物,绝对不允许有丝毫的闪失。试想,如果这令牌真的丢了,那么作为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的他岂非太过失职了? 再者,他也绝对忍受不了自己的贴身之物眼睁睁被别人抢去的屈辱。 艺高人胆大,于是他便无所顾及地追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101章 凌云拒绝去见练南春却不想…… 却说平明和尚抢了凌云的令牌,然后又冲着凌云挑衅地一笑,然后便飘然而去。 见自己的令牌被夺了去,凌云十分生气。他当然也知道对方是故意想引他出去,但他依然尾随着对方的身影紧紧追了下来,一直追到了对方想要把他引到的地方。 这是一片荒郊野外,树木萧索,百草凋零;冬日里冷冽的绪风吹拂着旷野上对峙而立的两个人。 平明和尚早已脱掉了那身刑部尚书府仆人的行头,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凌云上下打量着他,不禁有些困惑,“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平明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平明。” “平明?……”凌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由心中一凛,脸色倏的变了,“你是……天枭组织的人?” 平明和尚见凌云那吃惊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若不在意道:“凌统领觉的很诧异是不是?其实实话告诉你吧,以前我曾是天枭的人,但我的心志却一直向着前帮主练老先生这边。直到几个月前李瑞允血洗飞云山庄,练帮主也不幸惨死于乱军之中,我对李瑞允那贼子的兽行深恶痛绝,于是倒戈与他彻底决裂,并在生死攸关之际救出了练大小姐姑侄……” 凌云听平明和尚讲到后来,不由一下子怔在那里;在那一刻,他只觉的自己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好半天都回不过味来。 良久他才缓过神,喃喃道:“前辈是说,是您救了春儿她们么?这么说,春儿她……没有死?这是真的吗?……前辈,您快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他几分苍白的脸上充盈着兴奋与惊喜的红晕,一个劲儿地反复追问着。这时候,他的眼角也有些微微泛红了;他仰起脸,强忍着眼眶里就要流下来的泪水,又把焦灼的目光投向了平明和尚。 平明和尚望着凌云那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心里也觉得稍微通透欣慰了一些,暗忖道:看来这小子还不是全无良心…… 于是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回答道:“当然是真的,贫僧此次来这里就是受了练大小姐之托。” 在激动与兴奋过后,凌云稳定了一下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静下心神来。此时的他只觉的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愁情烦绪又重新涌上心头…… 他沉吟了一下,默然问道:“她现在……还好吗?” 平明带着几分怨气故意拉长了尾音道:“不——好——痴心女子负心汉,她现在是为情所困,伤心欲碎!” 凌云心里百感交集,脸上一片黯然道:“她这又何苦?” 平明气得眼睛一瞪道:“嘿!臭小子,你居然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枉她对你一片痴情,你竟然如此薄情寡义!凌云,你扪心自问,你对的起她吗?” 凌云心乱如麻,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对方、证明自己;只是喟叹一声,默默低下头去。 平明冷冷瞥了凌云一眼道:“怎么,心生悔意了?那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快随我走吧!” 凌云愣了一下道:“走?去哪儿?” 平明道:“嘿,你装什么糊涂,当然是去见练大小姐啊!” 凌云一时呆在原地。 平明道:“怎么了?” 凌云眸子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情愫,黯然垂首道:“我不可以去见她。” 平明不解地望着他道:“为什么?” 凌云不回答,迷离的眼神游移向一旁,低声道:“只要知道她现在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平明嘴角一扬道:“知道她好又着,一式“百鸟朝凤”,飞身劈掌,直向凌云后心击去。 凌云只觉的恶风不善,急忙一招“彩凤旋窝”,身形辗转,轻灵飘逸地躲过了对方的招式;然后抬手出剑,矫若惊鸿般与平明和尚交战在了一起。 与平明和尚交了几记,凌云方知对方的武功确实是高深莫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多了;于是他放弃了方才的轻敌之心,使出浑身解数,小心应对。 平明和尚见凌云招式精妙,出手凌厉,变幻无穷,而且剑中有剑,一剑刺出,竟有千万种奥妙,心中也不由地暗吸了一口冷气,暗忖道:也难怪这个臭小子这么自负,原来确实有两下子。 他心思游移间,招式上已出现了空档;凌云剑尖撩起,一式潇洒的“百丈飞瀑”,刷的一下,竟将平明和尚宽大的衣袖削下一大片! 剑尖顺势在他的胳膊上划了一道,一阵疼痛。平明和尚不由噔噔退后几步,惊出了一身冷汗。 凌云撤回鱼青宝剑,趁着平明和尚微微一拱手道:“前辈,承让了!” 平明重新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潇洒不羁、骄傲自负的年轻人,不由带着几分由衷的赞许点了点头:“好小子,确实是良才美质,身手不凡啊!也难怪你方才那么张狂。这么多年来,我老人家还没有遇到在你这个年龄就有这么高超的武功造诣的!今日有幸得见,也是你我的一种缘分啊!”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那个侍卫统领令牌,冲着凌云扬了扬,朗声说道:“凌云,如果这次你真的能打败我,我不但不再逼你跟我走了,而且还把这个令牌完璧奉还于你!” 凌云俊逸的清眸一闪,微微一笑道:“前辈此话当真?” 平明白眉一扬道:“大和尚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凌云,有种的你就来吧!” 章节目录 第102章 凌云被李炫以剧毒暗器偷袭了 说着,平明和尚扬起禅杖,两人再次激战在一起。 凌云虽然剑法高超,造诣深厚,在同辈中鲜有对手,但论资历论功力论经验,却无法与得道高深的平明和尚相提并论。 五十几个回合后,凌云已渐渐落在了下风;又过了二十个回合,他已是手心见汗,只守难功了;再过二十余个回合,他便堪堪不敌,险象环生了。 凌云心中好是懊丧,心想:世人说的不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大和尚的武功果然是高深莫测。凌云,现在你可要尝到什么叫做一败涂地的滋味了! 孰料平明和尚还在由衷地夸他:“好小子,真乃良材美质,武林奇才也!到现在为止,还很少有人在大和尚面前走过二十招的,你小子竟能支撑到现在,真是奇迹!大和尚今日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简直太过瘾了!” 凌云只当平明是在挖苦自己,愈发气恼,心神一散,剑招上出现了破绽,给对方一个可乘之机,啪的一下,平明的禅杖正正点在凌云的右腕上,一阵剧痛。 他惊叫一声,长剑脱手,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却不料正着了对方的道儿。 平明轻笑一声,禅杖飞起,白虹贯日,啪啪两下,正好击中凌云的软麻、肩井两处大穴。他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 平明和尚撤回禅杖,慢慢走到凌云面前,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凌云,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凌云躺在地上,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闭上眼,默然道:“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杀剐存留,凌云只听凭前辈处之。” 平明道:“我何时说要杀你了,我只要你随我去见练大小姐便了!”说着,低下身从地上把他拽了起来,强行推着他往前走去。 凌云此时还能说什么,既落人手,也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了。 他磨磨蹭蹭、很不情愿地往前走着,心中还有一丝侥幸的想法,想着如何寻找机会、出其不意地脱身以逃。 平明和尚是何等样人,早已瞅出了他的心思,大声喝道:“臭小子,别打鬼主意,既然落在我老人家手中……”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见凌云的脸色倏的变了。他原本疏懒的眼神也蓦地变得凌厉起来,眸子里透出一丝惊骇,沉声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一道冷冷的寒光挟着尖锐的呼啸声,转眼便到了凌云近前! 平明和尚这时候也缓过神来,也立时意识到了不妙。不过毕竟是得道高僧,临阵不乱;见状他急忙一式“ 拨云见日”,手疾眼快地一推凌云! 但还是稍微迟了一些。因为躲在暗处偷袭之人早已瞅准了时机;而且在他手中的暗器发出之前,更是预谋已久、下定决心一击必中的——根本没有打算留给对方一丝逃脱的机会! 凌云穴道被制,自是无法自行躲闪;虽然有平明和尚方才那一推,才巧极险极地躲开了要害部位,但那只暗器还是关在了他左边的肩窝之上!立时血如泉涌。 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凌云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子,俯伏跌了下来。 平明和尚见状不由勃然大怒,怒声喝道:“谁?” 身子如离弦之箭,嗖地一下射了出去。他判断力极准,转眼便到了偷袭之人藏身的灌木丛后面。只是此时这里早已杳无人影,只有风吹草动,一片空旷。 平明和尚只好又失望地回到原处,见凌云俯卧在地上,脸色惨白,牙关紧咬,那形容痛苦极了。 平明和尚心里不由一沉,他颤抖着手撕开了凌云的衣衫,但见击中他的暗器是一支吐着凛凛寒光的、形状刁钻的袖箭。 他又俯身仔细观察凌云肩头上的伤口,血已经开始凝固,只是血的颜色黑紫,腥恶难闻——他不由大惊失色,原来袖箭上有剧毒! 他忍不住咝咝骂道:“他娘的,偷袭已然令人不齿,更何况暗器上还有剧毒!这个卑鄙龌龊的狗东西……” 一边说,一边抬手封了凌云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 他低下身子,急切地问凌云,“怎么样,你现在感觉如何?……” 凌云无力地摇摇头,断断续续道:“偷袭之人是……李炫……” “李炫?”平明和尚奇道,“我老人家都没瞅明白,你小子居然看得那么清楚?” 凌云缓了口气,断断续续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力……想来袖箭上的毒也必是天枭的剧毒,看来我是必死了……” 平明和尚只觉得从心底往外直冒冷气,但他还是说道:“别胡说!” 凌云苦笑道:“其实现在是生是死于我已经并不重要了,我唯一缺憾的是: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春儿一面……” 平明急切道:“这么说你对练大小姐是一片真心了?” 凌云此时只觉得气血翻涌,心中痛楚之极,他嘴张了张,终于没能再说出什么来,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平明和尚一时手足无措,他怕凌云真的死了,自己又该如何向练南春交代。 他不容分说抱起凌云脚步如飞,一口气跑到了大路上,拦了辆马车,不容分说便坐了上去…… 却说练南春姑侄两个,这日正在房中静坐聊天,说平明和尚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着平明和尚,便见平明和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倒是把姑侄二人吓了一跳。 练轩中正要数落他,平明和尚却先下手为强,抢先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遍。 练南春大惊失色,“那凌云他……现在怎么样了?” 平明垂头丧气道:“还有一口气……” 练南春只觉眼前发黑,差点摔倒。 练轩中急忙扶住她道:“春儿,你何必急成这样?像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死了活该!……” 练南春此时已是心乱如麻,只是急着追问平明凌云现在的情形。 凌云被抬了进来,安置在床上。练南春见凌云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嘴唇发紫,昏迷不醒,不由潸然泪下。昔日曾经对他的怨恨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练轩中道:“春儿,你别只顾着哭呀,赶快动手救人吧。” 练南春颤声道:“姑姑,您看他还有救吗?” 练轩中白了她一眼,嗔道:“瞧你说的,这还没动手解救呢,怎么就知道不行?——大和尚,还傻愣着干吗?赶快去准备药箱器械呀!” 平明和尚自觉有愧,闻言连忙急急匆匆地张罗去了。 药箱器械很快准备好了。三人围在凌云身边,练南春与练轩中动手,先把他的衣服解开,被伤口血污粘连的衣片只好用银剪小心翼翼地剪开。 那支袖箭深深地嵌在肩窝上,直令人触目惊心。练南春咬咬牙,闭上眼一用力,把那支袖箭拔了出来。 霎时血流如注,凌云痛得啊了一声,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又闭上了。但只是这一声痛苦的低吟便给了练南春无数的希翼,她连连呼唤他:“凌云!凌云!……” 没有反应。 练轩中数落她道:“春儿,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练南春不语。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谁能理解真心爱一个人的辛苦? 接下来便是善后工作。清洗伤口,涂抹解药,包扎伤口。 练轩中心细,忽然道:“瞧,这小子倒挺厉害的,在昏迷之中居然还能自行运功驱毒。” 说着,她拿起凌云的手给众人看。 果然,他的十个手指兼虎口皆呈黑紫色,瘆人之极。练轩中拿起银针消毒后,将凌云的十个指尖一一刺破,紫黑色的毒血便滴滴答答流下,滴入了下面接着的清水盆中。 在疗伤的过程中,凌云一直眉头紧皱,昏昏沉沉的。 他在迷蒙之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恍如一团丝絮,没有一点重力,茫然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漂游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个所在,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门楣上书“鬼门关”三个大字。 凌云不由恍恍惚惚地想着:我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方来了? 章节目录 第103章 凌云对练南春欲爱不能的痛苦 却说凌云被李炫的剧毒袖箭所偷袭,性命垂危;练南春与姑姑练轩中正在紧张地为他驱毒疗伤。 而此时的他却是昏昏沉沉的,恍恍惚惚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个所在,门楣上书“鬼门关”三个大字。 他心里不由一沉,心想:“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了?”转身想回去,却见一黑一白两个小鬼手持锁链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了吧! 只听黑无常道:“哈哈哈,凌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不由分说,刷的一抖手中锁链,牢牢地套住了他。 凌云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他想提气运功挣脱对方的束缚,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白无常怪笑道:“凌云,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在阳间别看你风云叱咤,挺威风、挺厉害的;到了阴间却不行啰!没有了肉体的依托,你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罢了,跟那些孤魂野鬼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快走,随我们去见阎君!”说着,拉拉扯扯地拽了凌云便走。 凌云迷迷蒙蒙也不知怎么的便到了奈何桥,再过了奈何桥便是幽冥界了。愁云惨雾中但听的鬼哭狼嚎之声,只令人心冷神凄,不寒而栗。 忽然,凌云看到自己的父亲凌遇岫冷漠地从自己身边飘然而过;对自己竟然是视而不见,理也不理。 凌云的父亲过世时他已经十多岁了,所以对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一直是记忆犹新。 此时忽然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怎么能不激动?他奋力挣脱了两个小鬼的纠缠,不顾一切地追上前去,失声叫了一声:“爹!……” 那鬼却是面无表情,眼神呆滞,木然道:“我不是你父亲……”说着,竟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径自走了,一晃儿便消逝在那片愁云惨雾之中。 凌云不由得怅然若失,喃喃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认我?……” 黑无常望了一眼凌遇岫消失的地方,漫不经心道:“你说方才过去的那个鬼么,他本来就不是你父亲么!” 凌云茫然道:“什么?……” 白无常道:“你本来姓何,生在一侯门将相之家,乃龙系血脉,只因你父亲的过错……” 黑无常截断他的话题道:“天机不可泄露,别与他罗嗦一些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这时候前面又出现了一个鬼,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一见凌云,立时变得面目狰狞,怒发冲冠,厉声叫道:“凌云,你这个口是心非、忘恩负义的臭小子,把我骗得好苦,我要杀了你!……” 凌云认出这鬼竟然是练亭中,不由呆住了。 练亭中又那里容的他有丝毫发愣出神的机会,蓦地抽出长剑,不容分说便向凌云当胸刺来! 凌云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惊得大叫一声“啊!……”然后眼前的一切便忽然化为乌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的他听见似乎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呼唤着他,“志超,志超,你怎么了?你醒醒……”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见面前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他又把眼睛闭上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吗?……我死了吗?……” 只听对面那人薄嗔道:“瞧你在说什么傻话,如果你真的死了,还能躺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凌云又缓缓睁开双眸,终于看清了面前之人竟然是练南春。 他又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只见这里窗明几净,陈设简约,环境清幽,温馨舒适。 而自己则是躺在锦被香衾的软榻之上,一股淡淡的幽香丝丝袅袅不时沁入心脾,只觉得惬意舒畅极了。 他茫然问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隐逸山庄。”练南春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现在的滋味当然不好受,浑身虚脱乏力;尤其肩头,火辣辣、麻沙沙地痛楚不已。但他还是从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哑然道:“感觉好多了……” 练南春冷冷哼了一身,背转过身不去看他,目光只是漠然地望着窗外。 凌云默默望着她那显得几分单薄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轻声道:“春儿,在有生之年能再见你一面,我真的是死也心甘了……” 练南春心里怆然。她一语不发,起身向外走去。 凌云急声道:“春儿!春儿!……”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肩头上的伤口又如撕裂了般剧烈地痛楚起来。他的身子晃了晃,不由又倒了下去,俯伏在了床上。 练南春在这时身形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返回身来安抚他一番;却又踌躇了一下,终于没有回转,径自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睁睁望着她伤心远去的背影,凌云只觉得自己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可是他又无法去做什么来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与不安,只有默默地发呆…… 晚上,练南春过来给他换药。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峙着;耳鬓厮磨间,虽然彼此都能感受的到对方的心跳与呼吸,相互却并无一语。 很快,练南春的工作结束了,她收拾好药箱器械,依然是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凌云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春儿……” 练南春止步。 凌云道:“你先不要走,我有话对你说。” 练南春冷冷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凌云眸底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咬了咬嘴唇道:“我知道你在恨我,可是有些事情,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练南春幽怨的眼神忽然变得遥远,嘴角挑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凌云,这就是你所谓的借口么?” 凌云黯然垂眸,轻叹一声道:“春儿,我并不是要你原谅我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这么说,你是真心爱她了?”这时,练轩中从外面走了进来,灼灼目光凝结在了凌云的脸上。 凌云点点头。 练轩中道:“既然这样,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练轩中冷冽的眼神幽幽望过来,眸底闪现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执着,“我让你答应我——马上娶她!” 凌云虚脱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一种复杂难明的情愫略过眸底;他以手扶额,无力地垂下头去。 练轩中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沮丧的神情,不由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敢答应了?” 凌云轻轻吁了口气,沉声道:“我不是不敢答应,是不能答应。如果我娶了她,那么我就必须给她名分,并且承担起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责任,可是很抱歉,这些我却无法给她…… “因为除了爱情,我还有我的母亲,我的吕府兄弟,对我恩重如山的吕大人,我执着追求的这份事业,还有我的责任——可是,这些能与我对春儿的爱的承诺兼容吗?不可能的!所以……” 练轩中道:“所以,那你就应该对不起春儿了?” 凌云眼神复杂,黯淡的眸子里略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纠结与痛苦。 练轩中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抛舍不下你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凌云苦笑一声,只有不说话。 练轩中又道:“那么,我再问你最后一句:在事业与爱情之间,你选择什么?” 练轩中所说的爱情,当然是他与练南春的爱情。他不由抬起星眸,正好与练南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目光里情绪不明,有期待,有紧张,也有怨恨,也隐隐约约的有泪光在闪动……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最后,他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对不起,忠义不能两全……” 没有答案的答案。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但房中的人都已听懂了他的弦外之意。 练南春脸色难看极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走时什么都没说。谁能体会到得她此时的这份心情? 练轩中恼恨不已,刷的拔出剑,横上了凌云的胸膛,“我要杀了你这无情无义的东西!” 凌云闭上了眼睛。他宁愿感受这种长剑当胸、痛快淋漓的滋味。现在,对他来说,痛的感觉也许会使他心里更好受一些,死的滋味也许就是一种解脱…… “志超!志超!……”阮夫人从梦魇中惊醒,浑身汗水淋漓,大声哭叫。她的贴身侍女秋儿急急赶来,惊问阮夫人怎么了,并且一个劲地安慰她。 自从凌云离奇失踪后,他的母亲阮夫人茶饭不思,夜不能眠,整日地以泪洗面,只几天工夫,人便消瘦了一圈。 今天晚上,她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又被噩梦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挣扎着起身,在秋儿的搀扶下,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一挨到了凌云的房间,望着房内熟悉的一切,不由地睹物思人,哭的不能自已。 吕文正、徐直、杨振、江春等人也是忧心如焚。 众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守门的侍卫进来禀报道:“启禀大人,外面晋陵王爷求见!” 刑部尚书府的一干人等听了,不由地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一提到晋陵王爷,众人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浣玉郡主,联想到了浣玉郡主与凌云之间的那段纠缠不清的痴缠虐恋。 而且前段日子,凌云也已经非常决绝地向浣玉郡主提出了分手——也就是说,现在两人之间已经是一别两宽、毫无瓜葛了;可是现在晋陵王爷又突然来访,又是所谓何来? 章节目录 第104章 凌云与练南春意乱情迷的一夜 却说刑部尚书府里吕文正等人,忽然听说晋陵王爷来访,都觉得有些困惑。 吕文正与旁边的徐直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人彼此心领神会,默契地点了点头。 于是吕文正起身,与徐直、杨振一众人等一起恭恭敬敬地迎接出来。 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把晋陵王爷接到了刑部尚书府的客厅,让座看茶,一番寒暄,然后便转入了正题。 晋陵王爷也不掩饰,开门见山道:“今日本王在府中偶然听到管家他们说,凌云好像是出事了?” 吕文正郁闷地点了点头,摇头叹气道:“说来也蹊跷,那一日凌云从我这里出来,据见到他的侍卫说,他当时在后花园里静坐,忽然遭人袭击,便追了出去,从此之后便再没有回来——” 晋陵王爷道:“莫非是遭人暗算抑或中人埋伏?却不知道偷袭之人是什么人?” 吕文正无力地摇摇头。 徐直道:“当时的情形只有一个路过的侍卫看见了,可惜也只是惊鸿一瞥。其实这也怪凌统领,太过大意轻敌了,遇到事情也不先回来禀报一声,自主当事就追上去了,结果现在出事了不是?” 杨振确是颇不以为然,为凌云分辩道:“凌大哥当时也是抓敌心切,否则耽误了时机,贼人岂不就逃之夭夭了?要是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吕文正狠狠地瞪了杨振一眼,斥责道:“你跟凌云都是一个脾气,就是做事太过莽撞,否则也不会吃那么多亏了!” 杨振给吕大人一番训斥,立时张口结舌,讪讪地低下头去。 晋陵王爷道:“凌云这孩子就是自恃功强,太过自负了。袭击他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如果是天枭组织的贼众,只恐就……”他叹了口气,不说了。 吕文正乍见晋陵王爷来访,不由想起了一个月前,浣玉郡主向凌云表达爱意、却被拒绝的事情,不免有些尴尬。 现在又见晋陵王爷非但不计前嫌,反而十分担忧凌云的安危,心里只觉的又愧疚,又感动;同时又在暗中埋怨凌云不识好歹、辜负了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对他的一番情意。 此时又想到凌云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吕文正不禁眉头紧锁,长吁短叹,心情沉重极了。 众人皆是心事重重,浓厚的阴云笼罩在刑部尚书府每个人的心头。 这边大家忧心忡忡;那边也有幸灾乐祸的,他们便是晋陵王府的武师李炫、李武兄弟。 那日在灌木丛中发出淬了剧毒的袖箭暗算凌云的,正是“如影随形”李炫。 当初李瑞允的激励作用果然奏效。这些日子以来,李炫一直在暗中跟踪凌云,寻找刺杀他的机会;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天终于让他逮到了机会。 现在算起来,从事发至今已经十几天过去了,凌云还是杳无音信,兄弟二人暗暗盘算着凌云十之八九是死了。 想到这里,二人不由心中窃喜;并且已经准备向李帮主邀功请赏了;而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如果兄弟二人知道凌云如今还好好地活在世上的话,一定会大失所望的。 凌云此时还被关押在那处环境清幽的小轩之中。他的右腕被金刚链子锁在床沿上,锁链有几尺长,这便给了他一定的活动空间。 那天练轩中终于没有下手杀他。 她说她不会让凌云这么轻易就死的,她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如果他一天不答应就锁他一天,他一年不答应就锁他一年,她相信:即使是意志再坚定的人,也耐不住这种消磨的。 最后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这人不是凌云,却是练南春,“姑姑,这又算什么,锁住他的人,锁不住他的心,感情的事情能勉强吗?一切随缘吧!” 练轩中白了她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放他走了?” “不放他走又能如何?” 练轩中极不甘心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太便宜这个臭小子了?” 练南春道:“那又能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身在曹营心在汉,捆绑成的了夫妻吗,我练南春难道真的没人要了,非要腆着脸、上赶着去嫁给人家吗?” 练轩中一时语塞。 练南春来到了关押凌云的那处小轩,掏出钥匙为他打开锁链,面无表情道:“你现在自由了,可以走了。” 凌云一时怔住,在那一刻,他只觉的脑子里一片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颤声道:“为什么?……” 练南春背转身,怅然道:“是你的,自会得到;不是你的,也强求不得。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为你摆酒践行,过了今天你就自由了,随便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说毕,她径自转身出去了,只把凌云一人留在原处,低首沉吟,心中百感…… 这天晚上,月色如水,微风习习,树影斑驳,庭阶寂寂,好一番诗情画意。 凌云与练南春在月光下对坐着,推杯换盏,借酒浇愁,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练南春闷闷道:“这么好的月色,枯坐独酌岂不乏味,让我抚琴一曲,以抒胸臆。”说着吩咐侍从取来素琴,一边弹奏,一边唱道: 红酥手,黄藤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番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音律和谐流畅,婉转动听;曲调悲凉哀怨,满怀惆怅。 凌云饮着清酒,入口苦涩;听着悲歌,心中怅然。一时竟痴迷于中,沉醉难以自拔。 一曲终了,两人又继续对饮。酒愈喝愈醉,话也愈来愈多。凌云此时已经有几分醉意了;到了后来,他直接拿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练南春见他那样子,知道他心里很痛苦,便去夺他的酒壶,“志超,你别喝了……” 凌云苦笑道:“春儿,难道连你也不理解我吗?……” 练南春怔了一下。 凌云喃喃着,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可知道上次回到京城以后发生的事情吗?当时我和郡主见了皇上,澄清了一切,然后郡主回了她的晋陵王府,我回了我的刑部尚书府;我便傻傻地以为,以前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和她一别两宽,从此再无瓜葛了,现在想想,当时我真的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练南春只是默默地望着他。 凌云又喝了一口苦酒,接着道,“人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原来流言真的可以杀人啊!我没想到,我与郡主就那么点事,居然会被传的那么出格,我跟她之间原本清清白白,却被他们说得如此不堪,以至于后来晋陵王爷都被激怒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后来,我从晋陵王府回来,思来想去,更觉得我和她不合适——于是便在次日与她约见之时,直言告诉她,我和她不可能,让她另觅良人;当时她很伤心,问我是不是心有所属,我告诉她,我和她本来就不合适,我也不爱她,无关其他……” 练南春沉声道:“那她一定恨死你了,是不是?” 凌云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继续喝酒。 练南春抬起迷离的秋眸,痴痴地望着凌云那因为酒的作用已有几分恍惚的的眼神,低喃道:“当初你拒绝了她,现在又拒绝了我,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凌云又呷了一口苦酒,“我拒绝她,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爱她,我不能欺骗她,也不能欺骗我自己;而现在,我又拒绝了你……”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嘶哑地说不下去了,他痛苦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臂弯里。 练南春看着他那痛苦无助的样子,忽然觉的非常心疼。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挨走到凌云近前,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身子,轻声道:“志超,不要再这个样子了,其实我理解你心里的苦,我也不会再逼你了……” 凌云反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她,苦笑道:“春儿,我是不是活得很失败?想爱的却不能去爱,只能违心地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练南春幽幽道:“你知道我最恨哪两句话吗?” 凌云缓缓地抬起几分朦胧的醉眼,目光痴迷地望着她。 练南春道:“情深缘浅,有缘无分。” 凌云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亦道:“那你知道我最喜欢那两句话吗?” “那两句?” 凌云深情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练南春道:“如果有来世,那该有多好。” 凌云接口道:“如果有来世,我们一定结为夫妻,一生一世,永不变心!” 练南春默默点点头,眼泪不觉已是满腮。 这时有侍从又来添酒。他把原来的残酒倒掉,重新用新酒为二人斟满了杯子。 练南春晃晃悠悠地举起杯子,说话已有些口齿不清了,“来,今天晚上就让咱们一醉方休,喝个痛快!干了……”说着仰起脸一饮而尽。 凌云此时脑子里亦是含含混混的,听她说了,也颤颤巍巍端起了酒杯喝了个痛快。 此时二人已有八九分醉意了。两人迷蒙地抬起头来望望夜色,已是月上中天,快到三更了。 凌云吃吃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摇摇摆摆地起身时,只觉的头重脚轻,足下一个踉跄。 练南春笑道:“瞧你,都……醉了,让我来扶你……” 迤逦歪斜地走到凌云面前。 凌云也笑了,“五十步笑百步,你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互相搀扶着,趔趔趄趄地回到了凌云原来的小轩中。练南春本想把凌云扶回床上,不想一拽之下自己的身子也不听使唤,歪在了床上。 两个人的身体也顺势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凌云一双炙热如火的眸子迷离地望着对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他只觉得某个地方隐隐地有暗火在燃动,腹下那股炙热的冲动倏的涌起。 两个人的脸贴的很近,彼此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温热的鼻息,真切地听到对方那有些粗重气短的呼吸声。 此时,两个人的心里都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这种冲动使得二人心痒难搔,欲火中烧,不能自已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多日来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于是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仁义道德,什么礼仪廉耻,什么感情理智,都化为乌有,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章节目录 第105章 练轩中承认在酒里动了手脚 雄鸡一唱天下白,天光大亮了。两人从沉醉中醒过来,意识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不该发生的事情,都不由呆住了。 匆匆穿好衣服,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大约是昨晚的酒力还没有完全消尽。 凌云颓然瘫坐在锦塌上,沮丧地垂下头,把两只手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此时练南春却比他淡定的多。她从容地站起身,面色平和地慢慢走近他,问道:“你后悔吗?” 凌云点点头,“我现在恨不得一剑杀了我自己……” 他现在是后悔得要死。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行为这么不检点,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害人害己,搞得一切无法收场。 练南春却不轻不淡道:“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感受?” 凌云抬起有些迷茫的眸子,痴痴地望着她。 练南春神色平静道:“我不后悔。把自己交给最爱的人,我现在就算马上死了,也无憾了!……” 凌云心里不由涌起了一股热浪;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酸酸的,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练南春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并不会由此而牵制住你,勉强你去做什么;我们还是信守以前的承诺,你随便去哪里,随便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这时忽然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其噪如雷;是练轩中与平明和尚在外面大呼小叫地叫门。 二人一时有些惊惶。面面相觑地对视了良久,凌云才慢腾腾地站起身,硬着头皮去开门。 门开了,练轩中与平明和尚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练南春故作平静,脸上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意,讪讪地问道:“姑姑,大师父,你们一大早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练轩中也不说话,只是以犀利的目光仔细扫描着房里的每一个边边角角,细微到不放过房里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然后她又回过脸,把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停滞在了凌云与练南春的身上。 这更使得凌云与练南春有些不知所措了;凌云正在为自己昨天晚上所犯的不可饶恕的过错而自责不已,此时面对着练轩中那几乎能杀人的、咄咄逼人的目光,只觉的脸上热辣辣的,已先自心虚地低下头去。 练南春亦有些惴惴不安道:“姑姑——” 练轩中冷笑道:“人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现在可不比上一次那样模棱两可了!正所谓人赃俱获,你们还有何话说啊?” 两人此时还能说什么,他们只有面红耳赤地垂下头去,不发一语。 平明和尚双手合十,轻噫一声道:“罪过!罪过!尘世中只有这‘情’字难解……” 练轩中一步步走到凌云面前,灼灼如炬的目光在凌云身上逡巡着,那眼神里充满了质问的意味。 她忽然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凌云的脸上。 凌云捂着火辣辣的脸庞,不由后退两步,呆了一下。 练轩中厉声道:“凌云,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凌云低着头道:“知道。” 练轩中揶揄道:“凌云,我还以为你是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与那些好色无厌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啊!瞧你一副仪表堂堂、道貌岸然的样子,岂不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练轩中这番话连挖苦带嘲讽,说的也未免有些过火了。 凌云虽然觉得惭愧,但心里依然有些不悦;他凌厉的眸光一转,冷冷地反唇相讥道:“凌云当然知道自己昨晚所为有失分寸,但也请姑姑不要言过其实!是我的责任我自是不会推脱,但不是我的过错我也不会承认——姑姑是明白人,心里自然有数,又何必一定要逼着我把什么都说出来,闹得大家都不自在!” 练轩中不由心里一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嘴角一扬道:“没什么,只请姑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地沉淀一下,然后再给你们一个答复。”说毕,径自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矜持冷漠的背影。 “咳,瞧这臭小子还挺冲的!”练轩中转过脸对平明和尚道,“大师父,好好盯着他,别让他畏罪潜逃了!” 平明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随之而去。 凌云出了门,独自在山间的羊肠小路上踟蹰着。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只觉的脑子里乱极了。 练南春与浣玉郡主的面容在眼前交替闪现着,他不由苦笑一声,自嘲道:“凌云,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曾经自诩精明,行事果决,可是在这些事情上却为什么总是这么被动?” 可能是方才活动的幅度大了些,这时候肩头上的伤口又一阵阵地抽痛起来。 前边是一块青石,他轻轻吸了口气,踉踉跄跄地挣扎着走过去,坐下身来想调理一下有些紊乱气息。 微风轻拂着他鬓角几分凌乱飘逸的黑发,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仰起头,怅然望着蔚蓝的天空上那几朵彷徨无依的白云。 他也许不知道,平明和尚此时正隐匿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树丛后窥视着他。 平明和尚耐着性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云的一举一动,煎熬地消磨着一点一滴的、慢得就像缓缓往前爬着的时间,那感觉真是无聊极了。 终于,他看见凌云慢慢从青石上站了起来,又一步一挨往前走去。 可是只走了几步,却发生了意外。凌云的身子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似乎不知怎么不小心又触发了伤痛;他俯伏跌了下来,捂着肩头的伤口痛楚地低吟起来。 这下可把平明和尚给吓坏了,心想:这小子是不是余毒未尽,毒伤又复发了? 情急之下,他再也顾不得隐匿自己的形迹了,从树丛后闪身出来,几步蹿到凌云面前,紧张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凌云脸色惨白,已是痛苦地说不出话来。他只是费力转过痛得有些失神的眸光,无力地瞄了一下自己用手紧紧捂住的伤口。 平明和尚急忙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着他的伤势。这时候凌云却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了他的软麻穴! 平明和尚一顿之下立刻反应过来是中了这小子的“阴谋诡计”了;不由后悔极了,瞪着眼睛大声斥道:“臭小子,竟敢跟我老人家耍这种鬼把戏,快把我放了!” 凌云笑道:“放了您?那您老人家还不得把我给打死啊!您老人家稍安勿躁,六个时辰后穴道自解,到那时我也逃之夭夭了,您老人家即使再厉害,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啊?” 平明和尚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阴险狡诈的臭小子,过会儿我老人家穴道解了,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凌云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这怎么能叫阴险奸诈呢,这应该叫做兵不厌诈么!” 他笑容一敛,忽然又想起了一事道:“对了,晚辈那个令牌是不是还在前辈身上,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吧?” 说着,探手从平明和尚怀中把那只令牌摸了出来,瞟了一眼,完好无损,不由莞尔一笑道:“这么多天来前辈一直帮我保管此物,现在终于完璧归赵了,凌云在此谢过了!” 说罢冲着平明和尚深深一揖,然后转过身施施然地走去;只气得平明和尚吹胡子瞪眼却又无计可施。 凌云方才说平明和尚的穴道六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但他功力雄厚,造诣高深,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冲开了穴道,遂气急败坏、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却说那所小轩之中,此时只有练南春与练轩中姑侄二人。 练南春那双锐利的秋眸目不转睛地望着练轩中,凛然的神情使得练轩中有些不自在。她轻轻咳嗽了一下,讪讪道:“春儿,你……你怎么了?” 练南春忽然道:“姑姑,你还在装吗?” “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练南春道:“现在房中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实话告诉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派人在那些酒菜里动过什么手脚?” 练轩中翻了个白眼,嗔道:“哎,你这死丫头,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练南春没说什么,嘴角不屑地往上一勾,弯出一个弧度;她推开房门,径自到了院中,明澈的眸光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不轻不淡地问道:“昨天晚上摆在这儿的残羹剩酒呢?” 练轩中漫不经心道:“我早让人给收拾了。” “全给倒掉了?” 练轩中冷哧一声道:“你是在审犯人吗?” 练南春不理她的话茬,继续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毁灭罪证了吗?哼,欲盖弥彰!” 练轩中有些无奈道:“春儿。” 练南春道:“昨天晚上,你最后安排侍从来为我与凌云添酒。在那之前,我与凌云虽有几分醉意,但神智依然很清醒——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那时动的手脚?” 练轩中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 练南春道:“其实,凌云的为人我最清楚了:他严谨而矜持,理智而保守,自制力很强;而你侄女的性格你也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会有昨晚那些荒唐事情发生吗?” 练轩中只有苦笑。 练南春道:“还有,今天早上我与凌云刚一起床,你们就来了。事情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呢?如果不是你早有安排——” 练轩中打断她道:“春儿,不要说了。” 练南春这时转过脸来,把如水的目光停留在了练轩中的脸上,“姑姑,告诉我,你究竟在那酒里动了什么手脚?” 练轩中几分沮丧地垂下头去,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不过是让侍从给你们送了瓶……醉春酒去……” “什么,醉春酒?……”练南春不由地花容失色,忍不住埋怨道:“姑姑,你可害死我了!” 章节目录 第106章 凌云要练南春做自己唯一的爱人 练南春听练轩中说,她在昨天晚上她跟凌云喝的酒里动过手脚,不由地花容失色,忍不住埋怨道:“姑姑,你可害死我了!” 练轩中却颇不以为然道:“我这也不是为了成全你们吗!现在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可再让凌云那小子知道!” 练南春冷笑道:“姑姑,不要一厢情愿了,你以为凌云是傻子吗?你没听出他方才对你说的那番话里面,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吗?” 练轩中怔了一下,不由想起了凌云在离开这里之前曾经说过的那番话: “凌云当然知道自己昨晚所为有失分寸,但也请姑姑不要言过其实!是我的责任我自是不会推脱,但不是我的过错我也不会承认——姑姑是明白人,心里自然有数,又何必一定要逼着我把什么都说出来,闹得大家都不自在!” 当时她听了还有些不明所以;此时经练南春一提醒,不由恍然大悟,喃喃道:“唉!真没想到这小子脑子这么机灵,这么快就参透了事情的真相……” 练南春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凌云白在刑部尚书府里入仕这么多年吗?什么样的事情他没有见识过,什么样的风浪他没经历过?就你那点伎俩,还能瞒的过他的眼睛?” 练轩中只觉的脸上讪讪的,一时无语。 练南春垂眸凝思了片刻,又道:“其实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凌云真的是那种一唬就不知道东西南北、没有头脑的平庸之辈,你侄女还会这么看重他吗?” 练轩中有些无可奈何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练南春转过脸,怅然望着窗外那萧索的风景,默然道:“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因此而牵制于他,他随便什么时候走,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练轩中不禁有些失望,轻叹一声道:“春儿,枉自姑姑为你们费了那么多心思,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果……” 练南春脸上一片黯然,“感情的事情是强求不得的,一切随缘吧!”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凌云出现在门口。 练南春与练轩中一时呆住了。方才姑侄两个只顾着说话,身心太过投入,竟然不知道凌云已经回来了,更不知道他到底在门外站了多久了。 三个人默默地对视着,空气一时如凝滞了似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良久,练轩中才缓过神,讪讪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凌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练轩中忽然想起自己曾让平明和尚盯着凌云的,可现在凌云却先自回来了…… 想到这,她不由把满心的不满与怨气转移到了平明和尚身上,忍不住道:“这个死和尚,我方才明明让他……”话一出口,她自知失言,急忙顿住。 凌云冷笑道:“姑姑怎么不说了?那就让凌云来替姑姑说吧!姑姑方才明明让平明师父跟踪与监视我,又怎么会没有看住我,反而让我先行回来了呢?” “你……”练轩中一时无语。 练南春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么说,方才我与姑姑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凌云点点头。 “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凌云眸子里的神采忽然变得坚定而执着,沉声道:“还是那句话:是我的责任我是不会推脱的!” “怎么说?” 凌云一双星眸凝视她许久,眸底尽显温柔,“春儿,你我既然已有夫妻之实,就应该担当起这个名分,你,我,姑姑,平明师父,隐逸山庄中所有人都承认的名分。” 练南春秋水般的眸子里不觉腾起一层雾水,颤声道:“你是说……” 凌云一字一顿道:“我要娶你,做我今生唯的一爱人!” 练南春不由呆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望着他。练轩中便问凌云何意。 凌云告诉他们,自己的意思是要练南春做他的妻子,并且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由练轩中和平明和尚做证婚人,二人拜堂成亲;然后凌云再回京城。 练轩中冷笑:“你小子是想做陈世美啊!“ 凌云可不是吃亏的主,立刻反唇相讥道:“如果我真的是那种人,在制住平明前辈后还回来做什么?” 练轩中一时被他噎地说不出话来。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凌云此时神色庄重下来;他把满含深情的眼睛转向练南春,湿润的眸子里绽放出温暖的光茫,柔声道:“春儿,我虽然不能给你世俗的名分,可是我却能做主把我的整个人都交付于你。凌云对天发誓,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只爱练南春一人,永不变心;而且这辈子不会再娶其他女子,如违誓言,便让我死于刀剑之下!……” 练南春喉咙里似乎被什么给哽住了,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心神荡漾之下,眼前不觉已是模糊一片了。 凌云抬手摘下自己的鱼青宝剑,递给练南春道:“这把宝剑乃是稀世之珍,是我艺成下山时恩师所赠。这么多年来一直佩戴在我身边,我亦对之视同生命,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为了表达我的心意,将之赠送与你,以为定情之物。” 练南春接剑在手,双手捧着,如同捧着一个新生的婴儿。 两人深情款款地凝望着,相互的眸光里就像是最深邃的湖水一般,满满地盛着深情与爱意,似乎要洋溢出来一般…… 这时如果不是平明和尚不合时宜地一步闯了进来、打断了这段柔情蜜意的话,那么这段深情的对望也许还要持续下去…… 却说平明和尚,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见凌云便道:“臭小子,你可把我老人家给害苦了,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凌云这时候缓过神来,不禁有些惊诧道:“前辈,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您的穴道不是六个时辰以后才能解吗?” 平明一听更生气了,“臭小子,你还真希望我老人家受六个时辰的罪吗?”追着凌云便打。 凌云一边躲闪,一边告饶道:“前辈,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平明和尚眉毛一挑道:“臭小子,甭说好听的,你只说你是认打还是认罚吧?” 凌云道:“认打怎么样?” 平明和尚道:“认打就是用我老人家的禅杖打你三十杖!” 凌云一瞅那沉甸甸、足有六十斤重的紫玉杖,只觉头皮一阵阵地发怵,“什么,三十杖?就您老这硬家伙,别说是三十杖,只三杖我恐怕就爬不起来了!我还是认罚吧!” 平明和尚道:“认罚就是我也点了你的穴道,让你也在外边受上六个时辰的罪——不过为了防止你提前脱身,我得先把你绑起来。” “啊?……不会吧?”凌云望望外面。今天正赶上阴雪天气,雪花飘飘洒洒,正下的入时。 凌云不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大丈夫受杀不受辱,与其受这零星罪,还不如……” 平明和尚道:“还不如打你三十杖?” 凌云道:“还不如求求练大小姐为我说个情。” 练轩中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凌云继续一本正经道:“春儿,看在夫妻的情分上,为我说个情吧!” 练南春脸一红,白了他一眼道:“胡说,谁跟你是夫妻了?” 凌云嬉皮笑脸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忘了昨天晚上……”他伏在练南春耳边低语了几句。 练南春羞红着脸恼道:“好啊,你这个没正经的……”扬手便打。 凌云笑着躲闪。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练轩中与平明和尚见两人打情骂俏,再看下去岂非太不识趣了,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 平明和尚不由叹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哪,也太过分了!” 练轩中亦轻轻吁了一声,没说话。 平明忽然回过味来,“坏了,又中了那臭小子的诡计了!不行,我绝不能轻易放过这小子!”转身欲往回走。 练轩中一把拽住他道:“算了,大和尚,别自讨无趣了,走吧!”……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凌云与练南春依依惜别。 练南春把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玉佩递到凌云手里,柔声道:“这块玉佩是我父母定亲时,母亲赠与父亲的定情之物,后来母亲把这块玉佩给了我,她告诉我说:我只能把它赠给自己心爱之人。我现在把它交与你,见到它,便如见到我一样。” 凌云接过,只见晶莹光洁的正面镌刻的是一行篆字:知己知心;背面一行蝇头小楷:“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凌云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抬头,又是练南春那双深情执着的眼睛。 凌云意味深长道:“见它,便如见你。佩在人在,佩亡人亡,春儿,我会一生一世珍视它。” “还有这只白鸽,送给你。”说着,练南春把一只美丽恬静的鸽子递到他的手里,“有什么事就通过它来联系。” 凌云双手接过那只浑如一团白雪的鸽子,怜爱地看着它,默默点点头。 秋雨如丝,柔情似水。 凌云走了;练南春伫立在斜风细雨中,久久凝视着凌云远去的方向,滞立如雕像。 章节目录 第107章 皇上为凌云与浣玉郡主赐婚了 凌云平安归来,众人皆大欢喜。 吕大人,还有徐直、杨振、江春等吕府的弟兄们——总之,刑部尚书府上上下下,都是一团喜气洋洋。 久病在床的阮夫人此时见了儿子也有了精神,落泪道:“儿啊,为娘养育你这么大不容易,这次上天保佑总算没出什么事;以后行事要是再这么冲动,可怎么让为娘放心的下,又怎么对得起为娘的一片苦心啊!” 面对心意拳拳的母亲,凌云心中百感交集。他俯身跪倒于母亲床前,哽咽道:“娘,千错万错,都是儿之过错……” 后来,众人问及凌云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凌云似乎很不愿意提及此事。 他告诉众人,那日诱他中计的是天枭组织的人;在他与敌人交手时,一不留神中了敌人的暗算——而且伤他的袖箭上面剧毒无比。 后来是一位江湖朋友出手救了他一命,并且为他驱毒疗伤;然后他又在那位朋友那里休养了数日,伤愈之后他才回来…… 他又取出那只重伤他的袖箭与众人看。他告诉他们,终有一天,他会找到袖箭的主人,报此一箭之仇的。 其实,以剧毒袖箭伤他之人,凌云早已了然在胸;只是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无法将他绳之以法而已。 当时那个暗算他的人匿迹于灌木丛后面,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眼神凌厉的他早已捕捉到了对方为谁;只可惜一面之词不足为证,而且也没有别的证据作为佐证,也只好暂时先让暗算他的人逍遥法外了。 那天,他在街上碰到了李氏兄弟。李炫神情很不自然,讪讪地笑道:“凌统领,别来无恙?” 凌云冷笑一声道:“托李武师的洪福,凌云还没死呢,这还得感谢李武师当日手下留情呢!” 李炫讪讪道:“凌统领何出此言?在下不明白……”说罢,与李武急匆匆地低头过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暗暗咬牙,心想:真是可惜,当初那只袖箭怎么就没要了他的命呢?…… 这里再说回晋陵王府中。 晋陵王妃韦氏正与晋陵王爷赵甫在说话。 晋陵王妃道:“你瞧咱们的女儿,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愁眉苦脸的,人都瘦了一圈,照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晋陵王爷重重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日子来女儿的情形他焉能不知道?数日前,在沁芳别院凌云决绝地向浣玉提出分手后,浣玉便一直闷闷不乐。 后来又听说凌云突然失踪、生死不明,浣玉更是担忧不已,一个劲儿催着晋陵王爷去刑部尚书府打探消息。 现在凌云平安回来了,浣玉在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却勾起了女儿家的心思;整日整日地把自己关在房里,呆呆地不说一句话,跟以前相比,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想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忧的事情,晋陵王爷只觉得心烦意乱,遂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晋陵王妃道:“以夫人之见?” 晋陵王妃踌躇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以臣妾之见,不如……不如成全了女儿的心意得了!……” 晋陵王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 晋陵王妃从容道:“王爷,您别着急啊!先听臣妾把话说完。 “一则,浣玉确实是一心一意地看上了凌云;而且咱女儿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条道跑的黑,她要是认准了的事情,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你瞧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是不能成全她的心意,指不定她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呢! “二则,凌云与咱女儿的事情外面闹得满城风雨的,人言可畏啊!不错,咱女儿是清清白白,守身如玉,但是谁能相信呢?有时候,人言比真正的失节更可怕哪!你不许她嫁给凌云,你又能把她嫁给谁呢?” 赵甫听罢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颓然垂下头去,不语。 晋陵王妃接着道:“另外,咱们女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骄横跋扈,刁蛮任性,一般人谁能惹得起她?就说那回吧,当时王丞相的公子来求亲,咱女儿非要跟人家比武,结果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半个月下不了床……” 晋陵王爷不由懊恼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能不能不提这件事情了!” 晋陵王妃笑道:“是是是,王爷,咱们不提这个了,只说现在。有句话叫做一物降一物,依我看,凌云这孩子虽然表面上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性格坚忍刚毅,极有个性;而且武功也好,咱女儿这脾气,或许这小子能克服的了……” 韦氏的这句话倒是说到了晋陵王爷的心坎上;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晋陵王妃见王爷有些心动了,不由心里窃喜,于是趁热打铁道:“再说,我瞧这凌云各方各面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啊!能力也好,人品也好,为人处事也好——否则就不会那么受吕文正的器中了,模样也好啊!” 晋陵王爷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 晋陵王妃道:“我说的没错啊!上次他护送咱女儿返回京城,当时管家带着他来见你,我在一旁瞧见了他,可真是个气质斐然、人品一流的俊秀人物啊!难怪咱们的女儿对他一见倾心呢!就连我这当母亲的也一眼就看中了……” “好了!”晋陵王爷不悦地一甩袖子。 晋陵王妃道:“怎么了王爷,您不同意啊?” 晋陵王爷道:“你说了半天,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晋陵王妃困惑道:“什么?” 晋陵王爷道:“你可知道凌云是怎么想的,他会同意这门婚事吗?” 晋陵王妃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道:“什么,他还敢不同意?” 晋陵王爷道:“别忘了,前些日子在沁芳别院,他亲口拒绝了咱们女儿!” 晋陵王妃道:“其实这事我早就想过了,当初在那种情形下,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晋陵王爷瞅了王妃一眼:“此话怎讲?” 晋陵王妃道:“王爷您想想,那个时候,咱们可是非常激烈地反对这件事情啊!而且您还派手下把人家凌云骗来咱们王府,对人家又打又杀的;人家一看,自己的性命都堪忧了,还敢再招惹咱们女儿吗?所以,他才拒绝了这件事情——这不也正说明凌云这小子挺识趣的吗!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形不同了,他还会有什么不能同意的呢?” 晋陵王爷皱着眉头道:“难说!通过这些时日来的交往,凌云的性格我也略知一二;如果他真的固执己见、不肯同意这门婚事,又当如何?” 晋陵王妃低头思忖了一下道:“要不这样,王爷不如去找圣上,就说前段时间天枭猖獗,凌云剿匪有功;而且还不畏艰险,护送郡主,安全回归京城;为了表彰他的功绩,对之加官进爵,并把郡主赐婚于他,岂不两全其美?” 晋陵王爷苦笑道:“夫人,以你的聪明才智,只做个晋陵王妃可是有些屈才了啊,你应该做我的女军师啊!” 晋陵王妃白了他一眼道:“切,少要挖苦我!王爷,你只说这个主意行不行啊?” 晋陵王爷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刑部尚书府中。大内总管冯朝英带着两个执事宦官手持圣旨,由众人众星捧月般迎入大厅之中。 吕文正、徐直、凌云、杨振、江春等人跪地接旨。 冯朝英打开圣旨,高声朗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忠心报国,不畏艰险,剿灭天枭匪徒、护救郡主有功;为表彰其功绩,擢升正二品,并将郡主赐婚与之,令其近期择吉日完婚。 钦此!” 下面的人听罢圣旨宣读,不由地一片欢呼,都替凌云感到无限的荣光与高兴。 吕文正等人连连叩首,谢主隆恩;只有凌云一人怔怔的,如痴傻了一般,跪在原地半晌无言。 冯朝英走到他面前,笑微微道:“凌统领,还不领旨谢恩哪!” 杨振等人都以为他兴奋过度、有些不知所措了,一个劲儿地捅他,“凌大哥,你怎么了?赶快领旨谢恩哪!” 凌云此时却脸色苍白,一语不发。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是没有听明白圣旨的意思,一时有些发懵。 什么,皇上要赐婚?把浣玉郡主赐给他?这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吧? 一个月前在隐逸山庄,他刚刚由平明和尚和练轩中作为证婚人,与练南春拜堂成亲。 那时,他当着练南春与平明和尚、练轩中的面,许下诺言: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只爱练南春一人,永不变心;而且这辈子不会再娶其他女子,如违誓言,情愿死于刀剑之下!…… 可是现在,皇上却要他与另一个女子成亲!如果他答应了,岂不背弃了当初的诺言,又怎么对的起练南春?又怎么对的起自己与练南春的那番真情与爱意?……不,他不能答应,坚决不能答应! 想到此,他剑眉一挑,沉声说道:“凌云多谢圣上的一片美意,不过凌云……” “凌统领!……”凌云的话刚说到一半,已被吕文正那严厉的话语断然截住。吕文正倏地回过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双犀利的眸子冷得像刀锋一样,绽放出锋利的寒芒。 吕大人的威严与气场使得凌云心里不由颤了一下,下意识地住了口。 吕文正接过话茬道:“微臣替凌云谢过圣上隆恩浩荡,并在此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朝英满意地点点头,施施然道:“如此甚好,那咱家就回宫向圣上复命了。”说罢,带着几个小宦官,转身而去。 凌云见状自是心有不甘,就待起身阻拦,已被徐直、杨振等人死死拽住了。 皇宫里的人走了,大厅里只余下刑部尚书府的一干人等。 吕文正冷冷回过脸来,不满地瞅了凌云一眼道:“凌统领,你随我到书房来。” 章节目录 第108章 凌云冒死请求皇上收回赐婚旨意 皇上忽然下旨为凌云与浣玉郡主赐婚,此时的凌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乍闻圣旨,立时呆住了;他刚要出口拒绝,却被吕文正严辞制止住了。 皇宫里传旨的人走了。吕文正却对凌云方才的言行非常生气,冷冷地说了声:“凌统领,你随我到书房来!”便径自头前走了。 凌云心里一沉,只好低着头跟了上去;只留下众人在他的后面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凌云默默跟着吕文正来到了他的书房;他满脸沮丧地垂下脸去,压低了视线,一语不发。 虽然低着头,可是他却能直白地感受到吕文正那严厉的眸光、直如犀利的刀锋般在狠狠地剜视着他。 良久,书房里都没有人说话,空气就像是凝滞了似的…… 在一阵难言的沉默之后,终于吕文正率先开口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凌云心里一颤,低声道:“大人要凌云说什么?” 吕文正冷笑道:“我要你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凌云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微微扫下来,只是不说话。 吕文正上下打量着他,揶揄道:“好!很好!从上次离开到现在才几天哪,这就长本事了啊!皇上的圣旨也敢违抗了啊!违抗圣上旨意是什么后果难道你不知道吗?凌云,你是不想要命了吗?如果不是我发现情形不对,及时制止事态发展,你说当时又该如何收场?” 凌云无力地垂下星眸,只有沉默。 吕文正缓缓走到凌云面前,语重心长道:“皇上赐婚,迎娶郡主,这又是多大的殊荣啊!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要拒绝呢?凌云,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云抬起疏离冷淡的眸子,漠然道:“其实,我早已说过了,我与她根本就不合适,我也不爱她;而且……” 吕文正道:“而且什么?” 凌云沉吟了一下道:“而且,我已经与别的女子有了婚约,我曾经对她许下诺言,要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爱护她,永不变心;所以,我不可以再娶其他的女子。” 吕文正道:“那女子是谁?……” 凌云道:“请大人恕罪,这是我与她之间的秘密,凌云不能相告。” 吕文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望向他的眼神也愈发晦涩难懂。他没有说话,只是蹙着眉头,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书房里死一样的沉寂,那压抑的气氛直让人喘不过气来。终于,吕文正停下身,郑重道:“凌云,你听本府说句肺腑之言:我不管那女子是谁,你一定要与她一刀两断,不可再有任何的往来!然后去娶了郡主,好好地待她——这是圣上的旨意,也是本府对你的命令,因为除此之外,你已没有了别的选择!” 凌云忽然“普通”一下,俯身跪倒在吕文正面前,斩钉截铁道:“如果换做是别的事情,哪怕是要凌云赴汤蹈火,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这件事情,请大人恕罪,凌云纵然万死,也绝对不敢答应!” “你!……”吕文正气得眉毛一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平静了一下,有些无语道:“好……我知道,这件事情你一时也转不过弯来,本府也不逼你;你先在这里好好地反思一下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说着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书房中,只有凌云一人在地上长跪着。 日上中天了,凌云没有动;日头一点点地西移,慢慢地坠下去了,凌云没有动;直到薄暮冥冥,房中的光线一点点地晦暗下来、眼前都有些模糊了,凌云还是没有动一下。 其间来书房里解劝凌云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包括徐直,杨振,江春,刑部尚书府里所有的人…… 最后连凌云的母亲阮夫人也被惊动了,由侍女秋儿搀扶着,一步一挨地来到这里,声泪俱下、苦口婆心地解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仍然是无济于事。 众人不由地摇头叹息,议论纷纷: “唉!凌统领这是怎么了,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现在怎么也会犯糊涂?” “凌统领平日里挺随和、挺好说话的呀,怎么现在固执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皇上赐婚,迎娶郡主,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居然还敢拒绝,真想不明白……” 众人的话时不时飘入凌云耳中,他却置若罔闻,依然一动不动,倔强地跪在那里,滞然如一尊雕像…… 掌灯时分,众人用过晚饭,吕文正实在是放心不下凌云,便让杨振去书房里为凌云送饭。 杨振去了不一会儿,便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一进门便道:“大人,不好了,凌统领不见了!……” 众人不由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心想都这个时辰了,凌云又会去哪儿? 吕文正有些气急败坏,急忙吩咐:“你们马上带人,分头去找!”…… 大内皇宫。养心殿内,用过晚膳,皇上赵煜正与太子赵廷在案前下棋。 这时大内总管冯朝英走进来,禀报道:“启禀圣上,外面凌统领有事要求见圣上。” 皇上还未答话,太子赵廷已兴冲冲地问道:“什么,凌统领?……就是刑部尚书府的侍卫统领凌云吗?” 冯朝英道:“正是。” 赵廷立时神采飞扬道:“早就听说这位凌统领不但案子办得好,而且武功也厉害的很,我正想一见呢,可巧他就来了,快快有请!” 皇上狠狠瞪了太子一眼,赵廷吐吐舌头,扭股糖儿似地把自己的身子贴在了皇上身上,撒娇道:“父皇……” 皇上不禁被他那顽皮的样子给逗笑了,冲着冯朝英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冯朝英说了声”遵旨”,转身出去了。 须臾,凌云走了进来,俯身跪倒道:“臣凌云叩见圣上,叩见太子殿下。” 皇上道:“平身吧。” 凌云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垂手侍立。 皇上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凌云,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凌云道:“正是。” 皇上道:“说吧。” 凌云又俯身跪倒,沉声道:“微臣在向圣上禀告此事之前,请圣上先宽恕微臣的忤逆之罪。” 皇上愣了一下,“凌云,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凌云沉吟了一下道:“今天上午,微臣接到了圣上的赐婚圣旨,圣上隆恩渥眷,微臣感恩戴德,只觉荣宠之至;可是,圣上请恕微臣斗胆相告,这门婚事,微臣万万不敢答应,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皇上不由抬起头,目光灼灼在凌云身上扫了一下,有些诧异道:“什么?你与我御妹的婚事,你不答应,为什么?” 凌云咬了咬嘴唇道:“微臣已经与别的女子有了婚约,微臣曾对她许下诺言,要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爱护他,永不变心;所以——微臣不可以再娶其他的女子……” 皇上有些玩味地看着他,冷笑道:“凌云,你说你与别的女子有了婚约,那你告诉朕,那女子是谁,你们什么时候立下的这婚约?” 凌云叩首道:“圣上恕罪,这是微臣与她之间的隐私,请恕微臣不能相告。” 皇上猛地一拍龙案,怒声道:“在朕的面前,你还敢说什么隐私?你还敢对朕有什么隐瞒?凌云,难道你就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吗?” 凌云低着头,只有选择静默不语。 皇上又道:“凌云,从你入仕刑部尚书府到现在,也该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吧——这么多年来,怎么朕从未听说过你与哪个女子有什么婚约呢?现在朕刚刚赐了婚,你就跑来跟朕说,你有什么婚约,你是想存心跟朕过不去吗?” 凌云颤声道:“微臣不敢。” 皇上鼻子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不敢?朕还以为你凌统领天不怕地不怕,无惧无畏,连朕的话都敢不听呢!” 凌云只有低头不语。 皇上又道:“凌云,朕问你,你来这里,吕文正知道吗?” 凌云道:“微臣此来,乃是自做主张,吕大人并不知情。” 皇上听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那朕就先不追究吕文正的律下不严之罪了;至于你么……” 他沉吟了一下,在想着处置的方式,“按照律例,欺君之罪与抗旨之罪,无论那一条,凌云,朕都能判你死罪……” 凌云只觉的心里一凉,欲言又止。 冯朝英的心蓦的抽搐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望着皇上;赵廷则在一旁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叫了一声,“父皇……” “不过,”皇上顿了一下,不咸不淡道:“念你这么多年来在刑部尚书府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且近日来剿灭天枭贼寇有功,朕就先放过你这一次。朕就权当没有听到你刚才说过的话,你回去认真思过,然后好好准备去做你的当朝郡马吧!” 冯朝英长出了一口气;他几步赶到凌云面前,笑微微道:“圣上宽厚仁爱,体恤臣子;凌统领,你还不赶快谢过圣上的不杀之恩哪!” 凌云垂下脸,叩首道:“微臣谢过圣上对微臣的一片体恤关爱之情;不过,圣上要让微臣与郡主成婚,微臣还是万万不敢答应!” 皇上愣了一下,有些怒了:“凌云,你说什么?难道你真的要朕治你个欺君与抗旨之罪吗?” 凌云心一横,沉声说道:“如果圣上要凌云去做别的事情,哪怕是赴汤蹈火,微臣亦在所不惜;只是与郡主成婚之事,就算是圣上要治微臣的死罪,微臣也绝对不敢从命!” 皇上气得龙眉一挑,腾的站了起来,一拍龙案道:“你!……凌云,你可真是吕文正教导出来的啊,冥顽不灵!你……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吗?来人——” 一声令下,门外几个如狼似虎的金甲武士走了进来,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凌云身边,只等着皇上的示下。 章节目录 第109章 吕文正对凌云所为无语到极点 却说凌云,自做主张来到皇宫,冒死请求皇上收回赐婚旨意,皇上赵煜被激怒了,一拍龙案道:“凌云,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吗?来人——” 一声令下,门外几个如狼似虎的金甲武士走了进来,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凌云身边,只等着皇上的示下。 凌云此时脑子里想着的只有与练南春之间的真爱与誓言,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咬了咬牙没说话,轻轻闭上眼,只等着皇上的裁夺。 皇上刚要发话,只见太子赵廷晶莹如水的眸光一转,忽然起身走到阶前,冲着皇上施了一礼道:“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皇上原本紧绷着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他瞅了一眼太子,面无表情道:“说吧。” 赵廷道:“按说,凌云违抗圣旨,忤逆父皇,论罪当斩;不过由此儿臣也可以确定,前段时间他与我浣玉姑姑之间的那些传闻果然都是假的,看来凌统领真的是位谦恭守礼、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啊!” 皇上听了,不禁有些苦笑不得道:“廷儿,你在说什么?话题跑偏了吧?” 赵廷眨眨眼睛道:“没有跑偏,儿臣一直在说凌统领啊!不过,凌统领,你也太死心眼了,以前你与我浣玉姑姑是君臣,严谨守礼自是应该的;可是现在,我父皇都为你们赐婚了,你怎么还转不过弯来呢,莫不是你整天跟着吕文正那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也变成一根筋了?” 皇上差点让赵廷给逗笑了,冯朝英也忍不住捂嘴窃笑。 凌云此时心情再沉重,也被太子的话给逗得差点失笑了;他心情忐忑地抬起头来望着赵廷,讷讷道:“太子殿下……” 赵廷笑道:“父皇您看,凌统领他也笑了——我就知道凌统领不会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嘛!” 说着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凌统领他一时糊涂、脑子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父皇,儿臣以为,这件事情切不可操之过急,且给他十日之期——儿臣担保,十日之内,凌统领一定会想通这件事情的!如果十日之后,他还是固执己见、执迷不悟的话,父皇再杀他也不迟啊!……” 赵廷说到这里,探寻的目光随着皇上脸上神情的变化转动着,小心翼翼道:“儿臣一点拙见,也是有感而发,不知父皇以为如何啊?” 皇上手扶着下颌,凝眉思索着,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他挥挥手,让两旁的金甲武士退下;然后转过脸来,气哼哼地瞥了凌云一眼,冷哧一声道:“凌云,方才太子的话你都听见了,如果不是太子说情,朕马上就让你人头落地!你现在先回去,好生反思一下,然后准备十日之后迎娶郡主;否则,就提头来见!” 凌云还想再说什么,皇上已不耐烦听他的下言了,阴沉着脸对冯朝英道:“冯总管,你去把吕文正找来,把他的这位属下带回去,好生教导。这门婚事若是不成,朕连他一起治罪!” 说罢,冷冷地哼了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凌云跟着吕大人回到刑部尚书府时,天已经很晚了。 吕文正对凌云所为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他把凌云带回到自己的书房,摒退左右,只余下他与凌云两个人。 凌云心知肚明自己今天晚上已经闯下了一番大祸;也知道自己这样一来会给吕大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此时面对着吕大人那几乎能杀人的、刀锋般的眼神,他俯身跪倒,只等着吕大人的雷霆之怒如狂风暴雨般向自己侵袭而来。 吕文正铁青的脸上冰冷如霜,冷冽的眸子涌动着的是压制不住的怒火;他死死地盯着凌云看了半天,忽然抬起手来向他的脸上落去。 凌云身形一动不动,他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吕大人那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恨意的巴掌径直落下来。 吕文正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久久没有落下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过了好久,他才无力地抬起头来,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留给他一个僵直冷漠的背影;然后又用一种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问道:“说吧,这门婚事你到底答不答应?” 凌云已经抱定了一条道跑的黑、不成义便成仁的决心;此时的他,要的只是坚持自己与练南春的那份真情至爱,坚持自己的初心和承诺——至于对错与后果如何,他已不放在心上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来,毅然道:“凌云还是那句话,纵然万死,这门婚事,我也不会答应!” 吕文正对他简直有些绝望了。他苦笑一声,无可奈何道:“凌云,你怎么会这么固执?方才在宫里,圣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么你娶了郡主,成为当朝郡马,声名显赫;要么你就是抗旨不尊,人头落地,身败名裂——这么简单明了的事情,就是连傻子也知道应该怎么选择,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这么糊涂?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凌云木然道:“不为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总之,我就是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你!……”吕文正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在房中来回走了两趟,停下身,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索性一甩袖子,摔门而去。 凌云就这样继续在书房中长跪着,一直跪到天明。刑部尚书府里的人继续来轮番轰炸,仍然是无济于事。众人议论纷纷,皆是摇头叹息,一筹莫展。 快到晌午了,阮夫人在侍女秋儿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她直勾勾地盯着凌云的眼睛,呜咽道:“志超,难道你是要逼死你的母亲吗?” 凌云心里一沉,“母亲,您这是何意?” 阮夫人冷笑道:“你还来问我何意,我倒要问问你又是何意?圣上赐婚,又是如何的恩典与荣光啊,你非但没有一点点的感恩戴德,反而要抗旨不尊!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吗?”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凌云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母亲道:“母亲这么说,孩儿实在不明白……” 阮夫人正色道:“不明白是吧,那你听好了:圣上赐婚,你却抗旨不尊,辜负皇恩,是为不忠;你若抗旨,便是死罪,你死之后,抛下你的母亲无人赡养,辜负了你的父母对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是为不孝;吕大人对你有知遇之恩,且恩重如山,你不但不思报答,反而要连累他同你一起被治罪,是为不仁;还有那些与你有生死之交的刑部尚书府的弟兄们……” 凌云只觉得心痛如绞,颤声道:“娘,您别说了!……” 阮夫人冷笑一声道:“怎么,只这么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吗?那你可知道,自从昨天上午听到你要抗旨拒婚的消息、一直到现在,你母亲内心所受到的煎熬吗?你可知道从小到大,你的父母养育你有多么不容易吗?是啊,现在你也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就可以不听你母亲的话了是不是?所以你就想存心气死你的母亲了是不是?……” 阮夫人愈说愈激动,忽然身子一张,往后倒去。一旁的秋儿慌忙扶住她道:“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凌云不由大惊失色。他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几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母亲,连声叫道:“娘!娘!”…… 天又快黑了。凌云默默地守在母亲身边,望着房中渐渐暗淡模糊起来的一切,他只觉得心乱如麻。 白天已经找大夫为母亲看过了;大夫说:阮夫人是因为激动过度才一下子晕过去的,只需要好好静养,平心静气地休息几天,便无大碍了,但切记一点:不可再让她动怒。 不让她动怒,就要顺应她的心意,就要…… 凌云不由地苦笑了。为了顺从母亲的心意,难道就要答应与浣玉郡主成婚了吗?难道就要违背自己当初与练南春在隐逸山庄许下的诺言了吗? 他可以抗旨,可以不惧生死;但是他可以忤逆不孝、不要自己的母亲了吗?难道要守住当初的一个承诺就真的这么难吗? 他抬起头,茫然望着窗户外面那越来越黑的夜色。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秋儿来催了好几次,让他去用饭,他却仿若未闻。 夜已经很深了,他依然愁肠百结地坐着,思前想后;渐渐的困意上来,一切意识渐渐变模糊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听到窗棂砰砰的响了几下。他一个激灵,蓦地惊醒了。定了一下神,他这才注意到,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封字鉴。 他急忙取过来,借着闪烁的烛光,隐隐约约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字:“见字后于城外十里亭一会。” 没有头尾、具名和年月日,但凌云却在看到这封廖廖数字的字鉴后,精神为之一振,原本黯然失色的眸子里也现出了一抹动人的光彩。 他小心翼翼地把字鉴揣进怀里,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后出门去叫秋儿。 秋儿闻声走了进来,问他有何吩咐。凌云吩咐道:“你好好地照看好我母亲,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凌统领……”秋儿还待说什么,凌云已身形一闪,出了门;等她追到门口时,茫茫夜色下,早已不见了凌云的身影。 凌云施展轻功,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城外十里亭。 如水的月光下,只见一个窈窕凄清的身影迎风伫立着,犹如凌波仙子般,美丽之极,却又冷漠之极。 凌云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心里引起一股热浪,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一步步走上前去,沉声道:“春儿!……” 章节目录 第110章 凌云终于答应了与浣玉的婚事 凌云面对两难抉择之际,忽然收到了练南春的字鉴,他如约来到城外十里亭;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里引起一股热浪,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他一步步走上前去,沉声道:“春儿!……” 练南春回过脸,默默地望着他,如剪水般透亮的眸子里滑下两行清泪,几近哽咽道:“志超,我们缘分尽了,你我分手吧。” 凌云只觉的一颗心痛苦地抽搐起来,颤声道:“什么?……” 练南春饮泣一声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能为我做到这些,我已经很感动了。看着你那纠结痛苦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痛,我不能再让你为难,大家分开,对彼此也许都是一种解脱!……” 凌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绞动着一般,痛得几乎喘不过来。良久他才缓过神来,坚决道:“不行!当初在隐逸山庄,我们又是怎么说的?当时我曾答应你,要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爱你,永不变心,而且这辈子不会再娶其他女子——难道这一切都不要了吗?……” 练南春叹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也要随之而改变;我总不能让你只是为了我一个人,而舍弃你现在所有的一切,做一个不负责任、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 凌云只觉的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练南春仰起脸,强忍住要流下来的泪,“其实,我们只要彼此心里有对方就行了,那些所谓的世俗名分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凌云心痛如绞。 练南春又道:“而且你要答应我,你与郡主成婚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待她,一定要承担起一个丈夫对妻子应尽的责任。她对你一往情深,虽然你并不爱她,可是她却非常爱你。其实她并没有错,她这一辈子错的,大概就是爱上了你……” 凌云不由苦笑。 练南春抬起头,出神地望着天上那钩弯弯的冷月,沉声道:“从今以后,我们只做普通的朋友。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若是有事,也会去京城里找你。” 凌云感伤之下,半晌无言,良久才道:“有你这样的知心知己,凌云就是死了,今生也无憾了……” 练南春轻轻吁了口气,怅然道:“世上的爱有好多种,其中一种是不顾一切的、自私的爱,自己得不到的,宁肯毁了他,也不许别人得到;还有一种,那就是放手与成全,只要远远地看着心爱的人过的好好的,自己哪怕不能与他在一起,心里也会很满足、很欣慰的——在这两种之间,我选择后者。” 凌云闭上眼,眼泪不觉已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练南春仰起脸来望望天色,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她轻噫一声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也改走了。”说着她转过身,径自往前走去。 凌云追上前道:“春儿……” 练南春娇柔的身躯蓦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凌云咬咬嘴唇道:“我可以再抱你一次吗?” 练南春瞬间破防,她转过身来,踉踉跄跄地前行两步;凌云伸开双臂,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任眼泪涕泗滂沱、尽情地流着…… 天上,是冷冷的星光;地上,是呜咽的秋虫。 此时刑部尚书府中已是乱作一团。秋儿见凌云不容分说地走了,不由心慌意乱,她不敢去找吕大人,只好跑到徐直那里,语无伦次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徐直听了秋儿语无伦次的汇报后,立时心里也没有了底气;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跑到门口,吩咐童儿尽忠马上去传唤杨振、江春他们过来。 杨振与江春睡眼惺忪地赶来了。听说凌云今天晚上忽然出走的事情,不由一个个地怨声载道。 杨振埋怨秋儿道:“秋儿,你也真是的,凌统领要出去,你怎么也不拦住啊?” 秋儿一时有些无语,忍不住分辩道:“杨校尉,你这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凌统领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何等的身手,他要想出去,谁能拦得住啊?何况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杨振被秋儿一番抢白,也觉得自己方才只顾着急躁、有些口不择言了,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江春此时表现的还算冷静,见状他摆摆手道:“好了,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咱们还是分头去找人吧!”…… 众人心急火燎、慌慌张张地找了一夜,直到天都快亮了,也没见到凌云的半点影子。 这时候吕大人也起来了,听说凌云忽然离府、一夜未归的事情,气得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缓过神来,有些气急败坏地吩咐众人道:“还愣着干吗,继续去找!……” 这时候,一个侍卫忽然急急匆匆赶了进来,喜滋滋道:“启禀大人,凌统领回来了!” 众人听了,不由异口同声地长出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都有一种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吕文正此时却勃然大怒。他阴沉着脸,怒声吩咐道:“让他进来!……” 凌云失魂落魄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身上的衣服和发梢上都是湿漉漉的,大概是在外面呆了一夜,而春天露水湿重,浑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湿了。 他确实是在露水湿重的荒郊野外地坐了一夜。 当时他与练南春分手后,并没有立即往回走,而是随意在草丛旁边找了一块青石坐了下里,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姿势都不曾改变一下,呆呆地一直坐到天明。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体会到此时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份心情。 直到天色放亮了,他才茫然站起身,一步一挨地走了回来。 此时众人看到凌云这副狼狈的形容,原先对他的满腹怨气不觉已消逝了几分。 吕文正却是脸色铁青,满腔怒火,厉声道:“跪下!” 凌云依言俯身跪倒,低垂着眼睑,一语不发。 吕文正道:“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凌云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为了找你,大家忙活了一夜?” “……” “凌云,这两天你闹得可真够出格的啊!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是沉默。 见凌云那副垂头丧气、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向沉稳淡定的吕文正几乎有些暴跳如雷了:“本府问了半天,你为什么不回答?说话!” 徐直、杨振等人在一边急得搓手跺脚;杨振连忙走到凌云身边,小声道:“凌大哥,你怎么了?大人在问你话呢,你傻了吗,你倒是说话啊!” 凌云慢慢抬头,目光凝然地望着吕文正,终于开了口:“大人,我已经想好了,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众人一下子愣住,似乎没有听明白凌云所说的话。杨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凌大哥,你……你说什么?” 凌云几乎是一字一字地挤出牙缝,木然道:“皇上赐婚的事情,凌云从命!……” 众人听明白了他表达的意思,缓过神来后,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嘁嘁喳喳地七嘴八舌道: “真的!……凌统领,你终于想通了啊!哎呀,这可真不容易啊!” “我就说么,凌统领只是一时糊涂吗!他这么深明大义的人,怎么会不答应这件事情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忽然见吕大人依然板着脸一语不发,连忙住了口,互相施了个眼色,都小心翼翼地把探寻的目光聚焦在了吕大人身上。 吕文正面沉似水,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想通了是好事。不过,你告诉本府,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忽然答应这件事情了?” 凌云脸色惨白,虚弱道:“大人,我……”他忽然身子晃了一晃,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道:“凌统领,凌统领,你怎么了?……” 吕文正也有些慌乱,急忙吩咐:“快去找大夫!” 大夫找来了,为凌云把过脉象后,告诉众人,凌统领身体并无大碍,就是这两天疲劳过度加上心情紧张过度所致。 是啊,从前天上午到现在,都两天两夜了,凌云一直没有合过眼,就这样一直痛苦的煎熬着,身体已经严重透支;而且基本上是茶饭未进,滴水不沾;最主要的是,他心中受到的刺激太大,情郁于中却又无法找人倾诉,只有了自己一个人硬撑着,最后终于扛不住了,才会一下子晕倒的。 大夫给凌云开了几副温补调理身体的药方,吕文正赶紧安排人去照方拿药;并嘱咐服侍凌云的小厮雨墨、雨竹等人,按时侍奉凌云用药,一定要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两个小厮喏喏连声地答应着。 然后,吕文正又安排人把凌云送回白云轩静养。 把一干人等都打发走了,吕文正默默地坐在书案后面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又把刘永、王全两个侍卫找来,郑重其事地吩咐他们:这几日要一直严谨地守护在白云轩外面,若是发现异常,立即来报。 两人都是心性通透之人,闻言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出去了。 这里再说回白云轩这边。阮夫人此时身体及情绪已经好转了许多,刚刚又听秋儿禀报说凌云已经答应了皇上赐婚的事情,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见凌云忽然晕倒,一颗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她把众人都打发出去了,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凌云床前,望着儿子那张几乎没有血色的、昏睡的脸,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那紧紧闭着的双眼,她的眼泪不觉已落了下来,喃喃道:“志超,你说你这又何苦?…… 章节目录 第111章 高人点拨凌云天枭麒麟之事 却说凌云,在白云轩安静地休养了几天后,身体与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心里还是无比的郁闷,脑子里总是想着近日来发生的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只觉得心烦意乱。 这天,他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上一身素白色的便衣,外面披上一件银白色的英雄大氅,也不带宝剑,便径自往外走去。 一出白云轩院门,府中的侍卫刘永、王全便急忙跟了上来,陪着笑脸道:“凌统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凌云漫不经心道:“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两个侍卫哦哦地答应着,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凌云淡淡地扫了他俩一眼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不用跟着我。” 刘永与王全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低着头跟在凌云身后。 凌云有些不耐烦了,停下身道:“刚才我说的话你们没有听明白吗?” 刘永、王全讪讪地对望了一下,刘永吞吞吐吐道:“凌统领,您大病初愈,小的是担心……是担心……” 凌云冷笑道:“你们是担心我会走迷了路,还是担心我会被强人给劫持了去啊?” 刘永尴尬道:“凌统领,您可真会开玩笑啊!哪个强人这么不长眼,或是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敢来劫持您啊!” 凌云哼了一声,径自往前走去;刘永与王全依然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后面。 凌云有些恼了,刚想冲着他们发火,忽然清冷如水的眸光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遂道:“是吕大人怕我再离府出走、一去不回了,所以才要你们盯着我的,对不对?” 两人尴尬地互相对视着,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凌云眼底漫开一片疏离与冷漠,冷冷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出走的。退一步说,如果我真的想走,就凭你们两个,能拦得住我吗?” 刘永与王全听了,吓得“扑通”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凌云面前,几近哀求道:“凌统领,求求您千万不要走啊!您要是真的走了,吕大人会杀了我们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要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留下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说着二人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凌云被他俩给闹得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想到外面去转转、透透气而已,至于害的你们这么要死要活的吗?现在我再说一遍,我就是出去散散心,绝对不会不负责任地一去不回的,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二人喜极而泣,磕头如捣蒜道:“是!是!……小的谢谢凌统领成全!” 凌云看着他俩那有些滑稽的样子,不禁有些无语道:“还跪着干嘛,快起来吧!”说着转身就走。 两人慌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凌云忍不住回头瞟了他俩一眼;王全一个劲儿地陪着笑道:“凌统领,大人吩咐了,要我们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您;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为难我们了……” 凌云不由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可奈何道:“好吧,你们随便罢。” 凌云出了府门,想着曾经的那些烦忧的事情,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京城的街道上徘徊着。 从东城走到西城,再从西城走到东城,就这样来来回回地绕着京城巡回了好几圈,还是一直执着地往前走着,根本没有要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意思。 刘永与王全二人像是两个保镖似的,小心翼翼地跟在凌云的后面走着,从上午一直到了中午,又到了下午。 眼看日薄西山了,两个人都累的腰酸背痛、腿都抬不起来了,再偷眼看看凌云,还是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走着。 他面沉似水,剑眉微蹙,似乎是一脸的茫然,满腹的心事,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后来两人累的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们暗暗交换了一下眼神,鼓起勇气,小声叫了声:“凌统领……” 凌云从梦游神思中回过神来,漠然瞄了他们一眼,问道:“怎么了?” 刘永陪着小心道:“小的累的实在是走不动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凌云停住身,往街道两旁瞅了瞅道:“也好,正好那边有个茶馆,你们两个先过去歇歇脚,喝杯茶解解渴,我一个人再随便走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扬手扔了过来。 刘永探手接过银子,苦笑着望了一眼王全道:“得了,小的还是不去了吧!您老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 凌云看见他们两个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心想:不难为他们了。遂转过脸对二人道:“你们两个先到那个茶馆去喝杯茶,休息一下;正好这里有个卦摊,我在这里坐坐,你们两个喝完了茶,再到这边来与我汇合。” 二人听了立时眉开眼笑,连声道:“谢谢凌统领!……” 于是王全与刘永两人欢欢喜喜地喝茶去了,而凌云也信步走到了那个卦摊前面。 凌云注目打量着那位摆摊算卦的先生。只见他六旬左右年纪,青衣布袍,稀眉朗目,双目炯炯,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可知此人功力之深厚。 潇洒飘逸的气质,深邃含蓄的眼神,使得凌云不由地暗暗称奇,心想:此人必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于是他恭谨地向这位高士见礼:“前辈,晚辈有礼了。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那位老者微微一笑道:“乡野居士,闲云野鹤,哪有什么名姓?年轻人,先请坐下说话。” 凌云称谢,依言坐下。 那老者望了他一眼道:“年轻人,你想看哪一方面的,前程,姻缘,还是其他的?” 凌云此时只觉得心里乱纷纷的,便道:“也没想好看哪一方面的,前辈,您只随便看看即可。” 那老者闻言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他;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脸上,细细地观察着他的面相,脸色忽然一变,似乎有些诧异不解。 他沉吟了一下道:“年轻人,可否容老朽看一下你的手相?” 凌云伸出了左手。那老者扶住他的手腕,眉头微微蹙起,认真地研究着他的手相,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沉吟着良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方抬起头,煜煜有神的目光望着凌云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问道:“不知阁下的生辰八字,可方便告知?” 凌云略一迟疑,遂道:“庆历八年八月二十二日。” 那老者眼前一亮,喃喃自语道:“果然如此……” 凌云有些不解地望了望他,然后站起身来冲着那老者施了一礼道:“前辈,若是其中有什么原委,还请不吝赐教。” 那老者道:“阁下果然心思敏捷,不过在讲明原委之前,请先容老朽为阁下讲一个故事。” 凌云恭恭敬敬道:“前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那老者顿了一下,方缓缓道:“传说,在很久以前的天上,有一只瑞兽碧玉麒麟,常年驻守南天门,护佑着南天门上的宝物琥珀明珠,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说起这颗琥珀明珠,不但为震慑一方的宝物,而且哪路神仙兽鸟若是有幸拥有了它,在它的祥光润泽之下,则可以法力大增,长生不老。 “在离南天门数里之外,有一只野心勃勃的天枭大鸟,多年来一直在觊觎这颗宝贝明珠。 “有一日,天枭突然来袭,意欲抢夺这颗明珠。碧玉麒麟奋起抗争,一鸟一兽在激烈的抢夺之中,琥珀明珠不小心被打碎了。天帝闻讯大怒,将麒麟与天枭剔除仙骨,贬下天界,到凡间经历一世的劫难。 “只是谪贬的星宿来到世间,乃是为赎罪而来,必然要经历磨难与挫折——故这位麒麟转世之人必然是命运多舛,经历坎坷……” 讲到这里,那老者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凌云,见他眉头微蹙,似乎在低头沉吟,便道:“老朽的故事讲完了,不知阁下可从中悟到了什么没有?” 凌云轻轻摇摇头道:“在下愚钝,不能参透其中之意,还请前辈明示。” 那老者笑道:“阁下乃是天人之姿,心性通透,绝非常人可比,参透其中玄机乃是早晚之事;此乃天机,请恕老朽只能言尽于此。” 凌云心领神会,站起身来又冲着那老者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指点。” 那老者又道:“老朽从阁下的面相与手相来看,阁下本来出身富贵之家,乃是龙系血脉;却因为至亲之人的一段孽缘累及,而幼时遭受劫难,并因此改变了命格……” 凌云闻言,不由几分困惑地望着那老者道:“请恕在下驽钝,却不知前辈这话从何说起?” 那老者轻噫一声道:“世事皆有天定,人事岂能改变?年轻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而且老朽在此奉劝阁下,阁下一生经历坎坷,凡事顺天应势,量力而行,才是正理。有些事情,如果你能做到,则尽力去做;如果实在做不到,也无需过份地勉强自己。一意孤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凡事皆不必强求,尽人事而听天意即可。” 凌云听了,不由地低首沉吟;遂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晚辈多谢前辈指点。” 正说着,刘永与王全二人喝完茶回来了,见了凌云急忙拱手施礼道:“凌统领,小的们回来了……” “凌统领?……”那老者微微一愣道:“莫非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刑部尚书府凌云凌统领?……” 章节目录 第112章 凌云与浣玉郡主奉旨成婚了 凌云回过头瞅了两个侍卫一眼,似乎嫌他们有些多嘴了。刘永、王全吓得一捂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那老者却轻轻一笑道:“方才老朽早就看出阁下乃天人之姿,绝非一般人;而现在我也只是知道了凌统领的身份而已,这又有何妨?其实一个人的名姓与身份说来也不过是些世俗之物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何须太过介怀?凌统领乃是通透豁达之人,难道连这点道理也参不透吗?” 凌云笑道:“如此倒是凌云矫情了。前辈方才的一番指点,使得凌云醍醐灌浣玉妹妹寻了一位如意郎君,当时我便一直困惑,我的这个妹子向来性高气傲,眼光奇高,什么样的人物能入的了她的法眼?今日一见终于一解困惑——我的妹夫真的是人品一流,世之佼佼,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凌云俊逸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讪讪道:“赵兄言重了。久闻赵兄大名,文武双全,年少英雄,小弟慕名已久,今日有缘相识,真是三生有幸啊!” 赵旭哈哈大笑。两人彼此凝视,真是英雄好汉,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晋陵王爷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位就不要互相吹捧了。瞧,这么多客人,先招呼宾朋吧!” 凌云应了声“是”,把晋陵王爷、赵旭、何禹廷等人让进大厅贵宾席中落座,然后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这时皇上与太后分别派人送来了贺礼。刑部尚书府所有人等皆诚惶诚恐,跪地迎接,都觉地无比荣幸。 只有凌云在心中苦笑。这种令人眼红的殊荣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今日竟然从天而降般砸在了他的头上,倒令他有几分茫然了。 丁进之今天没有来。注意到这些的人大都能理解他现在那份颓废的心情,觉得没有必要太过计较。 而大多数人却没有在意到此,因为今天来贺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谁能顾及到这么多? 此时郡主的花轿已经吹吹打打到了府门口。 拜天地,入洞房,应酬宾客;然后是觥艏交错,推杯换盏,开环畅饮。 一切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着。凌云跑前跑后,应付着各路宾朋,只觉得头昏脑胀,好不耐烦。 婚礼,终于在表面欢庆的气氛中结束了…… 夜深了。浣玉郡主在新房中静坐着,想着凌云很快就要回来了,她只觉自己的一颗芳心恍如小鹿乱撞般,在砰砰乱跳着。 外面终于响起了拖拖沓沓的脚步声,她浑身的酥感立时从足底涌上了心头,一朵粉红的氤氲不知不觉染上了桃花般美丽的面容。 门开了,杨振与江春两人搀着凌云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两个侍女香云与娇杏见状急忙迎了上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凌云扶到了锦塌之上;凌云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睡去。 浣玉望着凌云那昏睡不醒的样子,不由皱皱眉道:“凌大哥这是怎么了?” 杨振道:“凌统领喝醉了……” 浣玉星眸微嗔,柳眉一挑道:“你们怎么能让他喝成这样?你们不会劝他少喝点吗?” 杨振有些委屈地分辩道:“郡主,对不起,我们也不想让他这样啊!我们一个劲儿劝来着;可凌统领说,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心里高兴,要一醉方休,喝个痛快,于是就……” 浣玉只好悻悻地冲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了;此时房中只留下了她与凌云两个人。 章节目录 第113章 郡主顿悟凌云是故意冷落她 新婚之夜,凌云喝的醉醺醺的,趔趔趄趄地由杨振和江春好不容易搀扶着回了洞房。 浣玉见凌云那喝的烂醉如泥的样子,心里很不高兴,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房中只余下她与凌云两个人。 她静静地坐在锦塌边,出神地望着凌云那张酣睡着的迷人的脸。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轻轻地呼吸着,胸膛也随着他均匀的气息一起一伏着;因为酒的作用,他的脸上一片绯红,使得他原本刚毅俊挺的脸颊在烁烁烛光的辉映下,显得棱角分明、更加地立体迷人了。 她缓缓伸出柔荑般的玉手,想去轻轻抚摸一下这张曾经令她心醉神痴的脸庞。这时候凌云却翻了个身,把脸转过去了。浣玉的手落了空,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她笑思了一会,又继续呆呆地望着他。 她见他穿着那些厚重的衣服就这么躺着很是不舒服,而且他的靴子也没有脱,便想帮他整理一下。 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的靴子扒了下来。 然后她又想帮他把衣服脱下来。衣服是对襟的,扣子解开了,却根本无法脱下来,因为他睡得实在是太沉了,她根本挪动不了他的身体。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身体居然会这么重;在她的印象里,他的身形颀长而矫健,向来都是轻灵辗转、身轻如燕的,不应该这么笨重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只有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凌云的脸上,吐气如兰道:“醒醒,醒醒啊,凌大哥,起来把衣服脱下来啊!凌大哥……” 凌云不紧不慢地打着鼾,身子动也不动。 浣玉不禁有些困惑了,凌云平时又是多么机敏警觉的一个人啊!只要稍微一点动静他就能闻风而动的,今天这又是怎么了?别说自己这么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呼唤着他,就算现在天上打雷他也不会醒过来的。 她失望地转过身,心里不由一阵阵地酸楚。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出了一会神,才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身上大红的婚衣脱掉,只着中衣,依偎着凌云躺了下来。 此时的她多么希望凌云能醒过来,抚摸她,爱抚她,跟她……恩爱一番啊!可是,凌云还是不疾不徐地轻轻打着鼾,睡得沉沉的。 浣玉那颗原本充满无限向往的、悸动火热的芳心,一点点地冷了下来;眼泪也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慢慢地滑落下来。 她就这样满怀幽怨地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困意上来,迷迷糊糊地靠在凌云身边睡着了。 当她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浣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从锦塌上坐起来;缓缓神,回脸望了一眼身旁;她这才发现,一直和衣睡在她身边的凌云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匆匆穿好衣服,下了床,去叫门外服侍的丫头香云与娇杏:“你们两个可曾见过凌大哥……哦,郡马到哪里去了?” 香云回道:“奴婢看见凌统领……啊不,郡马爷一大早便跟府里的几个侍卫匆匆出府去了。” 浣玉柳眉蹙起,问道:“他临出门之前可曾说过什么吗?” 香云抬头想了想,回答道:“他好像说城南出了一桩什么夺人田地、闹出人命的案子,他带人过去处理一下。” 浣玉道:“他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香云轻轻摇摇头道:“没有。” 浣玉有些泄气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凌云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了。浣玉叫人摆上晚膳,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 浣玉撅着小嘴,埋怨他道:“凌大哥……不,郡马,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回事啊?喝了那么多的酒,醉的一晚上都没醒,人家一遍遍地叫了你好多次,你却理也不理我,害得人家一夜都没睡好……”说到这儿,她不由粉腮红润,满脸羞涩地垂下头去。 凌云听了哈哈大笑道:“对不起了,我的郡主夫人,在下这里向你赔罪了!昨天不是咱们的大喜之日吗,一时高兴,有些贪杯了,都是我的错,抱歉抱歉!” 浣玉见凌云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吩咐香云去到厨房里,让他们再做几个美味的饭菜送过来。 两人吃罢晚饭,凌云站起身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向外走去。 浣玉怔了一下道:“你又要去哪儿?” 凌云恍然道:“对了,刚才忘了跟你说了,今天晚上是我值夜。” 浣玉诧异地睁大了秀眸,“不是吧?我记得今天晚上不是你轮值的。” 凌云愣了一下,遂而笑道:“哦,本来今天晚上是杨振值夜的,可是他今天晚上有事,由我替他。” 浣玉桃花般娇媚的粉脸一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呢喃道:“不行,我不答应吗!我就要你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温香软玉般的娇躯贴靠上来,伸开双臂紧紧地拥住了他的身子。 凌云湿润的眸子里流露出温暖的光茫,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柔声说道:“乖,我今天晚上确实不得空,改天一定陪你。”说着,轻轻推开了她的手。 然后他又转过脸来,吩咐香云与娇杏道:“今天晚上你们两个要好生侍奉郡主,不得有误。” 两个丫头低眉顺眼地喏了一声。凌云冲着浣玉歉意地笑了笑,径自转身而去。 浣玉望着凌云远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次日早上,凌云一身疲惫地回到白云轩,一进门便说困死了,直接进了自己的寝室,倒头便睡。 一觉睡到下午未时正,起身洗漱后,同浣玉说府里有事,便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一直到很晚了,还没回来;浣玉不放心,便让雨竹去探听一下情形。须臾雨竹回来禀报说:今天晚上凌统领值夜,不回来了。 浣玉呆了一下道:“他不是昨天晚上刚刚值过夜了吗,怎么今天晚上还要值夜?” 雨竹道:“凌统领说,昨天晚上他是替杨振值夜的,今天晚上才是他自己的班。” 浣玉痴痴地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噙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仰起脸,强忍着没有让委屈的泪水落下来。 翌日早晨,凌云终于一脸倦容地回来了,他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浣玉打一声,便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继续补觉。 浣玉默默地在花厅里坐了一个上午,回想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她愈想愈不是滋味,忽然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出门而去。 香云与娇杏见郡主神色不对头,急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她们一边追一边在后面喊着:“郡主!郡主!……” 浣玉脸色铁青,只风风火火地往前院冲去。遇到府里的侍卫、仆妇等人向她施礼问候,她也一语不发,理都不理。 却说浣玉郡主,一口气来到了吕文正的书房外面,也不容吕文正的书童荣儿去禀报,便径自推门走了进来。 吕文正此时正与徐直、杨振等人商议公事,忽然见浣玉郡主满脸怒气地闯了进来,不由愣了一下。 他急忙起身来到浣玉郡主面前,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道:“郡主匆匆来此,不知有何事吩咐?” 浣玉翻了个白眼,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吕大人居然来问本宫有何事吩咐,那本宫可真有些受宠若惊了啊——本宫可是担当不起啊!只求吕大人这几天不要再吩咐我们去做什么,本宫就感激涕零了!” 吕文正被浣玉郡主给说的一头雾水,诧异道:“微臣驽钝,却不知郡主这是何意?……” 郡主脸一扬道:“吕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吕文正一脸茫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是徐直脑子转得快;他略一沉吟,遂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郡主方才说,不要再吩咐你们去做什么——可是指的郡主与……凌统领?” 浣玉鼻子哼了一声,把双臂放在胸前了。 吕文正这时候也缓过味儿来了;他思忖了一下,不禁有些奇怪道:“其实这两天微臣并没有吩咐凌统领去做什么啊!微臣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让他有空便多陪陪郡主。值此佳期,新婚燕尔,微臣只希望郡主与凌统领能好好地放松一下。” 浣玉柳眉一挑,冷笑一声道:“吕大人,亏得你还好意思说让他有空好好地陪我,他又哪里有空?从新婚第二天直到现在,他便一直在府里忙碌,不是值夜就是办案,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请问你又让他何时陪我?难道你们刑部尚书府里,除了一个凌云就没有别人了吗?” 吕文正一脸疑惑道:“什么?凌统领这两天一直在府里忙碌?……”他不悦地把脸转向徐直道:“徐先生,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大人,学生实话实说罢,这几天真的没有给凌统领安排什么事情,是他自己非要抢着去做罢了! “就说前几天城南那桩夺人田地的案子吧——本来是安排江春去办理的;可是凌统领自己执意要去,为此还差点跟我们翻了脸,所以没办法,只好让他去了。” 浣玉一时有点愣怔,又有点困惑与懊恼;她尽力压制住心里就要窜出来的火气,依然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这几天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安排他去值夜,又是怎么回事?害得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独守空房……”说到这里她自觉失言,不由粉脸一红,住了口。 徐直有些不解地瞅了一眼杨振道,“这两天也没有日程安排凌统领去值夜啊!杨校尉,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振急忙解释道:“郡主容禀:这几天晚上一直都是有人值夜的,可是凌统领却非要说他在家里闲着没事,无聊的很,自己非要来,我们也不好赶他走啊!所以,所以……” 说到后来,连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忍不住捂着嘴窃笑起来。 众人亦是心领神会,一个个都在挤眉弄眼地偷偷笑着。 浣玉郡主再怎么迟钝,此时也已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不由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她嘴唇紧抿,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转过身,气咻咻地径自推门而去。 香云与娇杏吓的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慌慌张张地跟在她的后面。 章节目录 第114章 阮夫人杖笞凌云为郡主出气 却说浣玉郡主,听了吕文正等人的一番解释后,顿时醒悟过来凌云是在故意躲着她、冷落她,不由的又羞又恼,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去。 书房里只余下徐直、杨振等人还在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 吕文正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还笑?……” 杨振捂着肚子道:“不笑不行啊,会憋出内伤的,哈哈哈……哎呀,笑死了,我肚子都疼了……” 徐直终于忍住笑,却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下凌统领可要倒霉了!” 杨振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奚落的口吻道:“徐先生,你也太不够朋友意思了吧,郡主跑来只这么一呼一喝,你就全招了!接着就把凌统领给出卖了,唉!真是一点气节也没有。” 徐直回了他一个白眼,反唇相讥道:“那你呢,你怎么也没着随手掀开了身上的锦被,抬手去拿床头挂着的衣服。 这时候浣玉看到了他赤裸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透着煜煜迷人的光泽。 他的身材比例真的很好,宽肩乍背,蜂腰长腿,由于长期习武与健身的原因,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点赘肉。这些健美肌肉的流畅线条,从宽宽的肩头开始往下舒展,一直到腰际收拢…… 浣玉与凌云从结识到现在,虽然已经有好几年了,但二人一直都谨守君臣之礼,从未有过半点的逾越;就算是现在二人已经成亲了,但是还没行过什么男女之事,所以彼此之间依然存在着一种神秘的朦胧感。 而现在浣玉抖得看到凌云身上除了一条短裤而几近赤裸的、极富魅力的男性健美的身材,任她再如何的泼辣大胆、刁难任性,此时也不由地心虚气喘、面红心跳。 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借以掩饰着自己的窘态,脸上讪讪地走了出去。 凌云一双清眸意味不明地闪烁了几下,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没说什么。 凌云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整理停当了,才慢腾腾从自己的寝室里走了出来。 浣玉怒气冲冲站在外间的花厅里,紧绷着一张俏脸,眉眼间尽是冰冷。 凌云权当没看见,他疏懒地在楠木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浣玉眉宇间尽是幽怨与恼恨,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我问你,这几天你为什么一直在骗我?” 凌云一怔道:“骗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还在装糊涂!”浣玉气得浑身直抖,“吕大人明明给了你一个月的假期,让你好好地放松一下,多陪陪我——可是你却骗我说府里有公务需要你去处理,连着几天不着家;而且一连好几个晚上都不回来,还哄我说去值什么夜! “我们刚刚成婚,新婚燕尔,值此佳期,你不但不好好在家里陪我,却编出各种理由来搪塞我,躲着我,让我天天独守空房……凌云,你不觉得你做的太过分了吗?” 凌云有气无力地垂下脸去,神情散漫而疏懒;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吁了口气。 浣玉看他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更生气了,红着眼睛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 凌云终于收起了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恢复了原本严肃庄重的神情。他原本柔和的眸光也随之冷冽下来,回过脸来对香云与娇杏道:“你们两个先出去;不经传唤,不许进来。” 香云、娇杏喏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出去了。 花厅中只有凌云与浣玉两个人。 凌云英俊的脸上清冷无温;他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寡淡道:“这几天我为什么总是不理你,你想知道原因是吧?” 浣玉眼底的哀怨一闪而过;她仰起脸来,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不错!” 凌云略一沉吟道:“你还记得当初在沁芳别院,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浣玉的身子一颤,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不由想起了当时凌云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郡主,我和你本来就不合适,我也不爱你,无关其他……” 这些话曾经一度成为她的梦魇与阴影,每当想起这些话,她便觉得痛彻心扉;现在,凌云又旧事重提,就像是揭开了她的旧疤一般,痛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颤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云幽暗的眸光一沉,口气冷淡而疏离道:“我并不爱你,我和你也不合适——如果不是圣上赐婚,我们根本不可能成婚,也不可能走在一起……” 他顿了一下,又沉声道:“我不想欺骗我自己,也不想欺骗你,所以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很纠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因此我才一直躲着你,不愿意见你……” 浣玉听了瞬间崩溃。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目光亦是焕散而空洞;她两手虚虚地捂着自己的脸,放声大哭道:“凌云,你恨死你了!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也是从那时起,我便暗下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你! “可是,你为什么不爱我?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娶我?既然娶了我,却又整天躲着我,不理我!天哪,我浣玉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她越哭越伤心,到后来已是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凌云没想到浣玉会是这样的反应,想要劝慰一番,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此时面对着她那近乎撒泼的哭闹,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花厅外面脚步声响起,凌云闻声去看,只见自己的母亲阮夫人拄着龙头拐杖,在侍女秋儿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香云与娇杏。 凌云急忙过来见礼。阮夫人却面沉似水,那双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神狠狠瞪过来,像是能杀人一般,似乎能穿透到凌云的内心里,使得凌云心里一颤,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 阮夫人又一步一挨走到浣玉郡主面前。浣玉见阮夫人走过来,便慢慢止住了哭声,走上前冲着阮夫人飘飘施了一个万福,哽咽着喊了一声“母亲。” 阮夫人满脸的柔和与慈祥凝结在了眼底,缓缓道:“郡主,不要哭了。这个逆子刚才得罪了你,都是老身教子无方,这里向你赔罪了。” 浣玉仍是余怒未消,此时见阮夫人向她赔罪,只是把脸一扬,抽抽噎噎地并不答话。 阮夫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道:“郡主,不要生气了,看老身怎样为你出这口气!” 说毕她转过身来,满脸怒气地走到凌云面前,目光如利剪般死死盯着他,厉声道:“跪下!” 凌云见到母亲那可怕的神情,心里不由一凛,依言俯身跪倒。 阮夫人忽然抡起手里的龙头拐杖,冲着凌云劈头盖脸就是一下。 “啪”的一下,拐杖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后背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烈抽痛,他疼的“吭哧”了一下,咬着牙忍住没有发出声来。 浣玉没想到阮夫人会有这样过激的举动,不由有些花容失色;一旁的香云、娇杏、秋儿等人亦是战战兢兢,屏息凝神,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阮夫人原本慈祥柔和的脸上此时冰冷如霜,她微微眯起了满是怒意的眼睛,嗓音微哑道:“凌云,你可知道为娘方才为什么打你吗?” 章节目录 第115 凌云对浣玉的一番特殊报复 却说阮夫人,由侍女秋儿搀扶着进了花厅,见凌云与浣玉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不由怒上心头,抡起手里的龙头拐杖,冲着凌云劈头盖脸就是一下;随之问道:“凌云,你可知道为娘方才为什么打你吗?” 凌云颓然垂下头去,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阮夫人原本淡定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寒意,阴沉着脸道:“你对婚姻不忠,冷落郡主,三心二意,心猿意马,就是该打!” 她略略停顿了一下,又语重心长道:“凌云,你听着: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你既然已经跟郡主成了亲,就该承担起一个丈夫对妻子应尽的责任,一心一意地对待她;更何况,郡主对你一往情深,她下嫁于你,又是多大的荣光,也绝对没有辱没了你! “而你,不但不思如何感念君恩,回报郡主对你的一片真情至爱,却是整日地不着家门,故意冷落郡主;现在又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混账话来伤郡主的心——辜负了郡主对你的一片痴情与真心,也罔顾了为娘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期望与教诲!你说,难道你不该打吗?” 她越说越气,抡起手中的拐杖,冲着凌云的脊背又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啪!拐杖如雨点般,重重地落在了凌云的身上。那惨烈的情形,让人看了不忍直视。 凌云脸色苍白,咬着牙硬挺着,身子一动不动。 香云与娇杏吓得脸色发白,抖衣而立。 秋儿在一旁实在看不下了,她踉踉跄跄冲过来,两手紧紧抱住了阮夫人的胳膊,用几近震颤的声音哀求道:“夫人,求求您,别打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阮夫人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她用力甩开了秋儿的双手,怒声道:“别拦我!这次我一定要打死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 说着,手中的拐杖又毫不留情地落了下去。拐杖打在凌云的身上,已是杖杖见血。 鲜红的血渍一点点地渗透出来,殷红了他雪白的衣衫;让人见了只觉得触目惊心,从心底生出一阵阵的恶寒。 凌云原本绸缎般黑直清爽的头发此时也无绪的散落下来,遮住了他那张已是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淋漓的冷汗顺着他清俊的面颊一颗颗往下淌着。 可是他依然倔强地硬撑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形,紧紧咬着已是渗出血来的嘴唇,坚持着不使自己叫出声来。 浣玉在一旁目睹着凌云那凄惨狼狈的样子,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了。她跌跌撞撞冲上前,双臂紧紧抱住了阮夫人的拐杖,颤声道:“母亲,求求您别打了!……再这样下去会打坏他的!” 阮夫人终于停了手。她喘了口粗气,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转向了凌云,嘶哑着嗓音道:“凌云,为娘问你,你可知错了吗?” 凌云无力地垂下头去,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凌云……知错了……” 阮夫人嘴唇颤栗,厉声道:“错在哪里?” 凌云神情凄然,眼神空茫,虚弱道:“凌云罔顾君恩,忤逆母亲,辜负郡主……” 阮夫人点点头道:“你知道了就好,现在还不马上向郡主赔罪认错!” 凌云此时只觉的眼前一阵阵的恍惚,但他还是勉强应了一声“是”;然后定定神,仰起脸来深深吸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挨地走到了浣玉面前。 他深深埋下脸去,竭力掩饰着自己那已开始恍惚的神思和眸子里复杂不明的情愫,沉声说道:“郡主,对不起,凌云辜负了郡主对凌云的一番情意,凌云知错了。从今以后,凌云一定认真承担起一个丈夫对妻子应尽的责任,好好地待你,争取不再惹你生气……” 浣玉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俏脸一扬,不理他。 望着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母亲,凌云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他竭力克制着心里的愤懑,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道:“告诉我,你到底怎样才肯原谅我?” 浣玉面无表情道:“我要你向我磕头赔罪!” 包括阮夫人在内,众人都有些惊诧地望着浣玉。 凌云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更白了。他咬着牙探出了一只手,颤巍巍指着她,一字一顿道:“郡主,你……你太过分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觉的脑子里一阵阵的眩晕,眼前的一切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身形已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多亏了身旁的众人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 浣玉此时更是惊的手足无措,连声叫道:“郡马!郡马!你怎么了?你……你可不要吓我啊……” 阮夫人久经世事,此时还算淡定冷静些;见状她急忙吩咐道:“秋儿,快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便找来了。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后,给出的结论是:凌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些日子来一直身体欠佳,且心情郁闷,又情郁于中;再加上今日当众受笞,又急又气,一时急火攻心,才会一下子晕倒的。 而实际上,阮夫人的“杖刑”对于凌云来说,也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 他本来便有深厚的内功造诣在身,自我调节能力极强;而阮夫人也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妇人,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虽然她满怀怒意地用拐杖笞责凌云的时候,是卯足了劲的,却根本没有什么内力,表面上看去是杖杖见血的,实际上根本伤不了他的筋骨。 虽然身体上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大夫说,皮外伤亦是不容小觑,也需要好好地静养数日。 于是这几天里,凌云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寝室里,再也不用担心他会到处乱跑了。 浣玉这些日子来一直衣不解带地陪在他身边,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悉心竭力地照料着他。 此时的凌云只着中衣,俯身趴卧在床上,下巴颏慵懒地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只是无聊地发着呆。 经过十几天的休养,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心情却是糟糕的很,一直阴沉着脸不爱说话。 浣玉见凌云面沉似水,没有一点笑意,便忍不住撩拨他道:“郡马,你干嘛一天到晚总是绷着一张脸啊?高兴一点吗,冲我笑一笑好不好,我最喜欢看你笑了。” 凌云一时有些无语,斜睨了她一眼道:“谁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打,会兴高采烈的?现在我生气窝火都来不及,还会笑得出来?” 浣玉被凌云一顿抢白,脸上讪讪的,一时竟不知该怎样来反驳。她顿了一下,才道:“活该,谁让你欺负我来着?你这是自作自受!” 凌云冲她翻了个白眼,索性把脸转过去,不再理她。 浣玉见凌云又生气了,便狎昵地把娇柔的身子靠了上去,软绵绵地问道:“郡马,在想什么呢?” 凌云俊眸闪了闪,恨恨道:“在想着如何一雪前耻!” 浣玉柔声细语道:“那你想出办法了吗?” 凌云沮丧道:“还没有。” 浣玉忍不住格格地娇笑起来:“谁人不知你凌统领天不怕地不怕,连圣旨都敢违抗,连吕大人都敢着,他猛地一把将她拽了过来,翻身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他那双炙热迷人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火辣辣的,仿佛要将她融化了一般,令她沉迷,陶醉。 浣玉只觉一颗芳心砰砰乱跳,她惊惶失措道:“郡马,你……你要做什么?……” 凌云轻轻一笑道:“你一直都在叫我郡马,我也不能总是担着个虚名受这不白之冤了吧!——你我既然已是夫妻,当然是去做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浣玉结结巴巴道:“可……可是……” 凌云似笑非笑道:“可是这件事情,只恐怕我母亲她老人家也管不了吧!” 浣玉只觉得脸红心跳,欲言又止。 凌云已不容她再说什么,他俯下身来,轻轻地去亲吻浣玉的额头,鼻子,眼睛……最后落在了她那火热的唇上。 浣玉娇羞地闭上了眼睛。她兴奋地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半推半就之间,两个激情如火的年轻人热烈地拥抱在了一起……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刁蛮郡主看上皇兄的玉如意 一场暴风雨终于平息。云雨过后,凌云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微微调整了一下气息,在静静地闭目养神。 浣玉几分甜蜜地把脸靠在了凌云的胸膛上,依然沉浸在幸福的滋味中,难以自拔。 这时,她忽然看到了凌云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胎记,不禁有些新奇地仔细端详着。 只见那个胎记的形状宛如一只健步飞奔的麒麟;她在想这个麒麟是不是纹刺上去的,竟然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确定了,是天生的,不是纹刺上去的。 凌云这时睁开了眼,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 浣玉有些好奇道:“你这个麒麟胎记好特别啊!是打你一出生就有的吗?不会是从胎里带来的吧!” 凌云脸色沉了下来,冷冷道:“不记得了。” 浣玉见凌云有些不高兴,只好不问了。 凌云又合上了眼睛;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所有所思。 浣玉道:“在想什么呢?” 凌云缓缓睁开了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狡黠地一笑道:“我在想你方才说过的那句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浣玉怔了一下。 凌云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阴谋得逞”后的讥诮的笑意:“哎,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一雪前耻啊?” 浣玉清澈灵动的眸子一转,忽然回过味来,不由柳眉一挑,恼道:“好啊!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扬手就打。 凌云手疾眼快地抬手接住,不由地哈哈大笑。 却说阮夫人,此时正坐在客厅里听秋儿汇报着凌云与浣玉小两口近日的情况。 原来自从凌云与浣玉成婚后,阮夫人一直都在关注着这小两口婚后感情的进展情况。 虽然说“知子莫若父”,然而在这个世上,恐怕没有谁能比阮夫人这个当母亲的更了解凌云了。 她深知自己这个儿子表面上看着顺平随和,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性子却固执的很,有时候犟脾气起来,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就比如前些日子他强烈对抗皇上赐婚的这件事情。 现在凌云虽然迫于各种压力,无可奈何地与浣玉郡主成婚了;但阮夫人依然放心不下,担心这个不识好歹的混小子又哪根筋不对头、再做出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来。 于是,她便暗中吩咐浣玉的丫头香云、娇杏和凌云的小厮雨竹、雨墨他们,随时向她汇报小两口的感情进展情况;一旦有变,立即来报。 刚开始听说凌云一连好几天都不着家、故意躲避与冷落郡主时,她已经憋了一肚子气、尽力隐忍着不发火了。 忽然又见香云与娇杏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她说:郡主与郡马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此时已是剑拔弩张、看样子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她再也压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怒火,遂与秋儿等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现在听秋儿汇报说:凌云与浣玉这几天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好像很亲密、很和谐的样子;有时候还听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嘻嘻哈哈、又打又闹的——看样子这小两口的感情如今已是蜜里调油、好着呢! 她不由长长出了口气,欣慰地点点头道:“这就好。但愿这个混账小子能回心转意,一心一意跟郡主好好过他们的小日子,不要再惹什么麻烦出来才好。”……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刑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中,春光旖旎,鸟语花香,百般红紫,争芳斗艳。 浣玉独自坐在一张檀香木几案旁,轻抚瑶琴,弹奏一曲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悠扬的琴声在明媚旖旎的春光中流动着,撩人心扉,直令人如饮醇酒,如醉如痴。 新婚的日子,虽然心头仍然保留着无数对昔日往事的惆怅与眷恋,但新婚佳期的甜蜜还是或多或少地冲淡了凌云心头的一丝阴霾;他强令自己忘却以往,把自己从过去的阴影中释放出来。 此时经过此处,又闻琴声,他不觉心头一震,久违了多日的、那种熟悉的情感忽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不由又想起了两年前那个明媚旖旎的春天,那段久违了的浪漫温馨的日子,于是便踏着满地落英,觅着琴音缓缓走来。 浣玉见他走来,冲他盈盈一笑,继续轻抚瑶琴,舒畅淋漓地抒发着心中的无限胸臆。 知音在旁,她只觉心头无比甜蜜;纤纤玉指灵巧地在琴弦中缠绕着,舞动着,快乐与幸福的滋味在行云流水般的琴声中尽情地展露出来。 凌云静静地在一旁聆听着,俊朗柔和的脸上浮起一层欣然的笑意。 忽然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御妹这琴声真是高山流水,沁人心脾,就是昔日的伯牙子期也不过如此!” 凌云不由一愣,回脸去望,但见花树后白色人影一闪,一位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的青年将军已满面含笑地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广陵王爷赵睿之子、浣玉郡主的堂兄、镇守三关的虎威将军赵旭。 凌云连忙起身,大笑着迎了上去道:“赵兄在京城的要事这几日可办完了?” 赵旭含笑点点头道:“正是。圣上给了我一个月的假期,现在还有些日子,闲来无事,便想着到此处来叨扰一番,正好也恭贺御妹与妹婿的新婚之喜了。” 凌云笑道:“多谢赵兄美意。” 浣玉此时停了琴声,小嘴一撅道:“我本来弹得好好的,皇兄这一来可好,把人家的一番兴致都打断了。” 赵旭道:“恕罪恕罪!我来得确实不是时候,两位本来卿卿我我,情意绵绵,我却在这时出现,打扰了你们的一番雅兴,真是不合时宜,该罚该罚!” 浣玉眼放光华道:“怎么个罚法?” 赵旭道:“明天中午,愚兄在小处设一桌上好的酒宴,届时敬请二位光临,以表歉意,可否?” 浣玉鼻子一哼道:“谁稀罕你的酒宴,除了这些俗物,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有点新意的东西吗?” 赵旭剑眉蹙起,沉吟了一下道:“那么御妹喜欢什么只管说来,只要愚兄有的,定当不吝奉上。” 浣玉如水的眸光一转,一双妙目在赵旭身上游移着,最后目光停留在了他腰间佩戴的那只晶莹剔透的和田玉如意上,“皇兄此话当真?” 赵旭道:“当然!” 浣玉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的喜色,纤纤玉手轻轻一指道:“那好,皇兄就把这只玉如意送给我吧!” 赵旭一怔,低头望了一眼那只玉如意,踌躇道:“这个……恐怕不行。” 浣玉不高兴道:“方才皇兄还信誓旦旦地说,无论我喜欢什么,皇兄都会毫不吝啬地送给我,怎么这么快就食言了?” 赵旭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沉默了一下道:“浣玉,你应该知道这只玉如意来历的——除了此物,其他的无论什么贵重的宝物,我都可以送给你。” 浣玉的倔脾气却上来了,固执道:“除了此物我什么都不要!” 赵旭为难之极,不由皱起了眉头。 凌云在一旁瞅着,暗忖这玉如意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之物,必定有什么来历或者特殊寓意什么的,遂道:“君子不夺人之美,既是赵兄的心爱之物,怎可抢索。浣玉,你就不要任性了。” 浣玉幽幽低下头去,似乎有些不甘心。她深爱凌云,所以凌云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也都是很看重的。 她沉思了一下,忽然晶莹的目光一转,不动声色道:“我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解决问题的法子,二位可愿意一听?” 赵旭道:“愿闻其详。” 浣玉笑道:“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世人皆知皇兄武功高强,勇冠三军,只是不知皇兄离京多年,武功精进到何种程度了?” 赵旭愣了一下,一时不解其意,遂静听下言。 浣玉用手一指凌云道:“郡马的剑法在京城也有些虚名,想来皇兄以前也有所耳闻吧?” 赵旭道:“当然,谁不知凌统领剑法精妙,人称天下第一剑,愚兄慕名已久,只恨无缘领教——” 浣玉道:“那好啊,现在二位正好切磋一下武功,既可以一决高下,又可以决出这只和田玉如意的去向。” 赵旭听了,不由激动地一拍手道:“好极!说真的,愚兄驻守边关多年,鲜有敌手,好是无趣,做梦都想找到一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高手与之较量一番;今日能够有幸遇到像妹婿这样的英雄豪杰,并能与之一绝高下,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浣玉见赵旭痛快地答应了,不由心里暗喜,遂趁热打铁道:“如果皇兄胜了,小妹便不会再为难皇兄;反之,如果皇兄败了——” 浣玉狡黠的明眸一转,抿嘴一笑道:“那么,皇兄就把这只玉如意送给小妹,做为新婚贺礼如何?” 赵旭爽快道:“好!一言为定!” 浣玉道:“这么说,皇兄是答应了?到时候可不要反悔啊!” 赵旭道:“那是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浣玉莞尔一笑道:“太好了!——”回过脸冲着凌云道,“郡马,上吧!一切都看你的了!” 凌云这才回过味来,不悦道:“哎,你们这叫什么事?你们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把事情给定下了,还没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呢?” 章节目录 第117章 凌云赵旭棋逢对手的一场比武 刁蛮郡主浣玉看上了赵旭的和田玉如意,又见皇兄不肯割爱,遂明眸一转出了个主意,要凌云和赵旭通过一场比武较量来决出这只玉如意的去向。 赵旭欣然同意;凌云却不高兴了,“哎,你们这叫什么事?你们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把事情给定下了,还没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呢?” 浣玉眼含秋波,向着凌云妩媚地笑着:“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当然会同意了,是不是?” 凌云清远疏离的眸光一敛,沉着脸道:“谁说的!你我现在是新婚燕尔,一片喜庆和谐,如果弄得刀光剑影的,又从何体统?再说了,谁人不知赵兄乃世之名将,武功盖世,无人能敌;你如今却让我与赵兄比武较量,这不是在存心出我的丑吗?” 浣玉美目中光彩流盼,弯眉浅笑道:“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哪,还没打呢就先败下阵来了?” 凌云微微颦着的剑眉清冷而淡漠,他把脸一转,只不说话。 浣玉狎昵地靠上前,柔弱无骨般的娇躯软绵绵地贴在了凌云身上;然后她双手一攀,暧昧地搂住了凌云的脖子,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低语呢喃道:“郡马,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吧,我真的很喜欢那只玉如意啊,你就为我出手一次罢,求求你了……” 她吐气如兰,一张俏脸几乎贴上凌云的面庞了。 赵旭在一旁哈哈大笑,闹得凌云有些面红耳赤,无可奈何道:“唉!我真怕了你了。好吧,我答应你,你先放开手。”他实在不愿让这不雅的动作再持续下去,惹人笑话。 浣玉带着“阴谋得逞”般的笑意缓缓放开了手,莞尔一笑道:“好的。” 赵旭爽朗地笑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像妹婿这样的英雄豪杰,在美人计面前也只好败下阵来了!” 凌云俊脸一红道:“让赵兄见笑了。” 赵旭却清眸一转道:“妹婿何出此言?看着妹婿与御妹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愚兄可是要羡慕嫉妒死了!” 凌云被赵旭说的满脸通红,讪讪道:“赵兄——” 赵旭上前两步,走到凌云跟前,把脸贴在他的耳际,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调笑道:“妹婿,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妹子在成婚之前可是骄横跋扈,刁蛮任性,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可是如今在妹婿面前却是这般的温存体贴,娇憨萌软,愚兄可真要佩服你的魅力无穷了!妹婿到底有何高明的驭妻之术,愚兄倒要请教了!” 凌云给赵旭说的苦笑不得,“赵兄休要再取笑小弟了……” 浣玉见凌云与赵旭窃窃私语地说了半天,不禁好奇道:“唉,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 赵旭笑道:“没什么,在讨论如何比武的事情。”说着,他命侍从拿过两把长剑,把其中一把递给了凌云。 凌云轻轻吁了口气,收拢了一下方才尴尬的情绪,又恢复了原本疏淡清明的神色。 他接过长剑,拱手道:“如此你我点到为止,赵兄远来是客,赵兄先请。” 赵旭道:“那愚兄就不客气了。” 说罢,两人皆闪去了身上的长衫,走到了那片空旷的草坪之上。 府中人等听说凌云与赵旭两大高手要比武较量,皆争先恐后地赶来围观,谁也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一饱眼福的好机会。 但见两人身形辗转,剑走飞花,打得难分难解,看得人眼花缭乱。 凌云锦衣玉裳,衣袂飘飘,剑势凌厉,身形洒脱,行动处若梨花飞舞;赵旭一身白衣,身姿矫健,招式高深,动作飘逸,辗转处如瑞雪纷飞。 观看两人比武较量的所有人等都幸运地觉得:这真是一场震撼人心、可遇而不可求的视觉享受。 浣玉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她的目光一直不离凌云的身边左右。望着夫君那潇洒飘逸的身姿,高超凌厉的剑法,她的一颗芳心激动得都要醉了。兴奋之下,不由轻吟起了前人的一首名诗: “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转眼已过去了五十余个回合。斗到后来,二人剑法中有阴有阳,亦刚亦柔。出招时,一人轻灵,一人迅捷;斗到紧要处,一人长剑大开大阖、势道雄浑;一人疾趋疾退、剑尖上幻出点点寒星。 忽然赵旭剑锋一转,“长河落日”,其势如闪电,直取凌云的上三路;众人不由一片惊呼,因为这时谁也不会想到赵旭会突然改变剑路,出此险招,直令人措手不及。 凌云见状微微一愣,一式“雪拥蓝关”,剑尖顺势一撩,迎着赵旭的剑尖滑了上去,在赵旭的胸前一个弄影,只是赵旭手疾眼快,急忙一式“云横秦岭”,挡住了凌云凌厉的剑锋,两人的剑搅在了一起,停滞着,僵持在一起。 两人战成了平局。 这时凌云先撤回了长剑,冲着赵旭拱手道:“赵兄果然武艺高超,造诣深厚,小弟心折。” 赵旭亦哈哈大笑,“人说凌统领剑法精妙,人品一流,愚兄今日总算领教了。愚兄今日能交上凌统领这样的朋友,幸何如哉?” 凌云微微一笑道:“赵兄过奖了。” 说着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彼此的目光互相凝视着,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月光如水,轻轻泻在白云轩前的栀子花枝上;晚风拂来,风移影动,朦朦胧胧的, 影的眼前的一切恍如在渺茫空灵的梦中一般。 锦阁之中,浣玉玉手托着香鳃,秀眉微微蹙起,闷闷不乐地坐着。 凌云慢慢走近她道:“怎么了?对今天比武的结果不满意吗?” 浣玉轻叹一声,“其实今天能有这样的结局,应该是皆大欢喜了,只是——我的和田玉如意……”她一脸沮丧。 凌云捏了一下浣玉的鼻子,带着几分薄嗔的意味道:“像你这样的身份,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缺什么,何苦为了一只玉如意而耿耿于怀?真是财迷!” 浣玉叫道:“呵,你懂什么?你知道那只玉如意的来历吗?它岂能与那些黄白俗物相提并论?” 凌云好奇道:“哦,愿闻其详。” 浣玉轻吁了一口气,借着烁烁的烛光,娓娓道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先皇赵籍刚过而立之年,登基不久,朝中局势未稳,北有契丹、西夏虎视眈眈。这一年,西夏使节李元吉来朝中纳贡,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只玲珑剔透、晶莹旖旎的玉如意。 这只玉如意乃是世间罕见的和田玉制作而成,上好的玉质加上能工巧匠完美无暇的精雕细刻,简直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世之瑰宝。 更为奇特的是,此玉除了有柔筋强骨,利血明目的功效外,还可以祛除各种阴晦毒恶之气。照李元吉的说辞:如果谁有幸能配戴上它,则可以长命百岁,驱邪避凶,一生一世安康强健…… 凌云笑道:“这玉如意真的有这样的功效吗?” 浣玉叹道:“这个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夏使者下面的言论。他说,他们西夏兵强马壮,高手如云,而且人人都想得到这世之罕见的宝物。 现在他带来了西夏的三大勇士,大宋朝中如果有人能够战胜这三大勇士,玉如意方可奉上,否则,他们只好把宝物原路带回。因为他们不能把宝物放在一个他们认为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 凌云剑眉一挑,“岂有此理,这不是在挑衅我大宋无人吗?” 浣玉灵动的杏眸一闪,瞄了凌云一眼,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道:“是啊,如果你早出生三十年该有多好啊!至时你一定会挺身而出,打败那几个骄横跋扈的西夏武士,为我大宋争回这口气对不对——只是当时的你又在哪里呢?……” 凌云听出浣玉说话的味儿不对,不由剑眉一扬,作势欲打道:“好啊,你取笑我是不是?”?浣玉笑着躲闪,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须臾两人才平静下来;凌云又问下文。 浣玉道:“后来的事情很简单,朝中真的有一人挺身而出,连胜三阵,把那些耀武扬威的西夏武士给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你猜这人是谁?” “谁?” 浣玉俏脸一扬,骄傲地说道:“我皇兄赵旭的父亲,我的伯父广陵王爷赵睿!” 凌云怔了一下,遂而点头道:“其时广陵王爷年轻气盛,武功高强,打败这些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浣玉道:“就是到了现在我的伯父也是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啊!” 凌云赞许地点点头,又问:“后来呢?” 浣玉道:“后来,先皇便把这和田玉如意赐给了伯父,以示嘉奖;现在伯父又把玉如意交给我的皇兄赵旭保管。” 凌云点头道:“我明白了。也难怪赵兄不舍得把玉如意赠给你——先皇御赐之物,岂可随便发落?” 浣玉小嘴一撅道:“那又如何,先皇既然把东西赐给了伯父,伯父又给了皇兄,便是皇兄之物了,去留取舍他自己便可做主,为什么不能转赠他人?” 凌云无可奈何地瞥了她一眼,轻叹道:“你呀,真是任性!” 浣玉明媚的眸子一转,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你的武功应该胜我皇兄一筹的,怎么就没有打败他呢?如果打败了他,那只玉如意就是我的了——从实招来,是不是当时你没有尽全力啊?” 凌云那双灿若星辰般的清眸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微微扬了扬嘴角,没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118章 孀居的丁梦轩居然怀孕了! 在京城里办完公事之后,在余下的这段日子里,赵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刑部尚书府里度过的。 与凌云、浣玉在一起,他们或促膝聊天,或把酒当歌,或弹琴论羿;有时候兴致上来,赵旭便与凌云在花园中比武论剑,切磋武功,那感觉真的惬意极了。 闲极无聊了,赵旭便拉着凌云到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转上一圈,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尽情放飞一下那颗与快乐和童真逃逸的太远的、有些疲惫的心。 这日,凌云与赵旭在后花园中把酒畅谈,浣玉在一旁抚琴助兴。酒酣耳热之际,赵旭笑道:“我忽然想起了前人的一首诗,正好可以借来表达我们此时的心情。” 说罢,便满怀豪情、抑扬顿挫地吟颂起了曹操的名诗【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吟罢,众人抚掌大笑。 在京城小住数日,边关忽然传来急报,说契丹贼寇来犯,急召赵旭火速回去。众人虽然依依不舍,但也不得不忍痛分别。 临行前,凌云与浣玉准备了一桌酒席,在刑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中为赵旭践行。 凌云举杯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赵兄与小弟虽然结识日短,却情义深长,小弟在此敬兄长一杯,愿赵兄此去一帆风顺,愿我们后会有期。” 赵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浣玉亦斟满一杯酒,递上前道:“皇兄,小妹也敬上一杯。皇兄久居边关,好长时间不回来一次,现在有暇回来了,却又来去匆匆,真是遗憾。喝了小妹这杯酒,一定记得有空就常回来看看哦!” 赵旭接过来饮了,笑道:“多谢御妹。二位的深情厚义愚兄感念在怀;临别了,有一件至爱之物送给御妹以为留念,望御妹笑纳。” 说着从怀中缓缓取出一物,双手捧着,就像是捧着一个初生的婴儿般,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浣玉好奇地接过来,见了不由又惊又喜。原来赵旭送给她的至爱之物,正是她整日里心心念念却不得的和田玉如意! 望着这只玲珑剔透、晶莹绮丽的宝物,她一时痴了,半晌才道:“皇兄,你真的舍得把这宝贝送给我吗?” 赵旭微笑着点点头。 浣玉杏眸中似乎有细碎的波光在莹莹闪动;激动之下,她的声音几近哽咽了,“可是——” 赵旭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满是暖意地望着浣玉,真诚地说道:“御妹也不必太过介怀,其实这只玉如意本来就应该归你所有了,只是在我那里寄存了几日而已。” “哦?到底怎么回事?”浣玉灵动的眸光一闪,急忙追问下文。 赵旭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凌云道:“御妹还记得上次我与妹婿比武时的情形吗?” 凌云原本淡漠疏离的眸子里此时跳过一抹掩饰的光彩,急忙打断他道:“赵兄——” 赵旭爽朗地哈哈大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妹婿,你就让我一吐为快罢——否则这个心结一直闷在心里会憋死我的。” 说到此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清朗的眸子里闪现出的是满满的欣慰与钦佩的光彩,“妹婿的武功确实高我一筹,当时若不是妹婿手下留情,愚兄只恐当时就要在众人面前出丑了……” 原来那日,凌云与赵旭在后花园中比武论剑;到了最后关头,凌云施出一式“雪拥蓝关”,剑势迎着赵旭的剑尖滑了上去。 这一剑本来可以抵上赵旭的胸膛的,只是他动作稍一迟缓,在赵旭的胸前一个弄影,给了赵旭一个闪躲的机会,赵旭才以一式“云横秦岭”挡住了凌云凌厉的剑锋——换言之,如果不是凌云当时手下留情,赵旭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而当时赵旭并没有觉察到凌云的手下留情,直到晚上回到住处换衣服时,才发现自己衣服的前襟被划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再回想起白天比武时的情形,他立时恍然大悟。 赵旭道:“妹婿当时明明胜了,却一直绝口不提,可见妹婿之心胸开阔,虚怀若谷——而妹婿的这份心意在下也心领了。再说,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此次比武若是妹婿取胜,这只玉如意便当归御妹所有——现在我就要离开京城了,如果再不把事情挑明,岂不是让我一直都心中不安吗?” 凌云微微一笑道:“赵兄言重了,其实小弟与赵兄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偶尔一招一式占了上风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当时小弟也不过是侥幸取胜而已,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又何必重拾话题?倒是赵兄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赵兄的高风亮节,实令小弟钦佩之至。” 赵旭由衷道:“赵某能交上妹婿这样的朋友,此生何憾?” 凌云清眸含笑道:“彼此。” 浣玉单侧嘴角微微一扬,一脸的不耐烦道:“瞧你们两个又要互相吹捧了,难道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赵旭道:“说点别的?那好啊,我倒正要问问御妹,得到了这只梦寐以求的宝物,你又该如何珍视它呢?” 浣玉仰起那张美丽稚气的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走到凌云近前,把那只和田玉如意小心翼翼地佩戴在了凌云腰间的玉带上。 凌云不由愣了一下,转脸痴痴地望着她。 浣玉一双明眸凝然注视着凌云的眼睛,含情脉脉道:“郡马,就让这只玉如意一直佩戴在你的身上,为你驱邪避凶,保你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赵旭带着几分嫉妒羡慕恨的意味调侃道:“妹婿,御妹对你的这份情意足可感天动地,为兄可要羡慕死了!不过我对你说啊,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待我的御妹哦!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了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旭的无心之言却不经意间又勾起了凌云的心事。 他不禁起又想起了练南春,想起了他与她之间那些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矢爱不渝的誓言……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凌云的神色不由变得极为难看,他表情空茫的垂下眸子;只是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翌日,赵旭离京赶往三关。晋陵王爷、吕文正、何禹廷、凌云、浣玉等人,或朝中重臣,或至亲好友都去为他送行。正是: 京华友人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侯爷府中,服侍丁梦轩的一个小丫头忽然慌慌张张来找常青公主,“公主,不好了!少夫人她……她忽然呕吐不止,那样子痛苦极了,好像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常青公主心里不由一沉 ,急忙吩咐管家何禄为去请太医。 王太医很快赶来了。他隔着银色的帐幔,手撵着须髯,不慌不忙地为丁梦轩号着脉。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神色忽然变得非常古怪,好像是不相信自己方才的诊断似的,又把方才的程序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边。随后他神色复杂地轻吁了一声,眉头紧锁,只是沉吟不语。 常青公主目不转睛地瞅着王太医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变化,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王先生……” 王太医眉头紧蹙,沉声道:“公主殿下,可否移驾到外面说话?” 常青公主困惑地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随着他一起来到外面的客厅里。 王太医神色紧张地让常青公主摒退了左右;又踌躇了半晌,才嗫嚅着对常青公主道:“少夫人她……她有喜了……” 常青公主如遭雷击,原本平和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什么,有喜了?……王先生,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王太医神情激动道:“哎呀公主,这样的事情老朽敢信口胡说吗?方才我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诊断才重新诊视了一次,如果有甚差错,老朽情愿立即卷铺盖回家!” 常青公主此时的神情极为难看,不由喃喃道:“天哪 ,这……怎么可能?王先生,依你看,她现在有几个月了?” “大约三个多月了吧!” 这就更荒唐了。常青公主心想:“我儿子故去已经半年多了,天哪!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是什么时候与人私通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丁梦轩身为大家闺秀,其贞德贤淑、玉洁冰清的名声在京城名门中是出了名的,想不到我儿子故去还没有半年,她就与别人勾搭上了! “表面上看还是一身孝服、心如止水的样子;暗地里却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来,真是伤风败俗、家门不幸!……” 王太医见常青公主脸色铁青,十分理解她此时的心情,遂小心翼翼道:“公主殿下……” 若是说起这位王太医,那可是侯爷府的心腹医生,府里很多的疑难杂症都是请他延治的;他亦是恪守医德,对府中的秘密守口如瓶,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得常青公主与侯爷何禹廷的器中。 常青公主秀眉微蹙,沉吟了一下道:“王先生,你先回去罢,有事本宫再找你;至于今天的事情……” 王太医心领神会道:“这个公主只管放心,老朽知道该怎么做。” 常青公主雍容闲雅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如此有劳先生了。” 王太医走后,常青公主颓然瘫坐在了椅子上。她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地思忖了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吩咐侍女碧云去把丁梦轩的大丫头琦玉找来。 琦玉心情忐忑地跟着碧云来到大厅里,战战兢兢地垂手侍立于常青公主面前,低头聆听着女主人的训示。 常青公主先不说话,一双寒星般犀利的冰眸只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看了半天,方冷着脸问道:“你整日服侍在你家少夫人身边,她的一言一行应该都躲不过你的眼睛。告诉本宫,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119章 常青公主决定制止事态发展 却说常青公主,忽然听王太医说,一直孀居的儿媳丁梦轩居然怀孕了!不由又惊又恼,立即把丁梦轩的大丫头琦玉找来一问究竟。 琦玉心慌意乱地站在常青公主面前,面无血色,眼神飘忽。 她不由又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一幕惊心动魄、不堪回首的场景——当时的情形几乎已成了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惊悸的梦魇。 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出于好奇与不解。 因为那些日子来,她惊奇地发现,新婚之夜丈夫被杀的丁梦轩一改往日那苍白憔悴、失魂落魄的形容,忽然变得容光焕发,明眸善睐起来,不觉心中纳罕,却又无法直截了当地去询问,只在暗中悄悄观察。 终于在一天晚上被她发现了端倪。 那天晚上,她先是假装睡了,然后又在半夜里偷偷爬起来,蹑手蹑脚溜到了丁梦轩寝室的外面。 这时候她听到房里传出来一些奇怪的动静。那声音像是喝醉了酒似的,缠缠绵绵,让人听了只觉得脸红心跳,浑身只起鸡皮疙瘩。 很明显的,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女的是自己曾经的小姐、侯爷府少夫人丁梦轩,男的呢?…… 在那一刻,琦玉只觉的浑身的血都要凝结了;她只是呆呆地滞立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 她本是丁府的家生子,从小便侍奉在丁梦轩跟前;丁小姐是一个如何贞洁刚烈的人,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如今她的丈夫刚刚故去了几个月,尸骨未寒,她就能干出这种事来吗?她想她一定是听错了! 带着满脑子的困惑与不解,她鬼使神差走到丁梦轩寝室的窗前,轻轻把耳朵贴在了窗棂上面。 于是房间里的声音便字字清晰地传了出来,一点不漏地贯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里面确是一男一女在耳鬓厮磨。那女子真的是自己曾经的小姐、现在的侯爷府少夫人丁梦轩;而那男子……居然是侯爷府的大公子何成麟! 在那一刻,她几乎都要傻了!她用力拍了拍自己那几分木然的脑袋,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大公子何成麟?难道是自己活见鬼了吗?不可能,不可能……此时的她,只觉的脑子里一片恍惚,几乎就要晕过去。 她脸色惨白,惊恐万状,下意识地一步步往后倒退着。这时候,她忽然觉得肩头一麻,随之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蜷缩着身子、手脚被捆绑着,被关押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正眼神阴鸷、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她。 这人正是侯爷府的武师应传霖。 应传霖抬起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冷冷道:“说吧,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 什么意思?……琦玉抬起惊慌失措的眸子,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应传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你还想继续活下去的话,那么今天晚上你所看到的事情,任谁也不要说起,包括侯爷,公主,还有少夫人……” 说到这里,他眯起了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睛,眸底掠过一道冷戾的杀机,“反之,你若是敢泄露半个字,那就永远都别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当时的情景就像是一场惊悸的梦魇;而应传霖对她说过的那段话,也成了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现在面对常青公主那严厉而充满威仪的诘问,她只觉的自己心底深处隐藏的那处暗疤此刻仿佛又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般,一阵阵钻心彻骨般的抽痛。 她能把那天晚上的情形说出来吗?不能!当然不能! 如果她只逞一时之快而不计后果地说了,那么她将必死无疑!因为她很了解应传霖的为人与性情——他心狠手辣,说到做到,一定会杀她灭口的。 反之,如果她守口如瓶,咬着牙死撑下去,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琦玉权衡再三,暗暗地拿定了主意。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她的眼中闪过的是坚定而执着的神色。 常青公主见琦玉只是抽抽噎噎地呜咽着,并不言语,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又催问了一遍。 琦玉缓缓垂下泪眸,泣道:“公主,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发现少夫人这些日子来行为有些反常,好像很激动、很兴奋的样子,但一整天除了服侍她的几个丫头与嬷嬷外,真的并没有其他人来过啊!” 常青公主清丽的秀眸中划过一丝困惑,“此话当真?” 琦玉飘忽的眼神看向别处;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坚决道:“奴婢所说的话千真万确。公主,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若是敢有半句虚言,便让我立即死于刀剑之下!……” 常青公主见她说话干脆,语气果决;不由半信半疑地瞅了她一眼,低头沉吟着没有说话。 作为常青公主的心腹侍女碧云,见场面一度陷入僵持,便在一旁道:“公主,奴婢也觉的这件事情很是奇怪。咱们侯爷府里一向戒备森严,秩序井然;而少夫人住在深闺内宅,深居简出,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该有些风吹草动才是——可是这几个月来,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动静啊!” 常青公主眉心蹙了蹙,心想:“莫非是下人中有不规矩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心烦意乱地冲着碧云挥了挥手,让她先把琦玉带下去。 常青公主独坐厅中,思忖了良久,遂带着几个贴身侍女径自来找丁梦轩。 丁梦轩此时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她苍白憔悴,楚楚可怜,如病中西施似的恹恹无神。 常青公主眉眼间尽是冰冷与鄙夷,她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的例假几个月没来了?” 丁梦轩垂下眼睑,幽幽道:“大概有三个多月了吧。” 常青公主翻了个白眼,冷冷哼了一声道:“对此你作何解释?” 丁梦轩脸色绯红;她犹豫了一下,才讷讷道:“我说出来,只恐怕连母亲也不会相信,不过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常青公主有些困惑地望了她一眼,“哦?……” 丁梦轩满脸羞涩,便把三个月前何成麟魂魄显灵、梦中与她相会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常青公主眼底划过的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与诧异不解。她久久地望着自己的儿媳,一双秀眸瞪的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于什么前生后世、魂魄显灵之类的说法,她是抱着“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的态度的;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也总是存在着一种似是而非、迷迷蒙蒙的幻想与渴求的。 尤其是她的儿子何成麟死后,她更希望在这个世上能有鬼魂显灵;因为这样的话,儿子就可以在天有灵了,也可以托梦于她了。 对于一位心意拳拳的可怜母亲来说,哪怕是在梦中能有机会与儿子相见,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寄托与慰籍的。 常青公主从丁梦轩那里出来,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原来的厅里。她让侍从把管家何禄为找来,把此事告诉了何禄为,并征求他的看法。 何禄为眉头蹙起,踌躇了半晌,支支吾吾道:“这种事情,老奴……不敢多嘴。” 常青公主道:“本宫因为信的过你才与你商量的,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便是了!” 何禄为低头沉思了一下,方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道:“大公子显灵之事,是真是假老奴不敢乱说;只是有一点却不得不提醒公主:大公子英年早逝,少夫人却在这个时候怀有身孕,纸里包不住火,有朝一日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可是好说不好听啊!事关侯爷府的声誉,还望公主慎重处之!” 何禄为避重就轻、隐晦含蓄的说法却更是加重了常青公主内心的忧虑与不安;同时也彻底去除了她心中的困惑:什么鬼魂显灵,分明就是这个贱人在找借口!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到时候若是让这来历不明的孽种生出来,那我与侯爷的脸又往哪儿搁?这种伤风败俗的丑行若不及时制止,若是事情闹大了可真让我无地自容了!…… 常青公主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她略一思索,便让何禄为去找王太医。 章节目录 第120章 凌云与常青公主母子相见不识 却说丁梦轩,自常青公主走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她深信自己腹中的骨血是何成麟的,故心中还有几分兴奋的喜悦与甜蜜的陶醉。 她暗自思忖道:不知婆母在听了这人鬼情缘的事情之后会怎么想?她一定也很激动,一定会感谢上苍赐予这个孩子,让我们何家终于有了香火以传宗接代。 她正在暗自陶醉与庆喜,忽然琦玉神色凄惶地走了进来,告诉她常青公主来了。 她连忙挣扎着起身见礼,常青公主却冷冷道:“不用了。” 丁梦轩见常青公主神色冷漠,不由心中纳罕。 常青公主面无表情地转过脸道:“王嬷嬷,把这碗汤药端给她喝了。” 王嬷嬷应声走了过来,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端到丁梦轩面前。 中药苦涩刺鼻的味道丝丝袅袅萦绕在她的唇齿之间,使得她一阵阵的晕眩与恶心。她不由后退几步,警觉地问道:“这是什么?” 王嬷嬷皮笑肉不笑道:“补药啊,快趁热喝了吧!” 她的声调冷飕飕的,这更抵不过周围那一双双冷的足可以穿透她心脾的、充满了鄙夷的目光 。 丁梦轩此时已意识到了不妙;也很快从方才那瑰丽旖旎的幻想里过渡到冷酷的现实中来。 她凄伤的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忍不住又苦涩地问了一遍:“这到底是什么药?……” 常青公主柳眉竖起,厉声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痛痛快快把药喝了就是了!” 丁梦轩心里一凉,喃喃道:“母亲,您怎么可以这样做?这是您儿子的骨血啊!他只留给我这么一点点极其细微却又最最重要的东西,您怎么可以就这样狠心地毁掉他?您这样做对的起九泉之下的成麟吗?” 丁梦轩声泪俱下,悲恸欲绝,却一点也改变不了常青公主那已经下定的决心。她冷笑一声道:“我的孙子?我的儿子死了都半年多了,哪来的孙子?从实招来,这孽种到底是谁的?” 丁梦轩哭道:“母亲,他真的是成麟留下的骨血!古书中也有类似的典故,不信您可以查阅……” 常青公主不耐烦道:“你少跟我啰嗦这些无聊的东西。王嬷嬷,让她喝了这碗药!” 王嬷嬷答应一声,然后阴沉冷戾的眸光一转,示意两旁的侍女上前。 丁梦轩脸色苍白,连连后退道:“不!……我不喝!我死也不喝!……” 几个侍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欲要上前,又有些迟疑,只好不知所措地站着。 王嬷嬷脸色铁青,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吗?还不动手!” 有了王嬷嬷的撑腰,几个侍女胆子又壮了起来,互相施了个眼色,一拥而上。 丁梦轩拼命地挣扎着,躲闪着,在与侍女的纠缠打闹中,只听“砰”的一声,那个药碗跌在了地上,摔成数瓣,药汁洒的满地都是。 常青公主的脸色难看极了。丁梦轩脸色苍白,披头散发,娇柔的身躯在簌簌发抖,抖的就像是风中凌乱的树叶。 沉默。可怕的沉默。众人屏息凝神,面面相觑,他们在等,等沉默中爆发的那一刻。 常青公主毕竟皇亲贵胄,雍容闲雅,秉性沉稳,且极有同理心。此时望着丁梦轩那伤心绝望、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眉心蹙了蹙,忧郁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层深深的悲哀与怜悯。 她长叹一声,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把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来,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众人有些不解地互相对视着,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所有的人一个个从丁梦轩身边走过,留下的是一道道鄙视冷漠的眼光。 丁梦轩伤心地伏在香衾上,无语凝噎,泪湿前襟。没有人来安慰她,只有她的贴身丫头琦玉在一旁默默地陪她垂泪…… 自从丁梦轩的事情之后,常青公主原本忧心忡忡的心里更是平添了无数新愁;整日的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她的贴身侍女碧云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乍着胆子问她:那日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丁梦轩? 常青公主眼底的悲凉一点点蔓延开来;她沉默良久,轻噫一声道:“唉,都是可怜的女人,又何苦彼此为难呢?……” 碧云一脸茫然,似懂非懂;她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这时,侍女烟翠忽然来报:“公主,外面浣玉郡主来探望您了!” 这可真是个缓和尴尬气氛的好时候。常青公主原本布满阴云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了晴朗的欢颜,眉头一展道:“先把郡主请到花厅里,我接着就过来!” 却说常青公主,略做整束,便兴冲冲来到花厅里会见自己的侄女浣玉郡主。 本来就是姑侄情深,无话不谈;现在浣玉又是新婚燕尔,初为人妇的感觉使她对许多事情又有了新的见地,所以话题就多了。 先叙姑侄之情;又说刑部尚书府,皇宫里,京城内外所发生的一些奇闻轶事;然后浣玉又聊起自己新婚的诸事等等,常青又说起了自己近期的烦恼…… 不知不觉就扯到了丁梦轩的事情上。 浣玉先是瞪大双眸一百个不相信,还以为姑姑是在跟她开玩笑;接下来便是嗤之以鼻,对这种伤风败俗之事颇为不齿;最后又肯定了常青姑姑的做法,赞扬姑姑行事果断,进退得宜。 常青公主叹道:“浣玉,你就别再奉承我了,你看看这个家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姑侄两个东家长、李家短地漫谈闲聊着,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 浣玉遂起身告辞;常青公主恋恋不舍,竭力挽留道:“天这么晚了,浣玉,你就住下吧!你姑父整天地忙于国事,只把我一人撇在家里,太冷清太寂寞了,今天晚上就陪着姑姑一起住吧!” 浣玉秀眉微蹙道:“姑姑,这恐怕不妥吧!今天我与郡马说好了要回去的,若是让他担心了……” 常青公主却不以为然道:“他还能担心什么?在姑姑这里还能有什么事?好了,不要再找理由来搪塞我了,只让香云娇杏她们回府去与凌云说说就是了。香云——” 常青公主才待吩咐下言,丫头烟翠已进来禀报道:“公主,郡主,外面凌统领来了,说要接郡主回去。” 常青公主道:“请他进来。”烟翠应了一声,出去了。 浣玉一听凌云来接她,心里不由美滋滋的,只觉的幸福甜蜜极了。 常青公主抿嘴一笑道:“我说你老急着回去干吗,原来是舍不得你的心上人啊!也难怪,他对你倒是挺体贴的!” 浣玉羞红着脸道:“姑姑——” 常青公主含笑望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这凌云的大名,我时常听你姑父说起,对他还挺有好感的。我一直在纳闷,这凌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让我的侄女对他一见倾心,为了他而不顾一切?” 浣玉讷讷道:“姑姑,你还提这些干吗,都过去的事情了——” 姑侄两人正在说话间,凌云已由烟翠领了进来。 常青公主不由注目打量着他。只见凌云身长八尺,身材颀长而矫健;生的面如冠玉,眉分八彩,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神采而有魅力;一身白色箭衣,匝巾剑袖,镶金戴玉,犹如玉树临风般,气宇轩昂,丰神俊朗。 他整个人往那儿一站,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潇洒飘逸的气质;果然是个气度斐然、人品一流的俊秀人物。 凌云恭恭敬敬地向常青公主见礼:“凌云拜见公主。” 常青公主笑道:“都是一家人了,还客套什么?以后也随着浣玉叫我姑姑好了。” 凌云道:“谢公主!” “还叫公主?” “啊,姑姑。”凌云说着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煜煜有神的清眸正与常青公主晶莹如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彼此对望之下,双方都从心底深处升起一种异样的莫名感觉来。 这是一种朦朦胧胧、此曾相识的感觉,而其间意味究竟何在,两人又都说不清楚。 人说“母子连心、父子天性”,但只因为双方都不能参透这一层关系,故不能理解其中那深沉而复杂的滋味,也是很自然的了。 什么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有缘与无缘同时捉弄着这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识的两个人。 浣玉见两人只是痴痴相视,良久无言,不禁有些奇怪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人这才缓过神来,都觉得脸上讪讪的,颇有些不自在。 凌云道:“失礼。”闪身到了一边。烟翠搬过椅子,他坐下。 常青公主在见到凌云的那一刻,原本僵直的五官似乎也变的清晰起来;一双柔和的眸子如潋滟的春水,一直不离他的身边左右。 此时便轻轻笑道:“怪不得你姑父整日夸你好,我这没出息的侄女也为了你而不顾一切——这么多人都说你好,原来事出有因,你果真是魅力无穷,连我这老太婆见了你也要忘乎所以了!” 凌云俊逸的脸上绯红一片,“姑姑取笑了!” 常青公主嘴角噙着微笑,问道:“志超,你这次来是接我侄女回去的吗?” 凌云明亮的清眸中闪过一片动人的神采,柔声道:“主要还是来探望姑姑。” 常青公主慈眉浅笑道:“你倒是挺会哄人的!我这侄女大约就是给你这样花言巧语哄去的吧?” 浣玉眼横秋水,小嘴一撅道:“姑姑,你又在取笑人了!” 常青公主眸光一转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志超,我与你说,你媳妇本来早就回去了,只是我舍不得她走;她呢,又舍不得你。因此我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儿,你们两口子就都别走了,在府里将就着住一晚上吧!” 凌云剑眉蹙起,有些踌躇道:“姑姑——” 常青公主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神里是满满的渴望与期盼,“不准说令我失望的话啊!志超,难道你真的连这么个面子都不肯给么?” 章节目录 第121章 究竟是谁想劫持丁梦轩? 却说凌云,来侯爷府接浣玉回府,顺便拜见了常青公主。常青公主一见到凌云便觉的格外亲切,一个劲儿挽留他与浣玉今天晚上留宿府中。 常青公主一片热情,若是再驳她的面子未免有些太不识好歹了,凌云终于点点头。 常青公主见凌云答应留下来了,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很是高兴。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天已经很晚了。 凌云便提出各自安歇;常青公主也乏了,于是众人一起往外走去。 刚出了客厅,忽然听到后面的深宅内院中传出一片喧嚣嘈杂声。 众人正觉的奇怪,后院已有几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满脸的惊惶之色,结结巴巴道:“公主,不好了!少夫人给一个黑衣蒙面人……劫走了!” 常青公主不由地大惊失色:“什么?……”乍闻惊变,她一时也慌了神,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 凌云在刑部尚书府为仕多年,见多识广,脑子转得也快,闻言凌厉的眸光一转,急声问道:“贼人望哪边去了?” 其中一人用手一指:“那边!” 凌云一语不发,依照仆人所指的方向健步拧腰追了过去;身形疾如闪电,快似狸猫,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望着凌云那飘逸轻灵的身法,常青公主不由唏嘘不已,连连惊叹;浣玉则弯眉浅笑,颇有一种夫贵妻荣的骄傲与自豪。 却说那黑衣蒙面人,劫持了丁梦轩,脚下如飞,眼看着就要出了侯爷府大院了,忽见面前白色人影一闪,有一人以一式潇洒的“鹞子翻身”,几个空翻已堵在了他的面前。 那黑衣蒙面人回脸望去,不由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凌云瞅着这黑衣蒙面人身形举止亦是十分眼熟,不由剑眉一扬,厉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劫持侯爷府少夫人!” 那人不再答话,一手挟持着昏迷不醒的丁梦轩,一手出剑,一式“流星赶月”,直袭凌云咽喉。 凌云抬手扬剑,飞花泻玉,眼前划过一片星光,只晃的那黑衣人慌乱地往后一退身形,方勉强躲过了凌云那凌厉的剑势;饶是这样,他亦被骇得面如土色。 他回拢了一下自己惊慌的情绪,急忙剑式回旋;两人又激烈地交战在了一起。 刚开始时,凌云并未把来人放在眼中,只以为是一般的贼人来捣乱;待交手数合后,才知道自己当初的看法有待纠正了。 此人剑法高超,造诣深厚,武功的确不容小觑;而且其身形举止与剑法招式都十分的熟悉,两人纠缠盘旋的时间越长,凌云心里越是有底了。 这时侯爷府的家丁护院们已纷纷持械赶来。这对黑衣蒙面人来说,形式更为不利了,何况此时他腋下还挟持着一人。在凌云那高超精妙的剑势之下,他已是手心见汗,气喘吁吁,堪堪不敌了。 对于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来说,挟带个把人本来不算什么,但现在的情形却不成:他的武艺与凌云相比,本来便逊色很多;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人的拖累。 就如在一个本已失衡的天平,在优势的一边又多加了一个砝码,已是严重的倾斜了。 此刻的他本来便已是手忙脚乱了;尤其当两人剑势回旋、身形一错时,凌云不冷不热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李武师,别来无恙啊!” 他心里一颤,不由地心神一散,手里的剑势停滞了一下;“吭哧”一下,对方那锋利如雪的长剑已深深地刺在了他的肩窝之上! 他“啊”地尖叫了一声,手里一松,挟持在肩窝里的丁梦轩便呈自由落体向地上坠去! 凌云见状急忙一式利落的“白露横江”,抢步上前,探出猿臂想去兜揽住丁梦轩那直线下坠的娇躯。 只是两人的距离间隔的有点远,他的动作虽快,还是与她迅速下坠的身体的速度差了一步;于是丁梦轩那娇柔的身躯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虽然穴道被制住,但坠地产生的剧烈痛感还是使的她下意识地“嘤咛”了一声,那声音凄楚悲惨,显得痛苦之极。 凌云望着跌落在地上的丁梦轩,又茫然望了望自己那空落落的双手,一时有些失神。 只在这电光闪火的一瞬间,那黑衣蒙面人一式漂亮的“一鹤冲天“,已把他那敏捷灵巧的身形遁入到了茫茫的黑夜之中,恍如一缕轻烟,飘飘渺渺,仿佛鬼影神踪一般 真的不愧他那“如影随形鬼影子”的绰号!凌云暗忖道。 凌云沮丧地返回身来。这时候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也匆匆赶来了。 常青公主见状,急忙安排侍女把丁梦轩扶回到她的绣房里;浣玉亦跟着常青公主一起来到了丁梦轩的房中。 她们见丁梦轩只是僵直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不由地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浣玉毕竟是会些武功的;此时她灵动的秀眸一转,忽然醒悟过来:这丁梦轩是不是被点中了穴道啊?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姑姑一说,常青公主不由蹙了蹙秀眉道:“哦?……那你马上到外面去把凌云叫进来,让他来看看罢。” 浣玉眸光一沉道:“这不太合适吧?男女授受不亲……” 常青公主轻叹一声道:“事急从权,事到如今,还是先救人要紧,也顾不得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 浣玉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睑,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恹恹地出去了。 谁都知道男女有别;所以作为一个年轻男子,自然是不方便私自进入侯府女眷的深闺内宅的,尤其是像凌云这般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所以此刻的他,便一直在外面的客厅里焦灼地等待着里面的消息,直到浣玉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叫他进去。 凌云忽然听浣玉叫他进去,心里不由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已不自觉地涌上了心头。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疾步随着浣玉来到了丁梦轩的绣房里。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凌云并不多言,只是胼指在丁梦轩的池中、环跳等几处穴道上迅疾轻灵地一点。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而利落,引的一旁的常青公主带着几分花痴的意味,赞赏地感叹了一声;而浣玉却嘴角一扬,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颇有些酸溜溜的醋意。 浣玉那小女儿吃醋拈酸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心思敏捷的凌云的那双锐眼,不过他也懒的计较,只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不去理会。 这时候只听丁梦轩轻噫一声,幽幽转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迷离的倦眼,呆滞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又把眼睛又闭上了。 常青公主冷漠的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鄙夷的意味,“挟持你的是什么人?” “你认识他吗?” “知道他为什么要挟制你吗?” “他对你说什么了没有?” 丁梦轩眼神空洞,目光里毫无神采,仿佛灵魂被掏空了一般,只是呆呆地发愣,对常青公主的问话置若罔闻。 常青公主有些恼了,她本来就对丁梦轩伤风败俗之事反感之极,现在又见她这副姿态,怎不厌恶,冷冷道:“你不说是么?其实你的沉默已经告诉了我劫持你的人是谁了。” 丁梦轩脸色苍白,无神的目光里流露有几分惊异的神色。 常青公主眉眼闪动了一下,眸光里尽是冰冷,“那个人就是你的奸夫!” 丁梦轩花容惨淡,眸底尽是惨痛,连声叫道:“不是的!不是的!……” 常青公主道:“那你告诉我,那个人的到底是谁?” 丁梦轩娇柔的身子像是风中凌乱的枯叶,在簌簌发抖;她眼睛里满是泪水,无助的目光里透出的是无限的苍凉与悲戚,那样子楚楚可怜,让人心痛。 凌云在一旁见了,原本淡定的心里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因为曾几何时,他对丁梦轩曾产生过一些暧昧不明的、懵懂的情愫。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不由自主为她而心动;后来他又因为公务私下里求她帮过忙。她深明大义,勇敢地冲破父亲的阻挠作了真证,却因此而害死了她的贴身丫鬟香罗。 她认为是他利用了她;骂他卑鄙无耻,对他痛恨之极,误解颇深。他亦是为此痛苦,彷徨,遗憾始终没有机会向她解释,这种遗憾一直延续到现在…… 丁梦轩此时无力地垂下眼睑,微弱道:“我也不知道。他当时蒙着面,不等我说什么,便点了我的穴道。” 常青公主冷然道:“你唬谁呢,他既然劫持你,必是事出有因!” 丁梦轩悲哀的眸光里丝丝缕缕满是无助,凄然道:“母亲,我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常青公主面无表情道:“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再勉强你。想来你也是个明白人,究竟该怎么办,你自己心中有数!” 常青公主的话,语气看似平静淡漠,实则内含凌厉的杀机,字字句句戳到丁梦轩那颗已是伤痕累累的沥血的心里,比锋利的刀子一寸寸凌迟她的心还要痛楚百倍。 谁能体会的到丁梦轩此时的这份心情?她面如死灰,神情难看极了。 常青公主已然不耐烦再跟她啰嗦什么了,她轻轻吸了口气,回过身来,只是对着身边的凌云与浣玉道:“志超,浣玉,咱们走。” 在众人走到门口时,丁梦轩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众人止步,心想:莫非丁梦轩忽然回心转意了,要说出真相了吗? 丁梦轩无力地抬起头来,把黯然失神的眸光缓缓转向了走在最后面的凌云。 她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木然道:“凌云,你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章节目录 第122章 丁梦轩的胎儿流产了! 丁梦轩被黑衣蒙面人劫持未果,常青公主追问她贼人是谁,丁梦轩闭口不言,却只要凌云先停留一下,她有话与他说。 她这话有些出人意料。常青公主与浣玉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和凌云。 特别是浣玉,听了丁梦轩的话后,神情立时变得颇为不齿,那扬起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拈酸与鄙夷的意味。 凌云心里亦是“咯噔”了一下,有些困惑地回脸望了一眼丁梦轩;而对于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那异样的目光,他却并不如何在意。 他对丁梦轩早已没有了什么非分之想,他此时留下来,只是想听听她到底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于是,众人都出去了;只有浣玉滞留在最后不愿意挪窝儿。 因为她真的不甘心让凌云与丁梦轩就这样孤男寡女地独处一室、窃窃私语;最后还是常青公主死拉硬拽地把她给拖走了。 这时绣房里只有凌云与丁梦轩两个人。 男女授受不亲。凌云刻意与丁梦轩保持着十几步远的距离滞立着,庄重而谦恭道:“何夫人有何训教,请直言。” 丁梦轩苍白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欲言又止;只是有气无力地冲着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近一步说话。 凌云心中疑惑,遂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沉声道:“何夫人,有话请讲。” 丁梦轩原本没有神采的眸光里忽然射出一道冷戾的寒芒;她咬着嘴唇,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凌云,我问你,害死我夫君的人到底是谁?” 凌云不由一怔,“何夫人何出此言?凌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丁梦轩冷笑一声道:“你不明白?凌云,你可真会装糊涂啊!……哎呦!……”她忽然惊悸地低吟起来。她原本晦暗的脸色变的像纸一样惨白,额头上亦泌出了一颗颗豆粒大的冷汗,那样子显的痛楚之极。 凌云一时也慌了手脚,心想:“丁梦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在被贼人劫持的时候受了内伤?” 此时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方才他与黑衣蒙面人交手时、丁梦轩重重跌落在地上的惨烈情形。 事急从权。现在他也顾不的许多了,急忙前行两步冲到她的跟前,双手扶住了她几乎就要倒下去的身躯,有些紧张地问道:“何夫人,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丁梦轩藏在袖中的利刃蓦地弹了出来,疾如旋风般扎向凌云的前胸! 凌云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丁梦轩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杀他,而且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待反应过来时已是稍嫌太晚,他手疾眼快地伸手一格;但那锋利的刀刃还是扎在了他的手上,顺势往上一划,剐破了手臂。 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立时血流如注。凌云惊悸地后退几步,颤声道:“为什么?……” 丁梦轩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凌云,你还在装糊涂吗?你杀死了我的丈夫,害得我年轻守寡,孤苦一生,我恨死你了!……”说着,她不解恨地挥手又刺,已被凌云一式“分花拂柳”,抬手将手腕抓住。 丁梦轩不由一阵心灰意冷,心想: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是武艺高强的凌云的对手?她无可奈何地闭上清眸,眼泪不觉已滑颊而下,惨然道:“你还不放手?……” 凌云方觉失礼,慌忙放开了手。 丁梦轩轻叹一声,反转腕子,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把锋利的刀刃扎向了自己的前心! 凌云惊呼一声,急忙一式“白虹经天”,出手阻止;但还是晚了一步。 丁梦轩凄厉地惨叫一声,利刃稍微偏了一些,刺在了她自己的右胸上,前襟一片鲜血淋漓,就像是六月里盛开的石榴花似的,红的刺眼,直令人触目惊心。 凌云颤抖的手在这时也紧紧握住了她持刃的手,颤声道:“何夫人,你这又何苦?……” 剧烈的痛楚使的丁梦轩眼前一阵阵的模糊,她急促地喘着气,娇柔的身躯宛如风中凌乱的枯叶在瑟瑟作抖着。 最后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可她仍然显得极不甘心,嘴里喃喃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凌云声音黯哑道:“我不明白,你怎么认定就是我杀了你丈夫?” 丁梦轩的泪水不自觉地又涌了出来,她剖肝泣血、声音颤抖道:“是他的冤魂亲口告诉我的!……” 话音中,数月前她与何成麟“魂魄”相会时的情景,又如过电般历历浮现在面前: “夫君,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了你?” “梦轩,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敌人太卑鄙太阴险了,如果我告诉了你,以你的性格,会不顾一切地找他拼命的,这样岂不反而害了你吗?” “我不怕!……只要能为夫君报仇——” “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是指证不了他的!……” “那我就亲手杀了他!我豁出去与他同归于尽了!然后我就去找你,我们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她的十指抽搐地向掌心蜷缩着,猩红着泪眸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歇斯底里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凌云,你的弥天大罪不会躲过天谴的!……” 她凄楚惨痛地狂笑着,忽然眼睛一翻,没了气息。 见她陡然晕倒,凌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急声叫道:“快来人!……” 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闻声赶来,一见这喋血满地的场面,差点吓晕了;还是何禄为处事冷静,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王太医等几位名医匆匆赶来了。兵分两路,一路在绣房里为昏迷不醒的丁梦轩诊视治疗;一路在外面的客厅里为凌云包扎伤口。 包括凌云在内,常青公主、浣玉郡主等人都在焦灼地等待着绣房里面的消息。 凌云的伤势只是些皮外之伤,并无甚大碍;只是此时心情坏及,耳边还回响着丁梦轩方才那声嘶力竭的声音: “你杀死了我的丈夫,害得我年轻守寡,孤苦一生……我恨死你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是他的冤魂亲口告诉我的……” “你的弥天大罪不会躲过天谴的!” 误会,天大的误会。不错,是他杀死了何成麟,但是谁又会想到这个何成麟是个地地道道的冒牌货! 他此刻真想告诉她:丁小姐,枉费了你的一片痴情,为了一个不值的你爱的男人如此付出,你太傻了…… 他忽然很想立即说出真相,揭开这蒙蔽世人的弥天大谎,但无凭无据,谁会相信他的话?而且其中牵涉太多,万一处理不好,会使的一切都无法收拾…… 他心乱如麻,对浣玉郡主与常青公主的问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到头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王太医拖着沉重的脚步,从丁梦轩的房里走了出来。他脸色晦暗,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只是唉声叹气,并不言语。 情况如何,常青公主从王太医那晦暗的神色里早已猜出八九,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王先生,怎么样了?” 王太医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少夫人的伤势倒无甚大碍,只需好好调理一番便可望痊愈;只是腹中的胎儿恐怕……已难保了……” 常青公主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谁能体会的到她此时的这份复杂心情?她沉吟了一下,终于缓缓开了口,“好好为她调治。记住,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此事。”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话音里不掺杂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似的,沉稳冷静地令人难以置信。 王太医含糊地应了一声,尽管他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这种事是根本瞒不住的。 只是事态的发展比众人意料的还要提前一步发生了。因为这时候谁也不会想到,此刻的丁梦轩已经苏醒过来了。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挨挣扎着到了门口,把耳朵轻轻贴在了门扉上——于是外面众人的对话便字字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什么?孩子保不住了?……在那一刻,她只觉的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起来。 她用颤抖的手臂死死抓住了门框,勉强支撑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吼道:“不可能!不可能……” 众人真的做梦都不会想到,事态居然会发展到这种难以想象的地步。但现在无论怎样的后悔与懊恼都来不及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平息这场矛盾,不要再闹出什么大的乱子来才好。 浣玉机智聪敏,脑子反应也快,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道:“嫂子,你怎么了?千万别激动哦,有话慢慢说。” 丁梦轩心理已接近崩溃;她目光迟滞,根本不去理会浣玉的宽慰之言,只是喃喃道:“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这是他的骨血……现在我所有的寄托与希望都没有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 说着,她怀着一颗必死的决心,疯了似的把自己的额头狠狠向门框撞去。 章节目录 第123章 丁梦轩主仆忽然神秘失踪了 却说丁梦轩,得知自己怀孕三个多月的胎儿流产了,不由悲恸欲绝,心理已接近崩溃;她怀着一颗必死的决心,疯了似的把自己的额头狠狠向门框撞去。 多亏了两旁的侍女死死地拽住了她。 丁梦轩此时情绪已是完全失控了。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要拦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琦玉拼了命地扯住她的身子,俯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小姐,求求你,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又让奴婢服侍谁去?……” 丁梦轩根本不理会侍女们的哀求与哭泣;她的脸上是一片惨痛的茫然,那双充满绝望与仇恨的眸子一点点地转过来,最后滞留在了凌云的脸上。 她咬着牙,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凌云,就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丈夫,又害的我连孩子都没有了……你毁了我的一切希望,我恨死你了!……” 听着丁梦轩绝情至诅咒的话语,凌云心痛如绞,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只有默默地凝滞着。 浣玉深爱凌云,此刻听丁梦轩如此诋毁与诅咒自己的夫君,立时听不惯了,柳眉一挑,愤然道:“不许你污蔑郡马!你说郡马害死了你的丈夫,证据何在?” 丁梦轩惨笑道:“证据?哪个坏人会愚蠢到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难道没有证据坏人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吗?” 浣玉清冷的眸光轻蔑地扫了她一眼,“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丁梦轩一字一顿道:“是成郎的冤魂托梦告诉我的!” 浣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单侧嘴角往上一挑,回脸对常青公主道:“姑姑,你听她都在说什么,赶明儿我也做个梦,梦见是你丁大小姐谋害亲夫,那又该怎么说?” 丁梦轩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口里呛出一口血,晕了过去。侍女们又是一阵忙乱。 浣玉轻叹一声道:“唉,真可怜哪,死了丈夫,又遭此大难,我看这人都魔怔了!” 她回过脸,关心地问凌云:“郡马,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凌云眼底无奈的悲哀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他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浣玉安慰他道:“别跟她一般见识——哼,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凌云心里忽然一阵悲哀。在这个世上,谁能理解他的心?谁能与他分担这份无奈与痛苦? 他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任凭后面的人怎么喊他,唤他,他都置若罔闻。 他独自一人徘徊在京城的十字街头,任凭恼人的春风无绪地抚弄着他的飘飞凌乱的黑发。 丁梦轩那绝情至诅咒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着。字字泣血,句句惊心,伤的他整颗心都凉透了。丁小姐,什么时候你才能消除对我的一切误会呢?…… 丁梦轩丈夫惨死,胎儿流产,自己又身受重伤,真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 肉体与精神的的双重打击使的她已近崩溃;她只是痴痴愣愣地躺在床上,不食不动,任凭别人怎么劝她,说她,呼她,唤她,她都置若罔闻。 “哀莫大于心死”,这几个字正可以用来形容此时的她。她现在只抱定了一个念头:死! 常青公主命令太医们使出浑身的解数,不惜一切代价挽留住丁梦轩的生命。 王太医却摇头叹气道:“哀莫大于心死,她一心求死,纵使天罗神仙也难救她,何况老朽一介庸医……” 常青公主无奈,只好听从了管家何禄为的建议,把丁进之夫妇找来,欲以亲情的温馨来融化丁梦轩那颗已冻结到零度以下的冰冷的心。 可是没有用。父亲语重心长的话语,母亲悲痛欲绝的眼泪,一点也感化不了丁梦轩。 此时的她,万念俱灰,心如死水,空洞地睁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只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几个字:“让我死,让我去找成郎……” 众人真的束手无策了。最后丁进之对这个油盐不进、无情无义的女儿彻底绝望了,长叹一声道:“她要怎么样就随她去吧,养出这种伤风败俗、没有情义的女儿,不如不养!”说罢,踉踉跄跄地掩面而去。 只留下丁夫人哭的气短肠断,几欲昏厥。 就在丁府与侯爷府两府之人一筹莫展之际,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丁梦轩与她的贴身丫头琦玉突然神秘失踪了!而且事情发生的又是如此之巧合。 事情发生在一天晚上。那一天碰巧何禹廷不在府中,碰巧应传霖外出办事去了,碰巧府中的骨干侍卫、精英武师或因公务或因私事也都出府去了。 总之一句话,那天是侯爷府里戒备最松弛的一天。所以贼人便轻易得手:轻易到从重重叠叠、鳞次栉比的深宅大院中劫走两个大活人,当时竟无一人知觉。 可以说,丁梦轩主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神秘消失了——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不留半点痕迹。 家丑不可外扬。常青公主只好让应传霖、何禄为等人秘密查访,切不可对外声张。 所以除了侯爷府与丁府的几个重要人物,以及刑部尚书府的浣玉郡主等人(浣玉郡主与常青公主姑侄情深,无话不谈),侯爷府少夫人失踪之事,整个京城里知情者寥寥无几。 明察暗访,半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是杳无音讯。丁梦轩主仆究竟芳踪何处,是生是死,成了每个知情之人心里的一段悬念。 却说侯爷府武师应传霖,这日回来晚了,急急匆匆往侯爷府里赶回时,已是日落西山,薄暮冥冥了。 街上的行人很少,大都是形色匆匆,意兴阑珊;而应传霖与大多数人一样,亦是懒洋洋的,有些无精打采的倦怠。 突然,他那松弛的心弦蓦地绷紧了,因为这时候他发现前面有一人正从汹涌的人流中慢慢地解析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师兄,久违了。”来人冷着一双淡漠疏离的眸子,语气寡淡道。 应传霖缓过神来,他单眼一眯,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凌郡马啊!郡马爷称呼在下一声师兄,可真是令在下受宠若惊了,在下可承受不起哦!” 凌云翻了个白眼,也懒的去理会他那嘲讽的口气,只沉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有处茶馆,不知应武师可否赏脸移步前往?” 应传霖略微踌躇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茶馆里坐下。应传霖眸色幽深,冷冷道:“有什么话就说罢。” 凌云薄淡的唇角掀起一丝冷笑,忽然道:“告诉我,那天晚上去侯爷府劫持少夫人的黑衣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应传霖呆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不紧不慢道:“师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谁不知道谁啊!你觉得有必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吗?” 应传霖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那天晚上劫持少夫人的黑衣人是我安排的?”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道:“师兄现在可是不打自招了。” “你!……”应传霖自知失言,一时无语。 凌云剑眉一扬道:“怎么,师兄还想抵赖吗?那天晚上贼人来袭,侯爷府里闹得天翻地覆,请问你应武师,何大人最为器重的得力干将,当时又在哪里?” 应传霖眼神闪了闪,略微停滞了一下道:“那天侯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派我外出公干去了。” 凌云嘴角一撇道:“是吗?哎呀,真是好巧啊!” 应传霖怒道:“凌云,你什么意思?难道仅凭这一点,你就能断言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么?那你们刑部尚书府断案也未免太过草率与武断了吧?” 凌云气定神闲道:“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说,有些事情也太过巧合了!正好那天晚上你应武师有事公干,而何大人也正好不在府中,又正好有图谋不轨的贼人来犯,而且那贼人的运气又是如此之好,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侯爷府少夫人的深闺内宅……” “凌云,你够厉害。”应传霖招架不住对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败下阵来。 凌云扬了扬嘴角道:“天时地利人和俱全,而且这件事情对于应武师来说,有动机,有机会,也有能力,何况所有的一切又过于巧合——有时候巧合太多了,那就成了刻意安排,我想不怀疑都不成啊!” 应传霖无力地垂下眼睑,遮住眸底那意味不明的情绪,苦笑一声道:“就算我承认了此事又能如何?大不了你到吕文正面前告发我,也大不了我这侯爷府武师不做了,再侍奉李帮主去!” “李帮主?……”凌云灵动的眸光一转,喃喃道:“原来他果然没有死……” 应传霖愣了一下道:“看来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唉,凌统领不愧是凌统领,果然是消息灵通,心思敏捷啊!” 凌云不理会应传霖那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却趁热打铁地追问道:“那么,应武师能否告诉我何成麟又是怎么回事么?” 章节目录 第124章 原来李瑞允才是真正幕后推手 应传霖听凌云忽然话锋一转,问起了“何成麟”的事情,遂不冷不热道:“师弟是个聪明人,怎么连这么点浅显的道理也参不透?” 凌云眉心微微蹙起,沉吟了一下道:“我明白了。何成麟既然已被刺杀,这个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的身份便没有什么价值了,李瑞允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抛弃这个假面具了。” 应传霖点点头道:“凌统领果然是心思通透啊!” “那飞云山庄惨案也是李瑞允一手制造的?” 应传霖直言不讳道:“不错,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云默默地点点头;微微垂下清眸,遮住了眼底划过的一片黯然,一股酸楚的滋味油然涌上心头。 由飞云山庄惨案,他不由又想到了练南春,这个曾经与他定下终身却跟他有缘无分、他深深至爱着的美丽深情的伊人…… 一阵难言的沉默。两人情绪低落地品着茶,清茶入口,苦涩的滋味在嘴里久久萦绕着,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凌云才缓缓道:“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 “什么事?” 凌云道:“关于丁梦轩的那些解不开的谜底。” 应传霖目光炯炯凝视着他道:“现在你解开了?说来看看。” 凌云道:“先是关于她与所谓的鬼魂相会之事。” “哦?” 凌云道:“那所谓的鬼魂其实就是李瑞允。他利用丁梦轩对侯爷府大公子的一片痴情,玩弄她的感情,玷污她的清白。” 应传霖木然道:“还有么?” 凌云道:“他还对她说,杀死她丈夫的人其实就是凌云,从而制造我与她之间的矛盾。” 应传霖凉凉地道:“事实不正是如此么?” 凌云白了他一眼,接着道:“后来当他发现丁小姐怀了他的骨血,而常青公主又逼迫丁小姐堕胎时,为了保住他自己的孩子,他才让人劫持了丁小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棋差一招,功亏一篑。” 应传霖不冷不热道:“这可都是承蒙师弟的厚赐啊!” 凌云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微微蹙了蹙眉道:“只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事?” 凌云道:“丁梦轩那个贴身侍女琦玉的事情。” 应传霖脸色倏的一变,阴鸷的眸光也随之沉了下来。 凌云瞥了一眼应传霖阴沉的脸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不紧不慢道:“按说丁梦轩与侯爷府大公子夜夜相会,侯爷府里的人总会有所觉察才是;特别是丁梦轩的贴身侍女,她天天侍奉在少夫人身边,即使再如何的迟钝,这么大的动静,想来也不会瞒过她的;可是,当常青公主问及她这件事情的原委时,她却说什么也不知道——师兄,你不觉的这件事情很奇怪啊?” 应传霖闭口不答,却反问道:“常清公主诘问琦玉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凌云嘴角往上一扬,浅笑一声,没有说话。 应传霖恍然道:“哦,我竟然忘了,浣玉郡主与常青公主姑侄情深,无话不谈——想来此事一定是常青公主告诉的郡主,然后郡主又告诉的你,是不是?” 凌云鼻子微微哼了一声,没说话。 应传霖带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道:“师弟,你说你的命怎么会这么好啊?荣华富贵,娇妻美眷,而且郡主还对你这么体贴……你的师兄可真是要羡慕嫉妒死啦!” 凌云剑眉一扬道:“应传霖,你说够了没有?” 应传霖轻轻叹口气道:“好吧,不说这些了,说正题罢;师弟,你方才说了这么多,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凌云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呢?如果不是你应武师设计安排,从中斡旋,李瑞允又怎么能够如此顺利地进入侯爷府的深宅内院,肆无忌惮地与丁梦轩约会——而侯爷府里那么多的侍卫精英,竟然无一人觉察呢?” 说到这里,凌云停顿了一下,又抬头望了望只是沉吟不语的应传霖,不急不缓地说道:“尤其像琦玉这样的贴身侍女,对此事亦是守口如瓶,打死也不肯泄露半个字……师兄,我可真是佩服你震慑人心的威力与处理事情的能力啊!” 应传霖脸色晦暗,有气无力地垂下头去。 凌云见他一脸沮丧,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凌厉的眸光灼灼如电,绽出冷厉的寒芒,“告诉我,丁梦轩现在哪里?” 应传霖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凌云冷冷道:“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一次不成总有第二次,应传霖,你到底把丁梦轩劫持到哪里去了?” 应传霖道:“你就那么肯定劫持丁梦轩之人是我?” 凌云道:“还是方才那句话:否则一切就不会那么巧合了:正好何大人不在府里,而侯爷府大部分精英人物也都外出公干了——试想,如果不是你应武师,谁会把时机与分寸掌握的如此到位?” 应传霖只是低头饮茶,并不发一语。 望着应传霖那冷漠疏离的神情,凌云忽然心里一片怅然,幽幽道:“师兄,还记的你我当年在天山习文练武时的情形吗?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亲密无间,情同兄弟,食则同桌,寝则同榻。 “那一次我们一起上山采药,当时我年纪尚幼,功力与师兄相比自是差远了,一不小心蹬翻了一块山石,失足滚下山崖,若不是师兄不顾一切地出手相助——” 应传霖瞳孔微微一缩,颤声道:“你不要说了!……” 凌云却刹不住感情的闸门,情绪激动道:“当时我的脚也扭伤了,肿的老高,那么远的路,都是师兄背着我回去的……” “我叫你不要说了!……”应传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歇斯底里地吼道。 凌云的眼角淬砺锋芒,仿佛要将他那隐晦的灵魂给剜出来似的,断然道:“我要说!昔日我们情同手足,转眼却成了陌路仇人,为什么?我不明白,像天枭这样的组织,你怎么会为它卖命?李瑞允是怎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师兄,你告诉我,是他们在要挟你,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的手里?” 应传霖脸上青筋暴起,他再也遏制不住自己那汹涌澎湃的情绪,刷的一下宝剑出鞘。 在一片惊呼声中,长剑那冷厉的寒芒已逼上了凌云的心头。他猩红着一双几乎要沥出血来的眸子,切齿道:“凌云,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茶馆中所有人那惊骇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到这边来。众人或惊异,或惶恐,或好奇地望着,不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云那双清朗疏离的眸子漠然望着面前那冷森森的剑锋,剑光辉映下那个复杂痛苦的眼神,目光凝然,不发一语。 应传霖呆了半晌,方轻叹一声,无力地撤回长剑,苦涩道:“其实,你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处……” 凌云声音恳切道:“师兄,到底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啊!” 应传霖表情空茫地垂下眼眸,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说着,他颤巍巍起身离座,像逃一样冲出了茶馆。 凌云默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无言。 他在苦苦思索着:师兄到底有何难言之隐?李瑞允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卑鄙手段来要挟师兄,令他欲说还休,而心甘情愿为天枭卖命?…… 说书的都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一年的春天。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柳树依依,郊外燕语呢喃,游人络绎,正是踏青寻芳的好季节。 却说刑部尚书府的大小姐吕秋月,听着彩明、秀明几个丫头满怀陶醉、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城外原野上那片美丽旖旎的风光,早已按捺不住欢心雀跃的心情,兴冲冲地径自来找江春,软语呢喃地痴缠着,要他陪着自己出去游玩采青。 江春自然也是少年心性,喜欢游历赏玩的,何况如今还有佳人美眷陪伴在旁。 美人美景,赏心悦目,又将是一件如何惬意向往的事情。 只是当吕秋月来找自己的父亲请假时,却碰了一鼻子灰。 吕文正坚决秉持自己一贯的端方守礼、严谨整肃的家风,坚决不允许吕秋月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私自外出。 “大家闺秀,抛头露面的,又成何体统?难道你还嫌以前给你爹惹的祸不够多么?好了,不必罗嗦了,退下罢!” “爹!……”吕秋月小嘴撅的老高,还想再说什么,吕文正已冷冷哼了一声,板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踱着方步拂袖而去。 只留下吕秋月一人在后面咬牙跺脚却无计可施,“真是个老顽固,死脑筋,不开窍……” 吕秋月垂头丧气地回到后花园里。在那里,江春、彩明、秀明等人正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好消息。 得知吕秋出师不利的消息后,他们不由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一个个的愁眉苦脸,哀声叹气。 这时,聪敏机灵的彩明如水的眸光一转,想出个主意,“小姐,你何不去找找浣玉郡主?郡主生性洒脱,又活泼好玩;如果能让凌统领陪她同往,她一准会答应的! “如果由她出面去向大人请假,想来大人是不会驳她的面子的。到时候再请郡主顺便为你们求求情,就说郡主觉的只有他们二人出游有些冷清了,很希望让你们陪同前往——想来大人就不会不答应了吧?” “你呀,真是个鬼机灵!”吕秋月秋眸流盼,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然后,她便急匆匆来到刑部尚书府东临的郡马府找浣玉郡主。 章节目录 第125章 丁继英因为吕秋月中魔怔了 浣玉郡主这几天心情格外好。原来,经过一年多的建造,郡马府已经落成,浣玉兴高采烈地同凌云、阮夫人及一干丫头、仆妇、侍卫人等搬进了新的府宅。 乔迁新居,浣玉特别高兴,拉着凌云转遍了新府宅的角角落落,看遍了园中所有的亭台轩榭,曲径回廊。 最后,两人来到正堂,也就是凌云与浣玉的常居之所,包括寝室,花厅,书房等处。 这里不仅宽阔,而且华丽;琉璃瓦的重檐房说笑笑地出了京城。 但见这边风景独好:山清水秀,柳暗花明,彩蝶飞舞,黄莺娇啼。更有几个垂髫小儿牵着纸鸢的绳儿,边跑边笑。抬头,漫天的风筝,花花绿绿,在风中摇曳,让人心醉神驰。 吕秋月见景生情,不由轻吟起前人描写明媚春光的诗歌来: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浣玉郡主按捺不住未泯的童心,玩兴大发,拽着吕秋月下马直奔那些放风筝的孩子。 她们两个娇靥如花,笑语宴宴,在几个孩子耳边低低嘀咕了几句,便接过风筝的长线,跑啊,笑啊,银铃般的笑声在原野上回荡。 两个绝代佳人,美轮美奂,如穿花蝴蝶般在红花绿草中欢歌俏舞,形成了一道绝美的风景线,引来不少游人驻足观看,窃窃私语,怀疑是不是天仙下凡了。 这时候,何成麒与丁继英两位贵介公子亦在游春的人群之中。 丁继英不禁为两位国色天香的美丽女子所感,一时只看的如醉如痴,半晌无言;直到何成麒叫了他好几声才缓过神来。 “哇!好美啊!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丁继英花痴的眼神里满是羡慕的小星星,喃喃道:“如果有这样的佳人为伴,我丁继英此生还有何憾?” 何成麒嘴角一撇道:“省省吧,你知道这两位佳人是谁吗?” 丁继英道:“那位吕小姐我当然认识;至于她身边的那位美女,不知又是那家闺秀?” 何成麒狡黠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戏谑的意味,“告诉你吧,她就是我的表姐——浣玉郡主啊!” 丁继英纯澈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惊讶,失声道:“什么?浣玉郡主?……晋陵王府那位为逃婚而离家出走、后来又与人私奔的郡主?” 何成麒吁了一声,“小声点,你没看见凌统领在一边站着吗?他可不是好惹的,千万别让他听见了!” 丁继英怔了半晌,无力地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声。 何成麒此时的心思全在两位绝代佳人身上,并未在意丁继英的脸色变化,只漫不经心地问道:“哎,你说我表姐与吕小姐相比,那个更美?” 丁继英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幽幽道:“同为绝代佳人,却各有千秋。” 何成麒见丁继英神情沮丧,灵动的眸子一转,立时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调笑道:“怎么了丁兄,后悔了吧!与如此佳人错过一场天赐姻缘,是不是觉的很可惜啊?” 丁继英轻轻摇了摇头,“不,我不后悔!弱水三千,只取瓢饮;此生此世,我只钟情于一人,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如何在意。” “哦?……只钟情于一人?你是说吕小姐?” 丁继英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何成麒却眸色一沉,轻噫一声道:“丁兄,不是我泼你的冷水,你的这片心意只恐怕是……一厢情愿。” 丁继英转过脸,满是愕然地望着何成麒,“为什么?” 何成麒沉声道:“一则,你父亲与吕文正向来不睦,甚至可以说水火不容,所以你爹对此事十之八九是不会答应的;二则,吕小姐其实早已名花有主、心有所属了。” 丁继英呆呆道:“是谁?……” 何成麒道:“凌统领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你看到了没有?他就是你的情敌。” “江春!”丁继英诧异地叫了起来,“怎么会是他?……” 也难怪他惊奇。江春原本是他丁府的武师,他与他还有些交情,只是后来江春改投刑部尚书府,便为丁进之贬斥为叛逆,丁继英也受了父亲的影响,对他反感起来。 真是冤家路窄,不想今日竟在此相见。此时听了何成麒的话,丁继英对江春的恨意不由又增加了几分。 这时候,吕秋月与浣玉郡主两个都玩累了,便跑回到江春与凌云身边,缠着他们也到原野上去与那些天真活泼的孩童们一起放会儿风筝。 凌云与江春一想:两个大男人,又跑又跳地与一群小孩子们一起嬉笑玩耍,又成何体统?说什么也不答应。 偏偏吕秋月与浣玉也拧上了劲,又撒娇又哀求,软语呢喃,非缠着两人去不可。 丁继英在一边瞅着,见到吕秋月与江春那亲热狎昵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冲动之下,少爷脾气上来了,就待上前。 何成麒一把拽住了他,带着几分嗔责的口吻道:“丁兄,你想去干什么?人家小两口或是小情人的在一起腻腻歪歪的,你说你上去又掺和个什么劲儿?再者说了,那些人物你惹得起码?所以我劝你啊,还是不要自讨无趣了!” 丁继英瞪着一双气恨难消的眼睛,情绪激动道:“可是我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瞅着?” 何成麒有些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又能如何?” 丁继英听罢呆了半晌,接着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然垂下头去,失神道:“你说的不错,是我的,我没有把握住;不是我的,我更是得不到……难道这都是天意吗?” 他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只是痴痴呆呆地站着,仿佛中了魔怔一般。 何成麒见他那样子十分可怕,立时慌了手脚,一个劲儿摇晃着他道:“喂,丁兄,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你……你可不要吓唬我啊!丁兄!丁兄……” 可是无论何成麒怎么推他,叫他,呼他,唤他,他都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傻呵呵地站着,如一尊滞立的雕像一般,没有一点的生机和活气。 何成麒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人喊马嘶;回头去望,只见对面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过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正是晋陵王爷与何禹廷夫妇。 他的脸色倏地变了,“哎呀不好,我爹爹与我大娘他们来了,我可不愿意与他们在这里碰面,咱们快走!” 急忙吩咐身边几个随从扶了丁继英慌慌张张地走了。丁继英此时面无表情,形同木偶,茫然地被他们给生拉硬拽着往前走去…… 这边他们刚走,后面的那哨人马便浩浩荡荡地上来了。 在丫环、仆从、侍卫的簇拥之下,是三匹高头大马,马上三人正是晋陵王爷、常青公主与何禹廷。 晋陵王爷与常青公主乃是同胞兄妹,几十年来一直情意甚笃,今天三人相约而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浣玉郡主一见他们,立时笑靥如花,疾行几步跑上前去,亲热地喊道:“爹!——姑姑,姑父,你们也来了?” 章节目录 第126章 凌云翠竹山庄邂逅铁指神算 却说晋陵王爷与何禹廷夫妇相约外出郊游,与浣玉、凌云等人邂逅;浣玉郡主一见他们,立时笑靥如花,疾行几步跑上前去,亲热地喊道:“爹!——姑姑,姑父,你们也来了?” 这时候凌云、江春与吕秋月也急忙上前见礼。 晋陵王爷、常青公主与何禹廷三人下了马。 晋陵王爷满脸的慈爱,点着浣玉的鼻子薄嗔道:“你这鬼丫头,都出阁了还这么贪玩,抛头露面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浣玉撒娇地把头埋进了父亲怀里,父女俩亲热地说着悄悄话。 常青公主一见凌云便觉的格外亲切,拉着他的手道:“志超,自从上次一别,至今已经快一年了,姑姑好想念你啊!怎么样,你也想念姑姑吗?” 凌云冲着常青公主微微一笑,眸底泛起潋滟的光彩,“当然想,就像姑姑想念志超一样。” 常青公主慈眉浅笑道:“你呀,就会贫嘴!不过姑姑就是特别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姑姑心中就有一种特别异样的感觉,整日里对你念念不忘的,梦里也常常见到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凌云深情款款道:“大约凌云与姑姑前世有缘吧!” 常青公主眼底划过一丝涟涟的波光,激动道:“对啊,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个人亲热地交谈着;那种感觉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忽然意外重逢了,彼此之间有着说不完的话语、抒发不尽的情感似的。 何禹廷走到晋陵王爷面前道:“王爷您瞧,常青看上您女婿了。这可是个难得的殊荣啊,常青以前对人可挑剔呢!” 晋陵王爷听了不由眉开眼笑,十分地欣慰;浣玉郡主更是神采飞扬,颇感自豪。 一旁的吕秋月兰心蕙质,冰雪聪明;更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此时她拽了浣玉郡主走到凌云面前,朗声道:“那当然了,您瞧这一对,男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女的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真是珠联璧合,天生的一对啊!” 凌云对吕秋月的夸夸其谈颇不以为然,他轻轻扬了扬眉,薄薄的嘴唇逸出一丝寡淡的笑;浣玉郡主却是眉飞色舞,兴奋的满脸绯红——听着别人的赞美,她的一颗芳心都要醉了。 何禹廷、常青公主与江春等人听了也是应声附和着。 何禹廷道:“王爷能得此乘龙快婿,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晋陵王爷心里欢喜,嘴上却道:“哪里哪里!” 众人又谈笑了一会。这时晋陵王爷的贴身家人赵扬来找王爷,说府中有事急等他回去处理;赵甫遂与众人告辞,匆匆跟着赵扬走了。 吕秋月与江春也说要回府,要是回去晚了只恐怕吕大人会怪罪的——其实二人的心思众人焉能不明白?于是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随他们去了。 这里只剩下常青公主、何禹廷、凌云与浣玉四人。 常青公主道:“俗话说,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天我们四人能聚在一起也是一种缘分啊!” 浣玉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却又清眸一转,望了望身边跟随的那一大帮子人马,不由蹙了蹙眉道:“只是这些家人跟着太讨厌,不如让他们先回去吧!” 于是他们便把各自的随从遣回府去,虽然他们都很不情愿走。 仆从们一走,众人立时觉得轻松自在多了。信马由缰地往前走着,一边观赏着山野田园的自然风光,一边谈论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只觉得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昔日官场中的勾心斗角、版牍劳形使得他们太累了,换一种心境,领略一种天然,该是一份如何的惬意与自在。 不知不觉众人到了一处山庄,村外一条小溪,沿岸栽满绿竹。过了竹桥只见家家户户都是院落篱笆,鸡犬相闻,村里白发垂髫,怡然自乐。 此时薄暮冥冥,一抹夕阳在望,村人都已荷锄而归,在烧火做饭。 望着四处炊烟袅袅,众人方觉的饥肠辘辘,该吃晚饭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想回京城大约是来不及了,众人又困又乏,这可如何是好,随遇而安吧。 四人商议着,信步走进了一户农家的篱笆院落,把马拴在了门外的树上。 主人热情而好客。这家的主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农家汉子,青衣布衫,身材雄伟,浓眉大眼,颌下短髭,形容粗豪,憨厚朴实,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沉而含蓄,煜煜有神。凌云一眼望去便知此人绝非常人可比。 他上有高堂老父,下有顽皮小儿。见到几位衣着光鲜的贵人来此,却并不如何拘束与惶恐,炯炯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爽朗地笑道:“不知诸位尊贵的客人来自何方?贵客来此,足令寒舍蓬荜生辉,在下幸何如之!” 凌云上前含笑道:“这位大哥打扰了,不知此处是何所在?” 那农家汉子道:“哦,弊庄名曰翠竹山庄。” 翠竹山庄?想起一进山庄见到的小溪沿岸栽满的绿竹,众人觉得此名倒也是恰如其分。 凌云道:“我们是京城来的,途径贵庄,天色已晚,想在贵处打个尖,并稍做歇息,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农家汉子热情道:“兄台何必客气,只管往里请!”说着将众人让进屋内,又让浑家杀鸡宰鸭,准备饭菜招待贵客。 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坐在这家的土炕上,顿时令这昏暗简陋的茅屋草舍增光不少。 农家汉子的父亲是一位年近六旬、鹤发童颜的老者,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仙风道骨,潇洒飘逸,望之便知此人绝非常人,必是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士。 他冲着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微微一笑道:“两位美丽的夫人,一定是京城大官的宝眷吧?” 浣玉晶莹的眸子一转,莞尔一笑道:“大官宝眷?……老人家,您能不能说的具体一些,我们都是些什么身份啊?” 老者手捻胡须,微微一笑道:“如果老朽说的没错,诸位当是京城显赫,人上之人;而且皇亲贵族,凤子龙孙,尽在其中。” 浣玉望了望常青公主,不禁唏嘘道:“哇!……老人家,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哪!” 凌云方才一直没作声,此时方笑着接过话茬道:“当然了,如果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怎么能称的上铁指神算呢?” 浣玉眼底划过一抹惊异的喜色,“什么,原来您老人家就是赫赫有名的铁指神算葛先生?哎呀,真是失敬失敬!” 原来这位老者正是铁指神算葛中——当初在京城里曾经与凌云有过一面之缘,并且为他指点过他天枭麒麟之事的。 那老者冲着浣玉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凌云淡淡一笑道:“人间何处不逢君——凌统领,咱们又见面了!” 凌云神色清朗而庄重,他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冲着葛中深施一礼道:“前辈,别来无恙,凌云这边有礼了!” 葛中从容道:“凌统领不必客气。我先来介绍一下,”指着那农家汉子道,“这是犬子葛北秋;这是老朽的两个孙儿,就是堂前嬉戏之小儿。” 正说着,那两个孩子已蹦蹦跳跳走了过来,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也有八九岁了。 那大孩子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哎,叔叔,您的宝剑好漂亮啊,借给我看看吧!” 凌云笑了,“怎么,孩子,你也喜欢练武吗?” 那孩子头一扬道:“当然了!” 凌云亲切地拉着他的手道:“那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葛龙,这是我弟弟葛虎。” “葛龙?葛虎?……”凌云道,“好响亮好神气的名字。” 葛龙继续纠缠他,“叔叔,我早就听爹爹说了,您的鱼青宝剑乃是稀世之珍,削铁如泥,就让我开开眼界吧!” 提到鱼青宝剑,凌云不由又想起了练南春,心里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几分黯然地垂下头去。 好久没有与她见面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了,他真的好想念她…… 葛中见凌云眉尖若蹙,低首沉吟,似有难言之隐;连忙制止了葛龙、葛虎兄弟两人的纠缠胡闹,转谈其他。 众人在此处吃过了晚饭,又稍事休息,便向葛中一家提出告辞。 原来方才在吃晚饭的时候,凌云与浣玉便在计议今天晚上的去向。 浣玉灵动的剪水双瞳闪了闪道:“今天天色已晚,想回京城是不可能了,不如先去据此十里之外的沁芳别院暂时借住一晚吧。” 沁芳别院凌云以前曾经去过,知道此处是晋陵王府在城外的一处外宅;此时听了浣玉的建议,觉的也并无不妥,遂点头答应;然后两人又征求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的意见,两人也点头同意。 见凌云等人要走,看看天色也确实不早了,葛中等人也不再挽留,于是一家人便将凌云等人送出门来。 临行的时候,凌云随手把腰间佩戴的一只晶莹剔透的玲珑玉佩摘了下来,笑意盈盈地递到葛龙手中道:“孩子,这个玉佩送给你了!” 章节目录 第127章 凌云浣玉在寝室遭刺客偷袭 凌云等人在翠竹山庄一户农家里邂逅铁指神算;众人要离开的时候,凌云随手把腰间佩戴的一只晶莹剔透的玲珑玉佩摘了下来,笑意盈盈地递到葛龙手中道:“孩子,这个玉佩送给你了!” 葛龙好奇地接过玉佩,满是新奇地端详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小星星,“哇,好漂亮啊!叔叔,这个东西一定值好多钱吧!” 凌云舒眉软眼地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葛北秋见状,脸色一沉,劈手从葛龙手里了把玉佩夺了过来,又递给凌云道:“凌统领,你这可太见外了,你们不过是在我们这里小憩了一会,又值什么;你却送给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可是万万不敢收啊!” 凌云纤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清朗的笑意,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要说见外的应该是葛兄吧!葛兄请看,这个玉佩上面是观音赐福的坐像,并且刻有‘平安顺遂’四个字,寓意两个侄儿一生一世平平安安,这本来就是我送给小孩子的一点心意,却被葛兄说的如此不堪……唉,小弟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葛北秋被凌云那听似温和实则凌厉的话语给噎住了,愣了一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凌云的眸光像满满洋溢的湖水,盛满了深邃的热诚;他郑重地把那只玉佩戴在葛龙身上,回头冲着葛北秋诚恳地说道:“小弟只想结交葛兄这个朋友,如果葛兄连小弟这点面子都不给的话,岂不真的要辜负小弟的一片心意了!” 这时葛中走过来道:“好了好了,凌统领的一片真心实意我们岂能不收?凌统领渊渟岳峙,光风霁月,葛某感念在怀;葛某能结交上凌统领这样的朋友,真乃平生最大的幸事!秋儿,方才是你俗了。” 凌云冲着葛中微微一笑道:“前辈言重了。” 葛北秋望望父亲,又回脸看了一眼凌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苦笑。 凌云上了马,又回头冲着葛中一家拱手一礼;然后便与浣玉郡主、常青公主、何禹廷三人打马扬鞭而去…… 十里的路程转眼就到了。众人来到沁芳别院,向守门的侍卫说明了来意。 守门的侍卫见这些大人物忽然造访,连忙诚惶诚恐地把他们让进别院,又急急忙忙向今天晚上在此处值守的头领赵威禀报。 赵威听说,慌忙迎了出来,见他们四人已悠哉悠哉地走了进来,一边陪着笑脸在前面带着路,一边带着几分薄嗔的意味说道:“哎呀,我说公主,侯爷,郡主,郡马,你说你们来这儿,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啊?让小的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啊!这下子弄的手忙脚乱得,万一有个招待不周什么的,可如何是好?” 凌云若不在意地笑道:“我们也是临时起意来这里的。就是见今天时候不早了,一时又回不了京城,只想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上就行了,你也不必准备什么吗!” 赵威搔了搔头道:“话虽这么说,可是如果侍奉不好诸位,小的会于心不安的;要是改日让王爷知道了怪罪起来……” 凌云有些不耐烦了:“不用啰嗦了,你只给我们安排出两间上房来就可以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 赵威不敢再说什么了,喏喏连声道:“是,小的这就去准备!请各位先在花厅里小坐片刻。”说话间,已经让人奉上茶来。 赵威办事挺麻利,只一盏茶的功夫便把两间上房安排好了。 凌云等四人由赵威毕恭毕敬地引着来到二楼,只见这两处上房间隔着几个房间,分别在二楼的东西两头。 寝室内装饰豪华,布置简洁雅致,房中的几案上点着几只红色的蜡烛,把屋里的一切映衬的温馨而浪漫。 凌云、浣玉在走廊里与常青公主、何禹廷拱拱手,道了声“请姑父、姑姑安歇吧”,然后便各自回到寝室安歇了。 却说凌云,在外面逛了一整天,实在也乏了,便闪去了长衫和外衣,只着中衣,疲惫地躺在了松软的锦塌上,合上眼睛想睡一会儿。 浣玉虽然也同凌云一起玩闹了一天,与凌云此时的状态却截然不同,依然沉浸在白天游玩的欢乐情趣之中,现在仍是意犹未尽,心里激动兴奋的很。 她托着香腮,出神地望着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凌云,只见他双目微合,长长的睫毛在灯影摇曳下显的格外好看;纤薄的嘴唇微微合着,勾勒出温润迷人的弧度,看的她不禁一阵春心荡漾。 她闪去外面的衣衫,甜蜜地靠着凌云躺了下来。这时,凌云忽然睁开了眼,几分惺忪迷朦的目光里透出的动人的神采直令她心醉神痴;她顺势把自己娇柔的身子枕伏在了凌云身上,两只玉耦般的手臂也温柔地攀上了他的肩头。 凌云轻轻推开了她的手,低声道:“别闹了,已经很累了,睡吧。” 浣玉撅着小嘴,不依不饶道:“不嘛,我不嘛……” 凌云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方要再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抬手一把抱住了浣玉。 不待她反应过来,凌云早已一个“鲤鱼打挺”腾地一下从锦塌上飞身跃了起来,来了个“寻花绕寺”,身形辗转间,浣玉只见面前寒光闪烁,数只袖箭已然悉数钉在了方才两人刚刚躺过的锦塌之上! 浣玉吓的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她惊魂未定,只见窗外又是一片寒光划过;凌云抱着她闪展腾挪,恍如穿花绕柳般,再一次巧极险极地躲过了这一波暗器的偷袭。 末了还是有一支刁钻的袖箭投着空儿袭来,凌云见实在避无可避,只好兵出险招地一式“燕子抄水”,腾出右手,疾如闪电地接住了这只歹毒的暗器! 浣玉吓的连连尖叫,浑身颤抖;凌云亦是一肚子火气,他探出食指中指,捏住袖箭尾部,一式“白云出岫”,腕子反转,疾如旋风,径直向窗外那偷袭的刺客射去! 那人惊呼一声,慌忙一式“珍珠倒卷帘”,身形翻转从二楼的窗户跃了下去,十分惊险地躲过了对方那以牙还牙袭来的袖箭,手忙脚乱地脱身以逃了。 二楼这边,凌云轻轻放下浣玉,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刚才吓着你了吧?” 浣玉本来沉浸在一片柔情蜜意之中,却抖的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刺客给惊的魂飞天外,此时仍是心有余悸,浑身瑟瑟发抖。 凌云脸上冰冷如霜,眸子里绽出冷厉的寒芒,切齿道:“该死的刺客,竟然偷袭我!……” 顺手从床头取过衣衫穿上,又抬手拿过宝剑,转过脸对浣玉道:“一会儿让他们进来保护你,我去追刺客!”说着径自向窗户走去。 浣玉一把拽住他,颤声道:“你别去,留下我一个人害怕……” 凌云笑道:“傻丫头,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呢,你听听,赵威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房门被轻轻敲响,赵威在门口小心翼翼道:“郡主,郡马,你们睡了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云示意浣玉穿好衣服,整束停当;然后走上前开了门,只见赵威带着十几个侍卫屏息凝神,垂手侍立地站在门外。 凌云把他们让进房中,对赵威说道:“方才有个刺客来捣乱,你去多叫些人手来,在此好好地保护郡主、侯爷和公主他们,我去追那个刺客。” 赵威恭恭敬敬道:“是。” 凌云安排妥当了,方要走,已被浣玉一把拽住。她探出温软的双臂,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凌云的身子,带着几分小女儿的无赖道:“不吗,我不要你去吗!你走了,万一他们再杀回来了可怎么办哪?” 凌云听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安慰她道:“哪个贼人这么不长脑子,好不容易逃脱了,还敢再返回来送死吗?” 浣玉战战兢兢道:“那可不一定,万一他们是调虎离山呢?” 凌云有些无语道:“我的郡主,你又在异想天开了吧!” 浣玉眼睛里波光莹莹,嘟着小嘴撒娇道:“我不管,总之我就是不要你去,我就是要你留下来陪我!……”说着她螓首低垂,暧昧地枕在了凌云的肩上,吐气如兰,那样子亲昵极了。 一旁的赵威与侍卫们见他俩那狎昵的样子,都转过脸去装作没看见,暗下里却忍不住地捂嘴窃笑。 凌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心想:在这样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搂搂抱抱地又成何体统?急忙推开她娇柔的身躯,无可奈何道:“好了好了,我真受不了你了!我答应你不去了好吧。” 浣玉这才松开了手,破涕为笑。 赵威不禁在一旁暗笑道:看来郡主的美人计果然利害啊,向来油盐不进的凌统领在郡主面前也只好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令一向骄横跋扈、刁蛮任性的浣玉郡主做出这副娇滴滴的小女儿之态的,普天之下大约也只有凌统领能做到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东边何禹廷与常青公主所在的上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夜深人静蓦闻惨叫,又是何等的瘆人! 浣玉吓得脸色苍白,抖索着娇躯缩到了凌云怀里,颤声道:“啊?又出什么事了?郡马,我怕……” 赵威等人亦是被骇得大惊失色。 在一干人里面,当然还是凌云最为沉着冷静。他定了一下心神,从容不迫道:“你们别怕,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提着宝剑出了房门,径自向何禹廷与常青公主歇息的房间走去。 章节目录 第128章 凌云冒死为何禹廷吸出蝎毒 凌云与浣玉在沁芳别院二楼的寝室里忽然遭到刺客偷袭;惊魂未定之时,又听到东边何禹廷与常青公主所在的上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凌云让众人别慌,他先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他提着宝剑出了房门,径自向何禹廷与常青公主歇息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凌云侧耳,只听东屋里何禹廷“哎呦、哎呦”痛苦地低吟着,常青公主惶然道:“在哪儿,我瞧瞧……哎呀,灯呢,灯在哪儿?” 凌云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姑姑,姑父,出什么事了,我可方便进去吗?” 常青公主听到凌云的声音,原本彷徨无依的芳心立时有了着落,迫不及待道:“志超,你来的正好,你快过来看看,你姑父也不知给什么毒虫咬了一口……” 凌云心里一凛,急忙推门而入,打亮了火折子。 何禹廷的伤在右侧小腿处,凌云借着闪烁的火光仔细查看着,只见伤口处颜色青紫,腥恶难闻,隐隐一行刁钻细腻的齿印泛出一片紫黑的颜色,让人见了只觉的触目惊心,凄神寒骨。 他心里不由一沉,疾如闪电,胼指封住了何禹廷伤口附近的几处大穴。 常青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凌云的一举一动与神色变化,紧张地问道:“你姑父他……他怎么样了?” 凌云眸底泛起一层沉重的痛楚,低声道:“何大人中的是毒蝎之毒,我已封住了他伤口附近的穴位,以防毒性蔓延。” 毒蝎之毒!何禹廷心里一凉,只觉浑身自内而外一阵阵地发冷,脸色亦变得煞白,喃喃道:“我命休矣!……” 常青公主听了更是心慌意乱,失声道:“平白无故的哪来的毒蝎啊?他怎么就会中了这种毒呢?……” 凌云眉心微蹙,不禁又想起了今天晚上那个突然出现的刺客,如水的目光一转,沉声道:“应该是有人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地,蓄意放的毒蝎……” 常青公主此刻已慌的不知所措,哭声道:“那……那可该如何是好?志超,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你姑父啊!” 凌云眼神闪了闪道:“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只有先把伤口处的蝎毒给吸出来,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常青公主颤声道:“怎么个吸法?” 凌云目光下敛,微微沉吟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原本意味不明的眸光里已满是清明而果断的神色,“我来试试!” 浣玉此时已从外面跑了进来,正好听到了凌云所说的话。她焦灼的眸光里划过一丝惊慌,脱口而出道:“郡马,使不得!很危险的!这种蝎毒乃是剧毒,万一你不小心……” 凌云轻松地笑了笑,云淡风轻的眸光里划过的是满满的执着与自信的意味,“傻丫头,你瞧你的夫君会做出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吗?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屏息凝神,深深凝聚了一口元气,然后俯下身子,把嘴贴在何禹廷的伤口处,猛地吸了一口;那股咸腥邪恶的气味立时霸道地充斥在他的口里,久久萦绕着挥之不去,只令他一阵阵地作呕。 他用力把毒吐了出来;然后定了定神,又俯下身深深地吸了一口。 常青公主又是激动又是不安,呆呆地望着凌云那紧张而急促的动作,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慈母般的爱的冲动。 此时的她忽然觉的,自己对他的情感是何等的炙热而强烈,已不仅仅是欣赏他,喜欢他,而是深深地至爱着他! 这时赵威也跟着进了屋子,向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询问了何禹廷的伤势后,不由皱起眉头道:“平白无故的侯爷怎么会突然就中了蝎毒呢?” 常青公主茫然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我也想不通啊!方才我与侯爷都安歇了,忽然就听侯爷惊叫一声,说不知道突然被什么毒虫给咬了一口,疼得很。当时房里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们两个正在手忙脚乱的时候,志超就过来了。” 赵威道:“可是公主与侯爷今天晚上用过的床铺与被褥是刚刚换过的,都是新的,不应该啊,怎么会有毒虫出现呢?难道是今天晚上偷袭郡主与郡马的那个贼人在其中作梗?” 常青公主一怔道:“什么?方才志超与浣玉也遭人偷袭了吗?看来志超刚才说的不错,的确是有奸人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地,蓄意为之!……” 此时凌云已经为何禹廷吸完了伤口处的蝎毒;他原本清俊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往上起身时只觉的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浣玉慌忙扶住他道:“郡马,郡马,你觉得怎么样?不要紧吧?” 凌云轻轻摇摇头道:“我没事,运功调息一下就好了。”说罢,吩咐侍从拿来锦垫,盘膝坐在上面,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行聚拢着自己那有些散乱的气息,气运丹田,?开始打坐运功调息。 众人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弦皆绷的紧紧的,只有暗暗在心里祈祷着,不要有什么意外发生才好。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凌云才缓缓收回功力,张口吐出了一口血。 浣玉见状吓坏了,慌忙冲上前道:“郡马,你……你怎么了?” 凌云冲她勉强笑了笑,有些虚弱道:“没事,这是我运功逼出来的瘀血,不用担心。” 众人听了方长出了口气,放下心来。 凌云此时的脸色也平和了一些;他略微缓了缓气息,然后又把清朗柔和的眸光转何禹廷与常青公主道:“姑姑,何大人所中的这种蝎毒剧毒无比,此次吸出伤口附近的毒汁也只能是救人一时,却不能救人一世;因为何大人体内尚存余毒,天长日久难免会向外扩散。” 常青公主听了,刚刚有些着落的心立时又悬了起来,着急地问道:“志超,那你说该怎么办哪?” 凌云眉心蹙起,思忖了一下道:“凌云曾听江湖朋友说起,在此处往东大约二十里有一山庄,名曰神医山庄。庄头有一户,主人乃是位神医婆婆,人赠外号‘赛仲景’,医术高明,尤善医治各种奇毒,若是求她相助,自是医到病除,只是……“说到此,他不由皱了皱眉。 常青公主急切道:“只是怎么样?” 凌云目光微微下敛,声音亦有些低沉道:“只是听说这位神医婆婆性格怪戾乖张,做事只凭个人喜恶,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此次若是贸然前往请她医治,她能不能答应……还是两说。” 俗话说“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此时的常青公主已失去了主张,只有木然地问道:“志超,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凌云略一沉吟,回过脸冲着赵威道:“烦劳赵兄即刻安排一辆马车,同我陪着何大人去一趟神医山庄如何?” 赵威见凌云对他说话这么客气,心里很是不安,“哎呀郡马爷,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行,何须对小的这么客气?您这样客气,小的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小的这就去安排!”说着急匆匆转身出去了。 常青公主满怀深情地望着凌云,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感动,“怎么,志超,你们这是要去神医山庄吗?如果那位神医婆婆不肯答应救治你姑父,又该如何是好?” 凌云道:“无论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吧。” 常青公主道:“你们现在就去吗?这深更半夜的只恐不方便吧?” 凌云道:“救人如救火,何大人的蝎毒耽误不得,自然是越快越好。” 说话间赵威已走了进来,禀报道:“郡马,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凌云点点头道:“好!咱们这就走。”说着不待众人再说什么,已背起何禹廷疾步如飞出了房间,下了楼梯,径自向大门走去。赵威急忙跟在后面。 当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赶出来时,见到的只是一簇远去的、模糊的背影…… 神医山庄。那位名医婆婆“赛仲景”正在酣睡,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睡意正浓,好不耐烦,翻了个身继续睡,对外面的情形置之不理。 侍候她的侍童宝儿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时候已开了院门把凌云、何禹廷、赵威三人让了进来。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寝室门口,柔声道:“婆婆,有急救病人请您老相助。” 赛仲景没好气道:“什么人啊,半夜三更的来打扰我老人家休息?” 凌云毕恭毕敬道:“在下凌云。这位是侯爷府何大人……” 赛仲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道:“我管你们是谁,我已经安歇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凌云言辞恳切道:“前辈,现在病人身中毒蝎之毒,命在旦夕,劳您大驾能及时相救。” “我不是说过了吗,明天再来!” 凌云耐着性子道:“救人如救火,晚辈十万火急赶到这里,只为了能早到一刻免得耽误了病人的伤情——前辈,医者仁心,晚辈恳请您能义施援手……” 赛仲景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我老人家说到做到,罗嗦什么?——宝儿,送客!” 凌云剑眉一挑,有些恼了,就待发作,转念又想到此行的目的,只好强压下火气,冲着房内的赛仲景道:“如此,前辈既然要晚辈明日再来,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在外面静候前辈传唤。晚辈方才失礼,打扰了前辈休息,还请前辈恕罪。” 说着向赵威递了个眼色,两人便扶着何禹廷走了出来,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宝儿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失礼了”,关上了院门。 凌云回过脸,望着挡在面前的那黑黝黝、冷森森的大门,忽然有一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129章 满朝文武被忽悠来为凌云助阵了 凌云与赵威陪着何禹廷来到神医山庄,恳请“赛仲景”为何禹廷医治蝎毒,却吃了个“闭门羹”。 望着那挡在面前的黑黝黝、冷森森的大门,赵威愁眉苦脸道:“郡马,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凌云清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奈,苦笑一声道:“现在咱们除了等,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赵威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道:“可是侯爷的毒伤却耽误不得,咱们只这样等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万一……”说到这里,他自觉失言,急忙住了口。 凌云略一沉吟,对赵威道:“赵兄,你坐在何大人前面,扶住他的身子;我在背后为他运功疗伤,以防余毒扩散。”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赵威恹恹地答应着。 于是在赛仲景大门前的马车里,赵威坐在何禹廷前面,扶正他的身子;凌云盘膝坐在何禹廷身后,凝神提气,集起一股内力,双掌紧紧地贴在了何禹廷的背心上。 何禹廷只觉一股柔韧温和的气息汩汩滔滔游走于他体内的四经八脉之间,浑身上下舒畅淋漓,千骸百孔里亦是通透无比,原来伤处的痛楚以及残余蝎毒引发的身体不适之感也削减了很多。 一波波柔韧温暖的气流随着凌云那坚实火热的手掌不急不缓地输入了他的体内,宛若一股股暖流在他体内每一处血管、每一个毛孔里徘徊,游走着。 何禹廷觉的一股暖煦煦的热浪涌上心头,他的眼角不觉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弥漫在眼底,眼前的一切不觉已变的模糊了…… 凌云运功在何禹廷体内行了三个经天后,停了下来打坐调息了一会儿,然后再次为何禹廷运功驱毒。就这样周而复始,凌云一遍遍地为他驱毒疗伤。 何禹廷的脸色越来越红润,而凌云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到了后来,他的额角已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清癯的面颊往下淌着,显得有些体力不支了。 赵威在一旁看了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劝道:“郡马爷,咱们先停下来歇一歇好不好,一直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承受不了的。” 何禹廷此时亦忍不住回过脸,看到的是凌云那张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他的心不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声音几近哽咽了:“志超,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如果因此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又如何向他们交代?” 凌云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清浅的笑意,他轻轻摇摇头道:“何大人,您言重了。我又不傻,自会掌握分寸的。您放心,我现在只不过是损失些功力而已,休养些日子身体自会恢复,可是何大人的毒伤却是不容耽误的……”说着轻轻扬了扬嘴角,冲他安然一笑。 望着这个浅浅的笑意,何禹廷只觉的心里一颤,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熟悉,亲切,还是…… 他说不清楚。在那一刻,他忽然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来,那股冲动驱使他只想张开双臂,把身后那人那看似坚强、实则疲惫的身体紧紧地拥在自己怀里……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了。一缕熹微的晨光从车帘的缝隙里挤了进来,无绪地撩拨着车内神色倦怠、无精打采的几个人。 赵威掀开车帘,望了一眼赛仲景那黑漆漆的院门,仍然闭的紧紧的。他实在沉不住气了,回头望着凌云道:“郡马爷,我再去叫门吧!” 凌云冲他摇了摇头道,“不要去。既然这位婆婆已经答应了让我们今天来,想来必不会失信,我们只要等着就是了。你若是硬要强求于她,反而会适得其反。” 赵威哭丧着脸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凌云冷峻的神色淡漠如常,疏离的眸子里亦是波澜不惊;他没有说话,只是回过身继续为何禹廷运功驱毒。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骏马嘶鸣与车轮辘辘声;赵威急忙掀开车帘,只见大路上驶来了一辆高雅豪华的马车,后面跟着十几个侍从,都是晋陵王府家丁装束。 马车转眼到了近前,车帘掀开,常青公主和浣玉郡主急匆匆从车上走了下来。 赵威急忙下了马车,迎上前道:“哎呀,郡主,公主,你们怎么来了?” 浣玉道:“都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回去,我和姑姑不放心你们嘛!怎么样了,找到那位神医婆婆了吗,神医可曾答应给姑父驱毒疗伤了吗?” 赵威满脸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把到神医山庄的遭遇说了一遍。 浣玉呆了一下道:“那可该如何是好?” 赵威叹了口气道:“小的也不知道啊,反正郡马爷说就让我们先在这里等着。” 浣玉柳眉一挑,方要发作,常青公主已道:“浣玉,咱们先去看看他们。” 两人径自来到他们的马车前面,掀开了帘子。 凌云正在为何禹廷运功驱毒,见她们来了,回头望了她们一眼,然后又转过脸一边继续运功,一边问道:“姑姑,浣玉,你们怎么来了?” 常青公主道:“没什么,就是实在放心不下你们,过来看看。志超,你姑父怎么样了?” 凌云道:“何大人身上的余毒我暂时已运功压制住,只等神医婆婆来医治了,姑姑尽管放心。” “那就好……”常青公主轻轻吁了口气;转而那关切的眸光又落在了凌云那张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一颗刚刚有些着落的心又提了起来,“哎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你……没事吧?……” 凌云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道:“我没事,只是折损些功力、消耗些元气罢了,休养些时日就会恢复的。”说着,他长长吸了口气,缓缓收回功力,盘腿坐在车上打坐调息。 浣玉看看何禹廷,看看凌云,又望望赛仲景家那紧闭的大门,不由火起,嘴角一扬道:“这个神医的谱可真大啊,就让你们这么眼巴巴地在门外等了一夜?真是岂有此理!哼,我就不信了,我会请不动她!”说着,就要上前敲门。 凌云见了,急忙收回双掌,一把拽住她道:“浣玉,不要去。” 浣玉秋水含嗔道:“为什么不能去?姑父的毒伤耽误不得,而且你一直这么下去,身体也会受不了的!咱们只这么眼巴巴地等着,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凌云道:“不管等到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等。浣玉,听我的,我们一定会等到婆婆的答允的。相信我的判断与坚持——”说着,他那双煜煜有神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那眸光像是温柔的湖水,盛着的是满满的执着与信心。 浣玉望着他晶莹的眸光里透出的动人神采,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常青公主有些玩味地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忽然“喷”的一下笑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 浣玉白了她一眼道:“姑姑,你说什么?” 常青公主弯眉浅笑道:“我说什么,浣玉,平时你可不是个听人劝的主啊!怎么现在志超只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把你给说的服服帖帖了?难道是美男计奏效了不成?” 浣玉小嘴一撅道:“姑姑,你乱说什么?” 凌云亦是面色一红,没有说话。 太阳已经越升越高了。塞仲景家的大门依然紧闭。凌云继续重复着方才的事情,为何禹廷运功驱毒,然后再打坐调息。 其间赵威催了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好几次,要她们回府等着,可她们实在是放心不下这里,说什么也不肯走。 这时大路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人喊马嘶声,杨振带着刑部尚书府的几十个侍卫风风火火地打马扬鞭而来。 原来今天早上,吕文正见凌云没来刑部尚书府点卯,也没有安排人过来告假,心想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十分担忧,便吩咐杨振去打探一下出什么事了。 杨振探知事情的原委、向吕大人禀报后,吕大人更担心了,于是便派杨振过来看看。 杨振来到马车前,见过了凌云与何禹廷,又与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见过了。 凌云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杨振道:“吕大人吩咐过了,我今天的任务就是陪着凌大哥、平安顺利地把您给带回府去。所以今天凌大哥什么时候回去,小弟也什么时候回去:您要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去,那小弟也一直奉陪下去。” 凌云无奈道:“好吧,那你随便。”又回过身继续为何禹廷运功驱毒。 过了一会儿,大路上传来一阵车轮辘辘声,又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了。是晋陵王爷等人。 原来晋陵王爷下了朝,听说何禹廷出了事,而且妹妹、女儿、女婿等人都去了神医山庄,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十分地放心不下,便也带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少不的众人又是一阵寒暄。何禹廷、常青公主与凌云等人都催晋陵王爷回去歇息,可是王爷也说放心不下何禹廷的毒伤,说什么也不肯走。 又过了一会儿,丁进之也带着一队家丁侍卫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先是心急火燎地去探视何禹廷,又一个劲儿地询问他的伤情怎么样了。 何禹廷告诉他说自己并无大碍,让他不必挂怀,有事只管去忙,可是丁进之也是说什么也不肯走。 一上午的时间,神医山庄赛仲景的大门前,朝中文武来了一波又一波,这些人或是冲着侯爷何禹廷,或是冲着晋陵王爷,或是冲着刑部尚书府,或是冲着礼部尚书丁进之…… 总之是来往的人流络绎不绝,昔日赛仲景家冷落疏离的大门前,此时却熙熙攘攘,门庭若市,热闹极了。 正在这时,远处鸣锣开道,旌旗飘扬,又有一队衣甲鲜明、阵仗整肃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原来这件事情连太后都给惊动了,于是便派宦官刘宏过来探视何禹廷了。 章节目录 第130章 赛仲景居然说何禹廷凌云是父子 神医山庄的村民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想都不敢想,这个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偏僻的村庄,怎么突然有一天会有这么多的大人物光临到此,而且一个个都是京城名流,王侯显贵? 于是村里所有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望着眼前这豪华热闹的阵容,人们或新奇,或不解,或激动,或亢奋……平时好事无聊的人们,此刻终于又找到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个的指手画脚,议论纷纷,意兴盎然,兴奋极了。 更有甚者,几个“明白人”已在发挥自己的超级想象与推理能力开始高谈阔论地演讲了;他们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直说的唾沫星子四溅,又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更把这个本来就已经拥堵不堪的地方给挤的铁桶似的,水泄不通。 却说宝儿,瞅着门前这喧哗热闹的场景,实在是招架不住了,又一次跑进去给赛仲景报信——而在这之前,他早已沉不住气、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了。 赛仲景现在也有些真的,我老人家本来是不打算搭理你小子的,可是你这个臭小子太能折腾,只一上午的时间,居然把那些京城名流啊,满朝文武啊什么的,都给忽悠了来,在我门前吵吵嚷嚷的,搅的我不得清净,好不耐烦!我若是再不答应你,你小子是不是连皇上都得请了来为你助阵啊?” 凌云忍不住笑了:“前辈言重了,晚辈哪有这个本事啊!晚辈屈屈卑微,谁会买我的账、屈尊降贵到这儿来为我助阵啊?他们都是冲着王爷、何大人、丁大人、吕大人他们的面子啊!” 赛仲景道:“就算是这样,也是你小子在从中作梗!你这个臭小子,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实际上是一肚子坏水!……对了,我都给你气忘了,你这个坏小子叫什么来着?” 凌云道:“晚辈凌云。” 赛仲景道: “凌云?刑部尚书府那个什么……狗屁统领?” 凌云面无表情道:“是。” 赛仲景上下打量着他道:“哎呀,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还不如不见呢!我原本以为你凌统领是个何等雄伟彪悍的人物,现在一见,好令人失望啊!你除了长了一副能迷倒天下女人的好看外表,也没见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哪!……” 凌云听凭赛仲景的嘲讽与挖苦,忍着气一语不发。心想,还得指望她来救治何大人呢,凭她说什么,只好忍着吧。 赛仲景继续不依不饶道:“我听说你小子色胆包天,勾引郡主,与郡主私奔,闹得满城风雨的,是不是?” 凌云心中苦笑,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他只好道:“是!” 赛仲景还不罢休,又道:“我还听说你小子与绸缎庄的老板娘叫什么倾国倾城的,关系暧昧、不清不白的,是不是?” 提到练南春,凌云心里一阵酸楚;他垂下眼睑,遮掩住眸底的一丝黯然,没有说话。 “我还听说……” “住口!”一旁的何禹廷实在看不下去了,“志超,你是堂堂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当朝郡马,何苦这般受人折辱而一语不发?” 凌云抬起头,情绪复杂地望着他道:“何大人——” 何禹廷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我而受这般的委屈与折辱,又叫我于心何忍?再说,你为了救我,甘冒生命危险为我吸除蝎毒;而且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你一直在不顾一切地为我运功驱毒,你这份情义我会永远铭记的!志超,你对我已经尽心尽意了,就算我真的死了亦无憾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几近哽咽了。 凌云难过道:“何大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何禹廷叹道:“生死有命,一切听凭天意吧。” 赛仲景在一旁听着,看着,心中颇为感动,不由轻叹一声道:“人说‘母子连心、父子天性’,看来是一点不错啊!” 两人被赛仲景这没头没脑的话给说的一头雾水,凌云困惑地转过脸望了她一眼道:“前辈,您说什么?” 赛仲景道:“我说你们父子情深哪!” “父子情深?”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凌云道:“前辈,您弄错了吧?这位乃是侯爷府的何大人。” 赛仲景道:“何大人就不能做你的父亲了?你二人形貌举止无一不像,我老人家阅人无数,我相信自己的一双眼睛是不会看错的!” 二人只当她是老眼昏花,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赛仲景也不理会两人不理解的目光,又道:“看在你们父子情深的面子上,看在你小子对我老人家还算恭敬的份上,我就不再为难你们了。” 说着转过脸吩咐自己的侍童:“宝儿,为我取药箱来!” 赛仲景不愧为久负盛名的神医,的确手段高明,药到病除。在赛仲景的悉心及时的救治下,何禹廷身上的余毒已基本祛除干净;末了赛仲景又开了几副温良调补的药方,嘱咐何禹廷回去之后照方抓药,静静休养些时日,便可望大好了。 何禹廷连声答应,并由衷地感谢赛仲景的救命之恩。 赛仲景白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用只感谢我。其实你可以躲过此劫,还多亏了凌云这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虽然有点蔫坏,可是对你还是挺上心的,要不是他及时封住你伤口附近的穴道,又不要命地把你伤处的蝎毒给吸出来,然后又一遍一遍地给你运功驱毒,我老人家就算有回天之术也救不了你了!所以,你还得感谢自己养了一个好儿子!……” 何禹廷连连点头道:“婆婆,这次的确多亏了志超这孩子救了我一命;不过我再重申一遍,志超他真的不是我儿子!” 赛仲景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随你怎么说吧,我才懒的管你们之间那些乱糟糟的的事呢!” 回头对一旁的宝儿道:“何大人身上的余毒现已祛除,你出去把凌云叫进来吧;让他们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再来打扰我老人家的清修!” 闲言少叙。一直守候在外面的凌云闻声进来,向赛仲景致谢后,然后便扶着何禹廷出了门。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文武群臣一干人等,见何禹廷与凌云终于出来了,急忙一窝蜂地涌上前来,关心地询问情形如何了? 何禹廷发挥他的优势与长项,慷慨激昂地向众人发表了一番致谢词;然后何禹廷便由侍从小心翼翼地搀上了轿子——管家何禄为早已带人在此等候多时了;然后众人便簇拥着何禹廷等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在这儿看热闹的村民见了,也跟着一哄而散。 赛仲景见众人走远,原本热闹喧哗的门前终于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不由长出了一口气道:“唉!总算清净了!……”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偷袭的李炫兄弟依然贼心不死 何禹廷这边有惊无险,躲过一劫,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全力追查在沁芳别院施毒与偷袭的贼人了。于是这个调查取证的任务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刑部尚书府这边,落到了凌云的手上。 凌云带人又来到沁芳别院的出事现场,反复查看,关键证据便锁定在了那些遗落在房间里的袖箭上面。 当时那个贼人躲在窗外,瞅准机会偷袭凌云与浣玉,这些偷袭用的暗器便滞留在了现场。 凌云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只袖箭仔细端详着,凝眉思索着,忽然眼前一亮,不禁想起了那次在城外那片荒郊旷野,当时自己被平明和尚挟持了、用淬有剧毒的袖箭偷袭自己的“如影随形”鬼影子李炫。 于是他又去找徐直先生。在他的协助下,终于从封存的档案库里找出了那只袖箭,经过仔细地比对后,得出的结论是:那只袖箭果然与沁芳别院案发现场的这些袖箭完全一样,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凌云剑眉一扬,愤然道:“看来那天偷袭我与何大人的应该就是李炫!” 徐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声道:“除了李炫,应该还有一个人在配合他的行动。他们两个一人暗中放出毒蝎,另一人则去偷袭你与郡主——确切地说,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想去杀你,而郡主与何大人则只是糟了鱼池之殃。” 凌云切齿道:“只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去证实这一点;否则,我现在就可以去将他抓捕到案!” 徐直安慰他道:“别急,沉住气,事不过三,除非他现在就罢手,否则一定会有机会找到有力的证据的。到时候,我们再办他个三罪归一!” 凌云转过脸,那双冷如墨玉的眸子里绽放出凌厉的杀机,“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来的。诚如先生所说,他要是就此罢手还算他识些时务;他要是依旧害人之心不死,还想继续为非作恶的话,我一定会跟他新帐旧帐一起算,要他血债血偿!”…… 凌云与徐直推断的一点不错,那天在沁芳别院二楼的寝室里偷袭凌云、浣玉、何禹廷他们的人,正是李炫与李武兄弟。 此时,两人正垂头丧气地站在青龙山庄的大厅里,耷拉着脑袋,接受着天枭帮主李瑞允的雷霆之怒: “是,我以前是把刺杀凌云的任务交给了你们,而且我也很有信心你们能不辱使命,完成这个任务。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们又干了些什么呢?” 李炫小声辩解道:“其实上次在城外的荒郊旷野上,属下基本上就算是偷袭成功了,谁想凌云那小子命大,居然会死里逃生……” 李瑞允冷笑道:“就算那一次你们偷袭成功了,可不还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凌云了吗?” 李炫道:“那又如何,他即使知道是我干的,也没有证据啊,还不是干瞪眼?” 李瑞允道:“那这次呢,你们又怎么说?我是让你们去杀凌云的,你们又去招惹何禹廷做什么?结果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闹得几乎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现在朝中所有的人都在关注此事,事情闹得这么大,下一步事态将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就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了!” 李炫低头道:“属下失职。不过好在他们还是没有切实的证据证实此事是我等干的,还是奈何不了我们!” 李瑞允翻了个白眼,寒声道:“他们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十之八九已经知道了此事是你们干的,所以一定会十分地防备你们了,因此你们已经不适合再执行这个任务了!” 李炫心里一沉,惶然道:“帮主,属下知错了,属下一定会吸取教训,争取下一次……” 李瑞允冷冷地打断他们道:“不必了,已经没有下一次了!本帮主郑重声明:收回前期交给你们的这个任务。你们这段时间里停止任何行动,认真思过,低调行事,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凌云了!现在你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我的话,你们可记住了?” 李炫与李武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心有不甘。李炫忍不住道:“可是帮主,我们……” 李瑞允嘴唇紧抿,有些不耐烦道:“不要可是了,牢记我的话,万事小心——好了,你们先退下吧!” 李瑞允威严的口气不容置疑,两人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好有气无力地答应了声“是”,没精打采地走了出来。 李瑞允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时,一旁的白羽道士走过来道:“帮主,凌云这个臭小子,你真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吗?” 李瑞允叹了口气道:“我对凌云深恶痛绝,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又怎么甘心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呢?可是以现在的形式来看,凌云对李炫他们已经有了防备,也不适合再动手啊!我总不能让他们兄弟两个去白白地送死吧!” 白羽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眯,“他们两个不合适,可以换别人哪!” 李瑞允阴鸷的眸光一转道:“哦?道长以为还有谁能胜任这件事情?” 白羽幽幽道:“帮主忘了吗,我们有位弟子现在可是在凌云身边啊,她虽然不是直接服侍凌云的,可是却有很多接近他的机会啊!” 李瑞允恍然道:“你是说二十二妹?” 白羽道:“不错。” 李瑞允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道:“她不合适,她应付不了凌云,让她去刺杀凌云,无疑是自寻死路。” 白羽幽暗的眸光闪了闪,“也没说让她明刀明枪地跟凌云对着干啊,她现在几乎天天呆在凌云身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会找到机会下手的;实在不行,可以施个美人计什么的……” 李瑞允苦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凌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油盐不进的主儿,会吃她那一套?还记得练南春吗,那又是个什么人物,最终不还是栽在凌云手里、害得我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更何况是她呢?我看还是不要让她去往刀口上撞了吧,只乖乖地呆在那儿做好她的事情就行了!” 白羽闻言,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却说李炫、李武兄弟二人,沮丧地从青龙山庄回到晋陵王府,提心吊胆地在王府里蛰伏了一段时间后,也没见什么风吹草动,原来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心思不禁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不甘心事情就这么功败垂成了;要知道他们弟兄二人以前在天枭组织的时候,虽然不敢说数一数二,可怎么说也都是排名前半截子的人物,而且向来极为要强,一想到那天在青龙山庄李瑞允那个失望的眼神,他们就觉得难过极了。 他们商量着,还得继续寻找时机去完成他们没有完成的任务。 “决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了!我相信,一定会再找到机会杀了凌云的。到时候也给帮主一个惊喜,重新找回帮主对我们的信任,让他对我们兄弟二人刮目相看。”李炫咬着牙喃喃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丁继英自从那日与何成麒游春踏青回来之后,便得了相思之病,病怏怏地卧床不起;整日里茶饭懒进,话也很少说,痴痴傻傻只如中了魔怔一般。 后来他无意发现了墙上的这幅字画,本来平时最讨厌诗词文墨的他,此时读了这首诗后,恍如醍醐灌顶一般,反反复复一遍遍念叨着,特别当他读到最后一句“此物最相思”时,只觉地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丁进之夫妇亦是为了儿子的病愁眉不展。这些日子来,京城内外所有的名医都请遍了,却丝毫不见儿子的病情有所好转。 当然最了解自己儿子的还是他的母亲。丁继英的母亲丁夫人道:“依贫妾之见,儿子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丁进之灼灼目光望着夫人道:“哦?那以夫人之见?” 丁夫人道:“听何二公子说,继英是因为那日在城外原野上见了吕府小姐之后才这样的——其实以贫妾之见,这也未尝不是一桩好姻缘啊!” 丁进之脸色一沉,恼道:“亏的你想的出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与吕文正的关系有多僵持吗?水火岂能相容?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丁夫人泣道:“可是,咱儿子都这样了,万一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别说了!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说罢,丁进之气哼哼地一甩袖子怫然而去, 只留下丁夫人一人留在花厅里抽抽噎噎哭得气短肠断,不能自已。 这一日,丁进之独坐书房,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那些烦忧的事情而一筹莫展,忽然管家丁玉荣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他兴冲冲地向丁进之禀报说:他请到了一位世外高人,此人医巫之术极为高超,一定能够医好二公子的病。 丁进之深知自己这位管家素来谨慎持重,行事稳妥,如今又见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心里一喜,急忙让丁玉荣把这位高人请进来。 须臾,那人由丁玉荣引着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丁进之抬眼望去,只见来人是位五十多岁的道士,青衣布袍,神采奕奕,面如冠玉,浓眉朗目,鼻如玉柱,唇若涂珠,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手拿浮尘,肩背宝剑,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丁进之乍见来人,不由眼前一亮,又惊又喜道:“哦?原来是你!……” 章节目录 第132章 丁继英被骗服下了白羽的蛊毒 却说丁进之,正在为了儿子丁继英的病情而一筹莫展,忽然管家丁玉荣兴冲冲地向他禀报说:他请到了一位世外高人,一定能够医好二公子的病。 当丁进之见到来人后,不由又惊又喜道:“哦?原来是你?贤云道长!……” 原来,这位仙风道骨的道士正是京城东二十里太清观的贤云道长。 几年前丁进之曾到他的观中为长子丁继武请教过前程;而且何禹廷失散多年的儿子何成麟就是由他收留、后来又认祖归宗的。所以丁进之对这位古道热肠的道长是心存敬意而且非常信任的。 贤云道长微微一笑道:“正是贫道。丁大人,别来无恙?” 丁进之叹了口气道:“唉!不要提了,这段时日来,府里一直是多事之秋啊!而且近日,小儿继英又身体不适,虽然四处延医,仍然不见起色。下官现在是一筹莫展,一切只有仰仗道长妙手回春、搭救小儿了。” 贤云道长道:“丁大人言重了,待贫道看过令郎贵恙后再作决断罢。” 当下丁进之让管家丁玉荣领着贤云道长先去看看丁继英的病情。 须臾,贤云道长回来了。丁进之急切地问:“道长,不知犬子得的是什么病,如何医治?” 贤云道长捻须笑道:“令郎为情所困,相思难遣,天长日久,情郁于中;所以才积忧成疾,卧床不起。” 丁进之喜道:“道长不但医术精湛,而且是神机妙算,真乃神人也!却不知小儿的病情该如何医治?” 贤云道长道:“令郎之疾并无大碍,贫道此处有三颗丹丸,名曰‘定心宁神丹’,从今日起每天服用一粒,待三日后再观疗效。” “定心宁神丹?……”丁进之有些困惑地望了贤云道长一眼。 贤云道长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顾名思义,就是宁心安神,益气养血;适用于心烦不安,抑郁忧怔,神疲体倦等症,正好适合于令郎当下的症状啊!” 丁进之闻之大喜,连连称谢,又让丁玉荣重金酬之。 贤云道长笑道:“丁大人不必如此,待令郎的病情大好了,这酬金再收不迟。” 丁进之由衷赞道:“道长果然是德馨望众,高风亮节,下官钦佩之至。” 丁进之又让管家安排上好的房间请贤云道长住下,以贵宾之理待之。 却说丁继英,在服用了贤云道长的丹丸后,头一日身体便有了起色,第二日精神已有好转,到了第三日已能出门闲庭散步了。 丁进之夫妇见丁继英的病情已好了八九分,自是谢天谢地,欢喜非常。 这日晚上,夫妇二人正在房中闲聊,忽然管家丁玉荣惶惶而入,满面的惊惶之色道:“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二公子他……他……” 丁进之急忙问:“他到底怎么了?” 丁玉荣哭声道:“二公子本来好好的,忽然口吐鲜血,显出很痛苦的样子!……” 丁夫人惨叫一声,放声大哭。 丁进之只觉地头嗡嗡作响,呆了半晌,才想起要管家带他与夫人过去看看儿子的病情。 丁继英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就如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软塌塌、病怏怏地躺在锦塌上,脸色苍白,两眼发直,痴痴傻傻,任凭别人怎么呼唤他,都没有反应。 丁夫人六神无主,伏在儿子身上只是抽抽噎噎地悲哭着。 丁进之出了门,怒气冲冲地吩咐丁玉荣去把贤云道士找来。 很快丁玉荣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低着头说:找遍了整个丁府,也不见贤云道士的半点踪影。 丁进之这才知道上了当,心想:这个臭道士十之八九是个江湖骗子,为财而来!于是急忙吩咐丁玉荣派人查看一下,府中是否少了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 但回复的结果又令他十分意外:阖府上下分文未少,别说是值钱东西,就连一针一线都没动过! 丁进之不由锁起了眉头,他想不通贤云道士这样做究竟意图何在? 他又把丁玉荣找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是怎么把贤云这个臭道士找来的? 丁玉荣面如土色,抖抖索索地说,他也不太清楚那个老道的底细与来路,他只是救人心切,慕名而去太清观请的这个道士来的。 “太清观?……”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丁进之,他立即吩咐丁玉荣,“多带些侍卫去太清观,把那个臭道士给我抓回来!” 丁玉荣气势汹汹带人来到太清观,见到的却只是一座空空如也、有些荒凉冷落的道观!据附近的几个路人与百姓们说:观里的道士们打好几天前就搬走了。 丁玉荣只觉得头上如泼了一瓢冷水般,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他呆了半晌,才垂头丧气地带人回来向丁进之复命。 丁进之听了,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想到儿子生死未卜,而这个该死的道士又是不知所踪;恼恨之下,把丁玉荣骂了个狗血喷头。 丁玉荣喏喏连声,浑身战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丁进之又派人四处延请名医为儿子诊视治疗。但诸位名医中竟无一人能看的透丁继英的病因所在,更别提什么治病救人了;就这样一连数日过去,众人皆束手无策。 丁进之这些日子来一直是愁肠百结,夜不能寐。晚上躺在床上,更是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想着这几年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不行时运,连触霉头? 从女儿丁梦轩到儿子丁继英,原本两桩大好的姻缘,却皆是好梦难圆,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难道这都是天意吗? 丁进之心烦意乱之下,披衣下地,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纱窗。 只见窗外月色朦胧,地上桂影斑驳,一阵凉风袭来,他只觉地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不由轻噫一声道:“我丁进之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待我?……” 外面忽然有人冷笑一声。丁进之心里蓦地一颤,厉声道:“是谁?……” 从树影后慢慢地解析出一人,身材颀长,面无表情,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一股令人心冷神凄的寒气。 等那人走近了,丁进之才看清了他的面目,不由惊呼一声道:“是你?……” 来人正是把他的儿子丁继英害的半死不活、这些时日来他掘地三尺都遍寻不到的贤云道士! 此时忽然见贤云不请自来、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丁进之只恨的咬牙切齿,一双充血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这个臭道士,居然还敢来?” 贤云半眯的眸子划过一抹冷笑,带着几分讥诮的口吻道:“听说这些日子来丁大人为了寻找贫道而费尽了心思,贫道要是再不出现的话,实在觉得有些太过意不去了!” 丁进之见他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态,不由更为恼恨,连声叫到:“来人!快来人!……” 贤云身形一跃,形似鬼魅一般,已轻飘飘地从窗口飞了进来;他随手关上窗户,然后转过身一步步逼近丁进之,阴鸷的眸子里射出冷戾的寒芒,“丁大人,我劝你还是不用白费力气了,你那帮家丁侍卫什么的,简直就是一群饭桶,不堪一击,早就给我点了穴道,所以你就别指望他们再来救你了!” 丁进之只觉得从心里往外一阵阵的恶寒,他连连后退着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贤云道士不慌不忙道:“贫道俗家姓李,名开明;还有个道号白羽,不知丁大人听说过没有?” “白羽?……”丁进之脸色倏的一下变了,“你是天枭组织的白羽道士?!” “贤云”笑道:“不错,正是贫道。丁大人觉得很意外是不是?” 丁进之脸色铁青,半晌无言;良久才缓过神来,喃喃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羽道:“无他,贫道奉李帮主之命,特意来此造访丁大人,洽谈丁大人与敝帮精诚合作的事宜。” 丁进之眸光骤然一缩,咬着牙道:“你想让我与你们合作,哼哼,简直是痴人说梦!” 白羽浅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口气道:“丁大人何必做出这幅自恃清高的姿态来?其实我们以往已经打过交道了。” 丁进之愣了一下。 白羽不急不缓道:“原来贵府的武师罗振义、肖勇年、江春等人都曾是我天枭的人。” “什么?……”丁进之一时呆住。 白羽幽深的眼神瞬间变的一片冷漠,“丁大人可知道罗振义、肖勇年是怎么死的吗,他们都是因为泄露了本帮的秘密;江春更该死,只是此人现在委身于吕文正的门下暂时得以苟安,不过贫道很快就会让丁大人见到背叛我天枭之人的悲惨下场的!” 丁进之脸色晦暗,颤声道:“你是在……威胁我?” 白羽慢条斯理道:“丁大人言重了。不过令郎现在命在旦夕,丁大人爱子心切,总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痛苦地死去吧?” 丁进之恍然,厉声道:“白羽,你究竟给我儿子服用了什么毒药?” 章节目录 第133章 吕秋月被阴谋赐婚给丁继英 白羽道士化名“贤云道长”,骗取了丁进之的信任后,又引诱丁继英喝下了蛊毒“定心宁神丹”;此时的丁进之又恨又恼,厉声质问道:“白羽,你究竟给我儿子服用了什么毒药?” 白羽若不在意道:“毒药多难听啊,贫道不是早就告诉丁大人了吗——令郎服下的不过是三颗’定心宁神丹’而已。” 丁进之猩红着眸子,切齿道:“告诉我,这个’定心宁神丹’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毒药?” 白羽笑道:“丁大人何必这么紧张呢?’定心宁神丹’全名是’百转千回定心宁神丹’,可不是什么毒药哦,只要能定期服用解药,这可是个好东西哦!而且它不但可以医治令郎之症,亦能医治丁大人的心病。” “什么意思?……”丁进之有些愠怒地望着他。 白羽微微扬了扬嘴角道:“有了这些丹丸,丁大人就不用再心猿意马了,就可以一心一意与我们合作了啊!” 丁进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你这是在要挟我吗?你们真是好卑鄙……” 白羽却一点不恼,悠然道:“彼此彼此;事到如今,丁大人也不必再在贫道面前掩饰什么了,其实对于丁大人的为人处事,贫道早已了然在胸,所以很长时间以前就想与丁大人合作了。” 丁进之道:“原来你们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 白羽道:“丁大人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当今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朝政腐败,民不聊生;即使有像丁大人这样的忠臣良将鞠躬尽瘁,一心辅佐,可又有什么用呢?丁大人辛辛苦苦、劳劳碌碌的大半生,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而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丁大人觉的有必要再这样死心塌地为其效命么?” 丁进之听了,原本坚实的身体就像被抽出了筋骨一般立时蔫了,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白羽精明的眸光一转,又道:“丁大人再想想,这几年来,丁大人无论在仕途上还是在家业上,几曾一帆风顺过?非但这样,而且据贫道所知,丁大人这些时日来一直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不如意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而丁大人亦是郁郁不能得志,一筹莫展——难道丁大人就甘心一直这样沉沦下去吗?难道丁大人就没有想过要改变一下眼下的状况吗?” 丁进之被说中心事,只觉心里一片黯然,叹气道:“好了道长,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现在只告诉我该如何医治犬子之症?” 白羽悠然道:“只要丁大人能一心一意与我们合作,这’定心宁神丹’便是上好的大补之药啊!只需一月服用一次解药,定能使令郎身强体壮,精神焕发,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如果到期不服用呢?” 白羽道:“那就成了毒药,这其中百转千回、销魂蚀骨的绝妙意境就只有等令郎自己慢慢去体会了。” 丁进之脸色晦暗;他轻轻点了点头,木然道:“我明白了……道长果然是处心积虑,用心良苦啊!现在道长只需告诉我,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丁大人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啊!”白羽稀眉扬起,浅笑一声道:“其实下一步该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只要丁大人想方设法让令郎娶了吕文正的女儿!” 丁进之眉头蹙起,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要知道我与吕文正那老儿向来不和,势同水火……” 白羽幽暗的目光里泛出灼灼光彩,“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你设法去做!” 丁进之眼前一亮,紧紧盯着对方道:“哦?请道长指点。” 白羽道:“这件事情,丁大人可以去找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他们帮忙的。” 丁进之心里一颤,脱口而出道:“难道道长也想把何兄拉下水吗?” 白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沉声道:“有这个打算,但并不是现在,因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目前我们只是请他们相助,并不让他们知道实情。” 丁进之在房中来回踱着步,良久才道:“我现在只不明白你们这样做的意图何在?” 白羽道:“当然是为了对付吕文正那老儿。吕文正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落在我们的手里,还怕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不听我们控制吗?” 丁进之轻噫一声道:“道长果然高明。” 白羽道:“同时还解决了令郎的相思之苦,令郎如愿以偿地娶到了吕小姐,心病自去,一切岂不是皆大欢喜啊!——丁大人,在令郎的成婚之日,可不要忘了请贫道喝杯喜酒啊!” 丁进之只有苦笑,临了不忘补上一句道:“同时也正好收拾了江春那个臭小子!” 白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恨恨道:“对,这就是背叛本帮之人的可耻下场——我要让江春这个叛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刑部尚书府中,冯朝英同着两个执事宦官来到正堂大厅之中,吕文正、徐直、凌云、杨振、江春等人跪拜接旨。冯朝英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刑部尚书府吕文正之女吕秋月兰心慧质,知书达理,与礼部尚书丁进之之子丁继英郎才女貌,珠联璧合,钦赐二人择吉日完婚,以为秦晋之好。 钦此!” 众人呆住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就如晴天霹雳般炸得他们目瞪口呆。 尤其江春,在听懂了圣旨的意思后,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时候,冯朝英又说了一遍:“领旨谢恩哪!”他只觉得怒血上涨,就待起身与那可恶的公公争辩一番,却被一旁的徐直死死拽住了。 此时他只听到吕大人那低沉颤哑的声音:“微臣谢主隆恩……”在那一刻,江春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摇晃起来。 他不知道接下来吕大人与冯朝英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大厅的。 他只懵懵懂懂茫然而行,不知不觉已出了刑部尚书府,来到了金明河边。 白亮亮的金明河水在他耳边低声呜咽着;波光悠悠荡荡,晃着他那张苍白而痛苦的脸。 他想起了几天前。那时候他还与吕秋月在刑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嬉笑打闹,捉蝴蝶,放风筝,一起憧憬着美好甜蜜的未来。 孰料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残酷的事实转眼便打碎了他们美好的梦想。 他的两只肉掌蓦地恨恨地击打在了树干上。手背,虎口处鲜血淋漓,斑斑血迹殷红了蜿蜒粗糙的树干,他却浑然不觉地有一丝疼痛。 他仰起头,悲愤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为什么?……” 远方回响着他的回音。他痛苦,彷徨,不知所之。 却说吕秋月,知道此事后亦是伤心欲绝,伏在母亲怀里只哭得气短肠断,泣不成声,“娘,我死也不嫁那个花花公子……” 吕夫人落泪道:“这都是圣上的旨意,君命难为啊!” 吕秋月抬起泪眸道:“圣上为何乱点鸳鸯谱,下这道该死的旨意?” 吕夫人叹了口气道:“听他们说,圣上也是听信权臣之言,受了蒙蔽啊!” 吕秋月一呆,“什么?……” 吕夫人道:“圣上只以为你爹与丁大人向来不睦,如果我们两家能够结成秦晋之好,二人的关系就会好些,就可以同心协力地为圣上效力了。” 吕秋月道:“圣上这又是听信了谁的谗言?” 吕夫人道:“听说是何禹廷何大人与常青公主向圣上进谏的。” 吕秋月恨恨道:“常青公主?这个该死的老太婆,我恨死她了!” 吕夫人道:“秋月,小声点,要是让外人听见了……” 吕秋月凄然道:“到了现在我还怕什么?” 吕夫人叹道:“孩子,这原都是你的命啊!” 吕秋月哭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单单我的命就这样不好?” 吕夫人搂着女儿道:“有句话叫做‘委曲求全’,秋月,你读过那么多书,该懂得什么是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事已至此,就不必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认命吧!再说,丁家二公子也是个挺不错的人,听说他对你钦慕已久,情有独钟,想来你嫁过去后他一定会善待你的……” 吕秋月心如刀绞,“娘,你什么都别说了!”…… 吕秋月落寞地回到自己的闺房,拿起菱花铜镜,对着镜中憔悴的人儿惆怅伤怀,清泪点点滴滴,洒落在镜面上,镜中的人儿与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吕秋月正在自艾自怜、彷徨无依间,忽听外间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彩明与秀明在窃窃私语: 只听秀明着急道:“彩明姐姐,你快接着讲啊!” 彩明道:“讲到哪儿了?” 秀明道:“李靖携着红拂要逃出杨府,到底成功了没有啊?” 彩明道:“别急,且听下文:却说这杨素杨大人自是横加干涉,百般阻挠,加派兵丁……” 秀明道:“哎呀,你可急死我了!你先告诉我,他俩的命运究竟如何了,他们两个到底逃出去了没有啊?……” 吕秋月不由心里一动。唐朝名将李靖与歌妓红拂私奔的故事,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这个故事当初还是她讲给彩明听的。 此时两个丫头的一番无意之言忽然点醒了她。在那一刻,她心思百转,已暗暗下定了决心。 她站起身来,匆匆向门外走去。 章节目录 第134章 江春吕秋月欲私奔却遭遇凌云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刑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中。江春独自一人无绪地饮着,借酒浇愁,愁却更愁。 桌子上杯盘罗列,一片狼藉;他已有几分醉意了,但他依旧喝。一边喝,一边含混不清地念叨着: 王孙公子逐后尘, 绿竹滴泪湿罗巾。 一入侯门深似海, 从此萧郎是路人…… 身后响起了沉重迤逦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已知道是谁来到了他身边,因为他对她的一切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继续自斟自饮,也不去看她,只是道:“你来的正好,清风明月,正好一诉衷肠,做一诀别。” 吕秋月颤声道:“江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江春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吕大小姐即将出闺阁成大礼,成为礼部尚书府的少夫人,我这里还没来的及向你道贺呢!” 吕秋月清泪夺眶而出,“江春,难道现在你还不懂得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吗?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人,别说什么礼部尚书府的公子,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稀罕!” 江春的心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喃喃道:“可是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把你赐婚给丁继英……” 吕秋月道:“那又能如何,如果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如果他们找不到我们——” 江春一呆,“你是说我们……离家出走?” 吕秋月坚决地点点头道:“不错!” “这恐怕不妥。”江春道,“你是刑部尚书府的千金小姐,自小娇生惯养,要是跟着我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你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受的了这份苦楚?” 吕秋月道:“我不怕,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哪怕街头乞讨,我也心甘情愿;我已决定了,我要与你天涯海角,相伴永远。” 在那一刻,江春原本一颗彷徨无依的心忽然有了着落;他颤抖着手一把将吕秋月拥在怀中,含泪道:“秋月,今生今世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江春就是马上死了,也无憾了!” 吕秋月轻轻把头停靠在江春的胸口,低语呢喃道:“不要死啊活啊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先说说我们什么时候走?” 江春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你说呢?” 吕秋月道:“依我说,咱们现在就走!” 江春一呆,“现在?……那你要不要向吕大人、吕夫人他们告别呢?” 吕秋月苦笑一声道:“如果我向他们告别,他们还会让我走吗?” 江春不由一阵怆然;心想:“吕大人只有秋月这么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现在秋月却忽然离他而去,而且临走时竟不与他说一声,他知道后该有多么伤心啊!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又想到了自己,吕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且恩同再造;如今他不但不能报答其万一,却要拐带他的女儿私奔,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他如果真的这样做,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可是如果他不这样做,那又该如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之妇,而自己只能是无计可施、自怨自艾吗? 江春愈想愈觉没有头绪,脑子里只觉的乱糟糟的,如一团乱麻一般,一时也失去了主张;只是愣愣地出着神,半晌不语。 吕秋月见他只是发呆,缓缓抬起那双清亮的如一汪清泉般的眼睛,低声道:“江春,你怎么了?” 江春默然道:“秋月,我们这样做对的起吕大人吗?” 吕秋月给他说中心事,泪水不觉已落下。 她屈膝跪了下来,冲着吕文正的住处拜了几拜,哽咽道:“世上岂有两全其美之事,爹,娘,女儿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二老含辛茹苦,养育女儿二十载,今日女儿却要辜负二老的一番期望了!女儿不忠不孝,二老权当没有这样的女儿……” 江春也伏膝跪地,颤声道:“秋月,如果你这样贬斥自己,那我岂不更是无地自容了!吕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但不思报答,还恩将仇报……” 吕秋月哭道:“江春,你不要说了!” 两人哭作一团 。 半晌,江春才道:“像我们这样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又成何体统?秋月,现在是走是留,只听你一句话!” 吕秋月断然道:“当然是走了!你说咱们该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此处?” 江春蹙了蹙眉道:“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谁值夜?” “大约是凌云……”吕秋月说到这里,原本清澈执着的眸光里忽然闪过一丝惊慌,“哎呀,要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只恐怕不容易……” 江春下颌微微扬起,眼睛里闪过一抹讥诮的笑意,“那又有什么难的,只凭你吕大小姐与他以往的交情……” 吕秋月怔了一下,“我与他的交情?” 江春把脸贴在她的耳际,侬侬细语道:“大小姐,别再装傻充愣了!以前京城中不是盛传吕大人要招凌云做他的乘龙快婿么,要不是让一个叫江春的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吕秋月听江春口吻里满是酸溜溜的醋味,忽然明白过味来,不由柳眉一挑道:“好啊,到了现在你还编排我!……”扬手就打,江春连忙笑着躲闪。两人又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闲言少叙。却说吕秋月,与江春商议妥了,便急匆匆回到自己的闺房里收拾行李。她见彩明与秀明两个丫头都睡着了 ,心里不由地暗自庆幸。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金银细软和随身衣物,又给父母留了一封书信,方悄悄地出了门,绕过后花园里的亭台轩榭,曲径回廊,蹑手蹑脚向刑部尚书府的后院走去。 一路上自然也遇到了几拨值班查岗的侍卫,小心翼翼地问她何往;吕秋月神色忧郁,声音低沉道:“晚上睡不着觉,出来走走……” 众人都知道吕小姐即将违心出嫁,心情不好是在所难免的,也就不敢多问;唯恐问烦了会自讨没趣,遭到这位素来刁蛮任性的大小姐的一番训斥。 就这样,吕秋月很顺利地来到刑部尚书府的后门,江春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很久了。 吕秋月大家闺秀,素来端庄守礼,且又娇生惯养,做这种偷偷背背、翻墙越脊的事情还是生平头一次。 此时在江春的帮助下,费了好大的事儿才爬出了院墙,在落地时,又不小心把脚给崴了一下,只疼得蹲在地上,抱着脚脖子“哎呦哎呦”地哼哼。 江春心疼道:“秋月,都是我没用,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吕秋月白了他一眼,薄嗔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干嘛,咱们快走吧!” 江春“哎”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两人方要往前走,忽听身后有人道:“怎么二位要走也不向老朋友告别一声,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不辞而别,也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 二人不由大惊失色;回头,只见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他手里拿剑,如水的月光轻柔地梳洗着他那张清峻深沉的脸,那双冷如墨玉般的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疏离清冷的气息。 两人心里一凉,暗暗叫苦,这下可走不成了。 江春强自镇定,问道:“凌兄,你跟了我们多久了?” 凌云薄淡的嘴唇掀起一丝冷笑,“反正二位在后花园中那番卿卿我我、催人泪下的场景,我是都看到了。” 江春恼道:“凌云,你居然监视、跟踪我们?这岂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所为?” 凌云半眯的星眸划过一丝讥诮,“这也怪不得我,怪只怪你们太过儿女情长,招人耳目了!” 江春剑眉一扬,抬手拔剑,“事已至此,已没有了别的选择——凌云,拔剑吧!” 凌云冷笑道:“江兄是要以武力解决问题了?江兄自信能敌得过我么?” 江春鼻翼翕张,恨恨道:“凌云,你不要太狂了!就算我打不过你,也要与你拼死一搏!” 凌云道:“只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不等你我走上几招,刑部尚书府上下就要被惊动,到时候众人一出,二位还能走得了吗?” 吕秋月眼底的悲凉一点点地浮漫出来,凄然道:“凌统领,你是要抓我们回去了?” 凌云轻叹一声道:“小姐,请三思。你们这一走,不仅要陷你们自己于不忠不孝,更要使吕大人背负上不仁不义的罪名,圣上是要追究其罪责的!” 吕秋月断然道:“世事难以两全,忠孝更难兼顾。如今我与江春去意已决,凌统领,如果你执意要拦阻我们,那我现在只有死在你面前了!” 说着顺手拔出江春的长剑,向自己的颈上抹去。 江春见状大惊,急忙去夺吕秋月的宝剑;吕秋月哭道:“江春,你拦着我做什么?咱们活着不能在一起,只望死了在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依靠……” 江春泣不成声道:“小姐……” 望着他俩那拉拉拽拽、悲痛欲绝的样子,凌云心里一阵悲哀,轻叹一声道:“小姐又何须如此?其实我要是执意拦阻你们,早在后花园中二位没有动身的时候,便可以去禀告吕大人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二人呆呆地滞住了,只木然望着他。 凌云怅然道:“说真的,我心里也很矛盾,如果放你们走了,就对不起大人;反之,又对不起你们……” 二人没有说话,他们的心跳得很厉害,他们在等他的决定,等着他做出一个关乎他们命运去留的决定。 章节目录 第135章 凌云失职遭到吕大人的杖责 江春与吕秋月为了逃婚想要私奔,却在刑部尚书府后院的墙外被凌云给拦住了。望着两人那要死要活、悲痛欲绝的样子,凌云心里一片怅然。 他微微颦着的眉清冷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在这个世上,两个人真心相爱不容易;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能一辈子长相厮守,更不容易。” 他抬起头,出神地望着天上那轮昏黄晦暗的冷月,不由想起了一年前皇上对他与浣玉赐婚的那件事;由此又想起了练南春,那个与他许下一世情缘、却无缘在一起的、他深深至爱着的人儿。 “你们走吧,”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这喧嚣纷扰的地方,到一个没有纷争与烦恼、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两人听了,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在那一刻,他们只激动地热泪盈眶,身子一软,软塌塌地瘫倒在了地上,两人就势紧紧拥抱在了一起,无声地呜咽着。 望着他们那喜极而泣的样子,凌云心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亦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良久,两人才缓过神来,冲着他双双跪倒,感激涕零,感谢他的成全。 凌云沉声道:“我们都是好朋友,你们又何须这样见外?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快走吧!前面的路千难万险,你们要多保重!” 江春与吕秋月不由再一次流下了眼泪。他们转回身来,冲着刑部尚书府的方向叩拜了一下,然后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挨,迤逦而去。 凌云默默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化入茫茫夜色之中。 天上,银河耿耿,玉露泠泠,月色凄清;地上风移影动,桂影斑驳,小虫低泣。 翌日,刑部尚书府小姐离府出走之事,已有人禀告了吕大人;吕秋月留下的那封书信也一并呈给了他。 吕文正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之后便是痛心疾首;他脸色惨白,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发颤,半晌无言。 徐直心情亦很沉重。他首先想到的是:吕小姐一走,皇上御赐的这门亲事又该怎样向上面交代?他皱着眉头思忖良久,方小心翼翼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找?……” 吕文正无力地摇了摇手,“不用了。子不教,父之过;养女不肖,全是我之罪责。只是我想不通,就算我再怎么不好,也辛辛苦苦地养育她这么大;临行之前,她竟然不与我这当父亲的说一声!” 徐直心里一片恻然,轻声道:“也许小姐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啊!” “你不用说了,”吕文正叹道,“养子不肖如养驴,养女不肖如养猪,二十多年的父女之情竟毁于一旦!唉!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吕某还有何面目去见世人?” 徐直听吕文正说话的口气过重,不安道:“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小姐出走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有一天她回心转意了,自会回来的。” 吕文正惨笑一声,起身时无意撞翻了桌上的茶杯,滚落下来,摔成数瓣,水光四溅。 他不由长叹一声道:“就算她回来,我也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了——就像是这洒落在地上的茶水,覆水难收啊!” 徐直还想再说什么,吕文正已一甩袖子,“徐先生,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昨天晚上是谁值夜?” 徐直低声道:“大概是……凌统领。” 吕文正厉声道:“什么叫大概是?到底是还是不是?” 徐直颤声道:“是!……” 吕文正眸色幽暗,覆上了一层骇人的冰霜,怒声道:“马上把凌云给我找来!”…… 凌云一听人传唤便明白了八九,心里已然意识到了不妙,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书房见吕文正。 默默地站在吕文正的书案前,他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微微扫下去,遮住了他脸上那隐晦不明的情愫,低声道:“凌云参见大人。” 吕文正威严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道:“凌统领,昨天晚上可是你值夜么?” 凌云低着头道:“是。” 吕文正道:“那昨晚府中有人私自出走之事你又怎么说?” “这……”凌云眉头蹙起,他想要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沉吟了一下,只好道:“属下……失职。” 吕文正冷笑道:“府中发生了如此的事情,你以为只是‘失职’二字便可以了结的吗?在这样严峻的形式之下,府中两个大活人从你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你竟然浑然不查,倘若有天枭组织的贼寇来犯,后果何堪?” 凌云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法辩解,只得道:“请大人责罚。” “本府当然要处罚你,否则又何以服众?”吕文正说着,回过头来问徐直,“徐先生,按照刑部律例,值夜时失职之罪该怎样处罚?” 徐直低声道:“失职者当杖责五十,可是大人……” 吕文正不待徐直再说什么,已冷冷吩咐道:“来人,把凌云带出堂外,杖责五十!” 凌云心里一凉,没有说什么,只是沮丧地垂下头去。 两旁行刑的侍卫们欲要上前却又有些踌躇,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 吕文正见侍卫们那为难的样子,犀利的眸光一闪,冷笑一声道:“怎么,觉得凌云是你们的顶头上司就不敢动手了是吗?难道在本府面前你们还要讲什么人情礼义吗?” 侍卫们依然面面相觑,踌躇着不敢动手;吕文正就待发怒,凌云见了,怎能让这尴尬的情势再继续下去,遂不等行刑的兵士上前,径自向门外走去。 堂外行刑场地上,凌云扬起头来,迎着清风微微敛起双眸;然后他轻轻吁了口气,自己脱去上衣,露出了脊背。 行刑的两个侍卫都是他的手下,素来对他敬畏有加;此时二人举着脊杖,还未动手,手已先自哆嗦起来。一人面露难色,讷讷道:“凌统领,我们……” 凌云面无表情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我?再说,我也是咎由自取,罪该如此,你们不必为难,只管动手吧!”说着他挺直了傲岸矫健的身躯,闭上了眼睛。 两个侍卫互相施了个眼色,终于撞起了胆子,咬了咬牙,颤抖着手举起了脊杖。 啪!啪!脊杖带着尖锐的风声落了下去,凌云原本那光洁的脊背上立时凸出了一道道瘆人的血印,红的刺眼,直令人触目尽心。 凌云脸色苍白,淋漓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一颗颗地往下淌着;他咬着牙,硬生生地控制着自己的意志,竭力不使自己吭出声来。 这时候,忽听一个女子尖声叫道:“住手!快住手!……” 两个侍卫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停了手;战战兢兢回过头,只见浣玉郡主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见此情形,浣玉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不容分说扬手给了行刑的侍卫两个耳光,怒斥道:“不识好歹的狗东西,竟敢打郡马,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两个侍卫满是委屈地捂着火辣辣的脸,苦着脸解释道:“郡主息怒,真的不怨小的啊!小的也是奉了吕大人的命令啊,小的其实也不敢……” 浣玉郡主明媚的眸光一转,“吕大人?我这就去找他!”说着,转身急匆匆向外走去。 凌云急得叫道:“郡主!……”想拦业已来不及。 却说吕文正的书房之中,徐直、杨振等人正在为凌云说情,“凌统领跟随您多年,为大人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偶有失误也是在所难免,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吕文正脸色一沉,正色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放过他,在王法面前,要一视同仁,否则将何以服众?” 正在僵持不下之时,只见浣玉郡主已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吕文正等人急忙起身给郡主见礼,请郡主落座。 徐直与杨振偷偷对望了一眼;杨振吐吐舌头,知道郡主是来兴师问罪了,他们就只等着瞧热闹了。 浣玉郡主不客气地坐在上首,平着调子问:“吕大人,不知为何要责斥郡马啊?” 吕文正眉心蹙了蹙道:“郡主是说凌统领吗?他玩忽职守,触犯了刑部律例,致使府中有人私自外出——” 浣玉嘴角一撇道:“吕大人是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吗?就算大人要追究罪责,也该怪我而不是怪他呀!” “哦?此话怎讲?” 浣玉潋滟的星眸里泛着细碎的波光,幽幽道:“昨天晚上我正待入睡,忽觉身体不适,急忙令人把正在值夜的郡马给叫了回来,为此而耽误了片刻。 “以我的意思是不让他再回去了,怎奈他太过忠于职守,请来太医看过之后,见并无大碍,只留了一会儿便又走了,没想到时气就这么不好,只这一会儿功夫就出了事情……唉!都怪我,大人如果要责罚的话,就先责罚我吧!” 吕文正道:“诚如郡主所言,昨晚之事虽然事出有因,但因大宋律例,追究当事人之罪责是不论其理由借口的,所以其责任还在凌云——” 浣玉郡主俏脸一扬,怒道:“这么说,吕大人是不肯放过郡马了?好啊,我这就到堂下去,谁要想打他,除非先打到我!” 章节目录 第136章 任性郡主与凌云闹翻回王府了 凌云自作主张放走私奔的江春与吕秋月,遭到了吕大人一番无情的训斥与杖责。 浣玉郡主匆匆赶来求情,见吕大人不给面子,便俏脸一扬道:“这么说,吕大人是不肯放过郡马了?好啊,我这就到堂下去,谁要想打他,除非先打到我!” “这……”吕文正见浣玉郡主耍起了小女儿家的无赖,不由皱起眉头,为难极了。 杨振在一旁瞅着,此时便接过话茬,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哎呀,郡主乃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谁敢碰您一根毫毛啊?” 浣玉得意道:“那就谁也不要打了,皆大欢喜啦!” 徐直、杨振也随声附和着,恳请吕文正放过凌云。 吕文正沉吟着还未表态,忽然有侍卫带着宫中的宦官冯林急匆匆来见吕文正,说圣上有急事要召见他。 吕文正心里蓦地一紧,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涌上心头,急忙起身,随了冯林惶惶而去。 吕文正一走,凌云这边的事情便不了了之。浣玉、徐直与杨振等人急急忙忙赶到堂下去接凌云。 凌云方才只挨了几杖便被浣玉郡主喝止;而且行刑的侍卫亦是手下留情,故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其心情坏极,满脸的沮丧。 杨振勾了勾嘴角,揶揄道:“怎么了,凌郡马,垂头丧气的,我可要羡慕嫉妒死你了!有了郡主夫人的庇佑,你还怕什么?谁还再敢怎么样你哪?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浣玉听了不由弯眉浅笑,小嘴往上一翘,得意极了。 凌云听了却颇不是味儿。他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阴沉着的脸如寒冰一样冷漠,一语不发地向外走去。 这时候,吕文正刚好随了冯林走来,正与凌云打了个照面。凌云急忙停身,满脸羞惭地低下头去,讷讷道:“大人——” 吕文正停下身,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冷笑一声道:“我怎么敢当啊?凌统领现在是当朝郡马,位高权重,下官已经约束不了您了,思之真是愧杀人也!凌郡马,以后下官行事若有何不妥之处,还望您多多包涵哪!” 凌云听吕文正口气里满是讥诮之言,心里难过之极,颤声道:“大人,您怎么可以这么说?……” 吕文正单侧嘴角微微一撇,还待再说什么,却禁不住冯林的一再催促,只好匆匆走了。 凌云怔怔地立在原处,眸中似有无数种情绪在翻腾着,愤懑,压抑……却又不知如何的倾诉与表达,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苦笑。 浣玉见凌云那痛苦的神色,不以为意道:“郡马,这又有什么想不开的?以后吕大人对你尊重忌惮一些,不是更好吗?” 凌云恼道:“你还说,都是你坏了事!” 浣玉呆了一下道:“什么,我……坏了事?如果方才不是我求情,吕大人能放过你吗?” 凌云下颌微微一扬,嗓音冷淡道:“你这是求情吗,你这分明是以势压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这样做,岂不毁了吕大人一世公正廉明的清誉,他以后执法又何以服众?再说,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世人皆知我凌云此次逃脱罪责全是依赖你这郡主夫人,你又让我怎么见人?” 浣玉本来以为凌云会夸奖感谢她一番的,孰料反遭责斥,不由委屈极了,“说来说去,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不但不感谢我,反而骂我!若不是我,你早挨完那五十脊杖了,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吗?” 凌云鼻子哼了一声道:“我宁肯挨那五十脊杖,也不要你多管闲事!” 浣玉伤心已极,她秋水般的眸子里波光莹莹,委屈地叫道:“凌云,你太过分了!我都是一心为你好,你却这样待我!我……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两手捂着脸哭着跑了。 徐直与杨振见小两口儿拌嘴,起初还在一旁看热闹,此时见事不好,徐直忙道:“哎呀,凌统领,你还不马上去给郡主赔不是啊?” 凌云执拗道:“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向她赔不是?” 杨振道:“谁让人家贵为郡主呢?再说方才你说的话也太过火了!” 凌云剑眉一扬道:“郡主又怎么样,就该不讲道理吗?” 杨振只急得搓手顿脚,“哎呀,我的凌大哥,您也太……” 几个人正在争论着,忽然浣玉的贴身丫头娇杏惶惶跑来,颤声道:“郡马,不好了!郡主她……她收拾了东西回晋陵王府去了!……” 众人一时呆住。杨振回过味来,连忙一推凌云道:“凌大哥,你还愣着干吗哪,还不马上去追呀!” 凌云道:“我不去!她平时骄横任性惯了,这一会治治她也好!”说毕,掉头就走。 杨振急忙追了下来,“哎呀,凌大哥,你说你怎么这么倔啊!你这次惹翻了郡主可不要紧,她回去在晋陵王爷面前,还有什么太后啊,常青公主啊耳根子上一哭一闹,你可就给整惨啦!” 凌云轻叹一声,默默回过脸来望了杨振一眼,那眼神里透着的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淡漠与疏懒,“随他们的便吧!”说罢,轻噫一声,径自转身而去…… 再说吕文正。他由冯林引着,忐忑不安地来到皇宫见了皇上。 皇上赵煜正在后花园中与小太子赵廷兴致勃勃地下棋。今天他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赵廷也乘机搞些小动作,偶尔输了还撒撒娇耍些小无赖什么的,皇上也一点不恼,只是开心地哈哈大笑。 见吕文正来了,他很随意地招呼他坐下来,一起下一盘。 吕文正神色拘谨,毕恭毕敬道:“微臣不敢。” 皇上道:“这是后宫,不必拘什么君臣之礼,快来吧!” 吕文正见推脱不过,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接过了小太子已经落在下风的棋局;你来我往,只走了几个回合,局势便开始扭转。 皇上笑着瞄了赵廷一眼道:“廷儿,瞧见了没有,这才几个回合哪,吕大人便要转败为胜了!以后你就拜吕大人为师吧,让他好好地教你几招。” 赵廷狡黠的眸子一转,拍手笑道:“好啊!太好了!” 君臣又下了几盘,皇上三局两胜,很是高兴,笑吟吟道:“吕卿,以后你可不要再让着朕了。” 吕文正轻声笑道:“微臣何时让着圣上了,明明是圣上棋艺高超么!在圣上面前,微臣也只能是甘拜下风了……” 皇上听了不由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老顽固,也开始开窍了,也知道来阿谀奉承朕了!” 吕文正谦卑地陪着笑,“微臣不敢。” “哦对了,”皇上忽然想起一事,遂漫不经心道:“方才丁大人来过了,他说已经择好了吉日良辰——就在下个月的十六为令爱与丁二公子举办婚礼;至时龙凤呈祥,真是珠联璧合,金玉良缘哪!吕爱卿,朕也为你们感到高兴呢!” 吕文正的手忽然一抖,棋子落在了地上。 皇上见吕文正脸色倏地变了,不由一怔,“吕爱卿,你怎么了?” 吕文正抖抖索索站起身,俯身跪倒,叩首出血道:“圣上,微臣罪该万死,微臣……” 皇上大吃一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文正哽咽道:“小女昨天晚上突然……突然为人劫持而去,至今下落不明……” 皇上龙眉一挑,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劫持刑部尚书府小姐?” 吕文正嗫嚅道:“大约是天枭组织的贼众;他们对微臣仇恨极深,此次劫持小女,不是报复便是……要挟……” 皇上怒道:“反了反了!天枭贼众一日不除,我大宋朝廷一日不得安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吕文正,你们刑部尚书府的人难道都是吃素的吗?堂堂的千金小姐让贼人从深宅内院劫走而一无所知,真是一群饭桶!” 吕文正面如土色,汗流浃背,颤声道:“微臣惶恐。” 皇上冷笑道:“凌云呢,他又去了哪里,他不是挺自命不凡的吗?” 吕文正惶然道:“微臣已经因为失职之罪责罚了他……” 皇上叹道:“温柔方是英雄冢哪,吕大人,你可得好好管教一下你的这位凌郡马了!自从娶了郡主之后,朕看他是玩物丧志,不思进取了!唉,朕劝你们要好自为之啊!” 吕文正连连点头道:“是,微臣谨遵圣上教诲。” 皇上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将劫持小姐的罪犯抓捕归案;吕小姐也要在佳期之前寻回,千万不可错过了这段世人称颂的金玉良缘,更不要让朕失望了!” 吕文正只觉地头在嗡嗡作响,勉强道:“微臣遵旨。” 吕文正拜别皇上,回到府中,让人把凌云、徐直、杨振三人找来,向他们宣布了皇上下达的抓捕罪犯、寻找小姐的旨意。 三人面面相觑,各有各的心事,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吕文正炯炯目光依次在他们那晦暗的脸上游移着,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们觉的此事成功的机会有几成?” 章节目录 第137章 凌云纠结无法对吕大人说出真相 却说吕文正,心情沉重地从皇宫回到了刑部尚书府,把凌云、徐直与杨振三人找来,向他们宣布了皇上下达的抓捕罪犯、寻找小姐的旨意;然后问他们觉的此事成功的机会有几成。 徐直吞吞吐吐道:“这个,恐怕不是很容易。茫茫人海,寻找个把人,直如大海捞针。” 杨振道:“属下只有尽力而为了。” 凌云垂下眼睑,黯淡的眸子波澜不惊地望向别处,没有说话。 吕文正道:“圣上有旨,务必于佳期之前寻回小姐,否则你我都脱不了干系——你们可听明白了?”他最后一句话声色俱厉,使得三人心中都有些发颤,他们只有点头称是。 吕文正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三人低着头往外走去。凌云走到了门口,只听吕文正在后面以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道:“凌统领,你先等一下,本府有话与你说。” 凌云心里一沉,只好无可奈何地站住了。其余两人意味深长地互相对视了一下,没说什么,径自出去了。 吕文正摒退左右,房中只有他们两人。 凌云目光下敛,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依然淡漠地望向别处,一语不发。 书房里这时候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令人窒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僵持了一会,吕文正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柔声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凌云眸光疏离,低声道:“没事。” 吕文正幽深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心疼与不忍的神色,沉声道:“那为什么不找太医包扎一下,在跟谁赌气呢?” 凌云这才意识到自己伤口的血渍不知何时已然殷透了衣衫,此时黏糊糊地沾在了背上很不舒服,否则吕大人又怎么会看得出来? 想到方才自己只是心乱如麻,竟然没有在意到这些,他不由地暗暗苦笑,只好道:“没有。” 吕文正道:“瞧你一脸的失魂落魄,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凌云当然不愿意把自己与郡主闹翻的事情说出来,只有道:“没有,谢大人关怀。” 吕文正道:“没事就好。这里没有别人,让你我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凌统领,你跟随我多年,我对你一直是视若子侄与朋友,知己知心,应该是无话不谈——” 说到这里,他闪烁的眸光安静了下来,里面透出的是满满的信任与期待,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志超,你与我交个实底——秋月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我……”凌云心里一阵翻腾,他的脸埋的更低了。他不由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想起了江春与吕秋月那伤情的眼泪,那惊悸的表情,想起了自己曾经郑重其事对他们许下的承诺……他只觉的心里乱极了。 他不由轻轻抬起眸光,却正好与吕大人那双满是深情与焦灼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他心思百转,以往与吕大人一起办案,一起共事的那些情形又历历在目地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他们互为知己,无话不谈;在他们之间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忌讳与秘密,甚至是隐私可言…… 可是此时,面对吕大人那无限期盼与渴望的眼神,他却踌躇了。他沮丧地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扫了下去,遮住了他眼底那些隐晦不明的情愫。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由自主说出这句言不由衷的话,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吕文正掩饰不住的失望形于脸上,但他仍然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秋月走的时候真的没有与你碰过面,或是对你说过什么吗?” 凌云面无表情道:“没有,昨晚我根本没有遇见她。” 吕文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半晌无言,良久才冷冷道:“志超,你真的很令我失望,你我枉自共事了这么多年,枉自结交了一场,还说什么知己知心,谁知你我之间的隔阂竟然会这么深!” 凌云心里难过之极,浊声道:“大人,其实凌云对您一直是赤胆忠心,只是……” 吕文正道:“只是什么?” 凌云思之再三,终于没有说出下言。 吕文正眸子通红地看向他,目光里闪现出的是一抹令他心冷神凄的寒意,“你怎么不肯说了?好,你既然对我心存芥蒂,你既然不愿意说出实情,那我也不会再逼你!你现在已是堂堂的当朝郡马,身份高贵,我已约束不了你了;以后该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吧!” 说毕冷冷哼了一声,径自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只把凌云一人孤零零地晾在原处…… 凌云木然出了刑部尚书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郡马府。望着浣云阁那空落落的房间,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凄冷油然袭上心头。 他落寞地出了庭院,独自一人在后花园里徘徊。园中柳暗花明,春意阑珊;百般红紫,争芳斗艳;杨花榆荚,漫天飘飞。 吕文正令他心寒至极的话语又回荡在耳边。这些话要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他还不觉的如何;只是这些话语却是从他最为倚重、最为敬爱的吕大人的嘴里说出的,且字字惊心,像是一把锋利冰冷的利刃,直戳他的心窝,令他的心都凉透了。 他默默地仰起脸,茫然望着天上那朵彷徨无依的白云,苦笑道:“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天晚上他喝了很多的酒,只喝的酩酊大醉,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里的。恍恍惚惚的,似乎有人在服侍他,安慰他;对他哝哝细语,吐气如兰。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看到吕秋月与江春两人向他含笑走来,感谢他的义薄云天,大义成全;一会儿又是吕文正那满是怒意与失望的脸,那触痛到他心底深处的、冷漠决绝的话语…… 情急之下,他蓦地一下坐起了来,失声叫道:“不!不!大人,您听我说……” 只听一个女子软糯糯的声音道:“郡马,郡马,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凌云见那女子竟然是练南春,不由又惊又喜,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春儿,真的是你吗?这些日子你也不来看我,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 那女子脸色绯红,使劲往后挣着,想要摆脱他的纠缠,无奈凌云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不放…… 翌日,天光大亮了。 凌云终于从迷朦中醒来了。睁开惺忪的睡眼,他慢慢地从锦塌上坐起身来,只觉得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头还在一阵阵地作痛,想来是昨天晚上的酒力还没有完全消尽。 见他醒来了,在一边服侍他的丫头娇杏柳眉舒展,喜道:“郡马爷,您可算醒了!昨天晚上您醉的可真厉害,奴婢好不容易才跟几个侍从把您从后花园里扶回房里,否则,晚上的风那么大,着了凉可怎么好啊?” 凌云用右手使劲按了一下额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他的眼神闪了闪,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浣云阁内室的锦塌上了,身上盖着锦被香衾;旁边的几案上熏着檀香,一阵阵淡淡的幽香丝丝袅袅飘来,沁入心脾,好闻极了。 娇杏又道:“还有,您背上的伤奴婢也请了大夫来看过了。” 凌云此时的神思似乎还有些恍惚,只是茫然“哦”了一声。 娇杏见凌云神情呆呆的,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郡马爷,您……您怎么了?……” 凌云这才算缓过身来,他木然“嗯”了一声,轻轻吁了口气道:“娇杏,谢谢你。” 娇杏惶然道:“郡马,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如果侍奉不好您,郡主回来了又该骂奴婢了。” 提到郡主,凌云脸上一片黯然,垂下眼睑轻叹了一声。 娇杏轻声道:“郡马,请恕奴婢说句多嘴的话,您真的不该对郡主多么凶,她可都是一心为了您好啊!” 凌云只觉心里一阵刺痛,他剑眉一扬,有些不悦道:“好了!你不要说了!” 娇杏见凌云有几分怒意,不敢再说什么了,她低眉顺眼应了一声道:“是,奴婢告退。”说着,低着头向门外走去。 这时,凌云忽然发现她的衣服上皱皱巴巴的,斑斑点点,污秽不堪,右边的衣袖还断了一截,不由心里一动,问道:“娇杏,你的衣服怎么了?” 娇杏粉脸一红,讷讷道:“没什么……”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告诉我,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很失态?” 娇杏低垂着眼睑,嗫嚅道:“其实也没……什么,郡马爷只是吐了几次,还紧紧地抓住奴婢的胳膊不放,说什么……春儿……” 说着,她的脸更红了,不由想起了昨天晚上。 章节目录 第138章 江春吕秋月被白羽逼到了绝地 凌云心情郁闷,只喝的酩酊大醉,多亏丫头娇杏同几个侍从把他扶回了浣云阁;娇杏更是不放心他,整个晚上都在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着他。 翌日早上凌云醒来,见娇杏衣衫不整,身上亦是污秽不堪,便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娇杏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不由想起了昨天晚上。 当时她与郡马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她只是个丫头,但毕竟是青春年华,情窦初开,面对一个她既敬畏又崇拜的、极富魅力的男人,她怎能不怦然心动?何况那个男人在意乱情迷中还紧紧抓住她不放…… 多亏她当时比较理智。想到此时的郡马爷在酒醉之中不过是把她当成了别的女人,想到了自己不过是个卑微下贱的丫头,不由地好生自卑,遂奋力摆脱他跑了,挣扎时不小心扯断了那截衣袖…… 凌云此时又是羞愧,又是后悔,沉声道:“娇杏,对不起,其实昨天晚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原谅……” 娇杏微微垂下眼眸,惶然道:“郡马这样说可是要折杀奴婢了。全心全意服侍好郡马与郡主,本来就是奴婢分内之事,何况现在郡主与香云都不在郡马的身边,照顾好郡马就更是奴婢义不容辞的事了。” 凌云听了不由几分的惆怅,沉吟之间倒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娇杏低着头,两个手反复绞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郡马若无别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凌云心里只觉得乱糟糟的,默默瞅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感激或是宽慰的话,一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无力地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娇杏讷讷地应了一声,有些拘谨地向他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出去了。 此时房中只有凌云一人。他怅然望着窗外的红花绿草,满园春色,不由又想起了离家出走的江春与吕秋月。 前途艰险,他不知道这对如飘絮、如萍踪般漂浮不定的落难情人究竟到了何处了,他们现在的情形又如何了? 此时的江春与吕秋月已经在离京城数百里的、洛阳城外的一处小镇上了;这天傍晚,二人投宿在一处名叫贵宾客栈的店房里。 吃了晚饭,店小二收拾了碗筷,笑眯眯道:“二位伉俪,好好安歇吧,小的先告退了。”说罢,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们一眼,然后轻轻带上房门出去了。 吕秋月苦笑道:“你听这混账小二说的话,分明就是已经把你我当成了……”说到这里,她两靥羞红,讪讪地住了口。 江春唇边挂着温文尔雅地笑意,柔声道:“这又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反正咱们两个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么!” 吕秋月弯弯的眉毛一挑,恼道:“好啊,你个没正经的,看我不打你!”说着,扬起两个粉色的小拳头冲他胸口打去;江春连忙笑着躲闪,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良久吕秋月静下心来,愁情烦绪却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她默默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出神地望着天上那轮凄清的冷月;这时一阵凉风幽幽拂来,吹在脸上,一阵凄神寒骨的冷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眼泪不觉已落了下来。 江春心里一阵苦涩,沉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不惯这漂泊流浪之苦,后悔了?” 吕秋月轻轻抬起手,拭去清泪道,“不,我是在想我的爹爹与母亲,我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他们一定很生气,很伤心……我对不起他们……” 江春黯然道:“秋月,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的你抛家舍业,不能在父母膝前承欢,要怪你就怪我吧!” 吕秋月道:“江春,你千万别这么说。你知道世上有哪一种鸟对爱情最忠贞不渝吗?” 江春道:“是鸳鸯吧?” 吕秋月道:“对,就是这种鸟。雄鸟与雌鸟永远在一起,矢爱不渝,如果哪一只鸟儿死了,另一只是绝对不会独活的。任何的摧残打击,都不能把它们拆散,哪怕是死,它们也都要死在一起……” 她越说越动情,江春双手一拥,她已把自己那娇柔而坚强的的身躯紧紧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江春道:“秋月,今生能有幸得到一位像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江春虽死而无憾了。” 吕秋月白了他一眼,薄嗔道:“千万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江春,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世外桃源吗?” 江春道:“有,一定有。”一边深情吟起了前人的一首绝句: 隐隐飞桥隔野烟, 石矶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 洞在清溪何处边? 吕秋月满怀憧憬道:“对,到时候我们就找一个世人找不到的世外桃源,一辈子隐居在那里,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快快乐乐过我们逍遥自在的日子。” 江春道:“我们再养上一群鸭子,早上我戴着斗笠,拿着竹竿把鸭子赶到河边;你就在家里烧火做饭,等我放完鸭子……”说着,他已有几分倦意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睡到半夜,江春忽然被一种奇怪的动静惊醒了。他浑身一激灵,寻音去看,发现是门闩在一翘一翘地移动,他的心抖的一沉,急急推醒了吕秋月。 吕秋月亦是吓得一颗芳心扑腾扑腾直跳,两眼死死盯着门闩,身子紧紧靠在江春怀中,瑟瑟发抖。 这时候,门砰的一下开了,从外面闯进十几个人来。 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道士,青衣布袍,神采奕奕,手拿浮尘,肩背宝剑,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后面有男有女;吕秋月认出其中一名女子竟然是原来在刑部尚书府里服侍她母亲的大丫头兰珠。 江春望着那青衣道士,眸子猩红,咬着牙道:“你是白羽——” 白羽冷冷哼了一声,“亏得你还认得我。人说抓贼抓脏,捉奸捉双。江春,你诱拐刑部尚书府小姐,毁人清誉,该当何罪?” 吕秋月杏眼圆睁道:“臭道士,你乱说什么?我与江春是真心相爱的,要不是丁进之那老儿从中作梗……” 白羽鄙夷地勾了勾嘴角,眸子里闪过的是满满的鄙夷与轻慢,“呸!不要脸的贱人!人们都说吕府小姐知书达理,三贞九烈,没想到也是这样不知廉耻,竟然与人私奔!唉,吕文正能有你这样的女儿,这张老脸可真是要不得了!……” 吕秋月虽然平时骄横刁蛮,但毕竟是一位未出阁的黄花少女,被白羽一番羞辱,又怎么受得了?立时满面羞红,泪水涔涔而下。 江春见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人羞辱,心里很不是滋味,剑眉一挑道:“白羽,不许你侮辱吕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来好了!” 白羽黑眸微微一眯,冷冷道:“你们两个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为了二位私奔之事,连皇帝老子都惊动了,整个京城也被你们的事情给闹的沸沸扬扬——所有的人都在找你们,贫道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哪!” 江春剑眉一扬,切齿道:“白羽,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羽不急不缓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请二位随我们走一趟。有了你们,贫道再见到吕大人,有些话可就好说了!” 吕秋月脸上变了颜色,牙齿咬的格格作响道:“你们想以此来要挟我爹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白羽鼻子哼了一声道:“是不是痴心妄想,可不是你吕大小姐一个人说了算的;既然二位这么不肯合作,那我们也只好以武力解决了——” 说着,他阴鸷的眸子一转,回头冲着身后的一男一女道:“张维谷,凌波儿,你们立功的机会来了!” 两人应了一声,双双亮出了宝剑;两双凌厉如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春,幽暗的眸光里泛出的是冷戾的杀机。 原来在飞云山庄惨案之后,张维谷、凌波儿、吴春心等人战败被俘——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便都投效了天枭组织。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等至理名言已成了他们背叛先主、投靠敌人的理由与藉口。…… 此时的江春还能说什么?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有以死相拼了。为了吕秋月,也为了他自己。 他抬手拔出长剑,然后一手横着宝剑,一手护着吕秋月一步步来到了天井当院;张唯谷、凌波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双方在短暂的对峙之后,江春一式“白露横江,霹雳雷霆中,冷厉的长剑划过幽暗的夜空,直向对手袭去;张唯谷、凌波儿急忙挥剑相迎。三人走马灯似的盘旋着,激战在了一起。 张维谷、凌波儿都是一流高手,江春论武功造诣应该略在两人之上的,只是二人一联手,其功力便超过了江春。到了后来,他已是险象环生,堪堪不敌了。 他忽然急中生智 ,自思我何不使个险招,出奇制胜呢!眼见二人双剑齐刷刷兜来,他竟不闪避,扬手出剑,一式“凤舞九天“,迎着对方的剑势滑了上去。 如果张维谷、凌波儿功力略弱一些,江春会取胜的;孰料二人使得也是杀手招数,于是针尖对麦芒,结果是两败俱伤。 张维谷、凌波儿前胸处皆鲜血淋漓,扑倒在了地上。 江春亦伤的不轻,小腹中剑,立时血如泉涌;他脸色惨白,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身子晃了几晃,摔倒在地上;手里的长剑也“嘡”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章节目录 第139章 练南春救江春吕秋月是黑吃黑? 却说江春,与张唯谷、凌波儿一番激烈的交锋,最终两败俱伤;江春小腹中剑,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手里的长剑也“嘡”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吕秋月立时被骇得面如土色;她惊叫一声,跌跌撞撞扑上前来,紧紧抱住了江春那浴血的身子,哭声道:“江春,江春,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啊!……” 白羽冷冷哼了一声,吩咐左右将受伤的张维谷、凌波儿搀扶下去;又慢慢地转过脸来,一双幽深的眸子微微一眯,带着嗜血的语气阴森森道:“把他们两个都给我带走!” 吕秋月感觉自己的一颗芳心剧烈地战栗起来,顷刻间收缩成了一团,心想:若是落在这些禽兽不如的家伙手中,还不知道会遭受到怎样的折磨与凌辱;与其这样,我吕秋月还不如自己寻个痛快。 想到这里,她颤抖着手拣起江春那跌落在地上的长剑,眼一闭,心一横,绝望地向自己的颈上抹去! 只听“嚓!”的一下,震耳欲聋的声音,火光四溅,吕秋月的长剑已被一物荡开。 白羽心蓦地一沉,脸色倏的变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只觉得肩头一麻,身形立时滞立如柱,动弹不得。 本来以白羽的武功与造诣,在江湖上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罕有敌手——谁能如此轻易就可以偷袭的了他?若是说出去的话,一般人自是困惑,甚至连他自己也想不通! 他身边的天枭弟子见陡升波澜,立时刀剑齐鸣,齐刷刷地亮出了兵刃,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制住白羽道士的是一位神秘的黑衣蒙面人,头上罩着黑巾,整个脸都遮的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出其形容与年纪;只露出面巾之上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出深沉而冷酷的光芒。 他身边还亭亭玉立地伫立着一人,也是黑衣蒙面;但从其娉婷袅娜的身姿、一头乌云般的秀发上可以看出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子。 一旁的兰珠立功心切,见状不由柳眉一挑,娇叱一声,挥剑上前。 黑衣女子秋水般的眸光一转,发出一声轻蔑的嘲笑。她不慌不忙地抬手出剑,身形辗转间,只几个回合便杀得兰珠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她心慌意乱之下想临阵脱逃,却被对方那凌厉的剑势牢牢困住,欲罢不能。在第九招上,黑衣女子一式潇洒狠戾的“长河落日”,直直冲着兰珠的头上兜去! 兰珠不由惨啸一声,想要躲闪已来不及;那黑衣女子阴沉地一笑,冷戾的眸子里杀机绽现,剑尖滑下,斜肩带背,竟然把兰珠的身子斩为两段! 眼前一片血光崩现。黑衣女子轻灵飘逸地一旋身子,那姿势翩若惊鸿般,美妙之极,没让一点血渍溅在自己的身上。 众人一片惊呼,皆被骇得面如土色,浑身瑟瑟发抖。 在天枭组织的帮众里,孙孝文、李云汀也在其中;虽然那黑衣女子黑巾蒙面,但他们早已认出了她是谁——因为他们对她的音容笑貌与言行举止实在是太熟悉了。 此时偷偷觑着她那张艳若桃李、冷如冰霜的面容,那双猩红得几乎能沥出血来的、冷酷的眸子,两人默默垂下眼睑,屏息凝神,不发一语。 黑衣女子那双如寒星般凄冷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遭,以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道:“你们还有谁不服,前来一试?” 孙孝文与李云汀尽量低着头往后退缩着,生怕对方会看到自己。 原本喧嚣的场面立时变得鸦鹊无声,沉寂的可怕。 黑衣女子傲然一笑,旁若无人地走上前,大摇大摆地携了吕秋月与江春便走。 天枭帮众一则见白羽道士已被对方制住,失去了主心骨,且又有投鼠忌器之嫌;二则震慑于黑衣女子那高深莫测的武功,皆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瞅着对方从容不迫地把江春、吕秋月二人带走了。 却说那神秘的黑衣蒙面人挟持白羽已久,估摸着黑衣女子带人已经走远了,方眉毛一挑,沉声说道:“臭老道,这次我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但一则会让你觉的是我偷袭了你,胜之不武;二则你我共事多年,总算还有些情份,所以这次姑且饶你一次,但愿以后你我再也不要见面!” 那声音老气横秋,中气十足,显然是位上了年纪的长者。而且听那老者的声音十分的熟悉,众人心里皆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暗忖道:难道是他?…… 黑衣蒙面人说完这番话后,一式气势磅礴的“排山倒海”,冲着白羽的后背轰得推出了一掌。 白羽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前抢数步,口中鲜血狂喷,扑通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黑衣蒙面人冷冷哼了一声,身形一飘,矫若惊龙一般,转眼便消逝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众人慌忙上前扶起了白羽。 白羽此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显然是受伤不轻。 过了老半天,他才一点点地缓过气来。他铁青着脸,紧错钢牙,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平明,你这个臭和尚,我不会放过你的!……” 平明和尚?原来方才偷袭白羽的果然是平明和尚! 此时再回想起来,众人仍然有些心有余悸,不由面面相觑地对视着,半晌无言…… 再说那黑衣女子,此时已将吕秋月与江春带到了一处地处偏僻的农家小舍前。 她此次救人是有备而来,早已提前在贵宾客栈外面准备好了一辆马车,所以轻车熟路,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农舍的主人是一位年方弱冠的黄毛少年,一见黑衣女子来了,急忙迎上前,毕恭毕敬道:“大小姐,您回来了?大师父呢?” 黑衣女子道:“他马上就到。”又指着江春道,“他的伤势不轻,李刚,你先把他扶到房里去。” 那位被称作李刚的少年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道:“是。” 果然,李刚所说的大师父——即出手便制住白羽道士的那位武功奇高的黑衣蒙面人很快也回来了。 他附在黑衣女子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黑衣女子点点头,遂让李刚准备好各类医疗器械,两人便匆匆动手为江春治疗伤势。 吕秋月此时惊魂初定,紧张地问道:“他的伤势……不要紧吧?……” 黑衣女子面无表情道:“放心,死不了的。” 吕秋月听了,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江春的伤口在处理、包扎好以后,吕秋月便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他的身边,焦灼地等着他醒来。 当江春从昏昏沉沉中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时,吕秋月才算把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急切地问:“江春,你觉的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江春脸色苍白,目光亦有些焕散;听到吕秋月的问话,他轻轻吸了口气,喃喃道:“我还……活着吗?” 吕秋月白了他一眼,薄嗔道:“净说傻话。你当然还活着了,否则还能在这里与我说话吗?” 江春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眸子里隐隐约约似有细碎的波光在闪动,“秋月,你知道吗,方才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会死啊!我怕我死了,就不能再照顾你了,更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吕秋月喉咙里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似的哽住了,她噙着眼泪,颤声道:“江春,你不要说了……” 她一边呜咽着,一边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江春轻轻伸出手来,轻柔地抚摸着她那有几分散乱的头发。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吕秋月慌忙从江春怀里挣脱出来,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门口。 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一身僧衣,手持禅杖,是个五旬左右的大和尚;女的罗衫纱裙,锦衣玉裳,如花似玉,美轮美奂,冷艳摄人。 江春一瞅见二人,脸色倏的变了,颤声道:“原来是你们……” 那美丽女子明眸一转,轻笑一声道:“是我们。” 江春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睑,默然道:“是你们救了我与秋月?……” 那女子道:“江春,你觉得很意外是吗?” 江春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吕秋月上下打量着对面那女子,有些奇怪道:“你……你不是原来绸缎庄的玉老板吗?——江春,这又怎么了?” 江春垂头丧气道:“秋月,他们是天枭组织的!这位女侠乃是练副帮主,这位长老是平明师父——唉,真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啊!” 原来那女子正是练南春。 话音中,江春不由想起了几年前在京城外的五里驿亭,练南春怒杀欧阳贞时的情形;当时她的心狠手辣,她的冷血无情,至今想来依然是历历在目,心惊肉跳…… 吕秋月听了不由呆住,良久才回过味来,苦笑一声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救我们两个,是为了……黑吃黑啊!” 练南春单侧嘴角往上一勾,漫不经心道:“你们只算是说对了一半,因为其中有许多原委我现在还无法与你们说清楚。” 事已至此,江春反倒觉得无所谓了,他剑眉一扬道:“少废话!痛痛快快地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章节目录 第140章 终有佳人体贴凌云孤独的心了 江春见救自己与吕秋月之人居然是练南春与平明和尚,不由地沮丧,心想:这可真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啊!他索性剑眉一扬道:“痛痛快快地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练南春弯弯的眉毛蹙了蹙,轻噫一声道:“这也正是我一直在考虑的,到现在还没个准主意呢!不过……” 平明和尚在一旁道:“不过我们大小姐可并没有什么恶意啊!” 吕秋月柳眉一挑道:“谁相信你们的花言巧语,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也想利用我与江春来要挟我爹爹?” 练南春有些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轻叹道:“有这个必要吗?不错,你爹爹或许对某些人来说很重要,可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油水可捞呢?相反的,我倒想着做件好事,来个完璧归赵,送你们两个回京城呢!” 说着她晶莹的眸光转了转,若不在意地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 吕秋月脸色苍白道:“不要!我死也不回去!” 练南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炯炯望着她,沉声道:“吕小姐,你现在只想着自己的得失,难道就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你的父母考虑过吗?为了你们离家出走的事,你的父亲焦头烂额,被皇上逼得走投无路;你的母亲整日地愁眉不展,以泪洗面……” 吕秋月脸上不由变了颜色;她皱紧了眉头,痛苦地垂下眼睑,颤声道:“你……别说了!” 练南春却不理睬她的话,继续道:“还有凌云,因为你们出走的事情,你父亲为了惩罚他的失职,要将他杖责五十;他还因为这件事情与郡主闹翻了!你父亲现在还是再三地逼问他,即使这样,他也不肯说出你们两个的去向……” 听了练南春那情绪激动的话语,江春与吕秋月颇为震撼。江春感动道:“凌统领重情重义,义薄云天;他待我与秋月更是恩重如山——他的恩情我与秋月会铭记一辈子的!” 练南春目光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人说大恩不言谢,你们只记的又有何用,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 江春被练南春一番抢白,脸上讪讪的,有些羞惭地垂下头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吕秋月潋滟的眸光一转,忽然道:“你与凌云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样向着他说话?” 练南春忧郁的眼神忽然变得遥远,她的眸光闪了闪,透出一丝暧昧不明的情愫,幽然道:“这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现在我奉劝二位,为了顾全大局,还是乖乖地回去吧。” 吕秋月眸光倏的沉了下来,深邃的眼神里是闪现出的是无比的执着与决绝,断然道:“不!如果你一定要逼我们回去,除非是让我死,否则——” 她忽然住了口,默默走到江春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轻柔的目光恍如一汪清澈的泉水,柔柔荡漾着抚过他的心头。她轻启朱唇,深情吟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久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江春眼圈不觉红了,泪眼婆娑中,眸子里氤氲出一层薄薄的雾气;他久久凝睇着眼前的人儿,颤抖着叫了一声:“秋月!……”嗓子不由哽住了,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练南春亦为眼前的情景所感,半晌无言。 从江春与吕秋月那矢爱不渝的真情至爱中,她不禁想到了自已,想到了凌云,想到了她与凌云之间那有缘无分的爱情。 凌云,她已经好久没有与他见面了;分别多日,她真的好想见他。 她忽然很羡慕面前的这对落难情人。他们的爱情虽然不为世人所承认与祝福,但却不顾世俗的羁绊,能够义无反顾、轰轰烈烈地去爱一场;而自己与凌云呢?却是想爱又不能爱,只能无可奈何地做朋友…… 郡马府,浣云阁。 凌云这些日子真的烦透了。似乎所有的人都在逼他,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吕文正在逼他,逼他无论如何也要寻回江春与吕秋月;阮夫人也在逼他,逼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晋陵王府请回郡主;甚至连他认为最为要好的朋友,徐直、杨振等人也在苦口婆心地规劝他,劝他要顾全大局,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很无助;偌大的刑部尚书府,身边这么多的兄弟与朋友,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他无聊,无绪,默默地在花厅里徘徊着,不觉已走到一幅壁画前面。 壁画上是几只在风露之中展翅而飞的鸣蝉,笔调勾勒简练,却栩栩如生。旁边是一首小诗,题的是唐朝骆宾王【在狱咏蝉】的后四句: 露重飞难进, 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 谁为表予心? 凌云默默吟诵着这四句诗,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感伤,一时沉浸于中,直到有人慢慢走近他的身边,还未觉察。 “郡马爷,”那人娇怯地开了口。 凌云缓过神来,瞥了身边的人儿一眼,“哦,娇杏,什么事?” 娇杏轻声道:“方才有人送来一个锦囊,要奴婢务必亲手交于您。” 凌云怔了一下,接过锦囊,急急拆开,但见内有一封字鉴,上面廖廖数字: “今日午时正与城外小敬亭候君,不见不散。知名不具。即日。” 字迹娟秀挺拔,再熟悉不过了。凌云见了,不由眉头一展,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形于脸上。 娇杏这些日子来见凌云一直面沉似水,眉头紧锁,似乎有极重的心事,有时乍着胆子问问,凌云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没什么”;这使的她更是徒增许多自卑,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卑微下贱的丫头,主子的心事又岂是她所能随便过问的。 现在却见凌云那与快乐久违的脸上忽然又重现了昔日的神采,心中虽然有些不解,却不多问,只是道:“郡马爷,奴婢祝贺您了。” 凌云漆黑的眸子里星光点点,笑微微道:“你祝贺我什么?” 娇杏舒眉软眼道:“郡马爷不说,奴婢当然不知道了。只是奴婢见郡马爷这么高兴,一定是有喜事了。 凌云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有什么喜事? 娇杏温软道:“郡马爷如果想告诉奴婢,自然就说了;否则郡马爷的事情又岂是奴婢能过问的。其实不管什么事,只要能令郡马爷高兴的,奴婢也高兴。” 凌云感动道:“娇杏,谢谢你。” 娇杏沉吟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咬了咬嘴唇,郑重道:“郡马爷,奴婢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的。只要您能开开心心的,只要您能好好的,奴婢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凌云不以为意地望了她一眼道:“什么死了活了的;娇杏,以后不准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娇杏望着他那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心里不由一片失落,默默地垂下眼睑,低声道:“是……”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练南春一身白衣,独坐于山石之上,风儿柔柔细细,抚弄着她的衣衫,襟飞带舞,长发飘飘,潇洒惬意之极。 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回头,只见凌云一身白衣,含笑走来。 练南春莞尔一笑,盈盈起身,向凌云走来。 凌云道:“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来看我。你知道这些日子来,我有多想你吗?” 练南春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我才不信呢!你身边美女如云,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心甘情愿地陪伴在你身边——凌统领艳福匪浅,左右逢缘,还能想我吗?” 凌云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阴沉沉道:“好啊,到了现在你还在嘲讽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唇角一勾,肆意的眸光里露出几分放荡不羁的坏笑,张牙舞爪地去挠她的胳肢窝。 练南春连连躲闪,只笑得花枝乱颤;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良久,两人才平静下来。 “好了好了,别闹了,咱们说正事吧!”练南春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我此次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的。” 凌云困惑地瞅了她一眼,“哦?什么事?” 练南春道:“江春与吕秋月的事。” 凌云呆了一下,默默地望着她。 练南春道:“他们都在我的手上。”接着,她便把江春与吕秋月在贵宾客栈遭到白羽等人的袭击、她与平明和尚出手相救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凌云皱了皱眉头,“奇怪,天枭组织的人为什么要劫持江春与吕小姐呢?难道他们是想以此来要挟吕大人不成?” 练南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其实,你只算说对了一半——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下那道为吕秋月与丁继英赐婚的旨意吗?” 凌云低首沉吟,半天没说话;他慢慢抬起头,把探问的目光转向练南春,“愿闻其详。” 练南春幽深的目光沉了下来,恨恨道:“是丁进之与白羽那个臭道士在从中作梗!” 凌云那双如湖水般清朗的眸光里绽出一抹诧异与不解,“你是说丁进之与天枭的人勾结?……” 章节目录 第141章 凌云练南春约会被李炫搅了 凌云听说吕秋月被赐婚丁继英之事是丁进之与白羽道士在其中作梗,不禁有些诧异,“你是说丁进之与天枭的人勾结?……” 练南春点点头道:“不错。” 凌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练南春如水的眸光闪了闪,盈盈一笑道:“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么?” 凌云剑眉皱起,“如此看来事情却复杂了。也不知道丁进之与天枭的人想借此事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练南春避而不答,却话锋一转道:“现在你该想到你的敌人有多么的强大与阴险了吧!所以我要提醒你,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时时注意,三思而后行;不要相信任何人,也包括你最为敬重、最为信任的吕大人。” 凌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眼睛里氤氲着迷离的暧昧,“你的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难道连吕大人我也信不过么?” 练南春轻轻吁了口气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伤害你最深的,往往就是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凌云狡黠的眸光一闪,嘴角勾起一层揶揄的笑意,“好了,我记下了!不说别的,此事只在你练大小姐身上我就深有体会了——而且现在想来仍然是心有余悸啊!” 练南春怔了一下,忽然明白过味来,不由柳眉一挑道:“好啊,我好心好意地劝你,你反倒揭起我的短来了!有句话说的好,六月的债还得快,这次可该着我来报复你了!”说着,柳眉竖起,杏眼圆睁,张牙舞爪地一步步向他逼迫过去。 凌云紧紧咬着嘴唇,憋着笑意,故作惊惶地连连后退着,一个劲儿向她告饶;练南春却不依不饶,变本加厉。 两人嘻嘻哈哈,闹得不可开交。曾经的矜持冷漠,礼仪规矩,在他们身上已荡然无存;此时他们才真正觉的,自己终于又找回了那颗久违的、与快乐逃逸了太远的、童真童趣的心…… 好半天二人才重新平静下来,言归正传,继续他们的话题。 凌云道:“吕小姐与江春在你那里还好吗?” 练南春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他们把我当成天枭的人,对我敌意很深,害的我整日还得派人好好看着他们,就像看犯人似的。” 凌云道:“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练南春盈盈秋水转了转道:“我打算把他们交由你,由你送他们回京交差了事——这样一来,皇上饶了吕大人的罪过,吕大人也饶了你的罪过,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凌云道:“那江春与吕小姐还不得恨你我一辈子啊?” 练南春叹道:“忠义不能两全,世上岂有十全十美之事?” 凌云道:“这岂不也正中了白羽与丁进之的圈套?” 练南春炯炯目光望着他道:“那依你之见?” 凌云语气果决道:“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做法,还他们一个自由;让他们天涯海角,一生相依。” 练南春道:“你就不怕吕文正再找你的麻烦么?” 凌云苦笑一声道:“事已至此,无所谓了。” 练南春道:“你坚持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吗?” 凌云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怅然道:“即使错了,我也不后悔。” 练南春久久望着他,半晌才轻噫一声道:“志超,你还是太意气用事了。” 凌云道:“你不同意我这样做么?” 练南春道:“我可没有说这样的话啊!其实我何曾没有这样想过,只是一时拿不定注意罢了。” “现在呢?” 练南春道:“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成全你的心意了。” 凌云心里涌起一阵热浪,在那一刻,他只觉的眼睛里酸酸的,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春儿,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最理解我,只有你才是我的知己知心。” 练南春白了他一眼道:“切,跟我还说这些干吗?酸溜溜的讨厌!” 凌云不由哑然失笑了,“方才是我矫情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咱们还是说说江春与吕小姐的事情罢。” 练南春“嗯”了一声道:“我想我应该把他们带到隐逸山庄去,在那里,谁也找不到他们。” 凌云赞许地点点头道:“有你与他们在一起,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练南春道:“只是现在他们对我的敌意很深,总得想想法子诠释一下误会才好。” 凌云蹙蹙眉头道:“他们现在何处,我想去见见他们。” 练南春道:“这恐怕不妥;他们远在百里之外,你这么大老远的去见他们,岂非太过招人耳目?” 凌云沉吟了一下道:“那我就写封书信给他们,向他们解释一下其中的缘由。” 练南春道:“好,我也正是这个意思。”遂从行囊中取出纸笔,交与他。 凌云接过纸笔,蘸饱了墨,略一思索,便刷刷点点、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练南春正在一边看着,忽然见凌云笔触一顿,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形,遂小声问道:“怎么了?” 凌云笔下不停,轻声道:“前面第三块石头旁边的灌木丛里有人偷窥。” 练南春经他提醒,侧耳细听,果然。她不动声色道:“你在此候着,待我去收拾他。” 婷婷玉立,向前走了几步,在草地上悠闲地踱着步,一边对身后的凌云道:“写好了吗?” 凌云继续不急不缓地写着,悠然道:“再等等。” “你不会长话短说,少写两句吗,真是的!”此时她距离那石头只有几步远了。 “这位朋友,你在此呆了这么长时间,就不嫌烦的上吗?劳你大驾在此守候多时,我可是有点过意不去啊!” 练南春忽然冒出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使得石后隐匿之人不由愣了一下。 练南春是在说他吗?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练南春眼神瞬间变得一片冷漠,朝那石头后面寒声道:“石后的朋友,你还不出来吗?”一边说,一边“刷”的一下抽出了鱼青宝剑。 石后之人知道身份业已暴露,扬手三支袖箭飞出,趁着练南春躲闪之际,飞身便走。 忽见面前寒光一闪,堂堂剑气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惊骇地抬头去看,只见凌云已一脸寒霜地堵在面前。 那人见了不由惊惶地后退几步;眼角余光瞥去,后面的练南春也手里横着长剑一步步逼了上来,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透出的冷戾的杀机,直令他周身上下一阵阵地发寒。 面对凌云与练南春两大高手的前后夹攻,他只觉得寒毛倒竖,手心里直冒冷汗,从心底油然升起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望着对方那双充满了绝望的眼睛,凌云嘴角一扬,冷漠的脸上浮起一层嘲讽的笑意:“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啊!李武师,真是没想到啊,咱们又见面了!” 李炫脸色晦暗,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凌云清冷的眸子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李武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踪我,偷袭我,为了杀我而无所不用其极,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李炫毕竟身经百战,老成持重,此时的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心思百转间,已在谋划着脱身之计了;嘴上却若无其事道:“凌统领这话什么意思,在下却不明白……” 凌云冷笑一声道:“李武师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贵人多忘事,把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都给忘了呢?不要紧,那就让我提醒一下阁下吧!” 李炫游离的目光四下逡巡着,嘴里敷衍道:“哦,是么?在下愿闻其详。” 凌云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道:“第一次应该是一年前了吧!那次在城外的那片荒郊旷野,我失手遭擒,受制于人,你却趁人之危,以淬了剧毒的袖箭偷袭于我——如果不是有高人异士及时相救,我今天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与你李武师说话吗?” 李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还会有这种事么,我不知道啊!凌统领,你……你认错人了吧!” 凌云根本不理睬他的狡辩,继续道:“第二次是在沁芳别院。当时我与浣玉在二楼的寝室里都休息了,你却隐匿在窗户外面,出其不意地以暗器偷袭我们两个;非但这样,你为了转移视线,还在东边的房间里放出毒蝎伤到了何大人……”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幽深的眸子里绽出锋利的寒芒,“我也知道,你杀我是奉命而为;可是你若想杀我,只对我一人动手便罢了,却为什么又连累到那么多无辜的人?” 面对凌云那冷酷的眼神,李炫忽然觉的自己方才的那些抵赖与狡辩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颓然垂下头去,讷讷道:“我……” 凌云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清眸一闪道:“对了,我居然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天晚上在侯爷府里劫持丁梦轩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如果当时我没有看错的话,也应该是你吧?” 李炫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道:“如果我说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凌云,你会相信吗?” 章节目录 第142章 凌云有仇必报怒杀李炫 李炫依然贼心不死,偷偷跟踪凌云意图寻机杀他,不料反被凌云发现。 此时面对凌云与练南春两大高手的前后夹攻,李炫从心底油然升起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不由苦笑一声道:“如果我说,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凌云,你会相信吗?” 凌云扬了扬唇角,清冷的眸光里满是不屑一顾的意味,“你承认与不承认是一回事,而我的判断又是一回事;所以李武师,你现在回答是或者不是,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李炫最后残存在心里的一丝狡辩与抵赖的想法,也被凌云那凌厉的话语给击的粉碎了。 他沮丧地抬起有些失神的眸子,有气无力道:“凌统领果然是洞悉一切,明察秋毫,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好吧,我承认,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却不知你又能如何?” 凌云犀利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冷冷道:“你说又能如何?人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李炫,你一次次不择手段,势必杀我而后快,我也不能总是这样被动地忍受下去啊!凡事不过三,你做了那么多的孽事,现在我要让你血债血偿!李炫,你的死期到了!” 话音中,手中长剑抖的出鞘,冷厉的锋芒在空中划过一道绕眼的霹雳,一式“黄河远上”,直向李炫前胸袭去! 李炫手忙脚乱地拔出长剑来应对着。凌云身形轻盈如飞,衣袂轻扬;每一个剑花都充斥着飘逸的力度,刚毅不失,柔韧不绝。 李炫在凌云那高超精妙的剑式攻击下,已然有些手心见汗、堪堪不敌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凌云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练南春这个冷血无情的女煞星在一旁虎视眈眈。 所以从与凌云交上手的一开始——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从被凌云与练南春发现、并且一前一后封住他所有的退路开始,他便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脱身之计了。 虽然他很清楚,在凌云与练南春这两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并非易事。可是,在目前这种凶险重重的境地之下,他除了这一条出路,难道还有别的生路可以选择吗? 很显然没有。他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极其不光彩的手段去跟踪、偷袭凌云;为了杀他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可谓是费尽了心机,用尽了卑鄙龌龊的诡计,凌云必然是对他恨之入骨了! 如今他时运不济、非常不幸地落在凌云手里,凌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呢? 不过现在的他,还是心存侥幸的。他的武功剑法虽然远远不如凌云,可是他对自己的轻功造诣与逃命的本事,却是很有信心的。 他的绰号是“如影随形”,又称“鬼影子”,顾名思义,就是他的轻功极佳,堪称一流。 如果他的轻功造诣是天下第二的话;那么他相信,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人敢自称第一——其中也包括站在他面前的、这武功盖世的两大高手凌云与练南春! 所以在与凌云勉勉强强应付了十几个回合后,他终于找到了脱身的机会。 他瞅准时机,手中长剑突然改变了路数,一式“暗香疏影”,剑式一滑,径自向凌云下阴撩去! 凌云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对方为了逃命,居然会一点江湖规矩也不讲,施出这样一式阴险的招式! 他不由脸色一变;仓促之下,只好一式“孤帆远影”,身形疾如旋风般在空中一个轻盈的辗转,倒着飞出数丈,才算十分惊险地躲过了这一招。 凌云含着愠怒的眸光一转,嘴角一撇,鄙夷地从牙缝里抛出几个冷冰冰的字道:“李炫,你可真是狗急跳墙啊,居然连这样卑鄙的招式也能施的出来?” 李炫此时却无暇理会凌云的不齿与嘲笑了;他借着这个空档,身形倏的扬起,一式“黄河远上”,犹如离弦之箭般,几个起落向远处遁去。 在这一刻,他在心里暗暗的得意与庆幸,他终于侥幸骗过了凌云那双锐利的眼睛,他总算是逃生有望了! 可是,他大约还是高兴的早了一点。因为他所有算计的重心都放在了凌云那里,却忽略了一直在旁边冷眼观战的练南春——或者说,他是根本无暇顾及到此。 李炫的身形飘渺如孤鸿之影,眼看就要脱离眼前的危险处境了;一旁的练南春见状,不由柳眉竖起,飘逸的娇躯倏的扬起,恍如浮光掠影一般,转眼便到了他的近前。 她冷酷的目光里充满了煞气,凌厉的掌风抖的推出,一式“春云乍现 ”,正正击在了李炫的前胸之上! 李炫被练南春一掌击中,身子滑翔着,跌跌撞撞地倒着飞出数步,只觉的喉头一热,嘴一张,一口献血已狂喷出来。 李炫脸色煞白,只觉的五内如焚;他急促地喘息着,踉踉跄跄后退的身躯还没有站稳,凌云那轻灵飘逸的身形矫若惊龙,一式潇洒的“大漠飞沙”,已然到了他的身后。 寒星般的眸光里绽现出无限冷戾的杀机,凌云猿臂一扬,一式狠辣的“白虹贯日”,锋利的长剑已没柄地透入了李炫的后心! 李炫惨烈地嘶叫一声,脸上的肌肉痛苦抽搐着,嘴唇索索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能说的出来。 凌云薄淡的唇角掀起一丝寒凉的笑意;他手腕用力,刷的一下拔出了长剑。 鲜血立时喷射出来,溅在了凌云那雪白的衣衫上,一片迷离,红的刺眼,直令人触目惊心。 李炫的身躯犹如风中萧索的枯叶一般,剧烈地颤抖着,然后便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他气息奄奄,沥血的眸子依然十分不甘心地瞪着,濒临死亡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无数复杂不明的情愫。 在那一刻,他心思百转,历历往事如过电般在眼前一幕幕地闪现着: 他想起了那一次,他与弟弟李武晚上在一家包子铺里邂逅了凌云与逃婚的浣玉郡主,当时他与凌云表面上虽然客客气气,笑语晏晏;背地里却是心怀不轨,暗中算计…… 他又想起了后来,凌云与浣玉郡主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他趁机在晋陵王爷面前拨火,出馊主意把凌云骗到晋陵王府,用迷药迷晕了他,然后对他又打又杀…… 现在想来,他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地一剑杀了凌云;如果那个时候杀了他,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他不由又想起数日前,帮主李瑞允在青龙山庄的大厅里,曾经对他们兄弟两人说过的那些掷地有声的话语: “你们这段时间里停止任何行动,认真思过,低调行事,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凌云了!现在你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此时想想,李帮主的话真可谓是至理名言啊!如果他当时能够听从帮主的劝解,没有自作主张、逞强好胜地去谋划着跟踪、刺杀凌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了——现在想来,他真的好后悔啊! 李炫躺在冰凉的地上,思绪万千之间,气息已愈来愈弱,失去焦距的瞳孔亦开始一点点地焕散开来…… 刑部尚书府。 书房之中,吕文正满面愁云,眉头紧锁,正在与徐直讲述着方才在御书房里觐见皇上时的情形。 “我一见圣上,圣上便问我秋月的下落,我只得如实禀报。圣上龙颜大怒,说如今期限已至,你还寻不到女儿的音讯,分明是有意抗旨,要将我治罪。” 徐直脸上立时变了颜色,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吕文正道:“这个时候,多亏晋陵王爷出班为我说情;他的一番话语可谓是金玉良言,掷地有声,只说得圣上连连点头,终于答应宽限数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徐直感叹道:“晋陵王爷德高望重,宽厚仁爱,他对大人的大恩大德,大人可当好好答谢才是。” 吕文正轻轻叹了口气道:“莫要再提这个茬了!从御书房里出来以后,本府自是向晋陵王爷拜谢,孰料反遭王爷的一顿奚落。” 徐直诧异道:“哦?这又是为何?” 吕文正微微蹙了蹙眉头,“王爷道,‘吕大人可千万不要这样啊,本王鄙陋浅薄,又怎么承受得起吕大人的拜谢哪?吕大人威容德器,乃国之栋梁,莫说是吕大人,就是您的部属,本王只恐怕也招惹不起了!吕大人快快请起,真是折煞本王了! ’ ” 徐直道:“听王爷的口气里满是嘲讽讥诮之言,看来必是对大人心存不满啊!学生不才,妄自揣测,难道是因为……因为前期凌统领的那桩事情么?” 吕文正煜煜有神的眸光转向徐直道:“先生也是这样认为吗?” 徐直轻轻点了点头,抿紧嘴唇道:“前些日子凌统领与郡主闹翻,郡主一怒之下回了王府;我与杨振等人屡次规劝他,要他去晋陵王府请回郡主,他却碍于情面说什么也不肯去——唉,凌统领这个人啊,就是过于自负了;有时候别扭性子上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啊!……” 吕文正眉毛上扬,挤在一起,有些无语道:“唉!你说这凌统领他,他现在又闹出这么一出来——真是太不叫人省心了,本府如今拿他也是无可奈何啊!……” 章节目录 第143章 凌云遭到了任性郡主的刁难 却说吕文正与徐直,正在为凌云与浣玉郡主闹别扭的事情一筹莫展。 吕文正有些无语道:“唉!你说这凌统领他,他现在又闹出这么一出来——真是太不叫人省心了,本府如今拿他也是无可奈何啊!……” 徐直沉吟道:“王爷此次为大人说情,学生私下以为多半也是与凌统领有关;只是他得罪了郡主,王爷多半还在生他的气,否则王爷也不会对大人说出那番话来了!” 吕文正手扶额头,轻噫一声道:“徐先生,不知为什么,本府忽然觉得与他之间的隔阂竟然如此之深!而且这些日子来,他好像有许多事情在瞒着本府,本府觉的已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徐直道:“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大人也不必太过在意了。待会儿属下再去劝劝他,向他晓以大义,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了大人的身家性命,为了咱们刑部尚书府上下所有人的安危,属下以为,他一定会想通的!” 吕文正手撵须髯,点点头道:“但愿如此。”…… 却说晋陵王爷赵甫,正在花厅独坐品茶;这时管家赵仁义满面春风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伏在晋陵王爷耳边轻声道:“王爷,外面凌统领来了,说要求见您……” “哦?此话当真?……”晋陵王爷双眉一扬,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喜不自觉地在眸子里跳动了一下;但随之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道:“哼,他还知道来啊!你出去告诉他,本王现在有要事在身,没有功夫见他,让他先在外面等着吧!” 赵仁义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瞅着王爷的脸色,陪着笑脸道:“王爷,这……不太合适吧?凌统领的性格虽然看似随和平顺,实则骨子里却是非常骄傲自负的;有时候他的执拗性子上来,甚至连圣旨都敢违背,连吕大人都敢顶撞啊!以老奴愚见,还是不要难为他了吧,否则一旦事情闹僵了,就不好收场了啊!” 晋陵王爷单眼一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道:“明明是他得罪了郡主,有错在先,难道他还敢在本王面前使性子不成么?我倒是要看看了,他凌云到底有多大的脾气,到底有多么的骄傲与自负!仁义,你出去安排一下,让他马上进来见本王!” 赵仁义爽快地应了一声,乐呵呵地出去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暗笑,自思:“这王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时日来,明明打心底里很盼望着凌统领能尽快来王府把郡主接回去,嘴上却死不承认!真是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 这边晋陵王爷坐在花厅里,继续悠哉悠哉地品着茶。 须臾,凌云由赵仁义领着款款走了进来,低着头,毕恭毕敬地拜见王爷。 晋陵王爷赵甫放眼一瞅,只见凌云依然是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一身再简洁明了不过的装束,却愈发衬托出他那挺拔颀长的身材,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潇洒飘逸的气质。 虽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有些黯淡,神色亦有些颓废;但是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根本用不着刻意去展现或表露什么,单单通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卓越不群的气派,便给人一种清爽明朗、赏心悦目的感觉。 “唉,长的帅没办法;否则浣玉那死丫头也用不着这么痴迷这臭小子了;本王也用不着对他一忍再忍了……”晋陵王爷在心里暗暗吐槽道。 这里不说晋陵王爷内心如何的想法;只说凌云。说真的,这次凌云是实在顶不住压力了,才硬着头皮来的。 一边是母亲阮夫人在苦口婆心、几近哀求地劝说他来;一边是徐直在口若悬河、陈说利害地催促他来;还有府里其他的人,更是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啰啰嗦嗦,喋喋不休,只令他不胜其烦。 如果他再拒绝不来的话,只恐怕刑部尚书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要向他瞟白眼了…… 晋陵王爷见凌云只是低头不语,心里很不痛快,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凌统领,您贵足踏贱地,屈尊大驾莅临敝府,不知有何贵干啊?” 凌云听晋陵王爷满是讥诮之言,心里有些不悦,却又强行忍住气道:“凌云是来接郡主回府的。” 晋陵王爷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转过脸来问管家道:“仁义,他方才说什么?” 赵仁义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凌统领说要接郡主回府呢!” 晋陵王爷有些夸张地“哦?”了一声,惊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本王听错了?小女从回府到现在,已经近一个月了,总不见有人来接,本王还以为凌统领要停妻再娶呢!” 凌云低着头,轻轻咬了咬嘴唇道:“王爷请恕凌云怠慢之罪。当日与郡主之事,只怪凌云太过冒犯,出言无状;王爷大人有大量,但请郡主出来一见,凌云有话与她说。” 晋陵王爷见凌云满面羞惭,神情沮丧,一副孤独无助的样子,心里不由一软,轻叹一声道:“其实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上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怨你,浣玉这丫头也是太过任性了些。你们两个如果能够尽释前嫌,和好如初,本王自是最高兴不过的——来人,快去请郡主。” 凌云见晋陵王爷终于松了口,不由轻轻吁了口气,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浣玉郡主才慢腾腾地由丫头香云陪着从后面走了出来。 一见凌云,她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眼底冒出一层火焰,冷冷道:“你还来做什么?” 晋陵王爷道:“浣玉,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志超既然已经来接你了,你就随他回去吧!小两口儿居家过日子的,整日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有个长勺碰着锅沿的,你们两个各退一步,不就好了!” 浣玉柳眉一挑道:“随他回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当日我好心好意地为他说情,他非但不感谢我,反而骂我!朝我粗声大气的,我现在的气还没消呢!” 凌云眸光骤然缩了一下,却又强行压制住内心的躁动,轻声道:“一切都是我的错,现在这不来请你原谅了?” 浣玉翻了个白眼,冷冷哼了一声道:“我受了那么多气,你只轻描淡写地说‘原谅’二字就可以了结了吗?” 凌云清眸闪动了一下道:“那你想怎么样?” 浣玉脸一扬,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必须向我磕头赔罪!” 凌云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浣玉弯了弯嘴角道:“我说什么,我要你亲自向我磕头赔罪!” 一旁的晋陵王爷也觉得浣玉有些过分了,忍不住叫了一声道:“浣玉——” 浣玉也不去看晋陵王爷,带着几分我行我素的意味道:“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爹,你不必管——凌云,你快跪呀!” 凌云只觉的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涌上心头。他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绽放出冷冽的光芒,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郡主,你—太—过—分—了—” 浣玉却不依不饶道:“我过分?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当初你冲着我横眉怒目,大呼小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你不过分吗?今天,我也要你当着众人的面,把那天我所受到的委屈全部给还回来——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凌云,你快跪啊!” 凌云迎着郡主那挑衅的目光,只觉得怒血上涨,切齿道:“如果我不跪呢?” 浣玉道:“那就别想让我随你回去!……”她头一扬,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 凌云眼睛里闪过无数晦涩复杂的情绪,原本淡漠疏离的面孔此时在极度的羞耻与愤怒的加持下亦显得有些扭曲。 客厅里这时候出现了难言的沉默,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令人窒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终于连香云也看不下去了,她乍着胆子小声道:“郡主,您就不要再为难郡马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已挨了浣玉又响又脆的一巴掌。 浣玉柳眉一挑,斥道:“贱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香云捂着火辣辣、红肿起来的面颊,泪水涔涔而下。 凌云忍无可忍,满含愠怒的眸子冷冷望了她一眼道:“如果我不向你磕头赔罪,你是坚决不回去了?” 浣玉道:“不错。再说我是君,你是臣,君为臣纲,我要你向我下跪,也不为过么!” 凌云冷笑道:“我是丈夫,你是妻子,请郡主也不要忘了‘夫为妻纲’这一说!” 浣玉秀眉一扬,悠然道:“若是论起三纲五常来,当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为臣纲在前,夫为妻纲在后——凌云,枉你还自称什么文武全才,难道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参不懂吗?” 凌云原本傲岸挺拔的身躯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眼底的悲凉一点点地浮漫开来;他苦涩地笑了一下道:“郡主,在你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你是君,我是臣;你和我之间的感情,永远都是排在最后面的,对吗?” 章节目录 第144章 凌云与吕大人的矛盾升级了 凌云去晋陵王府请浣玉郡主回府,反遭任性郡主的刁难;他不由心冷神凄,苦涩地笑了一下道:“郡主,在你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你是君,我是臣;你和我之间的感情,永远都是排在最后面的,对吗? 望着凌云那双黯然伤神的眸子,浣玉的芳心蓦地一颤,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她沉静了一下纷乱的心绪,带着几分小女儿的无赖道:“我不与你理论这些,反正你不向我磕头赔罪,就休想要我随你回去!” 凌云眼神变得空洞而绝望,他深深吸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他默默走到晋陵王爷面前,冲着王爷深深施了一礼,沉声道:“王爷,适才凌云多有打扰,失礼之处,还请王爷见谅。凌云府中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了。” 说罢缓缓抬起头来,留给晋陵王爷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意;那笑意里透出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生无可恋的空茫。 然后他艰难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径自走了出去。 见凌云愈走愈远,直到他那冷漠孤寂的身影完全消逝于视野之中,浣玉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有些过火了。 此时的她又羞又恼,只气得顿足捶胸,向着晋陵王爷娇声娇气道:“爹,他……他竟然这样对我,我不依,我不依嘛!……” 晋陵王爷轻叹了一声道:“浣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方才既然已经向你认错赔罪了,你就该顺着台阶下来就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吗!你却不该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来,还不依不饶,胡搅蛮缠! “再说了,凌云是个怎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他的性格孤高自许,冷傲矜持,且自尊心极强——你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也太不与他面子了!” 浣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小嘴道:“活该,谁让他当初那样对待我来着?瞧他整天那自以为是的样子就让人来气,我就是要煞煞他的威风,措措他的锐气!” 晋陵王爷有些无语地望了女儿一眼道:“凌云的性子是骄傲固执了些,你想措措他的锐气也并无不可;不过浣玉,凡事量力而为,适可而止,有时候做的太过分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啊!” 浣玉勾了勾唇角,不服气道:“我怎么做的过分了?” 晋陵王爷眉心蹙起,唏嘘了一声道:“冲你后面的那句’君为臣纲’的话,就已经深深触痛到他的心了……” 浣玉不由怔住。想着自己方才情绪激动之下那有些口不择言的话语,想着凌云临离开时那个惨痛黯然的眼神,浣玉的芳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晋陵王爷亦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拂袖而去。 浣玉郡主滞立原处,痴了半晌,不由失声痛哭起来…… 刑部尚书府。忽然接到人来报案,说在城外小敬亭附近发现了一具男尸。 吕文正闻讯后,便命令杨振带着侍卫去现场查验。 杨振领命,急忙带人来到现场,认真搜寻着出事地点的蛛丝马迹。 只见尸首仰卧于血泊之中,后心处鲜血淋漓,大约致命伤势就在此处;再进一步查看,又发现其前胸上青紫肿胀,大约是中了一掌。 一名侍卫忽然叫道:“咦,这不是晋陵王府的武师李炫么?他轻功极好,自称什么‘如影随形’,平日里神气活现,作威作福的;唉!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杨振狠狠瞪了那侍卫一眼,吓得他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杨振又命人仔细勘察了一下尸体周围的某些细节,详实地记录下来,最后方让侍卫们抬了尸首回府复命。 吕文正闻报,又与徐直一起复查了一遍尸首,然后方回到了书房。 吕文正炯炯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遭,方不急不缓道:“谈谈你们对此案的看法。” 杨振微微蹙了蹙眉头道:“属下以为,死者应该是为两人所杀:其前胸先中了敌人一掌,惊慌失措间又被另一人从后面刺穿了心脏;而伤他的也无非是刀剑一类的利刃而已。” 徐直接口道:“李炫这人武功一流,尤擅轻功,既被称为‘如影随形、鬼影子’什么的,遁逃之术必然极高,要想杀他,应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看来,杀他之人应该武功极高,而且对他十分熟悉——诚如杨校尉所言:杀他的应该是两个人,当他惊慌失措,想要遁逃时,两大高手互相配合,前后夹攻,封住其所有的退路,然后出奇招杀之。” 吕文正道:“现在的问题是:杀死李炫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他呢?是自相残杀,杀人灭口,抑或为仇家所杀?” 众人都默默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 吕文正又问:“杨校尉,你在查验现场时,可曾发现什么其他的蛛丝马迹?” 杨振道:“有,这是遗落在现场的几只袖箭。” 说着吩咐同去的侍卫呈上一个包裹。打开查看时,吕文正瞅着有些眼熟,正要探手拿过来细看,杨振急忙拦住道:“大人,千万别动!这些暗器上淬有剧毒——您忘了上次凌统领就是为它所伤的!” 吕文正恍然道:“怪不得我瞅着此物这么眼熟。那次凌统领被引到城外的荒郊旷野,中了天枭组织的埋伏,伤害他的那只袖箭与这几只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杨振道:“应该是的。” 吕文正道:“杨校尉,你马上去把那几只袖箭取来,与这几只比对一下。” 杨振领命而去。须臾回转,把原先的那些袖箭呈上,众人仔细对比之下,果然是一般无二。 吕文正道:“看来,上次暗箭伤人的果然就是李炫。杨校尉,你们可还发现有其它线索吗?” 杨振点点头道:“这个物事也是从死者身上发现的。”说着呈上一物,却是一枚银光闪闪、晶莹剔透的银令牌。 吕文正接过来仔细端详着,只见令牌背面雕刻的是一只展翅翱翔的蓝色枭鸟;正面镌刻着八个篆体小字,“天枭组织,一统天下”! 徐直惊道:“银令牌?看来李炫这厮果然是天枭组织的人!” 吕文正反复审视着这只象征天枭弟子身份的令牌,神色凝重,沉吟不语。 徐直又道:“以前凌统领就曾怀疑李氏兄弟乃是天枭组织安插在晋陵王府的奸细,只是当时无凭无证,无法立案,现在终于有了证据。” 杨振剑眉一挑道:“事不宜迟,请大人马上派人去晋陵王府,将那李武一并抓捕归案!” 吕文正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下道:“到晋陵王府抓人,还是本府亲自前往较为妥当;因为李氏兄弟的底细,晋陵王爷并不知晓,本府还需要向王爷仔细地解释一下才好——徐先生以为如何?” 徐直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而且学生以为,我们应该再带上这些暗器及银令牌,以为证物示于王爷;晋陵王爷仁厚睿智,深明大义,想来一定会支持我们抓获天枭奸细的。” 吕文正颔首道:“徐先生所言甚善;吩咐下去,即刻备轿,前往晋陵王府!” 徐直与杨振喏了一声,方要出去安排,这时外面有侍卫进来禀报道:“启禀大人,外面凌统领说有要事要求见您!” 吕文正原本淡定平和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眸子里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冷冷哼了一声道:“他还知道来啊,这可真是不容易啊!” 原来几日前,凌云迫于压力去晋陵王府请郡主回府,去的时候是勉勉强强、很不情愿;回来的时候亦是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而且一回到刑部尚书府,他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摆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一句话也不说,任谁问他,他也不理不睬,就好像府里所有人都欠着他债似的。 后来吕文正终于沉不住气了,在徐直与杨振等人的怂恿下,把凌云叫到书房里,问他在晋陵王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凌云眸光冰冷,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 见凌云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吕文正不用问也能想的到,此次请郡主回府事情不谐的原因,多半又是他那别扭性子所致,不由地心头火起,忍不住训斥了他几句。 凌云想着此去晋陵王府所受到的那些刁难与屈辱,说不出的愤懑与悲哀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他缓缓抬起那双有些空茫的眼睛,语气决绝道:“大人,如果您要凌云去做别的事情,哪怕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凌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单单是这一件,您要我去晋陵王府请回郡主——您就是杀了我,凌云也断然不敢从命!” 吕文正被凌云给气得浑身直哆嗦,颤抖着手指着他道:“好,很好!凌云,如今你已经是堂堂的当朝郡马爷了,本府再也不敢约束你了;从今往后,你的事情本府也不会再管了!……” 凌云的身躯不由剧烈地颤了一下,眸底泛起的悲哀愈发凝重,他惨淡地一笑道:“如此,凌云倒要谢过大人的活命之恩了!……” 吕文正见凌云竟然口不择言地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来,不由气极;情绪失控之下,他颤抖着扬起了手掌,径自朝着凌云的脸上落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145章 李武身份暴露尚且浑然不觉 凌云见吕大人颤抖着手冲自己的脸上打来,也不闪躲,只是心灰意冷地闭上了眼睛,静等着他那充满怒气的巴掌落下来。 吕文正的手停在了半空,不知道为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徐直与杨振见状,急忙上前紧紧抱住了吕大人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劝解他千万不要冲动。 吕文正喟叹一声,无力地收回了手掌,踉踉跄跄地转身而去;只把凌云冷冰冰地晾在了原处……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吕文正与凌云便谁也不搭理谁,吕文正亦从不传唤凌云来书房议事或是安排他去处理案件什么的,凌云也一直闷在郡马府里不过来。 所以一直到现在,吕文正一肚子的火气还没完全消除呢。也难怪此时他忽然听到侍卫进来禀报说,凌云来求见他,会感到诧异呢! 言归正传。吕文正听说凌云来了,不由脸色一沉道:“他还知道来啊,这可真是不容易啊!” 徐直听了,心里却暗暗高兴,连忙在一旁打圆场道:“大人,凌统领来的正好啊!那李武武艺高强,狡猾凶悍,不好对付。正好带了凌统领一并前往,以防不测。” 吕文正觉得有理,虽然心里仍然有些不大痛快,不过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道:“好吧,就依先生之见。”说着,回过脸来吩咐那侍卫道:“你去传唤凌统领进来吧!” 那侍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凌云低着头走了进来;默默站在吕大人的书案前,他的脸上有些讪讪的,低声道:“凌云见过大人。” 吕文正目光疏离地望了凌云一眼道:“凌统领,您贵足踏贱地,屈尊降贵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啊?” 凌云听吕大人口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不由地苦笑一声道:“听说大人要去晋陵王府抓捕天枭奸细,属下不才也想一同前往。” 吕文正唇角一扬,吃惊道:“这可如何使得?凌统领乃当朝郡马,身份高贵,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如此粗鄙之事?” 凌云有些无可奈何道:“大人,这几天来凌云已经认真想过了,那日确是凌云出言不逊,忤逆了大人;大人如果对属下依然心怀不满,只管训教就是了,只求大人不要以这种语气与凌云说话,好吗?……” 吕文正半眯的眸子划过一抹讥诮,“凌郡马这样与下官说话,下官可真是受宠若惊,有些承受不起呀!” 听着吕大人那近乎夸张的、揶揄的语气,凌云心里一阵难过;他沉静了一下纷乱的心绪,沉声道:“大人,那一日凌云去晋陵王府想要接回郡主,不料郡主却有意刁难,凌云备受折辱,一时气愤不过,才会口不择言地对大人说出那些忤逆的话来;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万分。 “一直以来,大人都是对凌云视若子侄,凌云亦是把大人看做父兄与恩师一般;那日之事,无论是非,只说凌云顶撞冒犯大人一事,便是凌云之错!所以凌云今日来此,便是专程向大人赔罪而来;而大人却总是以这种口气与凌云说话,真的令凌云心痛如绞,不知所以……” 凌云越说越激动,忽然撩起衣衫俯身跪在了地上;低垂下眼睑,几度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吕文正见凌云那痛心疾首的神情,心里亦觉一阵阵的酸楚。他颤微微起身从书案后面出来,一步一挨走到凌云面前,伸出了双臂紧紧抓住了凌云的臂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扶了起来。 出神地望着凌云,他的眸中似有细碎的波光在闪动,“凌统领,你不要说了!其实这些日子来本府也很后悔,后悔当初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更不该那样逼迫你。其实感情这种东西,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你与郡主之间的那些事情,也不是简单的对错就可以说的清楚的……” 凌云眼睛不觉模糊了,浊声道:“大人能够理解凌云的心思,体谅凌云的苦楚,凌云幸何如哉?就是让凌云立即为了大人去死,亦是心甘情愿……” 吕文正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颤声道:“志超……” 徐直与杨振在一旁冷眼旁观,只看的一愣一愣的。 此时徐直便走上前,轻声道:“大人能够与凌统领尽释前嫌,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我们去办,咱们是不是先把眼下的情绪收一收啊?” 经徐直提醒,吕文正方缓过神来,连忙拭去眼泪道:“徐先生所言极是。” 然后他回过脸来,不高兴地瞅了凌云一眼,故意提高了音量道:“凌统领,这件事可得怪你了!惹的本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伤心又是流泪的,你这是要把本府往沟里带的节奏啊!” 凌云岂是吃亏的主;听了吕大人的话,他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立时反唇相讥道:“前有车,后有辙,这怎么能全怨属下呢?大人要是没有说出前面那些连讽带刺的话,能话赶话地逼着凌云说出后面那番话来吗?” 吕文正气得一瞪眼道:“你,你倒是得理不饶人啊!……”待要发怒,徐直与杨振急忙上前拦住道:“好了好了,二位不要再闹了,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吧!” 两人这才压制了一下火气,彼此向着对方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了。 只惹得徐直与杨振在一边捂着嘴,强行憋着才没笑出声来,心里却暗暗叹息:这两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真可谓针尖对麦芒,得理不饶人哪!瞧着刚才还黯然失神、感天动地的;一转眼却又掐上了,真是让人无语…… 晋陵王府。 李武这几天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大哥李炫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起初他只以为大哥是为什么事情所累,一时脱不开身而不能回来;可是一连好几天过去了,依然是杳无音讯。 他实在沉不住气了,急忙上报了晋陵王爷。 晋陵王爷听了,也很担忧,立即派出各路家丁侍卫四处打探消息;李武自己也整日地奔波寻找,结果却是“朝朝空自归”。灰心沮丧之余,他隐隐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大哥十之八九是出事了! 当然他还想不到李炫已经死了,并且刑部尚书府的人也已经知道了他们弟兄二人是天枭弟子的事情,否则他怎么可能眼看着大祸临头了,还摆出一副‘泰山崩前而不惊’的安稳姿态呢? 今天他刚刚回府,赵威便来找他,说王爷有急事要见他。他不禁有些奇怪,忙问什么事?赵威冷冷道:“小的也不太清楚,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李武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跟着赵威走了出来。此时的他,心里只觉得乱糟糟的,一边记挂哥哥的下落,一边困惑着王爷究竟有何事找他,并未在意赵威看着他时的那种异样的眼神。 李武随着赵威来到了客厅。一进门,他的心便蓦地一沉!因为他看到刑部尚书府的一干人等都在场:吕文正正襟危坐于晋陵王爷旁边,徐直、杨振等人神色凝重地侍立其后。 李武心中泛起了疑猜;但事已至此,他也来不及去多想什么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见礼道:“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找属下来,有何吩咐?” 晋陵王爷神色淡漠地瞅了他一眼道:“李武师,令兄可有下落了?” 李武摇摇头道:“还没有。” 晋陵王爷双眉一扬,笑微微道:“本王这次找李武师过来,就是要告诉李武师一个好消息呢——令兄已经有下落了!” 李武又惊又喜道:“王爷此话当真?不知家兄现在何处?” 晋陵王爷意味深长地望了李武一眼,把头转向赵仁义道:“管家,你去把李炫李武师请上来吧。” 赵仁义会意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武见赵仁义神色怪异,正自困惑不解,只听大厅外面脚步声迭起;回头去看,只见几个家丁已抬着一副担架慢慢走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人,身上蒙着白布。 晋陵王爷冷笑一声道:“李武师,这就是令兄。” 李武只觉得头轰的一下,如遭雷击一般,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他踉踉跄跄扑上前,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映入眼帘的是哥哥李炫那张扭曲僵化的面孔;再往下看,尸首胸口处血肉模糊,腥恶难闻,那情形真是惨不忍睹。 由于人已死多时,尸首早已开始腐烂,一阵阵腐臭味直冲鼻子,令人作呕;两旁的人一个个都皱着眉头,十分嫌弃地纷纷后退。 此时的李武却是悲痛欲绝,抚尸痛哭道:“怎么会这样啊?哥哥,到底是谁害了你啊?……”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安抚他。面对如此催人泪下的场面,周围竟无一人为之动容,他们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目光冷冷的,对面前的一切似乎无动于衷。 半晌,李武才止住了悲声;他拭拭眼泪,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步一挨地走到晋陵王爷面前,哽咽着道:“王爷,请告诉我,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甫面无表情道:“这个,你只有问他自己了。” 李武眸光蓦地一缩,颤声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文正接过话茬道:“李武师难道还不知道吗?李炫乃是天枭组织安插在晋陵王府的奸细,他作恶多端,法理难容,死有余辜!” 章节目录 第146章 李武挟持了王爷逼着凌云自裁 李武是天枭奸细的身份已然暴露却不自知,仍然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抵死狡辩。 吕文正冷冷道:“李武师难道还不知道吗?李炫乃是天枭组织安插在晋陵王府的奸细,他作恶多端,法理难容,死有余辜!” 李武不由眉毛竖起,怒道:“吕大人,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哪!你说我哥哥是天枭组织的奸细,证据何在?” 吕文正道:“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本府怎么会妄下断言?徐先生,拿与他看。” 徐直应了一声,把一个托盘端到他面前。托盘上是几只袖箭与一枚银令牌,银令牌上那只展翅翱翔的蓝色枭鸟只令李武触目惊心。 李武脸色难看之极,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哥哥怎么会是这种人,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吕文正幽深的眸子里绽出冷厉的寒芒,冷然道:“李武,不要再抵赖了,现在非但你哥哥,就连你自己也难逃干系!” 李武脸色倏的变了,喃喃道:“吕大人,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吕文正轻轻一笑,转过脸来望了一眼晋陵王爷。 晋陵王爷轻叹一声道:“李武,事已至此,你就实话实说了吧!你我总算主仆一场,本王也不会过分为难你的。” 李武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颤声道:“王爷,怎么连您也这么说?属下对您一直是忠心耿耿……” 话音未落,大厅外面脚步声响,凌云带着几个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神色凝重,如玉树临风般在大厅中央站住,拱手向晋陵王爷与吕文正见了礼,不疾不徐道:“王爷,大人,这是属下从李武房中搜出的证物,请王爷与大人过目。” 说毕双手举着,郑重地递上一件物事。站在晋陵王爷身边的管家赵仁义见了,连忙走过来接取。 李武凌厉的眸光转了转,一瞥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凌云呈上的那件物事正是代表他天枭弟子身份的银令牌! 他的脑子瞬间如过电般闪过无数个念头,原本残存在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也破灭了;他阴沉地一笑,“一鹤冲天”,身形如飞电过隙般直冲晋陵王爷而去! 寒光闪烁中,长剑一指,李武已把晋陵王爷挟持在自己的利剑之下! 李武的突然发难,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些措不及防;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过晚。 赵仁义见状不由骇然失色,惊呼一声:“王爷!……”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拼死相救。 李武眸光阴鸷,眼尾泛红,喝道:“找死!”一式“横扫千军”,飞起一脚,正中赵仁义前心。 赵仁义惨痛地嘶叫了一声“啊!……”,被李武那狠辣的腿法踹个正着,身子飞起数丈,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一旁的凌云从一时的惊愕中缓过神来,矫捷飘逸的身形倏的飞跃而起,径自向赵仁义扑去;在半空中舒展猿臂,一式轻灵的“怀中抱月”,已将赵仁义那急剧下落的身形牢牢揽住。 他俯下身形,小心翼翼地扶着赵仁义那痛楚得簌簌发抖的身躯,连连呼唤,“赵管家!赵管家!……” 赵仁义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凌云那雪白的前襟都染红了,显然是受的内伤极重。 他脸色煞白,呼吸已然越来越弱,嘴里只是断断续续道:“王爷……快救王爷……”便头一耷拉,不动了。 凌云颤抖着手去探赵仁义的鼻息,已然气绝。他的心口就像忽然被捅了一刀似的,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 他的剑眉扬起,清冷的眸子里绽出无限愤恨的光茫,冲着李武切齿道:“李武,现在你已经身陷重围,没有了逃路;如果你再滥杀无辜,只能徒增你的罪孽罢了。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就马上放了王爷!” 李武目光森冷,狞笑道:“放了王爷难道我就能活命了吗?” 晋陵王爷给李武挟持着,脸色发青,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咬着牙道:“李武,你这狗贼,本王以前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犯上弑主……” 李武瞳孔一缩,轻轻叹了口气道:“王爷,我也是没办法啊!您瞧瞧,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对我虎视眈眈的,如果不是王爷您在保护我,他们还不得把我给吃了啊!” 正在这时,外面娉婷袅娜的身影倏忽一闪,浣玉郡主已急急匆匆闯了进来。 她本来在自己的闺房里无绪地坐着发呆,乍闻惊变,不由大惊失色,不顾丫环侍从的竭力阻挠,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一进门口,便听到吕文正道:“李武,你有何条件就提出来,只要你能放了王爷——” 李武眉心蹙了蹙道:“吕大人,其实我又何尝想伤害王爷,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只要你们能答应我的三个条件,让我平安归去,我担保王爷平安无事。” 浣玉听了,急忙接过话茬道:“有什么条件你快说啊!” 李武阴鸷的眸光闪了一下道:“啊,原来郡主也过来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现在你们听清楚了:第一,马上给我准备好一匹上好的骏马,届时我会陪同王爷一起离开,只要能安全出了京城,我就立即放回王爷。” 浣玉秀眉一扬道:“谁知道你出了城会不会再伤害我爹爹?” 吕文正道:“这个郡主只管放心。城门口亦有官兵把守,而且李武师乃是识时务、明事理之人,他是不会伤害王爷的——好,这一条本府答应了!” 李武微微顿了一下,又道:“第二,你们要妥善安置好我大哥,不可侮辱他的遗体,也不必为他立碑志文。” 吕文正爽快地点点头道:“这一条本府也答应了——你还有什么条件?” 李武眸子里忽然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他幽深的目光缓缓游移着,最后停滞在了依然俯身抱着赵仁义遗体的凌云的身上,阴森森道:“第三,凌云——我要你死!” 大厅里所有的人闻言都有些失色,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李武居然会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条件来! 凌云轻轻放下赵仁义的遗体,慢慢站起身来;他非但不恼,反而笑了,“李武,你就这样恨我么?就算你我曾经有过诸多过结,你也不该这般小气,竟然拿到这里来清算!” 李武面无表情道:“我可没心思与你讨论以往那些烂事,咱们只说现在。凌云,你知道不,只要你站在这里,我心里就很没底,我就没有把握能够平安顺利地离开这里,所以……” 凌云那双粹满寒冰的清眸闪了闪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吕大人一诺千金,方才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就绝不会食言;而凌云向来亦是以吕大人的指令以为马首是瞻——” 李武不耐烦道:“什么一诺千金,李某才不相信你们的鬼话呢!凌云,我再说一遍,我数到三,你立即自裁,否则我就与王爷同归于尽!” 说着,他充血的眸子里绽出冷厉的寒芒,手里长剑蓦地往里一压;晋陵王爷痛得“啊”了一声,脖颈上已然是鲜血淋漓,红的刺眼,直令人触目惊心。 晋陵王爷已被勒得喘不上气来;他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声嘶力竭地吼道:“志超,你千万别上他的当!不要管我,赶快上前,拿下这乱臣贼子!……” 李武挟持着晋陵王爷的臂膀猛地往里一箍,便如一条紧紧纠缠着的毒蛇一般狠狠勒了下去;晋陵王爷只觉气血翻涌,惨痛地嘶叫一声,昏了过去。 李武此时横眉怒目,状若疯癫;他血红着眼睛咆哮道:“凌云,你还不动手吗?难道你真的忍心要王爷为你而死吗?那我也无所谓了,反正有王爷在黄泉路上陪着,我也不孤单了!——好,我现在开始数了,一,二……” 浣玉已被惊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不要!不要!……李武,你千万不要伤害我爹爹,否则,你也活着出不了这个大门!” 李武狞笑道:“李某这条贱命值什么,能有王爷为我陪葬,也算我今生莫大的荣幸了!” 说着他瞅了瞅脸色铁青的凌云,又转过脸来瞥了一眼悲痛欲绝的浣玉郡主,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道:“郡主,其实要想救你的爹爹也很简单哦,你只要让凌云马上去死……” 浣玉脸色倏的变的惨白,嘴唇痛苦地抽动着;她张了张嘴,却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来。 李武眯起一双促狭的眼睛,酸溜溜道:“怎么,看来郡主还是舍不得让凌统领去死了?唉,那句话果然说的没错啊,女儿大了外向——丈夫终归要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重要啊!” 一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边是自己痴情至爱的夫君,如果真的让一个女人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的话,那将是一件如何残酷的事情啊! 浣玉此时心里就如一团乱麻般无头无绪,失去了主张。昔日娇媚的容颜上已满是泪痕,她哭声道:“不要,千万不要……” 李武鄙夷地勾了勾嘴角,又把揶揄的目光转向了凌云,阴阳怪气道:“反倒是你凌统领,让王爷的千金之躯为你而捐,这千载骂名你是背定喽!”话音中,他眉眼处尽是冰冷,持剑的手腕猛地用力,就要往里压去。 凌云清朗的眸光闪动了一下,忽然喊道:“住手!……” 章节目录 第147章 虚惊一场凌云自裁原是障眼法 李武被逼到穷途末路,挟持了晋陵王爷逼着凌云自裁;见凌云与浣玉郡主一时难以抉择,不由恼羞成怒,持剑的手腕猛地用力,就要与晋陵王爷同归于尽。 凌云急忙喊道:“住手!… 李炫停手,“凌统领,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凌云表情淡漠地睨了他一眼道:“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放过王爷,对么?” 李武嘴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对,只要你凌统领死了,我相信这里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凌统领,咱们可一言为定哦!” 凌云低垂下眼睑,略略沉吟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原本暧昧不明的眼睛里已满是执着坚定的神色,“好吧,我答应你。” 他回过脸,神色凄楚地望了一眼已哭得气短肠断的浣玉郡主,黯然道:“郡主,你多保重;那日确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大呼小叫的,如果还有机会……” 他想要再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住了口。 他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柄短剑来,默默凝视了片刻;蓦地翻转剑身,没柄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身子剧烈地晃了一下,然后便缓缓地倒了下去。 浣玉惨呼一声,“不!……”踉踉跄跄扑上前,抱住凌云那浴血的身子泪如雨下。她连连哭喊:“郡马!郡马!……你……你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武亲眼目睹凌云自杀的惨烈情形,只觉地痛快非常,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一半,戛然而止,脖子上关着一支袖箭,紫黑色的血汩汩滔滔,流满了他的衣衫,手中的长剑也“嘡”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杨振一式迅猛的“饿虎扑食”,身形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上来把李武的身子撞出几丈远。 晋陵王爷终于从死亡的威胁中解脱出来,身子软踏踏瘫在了地上。众人见了,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冲过来救助。 李武倒在地上气息未绝,他极不甘心地暴张着双眼,那双濒临死亡的眼睛直直盯着杨振,喃喃道:“你……你……” 杨振冷笑道:“我叫杨振,刑部尚书府的一个无名小卒。李武,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吗,因为你太轻敌了!你以为在这里除了凌统领之外,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吗,你错了!” 李武绝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色,“我自负轻敌,死则死矣;可是你们却不该用毒——真没想到,你们这些所谓的谦谦君子……也这么卑鄙歹毒……” 杨振冷笑道:“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知道吗,其实这杀你的袖箭正是你哥哥的!我不过是顺手牵羊而已。” 李武恼恨之下,浑身剧烈地战栗起来;他终于没有再说出什么来,便眼睛一翻,气绝身亡。 而凌云这边,吕文正与徐直等人早已围拢过来;晋陵王爷喘息了半天,终于慢慢缓了过来,也由赵威、赵扬搀扶着颤巍巍地过来看他。 浣玉抱着他的身子连连哭喊,悲恸欲绝。凌云的双手还紧紧握着那把短剑,他的手心里全都是血,汩汩滔滔,把雪白的前襟染的一片殷红。 此时他缓缓睁开了眼,微弱道:“郡主,你……还生我的气吗?……” 浣玉哭道:“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郡马,你觉的怎么样,你可不要吓唬我啊!……” 凌云轻轻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我……快不行了,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了王爷而死,我死得其所,更是死而无憾……” 浣玉眼睛里蕴满了泪,呜咽道:“郡马,你不会死的,我不要你离开我!……” 凌云缓了口气,断断续续道:“现在我唯一的缺憾便是……不能将你接回郡马府;上一次我来晋陵王府,明明想要……接你回去,可是……” 浣玉两只眼睛肿得像是熟透了的桃子,泣不成声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上次的事情都怨我,我不该无理取闹,更不该那样刁难你……我只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补偿的机会……” 凌云眼中划过一抹亮光,急声道:“这么说,你是原谅我了?” “嗯!……” “如果还有机会补偿的话,你会不会答应同我一起回府?” 浣玉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一定答应你!” “真的?” 浣玉哽咽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就让我来世变猪变狗,永世不得超生!” 凌云忽然哈哈大笑,朗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轻柔地推开浣玉紧紧抱着他的两只胳膊,忽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众人都给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浣玉亦惊愕地瞪大了秋水般的眸子,结结巴巴道:“郡马,你……你这是……” 凌云薄薄的嘴唇掀起一丝悠然自得的笑意,淡淡道:“方才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你以为我会那么笨,李武那贼子要我去死,我就得乖乖听他的话真的去死啊?” 浣玉惊疑道:“可是方才我明明看见你把短剑深深地扎了进去……” 凌云从容地一笑,举起那把短剑,一按绷簧,剑刃便刷的一下缩进柄里;再一按,剑刃又倏的弹了出来——原来这是一柄可以自如伸缩的弹簧短剑。 众人立时恍然大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杨振眉眼闪动了一下道:“只是还有一点我想不通,凌大哥,你的身上、手上哪来的那么多的血啊?” 凌云道:“我不过是割破了手掌,玩了个障眼法而已。同时还……”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一双悲戚的眸子望了望躺在地上的、为王爷而死的赵仁义,轻叹一声道:“同时还有赵管家的一份功劳。只可惜当时我没能救下他……”说到这里,他黯然摇了摇头,无力地垂下头去。 原来方才赵仁义被李武一脚踢中前心,凌云去扶他时,他正好吐了凌云一身的血;凌云佯装自杀时捅的也是此处,所以便以假乱真;何况当时情势紧张,慌乱之中,也无人注意到此。 浣玉这才明白过味来,她不由柳眉一挑,恼道:“好啊,原来刚才你是在耍弄我啊!看我还能轻饶得了你!……”紧绷着一张俏脸,不依不饶地追着凌云便打。 凌云一边躲闪,一边笑道:“郡主,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次吧!不过方才我也是确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何况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么!” 浣玉又羞又恼道:“你还说!” 凌云晶莹的眸光一转,带着几分狎昵的口吻道:“对了郡主,方才你可是答应同我回府了,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 浣玉小嘴一撇道:“想得美,我才不回去呢!” 凌云剑眉一扬道:“郡主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是谁刚才当众赌咒发誓,说什么变猪变狗的?” 浣玉满脸通红,追着打他道:“你还在编排我!”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一旁的吕文正很看不惯凌云这番放荡不羁的行为,自思:身为堂堂的朝廷命官,当朝郡马,大庭广众之下竟这般嬉笑打闹,一点也不知自重,成何体统?他脸色一沉,重重地痰嗽一声道:“凌统领——” 凌云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望了一眼吕大人,见他正用严厉的目光瞪视着自己,忙收拢了一下自己放纵的情绪,低着头默默退到一边,屏息凝神,不再说话了。 浣玉亦随着凌云站到了他的身边,探出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了凌云的左手。 凌云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光一转,望了她一眼,低声道:“郡主,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浣玉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妩媚地一笑。 晋陵王爷见小两口儿重归于好,自是十分高兴;只是看到为自己而死的忠义管家赵仁义为人抬出去,心中好是悲伤,长叹一声,脸上一片黯然……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篱南山下,悠然现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江春与吕秋月此时过的正是这种悠闲快乐的世外田园生活。白天,二人一起在田园中耕作;晚上两人双双荷锄而归,暮归的老牛伴着他们,牧童的歌声在耳边飘荡,抬起头,蓝天白云,一抹夕阳在望。 回到家,二人忙着烧火做饭。外边炊烟袅袅,篱笆院落里,鸡犬相闻;中庭一棵栀子花开的正茂盛,馥郁的花香在晚风中流动,芳香扑鼻,令人心醉。 这日,江春有事出去了,吕秋月一人在家;练南春笑意盈盈地来找她。 吕秋月急忙迎了上去,笑靥如花道:“哎呀,练姐姐,你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这里了,妹妹可想死你了!姐姐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章节目录 第148章 江春吕秋月终于喜结连理了 吕秋月见练南春笑意盈盈地来看她,急忙迎了上去,笑靥如花道:“哎呀,练姐姐,你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这里了,妹妹可想死你了!姐姐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练南春笑道:“你与江春整日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你天天想的是他才是正经,又怎么会想我?” 吕秋月满面羞红道:“练姐姐,又在打趣我!……” 练南春格格地笑了起来。上次她把凌云的书信拿与江春与吕秋月,又把她与凌云的事情——包括她与天枭组织反目成仇之事与他们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之间终于尽释前嫌,消除了误会。 现在江春与吕秋月两人已经把练南春、练轩中、平明和尚等人视为知己,众人相处得十分和睦。 练南春此时止住笑,问道:“妹子,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吕秋月点点头道:“这还不全仰仗姐姐的恩赐。当初如果不是姐姐及时出手相助,我与江春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练南春道:“这话就见外了。对了妹子,姐姐今天来这里,是专门为你送一样东西的。” 说着取出一个锦包,打开了,里面是一对碧玉佩,绿得恍如一泓春水,玲珑得如静影沉璧,晶莹剔透,光彩摄人。 吕秋月情不自禁地称赞道:“哎呀,真漂亮啊!” 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时,只见一只玉佩上面刻着“鸳鸯福禄”四个字,另一只上刻得四个字是“百年好合”。 吕秋月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两朵红晕,羞涩道:“姐姐,您……您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练南春笑意粲然道:“还装什么傻啊?你们两个情深意重、心心相印,结为连理也是迟早的事情,不如早点为你们把喜事给操办了,大家也都了却了一桩挂心事啊!” 吕秋月两朵美丽的氤氲直红到了耳根,讷讷道:“姐姐……” 练南春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中眸光清润,笑道:“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姐姐是直肠子的人,也不与你啰嗦一些了——妹子,你只告诉我,你与江春的婚事到底答应不答应?” 吕秋月羞赧地低着头,用手指反复绞着衣角,涩然道:“我只觉的这一切来得也太突然了,使的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练南春如水般的秋眸里神采荡漾,笑眯眯道:“这么说妹子是答应了?那姐姐可要恭喜妹子就要成为新娘子啦!” “姐姐,你又取笑我了!” 练南春叹道:“说真的妹子,姐姐可真羡慕你啊!” 说着,她怅然望着窗外,眼底划过一丝黯然,轻声吟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吕秋月默然道:“姐姐。” 练南春道:“妹妹,你能明白我的一片心意吗?” 吕秋月道:“姐姐的一片苦心,妹妹明白。我与江春这段情缘来之不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我与他拥有的每一天。” 练南春道:“能看到你们过得好些,姐姐总是很开心的。” 吕秋月望着练南春那双满是怅然的眸子,轻声道:“姐姐,其实你与凌统领虽然不能朝夕相处,但怎么说你也是他的红颜知己,你们知己知心,心意相通……” 练南春苦笑道:“他已经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能算他的红颜知己吗?我跟他不过是普通的朋友罢了……” 吕秋月见练南春神色凄然,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道:“姐姐……” 练南春忽然笑了一下道:“瞧我说这些干嘛。对了,姑姑现在也找江春说和这件事情去了——要是你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咱们就择个良辰吉日,把这件大好的喜事给办了吧。” 吕秋月羞怯地低着头,软绵绵道:“一切听凭姐姐安排。” 吉日选在八月初六。 这一日隐逸山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庄里的父老乡亲都来凑热闹,送贺礼,为这对新人贺喜。 吕秋月与江春原来住的农舍装饰一新;门窗上,房里正中的墙壁上,都贴着大红喜字,在明媚的阳光的照射下,煜煜发亮。 吕秋月与江春披红挂彩,在练南春、练轩中、平明和尚等人的安排下拜天地,入洞房。 众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与甜蜜之中,曾经的红尘羁绊,烦恼忧愁,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 露似珍珠月似弓。 练南春轻轻吟着,抬起头来对着凌云笑道:“真巧,今天正好是九月初三。” 凌云默默凝望着面前悠悠荡荡的金明河水,眼底弥漫上一层淡淡的忧伤;他轻噫一声,没有说话。 夕阳的余晖已没有了暖意,轻柔地辉映着满江秋水,微风拂来,水平如镜的河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练南春见凌云一片惆怅,问道:“怎么了?” 凌云道:“这些日子来,我忽然觉的好空虚好失落。说真的,我很羡慕江春与吕小姐,经过多少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他们终于团圆了——哪像你我,聚少离多,爱的不能爱,聚的终须散……” 练南春默然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凌云黯然垂下脸,压住了眼底薄薄的雾气,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阵子我忽然好厌倦这种官场仕途生活。” 练南春笑道:“凌统领向来都是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今天怎么变得如此颓废消沉?” 凌云俊眸一闪道:“你还在打趣我。” 练南春道:“其实官场之中就是这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你的为人秉性,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做官。现在你觉的厌倦了这种生活,也是必然的。” 凌云道:“那么现在我就辞官不做,永远摆脱这一身羁绊与负累,咱们远走高飞,离开这浑浊纷扰的尘世,也像江春与吕秋月那样,逍遥自在地过咱们‘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练南春苦笑道:“不要说傻话了。你抛舍的下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么?” 凌云道:“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来我和吕大人之间好像已开始产生隔阂与嫌隙,话也总说不到一起去——曾经的知遇与知己,难道真的要成为曾经吗?” 练南春轻叹一声道:“那你的郡主夫人呢,你舍得下她吗?” 凌云双眸微微一沉,“我与她的结合原本就是一种错误。她一点都不理解我,而且还醋味十足,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前几天,娇杏病了——” 练南春秋水般的眸光一转,“娇杏?” 凌云道:“哦,就是我房中的那个丫头。我不过为她请了个郎中,还与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郡主便很不高兴,摔摔打打,冷嘲热讽,说我心怀鬼胎,图谋不轨……” 练南春格格笑了起来,“老实说,你对那个丫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 凌云剑眉一扬,恼道:“好啊,你还取笑我!” 追着练南春便打。 练南春一边躲闪一边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告饶了!对了,结果呢?” 凌云道:“结果到了现在,我与她还不说话。” 练南春嘴角一弯道:“你就不怕这位刁蛮任性的郡主一怒之下再回娘家?到时只恐怕还得劳动你凌统领大驾去请呢。” 凌云冷笑道:“如果真是这样,这次打死我也不会再去了。“ 练南春叹道:“其实你真的不该这样对她。她只是爱你太深了,只怕你会被别的女人抢走啊!” 凌云不悦道:“岂有此理,难道我是东西吗?” 练南春道:“可是终究还是你我对不起她,不管怎么说,她对你始终是一心一意;可是你对她用情专一吗?扪心自问,你不觉得愧对她吗?” 凌云回过脸,出神地望着眼前白亮亮的金明河水。波光粼粼,晃着他那英俊惆怅的脸;秋风吹来,吹皱了一江秋水。 练南春道:“至于吕大人,虽然性子有些迂腐顽固,但毕竟对你有知遇之恩,且一直将你视为子侄;你们一起共事多年,时间久了,矛盾与摩擦总是有的,过些日子误会自会消除的。倒是你自己太过小气了,只这么点小事便容不下了,整日耿耿于怀的。” 凌云双臂环胸,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道:“这么说,倒是我自己太过小肚鸡肠了?” 练南春也笑了,“所以我劝你还是一心一意地回去做你的侍卫统领与当朝郡马吧,不要再三心二意的了;何况府中还有年过六旬的高堂老母需要你去赡养与尽孝。 “如果你只为了我就抛家舍业、不明不白地走了,岂非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让世人说你凌统领只为了一个女人而自甘堕落!” 凌云叹道:“你不要说了。我本来已经有了辞官不做的念头,你为什么不进一步鼓励我去这样做,反而说出这种贬低自己的话来?春儿,你太傻了!……” 练南春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沉声道:“其实我并不奢求能与你朝夕相处,只要在我想要见到你的时候,能够见到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凌云目中有细碎的波光在闪动,浊声道:“春儿……” 练南春转过潋滟的眸光,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两人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半晌谁都不说话…… 章节目录 第149章 丁继武对某灵秀女子色心大起 皇上赵煜从朝堂上回来,气哼哼地坐在龙椅上,皱着眉头想着心事。 这时执事太监冯林在外边喊:“太后驾到!”皇上急忙起身迎接。 落座后,韦太后道:“皇儿,哀家见你满面不悦之色,究竟为了何事?” 皇上道:“还不是为了吕文正那老儿之事!朕让他务必于婚期之前寻回女儿,可现在都过去快半年了,这吕小姐还是杳如黄鹤。朕若是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又怎么对得起丁大人!听说丁二公子为了吕小姐,整日茶饭不思,相思成狂——唉!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种痴心不改的多情人!” 韦太后道:“其实,世上男女的婚姻乃是前世注定的,如果有缘分,自会结成眷侣;如果没有缘分,也是强求不来的。依哀家之见,皇儿当初就不该乱点鸳鸯谱,硬把他们往一起拉;闹到现在一个下落不明,一个疯疯傻傻。丁大人固然可怜,可吕大人也值得同情哪!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今却下落不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皇上被太后说的一时无言以对,沉吟了一下道:“那么依母后之见?” 韦太后道:“吕文正乃国家重臣,皇上之股肱,皇上不但不应该治他的罪,还应当好好地体恤宽慰于他,使他感念皇上的恩德,忠心耿耿为皇上效命。皇上,像吕文正这样的忠臣,是最不可多得的,也是最该珍惜的啊!” 皇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母后一番话真可谓金玉良言,使儿臣茅塞顿开。多谢母后教诲,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韦太后听了不由的眉开眼笑,十分自得。 皇上哪里知道,浣玉郡主昨天刚刚来找过韦太后,她对韦太后说的也正是这么一番话,韦太后不过是现买现卖,原封不动地搬到这里来了。 韦太后没有女儿,把浣玉郡主看得比亲女儿还亲,对她的话简直是言听计从;再加上浣玉郡主善于察言观色,迎合太后的心意,几句聪明的奉承讨好之言,把韦太后哄的开心至极。 太后笑道:“浣玉,你怎么如此卖力地为吕文正说好话?” 浣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太后,您猜呢?” 太后道:“你一定是为了凌云那臭小子对不对?” 浣玉甜甜地笑着点点头。 韦太后薄嗔道:“你这鬼丫头,内心里还有这么多的私心杂念!唉——吕文正能有凌云这样的属下,可真是他吕文正的造化;而凌云又有你这样的妻子,也真是他凌云的造化了。” 浣玉笑道:“而浣玉又有太后这样的好姨妈,也真是浣玉的造化了!” 韦太后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你这鬼丫头!”…… 这里吕文正托了浣玉郡主与韦太后的庇佑暂时躲过了一劫。 丁进之那边可就惨啦,在儿子该成婚的日子没能结成大礼,空忙一顿,空喜一场,使得丁进之在亲戚宾客面前大扫颜面;事后白羽道士等人还不依不饶地追逼着他不放,让他千万不可放过吕文正那老儿。 最让他烦恼的是,儿子丁继英为了吕秋月相思成狂,茶饭不思,人儿也日渐消瘦,整天念叨着那首【红豆】诗,如痴如狂,尤其念到“此物最相思”时,不由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丁进之与丁夫人一筹莫展,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给远在中牟的长子丁继武寄去了一封书信,告诉他近日来家中发生的事情,让他务必图个良策帮帮自己的弟弟丁继英。 却说中牟知府丁继武,看了父亲的书信,只见家书后面又附有一首小诗,却是唐代诗人许浑的【郊园秋日寄友人】的诗: 楚水西来天际流, 感时伤别思悠悠。 一尊酒尽青山暮, 万里书回碧树秋。 日落远波惊宿雁, 风吹清浪起眠鸥。 中牟亲友如相问, 京岳闲居欲白头。 丁继武看罢,不由伤感惆怅。自思:这些日子来家中连连发生不幸之事,先是妹子梦轩的夫婿不明不白而死,之后妹子又不知所踪;如今弟弟继英又遇上了这桩烦琐之事,父亲必定是愁坏了,其凄苦忧思之情流露于字里行间,更是见于书表。 看来父亲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我一定要兢兢业业,长袖善舞,精通为官之道;才有望进一步得到提拔,加官进爵,以图光耀门楣,重振家业。只是对于眼前这头疼之事又该怎如何处置? 他的心腹侍卫刘刚瞅出了主子的心事,笑吟吟道:“这又有什么难办的,二公子相思成病,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一个漂亮女子而已;如果寻个比吕秋月更漂亮的女子于他送去,说不定二公子心里一高兴,病情就好了!这就叫作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丁继武笑道:“臭小子,真有你的!这件事情就交于你了,你可得给爷好好留意着点。唉,爷今天心情郁闷的很,走,陪爷到外面散散心去。” 刘刚点头哈腰做了一个夸张的下蹲姿势,故意拖长了音调道:“小的遵命!” 他那有些滑稽的样子只惹得丁继武哈哈大笑。 两人换上便装出了府。今天正好赶上集日,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商贾云集,好不热闹;各色货摊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花花绿绿,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丁继武二人却并不如何上眼,因为对这些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丁继武就这样一边毫无目的地信步往前走着,一边微微蹙着眉头想着心事;忽然刘刚轻轻拽了他一下,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似的,“大人您看!” 丁继武有些新奇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路旁一个卖各色绣品的货摊。 “嘿,这有什么好看的?”丁继武有些沮丧道。 刘刚带着几分神秘的意味压低了嗓音道:“大人,您看那买绣品的女子长得如何?” 丁继武顺着刘刚那煜煜闪烁的目光放眼望去,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气。哎呀,好个漂亮灵秀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面如芙蓉,眉如细柳,唇若丹朱,目若秋波。青丝秀发只是那么随便地用绢帕罩着,却愈发显得那张粉嫩清秀的瓜子脸的娇柔妩媚;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裙,却丝毫掩饰不住她那婀娜多姿的美好身材。一颦一笑如桃花绽放,一举一动若弱柳扶风。 丁继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美丽女子,一时如醉如痴,竟有些呆了。 刘刚小心翼翼地瞅着丁继武的神情变化,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道:“大人,您瞧这女子生的如何啊?” 丁继武喃喃道:“真是清水芙蓉,美不胜收;纵使西子重生,貂蝉在世,也不过如此啊!” 刘刚道:“大人,小的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您这样赞美一个女子啊!如果把她送给二公子,属下以为,二公子一定会把那个什么吕小姐给忘得一干二净——想来其相思之苦也就药到病除了!” 丁继武默默垂下脸去,遮住了眼底隐晦不明的情愫,轻叹一声道:“唉!想我丁某,府内妻妾成群,在外结识的红颜知己也不在少数,竟没有一人能及得上此女之万分之一,想来真是遗憾啊!” 刘刚灵动的眸子转了转,笑道:“原来丁大人是喜欢上这女子了——既然这样,丁大人不妨自己留着享用;至于二公子那边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天下美女多的是,待属下再继续留意一位就是了!” 丁继武满是桃色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你这臭小子,心思倒是够灵活的!” 刘刚谄媚地笑道:“那是自然,小的从来都是把大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的——只有大人高兴了,小的才能高兴啊!” 丁继武笑着用折扇点了点他的脑门,“瞧你小子的马屁拍的,倒是理直气壮啊!——走,过去看看。” 两人慢慢踱着步,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那女子的货摊前面。 仔细瞅了瞅,但见各色绣品,有门帘,枕套,荷包,盖巾,手帕等,上面所绣的或是花鸟虫鱼,或是人物山水,皆精美细致,绚烂鲜艳,栩栩如生。 那女子见有顾客临门,忙笑着打招呼,“两位爷,看看您想买点什么?” 丁继武满是暧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色迷迷道:“姑娘,请问这个荷包怎么卖啊?” 那女子见丁继武那不怀好意的神情,知道自己遇上了色鬼,不由脸色一沉道:“大爷说哪一个?” “就是这个‘鸳鸯戏水’啊!” 那女子冷冷道:“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刘刚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要宰死人啊,只这么个小小的荷包就要五两银子啊?那边才卖五文钱……” 那女子面沉似水道:“我这边就这个价,两位爷爱买就买,不买请便!” 丁继武带着几分挑逗的口气道:“姑娘,你就不能稍微便宜一点吗?咱们再好好地商量商量嘛!” 那女子紧绷着一张俏脸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大爷不想买只管请便,小女子可要收摊了。”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各色绣品。 丁继武道:“姑娘,别那么不耐烦嘛,我也没说不买啊!”说着轻柔地探出一只手去阻止那女子的动作,另一只手却有意无意抚上了女子那柔荑般的纤纤玉手。 章节目录 第150章 茶馆被调戏女子竟是莫水灵 却说丁进之的长子,中牟知府丁继武,同心腹侍卫刘刚出的府门在大街上闲逛着,无意发现了一位卖绣品的美丽灵秀女子,不由色心大起,两人便走上前想要调戏她。 那女子脸色一寒,倏的抽回手来道:“大爷,请放尊重些!” 丁继武笑道:“姑娘样样都好,就是这脾气不太好啊!”一边说一边端详着那个荷包,“鸳鸯戏水,好精致好漂亮;真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啊!” 刘刚会意地点点头,接口道:“对了大人,您再瞧瞧这个如何?” 丁继武一打眼,“游龙戏凤,正合我意!姑娘,这两个荷包我全要了,这是十两银子,你收好。”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银锞儿递上去;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拿了那两个荷包,与刘刚径自扬长而去。 那女子呆呆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眼底不由升起一缕诧异与不解,有些茫然地垂下头去…… 在回来的路上,丁继武眉心微微蹙了蹙,对刘刚道:“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啊!不过丁某就是喜欢这么有个性的!本府府中虽然美女如云,却没有一个像这个女子这般冷艳可人的……” 说着他停下身来,略微思忖了一下,然后把幽深的眸光转向自己的心腹道:“刘刚,你马上去打听一下这女子的身世来历,速速报于本府得知。” 刘刚眼神闪了闪,心领神会道:“是,属下明白。”…… 刘刚办事果然干净利落。第二日便来找丁继武,向他汇报自己探听到的消息: “这女子姓莫,闺名秋灵,原籍俞家集,家中姊妹二人,父母尚在,嫁与本地吴家村的吴二为妻。这吴二上有高堂父母,中有兄嫂侄儿,只是膝下无子。只可惜吴二无福消受美人恩,在去年春天过世。这莫氏便心如止水,一直为夫婿守孝至今。” 丁继武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这女子一身孝衣,不施脂粉。” 刘刚眼神中透出一股怜悯道:“这女子说来也是命苦,丈夫死了,非但没有人同情她的遭遇,反而风言风语说她是扫把星,克死了丈夫;兄嫂也待她不好。 “这莫氏秋灵性子却也刚强,从不向兄嫂乞怜求助,只自己纺织绣品,到集市上去变卖了换些银子以贴补家用,维持生计。” 丁继武鹰隼般的眸子微微一眯道:“原来如此。这吴二死了,却也省了本府不少麻烦。刘刚,你去帐房先生那里取二百两银子到吴家去,找到莫秋灵的公婆兄嫂,把钱给他们,让他们写张休书。至于以后怎么做,你自己心中也该有数了吧。” 刘刚狡黠的眸子闪了闪,连声应道:“是,属下明白。”…… 时光荏苒,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这日,在中牟城里一个茶馆里,传出一阵阵优美动听、凄丽婉转的卖唱声。歌词唱的是李清照的一首词: 昨夜雨疏风骤, 沉醉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歌声悦耳动听,如诉如泣,原本喧嚣嘈杂、人声鼎沸的茶馆里,此时却鸦雀无声——大约是茶客们被这优美的曲音所感染,大都屏息凝神,在静静地倾听着。 卖唱的是一位年约双十的美丽少女。朴素的衣衫遮掩不住她丽质天生的绝代风华,她风姿绰约,婷婷玉立,宛如一朵含苞初放的白兰花,端庄秀丽,朴实无华。 弯弯的柳眉下那双剪水双瞳黑白分明,如潋滟的秋水,如璀璨的星星,偶尔闪动一下,显出几分的哀怨与忧郁,撩得人的心扉如一潭流动的春水般轻柔地荡漾起来。 在众多的茶客之中,唯有靠近窗口的一位黑衣青年与众不同。 别的人三三两两,或侧耳倾听;或对那少女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更有些地痞流氓之类,登徒好色之徒,色迷迷地盯着那姑娘,不怀好意地笑着,垂涎欲滴。 只有那黑衣青年,面沉似水,目不斜视,只是独自一人默默地低头饮酒,对那姑娘的美丽容颜似乎视而不见,对她优美的歌声也是置若罔闻。 一曲终了,只见那少女螓首低垂,蛾眉蹙起,幽幽道:“各位大爷,小女子原籍俞家集,母亲于几个月前病故,与父亲来中牟投亲不遇,父亲染病于客栈之中,盘缠用尽,掌柜的催逼又紧,小女子实在是万般无奈才来此卖唱,也好凑的些回乡的盘缠,同时也还了掌柜的所欠之债。只请各位大爷行行善事,帮帮小女子吧!”说着,她便挨桌儿讨要赏钱。 人们大都同情她的遭遇,或三文,或五文地施舍与她。 当少女走到一桌前时,一个三十左右的胖子嬉皮笑脸道:“姑娘,你要是让大爷在你这粉嫩的小脸上亲上一口,大爷就把这二两银子全给你!” 另一个脸上有痣的人色迷迷道:“姑娘,真不巧,我今天忘记带钱了,不如你随我回家去取吧!” 少女见这些人不还好意,转身就走,已被一人拽住,“姑娘,你别急着走啊!……哎呀,姑娘的手这么白这么嫩啊!” 又一人道:“姑娘这么漂亮,街头卖唱多可惜啊,不如跟了大爷我,包你吃喝不愁……” 这伙人动手动脚,嬉皮笑脸地欲行非礼;那少女挣脱不过,哭声道:“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茶馆中的其他人大都是本地人,知道这伙人是当地的地头蛇街头霸,平时欺凌妇女无恶不作,唯恐惹祸上身,皆是敢怒不敢言。 这时,窗边那黑衣青年倏的站了起来,径自走到这伙人近前,冷戾的眸光一转,冷冷道:“几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欺凌一个柔弱女子,也不嫌害臊;诸位如果识相的话,就立马放开这位姑娘,趁早离开!” 那伙人回头乜斜了这青年一眼;那胖子弯了弯嘴角,不耐烦道:“臭小子,别找不自在,你要是不想死的这么快的话,就马上给我滚!” 黑衣青年剑眉一挑,冷笑道:“只恐怕今天要滚着出去的该是你们这伙无赖才对!” 那胖子大怒,拔出钢刀,托地一下跳了过来,一式“力劈华山”,冲着黑衣青年劈头砍了下来。 黑衣青年冷笑一声,眼神里透出的是满满的不屑与嘲讽。 他身形辗转如飞,轻灵飘逸,恍如燕子抄水般,只几个回合,便把那胖子给打得手忙脚乱,迎接不暇了。 又周旋了几个来回,那胖子的钢刀也被黑衣青年给劈手抢了过去,身上还挨了人家三拳两脚,趔趔趄趄着前抢几步,以一个“狗啃屎”的优美姿式扑到于尘埃。 周围看热闹的茶客不由哄堂大笑。 那胖子灰头土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被摔疼了的腿和胳膊,不由地恼羞成怒;冲着傻愣愣滞立一旁的其他几个人,气急败坏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吗,上啊!” 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们此时也回过味来,举刀挥棒,一拥而上。 黑衣青年又哪里把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里,抬手举足,随随便便几个回合便把这帮市井无赖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叫妈,“好汉爷饶命!……小的不敢了……” “滚!”黑衣青年收回招式,一声令下,这伙人连滚带爬,抱头鼠窜了。 那少女急忙飘飘走过来,向黑衣青年盈盈施礼,道谢。 黑衣青年道:“姑娘不必多礼,以姑娘的柔弱之躯,实在是不宜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这是十两银子,姑娘权且拿去,以后不要再于此卖唱了。” 少女坚决不收,“我与公子萍水相逢,怎能平白无故受人恩惠?”两人推辞间,手无意碰在一起。一种麻酥酥的触电般的感觉,两人急忙收回手,脸上不知为何却火辣辣的。…… 这时一个小伙计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莫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哪!你快回去看看吧,令尊已经给掌柜的赶出来了!老人家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少女闻言花容失色,踉踉跄跄向客栈奔去。 黑衣青年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后面,因为他实在是太同情父女二人的不幸遭遇了…… 在黑衣青年的帮助下,莫家父女还清了所欠客栈掌柜的债务,然后又另外找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黑衣青年又把郎中请来,为莫老汉诊治病情。 莫姓少女苦笑道:“我原说不受公子恩惠的,谁想终于还是欠了公子的一番情义。公子的恩德,小女子不知何以为报?” 黑衣青年薄薄的嘴唇掀起一层清朗的笑意,“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与姑娘境遇相同,本来就应相互帮衬才是,不想姑娘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岂非太过见外了!” 那少女秋水潋滟的眸光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一时却不知如何说起,只是轻叹一声,默默垂下头去。 沉默少许,黑衣青年又把煜煜有神的目光转向莫老汉道:“敢问老伯怎么称呼,因何遭遇至此?” 莫老汉道:“小老儿莫维,原籍俞家集,膝下二女:长女秋灵,嫁与中牟府吴家村吴二为妻;次女水灵,便是小女。几个月前,小老儿的老伴因病过世,小老儿便与女儿不远千里来此投亲,谁料想却……却……”说到这里,老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黑衣青年的心在那一刻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沉声问道:“老伯,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章节目录 第151章 莫秋灵被丁继武霸凌快崩溃了 黑衣青年在中牟一处茶馆里救助了被街头恶霸欺凌的莫水灵,之后又问起了他们的遭遇。 莫水灵低声道:“我们到了吴家,才知道姐夫已于去年春天过世了;而在两个月前,姐姐又不知所踪……” 黑衣青年皱了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莫水灵默然道:“吴家的人说姐姐贪慕虚荣,不守妇道,与中牟知府丁大人不清不白,他们还写了休书,将姐姐驱逐出门。” 黑衣青年蹙了蹙眉头道:“那如今令姐的下落如何了?” 莫水灵眉眼间流露出无限伤感,“吴家的人说姐姐回了娘家,可这两个月来,我与爹爹又何曾见过姐姐的半点踪迹?姐姐的为人,我这当妹妹的是最清楚不过了,她性格刚烈,守身如玉,从不与达官贵人好脸色看,又怎么会……” 莫老汉叹道:“吴家的人不讲理,我向他们要人,他们反而污蔑我,说我不会教导女儿,自己的女儿干出这种丢人现眼、伤风败俗的事情,自己不觉的羞耻,还居然有脸来找他们——他们既然已经写了休书,将秋灵逐出家门,秋灵就不是他们吴家的人了,是死是活与他们无干。 “我又气又急,满肚子的冤屈无处诉说,遂病在客栈里。没想到水灵为了维持生计,竟瞒着我去茶馆卖唱,真是委屈这孩子了……唉!若非恩公相助,我们父女二人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莫水灵眼底不觉弥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凄然道:“如今姐姐生死未卜,她一个柔弱女子漂泊在外,身无分文,无依无靠——我们想来只觉的后怕。一连好几个晚上我都梦见姐姐,一身是血,满脸痛苦,只是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说着她已是泪流满面了。 黑衣青年深沉的眸光闪了闪,忽然道:“我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你姐姐了!” 莫水灵潋滟的眸光一转,“哪里?” “中牟知府丁继武的府邸!” 莫水灵脸色倏的变了,失声叫道:“丁继武?……” 黑衣青年道:“吴家的人不是说你姐姐与丁大人不清白吗?他们不是因此而写的休书吗?所以我想这个丁继武一定与这件事情有关联!” 莫氏父女经黑衣青年点醒,不由恍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黑衣青年垂下脸,略微思忖了一下道:“今天晚上我就去丁继武的府邸走一遭,探探情况。” 莫水灵目光微微一凝,担忧道:“这怎么可以?丁府戒备森严,侍卫众多,公子此去凶险重重,万一有何闪失……” 黑衣青年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不屑地一笑,“杜某虽然不敢自恃功强,但是丁府那帮乌合之众,我还不放在眼里!” 莫水灵清澈的眸光骤然一亮,“原来恩公尊姓为‘杜’?” 黑衣青年一怔,自知失口;他本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份来历的,岂料莫水灵却穷追不舍:“请问公子大名怎么称呼?” 黑衣青年避开莫水灵那双满含期盼的眼睛,背转过身去默默望着窗外,怅然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 黑衣青年收拾紧身利落,背上长剑,径自来到丁继武的府邸;飞身越入墙内,只见庭院里亭台轩榭,曲径回廊,重重叠叠,不一而足。 他正犯愁该何去何从,到哪里去探得莫秋灵的下落,忽听前面传来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他急忙一式轻灵的“乳燕投林”,闪身躲到了假山石后。 只见沿着小廊走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军官模样的人,后面跟着两个仆妇。 那军官漫不经心道:“怎么,那贱人还不肯用饭吗?” 一名仆妇回道:“是啊,她已经绝食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只恐怕支撑不了几天了,程校尉,您快想想办法吧!” 原来那军官正是丁继武的心腹侍卫刘刚。闻言他不由鼻子哼了一声,喃喃骂道:“这个贱人真是又臭又硬,不识好歹!”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了一所庭院前。两个仆妇上前,打开锁着的房门,刘刚径自走了进去。 黑衣青年蹑足潜踪,悄悄地跟在后面,小心翼翼隐藏在暗处向里面窥探着。 只见房子里一张简陋的床上,一个女子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墙角;她脸色苍白,一双又黑又大的空洞的眸子,似乎失去了焦距一般,呆呆的没有一点神采,只是茫然望着前方,像是两眼已经干涸的枯井。 刘刚的出现,似乎并没有引起她面部表情的任何变化,甚至连眼珠都没有错动一下,就好像刘刚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刘刚鄙夷地瞄了她一眼,阴阴阳怪气道:“我说莫夫人,你要是再不吃饭,就是天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丁大人五房夫人,姬妾成群,却单单看上了你,这本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啊,谁料你居然这么不识好歹!” 那妇人听了,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骂道:“刘刚,你这个助纣为虐的狗东西,要不是你在一旁煽风点火,挑拨是非,我也不会沦落至此!我只恨自己生为女子,杀不了你——哼,人不报应天报应,总有一天你会遭到天谴的!……”她凄厉的笑着,眼泪不由流了出来。 刘刚面不改色道:“莫夫人要是觉的骂着解气就只管骂好了,反正在下也不会因此损失什么;反倒是夫人,倒应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啊!” 说着他原本暧昧不明的眼神变得猥琐不堪,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道:“所以啊,这些酒饭我劝你还是乖乖地吃了吧,否则一会儿丁大人来了,夫人又哪有力气应对啊!” 莫秋灵脸色变得惨白,恨恨道:“什么,丁继武还要来?这次我是死也不见他了!” 刘刚狭长的眼神戏谑地瞥了过去,傲慢地笑道:“这恐怕由不得夫人了!再者说了,夫人与丁大人又不是头一次了,也用不着再装什么三贞九烈的贞洁玉女了——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多一次与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呢?” 莫秋灵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悲愤,嘶声大叫了起来,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与耻辱,她抓起茶杯向刘刚头上扔去,几近崩溃地骂道:“狗东西,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那张肮脏的面孔!” 刘刚轻轻一闪身躲了过去,不以为意地笑道:“莫夫人稍安勿躁,我走就是了。不过在下奉劝夫人就不要不识好歹了,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着带着满脸的不屑哼了一声,同两个仆妇走了出去。冷冰冰的房门又在莫秋灵的面前锁上了。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莫秋灵颓然瘫坐在了地上。她眼睛睁大,目光焕散,两手虚虚地捂住自己的脸,颤抖着嘴唇,疯了似的想要去嘶吼去喊叫,却最终恍恍惚惚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蜡烛晦暗的光线忽明忽暗,摇曳着房中阴沉模糊的一切;两只飞蛾绕烛飞舞,这情景也着实悲凉。 这时候,外面的锁链忽然“哗啦”响了一下,似乎被什么利刃给削断了;在夜深人静的晚上那动静虽然不大,却显得十分刺耳。 莫秋灵的心蓦地一缩,她惊悸从地上爬起身来,只见一位神色冷峻的黑衣青年轻轻推开房门,慢慢走了进来。 她不由瞪大了惊骇的眼睛,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黑衣青年道:“我姓杜,是受了你的父亲与妹妹之托,来这里探听你的消息的。” “我的……父亲和妹妹?……”莫秋灵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诧异与不解,只是傻傻地望着他。 黑衣青年见了,亦不赘言,便把自己如何在茶馆与莫水灵相遇,如何在客栈中倾听父女二人诉说其不幸遭遇的经过,简洁明了地陈述了一遍。 莫秋灵见对方于她的原籍、家世说的分毫不差,所说的事情也在情在理,断定对方所说的确为实情。 当她得知父亲与妹妹为了探望自己千里迢迢来到中牟府,而又遭遇如此凄惨时,不由伤心不尽,泪如雨下。 黑衣青年见此凄凉的情形,不禁也眼角发热,轻声道:“莫夫人,你不要只是哭呀!快告诉我,你是如何到了这种鬼地方的?” 莫秋灵泣道:“一言难尽。两个月前的一天,趁我不在家,丁继武那狗官遣了刘刚拿了二百两银子到了吴家。吴家的人一则惧怕丁继武的权势,二则贪图钱财,竟然丧尽天良地写下了休书——就这样我被吴家的人赶出了家门……” “我痛苦,徘徊,一时茫然不知所措。自我嫁入吴家,一直是规规矩矩,任劳任怨,对丈夫一心一意,对公婆尽职尽孝,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正在我彷徨无依之时,又为他们劫持到了丁府。从此,我便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开始了我噩梦般的生活……”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黑衣青年剑眉一扬,愤然道:“吴家的人固然不是东西,丁继武这狗官更是卑鄙无耻!莫夫人,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去杀了那狗贼,也好为夫人出了心中这口怨气!“说着蓦地转过身,怒气冲冲向外就走。 章节目录 第152章 杜正海不敢接受莫水灵的爱 黑衣青年对丁继武的卑劣行径深恶痛绝,怒气冲冲往外走,就要去杀了这个狗贼。 莫秋灵连忙跌跌撞撞冲上前来,紧紧拽住他道:“公子千万不可莽撞行事。公子要是杀了丁继武,我那寄居于客栈的父亲与妹妹岂不要受到牵连?贱妇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忍受着丁继武那狗贼的凌辱与折磨、而不以死相见的原因,就是不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有冤无处诉啊!” 黑衣青年停下身,凛凛目光望了莫秋灵一眼道:“以夫人之见?” 莫秋灵道:“听说京城刑部尚书府吕文正吕大人公正廉明,素有‘青天’之誉,若能告状到吕大人那里,想来民妇这莫大的冤屈也就可以昭雪了。” 黑衣青年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莫夫人言之有理。请夫人收拾一下东西,在下马上带着夫人离开此地。” 莫秋灵神色决绝地摇了摇头,断然道:“不必了。这封血书就是诉状,烦劳公子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它交到吕大人手里。”说着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方血迹斑斑的白绫,有些艰难地递到了黑衣青年面前。 黑衣青年接过血书正要去看,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莫秋灵花容变色道:“大约是丁继武那狗官来了,公子快走吧!” 黑衣青年匆匆把血书揣到怀里道:“不,我要带夫人一起走!” 莫秋灵眼底浓重的悲凉一点点浮漫开来,惨然道:“来不及了,丁府戒备森严,有我拖累着,公子就走不了了。再者说,我沦落至此,又有何颜面再去见我的父亲与妹妹?公子别管我了,快走吧!” 黑衣青年说什么也不肯走。两人推脱间,莫秋灵忽然惊叫一声,“公子,你看外面有人来了!” 黑衣青年转脸去看;莫秋灵趁势抽出黑衣青年腰间的长剑,往颈上一抹。 黑衣青年蓦地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 只听莫秋灵凄厉地惨叫一声,长剑已深深横进了她雪白的颈项里。 淋漓的鲜血像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把她的前襟染的一片绯红,像是暮春时节被碾落成尘的的落花一般,一团团凌乱着,红的刺眼,只令人触目惊心。 黑衣青年踉踉跄跄冲上前,双手战栗着扶住了莫秋灵那摇摇欲坠的身子,颤声道:“莫夫人!莫夫人!……” 剧烈的痛楚使的莫秋灵眼前一阵阵模糊,她急促地喘息着,娇柔的身躯宛如风中凌乱的树叶在瑟瑟作抖,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惊变,杜正海慌的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是下意识地连声呼唤着她,喃喃道:“莫夫人,你……你这又何苦?” 莫秋灵此时已气若游丝;她脸色惨白,强撑着残存在身体内的最后一口气息,断断续续道:“血书,血书……记的一定要交给吕大人……” 黑衣青年含泪道:“你放心,我一定答应你的要求……可是你也要好好地活下来,看到你冤情昭雪的那一天……莫夫人!莫夫人!……” 任凭黑衣青年怎么呼唤,莫秋灵都不会再回答他了。她已永远闭上了她那双满是怨恨与不甘的眼睛…… 却说莫老汉,得知女儿死讯,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把利刃狠狠剜了一下,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吐了一口血,便晕了过去。 黑衣青年与莫水灵急忙去请大夫,只是老人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临终前,莫老汉长叹道:“我已一大把年纪,死则死矣,只是一则长女秋灵死得不明不白,其冤屈未能昭雪;二则小女水灵孤苦无依,我死之后,谁能照顾她啊?”说罢老泪纵横。 黑衣青年道:“老伯放心,莫夫人临终前,我已答应为她伸冤;至于莫姑娘么,我会好好照顾她,只要老伯能信得过我。” 莫老汉道:“有公子这句话,老汉死也瞑目了。” 莫老汉含恨死于客栈之中。黑衣青年与莫水灵含泪埋葬了老人,又与客栈掌柜结清了账务,收拾行李,揣着那封血书,直奔京城。 黑衣青年自忖莫水灵一介弱女,受不了长途跋涉的奔波之苦,遂雇了一辆带蓬的马车,让莫水灵坐在车内,自己驾驭着马车,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眼看就要到京城了。 这一日天色将晚,两人投宿于一处客栈之中。客房登记时,黑衣青年说要两间房。店掌柜奇道:“怎么小两口还要两间房?” 闻言,莫水灵满面羞红地低下头,很不自在。 黑衣青年冷冷道:“谁说我们是小两口?看好了,我们是兄妹!” 店掌柜尴尬地笑道:“原来二位是兄妹,在下还真没看出来,得罪!得罪!” 黑衣青年哼了一声,同莫水灵向楼上走去。隐隐地还听到那掌柜的与账房先生窃窃私语:“我这‘周神眼’今天怎么会看错了呢,他们两个无论怎么看也不像兄妹啊!你瞧他们郎才女貌的,分明就是天生的一对么!……” 账房先生笑道:“掌柜的,你就别固执己见了,你这周神眼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黑衣青年与莫水灵两人到了客房里。黑衣青年道:“莫姑娘,方才他们全是胡言乱语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莫水灵低下头,轻声道:“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我们本来就不是兄妹么!” 黑衣青年见莫水灵满面春色,娇羞不已,心里一阵凄然,含含糊糊道:“莫姑娘,要是没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转身往外走去。 莫水灵忽然在后面软糯糯道:“杜公子——” 黑衣青年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滞住了,“莫姑娘,还有事吗?” 莫水灵默默垂下眼睑,一丝轻柔凝结在眼底,“在中牟府,杜公子锄强扶弱,在我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出手相助,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生的勇气与对前途的希望;在路上杜公子对小女子更是百般呵护,无微不至地照顾——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不知何以为报?” 她顿了一下道,“最令小女子愧疚的是,到了现在小女子竟然还不知道杜公子的大名与身世来历……” 黑衣青年满是伤感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无奈,怅然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莫水灵幽怨道:“每次问及公子,公子总是用这句话来搪塞我。难道在公子心中我就真的那么无足轻重吗?” 黑衣青年沉声道:“莫姑娘,你不要说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像姑娘这样美丽温柔的女子。天下男人谁要是能有幸爱上姑娘,娶到姑娘,也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莫水灵满脸红晕,颤声道:“杜公子,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黑衣青年望着莫水灵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心里一阵苦涩,默然道:“可是,天下的男人谁都可以爱姑娘、娶姑娘,唯独我不可以!” 莫水灵一怔:“为什么?” 黑衣青年道:“莫姑娘,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你知道我的身世来历么?” 莫水灵摇摇头,“我不明白,这与我们相知相爱又有什么关系?” 黑衣青年眼底不觉弥漫上一层雾气,他踌躇了一下,有些艰难道:“莫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你我的名姓及身世来历么?因为,我是一个被官府四处通缉的朝廷钦犯……” “朝廷钦犯?……”莫水灵那双干净纯粹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惊愕,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似的望了他一眼。 黑衣青年苦笑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莫水灵轻轻摇了摇头,美目中光彩潋滟,“不,我只是奇怪,像你这么好的人又怎么会是朝廷钦犯呢?” 黑衣青年眸底爬上一层深深的悲哀;他像是在对莫水灵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是好人么?……” 原来,这黑衣青年正是杜正海。 于是,在煜煜闪烁的烛光下,杜正海心情沉重地向莫水灵诉说起了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说毕,他无力地垂下脸去,眸光黯淡的像是清水里洒了一层灰,沉声道:“像我这样一个人,曾经劫持过丁府小姐,曾经刺杀过驸马府的侯爷,曾经使我的父亲为了我而入宫要挟过当朝圣上,曾经在飞云山庄为练亭中做过那么多不该做的事情…… “像我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朝廷钦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官府抓住当街问斩;像我这样一个居无定所、萍踪浪迹的人,自顾只恐不及,又有什么资格来谈情说爱、成家立业呢?” 莫水灵默默凝视着他,眼角浅浅泛红,柔声道:“杜公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之所以沦落至此,全是因为这个不公平的世道,而绝不是你的过错。等我们去了京城找到吕大人,为我姐姐申冤报仇了,我们就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过我们逍遥自在、神仙难求的好日子。” 杜正海心里一阵悲怆,“莫姑娘,你太天真了,世上哪有什么世外桃源?你与我之间也是根本不可能的!……”说罢他轻叹一声,有些艰难地回转身去,像逃一样奔出了她的房间。 莫水灵呆呆地望着杜正海远去的背影,清泪两行,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京城。 这一日中午过后,正阳楼二楼雅座的一张桌子旁,凌云正在自斟自饮、无绪地独酌着。 这个时间是大多数人的午休时间,所以楼上冷冷清清的,隔三差五的桌子上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客人,或划拳行令,或谈天论地,使得这个原本冷清的酒楼并不因此而太过寂寞。 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一人,二十七八岁,一身黑衣,头戴风帽,肩背长剑,身材颀长挺拔,神色冷峻深沉——从其形容衣饰上可以看出是个惯走江湖的武林人士。 其实在京城里,像这类江湖人士人们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也没有谁会在意他,大家依然各自三五成群地喝着酒。 那黑衣青年径自走到凌云面前,笑微微地一拱手道:“凌统领,久违了。” 凌云乍见来人,清润如玉的眸光一闪,又惊又喜道:“哦?是你?!……” 章节目录 第153章 莫水灵终于见到皇上了…… 凌云正在正阳楼二楼雅座的桌子旁自斟自饮,这时从楼下上来一位黑衣青年,径自走到他的面前,笑微微地冲他一拱手道:“凌统领,久违了。” 凌云乍见来人,不由又惊又喜道:“哦?是你?!……”连忙起身冲着对方一拱手道:“杜兄,快请坐!” 来人正是杜正海。 杜正海似笑非的眸子瞄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凌统领真有闲情逸致啊,竟有心情在此消遣。怎么,府中没有公务吗?” 凌云眉眼间氤氲着几分倦怠的笑意,懒洋洋道:“正因为这几天府中事务太过繁琐,搞的我头昏脑胀,不胜其烦;所以才忙里偷闲溜出来透透气。——来,杜兄,喝一杯。”说着斟满一杯酒,递了上去。 杜正海也不推辞,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凌云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杜正海狡黠的眸光闪了闪道:“在下冒昧前来,凌统领是不是觉的很意外?” 凌云眉心微微蹙了蹙道:“是的。京城里杜兄的仇人很多,要是没有什么非常紧要的事情,料想杜兄是不会再来此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凌某效力,杜兄只管说就是了。” 杜正海收敛起方才放荡不羁的神态,正色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凌兄也。凌兄果然快人快语,小弟也就不必再拐弯抹角了。” 于是,他便把丁继武霸占民女、莫水灵进京告状之事详细地与凌云说了一遍。 凌云听罢,剑眉一挑,愤然道:“这丁继武做事也太过荒唐。前些日子,刑部便连续接到几份告他的状子,或是贪污受贿,或是仗势欺人夺人田地,吕大人正待查办他呢,没想到他又干出这种泯灭人性的勾当来,想来他这个中牟知府是做到头了!” 他略略顿了顿,又道:“对了,告他的女子现在何处,杜兄可否代为引见?” 凌云的话正中杜正海心意,他眉毛一扬,欣然道:“她就住在城东一处客栈中,凌兄请随我来!” 两人行事素来都是干脆利落,绝不拖沓;当下杜正海带着凌云急匆匆来到了莫水灵所在的客栈。 一进房门,杜正海便道:“莫姑娘,你猜猜我把谁给请来了?” 莫水灵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高贵儒雅、丰神俊朗的青年军官,原本清冷疏离的眸子里闪过一片潋滟的波光,惊喜道:“您……您是凌大侠?” 杜正海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你们认识?” 凌云薄薄的嘴唇掀起一层浅浅的笑意,“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莫水灵此时急忙走上前来,冲着凌云飘飘下拜,“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杜正海被他俩的举动给弄得一愣一愣的,奇道:“恩公,怎么又冒出来个恩公?到底怎么回事?” 莫水灵便把昔日俞家集凌云在悬崖峭壁上救助莫老汉、又帮他们寻回灵芝之事约略则要地说了一遍。 杜正海听了不由爽朗地笑道:“原来你们是旧相识啊,怎么我从来没有听二位提起过这些事情呢?” 说着他眯了眯促狭的眸子,带着几分浓浓的醋意阴森森道:“说,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何不可告人之事,还不从实招来!” 凌云给他逗的“喷”的一下笑了,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杜兄何时变的这般贫嘴贫舌了!” 众人不由抚掌大笑。 终于,凌云第一个止住了笑意,英俊的脸上恢复了原本凝重清明的神色,沉声道:“好了,咱们现在言归正传,商量一下如何伸冤告状之事。”…… 闲言少叙。 凌云带了莫水灵来见吕文正。杜正海当然不能露面,因为他现在还是官府通缉的要犯。 在与官府打交道的过程中,凌云与莫水灵也都是心照不宣,严把口风,把凡是涉及到杜正海的诸多情节都给小心翼翼地删掉了。 却说莫水灵,见过了吕大人,跪倒在地,流着眼泪把姐姐的冤屈诉说了一番,然后又呈上了那封血书。 吕大人听罢不由义愤填膺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丁继武身为民之父母官,不但不思忠君报国,造福一方百姓,反而依仗权势鱼肉乡里,霸占民女,闹出人命,真是罪恶昭彰,死有余辜!莫姑娘,你尽管放心,本府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你讨回公道,为你姐姐申冤报仇!” 莫水灵感激涕零,俯伏在地连连叩首,呜咽道:“吕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亦无以为报……”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吕文正果然是做事果断,说办就办,他立即派出徐直与杨振连夜赶奔中牟府调查取证。 徐直与杨振身为刑部尚书府的骨干精英,办事效率极高,通过几日的明察暗访,很快便找到了有力的证据,掌握了很多有效的线索。 然后杨振留守中牟府继续监视丁继武的行踪;徐直则马不停蹄回京复命。 吕文正对二人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十分赞赏。 “只是下一步,”吕文正撵须沉吟着,然后把脸转向徐直道:“徐先生以为我们应该如何行事才较为稳妥?” 徐直低头思忖了一下道:“学生以为,丁府势力极大 ,又有何禹廷做靠山,如若大人大张旗鼓地公开审讯、处置丁继武,丁进之与何禹廷一定会横加干涉,百般阻挠;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大人还是来个出其不意,先发制人的为好。” “徐先生言之有理。”吕文正赞许地点点头,却又蹙了蹙双眉道:“只是丁继武远在中牟,若我等一旦出动人马前往,必是打草惊蛇……” 徐直灼灼眸光一转,笑意盈盈地望向吕文正,意味深长道:“若是我们能够请得圣上旨意召他回京呢?” 吕文正自然是心思敏捷,一点就透;听了徐直的点拨,不由眉头一展,略微沉吟,心里已然有了主张…… 皇宫,养心殿。皇上赵煜此时正与太子赵廷一起悠然自得地下着棋。 这时大内总管冯朝英进来禀报道:“圣上,外面吕大人携了一民女,说有十分紧要的事情想要觐见圣上。” 赵廷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道:“携一民女,这是为何?” 冯朝英道:“听吕大人说,那女子好像是身负奇冤……” 不待皇上答话,赵廷已拍着手道:“好玩,好玩,快让他们进来!” “是。”冯朝英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皇上威严的目光瞪向赵廷,有些不悦道:“廷儿,以后不可再如此造次了。” 赵廷吐吐舌头道:“是,儿臣遵命。” 须臾,吕文正与莫水灵由冯朝英引着走了进来。 赵廷一见莫水灵,立时瞪大了眼睛。面前的这个女子好漂亮啊!只见她弯弯的柳眉下一双剪水双瞳黑白分明,如莹莹的秋波,如璀璨的星星,不经意间只轻轻一转,便如浮翠流丹一般,只撩得人的心扉如一潭潋滟的春水般轻柔地荡漾起来。 她一身衣衫虽然朴素无华,却遮掩不住她丽质天生的绝代风华;她风姿绰约,婷婷玉立,宛如一朵含苞初放的白兰花似的,端庄秀丽,朴实无华。 赵廷不禁被她的美丽与清纯深深打动了。他不由自主跑过来,拉住莫水灵的手,眼睛里闪烁着艳慕的小星星,带着几分花痴的意味说道:“哎呀姐姐,你长得真看好!比月宫里的嫦娥还要美三分!” 莫水灵娇靥羞红,讷讷地垂下了眼睑。 方才冯朝英在大殿外面为她引荐时,便已告诉她皇上与太子正在下棋;莫水灵冰雪聪明,一猜便知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必是太子无疑,于是螓首低垂,飘飘下拜道:“民女莫水灵拜见太子殿下。” 赵廷灵动的眸光一转,“原来姐姐的芳名‘水灵’?好美的名字。水,望穿秋水之水;灵,造化钟灵秀之灵,真是人如其名,名字美,姐姐的人儿更美啊!” 皇上赵煜此时也在打量面前这位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美丽女子。宫中佳丽三千,美则美矣,却哪有一人如面前这女子般超凡脱俗,清纯淡雅? 久居深宫,他早已厌烦了宫里那些庸脂俗粉的浓妆艳抹与矫揉造作,而为面前这丽质天生的自然美深深打动了。他不由想起了古人的两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只顾想入非非,久久没有说话;冯朝英连着咳嗽了两声,提醒皇上是否有些失态了。 皇上回过神,借着责备赵廷掩饰着自己的窘态,“皇儿,不可无礼,还不退下!” 赵廷拌了个鬼脸下去了。 吕文正与莫水灵跪倒在地,参见当今圣上。 皇上道:“吕大人,莫姑娘,免礼平身。莫姑娘,你且把你的冤屈说与朕听。” 莫水灵流着眼泪,把姐姐莫秋灵的冤屈说了一遍,然后又颤抖着手把那封血书呈上。 皇上转过脸问吕文正:“吕大人,是这样么?” 吕文正道:“接到莫姑娘的状纸后,微臣便连夜派人去了中牟府调查取证,如今已是证据确凿;非但这样,这中牟知府丁继武还涉及贪污受贿、血肉乡里、夺人田地之嫌,微臣正在进一步查证落实。” 皇上听了,不由龙颜大怒,拍案而起道:“这丁继武若是果真如此,岂不是死有余辜,也辜负了朕对他的一番期望与信任!冯总管,马上刷一道圣旨,将丁继武革职查办,押解回京交由刑部审理!” 章节目录 第154章 丁进之哀求吕文正不要杀他儿子 吕文正带了莫水灵来见皇上。 皇上得知丁继武在中牟倒行逆施的恶行之后,不由勃然大怒道:“这丁继武若是果真如此,岂不是死有余辜,也辜负了朕对他的一番期望与信任!冯总管,马上刷一道圣旨,将丁继武革职查办,押解回京交由刑部审理!” 冯朝英道:“是。” 莫水灵跪倒在地,叩首出血道:“谢圣上隆恩。只要能为姐姐昭雪冤情,小女子就是为奴为婢也报答不了圣上之恩德……” 皇上幽深的眸光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笑眯眯道:“姑娘言重了。朕干吗要你为奴为婢啊,这样岂不是太唐突佳人了?赶快平身吧!” 皇上行事干练果断,刑部的人办事亦是雷厉风行。 凌云、徐直等人领了圣旨,带领侍卫连夜赶奔中牟府,与杨振等人汇合。 次日即抵达丁继武的府邸,当堂宣读了圣旨。 丁继武如雷轰罢脸色一沉,吩咐左右,“来人,把丁继武推出去,斩首!” 两厢如狼似虎的侍卫哗的一下拥了上来,不容分说架起丁继武推推搡搡往外走去。 丁进之哭声叫道:“继武!继武!……”像就疯了似的踉踉跄跄冲上前去,想要拦住行刑的侍卫。 一旁的凌云见状,一式潇洒的“飞云乍起”,轻灵飘逸的身形在空中几个辗转,已拦截在了丁进之身前,清峻的脸上泛起一层冷色,“丁大人,请不要妨碍公务执行!” 事不关己,关心则乱。丁进之此时已完全乱了方寸;在那一刻,他想过去找皇上求情,也想过去找自己的义兄何禹廷帮忙,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忽然感到了平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无助与挫败。他满眸猩红,语无伦次道:“不要,不要……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杀我儿子,不要杀我儿子!……” 章节目录 第155章 莫水灵居然被皇上封为了灵妃 丁进之声泪俱下地哀求吕文正不要杀他儿子,吕文正却铁面无私,毫不松口,严辞命令侍卫将丁继武推出斩首。 丁进之此时已完全乱了方寸,语无伦次道:“不要,不要……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杀我儿子,不要杀我儿子!……” 这时,行刑的侍卫端着一个托盘上来,向吕文正复命道:“大人,罪犯已经验明正身,明正典刑,请大人查验!” 丁进之听了,立时像傻了一般呆愣在原地,犹如一株枯稿的树木,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的血肉仿佛被风干了一般,随时都可能枯败而亡。 一旁的管家丁玉荣见他那可怕的神情,只觉得心冷神凄,他只小心翼翼扶着丁进之那瑟瑟发抖的身躯,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宽慰自己的主人,只是眼泪汪汪道:“老爷……” 此时的丁进之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脑子里渐渐变的空白一片,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丁进之从惊悸的梦魇中苏醒过来时,耳边传来的是一阵阵悲恸欲绝的哀哭之声。 这哭声开始似乎很遥远,疑是梦中;后来渐渐的清晰了。他慢慢睁开眼,只见身边围了一大圈人,有自己的夫人徐氏,儿子丁继英,管家丁玉荣,还有几个亲信家人丁义、丁信等。 丁夫人呜咽道:“老爷,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方才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心里有多害怕……” 丁进之此时脑子里依然一片混沌与迷茫,木然道:“继武呢,他怎么不在?他不是回京城了吗?……” 丁夫人又哭了起来,“老爷,你是不是痛糊涂了?继武不是已经……呜呜……”话语未尽,房中又是一片抽抽噎噎的哭声。 丁进之不禁老泪纵横,长叹道:“老天,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让我老年丧子,垂暮之年还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却说丁继英,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便看见迎面墙上的那首【红豆】小诗,小诗旁那副美人画卷。 自数月前吕秋月离家出走后,丁继英相思成疾,于是请了画工依照吕秋月的容貌画了一副美人画卷,悬挂于寝室之中,夜夜相对,聊以慰籍心中的相思之苦。 丁继英出神地望着墙上那副栩栩如生的美人画卷,默默地吟诵着那首小诗: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面对佳人的倩影,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天。 他不由黯然伤神,涔然泪下,喃喃道:“丁继英,你太傻了……你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你,你明明知道她心里喜欢别的男人,你却不敢承认;更何况,她还是仇人之女,她的父亲杀了你的哥哥…… “哈哈哈,你该恨她才是,却为什么还这样对她念念不忘?丁继英,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死心吗?……” 他默默摘下墙上的诗与画,投入到熊熊的炭火之中。袅袅青烟中,只留下黯淡的灰烬漫无目的地飞舞着,像片片灰色的蝶儿,直如他那颗灰暗冰冷的心。 清夜沉沉动秋酌, 灯前细雨檐花落。 但觉高哭有鬼神, 焉知恨死填沟壑? 这天晚上,秋雨潇潇,霏霏飒飒,时急时缓。 天是灰的,心是沉得。 丁进之独自在书房中一边小酌着一壶老酒,一边轻吟着古人这首被他改动过的小诗,咀嚼着口中的苦涩,体味着心中的伤痛,只觉得郁闷,仇恨。 他不止恨吕文正,也恨皇上,恨朝廷,恨所有可恨之人。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他自言自语道:“吕文正,你今天杀了我的儿子,将来我要让你以十倍的代价来偿还今天的一切!”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灵的脚步声。 丁进之有气无力地回过头,只见一位神清骨俊的青衣道士已慢慢走到他近前。朦胧的月色冷冷地梳洗着青衣道士那张凝重而深沉的脸。 丁进之抬起几分醉眼迷离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青衣道士也不回答,却话题一转道:“丁大人,你现在下定决心了么?” 丁进之满是怨恨的眸子里射出冷戾的杀机,咬着牙道:“当然!我要报仇!只要能杀了吕文正那老儿……” 青衣道士晦暗不明的目光闪了闪,“难道丁大人想要除掉的人就只有吕文正么?” 丁进之怔了一下。 青衣道士喈喈冷笑起来,笑声阴沉,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这青衣道士正是白羽。 刑部尚书府。一处清幽明静的轩阁之中。 莫水灵多日来为阴云笼罩的芳心如今终于豁然开朗了。 是啊,如今姐姐冤情昭雪,仇人也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她是该舒一口气,畅快一下了。她那与快乐久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下一步该干什么呢?当然是去客栈找自己的大恩人杜正海啦!她曾经与他说过,只要她为姐姐昭雪了冤情,她就与他远走高飞,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过他们男耕女织、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莫水灵起身向外走去。他要去向吕大人、凌云他们辞行,同时也感谢他们对她的帮助。 她刚出了门,便见杨振风风火火地赶来,“莫姑娘,你在这儿哪!快走,前面大厅里圣上派了冯公公来,正等着召见你哪!” 莫水灵不由愣了一下,什么,圣上派人来召见我?她不明白,堂堂的一国之君,当朝圣上,召见她一个小小的民女做什么? 杨振见她只是发愣,便催促道:“莫姑娘,别犹豫了,快走吧!” 莫水灵含混地应了一声,心情忐忑地随了杨振匆匆向前面走去。 大厅之中,莫水灵螓首低垂,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接听圣旨;吕文正、凌云、徐直、杨振等人亦屏息凝神,侍立一旁。 冯林神色庄重,朗声宣读圣上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俞家集民女莫水灵,知书达理,贞德贤淑,秀外慧中,朕心甚悦,特封为灵妃,即日入宫陪伴圣驾。 钦此!” 下面的人一片躁动。 莫水灵亦如痴傻了一般,怔怔地滞在那里半晌无言;她好像没有听明白圣旨的意思。 皇上方才说什么,让她进宫陪伴圣驾?也就是说,她将一生一世留在皇宫里,永远做皇上的女人了!……那自己心中深深至爱着的杜公子呢?那自己多日来一直憧憬向往着的美好田园生活呢? 在那一刻,她觉的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然后又决绝地掏出,无情地抛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从里往外地冷,冷得浑身瑟瑟发抖,冷得浑身的血都要凝住了。 方才她还欢欣雀跃,怀着激动的心情准备去见杜正海,与自己心爱的人厮守一生,白头偕老;现在呢,无情的现实转眼打破了她的美梦。从此,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将化为云烟,化为一场春梦! 她想不通,她想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与她开这样一个残酷的玩笑? 她星眸一闭,两行清泪滑颊而下。 冯林见莫水灵脸色惨白,神情可怕之极,忙小心翼翼地问:“灵妃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了?” 莫水灵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胸腔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觉的眼前一阵阵的恍惚,神思亦开始飘忽起来。她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大厅里一片慌乱…… 正阳酒楼二楼的一张酒桌上,杜正海在一杯接一杯地狂饮着。桌子上杯盘罗列,碗筷狼藉,显然他在此已经喝了很久了。 他一边喝着,一边口齿不清地吟诵着杜甫的一首诗: 秋来相顾尚飘蓬, 未就丹朱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 飞扬跋扈为谁雄? 他忽然苦笑起来,笑罢,又一杯苦酒入腹。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杯子,“杜兄,不要喝了。” 不用抬头,他已经知道来人为谁。 “来,凌兄,陪小弟喝一杯。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来,喝呀!……” 来人正是凌云。他微微颦了颦剑眉,在杜正海身边坐下来,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可是你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折磨自己啊!借酒买醉,就能去除心中的苦痛,就能买来解决问题的法子么?” 杜正海眼底弥漫上一层氤氲的雾气,木然道:“可是到了现在,我还有什么法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去到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我却无能为力……世道不公,朝廷昏聩,皇上他妈的也是王八蛋!……” 一言出口,语惊四座。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着;更有胆小怕事者,唯恐惹祸上身,忙与掌柜的结了帐,匆匆离席而去。 凌云清朗的眸光向四周转了转,苦笑道:“杜兄,你要是再这样大呼小叫的,惹来了官府的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杜正海乜野着眼睛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道:“官府的人,难道你不是官府的人吗,你为什么不来抓我?” 章节目录 第156章 何禹廷气势汹汹来抓杜正海了 莫水灵被皇上赵煜封为灵妃,进了皇宫从此成为皇上的女人。 杜正海在酒楼里郁闷地喝着酒,大骂皇上是王八蛋;又乜野着眼睛对凌云道:“官府的人,难道你不是官府的人吗,你为什么不来抓我?” 凌云有些无语地望了他一眼道:“杜兄,你又在说醉话了。” 杜正海道:“想我杜某,到现在除了青云观那帮已经化为冤鬼的师兄师弟们,大约就只有凌兄你一个知心朋友了。只可惜你却是官府中人……” 他又闷闷地喝了一口酒,“说真的,凌兄,像你这样光明磊落、正直侠义之人,真的不适合在那种肮脏势利的官场之中混下去——我真奇怪,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凌云默默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的黯然,沉声道:“你说的不错。仕途险恶,人心惟危,整日里总要拿出太多的精力与心思去应付那些无聊的应酬与勾心斗角,真的是太累了……现在我已经开始厌倦这种官场生活了。是的,我是该找条退路了。” 杜正海道:“凌兄,你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你陷的还不是太深;你好自为之吧。” 凌云幽幽的眸光望向他道:“那你呢?” 杜正海眼底爬上一层浓重的悲哀,酸楚道:“伤心地难留伤心人,我明天就离开这里。” “那莫姑娘呢?你要不要再去见她一面?” 杜正海怅然道:“不要再提她了。我与她缘分已尽,再见面也不过是徒增彼此的伤心罢了。何况她已入宫做了皇妃,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能养尊处优,过上安逸恬静的生活;却不比跟着我四处流浪,颠沛流离,还要整天陪着我一起担惊受怕,又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 凌云无奈地笑了笑,笑意里含着几分自嘲与悲凉的意味。 他从窗户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站起身道:“杜兄,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杜正海叫过伙计来结了帐,二人正准备往外走,忽听楼梯口处一片喧嚣,一荡子人气势汹汹地闯了上来。 为首之人峨冠博带,威容德器,竟是信平侯爷何禹廷;武师应传霖一旁侍立,神色阴鸷;后面是百十个家丁侍卫,皆手持刀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前面有两人,市井小民打扮,指着杜正海叫道:“侯爷,就是他!” 原来这两人都是方才在此饮酒的客人,从朝廷张贴的、通缉要犯的官文中认出了杜正海,为了邀功请赏,二人见利忘义,悄悄跑去侯爷府举报了他。 何禹廷阴沉着脸,厉声吩咐左右侍卫:“来人,把这贼人于我拿下!” 侯爷府的侍卫们喏了一声,皆刀剑出鞘,一拥而上。 杜正海见了不由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倏的探出猿臂,从肩上抽出了防身的长剑。 楼上的酒客们见状,唯恐惹祸上身,纷纷弃桌而逃,灰溜溜地沿着楼梯口下去了。 偌大的酒楼大厅里立时变的空荡荡的,只剩下这剑拔弩张、虎视耽耽对峙着的两路人。 凌云上前一步道:“何大人,你们这是干什么?” 何禹廷见凌云也在这里,而且还和杜正海搅和在一起,心里很是不悦。暗自思忖道: “以前在翠竹山庄的时候,我遭人暗算中了蝎毒,是你不顾一切地为我吸出蝎毒,又连夜带我去神医山庄、低三下四地恳求赛仲景为我疗伤,其间还一遍遍地为我运功驱毒,从而使我躲过一劫。 “救命之恩大于天,从那以后我对你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而且单从浣玉侄女那里论,你还是我的侄女婿,你我的关系本应该更进一步才是,不料你今天却又闹出这么一出来,真是叫人窝心……” 却说何禹廷,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念及以往的交情,同时也碍于情面,便想好心提点一下凌云,于是便瞅了他一眼,冷然道:“志超,这里没你的事,你且闪开这条路;否则惹祸上身,可不要怪本宫不与你讲情面!” 何禹廷的意思是让凌云赶紧知难而退,别来趟这湾浑水;岂料对方却丝毫不领他的情。 凌云薄淡的唇角微微一扬,不以为然道:“何大人,凌云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人却是凌云的朋友,凌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朋友身处险境,而袖手旁观的——所以,今日之事若是有所得罪,还请何大人恕罪!” 何禹廷见凌云那固执别扭性子又上来了,只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不由腹诽:“果然是吕文正那个老顽固教导出来的,真是冥顽不灵,死不开窍……” 应传霖斜睨着凌云,带着几分讥诮的语气道:“凌统领,真有你的,亏的你还敢承认这种人居然也是你的朋友!你就不怕有人告你勾结朝廷钦犯,为虎作伥么?这件事情要是传扬出去,让圣上知道了,难道你就不怕自己也难脱罪责吗?” 凌云清冷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反唇相讥道:“师兄,就算你我以往曾经有些过结,你也不必这样借题发挥、危言耸听地中伤我啊!别忘了你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应传霖气得翻了个白眼,“你!……” 何禹廷在这时接过话茬道:“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志超,看在你我以往的交情上,本宫就不计较你今天的冒犯之罪了;可是你也要答应本宫不要插手此事!否则,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只恐怕本宫也保不了你。” 凌云剑眉一挑道:“可是何大人——” 杜正海连忙截住他的话道:“凌兄,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凌兄的心意杜某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杜某是不会连累凌兄的。” 说罢,他面色一寒,长剑一横道:“何禹廷,我与你的仇恨不共戴天,今天也正好做个了结,有什么伎俩你们就只管使出来吧!” 何禹廷喈喈冷笑道:“臭小子,说话还挺冲的;而且胆子也不小啊,京城重地戒备森严,藏龙卧虎,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回来!这可是你自己送死,怨不得本宫了——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何禹廷一声令下,两旁的侍卫闻风而动,刀剑并举,呼的涌了上来,将杜正海团团困住。 这些侍卫都是侯爷府中精挑细选的精兵良将,又经过严格训练,所以个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 结果是高手对峙,殊死相搏,场面惊心动魄,情势亦是十分惨烈。 最倒霉的还是楼上的这些桌椅板凳,都成了这场激烈争斗的牺牲品:横倒竖卧,七零八落;杯盘碗筷,全都给掀翻在了地上,汤汁碎片,洒的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正阳酒楼的店掌柜,见二楼雅间给搅得天昏地暗,乌烟瘴气,不由地连连叫苦,唉声叹气地跑上楼来,只见何禹廷、应传霖、凌云三人正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他乍着胆子、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哭丧着脸道:“几位大爷,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小人这个酒楼可就全毁了!” 应传霖眸光幽暗,置若罔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凌云则面无表情,冷淡疏离,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何禹廷目光睥睨地瞄了他一眼,冷冷地开了腔:“你不用着急。事后毁坏多少,本宫自会以双倍的价钱赔偿与你。” 有了这位大人物的保证,掌柜的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喏喏连声地答应着,低眉顺眼地靠到一边去了。 而这边,杜正海与众侍卫的争斗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侯爷府的侍卫固然死伤不少,而杜正海身上也受了几处伤;如果再继续争斗下去,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然后就是渔翁得利——这渔翁当然是何禹廷。 对何禹廷来说,死伤几个侍卫根本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除去杜正海这个心头大患的那种痛快淋漓的快感。 自从几年前杜正海逃离京城后,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而今天,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手忙脚乱之下,杜正海腿上又中了一刀。他再也支持不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趔趄几步,终于不支倒在了地上。 众侍卫见了,就如在黑暗中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般,眼睛里露出了兴奋的嗜血般的光采;他们趁热打铁,群起攻之,忽的一下如潮水般涌了上去。 一旁观战的何禹廷脸上亦露出了胜利而得意的笑容。 这时他听到一阵阵刺耳的惨叫声。奇怪的是,这些惨叫声并不是杜正海发出来的。 接着他便看到自己的那些侍卫们,一个个都捂着自己的眼睛鬼哭狼嚎着,又跳又叫,痛苦不堪。 细看之下,每个人的眼睛上都插着一枚寒光闪闪的银针。从眼中流出来的血,爬满了整个脸庞,交错纵横,那样子显得恐怖之极。 原来,方才杜正海施的那招叫做“移神换影”,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骇人招式。 那些银针自他袖中发出,看似随意地信手一扬,却针针击中人的要害,出手之准狠毒辣,令人发指。 何禹廷一时呆住了;凌云亦有些骇然变色。 应传霖却阴沉的眸光一转,冷冷叱道:“臭小子,别猖狂,拿命来!” 说着,抽出长剑飞身上前。 章节目录 第157章 嫌隙又生何禹廷要告凌云的状 却说应传霖,见杜正海施出“移神换影”的招式,伤了侯爷府很多侍卫,不由勃然大怒,阴沉的眸光一转,冷冷叱道:“臭小子,别猖狂,拿命来!” 说着,抽出长剑飞身上前。 杜正海经过方才一场惨烈的厮杀,体力已损耗大半,几乎已近强弩之末;更何况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强大凶悍、功力高出自己许多的敌手! 他无心恋战,勉强应付了几招,便边打边向窗口移去。他是想越窗逃走。 在第九招上,应传霖使了一招“北风吹雪”,正中杜正海下怀,他一式“退避三舍”,虚晃一招,在应传霖往后一闪身时,“鹞子翻身”,向窗口略去。 岂知正中应传霖的道儿,原来他早已看出杜正海的心思,故意退避,诱使对方上当。 他接下来一招“春去春又回”,一道寒光,长剑已挥向杜正海的脖子。 杜正海想要闪避已来不及,他不由叫了声“我命休矣!”只有闭目等死的份儿了。 应传霖的宝剑只差一丝一毫便要砍上杜正海的脖子了,却忽然觉的腕子一阵刺痛,不由惊叫一声,持剑的手偏了,正正错过了诛杀杜正海的绝好时机。 他的身形亦跌跌撞撞后退数步,手里的宝剑也差点脱手! 杜正海死里逃生,不由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险!”长吁了一口气,趁机一式轻灵的“孤雁出群”,飘身从窗口飞了出去。 应传霖一时呆在那里。 当应传霖缓过神冲到窗口时,只见楼下大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早已不见了杜正海的身影,不由沮丧极了。 再看看被暗器打中的手腕,又青又紫,已肿了起来。他回身在地上寻找那枚伤他的暗器,却是除了满地的狼藉外,什么也没发现。 何禹廷见杜正海走脱,懊丧不已,冷冷道:“应武师,你不是自诩武艺高强么,怎么关键时候却让贼人走脱了,请给本宫一个解释。” 应传霖道:“侯爷容禀,其实方才属下本来要得手了,却不料忽然有人以暗器袭击属下,致使贼人走脱,所以才功亏一篑,请侯爷赎罪。” 说着举起受伤的右腕给何禹廷验看。 何禹廷恼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包天,竟敢与贼人勾结一气,协助贼人走脱?” 应传霖阴鸷的眸光闪了闪,不阴不阳道:“楼上方才除了属下与那贼人外,就只有侯爷、凌统领与店掌柜了。” 一旁的店掌柜听了,立时吓的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道:“侯爷明鉴,小人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半点武功,又怎么会发什么暗器伤人?侯爷明鉴!侯爷明鉴!……” 何禹廷阴沉着脸道:“滚!” 店掌柜如闻赦令,连滚带爬地下楼去了。 应传霖慢慢走到凌云面前,黑眸微微眯起,直勾勾望着他,幽暗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质问的意味。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道:“应武师,有什么话请直说。” 应传霖道:“明人不做暗事,师弟,方才那枚暗器是不是你发的?” 凌云薄淡的嘴唇掀起一丝冷笑:“明人不做暗事?师兄在说谁呢?莫不是师兄方才失手放走了贼人,却找不到推卸责任的理由,想把过错嫁祸到别人身上?” 应传霖气得一时无语。 凌云又不紧不慢道:“方才凌云一直与何大人在一起,一举一动自是不会逃过何大人的法眼,在这种情形下凌云又有什么机会以暗器伤人?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应武师说这暗器是凌云所发,证据何在?凌云此次来到这里,除了这把宝剑,身无寸铁,敢问应武师,方才凌云是以什么暗器伤的阁下?” 凌云一番话语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直说的应传霖哑口无言,神色难堪之极。 何禹廷眉心微微蹙了蹙,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凌统领牙尖嘴利,雄辩滔滔,本宫可真是佩服啊!改日本宫一定亲自登门造访,并且还要向吕大人道贺,祝贺他教导属下有方,培养出这样一位精明强干的旷世奇才来。” 凌云听何禹廷口气里满是嘲讽与挖苦的意味,不知为什么,忽然一阵悲哀涌上心头。 不过他还是尽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淡淡一笑道:“何大人言重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凌云先告辞了。”说罢冲何禹廷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径自而去。 何禹廷默默望着他那远去的、颀长矫健的背影,心头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又有几分亲切…… 何禹廷垂头丧气回了侯爷府,枯坐厅中,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仍然是余怒未消。 常青公主见他面沉似水,满脸愠色,觉的奇怪,于是轻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何禹廷便把今天酒楼之事说了一遍,说罢又恨恨道:“最可气的是:让杜正海这个臭小子给走脱了!还有凌云,明明知道我与杜正海仇深似海,不但不帮我,还与那臭小子勾结一气,坏了我的大事……唉!真是气死我了!” 常青公主晶莹如水的眸光转了转道:“那么侯爷又打算怎么办?” 何禹廷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忿忿道:“凌云这个臭小子太过不识好歹!刚开始的时候,我曾好意提点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惹祸上身;不料他却冥顽不灵,不但不听我的劝解,还暗通贼人,与我为敌做对,我要到圣上面前告他一状,告他个勾结匪类,图谋不轨之罪——” 常青公主颦了颦秀眉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凌云虽然做事过分了点,但也罪不至此啊!你若把此事闹到圣上那里去,圣上怪罪下来,岂不把他的前程给毁了?再说我那浣玉侄女也不答应啊!” 何禹廷道:“可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常青公主道:“别忘了,凌云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哪!那次在翠竹山庄葛中家里,你让毒蝎给咬了,是谁不顾一切为你吸毒疗伤,又不辞辛劳连夜带你到神医山庄求医治病的?侯爷,咱们做事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何禹廷道:“公主,你为什么这样向着凌云说话?” 常青公主笑道:“因为他是我的侄女婿啊!” 何禹廷望着她,“仅仅如此么?” 常青公主叹了口气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从第一次见到他起,我就特别喜欢这孩子。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而又亲切,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何禹廷默然道:“你不要说了。” 因为他似乎也有同感。他觉的心里有些乱,慢慢走到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 窗外,秋风飒飒,草木萧萧,霜叶正红。天上一行秋雁飞过,鸣声悲怆。…… 杜正海仰起脸,看到的也正是这行大雁。 秋雁声声,唤起了他心头的那份悲凉与伤感。他一勒马缰,胯下的白马仰头发出一声长嘶。 杜正海自言自语道:“马儿,告诉我,我该去到哪里?天地之大,难道就没有我杜正海的容身之处吗?” 杜正海信马由缰地走着,脑中又闪出莫水灵那美丽忧伤的脸,不由苦笑道:“杜正海,你为什么还在想她?她现在已经成了皇上的女人,你与她已是镜花水月,你难道还摆脱不了这份感情的困扰吗?” 他不由想起了前人的一首词: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乌夜啼】) 傍晚,马儿驮着杜正海在一处道观前停下了。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道观,道观门楣上面的字迹斑驳脱落,却还依稀可辨:青云观。 杜正海呆呆望着这几个再熟悉不过的字,不由惨笑,笑罢泪出,喃喃道:“走来走去,终于还是到了这里。马儿,难道你也知道我的心意吗?难道你也忘不了这个地方吗?” 他下了马,拴好缰绳,在道观前伫立良久,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 岁月的流逝,风雨的侵蚀,使的这座方外丹丘已经残破不堪。室内杂草丛生,灰尘蛛网到处都是,桌椅器具大都毁坏,七零八落地散落埋没在青苔翠藓之中。 杜正海抬起头,呆呆望着房顶上那只在网中坐镇的大蜘蛛,不由想起了过去。 从他记事起,他便在这个地方住着,与师兄弟们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嬉戏玩耍;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是何等的亲密无间,幸福快乐。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杜千,也就是元真道长。 人说严师如父,他的父亲却既当爹又当娘,还是他的启蒙师父。他手把手地教他写字,教他练武,教他做人的道理。 在生活上,父亲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体贴他。 永远忘不了那个寒冬的晚上,天上飘着雪花,他得了急病,父亲顶风冒雪背着他去就诊。 结冰的路滑,父亲摔倒了,手掌擦破了,鲜血融入雪中,红的血,白的雪,交相辉映,格外刺眼。…… 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天,他不觉泪眼模糊了。 茫然徘徊于这破败不堪的院落之中,悲伤与惆怅充斥着他的胸膛,他真想大哭一场。 忽然,一阵低沉苍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细听,果然是有人在说话,而且是个妇人的声音。 他不禁困惑:在这荒凉残破、连鬼都不愿意来的地方,除了自己,居然还会有别人?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章节目录 第158章 杜正海与母亲葛氏意外遭逢… 杜正海信马由缰来到青云观,茫然徘徊于这破败不堪的院落之中,正自惆怅感伤,他忽然听到一阵低沉苍凉的声音,而且是个妇人的声音。 他不禁困惑:在这荒凉残破、连鬼都不愿意来的地方,除了自己,居然还会有别人?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他觅音寻去,终于在父亲原来经常打座的那间厢房里,找到了那位说话的妇人。 那妇人衣衫褴褛,蓬头散发,苍苍白发对着门口的自己,脸却朝里,跪在地上,正对着房中残破桌案上的灵位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她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祈祷。 灵位上的几个字却是:先夫杜公讳千之灵位。 杜正海只觉得头轰的一下,差点摔倒。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灵位上面的几个字:先夫杜千!…… 一点不错。在这个世上,又有谁有这样的资格称谓自己的父亲?难道这个跪在地上哀哀忏悔的老妇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葛氏?! 在那一刻,他就像被抛进了无边的冰冷的深海里,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只是呆呆站着,那老妇人的话却字字句句传入他的耳中,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在一寸寸凌迟着他那颗痛得几乎沥血的心。 只听那妇人惨然道:“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时失足,终成千古之恨。想我葛氏沦落至此,原也是我自作自受啊!只是不知道九泉之下的你,会不会原谅我? “夫啊,你可知道为妻离开你以后的二十年多里,又是怎么过来的吗?世态炎凉,人情冷漠,所有的人都在欺侮我,唾弃我,远远地避着我……我受尽折磨,过着非人非鬼、生不如死的日子。唉!这原本就是上天对我应有的惩罚啊!…… “为妻之所以苟活至今,就是因为还有心事未了。夫啊,你要是泉下有知,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的儿子在哪里? “二十四年了,每天晚上做梦,梦里全都是他的影子。如果你不能托梦告诉我,上苍不能可怜我,让我在余下的残生里再见他一面,我是死不瞑目啊!……” 说到此,那妇人已是泣不成声了。 杜正海觉的自己的胸口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愿意接受的想法,终于被残酷的事实证实了。 这白发苍苍的妇人真的是自己的母亲葛氏! 他心乱如麻,脸一扬,泪水不觉流了下来。他颤声道:“你不要说了!……” 那妇人一愣,颤巍巍回过头。 杜正海这时看到了她脸上两道可怕的疤痕,触目惊心,使得原本爬满皱纹的、苍老的脸更加丑陋。 杜正海的心不由痛苦得抽搐起来,他不敢相信,面前这面目可憎的妇人居然会是自己的母亲葛氏! 那妇人几分惊惶,这从天而降般出现在面前的黑衣青年使她一时懵了。她呆呆望着对方那张悲伤愤恨的脸,惶然道:“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杜正海反问道:“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那妇人嗫嚅道:“我是来祭奠我的亡夫……” 杜正海颤抖着手指着灵位道:“他就是你的亡夫?” 那妇人默默点点头。 杜正海仰起头,大笑起来,笑声凄惨,悲愤。 他沉声道:“他是你的丈夫?你扪心自问,你尽过一个做妻子的责任吗?你不守妇道,伤风败俗,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就不觉得羞耻吗?亏的你还有脸说他是你的丈夫?” 那妇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战栗道:“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杜正海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惨笑道:“你看我会是谁?” 那妇人干涸的眼睛里淌出两行浑浊的泪水,结结巴巴道:“海儿……你一定是海儿!……在你的脸上,我找到了你父亲的影子,你的眉眼,你的鼻子,简直与你的父亲一般无二。海儿,你就是我的海儿!……” 说着,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蹒跚地往前抢了几步。 杜正海这才发现她的右腿有些瘸,心里不由一阵凄楚:在幼时的记忆中,母亲曾经是一个如何风姿绰约的美丽女子啊,没想到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世事真是太无情了…… 葛氏见杜正海只是痴痴望着她,半天不说话,便哑声道:“海儿,你怎么了?难道你不相信我是你的母亲吗?你的生日,甲子年九月初九午时正,还有你背上的那颗红痣,还有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杜正海眸光冷戾,嘴唇紧抿,厉声道:“你不要说了!我相信又怎么样,不相信又怎么样?你别指望我会认你!你抚养过我吗?你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吗?你给过我与父亲一点幸福与挚爱么?非但没有,你还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无穷的祸患与灾难! “就因为你的过错,何禹廷那个狗贼迁怒于我们全家,派了爪牙来家中滋事!爷爷被他们逼死了,父亲为了我忍辱负重,逃离京城,整天过着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们受到的苦楚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葛氏眼神焕散,痛哭流涕道:“海儿,我对不起你们,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我今天之所以沦落至此,全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啊!但是,‘子不嫌母丑’,我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折磨,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难道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杜正海眼睛里某些晦暗不明的情绪翻腾着,他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苦笑一声,把空茫的眸光转向别处。 葛氏只觉心里一阵冰凉,喃喃道:“看来,今生今生你是不能够原谅我了,这辈子也别指望你会承认我这个母亲,亲口叫我一声娘了……” 她无力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眼底的失落,黯然道:“其实也无所谓了。上天可怜见,让我能在有生之年再见我的儿子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你原不原谅我,认不认我这个娘又能如何,因为我根本就不配做你的母亲啊!……” 杜正海仰起脸,强忍住要流出来的眼泪,痛心疾首道:“你不要说了!” 葛氏道:“不,我要说,否则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二十多年的苦难生活,我早已心力交瘁,之所以苟活至今,就是因为还有心事未了。 “一是有生之年没能再见你们父子一面,二是冤仇未申。无论如何,我也总要见到何禹廷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向他讨个说法;并且我还要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杜正海瞳孔蓦地一缩,“你要去找何禹廷?” “是的。” 杜正海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自寻死路,那狗贼阴险狠毒,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葛氏道:“我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总不能怀着一生未了的恩怨含恨而终,只要能讨回一个说法、还我一个公道就行了,而生死对我来说已不重要了……” 杜正海道:“不行!随你怎么说,我总不能让你去白白送死!” 葛氏喜极而泣道:“海儿,有你这句话,娘就是死了心里也无怨了。” 杜正海道:“我告诉你,不许再提什么死啊活啊的,我最恨这两个字了。” 葛氏道:“好,好,听你的!海儿,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杜正海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葛氏道:“孩子,天不早了,我也有些饿了,你去弄点吃的吧!” 杜正海欣然而往。他虽然到了现在还不能原谅她的过错,但毕竟是舐犊情深。 在母子亲情力量的感化下,他乖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他到外面去采了些果子,打了两只野味,满载而归。 这天晚上,他与母亲在院子里燃起了一堆篝火,野味诱人的油香在院子里飘荡,杜正海扯下一大片香喷喷的肥肉递给了母亲。 葛氏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她抬起头,望着黑幽幽的天际,只见天上银河耿耿,玉露零零。 她轻叹一声道:“老天,你总算对我不是太无情……” 母子二人饱餐一顿,然后杜正海到外面抱了一些柴草,铺在房中的地上。母子二人躺在上面,只觉得柔软舒适,惬意极了。 这天晚上,杜正海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他又回到自己美丽的童年,在父亲母亲无微不至的呵护下,他幸福,快乐,尽情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欢笑着,奔跑着,还不时回头看看父亲母亲追上来了没有…… 杜正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被惊醒了。他蓦地坐起身,只见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光柱子从破烂不堪的门窗上透过来,暖洋洋地照在他的身上。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时,他忽然发现身边不见了母亲的身影! 他的心里不由一抖,腾的跳起身来,几步便窜到了院子里。他在青云观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心里不由暗叫不好。 母亲突然失踪,究竟是她不辞而别,还是遭遇了不测?…… 章节目录 第159章 满怀怨恨葛氏来刑部大堂告状了 杜正海与母亲葛氏在父亲原来经常打座的那间厢房里美美地过了一夜,次日清早他却忽然不见了母亲,不由大惊失色。 他在青云观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心里暗叫不好。 母亲突然失踪,究竟是她不辞而别,还是遭遇了不测?……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原来的房间里。 不经意间,杜正海忽然发现在铺满灰尘的破旧几案上,似乎放着一片白晃晃的东西;上前细看,是一块碎布片,上面血迹斑斑写满了字,竟是一封血书。 这是母亲留下的!他的心不由剧烈地悸动起来。他颤抖着手拿起血书,只见上面写着: ”海儿: 为娘在有生之年能再见你一面,也算是了却为娘的一桩夙愿,为娘就是死也瞑目了。 现在为娘要去一个地方了结另一桩恩怨。为娘现在唯一缺憾的就是直到现在你还不肯原谅我,在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叫我一声娘……” 杜正海捧着这封血书,表情逐渐变的僵硬,脸颊上的肌肉亦在隐隐抽动着。在那一刻,他只觉得茫然失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喃喃道:“你为什么这样做?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去找何禹廷,你却还要固执己见地去自寻死路。你这是为了与我赌气,还是与自己赌气?你真傻,你活该……” 自言自语间,他的眼泪已爬满两腮…… 刑部尚书府门口,葛氏在咚咚地敲着堂鼓。守门的侍卫进去禀报吕文正,“启禀大人,外面有一民妇喊冤!” 吕文正吩咐:带她进来。 升堂了。在两厢衙役的“威武”声中,吕文正正襟危坐;凌云、徐直、杨振等人神情庄重,屏息凝神,分立两旁。 葛氏被带到了刑部大堂之上,跪倒在地磕头施礼:“罪妇杜葛氏,参见吕大人。” 吕文正一愣:“罪妇?……这是从何说起?” 葛氏面无表情道:“大人容禀。罪妇杜葛氏,二十四年前,曾在京城一位达官贵人的府上为乳母,罪妇的丈夫名叫杜千,儿子杜正海……” 葛氏神色淡漠,不紧不慢地说着,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众人在听了她的这番话之后的激烈反应。 当年,俗名杜千的元真道长与俗名杜正海的心灵道士共同谋划、劫持丁府小姐丁梦轩,要挟国家重臣何禹廷,后来元真道长又入宫挟持皇上等事情,早已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 如今堂上这衣衫褴褛、瘸腿驼背的可怜妇人,居然自称是杜正海的母亲、元真道长的妻子! 堂上堂下立时一片哗然。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妇人果真是朝廷钦犯的眷属吗?” “当年就是她抱走驸马府的公子吗?” “瞧她那样,还能勾引驸马吗?我看她十之八九是个疯子吧!”…… 一旁的凌云亦颇为动容。他微微颦了颦剑眉,自思:这白发苍苍、形容憔悴的妇人果真是杜正海的母亲杜葛氏? 凌云所困惑的,也正是吕大人想要问的;他眸光一沉道:“堂下那妇人,此话当真?你真的是二十四年前抱走驸马府小公子何成麟的那个杜葛氏?” 葛氏眼底的悲凉一点点浮漫开来,惨然道:“吕大人,我一没疯二没傻,好端端地谁愿意把屎盆子向自己头上扣啊?只为了二十四年前的那桩丑事,我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伤风败俗,不守妇道,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唾弃我……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何禹廷就没有过错吗?何禹廷他勾引我、霸占我于先;抛弃我、驱逐我于后——如果不是这个伪君子始乱终弃,逼的我走投无路了,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做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 吕文正听了不禁唏嘘不已;他沉吟了一下道:“先不要说这些,只说你把驸爷府小公子抱走以后发生的事情。” 葛氏道:“为了泄恨,我本来是打算把那孩子抱到京城外一片榆林中谋死的,不料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一群强盗粗鲁放荡的笑声…… “为了逃命,我便把那孩子抛弃在一片灌木丛旁。但最终,那群强盗还是抓住了我;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竟然是天枭组织的人……” 接下来,她便把朱九如何霸占她为妻;二十年后天枭帮主李瑞允又如何从她嘴里套出侯爷府(原驸马府)公子何成麟的一切体貌特征及身世来历后又杀之灭口之事,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已是声泪俱下了。 所有在场之人听了,无不骇然失色。闹了半天,原来四年前那位认祖归宗、已经故去的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竟然是个冒牌货! 吕文正蹙起眉头,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捻须沉吟。 对于这位半路杀出的侯爷府大公子的真实身份,他与凌云、徐直等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冒充何成麟的居然会是天枭组织的帮主李瑞允! 思忖了良久,他终于缓缓开了口:“杜葛氏,我来问你,那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的下落你可知晓?” 葛氏木然摇了摇头道:“从我丢弃他的那一刻起,我便没有了他的音讯,我想,他十之八九是死了!……” 吕文正浓眉一挑道:“葛氏,你怎可如此残忍?有错的是孩子的父亲,可这孩子却是无辜的。” 葛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冷笑一声道:“是啊,那个孩子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吗?所有的人为什么又这样残忍地对待我? “何禹廷他玩弄我,然后又驱逐了我;我丈夫他一点也不念旧情,狠心地休弃了我;然后朱九又霸占了我,李瑞允那厮又残害我,现在连我的儿子都不肯认我!……”她愈说愈悲,忍不住放声大哭。 众人忍不住摇头叹息;吕文正亦是一片怅然。 他理顺了一下有些纷乱的思绪,又问道:“葛氏,本府问你:四年前,李瑞允将你推下山崖欲杀你灭口,你侥幸逃过一死,为什么不立即来京城告状,揭穿这一弥天大谎,却要一直等到现在?” 葛氏浑浊的眼睛接连闪烁了几下,眼底不觉弥漫上一层浓浓的雾气。 她重重叹了口气道:“唉!一言难尽……吕大人,罪妇先斗胆问一下:刑部尚书府里是不是有一位什么侍卫统领叫做凌云的?” 凌云听葛氏忽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怔了一下,向前两步道:“在下便是。” 葛氏用一种充满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单侧嘴角微微一勾,挟着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道:“原来你就是凌统领啊!哎呀,果然是名不虚传,英俊潇洒,人品一流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表里如一啊?” 凌云听葛氏口气里满是讥诮之言,不禁有些困惑,清朗的眸光一转道:“不知杜夫人这话又是何意?还请明示。” 葛氏冷冷道:“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凌统领,到了现在你还在装傻充愣吗?”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形容词无论用在谁的身上,都是很令人反感的。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有些不悦道:“对不起,在下不明白杜夫人的意思。” 葛氏满是怨恨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且问你,四年前,你与令堂是不是到过一个叫做俞家集的地方?” 四年前的俞家集之行,凌云对之印象太深了。他点点头。 葛氏又问:“凌统领当时是不是与令堂在你的师兄家里做客?” 凌云又是点头。 葛氏接着问:“令堂是不是姓阮,六十多岁年纪,当时穿的是一身紫色对襟长衫,鸭蛋形脸庞,细眉善目,嘴角有一颗红痣的?” 凌云惊奇地望着她,“杜夫人,您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莫非您见过家母?” 葛氏心里一阵痛楚,“我岂止见过?……” 于是她便把四年前讨饭到应传霖家门口,阮夫人热心相助,她又把侯爷府公子身世之谜及自己的悲惨遭遇告诉了阮夫人并求之相助,阮夫人却弃之而去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只说得众人瞋目结舌,唏嘘不已。 说毕往事,葛氏又道:“那一次的沉重打击令我万念俱灰,彻底绝望了。开始的时候阮夫人告诉我,她的儿子凌云是吕大人身边的红人,他们一定可以帮我申冤报仇的——谁料到他们母子也是畏惧权贵、明哲保身的懦夫! “在这个世上,连公正廉明的吕大人都不能为我做主,那我还能指望谁?” 吕文正炯炯目光望着凌云道:“凌统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此时心里也有些乱,沉声道:“这个我也不甚明了。在师兄家中做客的那段日子,我天天与师兄外出游历观光,对家中的事情并未在意。只是忽然有一天,家母提出要走,我心中颇为不解,问起原因,家母大为不悦,我便没敢再问下去。” 葛氏道:“这不就对了?令堂原来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走?分明是她心中有鬼,有意想避开我!” 凌云分辩道:“家母的为人凌云最清楚不过了,她绝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诚如杜夫人所言,她真的那么做了,也必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葛氏冷笑道:“什么不得以的苦衷,还请凌统领明示!” 凌云一时被噎住,不由皱了皱眉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葛氏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口气道:“既然凌统领不知道,就请阮夫人出来一见!” 章节目录 第160章 凌云:我竟然是葛氏抱走的孩子? 大堂上静悄悄的,阮夫人由侍女秋儿扶着,颤巍巍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太好;近日又偶感风寒,卧病在床。若非大堂上急着传唤,她又怎肯拖着病残之躯来此? 阮夫人颤巍巍地向吕大人见了礼。 吕大人道:“老夫人不必多礼,看座。” 吕大人对阮夫人一直很敬重,也很照顾,何况她现在还在病中。 阮夫人慢慢地坐下,虚弱道:“吕大人唤老身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吕文正把目光转向葛氏道:“老夫人可认识这位妇人?” 阮夫人回过头去望了葛氏一眼。 葛氏冷笑道:“阮夫人,别来无恙?” 阮夫人在看到葛氏的那一刻,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望向她的眼神也越发晦涩难懂。半晌,她才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葛氏斜睨着她,怨恨的眸子里满是嘲讽,“你觉的很意外是不是?” 阮夫人轻轻缓了口气,慢条斯理道:“不,我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 葛氏怒声道:“好个阮夫人,你居然还嫌它来得快?你可知道这四年里,我受过多少的痛苦,受过多少的煎熬吗?那李瑞允又做过多少的坏事吗?…… “我问你:四年前,你和我明明已经说好了要共赴京城、来刑部尚书府状告何禹廷的,你为什么背信弃义地离我而去?难道真如你那孝顺儿子说的那样,你还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吗?” 阮夫人脸色惨白,周身在微微颤抖;她的嘴唇翕动着,心里翻腾着无数个念头,最终欲言又止。 凌云见母亲这幅样子,心痛之极。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他真怕母亲会承受不住强烈的刺激,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 他走到母亲身旁,轻声道:“娘,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动怒。孩儿相信您这样做一定事出有因。这里并无外人,有什么话您只管说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了阮夫人身上。 众人在等她解释,等她说出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理由来,以消除别人对她的诽谤中伤,证实自己的清白与无辜。 阮夫人复杂的内心,此时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与折磨;她的喉咙里滚动着难以出口的话语,踌躇间,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变得艰难无比:“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杜夫人,四年之前的那件事情,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凌云一时呆住。他在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葛氏凄厉地笑了起来,“阮夫人,你终于还是承认了。我没说错吧,你本来就是一个口是心非、自私自利的人!” 阮夫人身子猛的颤了一下;她无力地垂下眼睑,遮住眼底意味不明的情愫,默然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很自私自利。起初我本来是想帮你一把的,可是后来当我得知你要告的人居然是声名显赫的驸马爷、现在的侯爷何禹廷与杀人如麻、人们谈虎色变的天枭组织时,我的心动摇了。 “我在想,如果得罪了他们,将意味着什么。为了小儿凌云的前程不受影响,为了老身能苟安于世;我思之再三,终于违心地做出了自己不愿意做的选择……” 大堂上鸦雀无声,人人都屏息凝神,神色复杂。 而阮夫人此时却出奇的平静;她目光凝然,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深知小儿凌云的性格,如果让他知道此事,哪怕是丢官罢职,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将此事追查到底的;所以这四年来,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个字——这件事情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她缓缓起身,冲着吕文正躬身一礼道:“吕大人,老身背信弃义,自私自利,隐瞒了一个重大的秘密,给您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理应受到惩罚,请吕大人发落。” 吕文正蹙起眉头,沉吟不语。在刑部多年,什么样的案件他没有经历过,可是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形,他却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为难与纠结。 他缓缓抓起惊堂木,一击桌案道:“此案明日再审,退堂!”…… 阮夫人的房中。凌云与母亲阮夫人相对枯坐着。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烛光投影,映着阮夫人那木然而又悲哀的脸。 凌云坐在她面前的几案旁,皱着眉头,在苦苦思索着什么。烛光忽明忽暗,晃着他英俊深沉里脸,一片黯然。 终于,阮夫人开口了,“志超,在想什么?” 凌云目光微微一凝,沉声道:“我正想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 凌云道:“母亲还记得我六岁那年么?咱们邻居刘云的妻子张氏,当时我叫她婶婶的,被村里的恶少王二虎欺负,还要霸占她为妻。 “当时若非父亲与母亲不畏豪强,挺身相助;并出资帮他们夫妻去京城告状,我那叔叔婶婶又怎会铲除恶霸、昭雪冤情,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阮夫人叹道:“都二十多年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凌云道:“那个时候那王二虎是县令的内弟,有县令老爷做靠山,自是飞扬跋扈,无法无天。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带人来咱家闹事,父亲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我吓得躲在一个角落里哭泣。 “王二虎把我拽过来,打了我一巴掌,恶狠狠地说,‘小家伙,你怕不怕?’ 我哭着说,‘怕。’……后来是母亲严厉地批评了我,并对我说,‘人活着要有骨气,在恶势力面前宁肯被打死了,也不能屈服。’ “在父亲与您老人家的坚持下,刘云夫妇终于告倒了县令老爷与他的小舅子,恶人终有恶报。在母亲、父亲和师父的教导下,我的性格也越来越坚强……” 阮夫人道:“志超,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凌云道:“不,我要说。人说‘知子莫若父’,可是我相信,儿子对母亲的了解也同样是很深刻的。而且我相信我是不会看错的,现在房中只有你我二人,难道母亲还有何顾忌而不愿说出真情吗?” 说着他忽然站起身,撩起衣衫普通一下跪在了母亲面前。 阮夫人泪如雨下,颤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可以瞒过任何人,却瞒不过你。好孩子,难得你这样理解为娘的心,为娘就是死了也无怨了……” 凌云的心蓦地抽搐了一下,“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阮夫人擦擦眼泪道:“没什么。……你等着,我去拿样东西。”说着起身向里屋走去。 须臾回转,手里捧着一个红色布包。 阮夫人抖抖索索打开,只见里面竟然是一只光彩四射的护身符,看质地,乃是上等的白金雕铸。 阮夫人把那护身符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凌云。 凌云一着手,只觉得此物极为坠手,料想定是价值连城,极为贵重。 在烁烁的烛光下,只见护身符的正面雕刻的是一副观音打坐合十之像;背面正中是“长命富贵”四个字,绕周一行小字:“庆历八年八月二十二”。 凌云一怔,“这不是我的生辰八字吗?娘,这个护身符是我的吗?怎么我从未见过?” 阮夫人缓缓道:“志超,你还记的今天在大堂上杜夫人说过的话吗,何府小公子失踪时的特征是什么?” 凌云想了想道:“杜夫人说,她抱小公子出走时,小公子左臂上有一块暗红色的、麒麟形状的胎记;另外他的颈上还挂着一只碧玉麒麟玉佩,内衣兜里还有一只护身符。 “后来,杜夫人在林中遇到强盗,为了逃命,她才把小公子丢弃在灌木丛旁。当时她因为急于逃命,只把小公子颈上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给摘了下来……” 阮夫人道:“那你可知道那只护身符的下落吗?” 凌云摇摇头道:“杜夫人不是说,当时走的匆忙,那只护身符没有来的及摘下来——所以那只护身符便同何府小公子一起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阮夫人哑然道:“志超,你知道那只护身符现在何处么?” 凌云抬头,只见母亲脸上一片惨然,声音凄楚,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手中的护身符,不由心里一沉,颤声道:“娘,您是说,这就是……那只遗失的护身符?” 阮夫人艰难地点了点头。 凌云只觉头轰的一下,差点摔倒。他脸色惨白,喃喃道:“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阮夫人泪如泉涌,哽咽道:“你方才不是说那只护身符是随着小公子一起失踪的吗,一切不是都很明白了么,你……你就是杜夫人葛氏抱走的那个孩子!……” 凌云在那一刻,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如傻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我就是葛氏当年抱走的那个孩子?也就是说,何禹廷是我父亲,常青公主是我母亲,我是何禹廷的儿子,我居然是何禹廷的儿子!…… 凌云的表情逐渐变的僵硬,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着。他呆了半天,忽然笑道:“不,这不是真的,娘,您在与我开什么玩笑?……不会的!不会的!……” 章节目录 第161章 阮夫人引咎服鹤顶红自杀了 葛氏在公堂上揭穿当年之事,阮夫人知道此事再也隐瞒不住了;回到郡马府自己的房中之后,便哽咽着告诉凌云,他就是杜夫人葛氏当年抱走的那个孩子! 凌云的表情逐渐变的僵硬,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着。他呆了半天,忽然笑道:“不,这不是真的,娘,您在与我开什么玩笑?……不会的!不会的!……” 阮夫人此时倒平静了。她吁了口气,从容道:“志超,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这毕竟是不争的事实啊!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四月十九,我记的很清楚,我与你的父亲凌遇岫——现在应该说是养父了,午后去田间干活,路过榆林地带的那处灌木丛时发现了你。 “你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光景,衣着华贵,躺在灌木丛旁边奄奄一息——那时我与你父亲已经年近四十却还一直没有孩子,此时见了气若游丝的你,怜悯之心顿起,于是便抱养了你……” 阮夫人缓了口气,又道:“当时我与你父亲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把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直到四年前,我在你师兄家里遇到杜夫人葛氏,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时我已是心乱如麻,如果我把葛氏带回京城,使一切大白于天下,后果何堪?我曾经下定决心,一生一世都不让你知道你被抱养的秘密,因为娘太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也太怕失去你了……” 凌云木然道:“这才是你四年前不顾葛氏的哀哀请求、匆匆离去的真正原因?” 阮夫人无力地点点头,凄然道:“志超,你现在是不是觉的为娘很自私?其实我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娘啊!……”说到此,她的身子蓦地一颤,嘴角溢出血来。 凌云不由大惊失色,“娘,您怎么了?” 阮夫人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之极,断断续续道:“方才我在入房取护身符时,服下了一颗……鹤,他是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的儿子吗? 他此时心乱如麻,痴痴地呆了半晌,才有气无力道:“没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京城郊外的旷野上。 一座新坟前,伫立着一位白衣白衫的青年男子。 秋风潇潇,无绪地抚弄着他几分凌乱的黑发,他猎猎作舞的衣衫,襟飞带舞,犹如玉树临风般,从内而外透着一种潇洒凄清的美。 他神情悲哀地望着坟前的大理石碑,石碑上那冷冰冰、直寒的人的心都簌簌颤抖的九个字:家母凌夫人阮氏讳玉蓉之墓;落款是“儿凌云立”。 这青年男子正是凌云。 伫立在母亲的墓碑前,往事历历,如在昨天。 他不觉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细心备至的呵护。 那一个雨天,母亲不顾路途遥远与地上泥泞,顶风冒雨去学堂为自己送伞。 那一个冬天,他得了严重的风寒,为了治好他的病,母亲变卖了心爱的首饰衣物,换了银两去请郎中;之后的几天几夜里,她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他的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多么伟大的母爱。那时候他便想:在这个世上,难道还有比自己的母亲更好的人吗? 可是这个时候却突然要让他相信,这样好的母亲居然不是自己的亲娘,而且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残酷,他又怎么能接受的了? 此时的他,只觉自己的整个身心仿佛已经完全麻木了一般,僵直得不能动弹;唯一清晰的感觉就是胸口犹如被掏开了一个大洞,冷风正呼呼往里灌着,冷透了心髓。 他现在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吁了口气,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晦暗的天空。 纷乱的思绪中,他不由又想起了何禹廷,常青公主他们。 他想起那一次,在沁芳别院二楼寝室里,何禹廷中了蝎毒,他带着他去神医山庄求医,赛仲景说他们两个是父子天性,当时他还不以为然。 他还记起常青公主对他说过的话,“姑姑就是特别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姑姑心中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整日对你念念不忘,梦里也常见到你,不知是为什么?……” 他又想起不止一人说他是龙系血脉,凤子龙孙,他曾经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他不明白的是,造化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他,上天为什么要与他开这样一个残酷的玩笑? 他痛苦,徜徉,他一遍遍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承认自己是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的儿子? 不,绝不能这么做!只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母亲苦苦煎熬了四年,到死也不肯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果由自己说出去,岂非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母亲,而且……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振急匆匆赶 来,“凌大哥,您在这儿哪,大人就要升堂问案了,快走吧!” 凌云哑然道:“还是葛氏的案子?” 杨振道:“是啊。我还听说,何大人也要来呢,这下案子可有的审了!” “何大人?……”凌云瞳孔微颤,眸光瞬间支离破碎;他原本苍白的脸更白了。 章节目录 第162章 何禹廷恼羞成怒要杀了葛氏 刑部尚书府大堂之上。 吕文正正襟危坐;旁边设一椅子,何禹廷神态威严地端坐其上;应传霖气势凛然,在一旁按剑而立。 “吕大人,”何禹廷率先开了口,“我听说葛氏在贵府里;那贱妇丧心病狂,她的话你千万不可听信。” 吕文正道:“侯爷以为葛氏是来告您的状的?不仅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她还向本府透露了一桩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何禹廷有些困惑,“吕大人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了?” 吕文正轻叹一声,把脸转向徐直道:“徐先生,你把一切都禀告侯爷罢。” 徐直应了一声,走到何禹廷面前,恭恭敬敬冲他施了一礼,然后便不慌不忙把葛氏的遭遇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 特别是李瑞允在知道葛氏的底细、把她找去之后发生的那些惨痛的事情,浓墨重彩地重点渲染了一番。 何禹廷听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逐渐变得僵硬;他半天才缓过神,喃喃道:“吕大人是说,四年前我那认祖归宗、后又不幸夭亡的儿子成麟是假的?是李瑞允那厮冒充的?这……怎么可能?” 吕文正站起身,向他敛衽一礼,正色道:“侯爷要不要看看相关的证据,见见相关的人证。” 徐直目光炯炯地望了他一眼道:“侯爷,此事确实是铁证如山,千真万确。” 何禹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望向吕文正的眼神也愈发晦涩纠结,“那……我真正的儿子呢,他现在又在哪里?” 吕文正黯然摇摇头。 何禹廷道:“那葛氏呢,葛氏又在哪里?吕大人,你能不能让本宫见见她?” 吕文正道:“好吧。”吩咐人去带葛氏。 少许,葛氏一瘸一拐从外面走进来,颤巍巍地拜见了吕文正。 何禹廷见到葛氏那狼狈丑陋的形容,不由一呆。他真的不敢相信,面前这衣衫褴褛、面目丑陋的老太婆,居然会是二十多年前那位妩媚妖娆、与自己曾经春风几度的美丽少妇! 葛氏此时亦抬起头,直视着何禹廷的脸冷笑道:“驸马爷,别来无恙?” 何禹廷直直地盯着葛氏的脸,从她的脸上,他依稀寻觅到了当年那个美丽少妇的影子。他轻叹一声,“葛氏,真的是你?” 葛氏充满怨恨的眸子里散发出冷戾的光芒,她凄厉地笑道:“驸马爷飞黄腾达,大富大贵,还会记得我这个一文不名、人人唾弃的贱妇么?” 何禹廷强忍住怒气,“葛氏,我先不与你理论这些;你现在只告诉我,我的儿子成麟他现在哪里?” 这时,一名侍卫进来禀报道:“启禀大人,凌统领回来了!” 吕文正若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让他进来。” 须臾,凌云一身白衣,神色清冷地走了进来。他先向吕大人见了礼,又转过身来拜见何禹廷。 何禹廷此时只觉心烦意乱;他一门心思只想从葛氏那里问出自己儿子的下落,又哪有心情去搭理凌云,跟他多说一句话。他几乎连正眼都没有瞧凌云一下,只是敷衍性地摆了摆手,让他退到一边去。 他又怎能体会到凌云此时是一份怎样的心情;他更不会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儿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凌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到一边,静观着事情的发展。 满是落寞地望着何禹廷,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在那一刻,他忽然困惑了:难道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所谓的生身父亲吗?自己身上流淌着的就是他的血吗? 往事历历,在眼前如过电般闪现着;再望望眼前之人那副横眉冷对的模样,凌云忽然觉得他好陌生,距离自己又是那样的遥远…… 他心里已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油然升上心头。 何禹廷此时却完全不能体会凌云那痛苦复杂的心情,只是继续逼问葛氏:“葛氏,我儿子到底在哪里,如果你说出来了,还可以将功赎罪,本侯或许还能饶你一条性命。否则——” 葛氏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惨笑道:“侯爷,你何必用这种威胁的口气?二十多年的非人折磨,我对这个冷漠的世间早就厌倦了,生死已不放在心上,我既然敢来此,就根本没打算活着出去!” 何禹廷被她那决绝的话语给噎住了,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葛氏又道:“侯爷,你儿子现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啊!其实方才我已经跟吕大人说过了,从二十年前我丢弃他的那一刻起,他便杳无音讯了……” 何禹廷脸色难看极了。他伤心,绝望,痛苦道:“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我原本以为四年前便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了,谁想竟会是假的! “你既然让我知道这一切是假的;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真正的儿子又在哪里?纵使我们这一辈人有错,但是孩子何辜?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灾难与不幸降临到他的头上?” 葛氏眼底弥漫上了一层雾气,苦笑道:“驸马爷,你终于承认自己错了,二十年哪,你的日子虽然过得悠闲舒适,但心里想来也不好受吧!” 何禹廷浓眉一挑,怒声道:“贱妇,你还有脸说!如果当初不是你丧心病狂,抱走了我的儿子,会成今天这个样子吗?你还我儿子命来!” 葛氏道:“驸马爷,你让我到哪里去挽回你儿子的命?我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的命。” 何禹廷冷笑道:“你这条命又算什么,纵使你有十条命也抵不上我儿子的万分之一!” 葛氏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了起来,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与绝望;她眼泪横流,凄厉地笑着,几近崩溃道:“何禹廷,怎么说你我也有过曾经,没想到我在你的眼里竟是这样一文不值;自始至终,你一直把我当成玩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你失去了你的儿子,这是你的报应!你活该,你自作自受,哈哈哈……” 何禹廷脖子上的青筋暴得老高,怒叱道:“贱妇!”蓦地拔出宝剑,向葛氏头颅挥去! “咔!”的一下,何禹廷下落的剑势已被一枚暗器击中,剑锋一偏,贴着葛氏的衣襟从她身边滑了过去。 一旁的应传霖见状,不由脸色抖变,刷的扬起手中的长剑。 何禹廷眉毛竖起,勃然大怒道:“是谁?” 只听有人冷笑一声,一条黑色的人影如清风扫落叶一般,从刑部大堂的房檐上轻飘飘跃了下来,落地无声。 大堂上一阵骚乱,杨振等众侍卫皆是脸色一寒,齐刷刷地亮出了刀剑。 凌云亦俊眸一闪,原本黯淡的眼神里立时绽露出凌厉的寒芒;可是当他看清面前黑衣人的面貌时,脸色倏地变了,凌厉的眸光亦变得晦暗不明。 这半路杀出的黑衣人正是杜正海。 杜正海面孔冷冰冰的,满脸杀气,一双阴冷的眸子如利剑般死死盯着何禹廷,咬牙切齿道:“二十年的恩怨,今天总算可以做个彻底了结了——何禹廷,你去死罢!” 话音中,袖子一扬,漫天星光,寒光闪闪直扑何禹廷。 杜正海施的这式“山疑影动”,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的骇人招式。 那些银针从他袖中发出,看似无意地随手一扬,却针针直奔何禹廷的要害部位,包括头部,颈部,胸部,出手之狠辣绝情,令人骇然失色。 曾几何时,凌云亲眼见过杜正海施展同样的招式杀人,其威力与后果如何,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眼见杜正海突然出手,而何禹廷躲闪不及、命在旦夕,他已来不及多想什么,更来不及拔剑相迎;遂下意识地一式“分花拂柳”,左手猛地推了何禹廷一把。 随之,他右手扬起剑柄,“云横秦岭”,“雪拥蓝关”,两式险招,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利落,巧极险极地挡住了那些几近何禹廷面前的银针。 杜正海本来刺杀何禹廷已成功在望,不想半路上凌云却插了一杠子,坏了他的大事,不由怒上心头,自思道:“毕竟是官府的人,关键时候还是官官相卫,向着他们自己人啊!” 想到此,他不由一阵心冷神凄,冲着凌云喝道:“凌云,真没想到,紧要关头你还是向着何禹廷,看来我当初还是看错了你,杜某真是白交你这个朋友了!” 凌云一语不发,心痛使他那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何禹廷惊魂初定,回过神来,冲着吕文正喝道:“吕大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们刑部尚书府的人都是吃素的吗?还不立即上前,把这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吕文正也缓过神来,吩咐道:“杨振,速速带人拿下刺客!” 杨振喏了一声,一声令下,立时刑部尚书府数十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手持刀剑,如潮水般涌了上去,把杜正海团团困在中央。 应传霖亦上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指道:“杜正海,现在你已是穷途末路,不要再做无谓地顽抗了,乖乖地束手就擒罢!” 杜正海剑眉倒竖,眸子猩红,咬牙切齿道:“大丈夫受杀不受辱,杜某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的——来吧,今天你我就拼个鱼死网破!” 章节目录 第163章 何禹廷终于答应放杜正海离开了 何禹廷被葛氏激怒,拔出宝剑就要杀她;千钧一发的时刻,杜正海突然现身,出手阻止。 眼见自己被刑部尚书府与侯爷府无数侍卫团团围住,杜正海眸子猩红,咬牙切齿道:“大丈夫受杀不受辱,杜某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的——来吧,今天你我就拼个鱼死网破!” 何禹廷目露睥睨的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的东西!杜正海,你不是想杀我报仇雪恨吗,那本宫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谁杀谁?哈哈哈……” 笑罢,他冷厉的眸光一沉,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嘛,上!” 包括应传霖,杨振在内,刑部尚书府与侯爷府的众侍卫皆呼喝一声,手持刀剑,一拥而上。 一场惨烈的厮杀,只杀的血流满地,风云为之变色。 此时的杜正海已满身是血。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沾染的,到底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只是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剑到处,衣角裂开,血光一片…… 凌云默默望着面前这场惨烈的厮杀,只觉得心里乱极了。 一边是与自己有着至亲关系的生身父亲,一边是与自己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他不知道在这场生死角逐中,他应该帮谁,又该怎么帮。 忽然,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想的念头涌上心头: 如果这时候把自己的身世当众公布出去,说明自己就是真正的何府大公子何成麟,岂不就可以证明葛氏当年并没有杀死何府公子么?杜正海母子或许就可以免除这场灭顶之灾了!可是…… 心思百转之间,他又踌躇了。只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母亲苦苦煎熬了四年,到死也不肯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果从自己口里说出去,岂非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母亲;而且…… 葛氏呆呆地望着面前这血腥惨烈的场景,只觉肝胆俱裂。 眼见儿子身上的伤口在一处处地增加,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葬身于众侍卫的刀剑之下,她那颗原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刃绞动着一般,只痛得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她蓦地大吼一声:“住手!……快住手!……” 吕文正闻言,急忙吩咐道:“住手!” 众人停了手,无数双诧异不解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了葛氏身上。 葛氏激荡的心情此时略略平复了一些;她幽深的眸光一转,望向何禹廷道:“何大人,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何处吗,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 凌云闻言一怔,什么,葛氏居然会知道何府公子的下落?难道……他困惑地望着她。 只听葛氏又道:“但条件是,你必须放了我的儿子。” 何禹廷神色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什么,你知道我儿子在哪里,可是你方才不是说不知道我儿子的下落吗?” 葛氏垂下眼睑,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轻叹一声道:“何禹廷,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我恨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把你儿子的下落告诉你,让你们父子团聚?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为了救我的儿子,我只能把何府公子的下落告诉你了!只是不知道驸马爷愿不愿做这笔交易啊?” 何禹廷深沉的眸光闪了闪,沉吟了一下道:“葛氏,我又怎么知道你方才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谁敢保证你不是在跟我玩什么花样呢?” 葛氏闻言不由苦笑了一声,笑意里是满满的嘲讽与不屑,“到了现在,驸马爷居然还这么理智冷静,贱妇对驸马爷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何禹廷,实话跟你说吧,我并没有什么更好的证据来证明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算了,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我失去自己的儿子,那你也永远别想见到你自己的儿子。驸马爷,究竟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 应传霖阴鸷的目光转了转道:“侯爷,别听这贱妇的胡言乱语,她是在骗你的!” 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何禹廷一时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迟疑了一下,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吕文正。 吕文正眉心微微蹙了蹙道:“侯爷,还是侯爷府大公子的下落要紧;以本府之见,不如先放了杜正海,等找到侯爷府大公子再做计议。” 徐直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学生以为,吕大人所言及是;虽然有取有舍,但总比两败俱伤的好。” 凌云在一旁却是一言不发。他只是神色淡漠地望着何禹廷,他要看看自己这所谓的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究竟如何抉择。 何禹廷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葛氏,我可以放你儿子走;但你也必须言而有信,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葛氏原本晦暗幽深的眸光里此时透出一丝潋滟的光彩,“好,侯爷,咱们一言为定!” 说着她转过脸去,满是殷切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儿子,声音已几近哽咽了,“海儿,快走!……” 杜正海却断然摇摇头道:“不,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大家要生就一起生,要死就一起死……” 葛氏知道自己儿子的执拗性子又上来了;她脸色一沉,忽然抬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决绝地横在胸前,嘶声道:“海儿,你是想逼你母亲去死吗?如果你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面对母亲这过激的行为,杜正海有些手足无措,一时呆住了。 葛氏眸光中隐隐有细碎的波光在闪动,她声嘶力竭道:“海儿,听为娘的话,不要再让为娘操心了,快点走,只要你好好的……”她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望着母亲那张饱经沧桑的脸,那双波光湛湛、满是哀痛的眼,杜正海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颤声道:“娘……” 听着儿子的一声“娘”,葛氏不觉泪流满面,喃喃道:“好……好……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娘了,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娘了……好孩子,有你句话,为娘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杜正海泪落如雨,“普通”一声跪倒在母亲脚下,泣不成声。母子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堂上众人大都被面前这催人泪下的场景所感,不禁摇头叹息;只有何禹廷与应传霖不屑一顾,满是鄙夷地撇了撇嘴,凉凉地转过脸去。 凌云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看着别人母子相认,他不由想到了自己…… 但很快他便缓过神来,心想:“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不能让杜正海再耽误下去了,必须马上让他离开这里!” 他清朗的目光一转,冲着吕文正一拱手道:“大人,事不宜迟,现在是否马上安排侍卫带着杜正海离开此处?” 吕文正经凌云提醒,亦缓过神来,点点头道:“好,就依凌统领之见。杨振,你立即率领侍卫即刻把杜正海带离此处,不得有误!” 杨振喏了一声,走上前对着杜正海冷冷道:“杜正海,不要再拖延时间了,走吧!” 葛氏见状,恋恋不舍地放开紧紧抱着儿子的双手,擦擦眼泪道:“海儿,听娘的话,快走吧!” 杜正海跪在地上,默默冲着葛氏深深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随着杨振等人走了出去。 杜正海刚出大堂,吕文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让徐直取来龙凤玉符,吩咐凌云道:“凌统领,你立即拿着这龙凤玉符追上他们,若是沿途胆敢有人阻拦,便以此符示之,方可保证一路畅通无阻。” 凌云双手接过龙凤玉符道:“是!” 却说凌云疾步如飞,风风火火出了府门;这时侍从牵过一匹快马,凌云飞身上马,打马扬鞭,很快便追上了杜正海与杨振他们。 手持龙凤玉符的感觉真的不一样,所到之处果然是一路顺风,畅通无阻;各个关卡的将领与侍卫见了,无不垂手侍立,纷纷让路。 到了城门口时,正好遇到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带着四大侍卫袁超、赵颖、孙国雄、刘遇杰及一干侍卫在此执勤。 见到刑部尚书府的人带着杜正海经过此处,便气势汹汹地上前盘问。 凌云微微勾了勾唇角,举起手中的龙凤玉符,不紧不慢道:“奉吕大人之命,出城公干,所有人等一律不许阻拦!” 李之山揶揄的眸光闪了闪,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凌统领啊,您带着这么多人急急匆匆赶来,这是要去哪儿啊?” 凌云目光如带了寒意的刀刃,声音冷硬道:“对不起,李大人,这是府中机密,请恕凌某不能相告。” 说毕,微微颦了颦剑眉,一扬手道:“走!”带着杜正海,同了杨振及刑部尚书府众侍卫风驰电掣而去。 李之山现在是皇宫大内侍卫统领,属正三品;而凌云乃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原来也属正三品,只是后来因为皇上将浣玉郡主赐婚于他,遂擢升为正二品,于是在品级上便高出了李之山一级。 就因为这件事情,李之山对凌云很是不齿。 此时望着凌云等人远去的冷漠背影,李之山轻蔑地撇了撇嘴,鼻子哼了一声道:“除了长了一副迷死天下女人的外表,也没见你凌云有何过人之处哪——哼,不就是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吗,神气什么啊!……” 章节目录 第164章 葛氏承认小公子是她亲手杀的 凌云手持龙凤玉符,一路上畅通无阻,与杨振等人带着杜正海出了京城数十里,在一片桑林旁停下了。 望着深秋萧索凄清的景色,凌云忽然想起了四年前,那时也是深秋,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奉命护送杜正海经过这里;当时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如在昨天…… 如今想着往事,仿佛像一场梦似的,凌云心里不由一阵怅然。他回过脸,望着杜正海道:“就到这里吧。杜兄,你好自为之罢,我们该回去复命了。” 杜正海眸色冷如冰霜,死死盯着凌云道:“凌云,告诉我,方才为什么要帮着何禹廷?” 凌云的心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一时呆住。 杜正海恨恨道:“你明明知道那个狗贼卑鄙龌龊,害得我家破人亡;你明明知道我与他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我做梦都想杀了他,可你为什么要帮着他?要不是你,我早就杀了他了,凌云,都是你坏了我的事!说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杨振见杜正海对凌云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不由大怒:“杜正海,你大胆,竟敢这样对凌统领说话!你……” 凌云抬手拦住了杨振,他目光寒凉地望着杜正海,声线低沉道:“这件事现在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以后你会明白的。杜兄,听我一言,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杜正海赤红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怒声道:“不要叫我杜兄,你不配!哼,想想过去,我真是太天真了,居然把你当成朋友;其实我早就应该明白,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跟官场上那些狗苟营生的势利小人没什么区别!” 杨振气得浓眉一竖,方要发作,已被凌云抬手止住。 他苦笑一声,木然道:“随你怎么说好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杜正海,你的命是这么多人好不容易才救出来的,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啊——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母亲。” 说罢,凌云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对着杨振等人道:“咱们回去吧。”调转马头,径自而去,只留下一个冷清孤寂的背影…… 凌云、杨振等人回到刑部大堂,向吕文正复命。 得知杜正海安全离开了京城,葛氏长长地出了口气。 何禹廷道:“葛氏,你的儿子已经安全离开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的麟儿现在何处了吧?” 葛氏轻轻叹了口气道,“好的,驸马爷,就让贱妇告诉你事情的始末罢。” “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四月十九,我记得很清楚,我带着小公子来到京城外面的榆林地带,在一片灌木丛旁停下了。 “当时,小公子好奇地问我,‘奶妈,咱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奶妈是想跟麟儿玩藏猫猫吗?’? 我说,‘是啊,麟儿。不过今天的藏猫猫跟以前不一样,咱们先玩个游戏好不好,你是好人,我是坏人,你躲起来,我来抓你,如果让坏人捉到好人了,坏人就杀死好人,好不好?’ “小公子天真地问,‘为什么坏人抓到好人了,就要把他杀死啊?’? ?我说,‘因为他是坏人啊!麟儿,你说这个游戏一定很好玩,是不是?’ 小公子高兴地直拍手。 “ 于是我便跟他在林子里玩起了这个游戏。后来,我真的抓到了他,我便跟他说,‘麟儿,坏人抓到好人就要杀死他了,是不是?现在我可要动手了!’ “小公子问,‘那好人一定会向坏人求饶是不是?’? ?我恶狠狠地说,‘求饶也不行!’ 取出一条事先准备好的汗巾子,猛地套在了小公子的脖子上……” 何禹廷脸色惨白道:“你……你真的杀死了他?” 葛氏道:“是啊,我用汗巾子勒住小公子的脖子,手上一点点用力;看到小公子在我的手上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哭喊,求饶,跟我说,‘奶妈,不要,不要跟麟儿玩藏猫猫了,麟儿一定听话,一定乖……’我只觉得痛快极了。 “后来,见小公子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没了声音,我才松开了手。望着躺在地上的小公子,我的眼泪不觉也流了下来……” 葛氏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泪流满面了。 听着葛氏对二十年四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惨痛往事的回忆,凌云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他一直都是人们心中仰为观止的英雄豪杰,他也曾经自诩能力超强,内心强大;可是如今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 其实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永远强大的人,只有一时强大的人——就像是二十四年前的他。 因为当时他还太小,即使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妇人面前,也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 那次的惨痛经历对他来说几乎就是致命的;而且他的命运也因此而发生了天差地别的改变。 试想,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在那么小的年纪,便经历了那么沉重的惊吓与打击,还因此而差点丧命,其幼小稚嫩的心灵又怎么能承受的了?于是,在种种原因促成之下,他对三岁之前的事情竟然完全失忆了。 但现在听着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由葛氏口中一点点地重新揭露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就像是一直不敢碰触的伤疤忽然被硬生生撕裂开了一般,钻心彻骨地疼痛着。 神思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四年前,自己因故找吕大人而第一次去侯爷府;一路行来,望着沿途的房屋院落,亭台楼阁,竟然似曾相识,甚至是倍感熟稔。 当时曾为此而困惑不解,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在那一瞬间,他原本懵懂混沌的脑子里,忽然间便如打开了一扇天窗似的豁然开朗了。 三岁之前的那些记忆,一股脑儿如潮水般重新涌回到他的脑海里面,一点一滴,皆历历在目,清晰可数。 此时,他终于把曾经丢失的记忆全都找回来了。 他轻轻吁了口气,勉强回笼了一下自己那纷乱的思绪,茫然转过脸来望着何禹廷与葛氏那决绝对峙的场面,他只觉的自己的心更痛了…… 何禹廷又怎能体会的到凌云那份痛楚的心情,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葛氏身上。 他横眉怒目,指着葛氏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你杀了我的儿子,你杀了我的儿子……可是方才你还说,你会告诉我、我儿子的去处的,原来你还是在骗我!” 葛氏道:“驸马爷,我没有骗你,我方才只是说会告诉你小公子的下落,并没有说小公子还活在这个世上啊!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小公子的去处了,他的魂魄就在城外那片榆树林里,尸体恐怕是找不到了……” 何禹廷脸色铁青,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冲着吕文正道:“吕大人,这个贱妇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她丧心病狂,害死了我的儿子,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杀了这贱妇,为我儿子报仇雪恨!” 吕文正蹙起眉头,撵须沉吟着,没有说话。 这时凌云忽然惊叫了一声:“小心!……”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便见眼前寒光一闪,葛氏蓦地挥起手里的那把短刃,像疯了似的向着何禹廷的前胸刺去! 何禹廷一时惊得目瞪口呆,想要躲闪已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站在他身边的凌云来不及拔剑,只好右臂扬起,一式凌厉的“单掌开碑”,奋力推了何禹廷一把。 葛氏的短刃紧贴着何禹廷的衣际滑了过去,却正正扎在了凌云的身上! 多亏凌云身手敏捷。他灵巧地一错身子,利刃才没有击中要害部位,只是在右肋上划了一道,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立时血流如柱。 葛氏眼见刺杀何禹廷不成,不由地心灰意冷,她惨笑一声,反转刀刃向着自己的前胸扎去! 凌云骇然变色,失声叫道:“杜夫人!……”强忍着剧烈的伤痛,施出一式“北风吹雪”,勉强探出右臂想去格挡她的刀刃。 可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葛氏的刀刃虽然稍微偏了一些,但还是深深透入了她自己的左胸! 鲜血如喷泉般涌了出来,恍如一朵妖艳多姿的扶桑花似的,尽情绽放着,红的刺眼,直令人触目惊心。 葛氏惨痛地嘶叫一声,身子如在秋风中凌乱的枯叶一般,簌簌瑟索着,最终不支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凌云一个箭步冲上前,俯下身颤抖着手扶起了她的身躯,连声叫道:“杜夫人!杜夫人!……” 葛氏此时脸色灰败,濒临死亡的眸光里透出的哀凄与无助,只令凌云一阵阵地心冷神凄;从那个绝望的眼神里,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葛氏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什么来,便头一歪,身子不动了。 凌云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息在她那残破不堪的身体内隐隐绰绰激荡着。 他紧绷的心弦不觉稍稍松弛了一些,急忙回转身吩咐旁边的侍卫道:“快去请太医!……” 章节目录 第165章 凌云:你的儿子并没有死! 葛氏见刺杀何禹廷不成,遂反转刀刃深深透入了自己的前胸。 凌云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息在她那残破不堪的身体内隐隐绰绰激荡着。 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急忙回身吩咐旁边的侍卫道:“快去请太医!……” 须臾,王太医带着几个弟子急匆匆赶来了;先观察葛氏的脸色,又为她把了一下脉,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位夫人恐怕是不行了……” 凌云只觉心里由内而外一阵阵地发冷;他一把抓住王太医的胳膊,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你了!……” 王太医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凌云那张惨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和那几乎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身子,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凌统领的伤势也不轻啊,亦必须尽快医治,否则……” 凌云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求先生务必救救杜夫人……” 王太医有些无语地望了凌云一眼,“医者仁心,在下自会尽力而为的。只是结果如何,也只有尽人事而听天意了。” 说罢,吩咐几个弟子把葛氏搀扶下去了。 这时何禹廷也回过神来,冷冷道:“凌统领,这个贱妇丧心病狂,死有余辜,你又何必怜惜她?” 凌云抬起清冷的眸子,神色淡漠地望着他,他忽然觉的面前这个人好陌生。 他对何禹廷的感觉,除了那种天意难违的血缘关系在不时折磨着他那复杂的心绪外,便只有鄙视与不齿,甚至是深深的怨恨。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时刻,他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两次出手救他?难道只为了那不愿意承认的父子天性么? 何禹廷被凌云那凛然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今天两次遇险,都多亏了凌统领舍身相救,凌统领的救命之恩本宫没齿难忘,日后必会报答。对了凌统领,你的伤势不碍事罢?” 凌云的眸光如结了冰似的冷淡疏离,漠然道:“没事。凌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何大人成全。” “凌统领请说。” 凌云道:“请何大人答应凌云,如果葛氏能侥幸躲过此劫,请何大人不要再追究以往的事情,放过她这一次。” 何禹廷有些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沉声道:“志超,你为什么一直袒护着这个贱妇?方才可是她伤了你啊!” 凌云心里一阵怆然;他黯然垂眸,哑然道:“她也是个可怜之人,何况这也不全是她的过错。” 何禹廷眼底骤然聚起一抹猩红,切齿道:“这还不是她的过错?她罪大恶极,杀死了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并没有死!”凌云情绪激动之下,竟然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方后悔自己的失言。 何禹廷眸子里跳过一抹惊艳的波光,急切道:“什么,我的儿子没有死,你知道?……志超,快告诉我,他在哪儿?他究竟在哪儿?” 凌云望着何禹廷那充满期盼与希翼的眼神,只觉心里乱极了;他黯然垂下星眸,尽力掩饰住眸底那晦暗不明的情愫,有气无力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望着凌云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何禹廷心里不由升起了疑云。 何禹廷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心机深沉,思路通透,很难有什么隐晦的事情能瞒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此时只从凌云那反常的情绪里,他便意识到凌云必定知道关于他儿子何成麟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于是强烈的好奇心瞬间攫取了他整个思绪。 他方要趁热打铁、一问究竟,忽听堂下侍卫喊道:“郡主驾到!” 何禹廷原本激荡的心潮立时如浇了一盆冷水般冷却下来,掩饰不住的失落与沮丧形于脸上;他不由恹恹垂下头去。 原来浣玉郡主在后面听雨竹、雨墨几个小厮说起前面发生的变故,十分担心;尤其后来听说凌云负伤,更是心急如焚,便急急忙忙地赶了来。 却说浣玉郡主一身白色霓裳,姗姗上的堂来,先向吕大人与何禹廷见了礼;然后径自走到凌云面前,关心地问道:“郡马,你的伤不要紧吧?” 凌云脸色苍白,颓然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浣玉一眼瞥去,只见他的前襟完全被鲜血染红,此时已然凝固,斑斑驳驳地粘连在了身上,就像是晚春时节被碾落成尘的满地落花似的,一团团的凌乱着,红的刺眼,让人看了只觉的触目惊心,心冷神凄。 浣玉不由花容失色道:“还说没事?流了这么多的血!快去传太医!”…… 凌云方才只顾着担忧葛氏的生死,并不觉得如何疼痛,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这时候回过神来,他才觉出自己真正的虚脱。 他只觉眼前一片眩晕,不由痛楚地低吟一声,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俯伏跌了下来。 一旁的浣玉郡主见状,慌忙抢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子,紧紧拥在自己怀里,连声叫道:“郡马,郡马,你怎么样了?……” 太医很快赶来,搀扶着凌云下去了。吕文正与徐直亦十分放心不下凌云的伤情,遂潦草地冲着何禹廷拱了拱手,也跟着去了。 何禹廷默默望着凌云等人远去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凌云被众人扶回了郡马府。太医忙着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又开了几副上等的良药以为内服。 凌云的伤势并无甚大碍;他身体的虚脱与眩晕,多是因为失血过多以及心理受到极度刺激而情绪激动所致。 凌云在浣云阁里静养了两日,情绪已然平复了一些,伤情亦好了许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浣玉郡主也终于长舒一口气,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凌云那动荡不安的身心虽然得到了暂时的安置;可是他依然愁肠百结,心事重重。 而且现在最令他放心不下的,还是葛氏的情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葛氏虽然与他没有什么深交,甚至他与她之间的仇恨更深一些;可是,她毕竟是杜正海的亲生母亲。 当时他护送杜正海离开京城的时候,关于自己的母亲,杜正海虽然没有对他提出什么特别要求,可是他潜意识里却在一遍遍地强迫自己,一定要尽其最大的能力去保她周全。这是其一。 其二,她还是自己曾经的乳母,虽然当初她差点要了他的命…… 葛氏现在应该还在刑部尚书府。已经两天过去了,他不知道葛氏现在的情形究竟怎么样了?何禹廷有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携怨报复她?她的伤势那么重,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决定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一趟刑部尚书府,探视一下她的情形。 这天晚上。夜色空蒙,月光如水。 刑部尚书府一处厢房之中,葛氏身体僵直地躺在软榻上,身体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她那暗淡无神的目光偶尔转动一下,不知情的人几乎以为她就是个死人了。 她那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枯瘦的脸上透着的是无尽的麻木与绝望;深深凹陷进去的嘴巴微微嗫嚅着,在颤抖中发出模糊难辨的呢喃声。 她肉体上的伤势很重,而她心里的伤痛却更重;此时的她,已是万念俱灰,心如稿木了。 按照吕大人与凌云他们的嘱托,王太医与几个小弟子在一边悉心照料着她,喂汤喂药;可是这对于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凌云一步一挨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太医急忙迎了上去。 他见凌云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紧抿的嘴唇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凌统领,你这是不要命了吗?你的伤势还没好呢,就这么远的路自己跑了来……” 凌云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微弱道:“我没事。我就想过来看看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王太医轻轻摇了摇头道:“再高明的医生,也救不了一个没有任何求生意志的人啊!” 凌云听了,心里一阵悲怆;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先下去。 王太医见他心思决绝,神色坚定,知道也阻拦不了,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不放心地嘱咐道:“凌统领,您可不能耽误得时间太长了,否则您的身体也会承受不了的……您要是因此再出个什么意外,吕大人与郡主会揭了小的的皮的……” 凌云有些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你先出去吧。” 王太医轻噫一声,不好再说什么;只轻轻掩上房门,与几个小弟子悄悄退出去了。 此时,房中只有凌云与葛氏两个人。 凌云有些艰难地一步步走到葛氏软榻前,默默望着那个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重伤之人,久久伫立,半晌无言。 葛氏的伤势虽然很重,但神志却依然清晰。她缓缓睁开眼,瞄了一眼呆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轻轻嘘了口气,以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口气道:“领统领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章节目录 第166章 凌云告诉葛氏他就是侯爷府公子 葛氏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忽然见凌云拖着伤病的身子挣扎着来看她,遂缓缓睁开眼,以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道:“凌统领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凌云跟她仿佛是一个节奏似的,面无表情道:“凌云来此,是想告诉杜夫人两件事情的。” 葛氏有气无力道:“什么事?” 凌云道:“第一件事情,是关于令郎杜正海的事情。” 葛氏没有神采的眼睛里立时泛起一片震颤的涟漪,急促道:“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云望着她那瞬间跳跃的激荡情绪,心里不由一阵悲哀,默然道:“杜夫人放心,凌云早已把他安全送出京城了,他现在很好。” 葛氏长长出了口气,眼睛里似有细碎的波光在隐隐闪动,“那就好……” 凌云咬了咬嘴唇道:“还有,杜正海临行的时候曾特意嘱托过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他是我的朋友,他的托付我必会尽心尽力去达成;所以为了不辜负我对他的承诺,也为了成全他对你的一片孝敬之情,反哺之恩,请杜夫人一定要保重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葛氏惨痛地笑了一声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我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啊,可是何禹廷会放过我吗?我毕竟杀了他的儿子……” 凌云的心痛苦的抽搐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平静下来,故作轻松道:“当然会的,因为侯爷府公子并没有死,所以你也算不得杀了他的儿子了……” 葛氏惊异的“哦?”了一声,颤声道:“什么?侯爷府公子没有死?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云脸色变的苍白;他黯然垂下双眸,竭力掩饰住眸子里隐晦不明的情绪,半晌才缓缓抬起头,艰难地一字字挤出牙缝道:“因为,我就是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 葛氏脸色倏的变了;她惊诧地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然后她便笑了起来,笑意里是满满的鄙夷与不屑:“凌统领,难道你也要冒充侯爷府大公子吗?这种伎俩,李瑞允早在四年之前就用过了,已经不好使了吧?” 凌云脸色平静如常,凝重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葛氏的嘲讽而有丝毫的改变。 他徐徐在葛氏病榻前俯下身来;然后慢慢抬手,解开自己的衣衫,坦露出了整个臂膀。 他虽然在伤病之中,但矫健的身材依然结实而健美,每一束肌肉都像是被雕刻出来似的,线条流畅,泛着性感的古铜色,显得健壮而温暖;左臂上面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在煜煜烛光的辉映下,闪烁着瑰丽迷人的色彩。 默默望着葛氏,凌云清朗的眸光中似有流丹溢翠的波光划过,他的声音亦几近哽咽了:“乳母,我真的是麟儿……” 葛氏嘴角撇了撇,不屑一顾道:“这个胎记谁都可以伪造,并不能说明什么。” 凌云心思一转,便知道她又想起了四年前李瑞允伪造麒麟胎记冒充侯爷府大公子的事情,不由一阵苦笑。 他重新穿好衣服,低头微微思索一下,遂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葛氏面前。 葛氏的目光不由凝住了。原来凌云拿给她看的,正是那只丢失了二十多年的、金尊玉贵的护身符! 护身符的正面雕刻的是一副观音打坐合十之像;背面正中是“长命富贵”四个字,绕周一行小字:“庆历八年八月二十二”。 出神地望着这个光彩湛湛的护身符,葛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眩晕。老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嘶声道:“你……你怎么会有这个护身符的?” 凌云扬起脸,强忍着就要流下来的眼泪,哑然道:“是我母亲给我的。” 葛氏失声叫了起来:“你母亲?阮夫人?……” “不错。”凌云无力地点了点道:“二十四年前的一天,应该是四月十九吧,我的父亲与母亲午后去田间干活,路过榆林地带的那处灌木丛时,发现了躺在灌木丛旁边的我;当时他们见我奄奄一息,生死悬于一线,怜悯之心顿起,于是便抱养了我……” “当时我的父亲母亲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把我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直到四年前,我的母亲在我师兄家里遇到了杜夫人您,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的母亲爱我至深,当她从杜夫人您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已是心乱如麻。因为她曾经下定决心,一生一世都不让我知道自己被抱养的秘密,因为她太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同时也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纠结为难,所以便对我隐瞒了这件事情……” 葛氏听了,浑浊的眸光里瞬间支离破碎,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这才是她背信弃义、离我而去的真正原因……其实她并不是畏惧权势,她也不是自私自利,她只是太害怕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凌云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道:“杜夫人,您终于相信我的话了么?……” 葛氏泣道:“我可以不相信你的话,可是我却不能不相信一个深情的母亲对自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在这个世上,孩子就是一个母亲的全部,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不顾一切,哪怕是做错了也不会后悔……” 凌云心里一阵怆然;他黯然垂下眼睑,不发一语。 葛氏忽然道:“你的母亲呢?她现在何处,我想见见她。” 凌云的胸口仿佛被重锤猛击了一下似的,身形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痛楚地说不出话来。 葛氏见他神色悲戚,不由心里一颤,急促道:“我只是想跟她道个歉,当初我不该那样言辞激烈地对待她……怎么了,她是不是方便见我?……” 凌云眼前模糊一片,呜咽道:“她……已经不在了……” 葛氏瞳孔蓦地一颤:“你说什么?” 凌云泣不成声道:“她觉得愧对杜夫人,那日从大堂上退下来之后,便服毒自杀了……” 葛氏就像从高处跌落到谷底一般,脑子里懵懵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如傻了一般。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阮夫人,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对你说出那些过激的话来……我错了,我错了……” 凌云心痛如绞。 葛氏感伤之间,忽然心思一转,哀痛的目光里闪现出无尽怨毒的情绪,咬着牙道:“何禹廷,这都是你造的孽!如果不是你当初负了我,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阮夫人又怎么会因此而死?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我恨死你了!……” 听着面前这疯狂的妇人对自己父亲字字泣血的咒骂,凌云心里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沮丧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饰住他眸底隐晦不明的情绪,只是沉默不语。 葛氏忽然蹙了蹙眉心,回拢了一下自己那怨天尤人的悲愤情绪,上下打量了凌云两眼,鼻子里哼出一声讥讽的轻笑道:“我倒是忘了,你才是何禹廷的亲生儿子啊——怪不得在刑部大堂上你会一次次不顾一切地救他哪!还别说,仔细瞧瞧,你的神态样貌,言行举止,果然与何禹廷有七八分相像啊!真是可惜啊,我怎么早没有发现呢?” 凌云听葛氏口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心里不由怆然,浊声道:“杜夫人……” 葛氏眼睛一翻,冷笑一声道:“杜夫人?你怎么还叫我杜夫人?刚才你不是喊过我乳母吗?你怎么不叫了呢?何大公子?” 凌云这时候觉的自己右肋的伤口又在一阵阵抽痛了,眼前亦是一片片模糊。 他轻轻抽了口气,暗暗运功,尽力压制了一下体内那紊乱的气息,有些艰难地一字字挤出牙缝道:“杜夫人,请不要这样对我说话好吗?其实从内心深处,我真的不愿意事情会成这个样子的;我更希望自己不是什么侯爷府大公子,我只想清清白白、真真正正地做回我自己……可是所有的一切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了吗?……” 葛氏望着凌云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哑着嗓子缓缓道:“其实说起来,在这场孽债里面,你和我的海儿才是那最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唉!我的海儿我就不必说了,只说你罢。 “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我把你抱出驸马府,带到城外那片林子里,之后就发生了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麟儿,你现在只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现在还恨你的乳母吗?” 章节目录 第167章 葛氏临终对凌云的哀哀恳求 凌云来刑部尚书府探视性命垂危的葛氏。 葛氏望着凌云伤心欲绝的样子,哑着嗓子缓缓道:“其实说起来,在这场孽债里面,你和我的海儿才是那最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麟儿,你只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现在还恨你的乳母吗?” 凌云的胸口就像被一把冰冷的利刃蓦的捅一下似的,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他沮丧地垂下头去,把两只手深深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见凌云半天不说话,葛氏嘴唇痛苦地翕动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道:“唉!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的,又何必多此一问?其实这种事情任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会轻易放得下的,除非他是圣上或者傻子——麟儿,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逼问你,你也不用回答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天你刚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要告诉我两件事情——你才是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就是你与我说的第二件事情吧?” 凌云默默点点头;然后艰难地抬起双眸,有些苦涩地望向她道:“乳母,其实我想过对你说我已经不再恨你了;可是曾经的那些事情又岂是简单的对与错、恨或否就能说的清楚的吗? “方才我就说过,从内心深处我根本就没有承认或者认为自己是什么侯爷府的大公子;所以这些问题你我就不要再去纠结一个是与否的答案了,可以吗?” 葛氏飘忽的眼神闪了闪,语气凉凉道:“凌统领毕竟是凌统领,说话就是深沉。想我葛氏,曾经是心比天高;可惜到头来终于还是命比纸薄啊!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原来也是我自作自受啊!” “凌统领,如今我身受重伤,恐怕也熬不了几时了;临死之前,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还请凌统领帮我达成这未了的心愿……” 凌云心里一沉,颤声道:“杜夫人,请你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好吗?只要有我在,一定会保你周全的……” 葛氏缓了口气,声音虚弱道:“我知道凌统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是我已经……不行了,你也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心思了;只要能保全我的海儿,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凌云痛楚的眸子里弥漫上一层浓浓的雾气,浊声道:“杜夫人,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葛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忽然嘴一张,一口鲜血呛了出来,殷红了软榻前雪白的地面。 白的地,红的血, 交相辉映,鲜明地对峙着:凌云一眼望去,只觉凄神寒骨,眼前一阵阵晕眩…… 葛氏此时呼吸微弱,面无血色的脸上透出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她的眼神亦变的空洞晦暗,神思也开始恍惚了。 凌云见她那可怕的样子,心里抖得一颤;挣扎着站起身,想出门去喊王太医他们。 葛氏抖抖嗦嗦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襟,断断续续道:“不用去了,我已经不行了……凌统领,现在我只恳求你一件事,那就是我的海儿……何禹廷那个伪君子卑鄙歹毒,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所以我求你……一定要帮他,一定要帮他……一定……” 她低语呢喃着,气息越来越微弱,渐渐地没有了动静。 凌云只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连着呼唤了几声:“杜夫人!杜夫人!……”没有反应。 凌云颤抖着把手放到了她的鼻息上;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望着凌云,那眼神里蕴含着无数种隐晦不明的情绪,有不甘,有怨恨,还有牵挂…… 凌云在那一刻只觉浑身无力,双腿发软,眼前一片昏黑,周身冒出的虚汗把他的衣衫都沁透了。 他不由自主瘫坐在了地上,只觉自己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眼前的思绪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候门开了,浣玉郡主带着几个丫头与侍从气急败坏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王太医等人。 原来方才王太医从葛氏的厢房里退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心情忐忑。 瞅着凌云那虚弱不堪的样子,他是真的怕这位郡马爷出什么意外,自己承担不起责任;于是便慌慌张张出了刑部尚书府,来到郡马府,吞吞吐吐地向浣玉郡主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而此时的浣玉郡主也正在气头上。 因为之前为凌云诊视治疗的太医曾一再嘱咐过:他的伤势虽然并不致命,但也不容小觑,必须要安心静养,才有望身体尽快恢复;千万不可随意走动,更不能私自外出。 浣玉郡主深爱凌云,只怕他会出什么意外,对太医的话自是言听计从。于是这两日来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时不时对着他撒娇卖萌,逗他开心。 今天晚上,她只因为一些琐事离开了一会儿,再返回浣云阁的寝室时,便不见了凌云的身影。 望着空空荡荡的锦塌,浣玉不由勃然大怒,对着凌云的两个小厮雨竹和雨墨大发雷霆,骂他俩一点用也没有,这么大个活人都看不住;只把他们两个骂了个狗血喷头。 两个小厮面如土色,抖音而立;在骄横强势的郡主面前,他们只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他们两个觉得也很委屈。在方才浣玉郡主出去的那个空档里,他们两个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凌云的病塌前,甚至连眼珠都不敢眨一下。 后来凌云说口里干的很,便让雨竹到外间去烧水,泡壶上好的龙井来;房里便只剩下雨墨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凌云又说想去更衣,于是雨墨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来到了外面。凌云让他先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都厕。 雨墨焦急地在外面等着,一等也不出来,再等也不出来,他实在等不了了,便乍着胆子进了都厕。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书说简短。凌云被浣玉郡主带人又接回了郡马府。 浣玉郡主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凌云终于重新“落回”到了她的手里,她总算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了。 “郡马,你是不是非要逼我把你给关起来,才不会四处乱跑啊?……” “你是不要命了吗,自己一个人跑那么远去看一个罪妇?太医曾一再嘱咐,要你安心静养,不要到处乱跑,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你可知道当时我有多担心你吗?你能不能安分一点,不要再作贱自己的身体了,也不要再让我为你操心了?好吗?” 沉默是金。面对着浣玉郡主的雷霆之怒与喋喋不休,凌云选择了一语不发,只以沉默来对抗对方那絮絮叨叨的指责之言。 他并不是故作高深与矜持,他只是心烦意乱,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应付浣玉的指责与埋怨,更不想说一句话。 凌云此时依然沉浸在葛氏之死的悲痛氛围里不能自拔。 回想着葛氏临死前说过的那些话,那个绝望而又渴望眼神,他心里又是悲哀又是愧疚,自责自己最终还是不能保葛氏周全;自责自己对不起杜正海。 于是一连几日下来,他只呆呆地躺在锦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一句话也不说;对于浣玉的指责与埋怨,他直接选择了置若盲闻与不加理睬。 只气得浣玉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最后连她自己也烦了,也累了,只好悻悻地出去了。 房里便只余下凌云与雨竹、雨墨三个人。 终于清净了。凌云原来紧绷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转过脸来吩咐道:“雨竹,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雨竹听了,吓得脸色倏的变了,普通一下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凌统领,您……您不是又要想出去吧?……求求您,千万不要再和小的玩什么调虎离山了!您要是再来这么一出,郡主怪罪起来,小的只恐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凌云怔了一下,遂而便明白过来;任凭他此时的心情再如何郁闷,此时也忍不住喷的笑了,“雨竹,你说什么呢?什么调虎离山啊?别异想天开了,快去吧!” 雨竹这才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出去了。 凌云又把脸转向雨墨道:“怎么,上次我背着郡主出府去探视葛氏,她怪罪你们两个了么?” 雨墨吐了吐舌头,唉声叹气道:“岂止是怪罪啊,差点就把我俩的皮给揭了啊!哎呀,我的郡马爷,您是不知道啊,当时郡主有多凶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您小两口儿吵归吵闹归闹,那都是您俩的事吧,干吗要连累到小的们身上啊? “就说那一次吧,您跟郡主闹了别扭,郡主怒气冲冲来到您的寝室找您兴师问罪;那时您正在休息,小的守在门口,只是说了一句’凌统领正在休息,外人不得打扰’,就不明所以地挨了郡主一巴掌……” 凌云听了,不由惊愕地瞪大了墨玉般的眸子,“哦?为什么?……” 章节目录 第168章 凌云与浣玉一番柔情被人搅了 浣云阁寝室里,趁着浣玉郡主出去的空档,雨墨正在向凌云大吐苦水: “就说那一次吧,您跟郡主闹了别扭,郡主怒气冲冲来到您的寝室找您兴师问罪;那时您正在休息,小的守在门口,只是说了一句’凌统领正在休息,外人不得打扰’,就不明所以地挨了郡主一巴掌……” 凌云听了,不由惊愕地瞪大了墨玉般的眸子,“哦?为什么?……” 雨墨道:“郡主当时声色俱厉道:” ’狗奴才,看好了,我是外人吗?’……”说到此,雨墨一脸委屈,依然有些心有余悸。 凌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沉吟了一下,复抬起脸来望着雨墨道:“雨墨,对不起,都是我做事考虑不周,连累了你们;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雨墨想起以往受到的那些憋屈,眼睛里不觉蒙上一层雾气,叹了口气道:“凌统领,不是小的背后说郡主的坏话,可是她那骄横泼辣的性子有时候真是让人受不了啊!整个京城,不,普天之下,大约也就只有您能克服得了啊——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被郡主给欺负死了……这叫什么来着……” 他搔了搔脑门,蓦的眼前一亮道:“对了,这就叫做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雨墨正在眉飞色舞地讲着,忽见凌云清朗的眸光一掠,冲他施了个眼色;不由一愣,回转身来,只见浣玉郡主已冷若冰霜地站在他身后。 雨墨吓得一缩脖子,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浣玉盈盈如秋水般的眸光闪了闪,不紧不慢道:“雨墨,你这是长本事了啊!当着郡马的面就敢这样说我的坏话,你是想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啊,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啊?” 雨墨不由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郡主面前,磕头如捣蒜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小的方才真的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小的要是真敢有那样的念头,就让小的头上生疮,脚上长脓,死了变个王八……” 浣玉郡主本来怒气冲冲,现在给雨墨这么一说,忍俊不禁喷的一声笑了。 凌云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道:“雨墨,你在乱说什么呢?方才你不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吓成这样啊?好了,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生死关头雨墨得到了郡马的庇护,立时如闻赦令,忙不迭应了一声,慌慌张张逃出门去了。 浣玉不高兴地瞅了凌云一眼道:“郡马,你倒挺会为好人情的啊!刚才他那样贬低我,说我的坏话,你都不以为意——你这当主子的,对下人也太好脾气了吧?” 凌云颦了颦剑眉,漫不经心道:“其实方才他也没有说错啊,事实本来就是这样么!” “本来就是这样的?……”浣玉眼睛微微一眯,冷冷道:“郡马,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凌云勾了勾唇角,牵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悠然说道:“难道不是么,你的性子本来就又骄横又泼辣么!先不说那些下人的情绪如何了;只说回我自己的感受吧——自从咱们两个成婚之后,你就没少欺负我啊! “比如那一次吧,我不过在外面忙碌了几天,没有回家陪你,你就又哭又闹,最后连我母亲也给惊动了,唉,害的我……”说到此他住口不说了,回想着当时的“惨痛经历”,他眼底的黯淡一闪而过,沮丧地垂下头去。 浣玉却斜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活该,谁让你先欺负我来着?那时候我们刚刚成婚,新婚燕尔,你就故意冷落我……哼,那也是你自作自受!” 被她一番抢白,凌云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垂下头去,有些自嘲地苦笑一声道:“瞧,被我说中了是不是?我的郡主夫人就是性格泼辣,一点亏都不吃哪!好吧我承认,那次是我有错在先了。” “难道不是吗?”浣玉得理不饶人,“再说这一次吧,太医明明让你安心静养,不要到处乱跑;可是你却非要背着我私自溜出去,害我担心了老半天——否则我也不会冲你发那么大的火了!你说,这次是不是你自作自受啊?你是不是承认自己又做错了?……” 凌云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她一眼,带着几分夸张的口气道:“是是是,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郡主夫人,在下这里向你赔罪了!是打是罚,凌云听凭郡主的发落!……” 说着他魅惑的眸光眨了眨,把自己性感浑厚的身躯紧紧贴靠在了浣玉那温香软玉般的身子上。 浣玉向他翻了个白眼道:“切,讨厌,没正经!……” 凌云迷离的眸子里透出丝丝温存的笑意,“如果太过正经了,那你我还是夫妻吗?不过郡主,你那刁蛮任性的脾气确实也该改改了啊,不要有事没事就冲着下人们大呼小叫的;答应我,做一个宽厚仁慈的好主母,同时也做一个体贴可人的好妻子,好吗?……” 浣玉停靠在凌云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那极富魅力的男性身体里散发出的阵阵如青草般芳醇的体香,不禁被他那浓浓的爱意融化了,眼睛里洋溢出如春水般柔柔荡漾着的笑意,软绵绵道:“好的,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凌云湿润的眸子里散发出炙热的光芒,低眉浅笑道:“这才是我通情达理的好夫人啊!……” “不过,”浣玉秋水般的眸光转了转道:“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打动我一下,以示报答哦?” 凌云剑眉蹙了蹙,“拿出诚意来打动你……怎么打动你呢?” 浣玉瞅着他那低首沉吟的样子,不由秋波含笑,故意撩拨他道:“想你领统领,风流潇洒,人品一流,在京城里乃至整个天下都是风云叱咤的人物,怎么在我一个小女子面前就这么为难了呢?” 凌云抬起头,望着浣玉那几分调笑的眼睛,慵懒的眸子里幽幽泛着波光,阴恻恻道:“郡主,你这么说我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是让我以男色来勾引你啊?” 浣玉郡主两颊绯红,宛如桃花绽放,低头含笑道:“没正经!……” 凌云潋滟的目光一闪,狎昵地笑道:“没正经?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如果太过正经了,那还是夫妻吗?要不然我就再不正经一次,施个美男计,用美色来打动一下美丽高贵的郡主的芳心?” 说着他的眸子里某些失控的情绪翻腾着,俯下身气息粗重地吻上了浣玉那氤氲湿润的红唇。 “你……”浣玉的身体瞬间被束缚在凌云有力而温暖的怀抱里,未尽的语音亦被淹没在情意绵绵的吻里面。 凌云忽然“啊……”地低吟了一声,两情缱绻之间,身上的伤口已不意被触动;他轻轻吸了口气,苍白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艰难地抬起身来。 浣玉惊惶地望向他道:“怎么了?伤口又痛了吗?” 凌云脸色晦暗地点了点头。 浣玉原本火热的眸光里划过一丝失落,轻声道:“算了,还是身体要紧,我先扶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凌云暧昧的眼神转了转,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不用了,咱们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 浣玉喃喃道:“可是你的伤……” 凌云鹰隼般的眸光一闪,轻笑一声道:“有句话叫做’舍命陪君子’——为了你,我的命都可以不要,这点小伤又算什么?” 凌云素来都是清冷矜持、一本正经的,很少能像现在这样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而浣玉郡主本来便已春心萌动,如今在凌云那热情澎湃的激昂情绪带动下,早已是芳心悸动,情难自已。 于是两个血气方刚、热情如火的年轻人此时便干柴烈火地燃烧在了一起…… 这时外面的门忽然咔的响了一下,已有人头不抬眼不睁地推门走了进来,禀报道:“郡马,郡主,外面……” 话说到一半,他蓦地顿住了。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愣头青正是雨竹。 望着面前这辣眼睛的情形,他一时就像被钉在原处一样,呆住了。 不过很快雨竹便缓过神来;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跌跌撞撞向外面逃去;他一边跑着,一边喏喏连声道:“小的什么都没看见……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浣玉一番柔情蜜意被人搅和了,不禁有些懊丧,恶狠狠瞪了一眼这个没有眼力劲儿的下人,悻悻道:“真扫兴!……” 而凌云却被雨竹那惊惶失措的样子给逗笑了。他神色如常地缓缓坐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声音冷淡道:“回来!” 雨竹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站住了。 凌云慢悠悠道:“雨竹,你有什么事吗?” 雨竹面色如土,两股战战,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悸不安中回拢过自己的情绪来,支支吾吾道:“没事……” “没事?……”凌云困惑地瞥了他一眼,“没事那你来做什么?” 雨竹这才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不不不,小的有事,小的……是有事来禀报郡马与郡主的……” “什么事?” 雨竹用手抚了一下砰砰乱跳的胸口,垂手侍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启禀郡马郡主,外面侯爷府的管家何禄为求见!”…… 章节目录 第169章 何禄为来逼问侯府公子下落了 却说凌云与浣玉,一番柔情蜜意被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小厮雨竹给搅了,不禁有些扫兴;凌云懒洋洋地问他有什么事? 雨竹诚惶诚恐地回答:“郡马,郡主,外面侯爷府的管家何禄为求见!” “侯爷府管家,他来做什么?”浣玉蹙了蹙秀眉,有些困惑。 凌云原本温润如玉的脸上立时浮上了一层冷意。一提到侯爷府,他便不由自主想到了何禹廷。他知道,何禄为这次来,一定是何禹廷派他来的,而且十之八九与侯爷府公子的下落有关。 浣玉见凌云忽然变了脸色,不禁有些奇怪道:“郡马,你怎么了?” 凌云清朗的神色宛如结了冰似的寒凉,声音淡漠道:“没事,让他在客厅里等我。” 雨竹惶然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凌云换了身衣裳,然后由浣玉郡主搀扶着,不疾不徐地来到客厅里。 何禄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此时见两人款款走了进来,急忙抢前两步,恭恭敬敬见过了凌云和浣玉郡主;然后小心翼翼呈上一个锦盒,说道: “凌统领为救我家侯爷负伤,侯爷与公主很是过意不去,特意遣小人送来千年灵芝与天山雪莲各一株,以表谢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凌统领与郡主殿下笑纳。” 浣玉郡主含笑道:“天山雪莲与千年灵芝乃是世之珍品,这么贵重的礼品——” 话到一半,已被凌云截住。只听凌云淡淡道:“凌云多谢侯爷与公主的一番美意。侯爷乃是朝中重臣,而凌云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保护朝廷官员安全乃是凌云职责所在,又何须言谢?这样的重礼凌云万万不敢接受,烦请何管家带回罢。” 何禄为一怔,“凌统领,这千年灵芝与天山雪莲乃是西域使节进贡的珍品,价值千金,对身体可是大补啊;况且侯爷与公主一片诚意,凌统领若是不受——” 浣玉亦道:“是啊郡马,常青姑姑与姑父一片诚意,咱们就收下吧!” 凌云目光冷如冰霜道:“郡主,别说了,总之这些东西我是不会收的,你要是喜欢自己留着好了。” 浣玉见凌云语气果决,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知道他那执拗性子又上来了,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何禄为被凌云直言拒绝,瞬间觉得难堪无比,脸色涨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云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冷淡道:“何管家还有别的事吗?” 何禄为毕竟是侯爷府管家,见多识广,处事老道而干练;在一时的尴尬之后,他很快便缓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遂轻轻咳嗽了一下,不自在地掩饰着脸上的窘态,干笑一声道:“凌统领这么一问,小的忽然想起来了,正有一件事情要请教凌统领呢!” 凌云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何禄为深邃的目光一转,望了望旁边的浣玉与雨竹等人,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道:“这件事情是侯爷亲自托付小人来请教凌统领的,在这里讲恐怕不太方便,不知凌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凌云一抿嘴唇,断然道:“不用了,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何管家就请直言吧!” 何禄为见凌云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无可奈何道:“好吧,那小的就直言不讳了。是这样的,上次在刑部大堂上——” 说着他低头思忖了一下,斟酌着说话的口气与方式,小心翼翼道:“凌统领曾经跟侯爷说过,知道一些关于侯爷府大公子的消息;上次侯爷回府之后,思之再三,一直对此事不能释怀,因为在大堂之上人多眼杂,有些事情不方便询问,于是特意遣了小人过来,请教一下具体的情形。”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站起身来冲着凌云深深一揖,言辞恳切道:“侯爷一片爱子之意,拳拳之心,现于言表;其真诚之心,殷切之意,想来为人子女者都能深深体会,所以小的在这里恳请凌统领,对于侯爷府大公子的相关事情能够不吝赐教。” 原来,上次何禹廷从刑部大堂回到侯爷府之后,回想着大堂上那些繁琐揪心的事情,一直是郁郁寡欢,愁肠百结。 他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常青公主也心事重重地过来找他了。 常青公主虽然不过问朝野之事,但是她信息灵通,京城里朝堂里,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她的耳目的。 当天,她从几个侍从口中得知刑部大堂上葛氏告状的事情,不由地大惊失色。 令她震惊的不仅仅是葛氏状告何禹廷的事,而是从葛氏口里揭露出来的那些石破天惊的事情——特别是四年前天枭帮主李瑞允冒充侯爷府大公子认祖归宗的事情。 闹了半天,沸沸扬扬的侯爷府大公子认祖归宗之事竟然是一场乌龙?也就是说,一年前被刺杀的侯爷府大公子也是假的,而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有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 尤其是常青公主从何禹廷那里听说,凌云曾无意间话赶话透露出的那句话:“你的儿子并没有死!……”更是瞋目结舌,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半天她才回过神,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而且这件事凌云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他不会是在骗你吧?” 何禹廷幽深的眸光闪了闪,沉声道:“不会的。从当时他那反常的情绪里,我就知道,他必定知道一些关于麟儿的事情;而且他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专门负责各类案件调查,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足为奇啊!” 常青公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我这就去一趟郡马府,找他问问关于麟儿的事情!”说着,起身往外就走。 何禹廷急忙抢步上前一把拽住她道:“我的公主,你现在行事怎么也这么莽撞啊!我不过是在刑部大堂上偶尔听凌云随便说了这么一句,事后再追问事情原委的时候,他就闪烁其词,避而不谈了;我也琢磨不透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啊?你如果这么冒冒失失的去了,不但有失礼数,恐怕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吧!” 常青公主眸光一沉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何禹廷眉心拧了起来,幽幽道:“要不,就让管家先去郡马府找凌云探探口风吧!”…… 于是就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这里再说回何禄为。字斟句酌地把自己的来意表达明白后,便把希翼的眼神望向凌云,等着他把侯爷府大公子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凌云默然望着对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口就像被捅了一刀似的,一阵阵钻心彻骨地疼痛。在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住了,只有阵阵回声在他的脑海里嗡嗡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绕不开这些最令他头痛与心痛的事情?乳母葛氏已经死了,应该没有人再知道,也没有人再去纠结那些关于侯爷府大公子的事情了吧? 为了逃避那些纷扰烦忧的事情,他曾经试图通过放纵来掩饰自己痛苦的心情,来发泄自己压抑的情绪;所以才有了方才他与浣玉郡主之间的一番干柴烈火,柔情蜜意。 他知道,如果他再不能通过某种方式把胸中的苦闷与抑郁释放出来的话,他会彻底疯掉的! 如今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刚刚得到了一丝喘息,不料何禄为又找上门来,向他逼问侯爷府大公子的事情! 此时的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崩溃了。 何禄为见凌云脸色铁青,半天没有说话,原本满怀期待的心不觉一点点沉淀下去;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幻想,小声呢喃道:“凌统领……” 凌云缓缓抬起清冷得有些凉薄的眸子,以不带任何情绪的口气道:“何管家想要探究侯爷府大公子的下落,应该去找何大人与常青公主啊;今日却跑到这里来,问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又是为何啊?” 何禄为尴尬地笑着,唯唯诺诺道:“可是前几日在刑部大堂上,凌统领曾经跟侯爷说过,侯爷府大公子没有死啊——所以侯爷与小的都私下以为,凌统领应该知道一些关于大公子的事情……” 凌云薄淡的嘴唇掀起一抹冷笑,从牙缝里凉凉地抛出几个字道:“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何禄为还想再说什么,凌云已不耐烦地一甩袖子道:“对不起,我累了,要休息了——雨竹,帮我送客!” 说罢径自起身而去,只留下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何禄为怏怏退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腹诽道:“清高什么呀?真他妈不识好歹……” 浣玉郡主对凌云的行为很是不解。 回到浣云阁,她忍不住困惑地问道:“郡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为了救何大人负伤,他送你点礼物表示谢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干嘛不收?你这样做,多驳何大人的面子啊!你不收人家的礼,人家非但不说你好,反而说你目中无人,不识好歹;常青姑姑也会对你有看法的。” 凌云神色淡漠道:“他们怎么看我,那是他们的事。难道我是为他们活着的么?” 浣玉又道:“那侯爷府大公子的事情呢?你到底知道多少啊?如果你说不知道,可是他们为什么偏偏来逼问你呢?” 章节目录 第170章 葛氏坟前冤家路窄…… 凌云听浣玉郡主问起侯爷府大公子的事情,身形剧烈地颤了一下,说不出的无奈与苦涩重新涌上心头。 他颓然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暧昧不明的情愫,艰难道:“你什么都不要问了……” 浣玉不解道:“郡马,你怎么了?这段时间你好象变了许多——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凌云把身子疲惫地靠在床上,有气无力道:“没有。我现在很累,想休息一下,你们先出去吧!”说着微微合上眼睛,不再理她。 浣玉幽怨地叹了一声,与雨竹等人出去了。 房中只有凌云一人。他身上的伤口又在一阵阵作痛了——身痛,他的心更痛。 他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母亲阮夫人,一会儿想杜夫人葛氏,一会儿又是何禹廷与常青公主…… 每个人的脸在眼前走马灯似的转动着,渐渐地一切都模糊起来。 昏昏沉沉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夫妻二人哭哭啼啼地来认他了。 常青公主泣道:“麟儿,你真的是我的麟儿吗?……好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说着颤抖着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何禹廷也含泪道:“麟儿,你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为什么不对我与你母亲说啊?你可让我们找的好苦啊!” 常青公主哽咽道:“老天有眼,总算让我见到自己的儿子了,我真是太高兴了!麟儿,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阴沉恐怖的声音,“你们别做梦了!” 回头,只见两个白色幽灵飘忽而至,却是母亲阮夫人与杜夫人葛氏。她们都披头散发,面孔青白,目光呆滞,那神情狰狞可怕之极。 凌云急忙起身,直奔母亲阮夫人,颤声叫道:“娘!” 阮夫人冷冷道:“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娘,还认我这个养母做什么?二十年哪,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哪,可是终究还是抵不过你们的骨肉亲情啊!” 葛氏亦阴森森道:“何禹廷,你做了那么多孽事,就不怕遭到报应吗?现在你们还想着骨肉团聚,哼哼,你别做梦了!就是老天也不会答应你们的!” 话音中,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的电光,正正击在何禹廷与常青公主身上,二人惨呼连连。 凌云大叫一声:“不!……”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相救;却觉眼前一阵轰鸣,一个霹雳击在他的胸膛上,一阵剧痛…… 凌云蓦地坐了起来,浑身大汗淋漓,心里腾腾乱跳;只听一旁的浣玉惊惶道:“郡马,郡马,你怎么了?……” 凌云一点点缓过神来;他慢慢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了坐在眼前紧紧扶住他的美丽伊人那张满是担忧的脸,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浣玉焦急地问道:“郡马,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没事吧?” 凌云闭上眼睛沉静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再说何禄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侯爷府。 在何禹廷与常青公主面前,把今天在郡马府受到的那些冷遇、添油加醋地陈述了一遍,其中不乏许多对凌云冷漠待客的不满与微辞。 常青公主有些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志超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以前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的,他一直都是温文儒雅,性格很随和、也很会来事的啊!” “在公主面前,他当然是极力讨好了!……”何禄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哎呀,公主,侯爷,你是没有见到当时他那个样子啊,摆着一张臭脸,冷若冰霜,就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债似的……” 常青公主颦了颦秀眉,幽幽道:“这孩子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何禹廷眼神变得遥远,叹道:“公主,你跟他见过几次面,又了解他多少啊?别看他表面上随和平顺,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他那固执别扭性子上来,也真是让人受不了啊!……” 常青公主似信非信,含糊地“哦”了一下;螓首低垂,若有所思。 何禄为蹙了蹙眉心道:“不过侯爷,经您这么一说,奴才也确实觉的这位凌统领今日的言行有些反常;他似乎对大公子的事情十分抵触,好像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想过多解释什么,只是断然拒绝了奴才,便匆匆而去。” 何禹廷幽深的眸光闪了闪,沉声道:“这恰恰说明,关于麟儿的事情,凌云一定知道什么;只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他不愿意说而已……” 何禄为接口道:“侯爷所言及是;奴才私下以为,应该派出些人手暗中盯着他,或许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何禹廷赞许地点点道:“你说的不错。管家,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办罢。记住,派出的人手一定要精挑细选,稳妥可靠,而且行事务必谨慎持重,加倍小心;凌云在刑部为仕多年,又是什么样的人物,若是让他有所察觉,把事情闹大了,便不好了。” 何禄为垂手侍立,恭恭敬敬道:“是,奴才明白。”…… 葛氏坟前,伫立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人。 草木萧萧,周围一片凄清荒凉;风儿呜咽,霪雨霏霏,殷湿了墓碑上那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冰冷的字迹:葛氏之墓。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凌云默默吟着这首格调低沉的小诗,脸上一片黯然。 他慢慢俯下身,把纸钱一片片地投入萧索的火焰之中。望着那些在眼前慢慢化为灰烬漫天飞舞的灰色蝶儿,他觉的自己的心也正如这些灰色的蝴蝶一样,一点点暗沉下去。 “杜夫人,不,我想还是称呼您一声乳母吧——凌云来看你了。乳母,其实您已经知道了,我就是麟儿,那个您曾经百般呵护、万般疼爱、最后又将之亲手杀死的麟儿……” “如果我早一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许您就不会死了。我现在只是不明白,上一辈人的恩怨为什么一定要牵连到下一辈人的身上?我多么希望何禹廷不是我的父亲;我更希望二十四年前被您抱走的那个麟儿当时就被您谋死了!” “可是,为什么那个麟儿当时竟然没有死——否则,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凌云回头,只见杜正海一身黑衣,肩背长剑,神色凛然地向他走来。 凌云一怔,“杜兄,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里有多危险,难道你不知道么?” 杜正海不答,只是冷冷道:“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凌云呆了一下。 杜正海道:“告诉我,你真的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麟儿,你真的是何禹廷的儿子么?” 凌云脸色苍白,瞳孔轻颤,眸中的光瞬间支离破碎。 杜正海脸色一寒,颤声道:“怎么会?怎么会?……你与何禹廷在性格及行事上天差地别,你怎么会是他的儿子?” 凌云道:“杜兄!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天意难违。” 杜正海直直地视着凌云的脸,忽然笑起来:“事实就是事实,你与何禹廷在形象气质、言行举止上果然十分相像。怪不得上次我刺杀何禹廷时,你会不顾一切地出手相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凌云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着,一阵阵地作痛着。 杜正海“刷”的拔出长剑,厉声道:“你既然是仇人的儿子,那么我与你就是世不两立、不共戴天的仇人!” 剑锋一指,冰冷的剑尖逼上了凌云的前胸。 凌云默默地望着剑锋,身子一动不动。 杜正海怒道:“凌云,你是木头人吗,你为什么不还手?拔剑!” 凌云道:“杜兄,我知道欠你很多——我不会还手的,要杀要砍,你随便罢。” 杜正海恼道:“凌云,别再假惺惺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恨你了么?你别做梦了!” 一式“白虹贯日”,长剑直奔凌云前心。 凌云闭上了眼睛,他在等着那长剑贯胸的痛快淋漓的感觉。 只听“刷”的一下,杜正海的长剑并没有刺上凌云的胸膛,却剑走偏锋,清风扫落叶,在凌云的左臂上一撩,“次拉”一下,他臂上的衣衫已被齐刷刷划开了一道。 凌云一怔,转脸望着那被划开的衣衫,那袒露出的、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 杜正海望着那个麒麟胎记,苦笑一声道:“现在可以证实了,你确是侯爷府大公子无疑!……” 他那双深如寒夜的眸子里立时染上了一层寒霜,长剑一指道:“现在没什么好说得了,今天你我必须做个了结——凌云,拔剑罢,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凌云漠然道:“我说过,我不会动手的。” 杜正海呆了一下,“你居然真的不还手?……你难道真的一心求死?好,那我就成全你!” 他阴沉的眸子里透出冷戾的杀机,刷的扬起了剑。 方要动手,忽然神色一变,沉声喝道:“是谁?……” 一直狂浪的笑声。 在二人周围,忽然伏兵四起,何禹廷与应传霖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就像是天降神兵般,突然就出现在面前,没有任何的铺垫与征兆。 何禹廷瞥了一眼凌云,又回脸望望杜正海,阴沉的眸子里划过一道精光,悠然道:“本来只想抓几个虾米,没想到却钓到了一条大鱼——今天的收获可真不小啊!” 章节目录 第171章 杜正海将被三日后处斩…… 何禹廷与应传霖怎么会带领侍卫突然出现呢? 原来自从上次事情之后,何禄为便按照何禹廷的吩咐,安排了妥帖人手监视、跟踪凌云,本来是想探听一些侯爷府大公子的消息的,不想却歪打正着,发现了杜正海的行踪。 何禹廷瞳孔一缩,厉声道:“杜正海,你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转身冲着一边的应传霖施了个眼色。 应传霖会意,轻轻一挥手;众侍卫立时剑拔弩张,无数个箭尖,透着足能穿透每一个人心脾的寒光,瞄准了中间的目标。 杜正海眼尾泛红,冷冷盯着凌云道:“原来是你把他们给引来的?凌云,枉我曾经把你当成朋友,到头来你们终究是沆瀣一气,阴谋算计于我——哈哈哈,还是我太天真了……” 凌云脸色苍白道:“杜兄,你误会了,我真的不知道……” 杜正海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道:“人人都知道你凌统领武功高强,造诣深厚,一双耳朵能听百步之外的羽箭之声——如今这么多人跟踪你,你居然会不知道?你这话谁相信呢?” 凌云心里不由一阵苦涩,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葛氏来京告状,然后母亲与葛氏相继惨死,他也由此知道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坎坷身世。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这一系列的沉重打击,使得他伤心欲绝,心里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些时日来,他一直浑浑噩噩,神思恍惚;他真怀疑自己的视力与听力是不是也变得迟钝了——否则何禹廷派人跟踪他,他怎么会一点察觉也没有呢?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 他转过脸,一双寒星般冷戾的眼睛一眨不眨望向何禹廷,眸光里充满了质问的意味,“何大人,虽然我与你之间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可是我们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吧?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派人跟踪我?为什么要嫁祸与陷害我?……” 何禹廷被凌云那凌厉的眼神直直凝视着,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心虚了;怯意使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讷讷低下头去。 他幽深的目光转了转,沉吟了一下道:“杜正海,你确实是误会他了,这件事情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杜正海一双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又转过脸来望了望凌云,冷笑起来:“人说虎毒不食子,何大人虽然行事一贯的卑鄙阴狠,但到底还是父子,关键时候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受一点委屈啊!” 何禹廷一怔,“什么虎毒不食子?什么自己的儿子?杜正海,你在说什么疯话?” 杜正海目露鄙夷地斜睨了他一眼,“我说疯话?哼哼,难道你不知道——” 凌云此时打断了他的话,“杜兄,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何大人——” 他把清朗的眸光转向何禹廷道:“现在元真、葛氏他们都死了,你与杜家的恩怨也该告一段落了。上一辈人的恩怨,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下一辈人的身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情不要做的太绝了,为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凌云敢请何大人放过杜正海这一次罢。” 何禹廷冷冷道:“凌云,你是在教训本宫么?你对本宫的恩情,本宫会记得的。正因为这样,本宫才奉劝你一句,不要执迷不悟,跟这些不法之人搅合在一起! “识时务的,就马上离开,本宫也不会怪罪于你。否则,刀剑无眼,要是真的不小心误伤了你,本宫也没有办法!” 说毕,他蓦地一挥手 ,“左右——” 众侍喏了一声,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只等着何禹廷一声令下便要万箭齐发了。 凌云的心此时已冷到了底;何禹廷根本没有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对于面前这位冷酷无情、假仁假义的何府侯爷,自己所谓的生身父亲,他想他是该死心了! 杜正海见此情景已明白了几分,心想:原来凌云并不想承认何禹廷这个父亲,而何禹廷也并不知情。 想到方才凌云那副痛心疾首、生无可恋的神情,再看看眼前何禹廷那冷血无情、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忽然觉得非常同情眼前的这个人。 那一刻他心机辗转,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过电般闪过…… 他表情凝然不动,毫无颜色的唇边略过一抹深沉的笑意,“姓凌的,你不必再假惺惺了,如果不是你,那日在刑部大堂上我早就杀了何禹廷了;如果不是你,我母亲也不会死了。 “你与何禹廷都是一路货色!我用不着你为我说好话,我也不领你的情。你要是再不闪开,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对方的话太刺耳了,凌云的嘴唇颤了一下,像是被一阵强烈的寒风呛灌了一下似的,良久说不出话来。 应传霖歪头看来,就那么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那苍白憔悴的脸,似笑非笑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幸灾乐祸之色;此时便揶揄地笑道:“师弟,你就不必再自作多情了,你把自己的心掏给人家,人家只恐怕还嫌腥呢!” 凌云心里一阵刀剜,一阵发热,他右肋上的伤口又在一阵阵作痛了;两只眼睛似乎也被一层雾一样的东西给蒙住了,眼前一阵阵的模糊……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竭力回拢着自己就要失去控制的情绪,颤声道:“住口!应传霖,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杜正海,你我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还有何话说,你好自为之吧!……”说毕,径自往外走去。 当他走到何禹廷身边时,竟理也不理,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没有何禹廷的命令,众侍卫自发为他闪出一条路。也许是出于对他的敬畏,也许是出于对他高超武功的忌惮,也许是为他那凛然的气势所摄,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两天后。 京城的门楼上贴出了告示,上书:昔日劫持官眷、意欲加害朝廷命官、后又入宫行刺的朝廷钦犯杜正海,已于日前为侯爷府武师应传霖所擒获。 何禹廷上报朝廷,圣上已经下旨:将罪犯杜正海于三日后的午时三刻处斩,明正典刑! 对于此事,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有的说杜正海罪大恶极,罪有应得;有的说杜正海是身不由已、为情势所迫。 一位知情人士看罢告示,摇头叹息:“唉!二十多年的恩恩怨怨,谁能说的清啊,只不知杀了杜正海,是否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侯爷府。书房之中。 何禹廷端坐于书案后的椅子上,应传霖与何禄为二人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于一旁。 三人正在计议着近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应传霖道:“属下有句话想提醒侯爷,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你说。” 应传霖三角眼微微眯了一下,眸子里浮现出一丝不可琢磨的笑意,沉声道:“请侯爷多派人手加强天牢守卫,以防不法之人劫监反狱,营救杜正海。” 何禹廷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天牢戒备森严,哪个不要命的大胆包天敢来送死?” 应传霖道:“这就难说了,也许就真有某些狂妄之徒敢太岁头上动土呢!侯爷忘了上次在正阳楼,是谁无法无天偷袭属下、放走了杜正海,坏了您的大事?” 何禹廷道:“你是说凌云?……” 应传霖道:“属下只是提醒侯爷多加小心。要知道凌云与杜正海的交情可不错啊,而凌云又喜欢意气用事!” 何禄为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奴才以为应武师说的不错,这位凌统领确实是我行我素,甚至有些不识好歹。” 何禹廷微微蹙了蹙眉头,撵须沉吟,没有说话。 何禄为又道:“就说上一次的事吧!侯爷与公主派遣小人去郡马府探视他,并送去千年灵芝与天山雪莲各一株。 “说起这千年人参与天山雪莲,乃是西域使节进贡,世之珍品,圣上将之赐予公主侯爷,连公主侯爷都不舍得用呢,侯爷将之赠予凌云,这该是多大的荣幸啊——他居然驳您的面子,我看他不仅是不识好歹,简直就是目中无人,不把侯爷与公主放在眼里!” “好了,这事先不要说了!……”何禹廷狭眸骤然一缩,眼睛里迸射出明显的恼意;他沉静了一下有些浮躁的心绪,轻轻吁了口气道:“只说眼下的事情罢。“ 何禄为喏喏连声道:“是,奴才只是处于一时激愤、有感而发,奴才失言了!” 何禹廷深邃的眸光里泛着幽幽的波光,喃喃道:“后天,后天就是杜正海的死期了……” 应传霖接口道:“是啊,所以这几天里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特别是天牢之中,务必要加强守卫,以防不测。” 何禹廷哼了一声道:“凌云就算再如何的我行我素,我料他也会把握分寸,不敢太过放肆了吧——对了,杜正海这几日情形如何了?” 应传霖道:“他这两天倒是安静得很,谁问他话他都不理不睬,饭也懒的吃,大约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何禹廷道:“走,同我一起去天牢看看他。” 章节目录 第172章 凌云天牢劫狱却落入陷阱 杜正海木然坐在天牢某间牢房内的乱草堆上。 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碎,身上血迹斑斑;手脚上皆戴着锁链。他不愿意动弹一下,因为稍一动弹,就会扯动全身的刑伤,钻心彻骨的疼痛。 他眼神空茫地望着铁窗外面,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外面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和狱卒的身影,似乎根本没有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任何影像。 他那死寂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抹幽光,就像明灭不定的小火苗,随时都会飘散似的,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神色,使他那呆滞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这时候,何禹廷在应传霖的陪同下进入了他的视野。 趾高气扬地站在铁窗外面,应传霖以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说道:“杜正海,侯爷来看你了。” 杜正海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仰起头懒洋洋地望着房顶,对外面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应传霖浓眉竖起,叱道:“大胆,杜正海,侯爷在此,你居然敢如此无礼!” 杜正海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里满是冰霜,口气里充满了肆无忌惮的嘲讽,“侯爷,原来是侯爷啊,我还以为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只衣冠禽兽呢!” 应传霖大怒:“杜正海,你放肆,竟敢如此辱骂侯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杜正海轻佻地扬了扬下巴,冷笑道:“我是死囚,本来就没有几天活头了,到了现在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应传霖,你这么神气活现的做什么,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侯爷府一只摇尾乞怜的看门狗而已!” 应传霖表情扭曲,咬牙切齿道:“杜正海,你……” 何禹廷面色带着几分阴鸷,突然缓缓笑了起来,“应武师,你又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呢?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杜正海,你在这个世上已经是时日无多、是该发泄一下了,否则以后就没有机会喽,是不是啊?哈哈哈……” 听着何禹廷那得意的笑声,杜正海嘴角划开一个肆虐的弧度,带着十分刻薄的语气道:“何禹廷,你得意什么,我这条贱命又值得了什么,能换回你失去的儿子吗?——在失去儿子的这二十多年里,想来侯爷的日子也很煎熬、也很不好过吧,骨肉分离的痛苦又是怎样一种滋味? “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赔上我杜家所有人的性命,难道你就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么?到头来你的亲生儿子不还是不肯认你么!” 何禹廷眸光流转,闪过一丝诧异,“你说什么,我的亲生儿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杜正海冷冷道:“二十多年前被我母亲抱走的你的那个麟儿并没有死,难道你不知道吗?” 何禹廷眉眼间弥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喃喃道:“我当然知道我的儿子没死,可是他现在又在哪儿——难道你知道么?快告诉我,他在哪儿,他到底在哪里?……” 杜正海不怀好意的眼神瞟了瞟,不紧不慢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自己却想骨肉团聚——何禹廷,你别做梦了!……” 何禹廷神色骤变,原本平静的脸色此时面如死灰;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最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 应传霖见何禹廷神色凄楚,便道:“侯爷,这种人丧心病狂,胡言乱语,他的话千万别往心里去。” 何禹廷缓过神来,沉吟了一下道:“杜正海,如果你真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或许你还可以将功赎罪,免却一死。” 杜正海撇了撇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以为我会为了自己活命而向你乞怜求饶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我告诉了你实情,你也别指望你的儿子会认你!” 何禹廷一呆:“为什么?” 杜正海鼻子哼了一声,“因为你卑鄙,狠毒,你是世上做得最失败的父亲……” 何禹廷颤声道:“你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杜正海嘴角勾起,不以为然道:“不客气又如何,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你的威胁还有任何意义吗?” 何禹廷鼻翼翕张,冷冷道:“放心,我会成全你的心意的——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杜正海眸子瞬间冷了下去;他默默望着面前冷冷的铁窗,恨恨道:“我杜正海死则死矣,唯一缺憾的是有生之年不能亲手杀了你这狗贼,为我屈死的父母报仇雪恨。 “不过姓何的,你也不必太得意了,‘人不报应天报应’,终有一天你死的会比我还惨!” 何禹廷眉毛轻轻一扬,狞笑道:“如果诅咒能够咒死人的话,那何某今天怎么还活得好好的?杜正海,我现在就开始等,等着你说的那一天!”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杜正海望着何禹廷远去的背影,沙哑的嗓子里不由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吼声暴怒摄人;紧握的拳头更是青筋暴起,一股寒意刹那间冰封了整个牢房。 他忽然感到一阵悲哀,沮丧地俯下身子,绝望道:“杜正海,你大仇未报,难道就甘心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凌云此时也正在为杜正海的事情而烦忧。 后天就是杜正海的死期了,作为曾经肝胆相照的朋友,他能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 那日在葛氏坟前,他并不是因为杜正海的冷言冷语才弃之而去的。 他与杜正海交往了这么长时间,彼此之间可谓惺惺相惜,心心相印。 那天杜正海当着何禹廷、应传霖那么多人的面,对他说出那样冷漠绝情的话来,他确实很伤心,不过他也能理解杜正海说那些话的真正目的。 他是为了不连累他,他是从内心深处想帮他摆脱眼前这种尴尬处境的。 在那一刻,他心里其实是很感激他的。 而且他身上的伤势又发作了。试想,凭自己当时那种状态,在何禹廷强大的兵戎阵势下,单靠死打硬拼、徒逞匹夫之勇,是救不出杜正海的。 何况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与何禹廷公然对抗,与之彻底闹僵,使的一切都无法收场。 只是现在该怎么去救杜正海?凌云紧蹙的剑眉拧成了死结,他心烦意乱地在厅中踱来踱去。 今天晚上去天牢劫狱救人!——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 凌云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蒙上面巾,背上长剑,瞒过刑部尚书府和郡马府所有的人——包括吕大人与浣玉郡主,悄悄出了门,蹑足潜踪,直奔天牢。 天牢他以前曾经来过几次——那都是为了公务;可是这次……想到此,他心里不由地一阵苦笑…… 却说凌云,轻车熟路,闪展腾挪,轻灵机敏地躲过周围几路巡逻侍卫的巡查,终于来到了天牢门口。 伏在天牢的房顶上,屏息凝神,往下窥望,只见下面的一个小头目正在给手下训话: “弟兄们,今天晚上轮到咱们值夜。牢中关押的可是重要人犯,这几天风声又紧得很,要是万一有何差池,咱们大家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提醒大家要提高警惕,加倍留神,千万不可让贼人钻了空子!” 众侍卫连连称是。 凌云冷笑一声,一式“星光满天”,扬手处,数枚袖箭呈放射状飞了出去。 分毫不差,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众侍卫的肩胛穴上。众人应声而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凌云轻轻跳下来,走到那头目面前,解开其穴道,长剑压颈,沉声问道:“说,天牢钥匙在哪儿?” 那头目颤声道:“在……小的腰带上……” “杜正海关在什么地方?” “在五号牢房,请好汉饶命……” 凌云不待他说完,复又闭上其穴道;然后从那头目身上解下钥匙,打开了牢门。 一股阴冷霉臭的气味直冲鼻子,凌云不由皱了皱眉,他觉得这种气味似乎有些怪异。 此时的他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脚下疾步如飞,很快便到了五号牢房门前。 打亮火折子,借着闪烁的火光,只见铁窗内一人靠着墙、脸朝里坐着,身穿囚衣,披头散发,低垂着头。 凌云低低道:“杜兄!杜兄!……” 没有反应。 凌云心一沉,他掏出牢房钥匙,三下五除二打开牢门上的铁锁,推门走了进去。走到杜正海面前,伸手轻轻一拽他道:“杜兄,快随我走!” 对方忽然一抬手,“白云出岫”,袖中短刃弹出,一道寒光,直向凌云的前胸! 凌云一惊,一式“粉蝶翻飞”,机敏地一旋身子,短刃贴着衣际滑了过去。凌云后退几步,惊异道:“你……” 那人冷笑一声,挺身站起,闪去囚衣,摘掉假发,恢复了本来面目。这位假冒杜正海的,竟然是侯爷府武师应传霖! 应传霖上下打量了凌云几眼,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师弟,没想到吧,今天你会落到我设计好的陷阱里!” 章节目录 第173章 生死关头倾城美人倾情相救 凌云当天晚上去天牢劫狱,意欲救出杜正海,不料救人不成,却中了应传霖的埋伏。 应传霖上下打量了凌云几眼,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师弟,没想到吧,今天你会落到我设计好的陷阱里!” 呼哨一声,周围立时伏兵四起,众侍卫的灯笼火把将整个天牢映得灯火通明。 刀剑辉映之下,应传霖得意洋洋,“师弟,你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乖乖地束手就擒罢!” 凌云凌厉的眸光一转,冷笑道:“你认错人了吧?” 应传霖幽深的眸光闪了闪,冷如粹冰道:“师弟,别装蒜了,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的你的骨头,咱俩谁不知道谁啊!你要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立即弃剑服绑,然后随我去见侯爷,你放心,怎么说你也是当朝郡马,侯爷是不会过分为难你的!” 凌云怒极反笑,“应传霖,你别太得意了,恐怕单凭这区区弹丸之地还未必能困的住我!” 应传霖阴阳怪气道:“是吗!不过师弟,说真的,我确实挺佩服你的应变能力的——你说方才那一剑怎么就没能扎上你呢,真是可惜啊! “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所谓的百密一疏,现在你已经中了一种迷毒,叫做‘十步迎风倒’,我可以保证,你出不了这个牢门就先倒在这里了。” 凌云一怔,“什么?” 应传霖狭长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知道你怎么中的这种迷毒吗?告诉你吧,这种迷毒是由两种半毒合成的——只中其中一种半毒是不会有事的;如果两种半毒合二为一,那就成了剧毒!” 说到这里他缓了缓,接着道:“前面的半毒就在五号牢房的钥匙上,当你从牢头那里取走钥匙的时候,你就已经中了半毒了。” 凌云剑眉一扬道:“后面那个半毒呢?” 应传霖不急不徐道:“后面那个半毒则在天牢的走廊里;记不记的你一进天牢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阴冷奇异的气味啊?” 经应传霖提醒,凌云想起来了,方才他一进天牢门口,确实闻到了一股霉臭阴冷的气味,当时他便觉的十分不爽,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应传霖见凌云脸色铁青,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悠悠道:“师弟,你现在还有什么疑惑吗?你要是还不相信,可以深吸一口气试试。” 凌云心里一凛,不错,他现在确实有了不适的感觉,恼怒之下更是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他眸子猩红,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应传霖,你真卑鄙……” 应传霖笑道:“你骂也没用,事已至此,我劝你也不必再负隅顽抗了,乖乖地束手就擒罢!” 凌云此时还能说什么,他扬手出剑,飞花泻玉,寒光一片,直袭应传霖。 应传霖急忙出手抵挡,还击。众侍卫一拥而上,把凌云团团困在中央。 凌云心想:现在既然救不出杜正海,自己又中了敌人诡计,也只有拼死一搏了。 如果能逃离此处算是万幸;如果逃不出去,大丈夫受杀不受辱,也只有一死了。 凌云心念至此,不再有何顾虑,出的全是巧极险极的杀手招式。剑光到处,雷霆霹雳,攻多防少,迫得应传霖只忙于招架,一时没有还击的机会。 凌云趁势虚晃一招,纵身飞了出去。几个守门的侍卫上前阻拦,凌云信手一挥,众人纷纷溃退。 凌云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来。 应传霖带着侍卫追了出来。牢外埋伏的侍卫亦拥了上来,刀剑齐举,将凌云团团围住。 应传霖一双眼睛里充满戾气,低笑道:“师弟,别逞强了,你现在身中奇毒,越是发功,毒性发作的越快。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了,哈哈哈……” 狂浪的笑声在凌云耳边回荡。他只觉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形几乎就要倒下去。他勉强以长剑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应传霖一挥手,“来人,将他拿下!”众侍卫蜂拥而上。 在那一刻,凌云的思绪仿佛一团正在遭受炙烤的火碳,噼里啪啦不停地爆裂着;天地都似乎在眼前旋转起来。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着,不觉中已死死攥紧了手中的长剑,剑柄那生硬而分明的棱角狠狠硌向他的手心,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这是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等待。他在等待着那些催命的侍卫拥上前来,然后他便决绝地挥起剑,与他们同归于尽。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娇叱。 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女子声音,恍如天籁之音,清甜而悦耳,婉转而动听,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丝丝袅袅盈入了耳中。 在那一瞬间,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底不觉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喉咙也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可以不用死了。 从天而降般出现的那位女子,黑衣蒙面,手持长剑,宛如超凡脱俗的人间仙子,翩若惊鸿般闯入了敌群。 她挥动手中长剑,诡异莫测,雷霆万钧;汹涌澎湃的剑气如潮涌一般,一层又一层,周围的风也瞬间变得凛冽起来。 侍卫们何从见过如此强劲凌厉的剑势,像是千军万马般狂奔而来,带着无上的气势和霸道,让人无处抵挡! 他们只有惊惶失措地躲闪着,纷纷溃退。 那黑衣蒙面女子见了,嘴角微微一扬,发出一声轻笑;然后一式“彩凤旋窝”,身形优雅地旋转着,裙角飞舞,宛如水面荡起的层层叠叠的涟漪,那姿势真是美妙轻盈之极。 那黑衣女子转眼便到了凌云面前,玉手轻轻一扶他道:“快走!” 凌云借势,一式“春雷乍动”,矫捷轻灵的身形倏的拔起。两人身轻如燕,宛如浮光掠影般略过人群,转眼便遁入茫茫夜色之中。 应传霖大急,旋身去追;那黑衣蒙面女子回手一扬,点点寒光如“天女散花”般向应传霖身上数处要害部位打去! 应传霖急忙挥剑相击,险极巧极地躲过了数枚致命暗器的袭击。低头去看,落地的却是些胭脂扣。 当他再回过神去追凌云与那女子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应传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向何禹廷复命。 何禹廷沉下脸来,“岂有此理!怎么煮熟的鸭子又让他飞了,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什么人?” 应传霖沮丧地摇摇头,“这个属下暂时还不能确定其身份。” 何禹廷眸中闪过一片冷意,“那么今天晚上的劫狱之人呢,你能确定他的身份么?” 应传霖道:“能,虽然他蒙着面,属下未能见到他的真实面目。” 何禹廷半眯的眸子划过一抹讥诮,“这么说,你对他也只是凭直觉,而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了?” 应传霖道:“可是侯爷,属下与凌云乃是同门师兄弟,他的一举一动属下了如指掌,我自信是不会看错的。” 何禹廷满眼的不屑之色,“那又怎么样,‘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当时你没有抓到人家,现在你又有何证据说今天晚上劫狱之人就是凌云?” 应传霖低头思忖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头来,一抹戾气在眸中一闪而过,“不过侯爷,今天晚上那劫狱之人中了我‘十步迎风倒’的剧毒,就算他侥幸躲过了此劫,也没有几天活头了。 “改日我一定登门造访,看看我这位师弟是不是还安然无恙。如果他真的有事,就说明今天晚上劫狱之人是他无疑,那他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该了!” 何禹廷目光蓦地凝住了,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愫。 应传霖见何禹廷神色复杂,遂小心翼翼道:“侯爷,怎么了?难道属下有什么地方做的欠妥么?” 何禹廷默默望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应武师,你与凌云本是同门师兄弟,仇恨却为什么这样深,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应传霖心里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无语。 何禹廷脸色晦暗,轻轻摇了摇头,拂袖而去…… 当凌云从迷朦中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农舍里的软塌上。周围环境清幽闲适,一架古琴静静地立在墙边,铜镜安然地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 望着面前的一切,一种熟稔而温馨的感觉油然涌上心头。 他不觉低头去看,只见身上锦被香衾,舒适而绵软;床边一位女子一头乌发如云铺散,静静地伏在他身上睡着了。 这女子正是练南春。 他的目光缓缓划过她蝴蝶微憩般长长的睫毛,红润如海棠般的朱唇,洁白如牛乳般的肌肤——即使世上再璀璨的明珠都不能抵上她肤色的煜煜生辉。 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美丽佳人,凌云不觉一阵心神荡漾。他眼神迷离,只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却不忍唤醒她。 望望外面,已经是鸡鸣欲曙。 他不由想起了昨天晚上。 在半昏半醒中他被她扶到了这里,她一边柔声安慰他,一遍为他解开衣衫,驱毒疗伤。 他隐约记的,她昨天晚上好像与他说了好多话,在她的哝哝细语中,他与她似乎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阳光明媚,柳暗花明,一片开阔与碧绿…… 凌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时练南春也醒了,坐起身来,迷离的眸子瞄了他一眼,几分薄嗔道:“不要命了,快躺下!” 凌云轻声道:“春儿。” 练南春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章节目录 第174章 倾城美人:我们不可以这样做…… 凌云为救杜正海天牢劫狱,反落入应传霖设计的陷阱里;生死关头,练南春倾情倾力救出了他。 练南春关心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凌云慢慢坐起身,轻叹一声道:“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我真不敢想象后果会怎么样。” 练南春盈盈如秋水的眸子一转,轻声道:“现在还说这些干嘛?怪只怪你自己,有勇无谋,做事太欠考虑了。何禹廷与应传霖他们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么,他们能轻易把这么重要的人犯留给你去救吗?你呀,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么糊涂?” 凌云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复杂不明的情愫,默然道:“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事情迫在眉睫,眼见杜正海命在旦夕,我怎能袖手旁观?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练南春两弯黛眉微微一蹙,柔声道:“事情就是再急,也该有个万全之策或是周密的计划啊!像你这样冒冒失失的,非但救不了人,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凌云一双清如墨玉的眸子直直望向她道:“依你之见?” 练南春眸光流转,盈盈一笑道:“换一种思路。” “哦?” “我听说当今圣上十分宠幸一位新入宫的妃子,叫做什么灵妃的。” “莫姑娘?”凌云原本晦暗的眸光骤然一亮。 练南春点点头,“就是她。我想你应该知道她与杜正海的关系。” 凌云双眸似有浮翠流丹掠过,“你的意思是,让她去请求圣上赦免杜正海?” 练南春道:“对,依着她对杜正海的感情,她会不顾一切地去求皇上的。” 凌云苦笑道:“说来真是惭愧,凭我一堂堂的须眉男子,眼见朋友落难竟无力相助,反倒要一名柔弱女子出马。” 练南春妙目一转,带着几分薄嗔的意味道:“你呀,就是放不下自己大男子主义的架势。”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只是杜正海乃是朝廷钦犯,他们父子曾经涉嫌入宫行刺圣上,这等弥天大罪国法难容;何况朝廷已贴出公示,于明日午时处决要犯,圣上又岂能因为一个后宫妃子之言而随随便便改变旨意呢?” 练南春轻轻抿了抿朱唇,幽幽道:“那就要看这位灵妃娘娘的媚主惑上之功了。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位好色无厌的君王?今天我就入宫去见见这位千古美人,向她晓以利害,并告知以营救的策略方法——” 凌云眸底略过一抹隐隐的不安,脱口而出道:“什么,你要去宫中?……” 练南春清眸微微一眯,莞尔道:“当然了,难不成还要你去么?世人皆言这位灵妃娘娘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你见了她要是把持不知,心猿意马,岂不是害我吃醋么?” 凌云又笑又恼,“好啊,到了现在你还在拿我取笑!”扬起手来,作势欲打。 练南春笑着躲闪。前些日子凌云右肋的伤势还未痊愈,此时又不意扯动伤口,痛的轻轻吁了一声。 练南春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不要紧吧?——活该,谁让你乱动的。” 凌云浅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只是要救杜正海,只凭此一途还不够稳妥,要想有十足的把握,必须双管齐下,两面出击。” 练南春狡黠地一笑道:“那就请你的郡主夫人出面帮忙哦!” 凌云皱了皱眉道:“什么?……” 练南春如湖水般深情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潋滟;她身形微微前倾,浮在他的耳畔,轻轻耳语了几句。 凌云不停地点头。随之他把煜煜有神的眸光转向她道:“春儿,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啊!你说我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呢?” 练南春眼波流转,明眸笑靥,恍如十里桃花,美得张扬,带着几分撩拨的口吻道:“你说呢?……” 凌云此时眼神炙热如火,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这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仿佛要燃烧出一团火焰来,将面前这绝美的佳人吞噬成灰。 练南春原本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慌乱,她不敢直视对方那炙热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讷讷垂下眼睑,在心里一遍遍强迫着自己千万不要浮躁,一定要冷静下来…… 凌云慢慢靠近她,伸出一双粗犷而柔韧的臂膀,将她整个娇柔的身躯都笼罩在自己怀里;温热的吐息不断喷在她的耳畔,直令她一阵阵的脸红心跳。 在那一刻,她觉的自己那悸动的芳心如小鹿般乱撞着,幸福,陶醉,甜蜜得就要融化了。 她下意识地回应着他那如火如荼般热烈的激情,婀娜的腰肢往前挪了挪,媚眼如丝,嫣然含笑,紧紧拥住了他那矫健温暖的身躯。 周围一切都是安静的,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了一般…… 蓦地练南春脑子一激灵,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苗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般,瞬间冷寂了下来。 她一把推开凌云,仰头轻轻吁了口气道:“我们不可以这样……” 凌云这时也回过神来。 他松开了热烈拥着练南春的臂膀,沮丧地垂下头去,把两只手缓缓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练南春见他脸色晦暗,不由心里一阵痛楚,伸出双臂,轻柔地从后面抱住了他微微战栗的身躯,轻声道:“是不是生气了?……” 凌云原本炽烈的目光此时也一点点冷却下去,恍如烧尽飞灰的一种寂寥。他语调平缓道:“没有,方才是我太冲动了,我们确实不应该这样做。” 练南春放开了拥着他的双臂,眉头轻蹙,沉默不语。 凌云背转身,黯然道:“我现在是有妇之夫,我必须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而且当初我们也曾经说过,只做普通朋友…… “我不能仅凭一时心血来潮,就做出那种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否则,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更对不起我自己的内心。” 练南春神色清冷地看了看窗边透进来的疏离的晨光,在浮动的尘埃中淡漠地“嗯”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凌云缓缓站起身来,粗略整束了一下衣衫,然后拿起旁边桌子上放置的长剑,转身往外走去。 “是不早了。你要是再晚回去一会儿,说不定整个京城都要掘地三尺地找你了啊!” 练南春神情清冷,平静无波,仿佛在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别的事情,却字字如刀扎在他的心头。 凌云走到门口,又回过脸来,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一眼,哑然道:“春儿,我就要回去了,你难道就不能再多说一句可心的话吗?” 练南春几乎能听的到,他的灵魂在无声地呜咽;在痛意来临的一瞬,无奈也在撕扯着她的心悄然蔓延。 她轻噫一声道:“ 我曾经说过,世上的爱有好多种,其中一种是不顾一切的、自私的爱,自己得不到的,宁肯毁了他,也不许别人得到;还有一种,那就是放手与成全,只要远远地看着心爱的人过的好好的,自己哪怕不能与他在一起,心里也会很满足、很欣慰的——在这两种之间,我选择后者……” 凌云此时其实已经看明白了她的平静,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平静,不过是与命运挣扎过后的彻底躺平。 在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绪在心头激荡却又强自压抑住,只颤声叫了一句:“春儿!……”便哽住了。 练南春眸光瞬间支离破碎,她踉踉跄跄前行两步;凌云亦忘情地张开双臂,两人再次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郡马府,浣云阁的寝室里。 浣玉郡主慵懒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理了理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慢慢从锦塌上坐了起来。 抬头望望外面,红日满窗,晨曦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投落下满地的斑驳陆离,交错变幻着,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她的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用手轻轻揉了揉依然有些神思恍惚的头,不由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临要上床安歇了,凌云却忽然跟她说,晚上不能陪她了,因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浣玉嘴角一弯,不高兴道:“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去哪儿啊?” 凌云微微皱了皱眉,深沉的眸光危险地眯起,沉声道:“对不起,郡主,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总之,这件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也非常隐秘。 “整个京城里,除了你,我,还有娇杏,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如果你还在意我,那就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你就是害了我……” 浣玉不由脸色一变,双眸间溢起几分怒意,正要追问为什么,却觉肩头一阵酥麻,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是翌日上午了。 此时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只觉一颗芳心砰砰乱跳,不由自主咬紧了嘴唇,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纷乱的想法。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端庄礼仪了,“腾”的一下从锦塌跳了下来,几步冲到了房门口,连声叫道:“娇杏!娇杏!……” 章节目录 第175章 何禹廷杀气腾腾来兴师问罪了 浣玉从睡梦中醒来,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只觉一颗芳心砰砰乱跳,“腾”的一下从锦塌跳了下来,几步冲到房门口,连声叫道:“娇杏!娇杏!……” 她只能喊娇杏;因为香云前几天被凌云指派到外面的园子里当值去了。 前面的园子里这段时间紧缺人手,实在忙不过来,凌云征得浣玉的同意,便指派了她临时先是以前的一位江湖朋友。 浣玉只惊得目瞪口呆,痴痴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昨天晚上凌云会神色凝重地对她说出那番话来,原来是这样啊! 凌云见浣玉花容失色,半晌无言;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道:“郡主,你怕了吗?” 浣玉好半天才缓过神,喃喃道:“你……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吗?你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怎么能知法犯法、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来?” 凌云目光宁静而幽远,缓缓道:“有些事情你也许不会明白,可是我却知道我必须要这样做。” 浣玉满是愕然地瞪视着凌云道:“为什么?……” 凌云避开她那满是幽怨的眼神,一双清眸淡漠地望着别处,语调平缓道:“杜正海是我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以前在飞云山庄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我们就逃不出那个魔窟,更不会有今天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他落难了,如果我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我会一辈子于心不安的……” 浣玉狭长的眼睛不屑地瞥了过去,“就这些吗?……” 凌云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那隐晦不明的情绪,默然道:“还有,他的母亲葛氏临终前曾经哀哀恳求我,一定要保全他的儿子,我不可以辜负她的托付……” 浣玉斜睨了他一眼,轻蔑地弯了弯嘴角道:“葛氏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也不需要你不顾一切地拿自己的性命去搏吧?天牢那个地方有多危险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还要去送死? “何况何禹廷与应传霖是什么人,对此事他们能善罢甘休吗?如果让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或是你留了什么把柄给他们,那你岂不就死定了!……” 浣玉越说越气,眼睛里泪光点点,声音颤抖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又让我可怎么办?凌云,你太自私了,你只顾自己的感受,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心,我恨死你了!……”她说着转过身子,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她柔弱的肩膀像是风中凌乱的树叶,簌簌地颤动着,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似的,柔肠百转,涕泪交流,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凌云最见不得女子哭,尤其是浣玉这种无休无止、缠缠绵绵的哭。 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只急得涨红了一张俊脸,语无伦次道:“郡主,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这是做什么?好了,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求求你不要哭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凌云忙抬手示意她打住,冷冷道:“谁?” 只见娇杏领着吕文正的小厮荣儿走了进来。 荣儿先向凌云和浣玉郡主施了礼,然后恭恭敬敬道:“凌统领,吕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吕大人找我?……”凌云不由心里一沉,“荣儿,你可知道是什么事吗?” 荣儿摇摇头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方才小的路过客厅时,好像听说侯爷府的何大人与应武师来了……” 浣玉脸色倏的变了,颤声道:“什么?……郡马,你千万不能去,他们两个来府准没什么好事!” 凌云若不在意地笑了笑,对荣儿道:“荣儿,你先回去禀报吕大人,就说我换件衣服,随后就到。” 荣儿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娇杏也冲着两人敛衽一礼,跟着出去了。 浣玉道:“郡马,你真的要去吗?” 凌云道:“你说呢!如果我不去,岂不更让他们怀疑我是做贼心虚了?” “可是……” 浣玉紧张得鼻尖上直冒汗,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凌云瞅着她娇憨可爱的神态,忍不住笑了。 他轻轻点了一下浣玉的鼻子道:“傻丫头,别怕,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也没什么把柄攥在他们手里,只要你能为我证明……” 说着,他狡黠的眸光转了转,伏在浣玉耳畔轻轻低语了几句。 浣玉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她那原本晦暗失色的眸光也一丝丝变的明媚起来,恍如潋滟的秋水,煜煜生辉;桃花般嫣红的俏脸上亦露出了会意舒心的笑容…… 刑部尚书府的客厅里。 吕文正正在陪着何禹廷与应传霖喝茶聊天。 原来应传霖对昨天晚上天牢遭劫、贼人走脱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翌日,他身边的一个亲信(李瑞允安排在他身边,助他行事的天枭弟子)又偷偷告诉了他一件事情:据在郡马府卧底的一位天枭弟子说,凌云昨天晚上一夜未归。 应传霖心里不由暗暗冷笑:“凌云,你死期到了!” 于是他径自来找何禹廷,再三怂恿着何禹廷同他一起到刑部尚书府去一探究竟。 就这样,两人来到了刑部尚书府。借着攀谈的机会,渐渐把话题引到了凌云身上。 何禹廷幽深的眸光闪了闪,慢吞吞道:“昨天晚上有人到天牢劫狱之事,不知吕大人可曾听说?” 吕文正道:“今天早上本府也是刚刚听他们说起——怎么了何大人,此事有什么进展了么?” 何禹廷摇摇头;他斟酌着说话的方式与语气,不疾不徐道:“暂时还没有。只是据在场目击的侍卫与狱卒等人回忆说,昨天晚上那个大胆包天、劫狱滋事之人的身形与特征竟然与……与凌统领有几分相像呢!——吕大人,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啊?” 吕文正脸色一沉道:“不知何大人这话何意?凌统领昨天晚上一直都在郡马府里;何况天下形貌相近的人多的是了,只凭这一点天马行空的猜测,捕风捉影的言论,何大人就杀气腾腾来此兴师问罪,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吕文正言辞犀利,毫不留情;一向老练沉稳的何禹廷一时竟被噎住了。他脸色晦暗,张口结舌,那神情显得尴尬极了。 应传霖见状,表情扭曲了一瞬,随之缓缓笑了起来,“是吗,吕大人确定凌统领昨天晚上就在郡马府么?那么烦请凌统领出来一见,一切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章节目录 第176章 软萌郡主四两拨千斤救夫君 何禹廷受到武师应传霖的怂恿,杀气腾腾来到刑部尚书府兴师问罪。 吕文正强压住怒火,只好吩咐自己的小厮荣儿到东临的郡马府去传唤凌云。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外面脚步声响起,凌云神色雍容,步履闲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眉目温润,气韵高洁;一张英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脸部线条分明,剑眉斜插入鬓,鼻梁英挺立体,一双清朗深沉的眸子里,闪烁着灿若星辰般的动人神采。 他一身淡蓝色素锦百花束身官服裹住那修长矫健的身形,愈发显得整个人身姿挺拔,犹如玉树临风般,英姿飒爽,一派潇洒之姿。 凌云先向吕大人施了礼,然后又回过身笑意盈盈地向何禹廷见礼。 应传霖呼吸一滞,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抬眼望向凌云,脸上闪过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 昨天晚上凌云在天牢中了他‘十步迎风倒’的剧毒,要是没有解药,是万万不会有生还的道理了;现在就算不死,也必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没想到现在的凌云竟然跟个没事人似的气定神闲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且还一副潇洒自若之姿,他怎么能不觉的困惑不解呢? 凌云清澈灵动的眸子一转,“哟,原来师兄也在这里啊,久违了!” 应传霖嘴角划过一抹冷笑,阴恻恻道:“什么久违啊——师弟,我们昨天晚上不是刚刚见过面吗,你装什么糊涂啊?” 凌云清朗疏离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在郡马府里哪,怎么会与师兄见面呢?师兄昨天晚上是梦游了,还是现在没有睡醒啊?” 众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应传霖脸上却乌云密布,没有一点笑意;他一双阴鸷的眸子在凌云身上逡巡着,声音低沉道:“你说你昨天晚上一直在郡马府里,谁可以作证?” 凌云不假思索道:“吕大人,还有刑部尚书府所有的弟兄都可以作证。” 应传霖不由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道:“可是凌统领能保证他们一直都能与你朝夕相处吗?是啊,他们白天与你一起处理公务,可以为你作证;至于晚上么,那可就难说了——谁不知道凌统领艺高胆大,行踪飘忽难定……” 凌云体面的笑容终于收敛,脸色低沉道:“应武师这是何意,难道吕大人与这么多刑部尚书府的兄弟都会说假话吗?” 应传霖道:“我当然相信他们不会说假话;可是现在我要的却是:凌统领能够拿出一个切实的证据或是找到一个可靠的证人,来证明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做什么去了?” 杨振在一旁忍不住了,怒声道:“应传霖,你欺人太甚!告诉你,有些事情你别做的太过份了……” 吕文正不动声色,缓缓抬手止住了杨振那因为激动而有些失控的情绪;然后转过脸来,一双煜煜有神的目光望向凌云道:“凌统领,清者自清,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本府希望你能拿出昨天晚上确实不在场的证据来澄清自己,也好对何大人与应武师有个交代。” 凌云低声回了声“是。”然后转过身来,望了何禹廷一眼。 默默望着眼前这位气势汹汹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所谓的父亲,这位对面相见、却不能相识的父亲,无数说不清的情愫堆积在内心深处,一点点消磨着他那笃定不移的信念,直令他一阵阵的心冷神凄……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情绪,嗓音冷淡道:“既然何大人与应武师这么想知道我昨天晚上的去处,那我也只好如实相告了:昨天晚上我一直与郡主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滞,眸光流转,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视了一下周遭的人,“至于其中那些具体的细节,我想我就没必要再说了吧!” 话一出口,客厅中许多人挤眉弄眼,暧昧的眼神里充斥着各种隐晦不明的情愫,轻声窃笑着。 吕文正脸色一沉道:“不许笑!” 他把炯炯有神的目光转向何禹廷,“何大人,要不要请郡主出来证实一下?” 何禹廷踌躇了一下。本来碍于情面,他想随口说声“不必了”,可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岂不与本次来此兴师问罪的初衷相悖谬么? 但如果顺水推舟地说出“本宫正有此意”的话,却又觉的有得罪浣玉郡主与晋陵王爷之嫌。 而且当他再次抬起头来,与凌云那双疏离冷清的眸光撞在一起时,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已不自觉地涌上心头…… 何禹廷内心挣扎在纠结的漩涡之中,一时滞住了。 时间静止了一刻。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缓缓流动着,令人窒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时,只听堂下一个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道:“不用请了,我来了!” 这声音甜腻娇软,带着一丝拖长的音调,沐浴着清晨的微醺,使人心旷神怡,倍感陶醉。 更重要的是,这声音打破了客厅里长久对峙着的僵持局面。 众人觅声去望,只见浣玉郡主一身白色霓衣,如凌波仙子般袅袅婷婷走了上来。 吕文正等人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郡主见礼。 浣玉俏脸一扬道,“免了。” 她径自走到凌云身边,大模大样挽住凌云的胳膊,不高兴道:“郡马,你一大早的跑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害的我让人找了半天,真是的!” 凌云道:“郡主,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浣玉小嘴一撅道:“那又怎么样,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又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快走吧,我又想出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咱们回去再研究一下,保准比昨天晚上那个还有意思……” 说着,她慵懒地把温香软玉般的娇躯贴在了凌云身上;接着双手一攀,狎昵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她吐气如兰,一张粉脸几乎贴到凌云的脸上了,闹得凌云有些面红耳赤,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轻轻摆脱开郡主那有些暧昧的动作。 应传霖揶揄道:“哎呀,郡主与凌统领真是神仙眷属,如胶似漆,一刻也离不开啊!” “是吗,应武师是不是很嫉妒很羡慕啊;你要是觉得不爽的话,可以别看呀!”浣玉唇角勾起一抹冷艳的笑意,恍若罂粟绽放。 应传霖脸色讪讪的,一时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浣玉潋滟的眸光一转,目光停滞在何禹廷的身上,“哦,原来姑父也这里哪,侄女这厢有理了!”说着回过身来,冲着何禹廷深深一个万福。 “呵呵,郡主何必多礼……”何禹廷干笑一声,努力掩饰着脸上的尴尬。 浣玉梨涡轻陷,弯眉浅笑道:“对了,姑父,您大驾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啊?” “这……”何禹廷一时无语。 吕文正接过话茬道:“昨天晚上天牢遭劫,何大人来此是想询问一下凌统领昨天晚上的去处。” 浣玉一怔:“昨天晚上?方才我不是说了吗,昨天晚上郡马一直都与我在一起啊,要不要我再陈述一下其中具体的细节啊!” 吕文正道:“这个倒不必。”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用再啰嗦什么了吧?”说着,她微微顿了一下,“吕大人,既然没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吕文正把探究的眸光转向何禹廷道:“对于昨天晚上天牢之事,请问何大人还有什么疑虑么?” 何禹廷此时脑子里乱纷纷的,隐隐觉的如果就这样轻易放过昨晚天牢劫狱之事似乎极不甘心,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思忖之间,竟失去了主张。 浣玉郡主见何禹廷只是沉吟不语,不由唇角微扬,粲然一笑道:“这样看来,姑父也没什么疑问了?——既然大家都没什么疑问了,那么郡马,咱们走吧,府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处理呢!” 说着她挽起凌云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凌云却并不急着走,他微微停驻身形,表情淡漠地望了一眼面前的何禹廷,不发一语;又把清隽的目光转向吕文正,垂手恭谨道:“大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属下先告退了。” 吕文正幽深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凌云冲着吕文正深深一揖,然后才不紧不慢转过身来,同了浣玉郡主款款走了出去,只留下一簇冷清孤寂的背影。 客厅中,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何禹廷默默望着凌云与浣玉渐行渐远的背影,无数种复杂不明的情愫在眸子里翻腾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 应传霖脸色铁青,漆黑的瞳孔里尽是压抑的怒气,只恨得暗暗咬牙却又无计可施…… 凌云同了浣玉回到了郡马府的浣云阁。 浣玉冲着凌云调皮地眨了眨眼道:“怎么样,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该如何感谢我呢?” 凌云狎昵地靠上前,暧昧地拥住她娇柔的身子道:“你说呢,要不要像方才所说的那样,咱们再来个假戏真做啊?……” 浣玉白了他一眼道:“且,又没正经了!…” 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忽然凌云敛起笑容,锐利的眸子一寒,冲着外面道:“谁在外面?……” 章节目录 第177章 太后被鬼灵精郡主给“忽悠”了 凌云与浣玉从刑部尚书府回到浣云阁。 两人正在嬉笑打闹,忽然凌云敛起笑容,清朗的眸子一闪,冲着外面沉声道:“谁在外面?……” 外面的人微微踌躇了一下,低着头走了进来,轻声道:“郡马,郡主,是奴婢。” 却是丫头香云。 浣玉目光锐利,冷冷道:“你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干什么?” 香云垂手恭谨道:“奴婢来此,是想向郡主与郡马请示一件事情的。” 浣玉眼底划过淡淡的厌烦,“什么事?” 香云轻轻咬了咬嘴唇,讷讷道:“奴婢被抽调到外面的园子里已经好几天了;奴婢想请示一下,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继续侍奉郡主与郡马啊?” 浣玉慵懒地颦了颦柳眉,心不在焉道:“再说吧。” 香云双眸微抬,眼睛里隐隐有细碎的波光在闪动;她犹豫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道:“可是郡主,奴婢真的舍不得离开您,真的很想回来继续服侍您啊!奴婢是不是哪里做错了,郡主不想要奴婢了吗?……” 说到后来她已是眼圈泛红,声音凄楚,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浣玉听着她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地絮叨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很不耐烦,正想训斥几句,凌云已接过话茬道:“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现在外面园子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来了。” 香云听了,如逢大赦一般,刹那间笑意翩飞,颤声道:“真的?……谢郡马!谢郡主!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先告退了!” 她兴高采烈地冲着凌云与浣玉深深施了一礼,然后笑意盈盈地退了出去。 望着香云那欢欣雀跃的背影,浣玉不高兴地勾了勾嘴角道:“郡马,对这些下人你可真是好说话啊!” 凌云墨玉般温润的眸光闪了闪,弯眉浅笑道:“以前咱们是怎么说来着,不要有事没事就冲着下人们大呼小叫的,要做一个宽厚仁慈的好主人、好主母——哎,当初你可是答应我来着。” 浣玉鼻子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她不过是个丫头,干嘛对她那么那么好啊?哎,不对,我发现你怎么老爱向着这几个臭丫头——从实招来,是不是对她们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凌云无可奈何道:“唉!我真是服了你了,有你这个醋坛子夫人在这里,我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啊!” 浣玉听了,秋水般的眸光里泛起一道凌厉的寒芒,嘴上立时毫不留情地回敬了一句道:“你要是敢有这个贼心或是贼胆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 浣玉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庄重,冷若冰霜,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望着她那决绝的神情,凌云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一股凛凛寒意已不觉地涌上心头。 他略略停滞了一下,方有气无力道:“算了,说着说着又扯远了,还是先说正事吧!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商议一下如何解救我的那位难兄脱离困境。” 浣玉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有些无语地望着他道:“什么,你还要去救他啊,你还没死心么?” 凌云语气果决道:“当然了,我与他是生死之交,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做刀头之鬼。” 浣玉轻咬朱唇道:“那你打算再怎么救他?” 凌云面无表情道:“别无他法,只有明天劫法场一途了。” 浣玉满是愕然地瞪视着他道:“你疯了!劫法场,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凌云轻轻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浣玉如水的目光一转,“有,我可以去求求太后啊!” “太后?……”凌云颦了颦剑眉,“可以吗,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又怎么说动太后?” 浣玉狡黠地一笑,“山人自有妙计——相信我没错的。” 凌云清眸中精光一闪,欣然而有喜色道:“谁不知道我的郡主夫人神通广大,关键时刻能够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啊——那一切就拜托夫人了!” 话音中,他眼前不觉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喉咙里也似乎被什么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站起身来,冲着浣玉郡主深深施了一礼。 从结识凌云到现在也有四五年时间了,浣玉何曾见过凌云这种低到尘埃的姿态? 在她的心目中,凌云从来都是那种孤高冷傲、矜持自负、即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无惧无畏的大英雄类型的;又什么时候见过他这种泫然欲泣的神情? 望着他那哀凄的样子,浣玉心里一阵恻然,幽幽道:“郡马,别这样……” 凌云揉了揉眉心,忽然暧昧地勾了勾魅惑的嘴角,微微笑了。他右手一拉,直接把浣玉拽入自己那温暖而宽广的怀抱里,满含深情道:“浣玉,谢谢你……” 浣玉终于抵不过凌云那甜蜜的诱惑,下意识地伸出双臂轻轻揽着他那柔韧坚挺的蜂腰,把自己的脸庞深深埋进了他的怀中,柔声道:“跟我还说这些干吗?只要为了你,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听着浣玉的喃喃细语,凌云仰起头来轻轻吁了口气,不由想起了几年前。 那一次吕文正因为元真道士入宫行刺的事情而被牵连入狱,山穷水尽之际也是这位美丽聪明的郡主出面说动太后力挽狂澜,救了吕大人一命。 现在的结果会是如何呢?成败只在此一举了…… 赘言毋叙,书说简短。 浣玉郡主进宫来见韦太后,一番花言巧语的忽悠,软语呢喃的蛊惑,只把太后给哄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最终在这位鬼灵精郡主的“巧言令色”之下,韦太后很快便“缴械投降”,眼睛不眨地答应了浣玉郡主的请求。 韦太后办事可谓是雷厉风行。 当日午膳过后,她便急匆匆来到养心殿见过了皇上,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把请求皇上赦免杜正海之事婉转而含蓄地陈述了一遍。 皇上赵煜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左右为难,“母后,这如何使得?杜正海乃是朝廷钦犯,明天午时就要问斩,朕旨意既下,焉能收回?” 韦太后脸色一沉道:“怎么,圣上难道连哀家的这点面子都不给了么?” 皇上道:“那杜正海罪大恶极,当是按律斩首;若是不问缘由就此赦免岂非有失公允,惹群臣非议?”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以为然道:“哪个大臣会有非议?是何禹廷吗?哼,你说赦免杜正海是有失公允,难道何禹廷杀杜正海就不是公报私仇吗?” 皇上被噎住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太后又道:“你说杜正海罪大恶极又何从说起?当年行刺圣上的是元真道士而不是他呀!他虽然有劫持官眷之嫌,但是并未得逞;再说他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啊! “当年何禹廷也确实做得太过分了,逼得他一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一个平民百姓怎能不怀报复之心? “现在他父母都已经死了,难道还不能把以前的那些孽债赎清吗?要是再杀了杜正海,他杜家岂不就断子绝孙了? “凭心而论,难道何禹廷夫妇就没有过错吗?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何禹廷为什么一点后路也不留,非要赶尽杀绝呢?” 韦太后有理有据,娓娓道来;而且言辞犀利,态度恳切,只说的皇上眉头紧蹙,低头不语。 太后又道:“哀家一向不问政事,这次如果不是为了你那浣玉妹妹……” 皇上怔了一下,“哦?……这事跟浣玉又有什么关系?” 太后悠悠道:“这浣玉曾与杜正海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在飞云山庄时他又救过浣玉跟凌云的命……” 皇上一时有些发懵,“等等……母后方才说杜正海与我御妹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这又从何说起?我御妹不是只喜欢凌云一人吗?” 韦太后反唇相讥道:“谁说她只喜欢凌云一人?我的玉儿这么美丽聪明,在结识凌云之前就不许有个相恋的人了?再说了那时候还小,都不懂事……” 皇上苦笑道:“就算是再不懂事,也不至于去找个小道士做心上人啊!” 韦太后凤眼微微眯了眯,有些不悦道:“小道士又怎么了,只要不是宫里的宦官谁都可以喜欢,你又操那份子闲心干嘛? “现在杜正海遇到劫难了,浣玉顾念旧情,要死要活地求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命——皇上,你可不要令哀家失望啊! “否则,我的玉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还不把哀家的半条命给带了去……”说到这里,她的眼圈不觉红了。 皇上乃是有名的孝子,见状忙道:“母后息怒,此事容朕再考虑一下,明天一早且听朕的答复。” 韦太后见皇上终于松了口,不由长长舒了口气,一丝不易觉察的、“阴谋得逞”后的笑意在脸上一闪而过。 她嘴角微微向上一翘,扯出一个有些夸张的弧度,“好吧,哀家就等着皇上的好消息了!……”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倾世皇妃为救情郎狐媚惑主 大内皇宫。 倾世皇妃莫水灵默默坐在绮霞阁窗前,静静地凝望着幽蓝的天空中那轮凄清的冷月,愁情烦绪又上心头。不由轻轻吟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 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泪眼朦胧中,她的眼前晃动着杜正海的影子。 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她仍然是心神悸动,凄惶不安。 今日午后,她正斜倚栏杆低首沉吟,忽然一位黑衣女子宛如超凡脱俗的人间仙子般,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莫水灵只惊得目瞪口呆,一双迷离而朦胧的眸子痴痴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儿,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黑衣女子正是练南春。 见墨水灵一脸的错愕;练南春轻轻抿了抿唇,清眸潺动,柔声道:“灵妃娘娘不必惊慌,我是凌云与杜正海的朋友。我是受了凌云之托,来这里找皇妃娘娘有事相求的。” “你是凌云与杜正海的朋友?……”莫水灵清眸中微露喜色,但瞬间又冷了下来,困惑道:“既然是有事相求,那凌云为什么不亲自来,却要托付你来代办?” 练南春潋滟的眸光一转,微微笑了,“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灵妃,果然是兰心慧质,冰雪聪明啊!” 不是那种被人一唬就不知道东西南北,傻乎乎地让人牵着鼻子走的、没有脑子的“傻白甜”。 练南春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着急地说明来意。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四下巡视了一遍,确认栖霞阁周围确实没有可疑人等窥视,才又重新返回到房间里。 她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先大略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她与凌云和杜正海的关系;最后才把杜正海身陷囹圄、命在旦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莫水灵。 在那一刻,莫水灵的心乱极了,一时花容失色,失去了主张;要不是练南春及时为她指点迷津,告诉她解救杜正海的谋略与方法,她几乎要手足无措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自己毕竟是一介弱女子,无根无底,人微言轻,皇上会听信她一个后宫妃子之言吗? 练南春美眸轻扬,莞尔一笑道:“这个灵妃娘娘就请放一万个心好了——娘娘可知道您在皇上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吗?” 灵妃一时怔住,不由杏眸浅垂,想起了数月前自己初入皇宫、首次拜见皇上时,皇上那如获至宝、充满了无限宠溺与怜爱的眼神。 那时的他,眼角的笑纹张扬而炽热,眼里的笑意久久不逝,蕴含着难以描摹的无限柔情。 他颤抖着手一把拽住她的纤纤玉手,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得上下打量着她,连声道:“原来世上真有这样清纯可人的佳人啊!——灵儿,难道你是天上的仙子跌落凡尘吗?” 莫水灵低头不语。那种娇羞的神情里含着几分淡淡的轻愁,风情万种,撩人心扉。 皇上更是看得如醉如痴,喃喃道:“美,太美了……” 当场便册封莫水灵为灵妃。 接着又传来宫中画技最高超的画师,现场为莫水灵描绘真容;然后命人把那副美人真容画卷悬挂在了自己养心殿的墙壁上。 想着往事,莫水灵那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片桃红的氤氲…… 却说皇上赵煜,在韦太后走后,低头沉思片刻,便心事重重地来到了灵妃的寝宫。 灵妃接驾,吩咐宫女准备御膳。 吃过晚饭,灵妃扶着皇上躺下;她明眸微动,朱唇轻启道:“圣上,莫非有什么心事么?” 皇上叹了口气道:“灵儿,你也看出来了么?” 灵妃微微含笑,柔声道:“臣妾见圣上忧心忡忡,所以才冒昧询问。其实有些事情臣妾本不该多嘴,只是臣妾挂怀圣上龙体,奉劝圣上千万不必因一点琐屑之事而劳神伤身。” 皇上双眉轻蹙道:“你说的不错,朕现在正是因为这些琐屑之事而烦恼不已。” 莫水灵妩媚的眸子里光彩湛湛,嫣然浅笑道:“既然是琐屑之事,圣上不妨讲于臣妾听听,臣妾也许能够为圣上分担一下烦忧呢!” 这话似乎正应了皇上的心意,因为他此时正需要寻一知己来倾诉一番心中的烦恼。 于是他便将太后求他办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说完了,他又将探寻的目光转向灵妃道:“爱妃,朕最相信你的话了——你说此事朕当何以处之?” 灵妃眼眸深沉,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方缓缓道:“臣妾私下以为太后所言甚善。一则那杜正海罪不至死;二则此事关系到郡主、太后的身家利害,非同小可,圣上可一定要谨慎处之啊! “臣妾尝闻圣上以仁德治理天下,恩义泽披万民;这次圣上若是能够赦免那杜正海,则太后欢喜,郡主也感念圣上隆恩,臣民们更要称颂圣上的仁政爱民,更会忠心耿耿地效忠圣上了。” 灵妃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而且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只说的皇上龙心大悦,龙眉一展道:“爱妃,你的话果然是金玉良言,正合朕意啊!好吧,就依爱妃之言,朕立即就拟一道圣旨,赦免那杜正海!” 灵妃清澈的眸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意粲然道:“圣上圣明。”…… 翌日上午。天牢大门前。大内总管冯朝英手持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皇恩浩荡,仁政布于天下,恩德泽披万民,特赦免杜正海死罪,逐出京城,永远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钦此!领旨谢恩。” 其时,何禹廷、应传霖等人都在场。 听着冯朝英宣读圣旨,何禹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周全的打算,准备在今日午时三刻作为监斩官,将杜正海押赴刑场,开刀问斩;因为这原本就是大局已定、万难更改之事——孰料在即将行刑之机,又生变故! 而且事先连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何禹廷的脑子里如过电般闪过无数个念头:皇上为什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圣旨?幕后究竟是谁在搞鬼?难道……又是凌云在暗箱操作这件事情么? 一念及此,何禹廷的脑袋里像是有一根弦突然就崩断了,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由怒火在心中狂烧着,滔天的恨意瞬间将他全身淹没。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不觉浮现出一股冷戾的杀机,暗忖道:“希望最好不是这样的!如果让我知道,这件事情真是你干的——凌云,你可别怪我不顾及以往的情面,对你不客气……” 而杜正海则更觉困惑。他呆愣在原地,双脚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傻傻地半晌无言。 他感觉头大如斗,脑子里发出嗡嗡的声响,好像无数的蚊虫在他眼前乱飞,令他心绪烦躁,茫然失措。 这时两个侍卫走上前,为他去除了身上的锁链,将他带出天牢,面无表情道:“杜正海,你自由了。” 杜正海此时仍然是一头雾水,木然道:“你们为什么要放我?……” 其中一个侍卫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瞅着他,带着几分讥嘲的口气道:“圣上仁政爱民,赦免于你——杜正海,恭喜你,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圣上赦免我?……为什么?……”此时的他仍然是如坠雾中,一脸懵逼。 杜正海漫无目的地在京城的十字街头徘徊着;他此时的脑子里便如一团浆糊般一片混沌。 这次死里逃生、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他本该感到无比的庆幸与激动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的心中除了困惑不解,便是沉重的压抑,莫名的悲哀。 是啊,自己这次是侥幸逃脱了,可是自己与何禹廷之间的恩恩怨怨难道就这样完结了吗?父母之仇难道就不报了吗?…… “请问您是杜公子吗?”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有些愣怔地抬起头,只见一位眉清目秀、宫中侍卫打扮的少年人站在面前,面带笑意。 杜正海迟疑了一下道:“请问阁下是——” 那少年颔首低眉,轻声道:“杜公子,小人有要事相告,可否借步到旁边茶馆中一叙?” 杜仲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茶馆,落座之后,那少年开门见山地摊出底牌:“杜公子,奴婢绣菊,乃是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杜正海抬眸,重新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温雅恬静的少年,不禁有些错愕,暗忖道:“原来这少年乃是女扮男装,而且还是水灵姑娘的贴身侍婢啊!” 提到莫水灵,杜正海心里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他黯然垂眸,半晌才道:“灵妃娘娘她……还好吗?” 绣菊道:“好。只是心情不好,整日地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圣上来了,也只是强颜欢笑。好在娘娘千岁有福气,圣上对她青眼有加,十分宠爱……” 杜正海默然道:“绣菊姑娘,你不要说了。” 绣菊深沉的眸光转了转,压低了嗓音道:“其实,作为灵妃娘娘的贴身侍婢,心腹之人,娘娘与杜公子的事情,奴婢是最清楚不过了……” “绣菊姑娘!”杜正海腾地站了起来,幽深晦暗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惊惶,颤声道:“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章节目录 第179章 皇妃居然背着皇上与情人幽会 茶馆里,杜正海听莫水灵的侍女绣菊说:“作为灵妃娘娘的贴身侍婢,心腹之人,娘娘与杜公子的事情,奴婢是最清楚不过了……” 他不禁有些惊惶,颤声道:“绣菊姑娘,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绣菊莞尔一笑,“杜公子何须惶恐。如果奴婢真是那种靠不住的人,娘娘也不会派遣奴婢来此为杜公子带信了。” 杜正海黯淡的眼睛里抖得跳过一抹惊艳的光彩,颤声道:“什么信?……” 绣菊由怀中取出一封锦书,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杜正海接过来打开了,只见粉红色的信笺上,刷刷点点书满蝇头小楷,写的却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一首词【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杜正海默默地吟诵着,眼前不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泪眼朦胧中,浮现出莫水灵那张美丽忧伤的脸。 自从与莫水灵分别后,杜正海失意惆怅,常常借酒买醉,在百无聊赖之时偶尔也以一些诗词歌赋来填补空虚。 其中他最喜欢的也是李煜的这首【乌夜啼】。 现在看到莫水灵的这首词,他不由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自思:前朝诗人李商隐曾在【无题】诗中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而自己与莫水灵之间不正是这样心心相印、心意相通吗? 但就是这样的红颜知己,却与自己情深缘浅,失之交臂……思之,他不由悲从中来。 绣菊眸光深沉地望向他,轻声道:“杜公子,您怎么了?” 杜正海回过神来,眼眸湿雾雾地眨了眨,哑然道:“没什么……” 绣菊眉心微低,轻叹一声道:“奴婢很理解杜公子此时的心情。明日灵妃娘娘去相国寺见香,辰时初三刻起身,午时二刻回转。杜公子若是有意,可以提前到寺中守候,娘娘有话对杜公子说。” 杜正海从小到大,一直在经历着无数的打击与挫折,渐渐变得麻木不仁,对一切看得淡漠至极;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心中再掀起什么波澜。 而此时听了绣菊的话,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在疯狂地跳了起来,脸上又热又烫,似乎周身的血一刹那都涌到了脑袋上面。 他的嘴唇艰涩地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心绪复杂地点点头……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俱此寂,唯闻钟磬音。 翌日辰时初三刻。倾世皇妃莫水灵由绣菊、彩萍等贴身侍婢陪同,宫中侍卫护驾,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离开皇宫,来到了京城外的大相国寺。 按一切既定的程序见香已毕,她转过脸问身旁的侍婢绣菊:“现在几时了?” 绣菊低眉顺眼道:“启禀娘娘,现在已交巳时。” 灵妃遂对相国寺主持戒嗔道:“时候还早,我想随便转转,观赏一番寺中的旖旎风光,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戒嗔道:“娘娘太客气了。敝寺穷山僻水,难登大雅之堂,只要灵妃娘娘不嫌弃就行了。” 灵妃嫣然一笑道:“师父言重了。” 戒嗔双手合十道:“如此,娘娘请!” 灵妃由绣菊、彩萍等几个侍婢陪着,在相国寺转了一遭。 其实,灵妃又哪里有雅兴观赏风光,她心心念念地只在杜正海身上,芳心只觉惴惴不安。 绣菊早知娘娘心意,遂道:“娘娘,您是不是乏了?要不咱们先在这个小亭里坐坐吧。” 灵妃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对彩萍及其他的侍婢道:“你们先退下罢。” 摒退左右,绣菊扶着灵妃在小亭里的木凳上坐下。 时值晚春,园中万紫千红,争芳斗艳,梨花如雪,落英缤纷;绿水悠悠荡荡,晃着灵妃那秀美而苍白的脸。 望着眼前满目的芳菲与繁华,她的眼睛不觉氤氲了,轻轻吟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杜正海一身黑衣,默默地向她走来。 灵妃只觉得芳心乱跳,泪水不觉爬满双颊。两人含情凝睇,良久无言。 绣菊知趣地悄悄闪开了。 杜正海此时也缓过神来,他拱身施了一礼,清冷着音色道:“草民杜正海叩见娘娘千岁。” 望着杜正海那冷淡疏离的神情,灵妃脸上流露出的忧伤凝滞在眸底,黯然道:“杜公子,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何必还说这种话,难道你是有意嘲讽我不成?” 杜正海眼里划过一抹淡淡的凉意,说话的口气里不带任何情绪,“你是君,我是臣;你是高高在上的娘娘千岁,我只是人人鄙视的一介草民……” 灵妃墨瞳中透过丝丝幽怨,“相见亦难别亦难,难道我们见面只是为了说这些挖苦的话吗?……”她的声音凝噎了。 杜正海只觉一颗心剧烈地抖了起来。 望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伊人儿,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颤抖着张开双臂;灵妃就势扑倒在他的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一任泪水放纵奔流着。 天上云淡风轻,地上桃李芬芳,一双美丽绚烂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小亭里,一对久别离人在卿卿我我,哝哝细语。 两人随心所欲地聊着他们想聊的话题,尽情地释放着长久以来一直被深深压抑着的情感;只有此时此刻的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自己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甜蜜与快乐…… 聊着聊着,不觉便聊到了杜正海逢凶化吉、死里逃生的事情上。 话题至此,杜正海不由蹙了蹙眉心道:“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要下旨赦免我?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么?” 灵妃如水的眸光闪了闪道:“说来话长,此事还得感谢凌统领呢!” 杜正海眸光震动,呆了一下道:“凌云?……” 灵妃点点头道:“是啊!是他让浣玉郡主入宫求得太后帮助,太后又去找皇上求情的。” 杜正海低首垂眸,一时无语。 灵妃又道:“还有,就在圣上赦免你的头一天午后,一位美丽女子混入宫中,告诉了我关于你的诸多事情;并且为我指点迷津,告诉我该如何解救你——” 接着,她便把昨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杜正海脸上一阵动容,喃喃道:“原来如此……对了,那个混入宫中的美丽女子又是谁?” 灵妃道:“当时我再三问她名姓,她才告诉我,她姓练,是受凌统领之托而来的。海儿,其实你与凌统领原本就是好朋友;凌统领古道热肠,义薄云天,他救你,助你,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杜正海狭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意,怒声道:“不要再提他!……” 灵妃干净纯粹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怎么了,你这次获救可多亏了他啊!” 杜正海冷眸一转,忿忿道:“我宁愿去死,也不要欠他的情!” 灵妃美眸轻扬,不解道:“为什么?……你们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杜正海深如寒夜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悲哀,浊声道:“我与他已经……不是朋友了!” 灵妃幽幽道:“怎么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你不要再问了……”杜正海黯然望着小亭下的悠悠绿水,飘零落花,默默出着神。 这时,绣菊轻移莲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娘娘,快交午时了,咱们该回去了。” 灵妃心中惨然。她不明白,在宫中钟漏滴滴,一分一刻,时光是那样难挨;在寺里这千载难逢的约会,时光却为何如此短暂? 杜正海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去,无声无息。他沉默了好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灵儿,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灵妃含泪望向他道:“海儿,你这次死里逃生,确是几经周折,来之不易,多少人为了救你而费尽了心思。 “为了那些救你的人,也为了我,答应我,好好地保重自己,不要再去找何禹廷寻仇了,好么?” 杜正海苦涩道:“可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灵妃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何禹廷不是也因此而失去了他最爱的儿子吗?何禹廷势力那么大,你去找他寻仇,无异于鸡蛋向石头上碰!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又何苦拼着一死去做这无谓的牺牲呢?” 杜正海心里很矛盾,“灵儿……” 灵妃泣道:“我虽然身在宫中,可心里牵挂的人却永远是你。我之所以这么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地活着,就是因为心中还有个永恒的信念在支撑着我——那个信念就是我对你的爱……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杜正海心痛如绞,“灵儿,你不要说了……” 灵妃道:“海儿,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再去找何禹廷寻仇了,好吗?……”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杜正海见灵妃玉容惨淡,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一颗心不由痛苦地抽搐起来。 他牙关咬得紧紧的,可出声的勇气与力气却都消失殆尽了。他先是迟疑地摇摇头,最终还是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180章 有人意外窥破郡马爷的秘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杜正海在一家酒馆中自斟自饮着,借酒浇愁,愁却更愁。所有悲哀的情绪在他心头激荡着,却又强自压抑住,痛苦难受到极致却又无处发泄。 他惆怅,失意,无聊,无绪。醉眼朦胧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恍恍惚惚似乎已到了他近前。 他眼皮也懒得抬,只是喃喃道:“灵儿,灵儿……” “杜兄,你不能再喝了。”来人探手按住了他的杯子。 杜正海抬头,见来人竟是凌云,眉心立时凝起一抹寒意,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凌云眸光黯淡地瞥了他一眼,以不带任何情愫的口吻道:“杜兄大难不死,脱离牢狱之灾,得知这个消息,我便一直在四处找你——杜兄,你在狱中没受什么苦吧?” 杜正海慵懒地勾了勾嘴角,声音寡淡道:“承蒙凌统领关照,我暂时还死不了。” 凌云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苦笑道:“到了现在你还在记恨我么?” 杜正海哼了一声,冰凉的声线里隐藏着一丝颤抖,“姓凌的,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是为了替你所谓的父亲赎罪么?” 凌云心里一阵怆然,苦涩道:“杜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那个所谓的父亲,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杜正海斜睨着他,冷冷道:“是么,那你救我又是为了什么?” 凌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杜正海眼神变得遥远,嘴角那凉凉的笑意令人心颤,“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 凌云道:“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 杜正海轻轻点点头,“好,说得好。凌统领的救命之恩我会永远铭记于心,我欠你的这条命总有一天我会还你的。告辞!”说着推杯而起,把一锭散银扔在桌上,径自向外走去。 凌云在后面道:“等等。” 杜正海道:“你还有何话说?” 凌云眸子里湿雾雾地望向他道:“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杜正海眉眼间尽是冰冷,“不是了。” 凌云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苦涩道:“只因为我是……何禹廷的儿子么?” “是的。” 凌云垂下星眸,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悲哀,有些艰难道:“其实,我宁愿自己不是。可是天意安排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上一辈人的恩怨难道一定要下一辈人来承担么?” 杜正海冷眸微眯道:“你总该知道‘父债子还’这句话吧?” 凌云呆了一下,无语。 杜正海道:“我也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过错。可是怎么说你也是我仇人的儿子,你身上流动的,永远是我仇人的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你说我们能成为朋友么?” 凌云心痛如绞。他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根本就没有反驳的必要。 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废墟之中,现实是残破的城墙,带着无力感灭了,郡马爷平时接济我的还少吗?三两五两,十两八两,只要我有困难开口,他便痛痛快快地给我,从来也不用我还,而且从来也不要求我做什么。 “我每次都很不安,只是暗自下定决心终有一天会报答他的恩情的,谁曾想会这样!——唉,我欠他的已经够多的了……” 刘阿虎扬了扬下巴道:“那就不差这一次了!” 娇杏眼眸通红,颤声道:“弟弟,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太过贪得无厌了?郡马爷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们却这样对他,又于心何忍?” 刘阿牛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什么,凌云是好人?姐,你别太天真了!像他们这些官仕中人,十之八九都是表面上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背地里却鸡鸣狗盗,男盗女娼。哼,这姓凌的也不例外。” 娇杏道:“弟弟,有些话可是不好乱说的;我天天服侍在他的身边左右,郡马爷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他可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啊!” “凌云是正人君子?……”刘阿牛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忽然他眸光阴鸷地望了娇杏一眼,低笑道:“姐,你刚才说,凌云平时总是接济你,只要你需要银两什么的,他便痛痛快快地给你,而且也从来不用你还?” 娇杏点了点头道:“是啊!” 刘阿牛接着道:“你还说,你天天在他的身边左右,贴身服侍?” 娇杏道:“是啊,怎么了?” 刘阿牛促狭的眸子里闪出一道猥琐的笑意,浅嘴薄舌道,“姐,你实话告诉我,那你们两个之间有没有那事儿啊?” 娇杏迷离的眸子眨了眨,一头雾水道:“那事儿?什么事啊?” 刘阿牛斜睨了她一眼,弯腰伏在她的耳边低低道:“装什么糊涂啊,什么事儿,当然是男女之事了!” 娇杏倏的瞪大了一双杏眸,怒声道:“刘阿牛,你乱说什么呢?他是主子,我是奴婢,我的职责就是一心一意地侍奉好郡主与郡马——除此之外,我不敢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忽然被泼了一瓢冷水一般,刘阿牛原本兴奋暧昧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 他沮丧地耷拉下脑袋,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你们之间是真的没什么喽?唉,好令人失望啊!姐,你说这么便利的条件,你居然没有得手……唉!你也有点太笨了吧!……” 娇杏气得立时涨红了脸,柳眉一挑道:“刘阿牛,你要是再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我就不理你了!你可以侮辱我,却不可以侮辱郡马爷!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郡马爷的为人,他胸怀坦荡,光明磊落……” “什么,凌云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刘阿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笑话,翻了个底朝天的白眼道:“姐,看来你可真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了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哼哼……” 说到这里,他嘴角嘲讽地勾起,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娇杏见刘阿牛说到关键地方却住口不说、故意卖起了关子,不由心里一阵悸动,急促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章节目录 第181章 拈酸郡主吃起凌云与婢女的醋 娇杏的弟弟刘阿牛,见自己姐姐对郡马爷一片花痴,一个劲儿夸赞凌云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不由翻了个底朝天的白眼道:“姐,看来你可真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了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哼哼……” 娇杏见刘阿牛说到关键地方却住口不说、故意卖起了关子,不由心里一阵悸动,着急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刘阿牛乜斜了她一眼,带着几分鄙夷的口气道:“前天傍晚,我从城里杨老爷家回来,走到城外距离十里亭不远的那条山野小路上,就见凌云与一个妖艳女子坐在小亭里,卿卿我我,耳鬓厮磨,甭提多亲热了。” 娇杏清澈的眸光眨了眨,“你胡说,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刘阿牛慢条斯理道:“你不信吧,当时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后来,我见他们两个走远了,还到那个小亭里转了一圈呢!往回走时,在旁边的草丛里拾到了一块玉佩,晶莹剔透,精致的很。我寻思着这玩意一定很值钱,就把它揣在兜里。 “这个时候,那一男一女又回来了。我上眼一瞧,那男的不是你的主子凌云又是谁?那个女的,我也认出来了,正是昔日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绸缎庄老板娘玉卿成!” 娇杏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刘阿牛撇了撇嘴道:“怎么不可能?你的那位郡马爷还与我说话了呢!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一块这么宽这么大的玉佩? 我直接回绝说:‘没有!’? ? 凌云一副沮丧的神情。 “这时,那位玉老板安慰他道:‘算了,别找了。其实这东西也不值什么,丢了就丢了吧!’ “你的那位主子道:‘这怎么行,当初你赠我玉佩时,我曾说过‘佩在人在,佩亡人亡’的话,而且我也一直很珍视它,总是贴身佩戴的,现在怎么就丢了呢?春儿,我对不起你。’ “玉卿成道:‘你这叫什么话?只要你我能够真心相待就行了,什么玉佩不玉佩的,已经不重要了。’ “凌云道,‘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要把这玉佩找回来,千金易得,一佩难求啊!’…… ” 娇杏着急道:“说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把这玉佩还给人家啊?” 刘阿牛道:“我才没那么傻呢!瞧,玉佩不是在这里吗?” 说着他把手探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得意地冲着他俩晃了晃。 娇杏潋滟的眸光一转,急忙颤抖着手接过来仔细端详着;刘阿虎也十分好奇地凑过来看。 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佩,约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翠色欲流,在斜斜透进的日光辉映下,空灵莹澈,恍如静影沉璧一般,煜煜生辉,散发出瑰丽夺目的光彩。 玉佩正面镌刻的是四个篆体字:“知己知心”;背面一行蝇头小楷:“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刘阿虎的眼睛里闪现出无比艳慕的神采,啧啧连声道:“哇,好漂亮啊!” 娇杏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翡翠玉佩,苦思半晌,不由皱皱眉道:“奇怪,我天天服侍在郡马爷的身边,这个玉佩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刘阿牛轻佻地勾了勾嘴角道:“偷来的锣敲不得,你的主子背着郡主在外面偷别的女人,这些信物一类的东西他敢拿出来炫耀么?” 娇杏眉心微低,脸上透出迷茫而意外的神色;她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刘阿牛直勾勾望着那晶莹剔透的玉佩,猥琐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嗜血般贪婪的精光,兴奋道:“咱们的父亲现在正没钱治病,姐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去恳求人家——哎,对了……” 刘阿牛把幽暗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刘阿虎,语气中是难以压抑的激动,“咱们何不借着这个引子,向那位郡马爷借点钱花呢!阿虎,你说好不好啊?” 刘阿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望向刘阿牛道:“哥,‘千金易得,一佩难求’是什么意思?” 刘阿牛有些鄙视地瞥了他一眼道:“切,连这都不懂?这句话就是说,这玉佩啊比那几千两银子还要贵重啊!” 刘阿虎原本黯淡的眸子里跳跃出一抹惊艳的光彩,颤抖着声音道:“哥,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咱们正愁没钱为爹爹延医治病呢,可巧这财神爷就送上门来了!” 刘阿牛点点头,“如果我们拿着这块玉佩去找那位郡马爷,跟他换上一千两银子,想来他不会不答应吧?” 刘阿虎大笑道:“那是当然了,哥,这事咱就这么办了!” 刘阿牛道:“好,就这么定了!” 望着兄弟两人又跳又笑、激动得近乎癫狂的状态,娇杏干净纯粹的眸子眨了眨,颇不以为然道:“阿牛阿虎,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不是在敲诈么?” 刘阿虎道:“姐,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么!凌云说这块玉佩比几千两银子还贵重,我们向他要一千两银子也不为过么!再说,没有这些钱,又怎么为咱们爹爹延医治病啊!” 娇杏讷讷道:“可是……” 刘阿牛不耐烦道:“可是什么可是,难道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筹措银子的办法吗?” 娇杏心乱如麻,一时无语。 见娇杏那犹豫不决的样子,刘阿牛冷戾如深渊的眼睛瞅了她一眼,眼神内的煞气波涛汹涌,阴恻恻道:“姐,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出卖我们啊!你的那位主子对你再好,也终究是个外人;记住,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为了给咱们的父亲治病,你的弟弟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你要是一时心软,在你的主子面前把你的弟弟给出卖了,那么后果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所以究竟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了吧?” “我……”娇杏脸色苍白,一双手局促不安地反复搓动着。 她脆弱无比的内心,正在经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喉咙间滚动着难以出口的话语,声音如蚊蝇般又轻又细,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变得艰难无比,“我……知道了……” 娇杏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郡马府。 这几日里她一直魂不守舍,丢三落四的,还失手打碎了浣玉郡主梳妆台上的一只琉璃玉马。 浣玉郡主对她很不满意,训斥道:“娇杏,你到底怎么了?整天跟丢了魂似得,你要是不想做了,就趁早滚回家去。” 娇杏吓得“普通”一下跪在地上,哭求道:“郡主,饶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的父亲病了,家里又没钱延医,奴婢是为此事而烦恼——这个打坏的家什奴婢一定会赔的!” 浣玉狭长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赔?这个琉璃玉马值好几百两银子呢,你赔的起吗?” “什么,好几百两……”娇杏只觉的耳畔嗡嗡作响,一时呆住了。 浣玉目露睥睨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娇杏跪爬两步,已近乎哀求的口气道:“郡主,看在奴婢以往忠心耿耿服侍郡主郡马多年的份上,您就放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您若是再不要了我了,那我们一家人可怎么办呢?” 浣玉不耐烦地颦了颦秀眉道:“你也不必哭鼻抹泪地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你以为自己这个样子就能唬得了我吗?——娇杏,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寻个人家配了啊!”说着冲她翻了个白眼,径自往外走去。 娇杏哭着追了出来,叫道:“郡主!郡主!……奴婢求求您了……” 这时候正巧凌云从外面走进来,见到眼前这乱糟糟的场景,不由蹙了蹙剑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娇杏抽抽噎噎道:“郡主要……要赶奴婢走……” “哦?为什么?” 娇杏猩红着眸子,泣道:“因为奴婢失手打坏了郡主那只琉璃玉马……” 这时浣玉也回转身来,冲着凌云抱怨道:“郡马,你说这种奴才,整天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又怎么能侍奉好主人,趁早撵走算了!” 娇杏听了,心里吓得卜卜乱跳,又“普通”一声跪在凌云面前,哭求道:“郡马,奴婢的父亲得了重病,又无钱延医,奴婢一时想着这事才不留神打坏了这件家什,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只要郡马郡主能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 凌云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光闪了闪,笑道:“娇杏,你这是什么话?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打坏了件家什么——好了,起来吧,没事了!” 娇杏感激涕零,连连叩头道:“谢郡马!谢郡马!……” 浣玉不悦道:“郡马,你倒是挺大方啊,这个琉璃玉马是我的陪嫁之物,我对它爱之如珍,如今给打碎了,我心疼得不得了,你却轻描淡写、毫不在乎!” 凌云靠近她,薄薄的嘴唇溢出淡淡的笑意,柔声道:“郡主,你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了好么?娇杏的父亲病了,她的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了,你怎么就不懂得去体谅或关心一下别人呢?” 浣玉恼了,阴阳怪气道:“是啊,我是不懂得体谅关心别人,只有你懂!她关心你,你体谅她,平日里勾三搭四、眉目传情的,还当我不知道呢!” 凌云体面的笑容终于收敛,嗓音冷淡道:“郡主,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章节目录 第182章 刁钻小民要讹郡马爷千两白银 娇杏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失手打碎了郡主心爱的琉璃玉马,浣玉一怒之下要撵她走;娇杏哭哭啼啼哀求时,正巧凌云回来,便随口为她说了两句好话。 不料拈酸郡主却吃起了醋,“是啊,我是不懂得体谅关心别人,只有你懂!她关心你,你体谅她,平日里勾三搭四、眉目传情的,还当我不知道呢!” 凌云敛起笑容,嗓音冷淡道:“郡主,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浣玉一双凤眼微微眯了眯,带着几分酸意道:“什么意思,你说呢?那一次这个死丫头病了,你又是请医,又是抓药,跑前跑后,殷勤的不得了——哼,就是我病了,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啊!” 凌云剑眉一扬道:“难道她病了我就该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吗?那还是不是人了?” 浣玉不理会他的反驳,继续道:“还有呢,那次我不在府中,几天几夜一直都是她在你身边,贴身照顾你——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也保不住会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啊……” 娇杏听了郡主那充满醋味的话语,只觉心里一阵阵从里往外的发冷;她跪着爬了两步,扑到浣玉面前,哭声道:“郡主,您千万不要误会,我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担保,我与郡马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啊!……” 浣玉嗤之以鼻,“此地无银三百两。” 娇杏不解其意,茫然道:“什么?……” 凌云清冷的目光骤然缩了一下,不怒反笑道:“郡主,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无论怎样也不会清白了,是不是?” 浣玉单侧嘴角微微一挑,平着调子道:“白布进了染坊,会清白得了吗?” 凌云嘴唇紧抿,立时回怼道:“那我问你,当初你我落难、被困飞云山庄之时,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也不清不白,做出过那种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啊?” 提及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浣玉一张粉脸涨的通红,嘴张了张,没能说出什么驳斥的话来。凌云当着一个丫头的面揭昔日之短,令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凌云一双明净止水的眸子满含深情地望着她,沉声道:“郡主,你我相处这么多年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浣玉目光幽幽望着面前的人,苦笑道:“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你与这个丫头没有瓜葛,也保不了与别的老情人是不是还藕断丝连的。”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木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浣玉寡淡的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房中只有凌云与娇杏两人。 凌云呆呆地站着,脸色晦暗,半晌无言。他心里浮起一股莫名的烦躁,犹如走在迷茫的夜雾之中,难以把握危险的来源,彷徨不知所之,陷入了两难境地。 娇杏望着凌云那沮丧的神情,心里只觉不安,哭道:“对不起,郡马,是我连累了你。” 凌云道:“娇杏,这事不怪你,不要太过自责了;郡主方才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娇杏讷讷道:“可是,郡马……” 凌云抬手止住了她,默然道:“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先下去吧!” 说着,他墨玉般温润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扫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然后轻噫一声,径自出去了。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今日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浣溪沙】 凌云独自在小园香径上徘徊着。园中柳暗花明,落英纷纷。他默默仰起脸,望着天上那朵悠闲的白云,心里一片怅然。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丫头香云匆匆而来。 “郡马,”香云把一张缄封的字鉴恭恭敬敬地递给他道:“奴婢在您的寝室中发现了这封字鉴。” “在我的寝室里?……”凌云有些困惑地颦了颦剑眉。 香云低首垂眸道:“是的。” 凌云接过字鉴,拆开了,只见上面以十分拙劣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凌郡马: 本人捡到了您丢失的玉佩,要想取回,请备足一千两白银,于明日未时初二刻到城外十里亭一叙。” 下面是年月日,没有署名。 端详着手里的字鉴,凌云的心不由惊喜地悸动了一下。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啊,丢失多日的玉佩终于有着落了! 随之他的心便沉静下来,开始仔细研究与审视这封字鉴了。 从那歪歪扭扭的、极为稚嫩的笔迹来看,字鉴的主人应该不是什么高雅之人,大约就是些刁钻势利的市井小民、无意捡到了这个玉佩、想着借此发笔横财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冷笑了。他忽然很想知道,想要借着这个玉佩敲诈勒索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胆子不小,胃口也不小啊!居然大胆包天地要讹他堂堂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一千两银子!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啊。 只是…… 想到此,他不觉蹙了蹙眉头。只是,这封字鉴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寝室里?!……这就有点值得玩味了。 因为能够自由出入自己寝室的人,都是贴身侍奉自己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人。如此看来,自己的身边是出了内鬼、与那想勒索自己银子的蟊贼勾结一气? 既然这样,想要查出此人,倒也并非难事,可是…… 想到这里,他微微踌躇了一下。 可是,他却不想把这事闹大了。因为此事关乎到他与练南春之间的那些秘密。想着几天前的事情,他现在还觉得很是懊恼。 他那次与练南春相约,本来只是为了对接一下近日来杜正海与皇妃莫水灵的那些事情——孰料却节外生枝,一不小心居然把自己的心爱之物翡翠玉佩给弄丢了! 虽然练南春一再说这东西并不值什么,不用太放在心上,可是他从心底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如今突然见了这封字鉴,他怎么能不心潮澎湃呢? 激动之余,他的脑子里却非常冷静。他很清楚,这件事情千万不能闹大了,否则郡马府里面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了。 更重要的是,他与练南春之间的事情也就捂不住了。 凭心而论,自从与浣玉郡主成婚之后,他与练南春之间虽然时有来往,却一直保持着玉洁冰清的普通朋友关系,从未有过任何的逾越行为。 即便如此,他知道此事也不能泄露出去。因为只凭着浣玉郡主那尖酸刻薄、拈酸吃醋的性子,是不会相信这些的。 此事一旦闹腾起来,若是再被某些不怀好意的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香云见凌云眉间若蹙,只是沉吟不语,便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的脸色,试探地叫了声:“郡马爷……” 凌云“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转过脸望着她道:“香云,这封字鉴除了你,有没有其他人看见过?” 香云摇摇头,“没有。奴婢一发现这封字鉴,就直接给您送来了。” 凌云眼睛里闪过一抹感激的神色,“香云,谢谢你。字鉴的事情对谁也不许说,包括郡主。” 香云垂手恭谨道: “是,奴婢明白。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奴婢先告辞了。” 凌云微微点了一下头。香云冲着他轻轻福了一福,然后转身而去。 她的脸背对着凌云,姗姗往前走着。 她一边走,一边轻佻地勾了勾嘴角;原本波澜不惊的目光瞬间转冷,平淡无波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翌日未时初二刻,凌云如约来到城外十里亭。 少许,便见两个黑衣蒙面人慢慢踱来;一边走,一边警觉地向四处张望着。 凌云眸中划过一抹鄙夷,冷笑一声道:“二位也未免太过小心了罢,放心,周围没有别人。” 二人在距离凌云两丈远的地方停住了。他们稳下心神,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上下打量着凌云。 只见面前之人眉目如画,气韵高洁;一双清朗深邃的眸子,像是星光落入深海般,闪着动人的神采;微微颦着的剑眉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 他今天依然一身白衣,手里拿剑,微风吹拂之下,犹如玉树临风般,英姿飒爽,一派潇洒之姿。 两人不觉由衷赞道:“郡马爷果然是英俊潇洒,人品一流,也难怪那么多美丽女子对您青睐有加啊!”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一副不屑之色,“少废话,玉佩呢?” 其中一名黑衣人道:“银子带来了没有?” 凌云嗓音冷淡道:“别急。阁下如何才能让我知道,你的玉佩就是我所要找的呢?” 那黑衣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玉佩,冲他一晃,“郡马爷,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凌云悠然道:“隔着这么远,我又如何辨识真假?玉佩上有何特征,你说给我听听。” 那黑衣人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郡马爷不愧为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果然是精明睿智啊! “好,你听清楚了:玉佩正面是‘知己之心’四个篆体;背面是两句诗:‘两情若再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正楷,对吗?” 凌云点点头,“不错。二位到底想要多少银子,才肯把这玉佩还我?” 那黑衣人望了同伴一眼,颤抖着手伸出一个指头道:“昨天在字鉴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一千两银子!” “什么,一千两?……”凌云剑眉一挑,薄淡的嘴唇掀起一层清冷的笑意,“二位不是在敲诈吧!……” 章节目录 第183章 悲催!讹诈不成反招杀身之祸 有刁钻小民要讹诈凌云千两白银。 凌云剑眉一挑,薄淡的嘴唇掀起一层清冷的笑意,“什么,一千两?……二位不是在敲诈吧!……” 那黑衣人眉心蹙了蹙,叹了口气道:“随便郡马爷怎么说吧,其实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家父病重却无钱延医,凌统领权且做一回好人,就当是救助一下我们哥俩罢。” 凌云道:“诚如二位所说,不过二位也太黑了吧。” 另一黑衣人有些沉不住气了,脱口而出道:“就算我们哥俩向凌统领要的多了点,可这对您凌统领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您不是说过‘千金易得,一佩难求’的话么,我们却只向您要一千两银子,也不为过么!” 凌云愣怔了一下,遂而若有所悟,冷笑一声道:“原来,你就是那天我在这里遇到的那个农夫啊!” 说到这里,他如星子般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片精光,不由想起几天前自己与练南春在这里相会时的情形…… 后来他们离开十里亭、往回走时,凌云才发现自己贴身佩戴的翡翠玉佩不见了。当时他心里一激灵,急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与练南春顺着原路回来寻找。 于是便遇到了那个农夫。 当时他便觉的那个农夫目光闪烁,神色似乎有些可疑,于是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见过一块这么宽这么大的玉佩? 那个农夫一脸的不高兴,非常果断利落地回绝了他。 没凭没据,又见人家一脸的嫌弃,他当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与练南春怏怏地走了。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自己再多一点的警觉与耐心,好言好语地跟那农夫多聊几句,然后再许以重金酬谢,或许就不是眼下这种情形了。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无益,只能根据事态发展见机行事了。 想到这里,他凌厉的眸光骤然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 那两个黑衣人见凌云居然这么快便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不由骇然失色,惊惶地连连后退。 起先那黑衣人道:“你……你千万不要过来!凌云,我们知道你武艺高强,如果你敢动手硬抢的话,我们兄弟俩就摔了这玉佩,来个玉石俱焚!” 凌云只好站住。 他清朗的眸光转了转,语调也缓和了下来,“你们不要乱来。只要你们能把这玉佩还我,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那黑衣人眼中的戾色一闪而过,喝道:“没什么好商量的,一千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否则,我们就——” 说着他举起手,做出了一个欲往下摔的姿势。 凌云目光微微一凝,无可奈何道:“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今天走的匆忙,没有带那么多钱——” 说着他微微顿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扬手道:“这是一张八百两的银票,二位若是信的过凌某,可先将这些钱拿去;余下的那二百两,改日一定送到。” 两个黑衣人目光流转,交换了一下眼神。 原来这二人正是娇杏的两个弟弟刘阿牛,刘阿虎。 刘阿虎小声道:“八百两就八百两吧,够治咱爹爹的病了。即使他不给那二百两也无所谓了,多少是多啊,见好就收吧!” 刘阿牛撇了撇嘴道:“你倒好打发啊!”不过他还是同意了弟弟的意见。 刘阿牛转过脸,炯炯目光望着凌云道:“凌统领,我们相信你的为人,你先把银票放在地上,退后五丈,我们验证一下银票的真伪。” 凌云只能照办。 他一式潇洒的“春风拂柳”,“啪”的一下扬手将银票扔在地上;又抬腿一式“西风倒卷”,勾起一块石子压住,然后“乳燕归巢”,退后五丈。 凌云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利落,只看的刘阿牛弟兄二人目瞪口呆,带着十分崇拜与艳慕的口吻道:“哇!不愧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真是好身手啊!……” 凌云鄙夷地扫了他俩一眼,带着几分鄙视的口气道:“怎么,二位的银票不要了吗?发什么呆呀?” 经凌云提醒,兄弟俩方回过神,讪讪地笑了一下;急忙走上前,把地上的银票捡了起来,抖抖索索捧在手里,兴奋的眸子里光彩连连,反反复复把那银票看了个够。 确认了银票的数值与真伪之后,刘阿牛冲着弟弟点了点头。 刘阿牛小心翼翼地将翡翠玉佩放在地上,大声道:“凌统领果然是诚信无欺的谦谦君子,玉佩给您放在这里了——弟弟,咱们走!” 说罢,兄弟二人收好银票,转身就走。 本来事情至此已是完美收官了;包括凌云在内,在场的三个人做梦都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横生波澜! 当刘氏兄弟二人喜滋滋地揣着银票准备往回走时,忽然一个灰衣蒙面人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冷笑一声,一式灵巧的“燕子抄水”,便干净利落地把地上的翡翠玉佩抄在了手中! 刘氏兄弟立时惊得目瞪口呆。二人还没缓过神来,那灰衣蒙面人已狞笑一声,扬手出剑。 “星落长空”,“长虹贯日”,扑扑两下,冷利的剑锋深深地透入了二人的前胸。 一片血光崩现,溅了那灰衣蒙面人一身,一脸。 刘氏兄弟惨痛地嘶叫着,笨重的身躯犹如风中凌乱的树叶一般簌簌颤抖着,终于不支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他们暴睁着双眼,绝望的眼神里涌动着无数复杂不明的情绪,似乎对这样的结局极不甘心…… 凌云亦被这突如起来的血腥场面给惊呆了。 当他一式“云烟过眼”,飞身抢过来相救时,刘氏兄弟已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了。 凌云说不出的悲愤与懊恼,抬眸望去,只见那灰衣蒙面人一式“紫电穿云”,翩若惊鸿般的身形已飞出七八丈远了。 凌云不由剑眉倒竖,星目圆睁;一式凌厉的“无敌鸳鸯腿”,勾起地上的两块石子击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灰衣蒙面人两个膝盖的“环跳穴”。 那灰衣蒙面人却是一流高手,两处“环跳穴”被击中,竟然没有立时扑到。 他强撑着一口气,依然趔趄前行。 凌云在空中连着几个“鹞子翻身”,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矫捷轻灵的身形恍如浮光掠影一般,几个起落便追了上去。 然后一式“云横秦岭”,长剑一横,矫捷颀长的身形犹如渊渟岳峙般,拦截在了灰衣蒙面人的前面。 灰衣蒙面人急了,扬剑就刺。 “大风起兮”,“力拔山兮”,施的全是杀手玩命的招式。 但是一来他双腿穴道被制住,行动极为不便;二来对手武功确是高出他许多,所以两人只盘旋了几个回合,他便被制住,手中长剑也“嘡”的一下,坠落在地上。 凌云一式“清风扫落叶”,剑尖轻轻一撩,灰衣蒙面人脸上的面巾便如秋日里树上的枯叶一般,簌簌滑落下来。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凌云眼神微微一眯,冷冽的气息一下子从周身散发出来,薄唇里吐出的字冷如粹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杀人行凶、抢我的玉佩?” 那灰衣人抱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乜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凌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既落你手,有死而已,罗嗦什么?” 凌云薄唇紧抿,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了,还在充什么硬汉吗?” 插剑还鞘,反转剑柄,“啪啪”两下,击中灰衣人的两处大穴。 那灰衣人只觉浑身奇痒,如百蚁噬身般,难受极了。 他实在禁受不住这种残酷的折磨,哆哆嗦嗦道:“快,快给我解开穴道,我……我受不了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凌云轻笑一声,嘴角弧度轻蔑;他手指一扬,给他解开了穴道,厉声道:“先把玉佩还我!” 那灰衣人抖抖索索从怀中摸出那只玉佩,颤抖着手递上去。 凌云方要伸手去接,忽觉背后恶风不善,暗叫一声“不好!” 一式轻灵的“细胸巧翻云”,矫捷的身形疾如旋风般一个优雅的辗转,襟飞带舞间,巧极险极地躲过了那几枚暗器的偷袭。 可怜身边的灰衣人却惨叫一声,几支暗器正中他的前胸两肋,迷离的血光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青衣人疾如旋风般飞了过来,一式轻盈的“海底捞月”,正好把那翡翠玉佩抄在了手中! 那青衣人正是侯爷府武师应传霖。 他不慌不忙地把翡翠玉佩揣进了怀里,冲着凌云挑衅地一笑,“师弟,别来无恙啊?” 凌云冷冽的眸子里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怒声道:“应传霖,快把玉佩还给我!” 应传霖施施然道:“还给你,那怎么行啊?凌统领这么难缠,好不容易才抓住你的把柄,你说我能轻言放弃么?”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把柄?什么把柄?” 应传霖眸底略过一抹玩味之色,“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糊涂啊?你与练南春那贱女人的风流韵事还当我不知么!现在终于让我掌握了证据——凌统领,你现在还有何话说啊!” 凌云俊脸幽沉,咬牙切齿道:“应传霖,你究竟想怎么样?……” 章节目录 第184章 卑鄙师兄到郡主面前挑拨事端了 凌云欲以八百两银票向刘氏兄弟换回翡翠玉佩,孰料事成之际横生波澜,刘氏兄弟血溅到场,那玉佩也最终落到了侯爷府武师应传霖手里。 凌云气得俊脸幽沉,咬牙切齿道:“应传霖,你究竟想怎么样?……” 应传霖挑了挑眉道:“我也没想怎么样啊,我只不过会把这玉佩交给你的那位郡主夫人,她那么爱拈酸吃醋,对这种事情一定是不能容忍啰!” 凌云脸色铁青;他咬着牙,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你—真—卑—鄙—” 应传霖施施然笑了起来:“你现在骂也没用。师弟,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身形轻盈如飞,人已出去几丈远了。 凌云忽然喊道:“且慢!” 应传霖站住,“师弟,你还有何话说啊?” 凌云指着地上灰衣杀手的尸体,面无表情道:“这人是不是你派来的?” “哦,何以见得?” 凌云冷然道:“别卖关子了。其实一开始你本不欲现身,只是派了这个人来抢我的玉佩;后来你不甘心事情就此败露,又怕他泄漏了秘密才杀人灭口的,对不对?” 应传霖挑了挑眉道:“对,很对。师弟,你果然很聪明,只可惜没用,地上的这三个死人是不会再为你作证了!无凭无证,即使你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又能奈我何啊?……” 凌云冷眼瞅着对方那张狂的样子,心里忽然一阵悲哀。他稳了稳波动的心绪道:“我再问你,今日之约本来十分机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只是碰巧遇上了而已。” 应传霖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不知道你凌统领乃京城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是备受关注的;我们这边对你凌统领更是倍加重视哦!” “你们那边?……”凌云颦了颦剑眉道:“侯爷府那边,李瑞允的天枭那边?” 应传霖笑道:“师弟,有时候太聪明了,是会折寿的。” 凌云眸光一寒道:“也就是说,我的身边左右,一直都有你们的眼线?” 应传霖阴鸷的眸光闪了闪,“你以为呢?哈哈哈……”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应传霖的背影渐行渐远,凌云却呆呆地在风中伫立着。 他木然的表情似乎已恢复正常,虽然眼底仍浸透着浓浓的悲哀。他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被夕阳轻轻拂上了一层黯淡的光芒,仿佛蝴蝶初生的翅膀。 无望在他的心底一点点蔓延,于沉默中慢慢地挤压揉搓着,仿佛随时都会崩裂开来。 只有善解人意的风儿呜呜咽咽,抚弄着他有些失神的眼,他几分凌乱的发……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嘶哑,低沉,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凌统领,凌统领……” 凌云只觉一阵毛骨悚然;觅音望去,见呼唤他的,竟然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尸首”! 是捡到他玉佩的两个农夫中的一个。 这人方才被灰衣杀手一剑刺中心脏,气息未绝,竟仍能发出声响。 凌云心里一喜,只要这人不死,就有证据去指控应传霖!他抢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人,急切道:“你怎么样?来,我为你运功疗伤!” 那人面无血色,声音微弱道:“没有用了……小人刘阿牛,自知有愧于您……但小人仍要求凌统领一件事,望您能成全…… ” 凌云眼梢微红道:“你说。” 刘阿牛断断续续道:“小人的父亲身患重病;小人死后,只恐怕父亲无人照料,所以请您……” 凌云道:“你倒是个孝子。你家在什么地方?” 刘阿牛声调轻颤道:“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刘家庄,庄东第三户……凌统领,小人知道您是个好人,您一定要……要答应我……” 凌云星子般的眸子眨了眨,忽然想起了一事,“对了,我问你,那封字鉴是你托付谁放到我的寝室里的?” 刘阿牛晦暗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犹豫;他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他在想着要不要把娇杏的事给说出去。 凌云见他有些踌躇,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能出入我寝室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人——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的到;如果非要逼我亲自去查了,哼哼……” 刘阿牛有些惊惶道:“不,不要,我说!是……是我姐姐……” “你姐姐?……”凌云有些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刘阿牛缓了口气道:“就是……娇杏……” “娇杏?……”凌云清冷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再想想其中的前因后果,倒也在情理之中。 刘阿牛那双濒临死亡的眸子近乎乞求地望着他,喃喃道:“凌统领,求求你,千万不要……为难她,都是我们弟兄逼她这么做的,她也是……没有办法啊!……” 说着说着,他忽然没了生息。凌云探手去试他的鼻息,已然气绝。 凌云叹了口气,默默放下刘阿牛的尸首。 本来还希望能救活刘阿牛,为自己留个证人,现在看来,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 他在尸体堆里伫立了良久,忽然想起了什么,遂抓起宝剑,脚下如飞向刘家庄的方向奔去。 一进刘阿牛家的房门,一股血腥气便直冲鼻子。 凌云心里蓦地一颤,叫了声“不好!……”? 三步并做两步闯进里屋,只见刘阿牛的父亲刘老汉已经死在了炕上! 死者胸口处鲜血淋淋,他是被一剑穿心的。 炕上,地上,浴满了一片片鲜红的血,就像是揉碎了碾烂了一地落花似的,一片血光迷乱,直令人触目惊心。 在那一刻,凌云只觉的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起来,所有的声音仿佛在一霎那都消失了。 周围忽然变得寂静,显得无比的狰狞,恐怖。 凌云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刘老汉的尸体。用手去摸时,身上还有余热。凶手显然是刚刚离去不久。 凌云只觉一阵怒血上涨。他猩红着一双沥血的眸子,切齿道:“师兄,你真是太卑鄙了……” 郡马府花厅之中,浣玉郡主独倚轩窗,蛾眉微蹙,单手支颐,只觉无绪。 这时丫头香云惶惶走了进来,低声禀告道:“郡主,外面应武师求见。” 浣玉一听“应武师”几个字便觉逆耳,头也懒得抬道:“不见!” 香云低首垂眸,微微踌躇了一下道:“可是应武师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郡主说,还是关于郡马爷的;他还说,您若是不见他,会后悔的……“ “哦?……”这倒引起了浣玉的好奇心。 她美目中光华巧转,自思:“且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耍什么鬼心思?”? 于是慵懒地支起身子,朱唇轻启道:“好吧,让他到这里来见我。” 须臾,应传霖由香云引着走了进来。 应传霖向浣玉见礼:“参见郡主。” 浣玉低头专心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心不在焉道:“应传霖,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本宫可不耐烦与你啰嗦。” 应传霖幽深的眸子闪了闪,笑道:“郡主就这么讨厌我么?……” 浣玉懒洋洋地抬起头,眼神冷冽地直视着面前之人,“你说呢?应传霖,以前你做过的那些事情,别打量着本宫会忘了;本宫只是暂时没有掌握你的罪证,否则你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跟本宫说话吗?” 应传霖表情扭曲了一瞬,突然缓缓笑了起来,“更主要的是,郡主还有投鼠忌器之嫌吧?” 浣玉怔了一下,冷眸一转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郡主何必明知故问呢?”应传霖恶劣地勾了勾唇,“我承认,我是干过很多不可告人之事;可是凌云干过的某些勾当就能见得了光吗? “如果你们非揪着我不放,逼急了我,把凌云曾经干过的那些事情给兜出去,到时候大家来个玉石俱焚……” “应传霖!……”浣玉蛾眉一挑道:“我警告你,你若是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再者说了,你是你,郡马是郡马,以后少要把你跟郡马放在一起理论。” 应传霖缓缓沉下脸,幽幽道:“唉,我与凌云为同门师兄弟,难道在郡主眼中差距就这么大吗?” 浣玉鄙夷地瞄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能与郡马相提并论么?” 应传霖脸上不喜不怒,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是啊,我承认,在郡主眼里我不是好人;可是凌云就是什么好东西么?他朝三暮四,背叛了郡主对他的一片真情,与别的女人勾勾搭搭,关系暧昧……” 浣玉怒道:“你住口,应传霖,不许你再胡言乱语,污蔑郡马!——来人,把他给本宫请出去。” 说着她冷厉的眸光一转,示意左右侍卫。 应传霖嘴角勾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慢条斯理道:“郡主又何必发这么大火气呢?不劳诸位请,在下接着就走。 “不过临走之前,在下不得不提醒郡主一句,小心枕边人啊!表面上对你软语温存,关爱备至;实际上是三心二意、同床异梦哪!” 说着他轻叹一声,径自转身向厅外走去。 浣玉的芳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脱口而出道:“等等!……” 应传霖停下身,“请问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浣玉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应传霖面前,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直望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应传霖,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章节目录 第185章 你与那个女人的事是不是真的? 应传霖到浣玉郡主面前挑拨事端。 他阴阳怪气道:“在下不得不提醒郡主一句,小心枕边人啊!表面上对你软语温存,关爱备至;实际上是三心二意、同床异梦哪!” 浣玉芳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应传霖,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应传霖不急不缓道:“在下没什么意思啊,只是好心提醒郡主一句,小心枕边人对你的背叛哦!” 浣玉怒声道:“无凭无证的,你要是再胡说……” 应传霖道:“要是没有真凭实据,我又怎么敢在郡主面前说这种话呢?——郡主请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只翡翠玉佩,恭恭敬敬递上前去。 一旁的香云急忙接过来,呈给了郡主。 浣玉反反复复地端详着这只玉佩。 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佩,通体温润,翠色欲流,空灵莹澈,恍如一泓春水一般,煜煜生辉,散发出瑰丽夺目的光彩。 玉佩正面镌刻的是四个篆体字:“知己知心”;背面一行蝇头小楷:“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郡主想知道这只玉佩的来历么?……”应传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望着浣玉郡主那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不急不缓道。 浣玉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应传霖顿了一下,仿佛是自顾自地说道:“一日,在城外十里亭,一男一女在此幽会。往回走时,那男的不慎将戴在身上的玉佩遗落在草丛之中;碰巧一个农夫路过此处,捡到了这只玉佩。 “那个农夫的父亲得了重病,正愁无钱延医,于是与他的弟弟一商量,便想敲诈那男的一千两银子。那位官人怕自己的隐私被揭穿,只好答应。 “孰料在交易之时,那兄弟二人又为一灰衣蒙面人杀死,玉佩也给那杀手抢了去。当时我正好路过此处,便杀死那杀手,夺回了这只玉佩——” 应传霖见浣玉杏眸泛红,有一刻的失神,遂小心地问道:“我方才说的话,不知道郡主听明白了没有?” 浣玉缓过神,哼了一声道:“我却不明白,你讲的这个故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应传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郡主冰雪聪明,又何必在我面前装糊涂呢?” 浣玉眸光一掠,怒道:“你说什么?” 应传霖阴沉着脸道:“我说什么,那幽会的一男一女,难道郡主不想知道是谁吗?” 浣玉木然道:“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 应传霖眸中划过一抹冷光,“好,那我就告诉郡主,那个女的是原绸缎庄老板娘,化名玉卿成的女魔头练南春;那男的呢,就是凌统领……” 浣玉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颤声道:“你住口!你胡说!你……” 应传霖见浣玉郡主那激动得近乎失控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声道:“其实这一切郡主应该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敢去承认,是吗?” 浣玉如水的眸子里氤氲着莹莹的波光,弱弱道:“你不要说了!应传霖,你休想挑拨我与郡马的关系!我告诉你,我与郡马情真意切,是真心相爱的……” 应传霖道:“郡主,你又何必欺骗自己呢?凌云与别的女人的奸情,是铁一般的事实。” 浣玉强忍住要流下来的眼泪,固执道:“我不信!我不信!……” 应传霖道:“郡主如果还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问娇杏。” 浣玉目光微微一凝,“娇杏?……为什么要去问她?” “因为,娇杏就是捡到玉佩的那两个农夫的姐姐。” 浣玉目光迟滞,呆呆地出着神,好像没有听懂对方的话的意思。 应传霖见浣玉郡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深知自己方才之言已深深触动她的痛处、令她心神大乱了,不由暗暗得意。 他唇角微微一扬,一抹阴谋得逞后的笑意在脸上一划而过。他冲着浣玉一拱手道:“在下不打扰郡主的清兴了,在下告辞。” 浣玉此时只觉心乱如麻,有气无力道:“香云,送客。”…… 应传霖从郡马府出来,原本眸子里的幸灾乐祸与得意之情一点点消失殆尽,随之形于脸上的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他慢慢垂下头去,轻噫一声道:“凌云,我的师弟,你可不要怪我,瞧你整天那飞扬跋扈、孤高自负的样子,我就受不了;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因为从踏入天枭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却说浣玉郡主,在花厅里呆呆地立着,只是痴痴无语。她原本清澈的眸子此时亦变得茫然失措,闪着恍惚迷离的光。 香云见郡主脸色铁青,神情有些骇人,心里不由卜卜乱跳,小声道:“郡主,您怎么了?……” 浣玉没有回答。她愣怔了好一会,才眨了眨湿雾雾的眸子道:“香云,你去把娇杏给我找来。” 香云不敢多说什么,只低首垂眸道:“是,奴婢这就去。”便急匆匆出去了。 须臾,娇杏惶惶赶来,战战兢兢道:“郡主,不知找奴婢来有何吩咐?” 浣玉一双促狭的眸子别有深意地凝视了她良久,才慢慢转过脸来,吩咐香云把那只翡翠玉佩拿给她看,“娇杏,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娇杏一见那玉佩,只觉头轰得一下,脸色立时变得如纸一样煞白。 这玉佩她当然认的,当初弟弟刘阿牛曾拿给她看过。却不知怎么会到了郡主手中? 她一时心神大乱,哆哆嗦嗦道:“郡主,这……” 浣玉不动声色地瞅着她,压抑的怒气在黑沉沉的眸底翻腾着,“娇杏,你实话告诉我,这只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 娇杏只觉双腿发软,“普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道:“郡主,奴婢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浣玉眸子里流闪着猩红的寒芒,厉声道:“娇杏,到了现在你还在与我卖关子么?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来人,给我掌嘴!” 娇杏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呜咽道:“郡主,不要!不要!……奴婢,奴婢委实不知情……” 浣玉气得浑身直抖,“好啊,看来平时都是你们的郡马爷太好脾气了,把你们给惯坏了!如今本宫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啊!” 她目光冰冷如刀,吩咐左右道:“你们还愣着干吗,给我动手啊!” 在浣玉那阴沉骇人的气场下,众人皆是面色如土,抖衣而立,只有喏喏连声的份儿,谁敢多说一句话? 两厢家奴上前,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粗暴地挟持起已瘫软如泥的娇杏,左右开弓,一顿耳光,只打得娇杏眼前金星直冒,两腮都肿了起来。 浣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小贱人,你还不说?” 此时的娇杏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软塌塌地瘫在地上,满脸都是血污;嘴角淌着的血滴滴答答,浸透了她身上的衣衫,斑斑驳驳的一片殷红。 她凌乱的头发无绪地撩拨着沾血的白颈;往日灵动清亮的眸子空洞洞的,不见了一点神采。 面对疾言厉色的郡主,此时的她已哭得说不出话来,“郡主,我……我……” 香云望着她那凄惨狼狈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阵抽搐,流着眼泪劝道:“妹妹,郡主什么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再隐瞒了,好吗?” 娇杏直哭得气短肠断,“可是,可是……” 可是她能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吗?她能够告诉郡主:那天郡马爷与别的女子在十里亭幽会、不小心遗失了玉佩、却被他的哥哥捡去、然后他的哥哥又陡生邪念,想着以此来讹诈郡马爷千两白银吗? 如果自己招认了此事,不但出卖了自己的哥哥,更重要的是对不起郡马爷啊!而郡马爷一直以来对自己那么好…… 浣玉见娇杏眼神迷离,言辞闪烁,只是抽抽噎噎地哀哭,却不说话,不由怒上心头。 她瞳孔微微一缩,? 眸底闪过一道冷厉的寒芒,“好啊,你还不招认是吧?来人哪,给我家法伺候!” 娇杏吓得魂飞魄散,“郡主,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浣玉道:“好啊,你还敢嘴硬!给我继续打!” 方才的那几个家奴如狼似虎般走了过来,目露凶光,不容分说,举杖便打,娇杏哀嚎连连。 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喊道:“郡马到!” 话音未落,凌云已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由勃然大怒道:“快住手!” 行刑的家奴见凌云那面沉似水、冷戾得有些骇人的神情,心里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慌忙停了手。 凌云俊逸的面庞如结了冰似的寒凉,转过脸冲着浣玉道:“有什么话你尽管问我好了,为什么要逼问一个丫头?” 浣玉秋水般的眸光如利剪一般,一眨不眨望着面前之人,悠悠道:“你来的正好啊!” 抬手一扬手中的玉佩,“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走过来,劈手夺过玉佩瞄了一眼,脸上不带任何情绪道:“这是应传霖给你的?” 浣玉秀眉一扬道:“不错!告诉我,你与那个贱女人之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章节目录 第186章 浣玉郡主:凌云,我要杀了你! 浣玉从应传霖那里得知凌云与其他女人的暧昧之事,不由恼羞成怒,正在刑讯逼问娇杏,凌云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 浣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之人道:“告诉我,你与那个贱女人之间的事是不是真的?……” 凌云没有说话。他狭长的眼眸猛的睁开,眼神凌厉如刀锋,满满都是冰冷的寒意。 他薄唇紧抵,吩咐左右道:“你们先退下。” 两旁的家奴与丫头等人见凌云眸色阴鸷,有些吓人,都骇得战战兢兢;喏喏连声地应了一声,出去了。 偌大的花厅中,只有凌云与浣玉两个人。 浣玉看惯了凌云平时与她软语温存、狎昵暧昧的样子;此时见凌云满面寒霜,神色凝重,一股淋漓的寒意不觉涌上心头,原本嚣张的气焰也消减了几分。 凌云面色紧绷,幽深的眼底似乎正在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他默默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忽然笑了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直令人瘆得慌。 浣玉望着凌云那有些怪异的表情,心里不由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惶;就仿佛接受质问的人不是对方,而是她自己似的。那一刻她只觉心虚气喘,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 凌云沉默了一会儿,方缓缓道:“郡主,其实很长时间以来我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了,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就索性全部跟你摊牌好了。” 浣玉怔了一下,抬眸望向他道:“摊牌,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仰起头轻轻吁了口气道:“其实,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根本不爱你,我跟你也不合适。 “当初圣上赐婚时,我是非常抗拒的;为此,我过,我与她只做普通朋友。” 浣玉冷冷道:“这么说,你与她还是有过来往了?” 凌云的脸色逐渐清冷下去;他轻噫一声,没有说话。 浣玉吼道:“你倒是说啊!……” 凌云此刻的呼吸有些紊乱,沙哑的嗓音里亦夹杂着些许的微愠。 在浣玉郡主那状若癫狂的气势逼迫下,他只好道:“是!……可是郡主,自从我与你成婚的那一天起,我与她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浣玉不由泪如雨下。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绝望,泪水像是绝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你还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么那次你与她的苟且之事又怎么说?凌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凌云见她那悲恸欲绝的样子,一时亦有些不知所措。 浣玉哭声道:“凌云,我那么爱你,没想到你却背叛了我对你的一片真情!…… “想我浣玉,乃是堂堂的晋陵王府郡主,当年多少的王孙公子巴结我,追求我,我都不屑一顾。我单单下嫁于你,也绝没有辱没了你。没想到,你却对我三心二意,心猿意马!你这样做对的起我么?” 凌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伤情的眼泪,近乎失控的情绪,眸子里的阴霾越来越浓郁,嗓音颤哑道:“这也许就是你我不能心意相通、产生隔阂的原因。 “你始终放不下你作为郡主的架子,高高在上,以势压人;在你的心目中,君为臣纲总是排在前面,而我与你之间的感情,永远都排在最后…… “而且你也听不进我任何的解释之言——你既然不信任我,那我与你还有何话说?其实我们的结合,原本就是一种错误。” 浣玉呆了一下,“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但不承认自己的过错,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你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就一点也不觉的愧疚吗?” 凌云仰起脸,没说话。 浣玉颤声道:“凌云,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肯断绝与那女人的来往,与她彻底一刀两断,我……我就不再是你的妻子了!” 凌云心里一震,“你这话什么意思?” 浣玉眸光冷冽,语气决绝,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我与她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花厅里这时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压抑的气氛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令人窒息得喘不上气来。 厅里光线斑驳,映的凌云那张苍白的脸更是惨淡如霜。他眼稍微湿,神色出现了一瞬的空茫;然后便沮丧地垂下头去,不发一语。 浣玉浓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含泪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凌云道:“如果我要你在我与她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择谁?” 凌云沉默良久,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断然道:“我会选择她。” 浣玉苍白的唇染上一层血色,绝望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凄惨地笑着,如癫如痴道:“为什么?……” 凌云没有回答。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浣玉又悲又愤地追了出来,歇斯底里地吼道:凌云,你站住!……” 凌云此时已经出了花厅。 香云与娇杏等丫头、家奴都守在院子里,皆是面面相觑,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凌云见浣玉疯了似的一路追来,只好立住,“你还要说什么?” 浣玉恼恨之下,颤抖着手从侍从身边抽出一把长剑,踉踉跄跄紧追几步,已到了凌云的身后。 她手臂扬起,冷厉的剑锋充满了肃杀凄凉的寒意,犹如一道弧光,吐着耀眼的寒芒,蓦地逼上了凌云的后心。 “凌云,我要杀了你!……” 章节目录 第187章 是娇杏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剑… 凌云向浣玉郡主承认了他与练南春过往之事;并且语气果决地告诉她,在她与练南春之间,他会选择练南春。 浣玉情绪崩溃之下,颤抖着手从侍从身边抽出一把长剑,踉踉跄跄紧追几步,手臂一扬,蓦地逼上了凌云的后心,歇斯底里地吼道:“凌云,我要杀了你!……” 凌云回过身,凉凉的目光对着冷冷的剑光,对着浣玉那支离破碎的眸光。 浣玉冲动之下,剑往里递。众人一片惊呼,不知所措。 凌云探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剑刃。 他的手心了已全都是血。鲜红的血,恍如断了线的猩红色的珍珠似的,顺着虎口,变成一道血流,划过剑刃,滴滴嗒嗒洒落在地板上。 宛如晚春时节满地落花似的,被揉碎了,碾烂了,然后又蔓延开来,红通通的一片破碎与凌乱;浣玉一眼望去,只觉触目惊心,眼前一片片地眩晕…… 她只听凌云道:“郡主,我承认,我有些地方是对不起你。可是你可懂得我与她的感情么?我与她相知,相爱,直到私定终身——若非当初那道赐婚的圣旨,我与她也许早就结为连理了。 “可是只为了成全你我的婚事,她情愿退出,答应与我只做普通朋友,但就是这样,你也不能容她,非要逼我与她一刀两断!你知道吗,我与她知己之心,如果真的失去了她,那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浣玉微微仰起脸,眸光里泛着点点湿意;那绝美的容颜却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所以,你才要选择她而抛弃我!” 凌云道:“其实,我本不愿意伤害到你与她之间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我才隐瞒着我与她之间的一些事情,我只希望能在一种融洽的氛围下,让她与你共同存在与我的生命之中。 “只是现在我才知道我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水火岂能相容?冤家岂能相聚?事已至此,我只能伤害到一个人的感情而做出一个无奈的选择。” 浣玉悲愤道:“所以,你宁愿这个受伤的人是我而不愿伤害到她?” 凌云沉声道:“郡主,我自知有愧与你。与其受这种痛苦的折磨,还不如死在你的剑下……你恨我,杀我,我都无话可说。要杀,你就只管动手吧!” 说着,他缓缓松开了握住剑刃的手。 浣玉道:“这么说,你是宁肯死,也不肯放弃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了?” 凌云默默点点头。 浣玉惨笑一声,眼泪已爬满面庞。她只觉心里的疼痛一点点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上。 她咬牙道:“好,很好……我既然得不到你,我也不允许别的女人能得到你!……”说着眼一闭,心一横,剑往里递。 凌云矫健傲岸的身形一动不动。他闭上眼睛,只等着感受那长剑穿胸的痛快淋漓的滋味。 这时他似乎听到一个变了调的女子的尖叫声:“不要!……” 接着是“扑”的一下,长剑穿胸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凌云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滋味。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痛苦。他睁开眼,只见一个女子柔弱的身子挡在了他的前面,替他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剑。 这女子正是娇杏。 浣玉手中的剑深深扎透了她的前胸,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淋漓的绯色,带着浓浓的血腥,溅了浣玉一身,一脸。 娇杏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身子恍如风中凌乱的树叶簌簌作抖着,终于支持不住,软绵绵往下倒时,凌云一把扶住了她。 凌云连声道:“娇杏!娇杏!……” 面对这喋血满地的惨景,浣玉亦被骇得目瞪口呆。她右手执着的长剑,还在汩汩滔滔往下淌着殷红的血。 鲜血铺在地板上,恍如一大滩艳丽的花朵似的,一点点向四周渗透开来。 她惊惶地后退几步,手中的长剑也“嘡”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凌云此时心胆俱裂,他扶着娇杏,痛心疾首道:“娇杏,你……这又何苦?方才中这一剑的,应该是我!” 娇杏的身上已被鲜血染的一片殷红;她的眼神凄迷而焕散,苍白如纸的脸就像是透明了似的,没有一点血色;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胸前,宛如地狱来的女子一般,凄迷破碎,那样子可怕极了。 她费力地蠕动着苍白无血的嘴唇,断断续续道:“不,郡马,你不能死……只要郡马郡主好好的,奴婢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说着,她轻轻扯了扯嘴角,脸上挤出一个惨淡的笑意。 凌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似的,顷刻间收缩成一团,只痛得喘不上气来。 他双臂颤栗着扶住她的身子,浊声道:“娇杏,你真是太傻了……” 娇杏轻轻闭上眼,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在努力的积攒着身上所剩无几的能量。她微弱地喘息着,喉咙里滚动着隐约的痰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低吟声。 她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了眼,低语呢喃道:“郡马爷,奴婢快不行了,奴婢如今只有一件事……求您答应……” 凌云嘶哑着嗓音道:“你说。” 娇杏道:“奴婢的父亲身患重病,奴婢的哥哥为了给父亲筹措延医治病的银两,用翡翠玉佩讹诈了您千两百银,给您惹了那么多的麻烦……郡马爷,奴婢求您……求您千万不要怪罪他们,不要难为他们,好吗?……” 凌云心里不觉一阵抽痛。他能告诉她,她的父亲和她的两个哥哥已经被人杀害、她对他的恳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在那一刻,他只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惨白的嘴唇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娇杏见凌云脸色晦暗,沉默不语,不由心里一凉,暗忖道:“难道郡马爷真的生我哥哥的气了,不肯原谅他们吗?”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与分辩什么了,她只是痴痴地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眸光里充满了乞求的意味。 凌云默默点了点头,“好的,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难为他们了,你尽管放心好了。” 娇杏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晦暗无神的眸子里浮现出一层欣慰的笑意。 这时凌云只觉自己的臂弯蓦的一沉!他心里一阵悸动,用发抖的手去探她的鼻息,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凌云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他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微微颤抖的双手,也变得一片冰凉。 他低身抱着娇杏的尸体,如泥雕石塑般一动不动,久久无言……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凌云独自坐在郡马府后花园的石阶上,痛定思痛,只觉痛彻心扉。 他在想娇杏,想她临死前说过的话,想她临死前的那个眼神,想她以前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又想起了她的两个弟弟刘阿牛、刘阿虎与她父亲刘老汉的无辜惨死。 一个好端端的家,转眼就这样家破人亡了。上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偏偏对这些善良弱小的人们如此残酷啊?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浣玉已慢慢走近他的身边。 凌云目光空茫,只是凝然望着前方,身形一动不动。 一阵难言的沉默,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滞了似的。 浣玉终于开了口,“郡马,天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外面风这么大,会着凉的。” 凌云冷笑道:“看不出你还这么关心我,白天你不是还要杀了我么?” 浣玉哽咽道:“白天我只是一时冲动,其实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爱你,我只是怕会失去你啊!……” 凌云哼了一声,不说话;只抬头望着天上晦暗的月色。 浣玉小声道:“就算我白天做错了什么,可是你不是承认也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么?郡马,以前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我们再重新开始,好吗?” 凌云面如冰雕,眸色清冷,不发一语。 浣玉柔声道:“你手上的伤不要紧吧?让我看看行吗?”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扳过他那只受伤的手,慢慢举到自己眼前。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皮肤光滑而饱满,跟常人没什么不同;可是当她翻过他的手背,现出他的手心时,不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她看到,他的整个右手,从虎口到手指关节处,延伸着一条粗粗的疤痕,像一条虫子一样盘踞在他的手心里;而且整个手掌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瘆人之极。 浣玉触目惊心,颤声道:“哎呀,伤得这么厉害!……还疼吗?你怎么也不去包扎一下?你又何苦与自己过去不去啊?……我这就去找大夫!” 凌云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道:“不必了。” 浣玉呆住,哽咽道:“难道你就这么恨我?只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就不肯原谅我了吗?” 凌云眼尾泛起薄薄的红,“这是小事么?娇杏她那么善良,无辜,任劳任怨……” 浣玉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道:“她不过是一个丫头!” 凌云剑眉一扬道:“丫头怎么了?丫头就不是人么?丫头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如果没有这个丫头,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她,而是我!” 他越说越气,倏的从石阶上站起来,转身就走。 章节目录 第188章 与情人幽会被“捉奸捉双” 浣玉情绪崩溃之下要杀凌云,生死关头丫头娇杏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剑。想着娇杏的惨死,凌云痛彻心扉。 浣玉却不以为然道:“她只不过是个丫头!” 凌云剑眉一扬道:“丫头怎么了?丫头就不是人么?丫头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如果没有这个丫头,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她,而是我!” 他越说越气,倏的从石阶上站起来,转身就走。 浣玉忽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等等!” 凌云停身,颦了颦剑眉道:“你还有什么事?” 浣玉眸子里闪过一抹促狭的意味,酸溜溜道:“不就是死了个丫头么,怎么就那么伤心啊?你实话告诉我,你跟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啊?” 凌云瞳孔骤然一缩,“你这话什么意思?” 浣玉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刻薄的意味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平日里勾三搭四、眉目传情的,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如今生死关头,她又奋不顾身地替你挡剑;宁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救你一命……唉,她对你的这份情意真是可以感天动地哪——如果你们之间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我才不相信她会这样呢!” 凌云只觉的全身的血沸腾着,忽的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上面。他死死握住双拳,手臂上青筋暴起,猩红的眸子里射出冷冽的寒芒,如同利剑一般,仿佛要刺穿她的心扉。 从结识凌云到现在,浣玉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骇人的神情。在她的印象里,凌云一直都是那种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类型的;即使面对生死,他也是沉稳淡定,眉头不眨,一副泰山崩前而不惊的姿态。 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即将冲破理智的牢笼…… 面对凌云那暴怒到近乎失控的神情,一向骄横跋扈的浣玉也有些胆怯了;她心虚地转过脸,避开了他冷冽的目光。 过了好久,凌云才抑制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他慢慢松开了紧握着的虎口,一语不发径自往前走去。 望着凌云那冷漠的背影渐行渐远,浣玉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感觉就像一件最为挚爱的宝贝即将失去似的,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郡马!……” 凌云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站住了。 浣玉追上前,张开双臂,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颀长坚实的身躯,以近乎哀求的口气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吗?答应我,永远离开那个女人,还像以前那样继续过咱们的日子,行吗?” 凌云一片冷漠,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他甚至都懒得回头看她一眼。 他只是仰起头,轻轻吁了口气;然后挣脱她的手,径自而去。 “郡马!郡马!……”连唤数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望着凌云清冷的身影一点点消逝在寒凉的夜色之中,浣玉只觉自己的心冷到了底。 她双眸猩红,眼角湿润,发出了绝望而惨烈的笑声,“凌云,你既然负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白亮亮的金明河水,悠悠荡荡,晃着凌云那张苍白而痛苦的脸。他独坐河边,望着水中那孤寂的影子,静静地出着神。 练南春慢慢走进她,轻声道:“发什么呆呀?” 凌云回过神,“哦,你总算来了!你平时总是很守时的,今天怎么迟到了?” 练南春明眸一转,目光深沉而幽远,“你先别急着问我;我先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凌云黯然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没事。” 练南春道:“还说没事,瞧你一脸的沮丧与失魂落魄……” 她轻叹一声,眼底的悲哀一划而过,“你也不必再瞒我,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了。” 凌云一呆,倏的立起身道:“春儿……” 练南春惨然道:“我也知道,你和我的事终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志超,咱们情缘已尽,你我从此一刀两断,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中,她已是泪流满面了。 凌云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颤声道:“春儿,你为我已经付出太多了,我怎么可以得寸进尺、让你再做出进一步的牺牲?其实现在我已经想开了,为了你,我可以抛下一切……” 练南春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水色,哽咽道:“这……怎么可能?你能抛的下你的郡主夫人吗?你能抛的下你的高官厚禄吗?你能抛的下刑部尚书府那么多的弟兄吗?你能抛的下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吗?” “我当然能!……”凌云湿润的眸子里闪现出执着而果决的光芒,断然道:“除了你,我什么都能抛的下!以前我曾留恋过自己所谓的事业,对我恩重如山的吕大人,与我情同手足的刑部尚书府的兄弟们;还有郡主,我那时只怕会辜负了她,会对不起她! “现在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及你重要!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风萍聚散,只有真挚的情爱才是永恒的……” 练南春含泪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死了也无怨了,只是这却是不可能的。” 凌云道:“为什么?” 练南春背转过身子,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惨淡的风景,苦笑道:“其实你的郡主夫人要求的并没错,哪个女人不希望她的丈夫能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而不是与别的女人藕断丝连……” 凌云道:“可是,自从与她成婚以后,我跟你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真的是只做普通朋友啊!” “你别说了!……”练南春道:“我能理解一个痴情女子的心情,她只是太爱你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希望得到的是一个能完完全全爱她、对她一心一意好的丈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你能跟她长相厮守,却是同床异梦、三心二意。 “而且我们这样做,既对不起她,也是对我们情感的一种亵渎。我也想过了,我们真的不应该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相处下去了,我也不愿意再被这些感情负累所牵绊了,我们分手吧!——从今往后,你我一别两宽,天涯陌路,死生不再相见……” “春儿……”凌云的喉咙被哽住了,他几度凝噎,一时无语。 练南春又道:“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对待你的郡主夫人,不可再辜负了她。” 她沉吟了一下,抬手摘下了身上的鱼青宝剑,颤抖着手递给他道:“这是当初你送我的信物,还给你;你若有空也把那个翡翠玉佩带给我。” 说毕她轻叹一声,强忍住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默默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凌云只觉眼前一片恍惚。他默默闭上双眸凝思片刻;再次睁开时,眼睛里仿佛飘荡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春儿,我可以最后再抱你一次吗?……” 练南春一颗芳心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有些迟疑地站住了。 凌云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前,不容分说拽住她的衣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或许他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出手的动作显得有些粗暴。练南春娇柔的身躯在他近乎失控的一拉一扯之下,显得有些踉踉跄跄,一时刹不住脚跟,便不由自主地撞到了他那温暖而宽阔的怀抱里。 两人就势紧紧拥在了一起。练南春低声呜咽着,一任眼泪涕泗滂沱地流着…… “哎呀!两位真是鸳鸯眷属,至情至信,让人羡慕啊!”一个充满了揶揄意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二人一怔,慌忙局促地分开了彼此相拥的臂膀;轻轻咳嗽了一下,脸上讪讪的,显得有些不自在。 凌云与练南春毕竟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从窘迫的情形中回归到原本的平和状态。 回眸去望,只见信平侯爷何禹廷在武师应传霖等人的簇拥下,带着大队侍卫人马,气势汹汹地从茂密的芦苇丛后闪了出来。 令人尴尬的是,浣玉郡主居然也在其中。 她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两个人,深邃的瞳孔里泛出幽怨的波光,更有十分的嫉恨之意。 应传霖鹰隼般的眼睛半阖着,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在凌云与练南春的身上逡巡着,阴阳怪气道:“俗话说,抓贼抓赃,捉奸捉双;凌统领与情人幽会,又被我们抓个正着,不知凌统领现在还有何话说啊?” 凌云剑眉一扬,不由几分恼怒;不过此时的他也懒的再去解释什么了。 他眉眼冷峻如霜,表情淡漠如常,薄薄的唇角掀起一抹鄙夷的冷笑,“就算我行为不检点,真的背着原配夫人在外面与情人幽会又能如何?就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们也要过问的话——何大人,应武师,你们不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太宽了么?” 何禹廷与应传霖还没来的及搭话,一旁的浣玉郡主已是怒气冲冲了。 她脸孔雪白,浑身颤抖,充满怨恨的眸子里氤氲着细碎的波光,咬牙切齿道:“凌云,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啊!你……你背着我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居然还若无其事,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你……你……” 她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章节目录 第189章 练南春:应传霖,你真卑鄙! 金明河畔,练南春本已决绝地向凌云提出分手,从此一别两宽,不复相见;不料又生波澜,信平侯爷何禹廷、武师应传霖与浣玉郡主突然出现,带领无数侍卫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浣玉郡主又怎么会与何禹廷、应传霖他们凑在一起的呢? 原来,自从上次应传霖告密、浣玉郡主由此知道了凌云与练南春的事情后,她便一直耿耿于怀。 何况这些日子来凌云还不待见她,对她冷言冷语,不理不睬,浣玉对凌云更是恨到了极点——正所谓的爱之越深,恨之愈切啊! 她正在心烦意乱、彷徨无依之际,她身边的丫头香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给她出主意道: “郡主既然对郡马爷这么放心不下,不妨让应传霖帮着查查郡马爷的行踪;一旦发现郡马爷与那个女人幽会,便立即禀报郡主,来个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到时候看看郡马爷还有什么话说?” 浣玉促狭地瞅了香云一眼道:“香云,你的脑子挺灵光的啊!这个主意连本宫都没想到,你居然先想到了,本宫对你佩服得可真是五体投地啊!” 香云低首垂眸,讷讷道:“奴婢只是随便说说,郡主如果觉得不妥,那就算了……” 浣玉没有说话,却低头陷入了沉思:“这个应传霖虽然以前做过很多伤害我与郡马的事情,我也很讨厌他;不过这次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道凌云与那个贱女人的事情。 “而且他是凌云的师兄,能力各方面都不比凌云差,若是让他跟踪、调查凌云,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此事又是从他而起,就从他那里结束吧!” 想到此,她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鸷而冷漠,喃喃道:“凌云,你可不要怪我。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是你先负我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拿定了主意,浣玉抬起头望着香云,深沉的目光转了转,“你出的主意很好啊,怎么能就算了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你即刻去一趟侯爷府,把应传霖找来,有些事情我要亲自跟他说。” 香云喏喏连声道:“是,奴婢马上去办。”说着转身袅袅娜娜向门口走去。 望着香云娉婷妩媚的背影,浣玉郡主眼睛微眯,忽然喊了一声:“香云——” 香云急忙回转身来,低眉顺眼道:“不知郡主还有何吩咐?” 浣玉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带着几分酸意道:“香云,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不会对郡马爷也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吧?” 香云听了立时慌得不知所措,“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奴婢不敢!奴婢深知自己的身份,除了一心一意服侍好郡主与郡马外,奴婢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浣玉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你最好本分着点,我可不希望你再成为第二个娇杏哦!”…… 却说应传霖,听到郡主传唤,立马赶到了郡马府。 在客厅里与浣玉郡主见过之后,两人亦不赘言,直入主题地商讨起了他们共同的“大计”。 应传霖听了浣玉郡主的安排,频频点头,一个劲儿夸奖郡主冰雪聪明,处事有方;末了又道:“郡主,此事若要齐备,还有一点不可或缺。” 浣玉有些困惑地望着他道:“哦?是什么?” 应传霖道:“在下以为,此事还应该禀报侯爷,请他调动侍卫一同前往,以防不测。” 浣玉郡主听了,不由微微颦了颦秀眉;只是低首沉吟,并不言语。 应传霖见自己的话似乎打动了郡主,不由恶劣地勾了勾嘴角,接着道:“要知道那个女子可是天枭女匪首,心狠手辣,穷凶极恶,十分地不好对付。 “而我的那个师弟,又那么喜欢意气用事;他要是一时冲动起来同她勾结一气的话,那事情就更棘手了!所以在下提醒郡主,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最好不要轻易出手……” 浣玉有些惊骇地瞪大了双眸,“你是说,关键时候他会向着那个女人么?不至于吧,那个女人可是天枭贼寇、乱臣贼子啊——他再怎么冲动,再怎么意气用事,也不至于犯傻吧?他要是真敢这么做,那是不要命了吗?” 应传霖晦暗的目光转了转,慢吞吞道:“那可难说啊!俗话说:三岁看老;我的这个师弟啊,我从小便跟他一起习文练武,相处那么多年,对他的性格,我是最了解不过了。 “别看着他平时温文儒雅,挺好脾气的;可是他的别扭性子一旦上来,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啊!逼急了他,就连天王老子都敢得罪啊!郡主难道忘了以前他抗婚的事情了吗?” 浣玉郡主又一次被触到痛处,不禁有些恼羞成怒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书说简短。就这样应传霖安排了可靠人手乔装改扮,几日来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凌云的行踪。 当他们发现凌云与练南春在金明河畔约会之后,便立即禀报了何禹廷与浣玉郡主,急急率众赶来。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此时浣玉充满怨恨的眸子里氤氲着细碎的波光,咬牙切齿道:“凌云,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啊!你……你背着我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居然还若无其事,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你……你……” 她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凌云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只有把脸一扬,一语不发。 何禹廷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凌统领的个人隐私,本宫当然不便置喙;只是你与匪人勾结之罪,本宫却不能不过问了!” 说着他扬手一指练南春道:“这个女子是天枭组织的女匪首,穷凶极恶,十恶不赦——凌统领却与这种人结交,又该作何解释啊?”…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冷然道:“她早已与天枭组织帮主李瑞允断绝往来,不再是天枭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不否认她以前在天枭的罪行了?……”何禹廷步步紧逼道:“譬如一个作恶多端的杀人犯,在杀人行凶之后又立地成佛,做起了善事,难道只因为这些就可以饶恕他以前的罪行吗?” 说到这里,他幽深的眸子闪了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凌云那几分苍白的脸,悠然道:“凌统领在刑部尚书府为仕这么多年,各种刑罚律例应该比本宫更清楚啊! “可是现在,你明知这个女子乃天枭组织的女匪首,不但不能秉公执法,将她绳之以法;反而知法犯法,包庇于她;甚至与之同流合污,勾结一气——你说按照国法律例,这又该当何罪啊?” 凌云一时无语,不禁沮丧地垂下头去。 何禹廷瞳色瞬间冷了下去,嘴角划过一片犹如刀锋般的冰冷弧线,冲着左右道:“这女子乃是天枭组织的罪魁祸首,穷凶极恶,罪不容诛——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两旁的侍卫异口同声应了一声,然后刀枪剑戟并举,排成二龙出水之阵,把练南春牢牢困在了中央。 应传霖有条不紊地挥动着手中的各色令旗,指挥着他们的进退攻守。 这个阵式扑朔迷离,神鬼莫测,变幻无穷,奥妙之至。环环相扣,牵一丝而动全局,错一步而满盘皆输。声东击西,虚实结合,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练南春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配剑,舞作一团梨花,奋力抵挡着敌人那强大的攻势。 她随剑起舞,轻灵飘逸的身形在空中辗转,乌黑的秀发亦随着剑势在空中轻舞飞扬。 也许是敌人太过强悍了,渐渐的她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二十几个回合后,她已是娇喘吁吁,汗流浃背,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了。 应传霖得意道:“练南春,别看你武艺高强,阵势方面只怕你还不行。不要再逞强了,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练南春薄唇成线,微微勾起成弧,冷冷道:“是吗?”剑尖一划,双龙戏珠,身处龙眼的两个侍卫惨叫两声,倒地毙命。“ 龙眼”一失,立时群龙无首;余下的侍卫们乱成了一团。 练南春潇洒自如地舞动长剑,“漫天星光”,“白虹贯日”,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转瞬间便杀死杀伤侍卫无数,然后身形翩飞,犹如浮光掠影一般,几个起落便从重围之中脱离出来。 应传霖惊骇得后退几步,面如土色道:“你怎么会破这个阵的?” 练南春冷笑道:“应传霖,你也太小看我了。如果我是那种只会徒逞匹夫之勇的鲁莽之辈的话,当初就不会在天枭组织里混了!” 说罢手中长剑一扬,应传霖等人皆警觉地扬起了刀剑。 练南春目光鄙夷地瞥了众人一眼,嗤笑一声道:“你们一惊一乍地干吗?姑奶奶今天没有功夫与你们纠缠,告辞了!” 说着娇躯一点,翩若惊鸿般飞身而去。 应传霖阴鸷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一片阴冷的笑意。他一抖手,几支暗器弹了出去,直取练南春的后背要穴。 练南春挥剑去挡,“长河落日”,暗器全都被撞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烟雾弥漫。 练南春暗叫一声“不好”,后退几步,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头晕目眩。 应传霖趁势剑走飞花,直取练南春的前胸两肋。 练南春勉强一滑身子,剑扎在了胳膊上,立时血流如注。与此同时,她的下盘也中了应传霖两腿,娇柔的身形踉踉跄跄后跌几步。 她还没有站稳身躯,两厢侍卫便如潮水般“哗”的一下涌了上来;刀剑齐举,冷厉的锋刃吐着惊心动魄的寒芒,齐刷刷逼住了她。 练南春柳眉拧起,切齿道:“应传霖,你真卑鄙!” 应传霖得意地大笑道:“这只怪你自己太过大意轻敌了。练南春,其实你方才犯得与我是同一个错误啊!……” “应武师,你还与她啰嗦什么?”何禹廷阴鸷的眸色渗着寒意,冷冷吩咐道:“来人,把这天枭贼人给我带走!”…… 章节目录 第190章 皇上:将凌云推出午门,斩首! 侯爷府武师应传霖,指挥侍卫排摆阵势,施出卑鄙的手段将练南春擒获了。 何禹廷阴鸷的眸色渗着寒意,冷冷吩咐道:“来人,把这天枭贼人给我带走!”…… 如狼似虎的侍卫蜂拥而上,不容分说狠戾粗暴地押起了练南春,推推搡搡往前走去。 凌云方才一直在旁边观战不语,此时见练南春身陷敌手,他原本微微眯着的寒眸顿时睁开,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 他“白燕剪尾“,颀长的身形倏的扬起,衣袂飘飞间,手中鱼青宝剑出鞘,一式潇洒的“云破天开”,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宛如飞电过隙一般,已将众侍卫的刀剑齐刷刷荡开。 练南春借势“孤云出岫”,轻灵的身形几个滑翔,摆脱了困境。 随之她一式矫捷的“空手夺白刃”,劈手从一名侍卫手里夺过一把长剑,身形辗转,裙裾飞扬,又与众侍卫们厮杀在一起。 应传霖不由勃然大怒;一丝猩红的眸子里泛出冷戾的杀机,冷森森逼视着凌云道:“凌云,你要造反么?……” 凌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没有说话。 应传霖冷冷哼了一声,回转剑势,一式“风起云涌”,直取练南春。 凌云身形一横,“云横秦岭”,矫捷轻灵的身形已如渊渟岳峙般,挡在了应传霖前面。 两人厮战了在一起。 此时应传霖只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暗忖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我的这个师弟果然是意气用事、同那个妖女勾结一气了啊!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横插一杠,我早就把那个妖女给抓住了,又岂能让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他极度暴怒之下,连出杀手招式,霹雳雷霆,恨不得一剑把面前之人砍成两段。 只是二人本为同门师兄弟,他再诡异、再狠辣的招式也瞒不过凌云那双锐利的眼睛;更何况凌云无论武功造诣,还是内力修为,都在他之上。 与应传霖的暴怒恰恰相反,此时的凌云却是出奇的平静。别人说他知法犯法、包庇贼人也好;说他罔顾国法,于天枭匪首勾结一气也罢,他都毫不在乎了。 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对不起与自己心心相印的练南春,不能眼睁睁看着至爱的女子陷入死地而袖手旁观;哪怕是拼着一死,他也要救她脱离险地! 至于此行的后果如何,自己面临的惩处又会怎样,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主意打定,他便心无旁骛,只集中全力应对着面前强悍的对手。 他身形翩飞,矫若惊龙,一边与应传霖打斗纠缠着,一边辗转盘旋着向练南春这边游移;渐渐的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凌云瞅准时机,“春雷乍动”,剑下招式陡然变幻,一时迫得应传霖手忙脚乱,急忙剑势回旋,一式“飞龙在天”,方堪堪抵住了对方突然袭来的凌厉招式。 饶是这样,他亦刹不住自己急剧俯冲的身形,跌跌撞撞地后退数步。 趁着这个空档,凌云双足一顿,飘逸的身形腾空而起,在半空一式轻盈的“飞燕穿柳“,犹如一只飞翔的大鸟,向着练南春这边斜斜滑了过去。 众侍卫与练南春正在激烈地酣斗着,忽见凌云犹如浮光掠影般陡然闯了进来,不由一阵大乱。 凌云趁热打铁,手中剑势飞旋,雷霆霹雳,电光石火,接连几式卓绝狠厉的招式,已把众侍卫迫得连连后退;原本围得铁桶似的阵势立时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凌云见状,薄淡的唇角掀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 他长剑扬起,划过一片犀利的弧光,“横架金梁“,再一次抵住了如潮水般涌上来的侍卫那疯狂的攻势;然后倏的转过脸,焦灼的目光望向练南春,沉声喝道:“快走!……” 练南春略微犹豫了一下;遂虚晃一招,一式“孤帆远影”,飞身而去。 应传霖此时亦回过神来,大呼:“快放箭!“ 立时箭如雨飞。练南春只轻松地一晃手中的长剑,噼噼啪啪,乱箭悉数落地。 练南春几个空翻,翩若惊鸿般化入云际,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凌云见练南春走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手中的招式也渐渐迟缓下来。 他有些近乎敷衍而潦草地与应传霖对拆了几招;旋即手中剑式一个虚晃,迫得应传霖后退了几步。 俄而他眉梢微扬,忽然停了手;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手臂轻扬,一式利落的“回风落叶”,手中的长剑便斜斜插在了地上! 何禹廷一时有些错愕,随之便缓过神来;他目光睥睨,唇角微微勾起成弧,冷冷地冲着左右一挥手。 众侍卫蜂拥而上,刀剑并举,无数把冷厉阴森的锋刃吐着凄神寒骨的光芒,齐刷刷抵在了凌云的前胸后背之上。 凌云面无表情,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何禹廷目光森冷,不含半点温度,阴森森道:“凌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天枭女匪首同谋,协助她逃走,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云微微挑了挑剑眉,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无话可说。” 应传霖眸中的煞气瞬间波涛汹涌,叫道:“侯爷,凌云竟敢与天枭勾结,十恶难赦,杀了他!” 何禹廷略一踌躇道:“不可。怎么说凌云也是当朝郡马,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皇上册封正二品,我们还要听听郡主的意思。” 说着,他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浣玉郡主。 浣玉郡主脸色铁青,一双幽怨的眸子死死盯着凌云的眼睛,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凌云,我……真恨死你了!……” 说着,她的眼泪已流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径自而去。 凌云脸色苍白,瞳孔轻颤,感觉整个身体就像是麻木了一般,僵直得一动不动;他的神思也在那刻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只听何禹廷慢条斯理道:“凌统领,本宫官位卑微,自然没有处置你的权力,不如咱们一起去见圣上吧!” 大内皇宫。皇上赵煜的御书房中。 何禹廷与应传霖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其中当然免不了有很多对凌云的诋毁之言。 皇上听罢不由龙颜大怒,“什么,凌云不但与天枭的女匪首勾结,还敢与那妖女同谋,助其逃走!” “正是。” 皇上不由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朕一向都以为凌云行事稳妥,进退有度,而且朕一直以来都很欣赏他;没想到他竟然大逆不道,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真是气死朕了——凌云呢,他现在何处?” 何禹廷道:“就在外面。” “立即带他进来见朕!” “是,微臣遵旨。” 须臾凌云低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倒在地,向皇上行参拜大礼。 皇上满是怒气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鸷诡谲,犹如锋利的刀刃般在他身上徘徊了良久,方缓缓开了口,“凌云,对于今天你与天枭女匪首的事情,你怎么说?” 凌云低首垂眸,默然道:“那练南春现在已经改恶从善,与天枭组织断绝往来。” 皇上脸色晦暗地瞥了他一眼道:“这是天枭组织内部的事情,朕可管不了这么多。朕只问你,至少练南春曾经是天枭的女匪首,是不是?” 凌云只好道:“是。” “你与练南春勾结一气,协助其逃走,是不是?” 凌云道:“是。可是圣上——” 皇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薄唇成线,微微勾起成弧,冷冷道:“不要可是了。凌云,只凭这一条罪状,朕就可以将你凌迟处死!” 凌云的身体不由一僵;他的喉咙滚动了两下,睫毛轻颤,身侧的手也慢慢攥紧了。他紧紧咬着嘴唇,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皇上低首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以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瞟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不过,朕念你以前曾为朝廷、为刑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所以朕此次就——” 应传霖急道:“圣上,凌云与天枭女贼勾结,实在是大逆不道,不杀不足以服众,万万不可饶了他。” 皇上瞅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应传霖,朕听说你与凌云是同门师兄弟,他此次落难,你不但不帮他,反而落井下石,是何道理?” 应传霖好不尴尬,嗫嚅道:“微臣……微臣一心只为朝廷,从不敢徇情枉法……” 皇上冷笑一声,不再理他,转向凌云道:“凌云,朕念你以往的功劳,从轻发落,判你斩刑,你可有话说?” 那一刻,凌云只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无一不冷,不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时,原本痛楚的眸光里已是一片疏离与淡漠。 他的声音又哑又沉,“微臣自知死罪难逃……微臣无话可说。” 皇上寒芒掠瞳,透出无限的阴冷和森寒,“好!来人,将凌云推出午门,斩首!……” 章节目录 第191章 儿子要死了,他却无动于衷… 皇上听说凌云与天枭女匪首勾结一气,并协助其逃走,不由龙颜大怒,吩咐左右:“来人,将凌云推出午门,斩首!……”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不容分说押起了凌云。凌云在此时一转脸,正与何禹廷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的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无声无息。他在想:难道这就是自己所谓的生身之父么? 他忽然觉得何禹廷的眼神好陌生。他自己的儿子就要死了,他却无动于衷,甚至是在轻笑,笑得非常轻松。 轻松得仿佛把他的心脏紧紧攥在手掌中,慢慢地挤压揉搓着,渐渐破碎成了一团血浆…… 可是这又能怨谁?直到现在,何禹廷还不知道他与他之间的至亲血肉关系。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他忽然想告诉何禹廷所有的一切,却又有些踌躇;只这一刻,他已被几个侍卫推推搡搡押着出了大殿,径直向午门走去。 刑场之上,几个行刑的侍卫取下了绳索。 这时,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反抗的念头,但旋即便放弃了,任由侍卫们用粗重的锁链将他紧紧地缚在了明柱上。 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恐惧?悲哀?绝望?……不知道。 此时的他什么神色也没有,却又杂糅如画,脆弱,疲倦,释然,还有……解脱。 为首的刽子手道:“凌统领,您还有什么话说吗?”这是要他交代遗言了。 但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有一柄重锤在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着,尽管如此痛苦,却又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在那一刻,他觉得万念俱灰,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刽子手眼神晦涩地望了凌云一眼,有些难为情道:“凌统领,其实兄弟们一直以来都是很敬重您的为人,也很钦佩您的武功的……说真的,这次我们可真的不愿意亲自动手……杀您……” 凌云苦笑一声,“谢谢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动手吧!”说着,闭上了眼。 刽子手缓缓举起了鬼头大刀。 “刀下留人!……”一声断喝使得刽子手浑身一哆嗦。 凌云眸底的情绪不由剧烈地一颤。睁眼去看,只见吕文正与徐直、杨振匆匆赶来。 吕大人又是怎么来的呢? 吕大人今天的心情本来是很闲适的。他一身便装,悠哉悠哉地坐在书房里,正与徐直一起商讨着刑部尚书府里的一些公务,忽然杨振神色张皇地推门进来了。 “大人,大事……不好了!方才属下听府里探事的弟兄来报,凌大哥他……他好像是出事了!……” 杨振满头大汗,一脸惊慌,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吕大人心里一沉,他下意识地望了身边的徐直一眼,又转过脸来问杨振:“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振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把今天在金明河畔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一遍。 吕文正听了,只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颤,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其实前些日子,他便听府里的人在下面风言风语地议论,说凌云好像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为此与浣玉郡主闹得很僵。 当时他便很生气,心想:“这个臭小子,可真不让人省心啊!他就不能安分一点,一心一意地与郡主过他们的安稳日子吗?非要整出一出又一出的,真是让人无语……” 生气归生气,可这毕竟这是人家小两口儿的私事,他也不好置喙。但是他对郡马府的事情依然放心不下,便让杨振安排了人手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便立即来报。 如今听说凌云又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来,而且还闹到皇上那里去了,他可再也坐不住了。 在一瞬的呆怔之后,他呼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整束一下,便风风火火向门外奔去。 因为走的太急,他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杨振与徐直慌忙跑过去一把搀住,连声道:“大人,您就是再怎么着急,也得悠着点啊,小心可别磕着碰着了!” 此时吕文正已是脸色铁青,只恨得咬牙切齿道:“别拦着我!……这个臭小子,他要是在我跟前,我恨不得一下子抽死他!哼,可真是个惹祸的祖宗啊,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整出一出又一出的,可真不让人省心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杨振瞅着吕文正那愤怒到近乎失控的样子,不由啼笑皆非,“大人,您是气糊涂了吗?凌大哥是您的属下,可不是您的祖宗啊!您这么说他,这是折他的寿啊!……” 吕文正浑身哆嗦,喘着粗气道:“我折他的寿?他这是在折我的寿吧!有这个臭小子整天在身边这么气我,你说我得少活多少年啊?” 徐直与杨振何曾见过吕大人这副气到癫狂的神态?平日的他都是庄重威严、沉稳淡定的啊! 吕大人喘息了一会,方缓过气来;在徐直与杨振的安排下,匆匆忙忙备轿,风风火火直奔皇宫大内而去。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在见吕大人的那一刻,凌云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牙关咬得极紧,可出声的勇气与力气都消失殆尽了。 他实在不愿意在这种窘迫的情形下,以这种狼狈的形容去面对吕大人。他的头埋得很低,却被吕大人犀利的眸光瞬间捕捉到了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与无措。 在吕大人的面前,他觉的自己就像一个犯了错、又被当场抓住的手足无措的孩子。 吕文正以一种无语又无奈的神情死死盯着他,那眸光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云把脸转向一侧,避开了吕大人那双如刀子一般在狠狠剜着他的眼睛,有些苦涩道:“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大人不会明白;总之,为了她而死,我心甘情愿……” 吕文正瞅着凌云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本来就很生气;此时又听他说出这样自暴自弃的话来,更是气得浑身直抖。 情绪失控之下,他蓦的扬起了手,不容分说便冲着凌云的脸上打过去。 凌云默默地闭上眼睛,只等着吕大人那充满雷霆之怒的、狠厉的巴掌重重落下来。 一旁的徐直与杨振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见状急忙冲上前,一左一右地紧紧抱住了吕大人的胳膊。 徐直性格沉稳,行事理智,此时便劝慰道:“大人息怒。咱们不是来找皇上为凌统领说情的吗,您又在这里跟凌统领较的什么劲呀?您先别光顾着生气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啊!” 吕文正经他提醒,这才回过味来;他极不甘心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掌,恶狠狠地瞪了凌云一眼,然后气冲冲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道:“这个臭小子,真是不知死活、不识好歹呀!就应该让皇上杀了他,这样大家就都省心了,我也托福着多活两年!” 徐直在一旁又气又笑道:“大人,您就别说气话了,当务之急是先去求见圣上啊!” 说着他轻叹一声,转过脸对杨振道:“杨校尉,你先在此守着。几位,可否给在下一点薄面,暂缓行刑,我们大人这就去求见圣上,看看此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罢,他冲着几个行刑的侍卫深深施了一礼。 几个侍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轻轻点了点头。 这边,徐直陪着吕文正急急忙忙赶奔皇上的御书房。 皇上赵煜见了吕文正,脸色一沉道:“吕爱卿,你可是为凌云说情来了?”…… 吕文正跪倒在地,叩首朝拜道:“圣上,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凌云一直以来都是处事稳妥、进退有度的,现在也只是一时糊涂,受了那妖女的蛊惑,意乱情迷,不能自已——唉,说来说去,这也怪微臣律下不严啊! “所以,微臣在此恳请圣上,权且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去擒拿那妖女。若是再不能抓获天枭贼人,则办他个二罪归一,到时候再杀不迟,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皇上微微蹙了蹙眉头,沉吟不语。他把脸转向一旁的何禹廷道:“何爱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啊?” 何禹廷见皇上在征求他的意见,不禁踌躇了一下。 他不由想起数日前因为杜正海的事情,凌云或明着或暗着与他为敌作对,屡屡坏他的事情,使他对凌云很是不满。 而重要的是,凌云是吕文正的人——这也是他与凌云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隔阂的主要原因。 多年来,他与吕文正一直是针锋相对的政敌,而这一点,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私下里,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此时无论是因为公事,还是处于私心,他从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帮助凌云的。 特别是今天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作为主角把凌云推上断头之路的;如果他再反过来站在凌云这边说话,岂不与自己的初衷相悖谬了吗? 章节目录 第192章 三天内擒获妖女,否则处你极刑! 皇上一怒之下要杀凌云,吕文正急急忙忙赶来为自己的属下说情;皇上沉吟了一下,便转过脸来询问何禹廷的意见。 此时的何禹廷却犯了难。 本来从内心深处,他是很希望皇上能下旨杀了凌云的;可是转念一想,他又犹豫了。 首先,凌云是当朝郡马,浣玉郡主的夫婿,晋陵王爷的女婿;如果这次他落井下石,借机怂恿皇上真的杀了凌云的话,岂不就得罪了晋陵王府吗? 如此一来,他便坐实成为了这件事情的主谋;而且他还替皇上背了黑锅,成了皇上的替罪羊——事后如果真的追究起杀害凌云的责任人来,一定是非他莫属!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因素在时不时折磨着他那颗纠结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潜意识里,对凌云总是存在着一种懵懵懂懂、莫名而又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里,到底是至爱多一些,还是怨恨多一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心思百转间,他不觉又想起昔日凌云曾经对他的数次救命之恩。 特别是那一次在沁芳别院,他被毒蝎咬了,是凌云及时封住他伤口附近的穴位,随之不顾生命危险、为他吸出周边的蝎毒;然后又连夜带他到神医山庄、恳请名医赛仲景为他医治伤毒。 何禹廷永远忘不了在那漫长而煎熬的等待期间,又是谁毫不顾惜自己那已经严重透支的、虚弱不堪的身体,一遍一遍地为他运功驱毒…… 回想着往事,何禹廷只觉一股暖煦煦的热浪涌上心头,一层薄薄的雾气在眸底弥漫开来,眼前的一切不觉模糊了…… 皇上见何禹廷只是低首沉吟,并不言语;不禁有些困惑,忍不住又催问了一遍。 何禹廷思绪万千,终于缓缓开了口,“圣上,微臣以为吕大人所言极是。怎么说凌云也是当朝郡马,看着郡主的份上,请圣上姑且给他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罢。” 皇上一听也对,心想:“凌云与那妖女虽然有过苟且之事,但毕竟他与我的御妹浣玉是夫妻啊!虽说现在因为那妖女之事,御妹对他恨得咬牙切齿,那也只是一时的置气——正所谓的爱之深,痛之切啊! “朕若是真的杀了他,我的御妹不就成了寡妇了吗?如今小两口儿闹得僵,御妹在气头上当然对凌云恨的不得了;事后她回过味来,不埋怨我才怪呢! “而且凌云入仕多年,也为朝廷、为刑部立下过很多汗马功劳,朕一直以来都很器重他,很喜欢他。 “像这样人才斐然、卓越俊逸的人物,如果真的这么轻易潦草地杀了,是有些可惜,朕觉得也有些舍不得。不如让他带罪立功,以观后效罢。” 皇上赵煜打定了主意,遂传旨道:“既然两位爱卿都为他说情,那么此次就暂且饶他一次。” 说着他把脸转向旁边的总管冯朝英道:“朝英,你马上传旨,赦免凌云死罪,容他待罪立功;然后再带他来此见朕。” 冯朝英低眉顺眼地喏了一声,急急匆匆出门去了。 此时心里最不平衡的便是应传霖。他本来以为凌云此次是必死无疑了,孰料生死关头又生变故! 吕文正为凌云说情倒也罢了,可何禹廷在关键时刻怎么也向着凌云啊?他实在是想不通。 俄顷凌云由冯朝英引着,低着头走了进来,跪倒在地,叩谢圣上的不杀之恩。 皇上幽暗的瞳色蒙上一层冷意,叱道:“不是朕不杀你,而是两位爱卿为你求情。凌云,朕给你三天期限,将那妖女擒获。否则二罪归一,将你处以极刑!” 在那一刻,凌云觉得自己就像被抛进无边的冷海里,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了。 他脸色苍白,只呆呆地站着,原本清朗的眸光也失去了焦距一般,只茫然望着前面,如同傻了一般。 他本以为躲过了此劫,孰料皇上又给他出了如此的难题!这样残酷的命令,还真不如杀了他。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此时他真的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止,不要让自己去面对这残酷的选择与无望的悲哀…… 吕文正见凌云只是发呆,迟迟不作应答,急了,他近乎强制地拽着凌云跪倒在地,向皇上叩首道:“圣上宽厚仁爱,微臣感激涕零,微臣与凌云领旨谢恩!” 皇上心里很不痛快。他脸色紧绷,强行压抑着就要升腾起来的火气,冷冷哼了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吕文正、凌云、徐直、杨振等人回到了刑部尚书府。 书房之中,吕文正气鼓鼓地站在书案前,眉头紧蹙,面沉似水,神色冷戾得有些骇人。 徐直与杨振垂手恭谨地站在一旁,面面相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房里的空气一时如凝滞了似的,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吕文正寒芒掠瞳,冲着凌云厉声道:“跪下!” 凌云心知肚明今天闯下的一番大祸;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肯定把吕大人给气了个够呛。 此时面对着吕大人那几乎能杀人的、刀锋般犀利的眼神,他依言俯身跪倒,只等着吕大人的雷霆之怒如狂风暴雨般向自己侵袭而来。 吕文正面色阴冷道:“告诉我,那个天枭妖女是不是以前你为了她而要死要活、严辞抗婚的女子?” 凌云低着头,直言不讳道:“是。” 吕文正眸底的情绪剧烈一颤,痛心疾首道:“凌云,你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而她是朝廷叛逆——你与她,一个是官,一个是匪,本应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而且你向来行事都是进退有度、很有分寸的;可是现在你为了她却做出这样无法无天、自毁前程的事情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凌云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晦暗不明的情愫,没有说话。 吕文正望着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心里一软,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情就先不提了,只说眼下吧!圣上方才下旨,命你在三天之内务必擒获天枭妖女;而且本府为此也在圣上面前做了担保。 “如今任务艰巨,时间紧迫,一刻也不容耽误;所以这件事情你必须马上去办,本府在此等着你的消息。生死成败皆在此一举——凌统领,一切都看你的了!” 吕文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波澜不惊;但传到凌云的耳朵里,却犹如抛响了一枚炸雷。 在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似乎也摇晃起来。 吕文正见凌云眼神空茫,脸色极为难看,心里不由一阵悸动,“凌统领,你怎么了,本府方才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凌云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来,目光晦涩地望着吕大人,“对不起大人,凌云恐怕要辜负您的一片期望了。如果您要凌云去做别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凌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这件事情,凌云却万万不能答应……” 吕文正瞳孔蓦地一缩,颤声道:“为什么?………” 凌云沉声道:“其实方才在刑场上的时候,凌云就同大人说过了,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您不会明白——所以哪怕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会伤害到她一分一毫……” 吕文正气得浑身瑟瑟,颤抖着手指着凌云道:“你……你……凌云,你可真让本府失望啊!昔日的你,精明睿智,豪气干云,与本府同心同德,知己知心——现在呢,只为了一个女人,你就执迷不悟,堕落至此!人说‘红颜祸水’,这话一点不错啊! “凌云,本府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否则你不但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断送了你一世的英名,而且你还将辜负郡主,辜负刑部尚书府的兄弟,还有本府……你将辜负你身边所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人……” 一旁的杨振再也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叫道:“凌大哥,就算是小弟求你了,不要再受那妖女的蛊惑了,行吗?皇上只给了你三天的期限,你要是杀不了那妖女,皇上就会杀了你啊!只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断送你自己一生,值得吗?” 凌云心痛如绞,星目之中落下两行泪来,浊声道:“其实,她根本不是你们所想像的那样!就算她曾经错过,难道你们就一点改过的机会都不给她么?难道你们非要逼着一对相爱的人相虐相杀吗?天下之大,就真的没有我与她的一席容身之地吗?” 吕文正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脸上现出一副极为无语的神情。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云的脸,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凌云,现在本府只问你一句话,圣上要你三日之内擒获那天枭妖女,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凌云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久,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艰难而决绝地开了口,“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哪怕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会伤害到她一分一毫——所以大人,这件事情请恕凌云万难从命!……” 吕文正终于狂怒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怒火,猩红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几乎能杀人的、冷冽的寒芒。 他颤抖着扬起了手,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了凌云的脸上! 章节目录 第193章 对不起大人,您杀了凌云吧! 皇上要凌云三天之内擒获天枭妖女:否则将二罪归一,将他处以极刑。 回到刑部尚书府,面对吕大人苦口婆心地劝导,凌云却横下心来,紧咬牙关,死抗到底。 吕文正终于狂怒了。 他颤抖着扬起了手,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了凌云的脸上! 凌云毫无防备,在吕文正那满是怒气的巴掌的凌虐之下,他原本跪俯的身形不由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那轮廓分明的俊脸立时被剧烈的伤痛所覆盖,苍白的嘴角缓缓渗出一抹血迹,耳朵一阵阵地轰鸣着,眼前亦一片片地模糊…… 一旁的徐直与杨振都被惊呆了。好久,两人才从惊惶无措中缓过神来。 急忙上前一个扶住凌云那摇摇欲坠的身形;一个搀着吕大人那浑身作抖的身躯,连声解劝。 吕文正气得直喘粗气,“别拦着我!这个臭小子,冥顽不灵,自己作死,我现在只恨不得一下子抽死他!当初在宫里的时候,就应该让皇上杀了他,那样也就一了百了,大家都省心了,也省得再惹我生气了!我……我……” 他越说越生气,扬起手掌又要打,徐直慌忙两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就像是哄孩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劝他冷静。 然后徐直回过脸来,一双焦灼的眼睛望向凌云,用近乎乞求的口吻道:“凌统领,事到如今,就不要再犟着这股劲儿了,你就向大人服个软,行不行啊?” 凌云先是苦涩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力地摇了摇头。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原来一个人被巨大的悲哀兜头覆盖,并不都是瞬时的。 他有些艰难地挣开了杨振紧紧扶着他的臂膀,跪着爬了几步,一步一挨终于爬到了吕大人身边。 他深深埋下头去,一层薄红如河水上涨,缓缓蔓延了整个眼眶,熄灭了所有的眸光。 他呜咽半晌,终于闷着嗓音发出了苦涩的声音,“大人,对不起……您就杀了凌云吧……” 吕文正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他呼呼喘着的粗气一鼓一张的。他颤抖着手指着他道:“你……你走……臭小子,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一番风波过后。 凌云失魂落魄地从吕文正的书房里出来,茫然往前走着,不觉已来到刑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 他凭倚石栏坐了下来,出神地望着面前争芳斗艳的花丛,半晌连动作都不曾改变一下。 他实在不愿意再回郡马府,去面对浣玉郡主,去面对他不愿意面对的一切。他只有一个人默默地独坐风中,呆呆地出着神。 头上,鸟儿苍凉地啾鸣着归巢了。薄暮冥冥,眼前都有些蒙蒙黑了。服侍他的小厮雨竹过来叫了他几次,要他回去吃饭,他却置若罔闻。 他在想什么?在想练南春,在想浣玉郡主,在想吕大人,在想何禹廷与应传霖,在想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一切……他在想他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坐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坐到什么时候。 他只知道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除了眼睛偶尔眨动一下,连面部表情都不曾改变一下。 他痛苦,彷徨,他多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自己心中的苦闷与衷肠,可是在偌大的京城里,他却找不到这样一个人,没有人能够理解他。 天上乌云密布,直压下来。 起风了,飞沙走石,无情地抽打着他的脸;耳际传来了隆隆的雷声,沉闷,压抑,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他依旧一动不动。 时值盛夏,这样的天气其实是很正常的。嘎的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他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雨终于哗哗地下起来了。风,愈来愈狂;雨,愈来愈骤,草木为之折腰,花瓣落了一地。 凌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过他的面颊,如水帘般倾泻着,冰凉。他浑身凉透了,他的心也凉透了。 雨竹撑着伞跑过来劝道:“凌统领,您这是做什么?雨这么大,淋坏了可怎么好?小的也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您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呀!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小的服侍谁去?……” 凌云仿佛没有听到似得,目光痴直,木然坐在石阶上,身子依然一动不动。 雨竹见解劝不了凌云,只好跑到书房来找吕大人。 吕文正方才被凌云气得够呛,正一肚子火气,现在又听雨竹这么一说,更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杨振着急道:“这可如何使得?凌大哥这是不要命了吗?他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还是在跟我们过不去啊?雨竹,你去取把雨伞来,我这就去把他拉回来!” 吕文正缓过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杨振,我看你还是不用去了。反正他抓不到天枭妖女,皇上也不会轻饶了他;这个混小子,就让他自生自灭、自己作去吧,反正咱们也管不了!作死了正好,一了百了,大家也就都省心了!” 杨振见吕大人那近乎自暴自弃的样子,一时有些无措,尴尬地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话来。 徐直在这时接过话茬道:“大人,您就别说气话了。凌统领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人还没怎么着呢,您还不得先哭死啊!” 吕文正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我哭死?没了这个惹祸的祖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会哭吗?” 徐直望了望外面那暴虐的天气,“大人,这么说我们不用去了?” “ 你们不用去了!”吕文正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望着雨竹道:“雨竹,你头前带路,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徐直与杨振在那一刻都忍俊不禁,“喷”的一声笑了。 杨振吐了吐舌头道:“大人,您方才不是说不管他了吗,怎么现在您比谁都着急呢?” 吕文正怔了一下,板着脸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管他了?我只是跟雨竹过去看看他啊!” 说着他回脸冲着有些目瞪口呆的雨竹道:“你还愣着干吗,快走啊!” 徐直与杨振两人连忙上前拦住道:“大人,万万使不得!外面雨这么大,雷这么响,很危险的。您乃千金之躯,肩负国家与朝廷重任,岂可有任何闪失?要去,就让属下去吧!” 吕文正还是坚持要去,无奈两人死死拖住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放。 吕文正望着两人那有些凄惶的脸,心里忽然一阵悲哀。 他长叹一声道:“唉!你们与凌云本来都是本府的左膀右臂,本府一直视为亲信子侄;孰料凌云只为了一个女人就堕落至此,真令本府失望、痛心啊! “ ‘色令智昏’,这话一点也不错。凌云,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悟悔改,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本府对你的一片苦心呢?” 徐直道:“大人,您别难过。其实凌统领只是一时的糊涂,相信他很快就会醒悟的。您千万别担心,我们这就去把他叫回来。”…… 徐直、杨振由雨竹引着来到了后花园。 凌云依然凝然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一任疾风骤雨在他身上疯狂肆虐着。一道雪亮的电光,照亮了他那惨白、木然的脸。 杨振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火气,吼道:“凌云,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想死,就去死吧!犯不着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去作践自己,同时又去折磨别人!” 说着“嘡”的一下,将一把长剑扔在了他的脚下。 徐直急忙拽住杨振道:“杨校尉,你这是做什么?千万不要冲动啊!” 杨振猩红着眼睛道:“我怎么能不冲动?凌云,我问你,在你心目中,吕大人,郡主,还有那么多刑部尚书府的兄弟——难道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那个妖女重要么?……” 凌云摇摇晃晃站起身,目光有些朦胧,像是在对他们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你知道吗,她已经与我提出分手了,而且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与她相见了—— “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不能放过她,为什么还是要报官抓她啊?你做事太绝了……难道你一定要一对相爱的人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才开心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徐直见凌云神情恍惚,目光焕散,身形摇摇欲坠,不由心里一沉,慌忙一把扶住他道:“凌统领,你怎么了?方才你在跟谁说话啊?” 凌云呆了一下,他痴痴地望着徐直,似乎还在神思梦游之中没醒过神来。 杨振也看出了凌云神情有些不对头;他急忙上前,两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臂膀,一个劲儿地摇晃着他的身子,急声道:“凌大哥,凌大哥,你怎么了,你是犯迷糊了吗?……” 凌云不说话。他只是木然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轻轻推开他们的手,转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任凭身后的人怎么呼他,唤他,都不回头。 一道闪电划过幽暗的夜空,一声霹雳在他头顶炸响。他只觉耳边一阵轰鸣,眼前一片绚烂,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194章 凌云:郡主,我们现在彻底完了 凌云痛苦纠结的心情无法排解, 他凝然滞坐在刑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中,一任疾风骤雨在他身上疯狂肆虐着。 一道闪电划过幽暗的夜空,一声霹雳在他头的吗?” 浣玉望着他的眼睛道:“她怎么说的?” 凌云神色冷淡,讥诮地弯了弯唇角,“她当时跟我说,我不可以再这样三心二意地对你;我跟她也真的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了——从此以后,她与我一别两宽,天涯陌路,死生不复相见。” 浣玉嘴角的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两下,吃吃道:“你……你胡说!你们既然要一刀两段,后来却又为何搂搂抱抱的,做出那种不雅之事?” 凌云面无表情道:“因为当时我看她远走,情难自禁,便跟她说,我可以最后再抱她一次吗?所以我们才拥抱告别……” 浣玉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道:“你骗我,我不信……” 凌云此时也懒得再跟她分辩什么,只是自顾自道:“本来前些时日发生的那些事情,使得我很纠结,很痛苦;是她深明大义,主动提出与我一别两宽,彻底断绝往来,并且要我一心一意地与你过日子。 “这样的结局,虽然不尽人意,但终究还是可以接受的。没想到,你却引来了何禹廷与应传霖他们,要把她作为天枭妖女抓走,闹得一切都来无法收拾……” 想着当时的情景,他现在仍有些心有余悸;他蓦地把脸一甩,说不下去了。 浣玉一时被噎住,说不出话来;她愣了半天才道:“活该,谁让你不顾一切地去救她,还帮助她逃走,你……你还不是对她余情未了吗?” “余情未了?……”凌云剑眉一扬道:“哼,随你怎么说吧!总之,我跟她也是多年的情分,而且在我最纠结、最痛苦的时候,是她一次次的让步与成全,才到了今天。 “如果当时她真的被官府的人抓去了,那么等待她的,也只有死路一条——在那种情形下,如果我还是置之不理,袖手旁观,那还算是个人吗?” 浣玉一时无言以对。 凌云苦笑道:“现在,圣上让我三日之内将她抓获,否则就处我以极刑——这就是要我与她互相残杀啊!我与她之间,必须要有一人去死……” 说着他满是冷漠的眸光一转,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浣玉道:“郡主,如果把她换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是要我死?还是你死?” 浣玉脸色苍白道:“我……” 凌云利剑般的目光冷冷盯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浓重的怨恨之意,“郡主,如今你不但把我逼到了绝路上,而且也亲手断送了你和我之间的最后一点情份。” 浣玉瞳孔一缩,颤抖道:“你说什么?……” 凌云眸色黯淡得像是洒了一把灰,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我是说,我与你之间,原本还有一线希望;现在,我们彻底完了!” 说着,他转过脸去,不再理她。 浣玉望着他那心灰意懒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阵阵地发冷。 她俯下身子,把自己的面庞轻柔地贴俯在了凌云的脸上,软绵绵道:“郡马,你就不要这个样子了好吗?我承认,那件事情我确实做得欠妥了些,可是之前你也没有告诉我,你要与她一刀两断嘛! “再说,她是天枭妖女,本来就是乱臣贼子,死有余辜,你又何必怜惜她?只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就不再理我了,值得吗?郡马,我是真的爱你,让我们再重新开始,好吗?……” 她轻睨着他,暧昧的眼神就像是裹了蜜丝一般,勾魂摄魄。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柔若无骨的身子紧紧贴靠在了他的身上,那动作狎昵之极。 凌云有些恼了,他转过脸,十分嫌弃地避开了她温香软玉般娇柔的身躯。 因为手足被缚,行动不便,他便一个翻身,挣扎着支着臂肘坐了起来,暗自提气运功,蓦地一把甩开她道:“闪开,别碰我!……” 章节目录 第195章 练南春:私奔,这怎么可以?… 凌云因种种情由与浣玉郡主闹僵,决绝地对她说道:“我们现在彻底完了!” 浣玉想用自己的柔情蜜意挽回他那冷漠孤寂的心,孰料凌云不吃她那一套,蓦地一把甩开她道:“闪开,别碰我!……” 浣玉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不由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她勉强扶着桌子站稳身子,不由几分恼羞成怒了。 她整个面孔瞬时涨成了紫红色,杏眸瞪得圆圆的,怒声道:“凌云,你真的对我这么绝情吗?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女人吗?” 凌云疏懒地望了她一眼,语气寡淡道:“这里根本就不关她的事。即使没有她,我们的结局也和现在是一样的。 “郡主,你知道吗?其实我和你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事情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也绝非偶然,因为我们之间不能相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浣玉只觉一颗芳心被狠狠揪紧了;她紧抿着唇,猩红的眸光里瞬间支离破碎,喃喃道:“我不信,你胡说……” 凌云觉得自己的头开始一阵阵地作痛了。尚在病中的他,只觉得虚弱的身子宛如一片树叶般轻飘飘的,神志亦有些恍惚起来。 他勉强用手支住额头,有气无力道:“有些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先出去吧,我很累了……” “你很累了?你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吧?……”浣玉冷笑一声,五官狰狞地挤成了一团,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凌云,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我之间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凌云疲惫地把头转过去,脸上一片心灰意冷,几乎懒得再去看她。 浣玉情绪彻底失控了。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睛里闪烁着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暴怒的狮子。 “好!既然你无情,休怪我无义。我浣玉得不到的,我宁肯毁了他,也不能让别的女人得到!——凌云,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非要执迷不悟,这回可怨不得了我了!” 说着,她“刷!”的一下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向着凌云前胸扎去。 “凌云,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凌云身体极度虚弱,而且手足被缚,又手无寸铁,几乎无力反抗;何况此时的他心灰意懒,根本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也懒得再去反抗什么,遂闭目等死。 只听“嚓!”的一下,浣玉手中的利刃已被一物击落。浣玉不由大惊失色:“是谁?……”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黑衣女子慢慢走了进来,神色凛然,正是练南春。 浣玉柳眉倒竖,恨恨道:“是你?……你还敢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练南春哼了一声,“ ‘蝎子尾,毒蛇针,最狠不过妇人心’——要不是我早到一步,志超岂不就让你这个狠毒的妇人给害了!” 原来,自从几天前金明河畔凌云协助练南春脱困后,练南春很不放心凌云此时的处境,所以一直都在关注着皇宫、刑部尚书府及郡马府的情况进展。 今天晚上,她潜入郡马府打探情况,隐身在浣云阁门外,凌云与浣玉在房中的对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后来见凌云与浣玉闹僵,浣玉冲动之下举刃要杀凌云,她方及时出手阻止,在危急时刻救了凌云。 此时浣玉见了练南春,杏眼里腾地燃起一簇暗红色的怒火,犹如一抹腥甜的血渍浸染在双眸中;她咬牙切齿道:“对!我就是要杀他!我自己得不到的,我宁可毁了他,也不要别人得到!” 练南春有些无语地瞥了她一眼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浣玉近乎狂乱地嘶吼道:“不可理喻的是你!我们本来过的好好的,要不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的介入,我与他的关系又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练南春,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今天你却自己来送死,好极了,来人!快来人!……”她声嘶力竭地冲着门外喊叫着。 练南春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漫不经心道:“郡主,你不必再大呼小叫了,你的那几个窝囊废手下不可能来救你了。” 浣玉这才意识到了不妙,眸子里不由略过一丝惊惶,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 练南春岂能让她走?她冷笑一声,流星赶月般几步追上前,一式凌厉的“丹凤朝阳 ”,扬起右掌向她的背心抓去! 浣玉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但她那花拳绣腿的功夫,又岂是武艺高深的练南春的对手? 只几个回合,她便被练南春一式“春风拂柳”,点中了“软麻穴”,“嘤咛”一声栽倒在地上,立时晕了过去。 练南春眸子鄙夷而矜傲地略过了昏迷不醒的她,仿佛不值得再多看她一眼似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锦塌前面,动作迅疾地解开了凌云身上的束缚。 凌云挣扎着坐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阵阵头晕目眩。 练南春急忙双手扶住他道:“你身体虚弱的很,不要乱动。” 凌云微微翕动的嘴唇苍白而无血,滚动的喉咙里发出一丝颤哑的声音,“春儿,你知道吗?这几天里,我每时每刻想着的全是你,只要能再见你一面,我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练南春在那一刻,只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团棉花似的东西给塞住了;她几度哽咽,终于颤抖着开了口,“你不要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为了我,你受了那么多苦……志超,其实你根本不值得这样做! “皇上不是要你抓我么?你也不必为难了,马上带我去见吕文正,这样才可以保住你的性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 凌云道:“你这叫什么话?相交至今,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要是我真有那种卑劣的念头,情愿天打五雷轰!” 练南春氤氲着雾气的眸光闪了闪,慌忙掩住他的嘴道:“不要乱说,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难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还不清楚吗?” 凌云满含深情地凝望着她,沉声道:“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最懂我了……” 练南春轻叹一声,转过脸几分怅然地望着窗外那凄清的月色,幽幽道:“就算我知你、懂你,可又有什么用?你我终究还不是有缘无分。唉!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并不奢望能够与你长相厮守,我只希望你我都彼此安好就行了—— “可是,就算这么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够实现,他们却非要逼着两个相爱的人自相残杀,反目成仇……我真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对我们这样苛刻?” 凌云略略沉吟,眸中精光一闪道:“看来我们想彼此安好,而不要相爱相杀,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 凌云语气果断而决绝道:“像吕秋月与江春那样远走高飞!” “私奔?……”练南春芳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这怎么可以?” 凌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她道:“为什么不可以?……” 练南春避开他的眼神,微微咬着下唇道:“还是那句话,我担不起这个罪名。他们会说我是‘红颜祸水’,他们会说我勾引你、蛊惑你,毁了你一生的前程。” 凌云唇角抿起,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苦笑,“还有呢,他们还说你是天枭妖女,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你说的那些罪名与这些罪名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 练南春叹了口气,说不出话。 凌云道:“事已至此,只要我们能彼此安好就行了,还在乎别人怎么说吗?” 练南春沉默了一下,“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凌云想了想,“后天巳时初刻,城外榆林地带西边的驿站,咱们不见不散。” 练南春微微蹙了蹙秀眉,沉吟了一下道:“为什么会是后天?如果我们真的决定要走,依我之见,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应该马上动身!” 凌云忍俊不禁,“喷”的一声笑了;他清朗的眸光一转,“说来说去,看来你比我还着急啊!可是有些事情我总需要安置一下吧!” 练南春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反正你也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还需要安置什么?” 凌云默默垂下眼睑,眸底的黯然一闪而过,“别的什么繁文缛节我都可以不在乎,只有吕大人,我必须要跟他说一声。吕大人向来视我如子侄,对我更有知遇之恩,这么多年的情份,我总不能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几近哽咽了。 他十八岁入仕刑部尚书府,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每个人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他与吕大人之间的这份深情厚意,是任凭什么都代替不了的…… 练南春望着他那黯然伤神的样子,心里一片怅然;可比起凌云此刻的情绪化来,她还是更理智、更冷静一些。 她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湖水般柔和的眸子,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道:“志超,你向吕大人辞行,做事有始有终,当然是无可厚非。可是如果吕大人竭力阻挠你,不让你走,你又该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196章 凌云,你这是在要挟本府么? 凌云被逼无奈,最终下定决心要与练南春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同时又与练南春商议着,临行前总要与吕大人道别一声。 练南春低头思忖了一下道:“志超,你向吕大人辞行,做事有始有终,当然是无可厚非。可是如果吕大人竭力阻挠你,不让你走,你又该怎么办?” 凌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神情,“只要我决定了的事情,谁也阻挠不了!” 练南春秋水般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担忧一闪而过,“你真的决心要走,但凭你的武功造诣,整个刑部尚书府,当然没有人可以阻拦得了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软硬兼施,或是采取什么其他的手段……” 凌云澄澈的眼睛瞅了她一眼,唇角浮起一抹安抚的笑意,“春儿,你有些杞人忧天了吧?我跟他们一起这么多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话说回来了,即使真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也是针对别人的,他们总不能拿来对付自己人吧!” “可是……”练南春欲言又止。她杏眸浅垂,笑思了一会儿,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后天方交巳时,我在城外榆林地带西边的驿站等你,你我不见不散。” 说罢她仰起脸来,美目中光华巧转,脉脉含情地凝望着凌云的眼睛,报之以盈盈一笑…… 第二天上午。刑部尚书府。 凌云一身白衣,神色落寞地来到吕大人的书房门口,对站在书房外面值守的书童荣儿道:“荣儿,麻烦你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求见大人。” 荣儿抬起头,默默望了他一眼,然后低低应了一声,推门进去了。 望着荣儿那怯生生的神情,凌云只觉一种无言的伤感涌起心头。 若是在平时,凌云有什么事情来找吕大人,都是不用通禀的,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因为整个刑部尚书府里谁不知道,吕大人与凌云之间不分彼此,吕大人一直拿着凌云当自己的亲信子侄看待;凌云对吕大人更是亦父亦友,两个人都快好成一个头了,又何须那么多的繁文缛礼? 可是自从数日前发生了那些事以后,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凌云与吕大人因此也产生了很大的隔阂,彼此之间已经疏离、冷漠很多了。 尤其今天上午,凌云一进刑部尚书府,府里所有见到他的人似乎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瞅着他,使得他浑身不自在。 此时站在吕大人的书房门口,他更是思绪万千,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好奇无聊的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挤眉弄眼,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 可是当他转脸望向那边时,他们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行其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在那一刻,凌云只觉得如芒在背,煎熬极了。 他只能逼着自己僵硬地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 他在书房外面不知道站了有多久,才终于见到荣儿脸色晦暗地出来了。 荣儿耷拉着脑袋,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凌云那焦灼而期待的眼神,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凌统领,对不起,大人说……说他现在很忙,没有时间……见你……”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难道吕大人真的厌烦自己到了连见都不想见的地步了吗? 他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不要紧,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再进去……” 荣儿垂落在身旁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他用力咬了咬嘴唇,踌躇半晌,方讷讷地开了口:“凌统领,我看您还是不要……再等了,等也是白等啊,大人他……他是不会见你的……” 凌云神色空茫了一瞬,半天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被一柄重锤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着,麻沙沙的一片木然;尽管如此痛苦,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果然是这样的。其实凌云方才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凡事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如今事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非但没有表现出过于激愤的情绪,反而轻松地笑了。 那个笑意冷飕飕的,带着几分惨淡与凉薄,直令一旁战战兢兢的荣儿心冷神凄。 凌云挺直了自己颀长矫健的身形,一抹凌厉而决绝的神色在眸子里一闪而过。他不发一语,径自上前推门走了进去。 他动作疾速,身手迅捷,不等荣儿反应过来,人已经冲进书房里了。 荣儿一时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急忙尾随着跟了进来,迭迭连声地叫道:“领凌统!凌统领!……” 凌云根本不理会他在自己身后的大吵大嚷,径自闯了进来,如渊渟岳峙般站在了吕大人的书案前面。 吕大人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对他不请自入的行为似乎并不觉得如何惊奇。 “凌统领,你匆匆忙忙来此,是有什么事情么?”吕大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冲着慌慌张张跟进来的荣儿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荣儿低眉顺眼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书房里只有吕文正与凌云两个人。 吕文正说完了方才那些话,又低下头去,继续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案上的卷宗;好像把面前站着的人当成空气了似的。 望着吕大人那疏离冷漠的神情,凌云心里一阵悲哀。他冲着吕大人深深施了一礼,“正是。凌云这次来,是向大人辞行的。” “辞行?……”吕大人愣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凌云稳稳心神,沉声道:“圣上给了凌云三天期限,擒获天枭妖女,否则将除我以极刑,但是她却是我至爱之人。 “我不能去伤害她;而我也不想坐以待毙,就这么不明不白去死——所以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与她远走高飞,永远脱离这是非之地……” 吕文正萧索的身躯剧烈地抖了一下;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凌云,你疯了吗?只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就抛舍下你现有的一切,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吗? “你有没有想过郡主,想过刑部尚书府的弟兄们,想过本府,想过你走之后、这个烂摊子又该如何收拾?” 凌云普通一下俯身跪倒,墨玉般的眸子里覆盖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浊声道:“我当然都想过!……说真的,我也不想做一个不负责任一走了之、逃避现实的人啊! “可是大人,我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了啊!总而言之,如果让我去抓她、伤害她,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所以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请大人成全我与她的一片心意,让我们远走高飞;二、大人,您现在就杀了我……” “凌云,你……你这是在要挟本府么?……”吕文正晦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嘴角扯出了一个惨淡的笑意。 凌云无力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眸底晦暗不明的情愫,“凌云不敢。” “你!……”吕文正气得浑身直抖;他强行压制住就要升腾起来的火气,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你凌统领天不怕地不怕,无惧无畏,连圣旨都敢违抗,你……你还会有什么不敢的吗?” 凌云浑身僵硬,带着难以觉察的隐忍,慢慢攥紧了身侧微微颤抖的虎口;他一语不发,头却垂的更低了。 望着凌云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吕文正喉咙滚动了两下,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只好随他了——好吧,本府就成全你,你走吧!带着她永远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凌云想不到吕大人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一时倒有几分茫然了。他冲着吕大人深深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谢大人……” 吕大人背转身去,不再去看他。 凌云觉察到,吕大人的喉咙里似有哽咽之意,可是他却不敢开口。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后悔刚刚做出的决定……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凌云在自己的房里默默收拾着行装。想到真的要离开这个居住多年、对之种下深厚感情的地方了,他不由思绪万千。 他在想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在想与自己患难与共的刑部尚书府的兄弟们,在想自己曾经执着热爱着的事业,在想…… 有一刻他只觉心里乱极了;可是再想一想这份选择,他又坚信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人生不如意者常有八九,世上又哪有两全其美之事?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要坚定信心走下去,即使错了也不后悔……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 这时,房门忽然“咔”的响了一下。回头,只见浣玉郡主轻轻推开房门,神色落寞地走了进来。 她走得很慢,早晨的阳光衬得她苍白如玉的脸色愈发冷艳凄绝,好似被打碎的玉器;原本晶莹如水的眸子,此时也只剩下了无望的苍凉与空洞。 “郡马,你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了?”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章节目录 第197章 原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当凌云真的决定要离开了,才深深体会到了自己对这处种下深厚感情的故居之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他思绪万千之际,忽听外面门响,回头,只见浣玉郡主推开房门,神色落寞地走了进来。 “郡马,你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了?”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凌云转过脸去,避开了她那双秋水般的、满含幽怨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浣玉的眼泪夹杂着微红的血色滚落而下,破碎又绝望,“凌云,你好狠的心。不过我也知道,到了现在无论我再说什么也都太迟了。你既然决心要走,是没有谁能留得住你的。 “可是,我们毕竟夫妻一场,好合好散,也算有始有终。临行了,我在花厅备下了一桌酒席,不知你可否赏脸,同我喝上几杯,也算是为你践行了。” 望着浣玉郡主那惨淡而凄凉的目光,凌云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刀绞一样,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吧。” 凌云随着浣玉来到花厅,这里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包括香云在内的几个丫头垂手恭谨地在一旁侍立着,个个低眉顺眼,毕恭毕敬。 凌云与浣玉分别落了座。 浣玉斟满三杯美酒,幽幽道:“临行前,我敬你三杯酒,就此别过,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说毕,她端起一杯酒,惨然道:“这第一杯酒,是为了你我曾经的夫妻情份。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也许从未真正爱过我,可是我对你却是真心真意的。我真不敢想像,失去了你,我的日子会怎么过……” 说着,她的眼泪不觉已落下来,她忙用手帕拭泪,苦笑道:“瞧我,还说这些干嘛——来,干!” 凌云默默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浣玉举起第二杯酒,“这一杯酒,算是我祝福你与练南春的。祝你们相爱一生,白头偕老——“ 凌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接过浣玉手中的杯子,在与她的手接触的一瞬间,他觉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又喝干了第二杯酒。 浣玉端起最后一杯酒道:“这第三杯酒,是你我的断情酒。喝了它,你我便各奔东西,成了陌路之人了……“她声音嘶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凌云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微微颤抖的手变得一片冰凉,手指尖狠狠地扎向自己的手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的心中阵阵酸楚,强烈的负罪感使他几乎不敢抬头去面对浣玉那双含悲忍泣的眼睛。 他慢慢接过这杯酒,沉声道:“郡主,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因为我们的结合原本就是一种错误,分手也许是最好的解脱,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以后的日子里,你要多多保重自己,忘了我这负心薄情之人,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去爱!” 说毕他举杯欲饮,忽听浣玉叫了一声:“郡马!……” 凌云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悸动,“怎么了?” 浣玉唇角讥嘲地勾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个凄凉的笑意,那笑意怪怪的,令人有些不可琢磨。 凌云为她那暧昧不明的笑意所惑,正不解其意,忽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周围的一切似乎也跟着摇晃起来。 他此时已意识了到不妙,手一松,酒杯落地,摔成数瓣,酒光四溅。 他猩红的眸子冒着火,手颤抖着指着浣玉道:“方才那酒杯里,你……你下了药……” 浣玉先是惊惶,遂而便镇静下来,冷笑一声道:“不错,我是在你的杯子里做了手脚,那只是一点迷魂药而已……” 凌云用手扶着额头,在努力聚拢着自己那散乱恍惚的思绪,切齿道:“你……” 浣玉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挑了挑眉,不紧不慢道:“那可是我们晋陵王爷上等的七步迷魂散啊,无色无味,而且药力极强,就是天罗神仙误饮以后也坚持不了几时哦! “按说你凌统领在刑部尚书府这么多年,查案无数,又经多识广,不应该这么轻易就中招的;可是你心里有愧,而且神思恍惚,心心念念只想着跟那个女人远走高飞——你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酒里动什么手脚吧!” 说着她阴郁的眸子闪了闪,恨恨道:“凌云,你可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罢,负心薄幸,辜负于我!而且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啊——要知道除了这么做,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留住你了!” 凌云心里一颤,“你们?……” 浣玉飘忽的眼神闪了闪,“对,是我们。除了我,还有吕大人,徐先生,杨校尉。” 凌云神色冷冽得仿佛要结冰了似的,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你们怎么可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明白这原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而设计圈套的人,就是浣玉郡主,还有吕大人,徐直,杨振他们。 他真的好后悔,后悔自已还是太天真了。其实“人心惟危”的道理他并不是不懂,他只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那些至亲至信之人的身上。 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兄弟,朋友,还有一直视自己为亲信子侄、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 就是在昨天,他还在笑练南春杞人忧天;还不以为然地对她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了解吗?即使真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也是针对别人的,他们总不能拿来对付自己人吧!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其实有时候伤害你最深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与最亲近的人——这样痛彻心扉的教训,他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长记性呢? 现在看来,练南春当初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自己早点听了练南春的话,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种被动的状态了…… 那一刻,无限的悔恨之情与痛恨之意在他的脸上重复交迭着,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却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星子点点,夜风微寒。夜晚的郡马府邸,四处掌灯,府里的气氛却安静地出奇,安静到连夜风呜咽地拂动窗棂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凌云在昏迷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终于从迷朦与混沌中苏醒来了。 他蝶翼般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一下,眼睛也陡然睁开。 他澄澈的眸光四下一扫,发现自己已经身体僵直地躺在浣云阁的锦塌上了,身上数处大穴被制止,休想动弹分毫。 围着锦塌站了一圈的人,浣玉,徐直,杨振他们都在。 凌云轻轻仰起头来,嘴角勾起一个虚幻得快要破碎的惨淡的笑意,“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给我解开穴道。” 浣玉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酸溜溜道:“给你解开穴道,让你再去找那个妖女,好成全你们一起私奔吗?” 凌云只觉得一股怒血在胸腔里奔腾不休,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愤怒之下,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振忍不住道:“凌大哥,其实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我们真的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而执迷不悟,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啊!一失足终成千古恨哪! “明日即是三日之期,你要是真的这样不负责任地与那女人一走了之,不但将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且你还要连累吕大人和其他刑部尚书府的兄弟啊!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凌大哥,你快及早回头吧!不要再沉沦下去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凌云脸色铁青,怒声道:“你住口!我不明白,我只是去实现自己的一个承诺,我只是想去过一种与世无争、淡泊超脱的闲适生活,却又为什么这么难?你们又何苦这样苦苦阻挠?” 徐直浓浓的眉毛蹙起,渐渐拧成了一个死结,“这样说来,凌统领是不肯改变初衷了?” 凌云强压怒火,声音决绝道:“我既已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除非你们杀了我。” 杨振瞳孔蓦地一颤,“凌大哥,你这叫什么话,你这样说分明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么!” 凌云星目圆睁道:“你们这样算计我,难道就把我当兄弟了?” 徐直叹道:“凌统领,你可真是执迷不悟啊!”说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着出去了。 凌云把布满血丝的眸光转向杨振道:“杨振,你快把我的穴道解开!” 杨振断然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凌云只觉自己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面色狰狞,双目喷火,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要你管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自由!快放开我!……” 从来没有人见过凌云像眼前这样狂怒到近乎失控的样子。与他的暴怒正好相反,房里的人在此时却保持着缄默不语。 所有人的头都缓缓耷拉下去;房里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而沉闷,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凌云双唇紧抿,沥血的双眸如同鬼魅般阴沉恐怖;他喘着粗气道:“我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快放开我!……” 杨振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太冲动了,凌大哥。我知道现在大家无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所以你现在需要冷静——凌大哥,请恕兄弟不恭了。” 说着不容分说,抬手制住了凌云的昏睡穴。 章节目录 第198章 三日后将天枭妖女斩首示众! 盛夏天里,难得多云。重重云层将烈日团团围起,敛了半数的暑气。 城外榆林地带附近的驿站旁,伫立着一个孤独凄清的人影。 她云鬟雾鬓,肌肤胜雪,蛾眉淡扫,杏眼桃腮,真的是惑于众生的外貌——“倾国倾城”四个字用在她的身上恰如其分。 她白衣飘飘,茕茕孑立,那姿态美极,却又冷极。 她不时抬头,焦灼地望望头顶上愈升愈高的日头,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这女子正是练南春。 她本来与凌云约好巳时初刻在这个地点相会的,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凌云还不见一点踪影呢? 她知道凌云的行事风格,素来深沉稳重,而且一诺千金;既然约好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相会,他是不可能无故爽约的。 可是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大概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什么事情给牵绊住了;更或者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只觉得心烦意乱,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注入到心脏里似的,煎熬得忍受不住了。 她只顾胡思乱想,却忽略了周围的动静。当她对身边的异常有所警觉时,为时已晚。 因为现在她的敌人已经将她团团包围了。 她不由柳眉一挑,刷的拔出宝剑,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一阵狂浪的笑声。接着在她的周围伏兵四起,无数侍卫衣甲鲜明,手持刀剑,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一步步向她逼近过来。 他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犀利的眼睛里透出冷厉的杀意,瞬间便将练南春围了个铁桶似的,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刑部尚书府的校尉杨振与侯爷府武师应传霖。难道这是两府联合办案么?…… 练南春一时有些懵圈;她眼底划过一丝惶惑不解,傻傻地问:“怎么会是你们?凌云呢,他……他为什么没有来?……”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问得有多么幼稚。 应传霖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嘲笑道:“怪不得人们都说,即使一个再聪明的人为情所困时,也会变得很愚蠢——看来这话果然不错啊!练南春,枉你一世聪明,却糊涂幼稚至此!哈哈哈……” 练南春脸色骤然大变,“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应传霖恶劣地勾了勾唇角,“练南春,你不要再痴痴地傻等了,凌云他是不会来了。凌统领以大局为重,岂肯因为你一个风尘女子而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练南春杏眼圆睁道:“你胡说,凌云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凌云呢,他现在哪里,你们究竟把他怎么样了?” 杨振道:“凌大哥现在好的很,这个不劳你费心。你现在需要关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的命运!练南春,你已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练南春冷冽的眸子里充满了猩红的血丝,好似有无限的恨意,厉声道:“凌云呢,我要见他!我要当面向他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传霖脸上带着几分阴鸷,嗤笑一声道:“妖女,你不要再痴人说梦了,凌统领已经与郡主重归于好,他怎么会再来见你呢?——哼,你还想见凌统领啊,我看你呀,只等着去见阎君罢!” 练南春只气得眼前发黑,什么,凌云已经与郡主重归于好了?难道他真得会违背他们当初的誓言吗? 她脸色铁青,连声叫道:“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面前这些气势汹汹的人们已经不可能再给她什么申辩的机会了;应传霖右手果断地一挥,立时万箭齐发,如狂风暴雨般向练南春袭去。 练南春挥动着手里的宝剑拨打着,向外冲杀,与众侍卫展开了一场血战。杀退了一层,又涌上一层,层出不穷。 练南春一身雪白的衣衫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她的眼珠子似乎也被染成了红色。 她咬牙切齿,发泄地挥舞着手中的宝剑,疯狂地砍杀着。手到处,衣甲裂开,血光一片;剑挥处,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应传霖见这些侍卫们有些不太给力,遂长剑出鞘,迎上前去。 练南春厮杀多时,已是精疲力竭;又遇强敌,不由得手心见汗,有些堪堪不敌了。 两人打了二十几个回合,练南春虚晃一招,一式轻灵的“天山飞渡”,飘身而走。 应传霖阴恻恻地一声狞笑,从她背后发出了数枚暗器。 练南春“鹞子翻身”,躲过了几枚,余下一枚只好以剑去磕。 “拨草寻蛇“,却听“轰!……”的一声,是弹子爆炸的声音,原来应传霖方才发出的暗器是“霹雳火弹”。 烟雾弥漫,夹杂着一股馨香馥郁的奇异气味,丝丝缕缕传入人的口鼻之中,直令人头昏脑胀,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练南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晕眩;不等她缓过神来,一张天罗大网已从天而降,将她牢牢罩住。 大网愈收愈紧,任凭练南春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大内皇宫。皇上的御书房中。 吕文正、何禹廷、应传霖等人叩拜皇上已毕,吕文正奏道:“启禀圣上,承蒙何大人及应武师的大力协作,现已将天枭组织女匪首练南春擒获,请圣上发落。” 皇上闻言,不由龙颜大悦道:“好!众位爱卿果然不负朕望,朕心甚悦。不知那妖女现在何处?” 吕文正道:“现在关押在刑部大牢。” 皇上道:“传朕旨意,立即将那妖女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应传霖阴沉的眸光转了转,叩首道:“微臣有一言奏请圣上,不知当讲否?“ “哦?……”皇上瞅了他一眼道:“爱卿请讲。“ 应传霖道:“微臣愚见,要是现在就杀了那妖女,岂非太过便宜了她?若是将那妖女绑赴刑场示众数日,并诏告天下于三日后将那妖女斩首示众,必能引出其同伙。 “到时候再于刑场周围埋伏下刀兵人马,一举歼之,则可将其余寇一网打尽啊!微臣愚见,不知圣上以为如何?” 皇上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望了应传霖一眼,不冷不热道:“应传霖,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地啊,朕当初还真有点低估了你啊!” 应传霖听出皇上口气里的揶揄之意,慌忙低下头去,讷讷道:“微臣浅见拙识,未免唐突;若是不妥当的话……” “朕也没说不妥当啊!”皇上唇角微微一扬,不急不缓道,“正好相反,朕觉得这个主意十分可行,就依爱卿之见罢。” 说着他神态威仪地扫视了一下跪着的臣子们,吩咐道:“传旨,将天枭妖女示众数日;并于三日后将那妖女绑缚刑场,斩首示众!……” 众人喏喏连声地应着。 皇上又转过脸来望向吕文正与何禹廷道:“吕爱卿,何爱卿,此事就交由你们去办吧,不得有误。” 吕文正与何禹廷急忙叩首道:“微臣领旨!”…… 刑部大牢里光线晦暗,阴森恐怖。练南春被关押在这里,伤心而绝望。 她披头散发,身上衣衫破碎,血迹斑斑。她的双手与双脚皆被牢牢地拷在墙上的铁链中,休想动弹分毫。 在狱卒的严刑拷打下,只几个时辰,这个原本风华绝代、如花似玉的美丽女子便被摧残得憔悴不堪,惨不忍睹了。 牢门在这时打开了,浣玉郡主在几个侍从的陪同下缓缓走了进来,带来了一股阴寒之气。 浣玉郡主双臂环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她,好像是在端详一件十分稀罕、新鲜之物。 面前的女子容颜憔悴不堪,仿佛褪色的残红片片,一瓣瓣零落满地,又被碾压成泥,那形容真是凄惨狼狈之极。 浣玉的眉梢不觉荡开了一层戏谑的笑意,酸溜溜道:“谁不知道昔日绸缎庄的玉老板风华绝代,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又有多少男人为之神魂颠倒啊? “难道那位倾国倾城的玉老板,就是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妇么?哎呀哑,我可真不敢相信啊!” 练南春瞳孔蓦地一颤,怒道:“浣玉,你说够了没有?” 浣玉嘲讽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慢条斯理道:“怎么,只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了了?哼,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哪!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你家啊!练南春,现在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练南春脸色苍白道:“我要见凌云!我要向他问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浣玉漫不经心地侧眸瞥了她一眼,“这还用问么,一切不是都很明白了吗?志超乃是堂堂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当朝郡马,又怎么能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而毁了自己一生的大好前程呢? “还好,关键时候他终于幡然悔悟,分清了利害关系,做出了正确抉择,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唉!上天可怜见,他终于没有被你这个妖女所蛊惑,做出傻事来,真是谢天谢地啊!” 练南春觉得眼前一切似乎都在摇晃,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浣玉,你休想离间我与凌云的关系——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呢!” 章节目录 第199章 说吧,你怎样才能放她一条生路? 刑部大牢之中。 浣玉郡主去探视练南春,故意打击她道:“志超乃是堂堂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当朝郡马,又怎么能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而毁了自己一生的大好前程呢?” 练南春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浣玉,你休想离间我与凌云的关系——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呢!” 浣玉眸子微眯,薄唇轻扬,哼出一声讥嘲的轻笑,“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死抱着自己所谓的信念不愿意去接受现实——练南春,你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亏得你还是曾经的天枭副帮主啊,我可真替你可怜自己啊!” 练南春咬牙切齿,猩红的眼珠子仿佛就要夺目而出似的,“凌云呢,他现在哪里,我要见他!除非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否则我是不会死心的!……” 浣玉摇摇头,轻叹道:“练南春,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不过你要见到志超却是不可能的,他可不愿再见到你,免得彼此尴尬。” 练南春苦笑一声道:“只怕是他没脸来见我吧!” 浣玉怔了一下,笑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志超他是不会再来见你了;有生之年你也别做梦会再见到他了!呵呵呵……”她肆意张扬地大笑着,转身出去了。 冷森森的牢门又在练南春面前关上了。练南春在黑暗中闭上了绝望的眼睛。 她不由泪如雨下,惨然道:“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凌云,你真的会负我吗? “难道当初真的是我看错你了吗?难道世上的男人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吗?……我太傻了,太傻了,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夜色茫茫,在月下阒寂无声,似乎那么凝重、那么凄清。庭前的碧树草畦被月色披扮着,比起日间来显得更为神秘而奇特。 郡马府,浣云阁的寝室里。 凌云双足与双腕上扣着拇指粗细的金刚锁链,身体有些僵硬地平卧于锦塌之上。 他身上的软麻、环跳、肩井等几处重要穴道依然被制;此时的他,除了起或卧,拿或取等几个最简单、最基本的动作之外,其他的几乎什么都进行不了。 他脸色苍白如雪,眸光暗淡如霜;他似乎已经忘却了先前自己那歇斯底里的愤怒与恼恨,留在脸上的只有深深的悲哀与无奈的麻木,还有迷茫。 因为迷茫而混沌,因为混沌而彷徨,当痛苦全方位的降临,语言似乎也变成了一种累赘。 一天下来他就一直这样痴痴愣愣地躺着,一句话也不说;任别人怎么跟他言语,他都是置若盲闻,理都不理。 他的小厮雨竹和雨墨小心翼翼地在身边侍奉着他。今天晚上他的状态似乎略微好了一些,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个小厮随便聊了起来。 然后他的脸色便倏的变了,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他从他们的闲言碎语中得知了练南春此时的处境。 他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给死死压住了,脑海里浮现着各种恐怖的猜想;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眼睛里透出的是不可遏制的恐惧之色。 雨竹和雨墨见他目光痴直,神情十分可怕,心里吓得卜卜乱跳,连声道:“凌统领,凌统领,您……您怎么了?” 凌云闭上了眼睛,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与挣扎,再睁开眼时,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他脸上似乎不带任何情绪,语气平平道:“没事。雨竹,你去把郡主找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同她说。” 雨竹惶然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出去了。 好像等了有很长时间,才听到门外环佩声响;伴随着飘渺轻柔的香风,浣玉郡主袅袅婷婷从外面走了进来。 浣玉潋滟的眸光一转,若不在意地瞅了一眼平卧在锦塌上的凌云,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道:“哎呦,郡马爷,方才可是你要找我吗?一天下来你都对我不理不睬,冷面以对,现在怎么又突然想到找我了吗?” 凌云现在也没有心思再跟她计较什么了;他疲惫地仰起头来静了静心神,然后把脸转向旁边的两个小厮道:“雨竹,雨墨,你们两个先出去。” 两个小厮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浣玉微微眯了眯双眼道:”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彼此到了这个份上,凌云已经懒得跟她再去做什么啰啰嗦嗦的铺垫或是预热了;他挣扎着从锦塌上挪起有些僵直的身子,单刀直入地问道:“告诉我,她是不是在刑部的大牢里?……” 浣玉潋滟的眸光一闪,怔了一下道:“谁啊?” 凌云看着她那装傻充愣的样子,一股浮躁的火气不由一寸寸升腾起来;他强压怒火,怼了她一句道:“你说还能有谁啊?难道到了现在你还在跟我装糊涂吗?” 浣玉轻佻地撇了撇嘴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你是说那个天枭妖女啊!我的郡马爷,你说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哪?” 凌云眉目冷厉,语气中隐有怒意,“少废话,你只说她现在怎么样了?” 浣玉神态悠然,并不急着接他的茬,却话锋一转道:“她现在刑部大牢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凌云连眼皮都懒得抬,转过脸去只不说话。 浣玉冷冽的眸光转了转,阴沉沉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雨竹与雨墨——哼!这两个多嘴多舌的狗奴才……” 凌云觉得自己的头又在一阵阵地作痛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关他们的事。郡主,你我现在就不要拐弯抹角了,先说眼下的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浣玉斜睨着他,随着轻哼带着一抹讥嘲的淡笑:“你不就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好啊,那我就实话实说地告诉你。 “今天上午我去刑部大牢探视过她;哎呦,她那个样子啊,好惨哦!昔日倾国倾城的玉老板,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妇,她……” 凌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揪住又用力撕扯着一般,顷刻间收缩成了一团,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猩红着眸子,颤抖着声音道:“你不要说了!……” 浣玉狭长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冷冷道:“怎么只这么几句就受不了了吗?凌云,你现在心心念念只想着她,难道就没有想过曾经对我造成的伤害吗?” 凌云眼底不觉弥漫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他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睑,沉声道:“虽然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因素在里面;可是我必须承认,确确实实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 “本来你我已经成亲,我就该对你一心一意,可是我却一直与别的女人藕断丝连;不错,我与她当初是约定只做普通朋友,而且彼此之间也一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的逾越之举;可是我和她在情感防线上已经逾越了啊!…… “郡主,你对我一往情深,我却对你三心二意;在情感上我对你犯下的错误可谓是罪恶滔天,即使你杀了我也不为过……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惩罚只管冲着我来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啊?” 浣玉阴沉的瞳孔泛出狰狞的光,“如果没有她,你又怎么可能在情感防线上逾越啊?她本来就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我恨她!……” 凌云情绪激动道:“即使她有错,也罪不至死啊!何况在这件事情上有过错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我!——郡主,你又为何非要咄咄逼人、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啊?” 浣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活该!谁让她非要勾引我的夫婿,害的你我夫妻不和的!——凡是得罪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凌云沮丧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晦暗不明的情愫,“直说吧,你怎样才肯放过她?” 浣玉郡主飘忽的眼神一闪,“你什么意思啊?” 凌云面无表情道:“只要你能放过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浣玉幽暗的眼神变得遥远,悠悠道:“她是天枭妖女,是被官府的人抓去的,又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要将她斩首示众——现在你却让我放过她,请问我怎么放过她啊?” 凌云眼睛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冲口而出道:“明明是你的主使把她送上死路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然能让她去死,当然也能让她活啊! “而且整个京城,包括皇宫大内,谁不知道你浣玉郡主的本事啊!连皇上都得让着你三分,太后更是对你言听计从,只要你浣玉郡主想去做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啊!” 浣玉拖长了声调道:“凌云,你是在挖苦我吗?” 凌云剑眉一扬道:“我哪敢啊?我正在低三下四地恳求郡主放过我和她一条生路,又怎么敢出言不逊呢?说吧,你怎么样才能放她一条生路?……” 章节目录 第200章 “天枭妖女”刑场示众遭受凌虐 皇上下旨三日后处斩练南春;凌云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慌意乱,万般无奈只好放下身段恳求浣玉郡主道:“说吧,你怎么样才能放她一条生路?……” 浣玉促狭的目光闪了闪,“刚才你说,只要我能放过她,你做什么都可以?” 凌云木然道:“不错。” 浣玉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瞄了他一眼,“如果我让你跟她永远断绝往来,今生今世不再相见,你能做到吗?” 凌云僵直的身子剧烈抖了一下,苦笑一声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放过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浣玉道:“如果你食言了呢?” 凌云咬了咬牙道:“如果我失言了,就让我历经磨难挫折,最终死于刀剑之下!” 浣玉带着几分刁难的语气道:“你这个样子好像不是很有诚意哦!” 凌云强行压制着满腔的怒火,“那你想怎么样?” 浣玉慢吞吞道:“你这个态度,而且还这么大的火气,又让我怎么相信你啊?你刚才不是说恳求我吗?” 凌云的内心此时仿佛被置放于一个炽热的火盆之上炙烤着,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承受着难以想像的煎熬。 他声音很沉,说话很慢,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郡主,凌云恳求你,只要你能放过她这一次,我答应你,永远跟她断绝往来,一别两宽,此生不复相见!……” 浣玉郡主忽然格格笑了起来,笑声凄惨,幽长,直令人不寒而栗,“凌云,凌统领,我的郡马,从结识你到现在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那种冷傲矜持、趾高气扬的姿态啊,我何曾见过你这种低到尘埃的样子?而且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凌云脸色苍白,咬着牙道:“你……” 浣玉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冷戾无情,“凌云,我真没想到,你对那个女人竟然这么死心塌地!为了她,你可以不要性命,不要感情,甚至连你坚守了多少年的固执与矜持都可以不要——你什么都不要,就只要她吗?” 凌云脸色骤变,原本平和的脸色顿时面如死灰。 浣玉冷冷道:“你越是这样,就让我越不放心——不放心她,更不放心你……所以现在,她必须死!只有她死了,你才不会再存有什么幻想,你的身心才可以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凌云在那一刻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窟窿,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的冷;他眸子猩红,声音冷如淬冰道:“如果她死了,我们之间也彻底完了!……” “凌云,你这是在要挟我吗?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才不听你那一套呢!”浣玉神色阴戾而戒备,幽暗的眸底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息,头也不回地径自走了出去。 望着她那冷漠决绝的背影,凌云脸色煞白,薄唇似要出声,却又如鲠在喉。 生死瞬间,悲喜刹那,从极致的悲哀到满怀期望,最终重又让他跌入万丈深渊;在那一刻,他已是几近崩溃……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树叶都被晒得打了卷,知了在树上心烦气躁地嘶叫着,老黄狗的舌头伸得老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练南春被绑缚在刑场之上。她墨发蜿蜒,白衣覆身,玉颈纤腕脚踝,无一不被拇指粗细的金刚锁链牢牢桎梏着,在无情夏日的暴晒下,已是几度昏迷了。 她的衣衫上布满了淋漓的血色,斑斑驳驳的宛如满地落花似的被碾落成尘,一团团的猩红着,直令人触目惊心。 她气息奄奄地半阖着眸,头恹恹地低垂着,干裂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如羊脂般的肌肤在日光辉映下愈显苍白。 她的脸色惨淡如霜,好像是透明了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绚烂的日光中化为烟雾就此散去。 一阵清风吹过,无绪地扬起她凌乱的秀发,整个人显得凄迷而破碎。 在距离她不远的凉棚下面,吕文正、何禹廷居中而坐,神态威仪;应传霖、杨振及众侍卫两旁侍立,气势凛然。 刑场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或王孙贵族,或平民百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比比皆是,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们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拼命往前挤着,都想亲眼看看这天枭组织的女匪首,曾经令人谈虎色变、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究竟是什么样子。 挎刀持剑的侍卫们在维持着现场秩序,以防止围观的人们一时情绪失控,做出什么逾越或冲动之举。 应传霖此时从凉棚中走了出来。 他腰杆儿挺得笔直,往刑场中央一站,目光睥睨地扫视了一下刑场周围的人们,朗声道:“诸位,大家可认得这个女犯人么?她就是天枭组织的前副帮主、女匪首练南春! “她曾委身于京城绸缎庄,包藏祸心,兴风作浪;现在刑部尚书府与侯爷府两府联合办案,终于将之擒获! “圣上旨意,将于后日午时三刻将这天枭妖女斩首示众,以正视听。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终有恶报啊!” 闲得无聊的人们此时又找到了新鲜刺激的话题;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刑场周围立时响起一片喧哗之声。 一人道:“这就是天枭组织的女匪首啊!哎兄弟,想当年她潜伏在绸缎庄的时候,你不是还追求过她吗?” 另一人变颜变色道:“小点声,要是早知道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她啊!哎呀,现在想来可真是两世为人哪!……” “唉,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哪,真是人心叵测啊!……” 见自己的一番话撩拨起人们的高昂情绪,达到了预期效果,应传霖心里十分得意。 他把幽暗的眸光转向一旁那个凄惨破碎的女子,皮笑肉不笑道:“练南春,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练南春此时神志略略清醒了一些。她慢慢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地望了他半天,那双原本明眸善睐的的眼睛此时亦变得苍凉而空洞。 她凄冷地笑了一声,苍白的唇间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猩红,张嘴一口血痰,扑的吐在了他的脸上。 应传霖额角青筋暴起,恼羞成怒道:“好个妖女,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一声令下,两厢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一顿皮鞭棍棒,如狂风骤雨般落在练南春身上,练南春又昏过去了…… 在围观的人当中有一男一女,五六十岁,粗布衣衫,平民百姓装束,看样子像是一对夫妇。 实则不然。这二人却是乔装改扮后的平明和尚与练轩中。 平明和尚今天特意带了一顶大檐的帽子,帽檐拉得很低,严严实实遮住了他那暴露身份的光头和那双已是愤怒得波涛汹涌的眼睛。 练轩中眼睁睁看着练南春那凄惨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心如刀绞。 后来又见侄女被官兵当众毒打、凌虐,她原本晦暗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忍不住就要上前,多亏身旁的平明和尚一把将她拽住了…… 平明和尚拉着练轩中到了一处僻静之所,压低嗓音道:“我的姑奶奶,你不要命了?你没看出来他们早已设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咱们上钩么!你这样贸然上前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练轩中蹙着眉头瞟了他一眼道:“可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春儿受这份折磨?” 平明和尚道:“所以我们才要想一个周全之策去营救大小姐啊!否则,不但救不出大小姐,连你我这两条老命只恐怕都要搭进去。” 练轩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平明和尚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沮丧地垂下头去,“唉,我脑子里现在也是一团糟,什么法子也没有了。” “你……你这个老天杀的!……”练轩中气得直跺脚。 平明和尚有气无力道:“不过好在他们后天才行刑,大小姐暂时还没有生命之忧;不如咱们先回去,找江春与吕秋月他们商议一下解救大小姐的办法。” 练轩中叹了口气道:“也只有如此了。” 平明和尚紧绷着一张黝黑阴沉的脸,若有所思道:“哦对了,在官府的人里面,我怎么单单没见凌云那个臭小子呢?” 练轩中嘴唇紧抿,怒声道:“哼,做了亏心事,他还敢出来么?我要是见到他,非一剑杀了他不可!”…… 两人心烦意乱地回到隐逸山庄,垂头丧气地把练南春的惨痛遭遇跟江春与吕秋月夫妇说了一遍。 二人听了,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吕秋月颦了颦秀眉道:“这……不可能吧?以前在刑部尚书府那么多年,我和凌统领虽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可毕竟是日久见人心啊——他的为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义薄云天,重情重义,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来?” 章节目录 第201章 练轩中:还是落入了你们的陷阱! 练南春在刑场遭到官兵的毒打与凌虐,惨不忍睹;在围观人群中的练轩中与平明和尚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两人心烦意乱地回到隐逸山庄,垂头丧气地把练南春的惨痛遭遇跟江春与吕秋月夫妇说了一遍。 二人听了,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吕秋月颦了颦秀眉道:“这……不可能吧?以前在刑部尚书府那么多年,我和凌统领虽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可毕竟是日久见人心啊——他的为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义薄云天,重情重义,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来?” 练轩中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闻言忍不住抢白道:“是啊,他对你们夫妻有恩,你当然要说他好了,岂不知这个臭小子是个披着羊皮的白脸狼!” 平明和尚接口道:“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小子平时看着假惺惺的一本正经,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关键时候,为了他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还是出卖了自己的良心!” 吕秋月见江春脸上一片黯然,问道:“江春,你为什么不说话?” 江春叹道:“我还能说什么,唉!世事真是太无情了……” 他沉吟了一下,“不过事已至此,无论凌云怎么做,我们都无须去埋怨他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商量一下如何去营救练大小姐吧!” 众人皆皱眉不语,陷入了沉思。 这天晚上,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了。 已经过了二更了,练轩中却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想着白天练南春被毒打与凌虐的惨状,她对凌云简直是恨之入骨;同时胸中的困惑直如浓重的乌云般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再也躺不住了,不亲自见着凌云问个究竟,她是一刻也不能心安的。 她起身披上衣服,点亮蜡烛,坐在桌案前,借着闪烁的烛光,挥笔写了一封字鉴,上书: “吾今晚前往郡马府一行,天亮前即回,诸位勿要挂怀。 ——练轩中。” 然后,练轩中麻利地换好一身黑色夜行衣,收拾紧身利索了,又背上宝剑,轻轻推开房门,出了院子,一路上雀起鹄落,直奔郡马府。 此时已近三更,月上中天,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郡马府中静悄悄的,除了来来往往的巡逻侍卫在府中穿梭,大多数人都已安歇了。 练轩中躲在假山石后,寻机抓了一个落单的侍卫,长剑一压逼上了他的脖子,“说,凌云住在那处庭院?” 那侍卫战战兢兢道:“从这里往前走第三处庭院,上面写着‘浣云阁’的便是——小人把知道的都告诉大侠了,请大侠饶命……” 练轩中不待他说完,已手起剑落砍下了他的脑袋。她现在对官府的人恨之入骨,正无处发泄怨恨,又怎会轻饶了他? 练轩中很快便找到了浣云阁,不费吹灰之力便制住了周围守卫的数名侍卫,几步闯进了内室。 房中燃着一对通红的蜡烛,闪烁的烛光沐浴着房中的一切;偶尔飘过的阵阵檀香,芬芳馥郁,扑在脸上,一种怪怪的感觉。 凌云身体如枯木般僵硬着,毫无生气地躺在锦塌上,身上盖着锦被。他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与心情。 练轩中推门进来的动静可能有些过大了,凌云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望去,当他看到练轩中走进来的时候,原本晦暗无神的眸光里倏的划过一抹惊艳的光采。 那一刻他只觉得眼眶发热,有种要流泪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摆脱目前尴尬处境的机会了。 练轩中一见凌云,满腔的怒火立时翻涌而出,刷的一下拔出长剑,逼上了凌云的脖项,声音低沉地喝道:“凌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今天姑奶奶要将你碎尸万段!” 凌云弥漫着雾气的眸子眨了眨,“姑姑且慢动手,先听我解释。” 练轩中清冷的眼睛里闪烁着阴戾的光,“不要叫我姑姑,你配吗?” 凌云默然道:“我想姑姑一定是误会了——姑姑可否先给我解开穴道,去除锁链,再听我诉说原委。” 练轩中一愣,“什么,你原来是被他们……” 说着,抬手掀开锦被,却见凌云的双脚、双腕上都套着拇指粗细的金刚锁链,不由呆了一下道:“怎么会是……这样?” 凌云黯然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沉声道:“请姑姑帮忙先把我放开,我再向您解释。” 望着眼前的情形,练轩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叹一声,挥起长剑将凌云的身上的锁链砍去;又抬手在他的软麻、环跳等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 凌云原本僵直的身体顿觉释然;他翻身坐起,冲着练轩中拱手道:“多谢姑姑相助。” 练轩中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道:“别啰嗦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此时凌云也不再隐瞒什么,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只听得练轩中目瞪口呆,唏嘘不已。 练轩中不可置信地望了他一眼道:“原来是这样!人说吕大人公正廉明,吕府五英亦是光明磊落,没想到也是这样的阴险狡诈,卑鄙龌龊,听来可真是令人齿冷心寒啊!” 听练轩中这样评价刑部尚书府的人,凌云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练轩中一推他道:“臭小子,发什么呆呀,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凌云抬头望了她一眼,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还会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随着姑姑一起去救春儿啊!” 练轩中道:“好,算你小子有良心,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凌云清朗的眸子里划过一片坚定而决绝的神色,断然道:“好!” 说着回身从墙上取下自己的鱼青宝剑,与练轩中一起出了门。 忽听有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想走么,别做梦了!” 话音未落,只见“呼啦”一下,偌大的院落中忽然涌出无数侍卫;刀枪剑戟的寒光在灯笼火把的辉映下煜煜放光,直晃得人神凄骨寒。 为首之人正是侯爷府武师应传霖与刑部尚书府校尉杨振;令凌云震惊与愤怒的是,浣玉郡主居然也在一旁冷眼观战。 原来这又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陷阱!主谋当然就是浣玉郡主,这个曾经对他爱到骨子里、如今又反目成仇的人。 在那一瞬,凌云只觉眼睛疼得发酸,喉咙里似乎也在冒血;他的眸光如冰冷的刀锋般,直直望向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越来越陌生的伊人,颤声道:“为什么,难道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浣玉脸色苍白,转过脸去避开了对方那几乎能杀人的眼神,默默垂下头去。 应传霖见浣玉郡主有一时的失神,不由鄙夷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心想:“女人就是女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心软……” 他凌厉的眸光一转,眼睛里的煞气波涛汹涌,用剑一指练轩中道:“老妖婆,想不到你还真敢来!这就叫做‘自投罗网’吧?哈哈哈…… “凌统领,多谢你帮忙哦!要不是你,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诱使这老妖婆上钩了呢?” 练轩中回过脸怒视着凌云道:“千防万防,还是落入了你们设计的陷阱——凌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说着一式“飞花泻玉”,扬剑便向凌云当胸刺去。 凌云急忙一式“拨云见日”,以剑架住了对方那凌厉的剑势,急声道:“姑姑,这是他们的挑拨离间之计,您可千万别上当啊!” 练轩中忽然扬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又难听,“我不上当?哼哼,难道现在我上的当还少吗? “凌云,你自己瞧瞧眼前这个架势,如果不是你们早有预谋,刑部尚书府的人,侯爷府的人,又怎么会齐聚这里,还会来得这么及时?而且连你的郡主夫人也在这里? “你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承认,有意思吗?……” 她越说越气,剑走飞花,如狂风暴雨般向凌云袭去。 凌云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心乱如麻,只有勉强用手里的长剑抵挡应付着。 杨振剑眉挑起,手中长剑一挥,朗声喝道:“弟兄们,一起上!杀死天枭妖女者,赏千金!” 众侍卫手举刀剑,一拥而上,将练轩中团团困住。 练轩中此时眼珠子都红了,手到处衣甲裂开,血光一片,侍卫们死伤惨重。 练轩中身上也中了几处伤。因为此次来的侍卫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一流高手,练轩中虽然武艺高强,但在众高手侍卫的围攻下想要冲出重围,也并非易事。 何况冷枪暗箭,机关埋伏随时袭来,更令练轩中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她此时已浑身浴满了鲜血,成了一个血人;到底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已经分不清楚。 她只是拼命地挥舞着手里的长剑,疯狂地厮杀着。忽然,她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回过味来之前,身上又中了两枪一箭,其中一枪扎在左肋上,伤得极重;那箭射在了她的右腿上,直痛得她大叫一声,“普通”一声摔了下来。 杨振见状大喜,率领众侍卫一窝蜂似得涌了上来,刀剑并举,齐刷刷向着练轩中身上砍去! 章节目录 第202章 呜呼,练轩中惨死于乱剑之下! 练轩中夜探郡马府,不料却落入刑部尚书府与侯爷府两府联合设计的陷阱,被众侍卫团团围困,堪堪不敌,危在旦夕。 忽然,她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神思恍惚间,身上又中了两枪一箭,直痛得她大叫一声,“普通”一声摔了下来。 杨振见状大喜,率领众侍卫一窝蜂涌了上来,刀剑并举,齐刷刷向着练轩中身上砍去! 在一旁观战不语的凌云,此时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他一个轻灵的“鹞子翻身”,飘逸的身形倏的飞了上来,疾如追风,翩若惊鸿,手中长剑扬手一挥。 一式潇洒的“云破天开”,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凛冽的剑势挟着凌厉的杀气,伴着刀剑相击的龙吟之声,已将众侍卫的兵刃齐刷刷荡开! 练轩中趁势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拔起身形“一鹤冲天”,脱身以走。 应传霖脸色一变,大喝一声:“不可放脱了妖女,快追!”率领众侍卫追了上去。 杨振也想随后追赶,却被凌云长剑一横,“云横秦岭”,拦住了去路。 杨振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声道:“凌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也太过份了吧?你不帮助我们擒拿妖女也就罢了,还知法犯法、协助天枭贼人逃逸,勾结匪类的罪名你承担得起吗?” “你说我过份?……”凌云怒极反笑,笑声凄厉而嘶哑。他嘴唇紧抿,双眸透着猩红的血色,原本清冷的气质此时也变得冷戾阴沉。 “到底是我过份还是你们过份啊?你们提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跟他们串通一气,利用我做为诱饵,在浣云阁大院——我的家门口设计天罗地网,诱捕什么天枭贼人;还借此栽赃陷害我,把所有的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杨振,你我曾经情同手足,没想到现在你们却这样对我……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杨振道:“为什么,我们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要你能迷途知返……” 凌云星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并没做错什么,要什么迷途知返?退一步说,即使我有某些地方做得不妥,你们也不该用这种手法啊!杨振,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来管我的事情!” 杨振反唇相讥道:“照你说的,眼见天枭组织的贼众来犯,难道我就该麻木不仁、听之任之吗?” 凌云道:“你可以去追捕他们,但却不该利用我来做什么诱饵,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现在我成了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纵有百口亦难申辩了!……” 杨振嘴巴张了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跟着是一阵难堪的沉寂。 “你们两个不去追捕罪犯,在这里争吵什么?”一道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忽然远远传来,打破了眼前尴尬对峙的局面。 两人转脸去望,只见吕文正在徐直等人的陪同下匆匆赶来。 吕大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其实此事说来并不奇怪。 因为今天晚上的这场“大戏”,本来就是由应传霖提议,经过侯爷府的何禹廷与刑部尚书府的吕文正这两位大人物首肯的。 当然了,前提条件是必须经过浣玉郡主的同意。在这番群场大戏里,唯一隐瞒着的大约就只有作为男主的凌云了——要不然凌云怎么会这么生气呢! 此时见吕大人急急忙忙而来,杨振连忙垂手恭谨地向吕大人见礼;凌云却头一扬,一语不发。 吕文正脸色阴沉得像是锅底,犀利的眼睛仿佛挟着闪电的乌云,直令人不寒而栗。 望着凌云那傲慢不逊的态度,吕文正更是怒火中烧,冷笑道:“凌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匪类!——左右,还不将凌云于我拿下!” 两厢如狼似虎的侍卫一拥而上。 凌云此时脑子电闪,顺从?拒捕?吕大人的威严使他迟疑了一下…… 他蓦地一振双臂,分花拂柳式,两厢抓他的侍卫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如排山倒海般袭了过来,不由踉踉跄跄后退数步,差点摔倒! 凌云手中长剑一横,目光如炬,喝道:“你们谁敢过来?” 吕文正脸色一沉,厉声道:“凌云,难道你真的要拒捕吗?” 凌云声音低沉而无奈道:“大人,请恕凌云无礼。我也是万般无奈,只要救出了春儿,凌云自会回来,到时候杀剐存留,一切听凭大人处置!” 吕文正脸上的肌肉愤怒地颤抖着,“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放不下那个妖女么?凌云,你可真是糊涂透罢径自转身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应传霖被晒在原处,脸上有些讪讪的,一时尴尬得下不来台。 吕文正察言观色,打破了眼前的僵局,“应武师追捕、斩杀天枭妖女,可谓是大功一件啊!改日奏明圣上,定是龙颜大悦,加官进爵啊!本府在此先恭贺应武师了。” 应传霖皮笑肉不笑道:“吕大人言重了。若非吕大人倾力合作,那檀香之毒与幽冥花毒两个半毒又怎么能顺利地合而为一,又怎么能奏效,女魔头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落网伏法呢!此次诛杀天枭贼人,你们刑部尚书府才是功不可没啊!” 原来方才练轩中进入凌云的房间之时,便闻到了一股芬芳馥郁、有些怪异的檀香之味;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一种毒香——而且还是一个半毒。 她更不知道,他们为了使凌云免受鱼池之秧,而事先在他的饮食中偷偷放上了解药。 当然了,一个半毒并不能对人体造成什么根本性的伤害,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但求稳妥、以防万一而已。 毕竟凌云做事再出格、再过份,也是他们的兄弟,朋友或者爱人,而且凌云在每个人心目中的份量都是很重的,所以他们是不允许他因此而出现什么意外的。 另外那个半毒则在围攻练轩中的、一干侍卫手里持着的刀剑之上——而且每个人的利刃上,都涂了这种半毒。 为了捕获天枭贼人,他们真是费尽了心思,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章节目录 第203章 练南春被押赴刑场开刀问斩… 刑部尚书府与侯爷府两府联合办案,在郡马府浣云阁大院设计下天罗地网,又煞费苦心地把檀香之毒与幽冥花毒两个半毒合而为一,最终成功诛杀了“天枭贼人”练轩中。 令人费解的是,他们既然想杀人,为什么不直接用一种简单明了的剧毒,而是大费周章地用两个半毒合成的全毒呢? 这都是出自应传霖的主张。他告诉他们,练南春世代名医,用毒之术更是炉火纯青,而她的同伙无论在医术上或是用毒上,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一般简单的毒药是制不住他们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才提议用这种全毒。 练轩中在与众侍卫的疯狂厮杀中,是不可能不受些皮外之伤的;而她一旦被某个侍卫的刀剑所伤,便又不幸沾染上了这种幽冥花毒。 于是两种半毒便合成了一个全毒。 因此在她中剑不久,毒性便开始发作了——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她在厮杀过程中会觉得晕眩的原因。 她咬紧牙关、强撑着一口气出了郡马府,勉勉强强地挨到金明河边便再也支持不住了,此时已是毒气攻心。 可怜练轩中一代奇侠,巾帼英雄,在应传霖等人的围攻之下死于非命!…… 晨光熹微如同利刃,一剑将天际劈开,耀眼刺目的光辉穿过惨白的窗棂硬生生挤了进来,直晃得人心烦意乱。 隐逸山庄。 众人起床后发现不见了练轩中。李刚第一个在练轩中房里的桌子上发现了那封字鉴,连忙拿给大家看。 平明和尚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众人看到,他脸颊上的肌肉似乎都在隐隐抽动。 李刚见平明和尚神色不对头,心忍不住悸动了一下,紧张地问道:“大师父,怎么了?……” 平明和尚用力吞咽了一下,声音颤哑道:“唉!你们这位姑姑怎么行事如此冒失!我现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咱们先分头去找;李刚,你马上带几个人去城中探探情况!” 众人惶然应了一声,分头行动去了。 晌午时分,李刚等人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一进门口李刚便扑倒在地,失声痛哭,语无伦次地说起了昨天晚上郡马府发生的事情,而且现在城门楼上已经挂出了姑姑的首级…… 众人大惊失色,立时泪流满面。 吕秋月颤声问:“姑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刚断断续续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不免有许多对凌云的微辞之言。 众人激愤之下,都大骂凌云卑鄙无耻,对凌云简直是恨之入骨。 众人又想到练轩中死得不明不白,皆泣不成声,房中一片恸哭之声。 末了,平明和尚擦了擦眼泪道:“咱们只这么哭也不是个办法,现在大小姐身陷囹圄,明日即是行刑之期,咱们总该想个解救的主意才是啊!” 江春叹道:“除了法场劫人,难道咱们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众人默然。 李刚愤然道:“练帮主与大小姐对我恩重如山,为了大小姐,我李刚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平明和尚朗声道:“好!有气势!不过这次江春就不要去了,你与吕小姐新婚燕尔,此次法场救人千难万险,若是你万一有何不测,那吕小姐岂不就……”他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江春眼睛里闪过一抹决绝的神色,断然道:“大师此言差矣,昔日若非练大小姐出手相助,我与秋月又哪有今日?现在练大小姐有难,我若是贪生怕死,苟且偷安,又岂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再者说,此次法场救人,成功便了;若是不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与秋月又岂能独自苟活?在此危难之际,我们愿意与大师风雨同舟,同生共死,虽死而无憾!” 江春一番话语慷慨激昂,平明和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说得好!江兄弟豪气干云,为朋友两肋插刀,大和尚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也不枉此生了!” 江春道:“大师,咱们一言为定!” 众人击掌成交…… 青石岭。风萧萧兮,拂动着吕秋月那几分散乱的头发。她独自坐在荒凉冷清的山野上,默默凝视着远方萧索的风景,伤感而惆怅。 她容颜憔悴,仿佛褪色的残红,一片片地零落满地,在起风的时节里,随风飘零消散。落雨的眉间,亦氤氲着一层说不出的愁云薄念。 江春慢慢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在想什么?” 吕秋月神色落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觉得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想我爹爹,一会儿想凌统领……” 江春瞳孔骤然一缩,两只眼睛仿佛冒出火来,“还凌统领!难道他害我们这些人还不够吗?” 吕秋月蛾眉微微蹙起,幽幽道:“可是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人啊!要知道上一次为了成全我们两个出府,他承担了多大的罪责啊,而且还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与他相交多年,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那样的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他应该是那种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人啊——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卑鄙龌龊的事情来。” 江春眸光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木然道:“在这个世上,只有人心最难测量哪;何况人总是会变的啊!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一个人被种种情势所裹挟,万不得已也会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来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亦是感慨颇多。因为由此,他也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那段混迹天枭、不堪回首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吕秋月忧郁的目光闪了闪道:“可是……” 江春此时的眼神略平和了些,他话题一转道:“好了,我们先不谈他了。明日即是行刑之期了,此去只恐凶多吉少,如果我万一遭到什么不测……” 吕秋月忙掩住他的嘴道:“不许你乱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明天我就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回来……” 江春眼底不觉弥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声音几近哽咽了,“可是秋月——” 吕秋月那双如湖水般的秋眸满含深情地凝望着他,眼底浮起温柔的笑意,“你忘了我们曾去找过铁指神算葛先生,他说我们都是福大命大之人,吉人自有天相的。 “所以此去你一定会逢凶化吉,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再说,你我相爱至此,上天有眼,总会可怜我们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空中飘着的无绪而破碎的羽毛,随时就会随风散去。 江春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倾刻间收缩成了一团,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把将吕秋月揽到自己的怀里,颤声道:“秋月,你别说了。此次前往,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因为你我毕竟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人世间所有的欢乐与甜蜜,我们都得到了;所有的幸福滋味,我们也都深深地体会过了。 “现在我最渴望的是,人生还会有来世,那时我们继续做夫妻,恩恩爱爱,白首偕老……”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但话底却仿佛隐隐正有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 夕阳的余晖下,一对有情人紧紧相拥,气短肠断,泣不成声…… 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空中没有一片云,也没有一点风,所有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枯站在那里。 不远处传来知了心烦意乱的嘶叫声;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低飞,好像怕被毒辣的阳光灼伤了它们娇柔的翅膀似的。 今天是处斩“天枭妖女“练南春的日子。 刑场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吕文正、何禹廷作为监斩官正中端坐;徐直、杨振、应传霖等人两旁侍立;周围兵甲林立,刀光剑影,一片萧索肃杀之气。 平明和尚、江春、李刚等人跻身于人潮汹涌的人流之中,头上带着大沿的风帽。 他们都经过一番精心的易容改扮,暗藏利刃,屏息凝神,紧张而焦躁地等待着一场狂风骤雨的来临。 练南春被推推搡搡押了上来。在烈日下,她摇摇晃晃地走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凄迷的日光中化为烟雾就此散去。 她披头散发,满面血污,身上的衣服亦血迹斑斑,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显得憔悴疲惫之极。 当即刽子手气势汹汹地将练南春推到刑场正中央站住。 行刑官目光睥睨地瞥了她一眼,拖长了音调道:“练南春,临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日光斑驳,映得练南春的脸色惨淡如霜,仿佛透明了似的。白日风急忽起,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夏日盎然,她却如沉寂的枯木般即将失去宛若夏花的生命。 这个曾经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即将赶赴黄泉之路,此时的她又会想什么? 是她的年少良辰,是她的为爱痴迷,是她的朝思暮念,还是她的美梦破碎……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有过繁华,有过凄凉,有过余欢,有过忧伤…… 她缓缓抬起头来,迎着清风敛了敛平淡无波的清眸,轻轻摇了摇头。 三声追魂炮响过,行刑官向吕文正与何禹廷禀告道:“启禀大人,时辰已到,请大人指示!” 两人目光炯炯对望了一眼,何禹廷抽出一张签子,“啪”的一下,毫不迟疑地扔在了地上,吩咐道:“将天枭妖女验明真身,明正典刑!”…… 章节目录 第204章 为了救她,平明和尚惨烈而死… 今天是处斩“天枭妖女“练南春的日子。 三声追魂炮响过,行刑官向吕文正与何禹廷禀告道:“启禀大人,时辰已到,请大人指示!” 两人目光炯炯对望了一眼,何禹廷抽出一张签子,“啪”的一下扔在地上,吩咐道:“将天枭妖女验明真身,明正典刑!”…… 膘肥体壮、满脸横肉的刽子手粗暴地抽下了练南春身上的亡命牌,恶狠狠举起了手里的鬼头大刀。 练南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她听到耳际传来了一声嘶叫,惨烈,悠长。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滋味么,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痛苦的感觉? 她慢慢睁开了眼,只见刽子手倒在自己面前,身上鲜血淋漓,咽喉、手腕皆中一枚袖箭,已经气绝。 原来方才那声音是从刽子手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是江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扬手发出两枚袖箭,一枚击中其手腕,另一枚击中其咽喉。 可怜那刽子手杀人不成,反而先把自己送上了黄泉之路。 江春与李刚甩掉头上大沿的风帽,早已与一干侍卫交上了手。他们满脸满身都是血,与侍卫们打得畅快淋漓,不可开交。 平明和尚一式“白虹经天”,身形腾空而起,犹如浮光掠影般,几个起落已飞到练南春近前。 他动作迅疾地抽出利刃,几下便砍断了练南春身上的绳索;又出手如电替她解开了穴道,沉声喝道:“大小姐,快走!” 监斩台上的应传霖嘴角划过一抹冷戾的笑意,阴森森道:“你们还想走么?” 一声长啸,身边的几个侍卫早有准备,蓦地一拉机关;刑场上立时一片火光,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火药爆炸声。 这是一种天崩地陷般可怕的场面。烈火浓烟冲天而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人们四处逃窜,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刑场上更是血肉横飞,一片惨叫之声;数十个来不及躲避的侍卫亦惨遭池鱼之殃,皆稀里糊涂地死于非命。 在这惊天动地的一刹那,平明和尚不顾一切,蓦地推了练南春一把。 练南春在平明和尚巨大的推力下,身子直直飞出五六丈远,直如脱弦之箭。巨大的惯力使得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眼前一阵阵地头晕目眩,几乎要昏过去。 练南春挣扎着爬起身,信手夺过一把钢刀,击退了几个侍卫的攻击,足下踉踉跄跄地向平明和尚奔去。 平明和尚此时已被炸得遍体鳞伤,浑身血肉模糊,那情形真是惨不忍睹。 练南春跌跌撞撞奔到他面前,扑倒在地,哭声道:“大师父!大师父!……” 平明和尚气息奄奄;他慢慢睁开了眼,目光空茫地望着她的脸,断断续续道:“大小姐,大和尚不能再侍奉你了,你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一定要……杀了应传霖这个狗贼,替我和你姑姑报仇啊……” 练南春心如刀绞,泣不成声道:“大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们,替您报仇的……” 平明和尚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恍惚迷离的眼神里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不甘与愤恨之意。 他轻轻缓了一口气,气若游丝道:“还有……凌云那个臭小子,你一定不能……不能……” 练南春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决绝之意,颤声道:“那个负心薄义之人,我绝不会放过他的……大师父,您怎么了?……大师父!大师父!……” 练南春连叫数声没有回应,她颤抖着把手探到了平明和尚的鼻息上,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那一刻,练南春只觉自己的心痛苦地抽搐着,紧紧缩成了一团。 她抱着平明和尚的尸首热泪长流。 她嗓音呜咽,接着又变成了失声与长嚎,像是一只受伤的猛虎,在无边的山野里哀嚎长啸,惨痛里夹杂着说不出的绝望与悲伤。 几个不识好歹的侍卫挥刀向她杀来,练南春正好找到了出气筒,手中钢刀一挥,血光四溅,众侍卫惨呼连连,死伤无数。 练南春此时心冷如冰,眼红如血,她发疯了似得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把满腔的愤懑与仇恨全都发泄到了面前这些可怜的侍卫身上。 她一边无情地杀戮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吼道:“凌云,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满脑子充斥着的都是凌云的影子,她眼前晃动的每个人也似乎都成了凌云的化身,她不顾一切地冲杀着,在那一刻漫天漫地似乎都被淋漓的鲜血染红了…… 郡马府,浣云阁的花厅里。 浣玉郡主右手支着额头,百无聊赖地枯坐在几案前,脸上表情不喜不悲,杏眸里闪烁着暧昧不明的情绪。 这时凌云的小厮雨竹神色凄惶地走了进来,胆怯地望了浣玉郡主一眼,话到了嘴边又用力吞咽了一下,恹恹地垂下头去。 浣玉郡主淡淡瞥了他一眼,神情散漫而慵懒:“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吞吞吐吐的。” 雨竹垂手侍立,小心翼翼道:“郡马爷说……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请郡主过去一趟……” 浣玉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雨竹用手骚了搔头,讷讷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郡马爷也没告诉小的啊!可是他一再强调说,事情很重要,要是郡主不过去,会……会后悔的……” 浣玉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的笑意,“后悔?后什么悔呀?凌云,你又在拿大话唬我了吧?” 她的眉目瞬间变得一片冷漠,像是在对雨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哼,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么,今天是练南春开刀问斩的日子,你实在是在房里呆不下去了,就想花言巧语哄骗我过去,给你打开锁链和穴道,然后好去救那个妖女吧! “你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对那个妖女念念不忘,你对那个妖女的痴情真可谓感天动地呀!哼,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如你所愿!凌云,你就乖乖地在房里给我呆着吧!” 说罢,她把凉薄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雨竹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现在忙得很,没有功夫去搭理他,让他别再枉费心机了,只管在房里安心地静养着吧!” 雨竹垂手恭谨地应了声“是”,又有些难为情地偷偷瞄了郡主一眼,嗫嚅道:“可是郡马爷还说,郡主要是真的不过去,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什么意思?……”浣玉郡主眸光骤然缩了一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如冰锥子一般,冷冷射向旁边那个无辜的仆人,“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我么?……” 雨竹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道:“郡主,您……您别这样冲着小的啊!郡马爷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啊,小的……小的只是负责传达而已……” 浣玉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悠长而凄厉,直令雨竹浑身瑟索,不寒而栗。 她沉下脸来,眼色冷厉道:“雨竹,你去告诉他,让他别再枉费心机了!他想要挟我,借此让我放他出去解救那个妖女,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是郡主……”雨竹急得脸上冒汗,搓手顿脚,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浣玉已经不耐烦再听他的罗嗦之言了,她冷冷哼了一声,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便径自转身出去了。 望着浣玉郡主那冷漠而决绝的背影,雨竹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浣云阁的寝室里。 凌云周身数处大穴被制,双足与双腕上依然扣着拇指粗细的金刚锁链,脸色苍白地平卧在锦塌上。 小厮雨墨在一旁恭恭瑾瑾、低眉顺眼地侍奉着。 听雨竹语无伦次地讲述了一遍方才去见浣玉郡主的经过后,凌云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在那一刻他只觉得心痛如绞,喉咙肿胀,嗓子里充斥着一股腥甜,不由嘴一张,一口鲜血直接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雨竹和雨墨立时慌得不知所措,慌慌张张上前扶着他道:“凌统领,凌统领,您……您这是怎么了?” 凌云带着难以觉察的隐忍,无力摇了摇头,声音又沉又哑:“我没事……你们两个先出去吧,让我先静一静。” 两个小厮望着凌云那痛楚不堪的样子,只觉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想要上前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正在迟疑着,凌云又神色果决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他们也不敢拂逆主子的意愿,只得唯唯诺诺应了一声“是”,垂头丧气往外走去。 临出门前,雨墨还不忘关心地说了一句:“凌统领,有什么事情就叫我们啊……” 两个小厮心情忐忑地出了寝室,只是呆呆地站在房门口面面相觑着,胸口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在蠕动着,只觉心神不宁。 两人在门外也不知站了有多长时间,还时不时地把耳朵贴在门扉上,小心翼翼地窥听着房里的动静。 奇怪的是,此时房间里却一点声响也没有,静得出奇,静得可怕,静得令人窒息。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也凝滞了、停止了似的,令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不应该啊,就是再怎么安静,也不能一点声息也没有啊,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心思细腻的雨墨喃喃道。 两个小厮此时再怎么迟钝,也觉察出了不对头。他们再也沉不住气了,颤抖着手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章节目录 第205章 郡主,郡马爷他咬舌自尽了! 凌云的两个小厮雨竹与雨墨,在浣云阁寝室外面小心翼翼地守候着,还时不时地窥听着房里的动静。 雨竹觉得里面安静得有些出奇,不由地忐忑不安,“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们再也沉不住气了,颤抖着手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只见凌云身体僵直地躺在锦塌上,脸色惨淡如霜,双眸紧紧闭着,牙关咬得死死,惨白的唇角逸出一抹刺目的猩红。 那猩红汩汩滔滔,如断线的血色珍珠般,沿着嘴边滴滴嗒嗒往外溢着;滴落在地上,化作一大朵冷艳凄绝的血红花朵,一眼望去,直令人触目惊心。 他这是咬舌自尽了?怎么会?……两人浑身的血在那一瞬都凝成了冰冻。 在他们一贯的理解与印象里,凌统领从来都是那种豪气干云、坚韧不拔、即使利刃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无惧无畏的英雄人物啊! 难道他也会有想不开的时候,他也会逼得走投无路、负气自杀吗? 他们怔了半晌方缓过神,踉踉跄跄冲上前,紧紧抱住凌云的身子一个劲儿地摇晃,呼唤。 没有一点反应。 两人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傻愣愣对视了良久,才想起来去向浣玉郡主报信。 “郡主,大事不好了!凌统领,不,郡马爷他……他……”雨竹满脸惊惶,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的。 浣玉郡主柳眉一挑,斥责道:“狗奴才,又在一惊一乍地吓唬我!……” 雨竹颤声道:“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来唬郡主啊!郡主,求求您快去看看吧,郡马爷他……他一时激愤,咬舌自尽了……” 他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把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浣玉只觉头轰的一下,脸色变得煞白。她忽然想起方才雨竹过来找她时,对她说起的那番话: “郡马爷一再强调说,事情很重要,要是郡主不过去,会……后悔的……” “郡马爷还说,郡主要是真的不过去,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泛起一个惨淡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凌云,你还真是说到做到,为了那个女人,什么都可以不顾了啊!……” 雨竹本来已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便拉了郡主过去;此时却见郡主脸色铁青,只是发愣,遂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郡主,您……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啊?……” 浣玉这才回过神来。她一语不发,径自转身风风火火赶奔浣云阁。 寝室里,凌云双足与双腕上依然扣着金刚锁链,身体僵直得如同一段毫无生气的枯木般,一动不动地平卧在锦塌之上。 苍白如纸的脸,衬着唇角上鲜红刺目的血,红白辉映,一眼望去,直令人心冷神凄。 雨墨眼睛红肿地在一旁呆呆滞立着,已是哭得泣不成声。 浣玉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凌云的锦塌前,一个劲儿摇晃着他的身子,急声道:“郡马,郡马,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可不要吓我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摇晃,怎么呼唤,都换不来对方一丝一毫的回应。 她颤抖着把手探到了他的鼻息上,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微弱浮动着。 她心里不由一喜,急忙吩咐雨竹道:“还愣着干吗,快去请太医啊!” 雨竹惶然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出去了。 太医很快来了。本想先望闻切问一番,可当他掀开锦被,准备拿过凌云的左腕来号脉时,不由愣住了。 望着凌云那套在双腕上的、粗重的锁链,他满脸的困惑不解,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心道:“这个样子又怎么把脉啊?麻烦郡主先把这些累赘东西去掉好吧!” 浣玉方才只顾着慌乱与担忧了,居然忘了这个茬;此时瞅着太医那惊骇而异样的眼神,她心里也觉得很不自在。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她与凌云之间即使闹得再僵,也终是小两口儿的事情,如今却让一个不知内情的外人知道了,确实很是尴尬。 她讪讪地咳嗽了一下,借以掩饰着脸上的窘态;然后回过脸来吩咐雨竹取来钥匙,为凌云去除了手脚上的这些累赘。 太医为凌云号过脉,又仔细诊视了一番,方郑重其事地告诉郡主:“郡马爷身受重创,危在旦夕;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他身体虚弱,气力不足,并未完全切中要害,所以才侥幸躲过此劫。 “虽然如此,但仍然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悉心照料,好生调养。 “最重要的是,千万不可再拂逆他的意志,只有心平气和、情绪顺畅了,才有望康复;否则一旦动起怒来,伤势复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啰啰嗦嗦地说完了这番话,太医又开了几副温良调补的药方,嘱咐如何按时按量服用;又交代了一些特别注意事项后,方心情沉重地叹着气,告辞而去。 书说简短。凌云在服过汤药后,气色似乎略好了一些,但依然脸色晦暗,神思恍惚,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浣玉心烦意乱地打发雨竹、雨墨等人都出去了;然后掩上房门,默默枯坐在锦塌前,出神地望着凌云那苍白憔悴的样子,不由潸然泪下。 她情不自禁抓起他的手,轻轻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喃喃道:“郡马,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了那个女人,你真的什么都不顾惜了吗?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你太傻了……” 她絮絮叨叨地低语呢喃着,沉浸在自己的惆怅与忧伤里,久久难以自拔。 这时,她觉得自己紧紧握着的那只手似乎不经意地微微抖动了一下。 她心里一阵惊喜的悸动,原本幽暗的眸光里也立时跳跃出潋滟的光彩。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个虚弱不堪的人。只见他的胸膛起伏不定,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喉咙里滚动着若有若无的低吟声。 浣玉湿漉漉的眸光微微闪了闪,柔声道:“郡马,郡马,你……觉得怎么样了?……” 凌云终于费力地睁开了星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眼神里隐隐闪过一抹焦灼之色。 他的嘴微微张了张,吐出的字眼却极其微弱,令人难以辩识;这使得他愈发焦躁,疲惫的眸子里划过一片无助与期待之色。 浣玉见他那着急的样子,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便往前靠近一步,俯下身来,把自己温热的脸贴在了凌云的唇边。 她在等着他对自己说什么。 这时凌云忽然出手如电,骈指一扣,正正点中了浣玉的软麻穴! 浣玉嘤咛了一声,娇软的身形软塌塌倒了下去。 凌云此时也一改方才那奄奄一息的病弱之态,不慌不忙地从锦塌上坐了起来;原本晦暗无神的眸子里亦焕发出一抹凌厉而果决的神采。 原来凌云方才所谓的咬舌自尽,不过是一场障眼法而已。 其实在此之前,他早就挣开了穴道。 而且他造诣深厚,功力极高,又精通“龟息大法“,所以就在方才,他把一个濒临死亡之人的情形与状态“饰演”得惟妙惟肖。 最重要的是,今天是练南春将要被处斩的日子。 想着至爱之人就要身首异处,他心里急得蹿火;然而自己却受制于人,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不得脱身,实在被逼无奈了,他才出此下策的。 浣玉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又中了凌云的招儿,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 她脸色铁青,咬着牙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凌云,你……你太过份了!……为了那个女人,你可真是煞费苦心,无所不用其极啊!……“ 凌云面无表情地瞅了她一眼,嗓音冷淡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这都是你逼我的……” 此时的他心心念念只牵挂着刑场上的练南春,也没有心思再跟她啰嗦什么了。 他粗略整束了一下身上几分凌乱的衣衫,然后动作迅疾地从墙上摘下宝剑,脚下如飞冲出了房间。 任凭浣玉郡主在后面如何声嘶力竭地吼叫,他都是头也不回,一往直前。 雨竹、雨墨等人只管傻愣愣、眼睁睁地在一旁瞅着,谁敢多说一句话? 郡马府原来负责看护他的侍卫谁又能拦得住他?何况众人见到他那骇人的神情,也不敢阻拦。 凌云一口气跑到了刑场。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喋血满地、惨不忍睹的情景。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侍卫的,也有隐逸山庄的,还有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根本就无法辨认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浑身上下全都凉透了。他不由喃喃道:“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他踉踉跄跄地在整个刑场上来回奔跑着,发疯了似的嘶叫着:“春儿!春儿!……” 章节目录 第206章 凌云把应传霖逼落万丈深渊 凌云被逼无奈,假作咬舌自尽;然后又运用龟息之法,把一个濒临死亡之人的状态“饰演”得惟妙惟肖,这才骗得浣玉郡主为他打开了手脚上了锁链,得以脱身。 他一口气跑到了刑场,望着满地淋漓的鲜血与横七竖八的尸首,只觉得心胆俱裂,发疯了似的叫喊着:“春儿!春儿!……” 他现在多么希望马上就能看到练南春啊,可是他又怕看到她…… 在那一刻,他脑子里浮现着各种恐怖的猜想,脸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眼睛里透出不可遏制的惊骇之色。 忽然,凌云的目光凝住了。他发现了躺在尸体堆中的平明和尚,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踉踉跄跄冲上前,俯下身扶起他的身子连连呼唤,没有一点反应;他这才意识到,平明和尚早已身体僵直,浑身冰凉,没有了呼吸。 在那一刻,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不由自主咬紧了嘴唇;苍白的脸上透出说不尽的绝望之色,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渐渐地瘫倒在地,眼睛里涌出了无声的眼泪,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抱着平明和尚的遗体只是发呆;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回头,只见吕文正、何禹廷带领数十侍卫气势汹汹向这边赶来。 “凌云,”吕文正看到他,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声音威严道:“不要再闹下去了,随本府回去吧!” 吕文正的话对凌云来说,就是命令,就是至理,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可是此时的他在听了吕大人的话后,却半天没有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滴上一滴滚烫的蜡油般,还没来得及疼痛,便已经麻木干涸了。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英气焕发的凌厉光彩;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吕大人一眼,眼神里透出的是呆滞,空茫,还有一丝……怨恨。 他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径自转身向刑场外走去,头也不回,只留给吕文正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望着吕文珍那无奈而又难堪的神情,何禹廷狭长的眼神变得遥远,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吕大人,你这个属下可是越来越嚣张了,居然连你的话都不听了;回去之后你可得好好地管教啊!” 吕文正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却说练南春,在一番天昏地暗的激烈厮杀后,与江春、李刚等人失散了。 她懵懵懂懂,脑子里除了鲜血,死人,恐怖,便是一片空白。 她的身上、脸上,浴满了淋漓的鲜血,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她自己的血,已分不清。 她勉强以剑拄地,磕磕绊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那把剑是她从一个侍卫手中夺来的,剑刃都打了卷。她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几近强弩之末了。 她再也走不动了,只好疲惫地俯下身去,以剑支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现在,她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风儿呜咽,拂动她那萧索、憔悴的身影。 半晌,她慢慢抬起头,木然望着眼前的荒山野岭,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断头悬崖,不由心里一凉,木然道:“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这时她觉出了周围有异,警觉地立起身,颤声问道:“什么人?” 一阵狂浪的笑声。只听一个阴冷的声音道:“练南春,现在你可是自寻死路了,枉你一世聪明,却傻乎乎地跑到这个断头悬崖上来,哈哈哈……” 话音中,应传霖从不远处的草丛后慢慢探出身来,脸上挂着得意而狰狞的笑意。 “练南春,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劝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乖乖地束手就擒罢!” 练南春柳眉一挑,冷笑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便宜了你这个卑鄙小人!”长剑如虹,直刺过去。 应传霖挥剑相击,声若霹雳,“嚓!”的一下,正将练南春手中的剑斩为两段。 练南春惊叫一声,后退几步。这时她才发现,应传霖手中的剑竟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练南春犀利的目光转了转,忽然觉得这把剑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记起来了,该剑名唤“无涯”,是天枭帮主李瑞允曾经用过的。 “原来李瑞允将这把宝剑赏赐给了你?应传霖,看来你的面子果然不小啊!”她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道。 应传霖不理会她的讽刺挖苦,得意洋洋道:“那是,李帮主对应某人从来都是很欣赏、很器重的啊!” 练南春猩红的眸光里闪烁着冷戾的寒芒,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是啊,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害死了我们那么多人,他是该好好褒奖你一番才是啊!” 应传霖阴测测地笑着,“练南春,你没想到吧,今天你可要死在李帮主的宝剑之下了!想当初你背叛天枭,在帮主的新婚之夜与凌云勾结一气,刺杀于他——现在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练南春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应传霖,你可真是李瑞允的一条忠实走狗啊!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也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啊?只因为他一直都在照顾着你的一家老小么?” “练南春!……”应传霖被触到痛处,不由恼羞成怒,眸底涌动的血色邪魔立时喷薄而出。 他扬手出剑,怒剑狂花,如狂风暴雨般将练南春团团笼罩在了他的寒光剑影之下。 练南春只好挥动手里那把已经卷了刃的断剑,勉强应付与抵挡着。 其实她起初一直在压抑着内心的仇恨,没想要激怒他的;只是一看见他那张狰狞而嚣张的面孔,她便不由自主想起了惨死的练轩中,平明师父……心里便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话赶话便把矛盾激化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此时的练南春已是精疲力竭了。她身处劣势,处处被动,勉强招架着,躲闪着,手忙脚乱之下,身上又受了几处伤。 忽然应传霖改变剑路,“翻天覆地”,“风卷云残”,杀手招式层出不穷,恍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狠辣绝情的剑式雷霆霹雳,电光石火,直逼得练南春连连后退。 最后一式“风沙莽莽”,直把练南春逼得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只等着那致命的长剑穿心而过! 这时,她却听到耳边传来应传霖那尖利如狼嚎般的惨叫声。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一粒鹅卵石挟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正正击中应传霖的手腕! 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应传霖长剑脱手。 这时方才那发暗器之人身形飘飞,翩若惊鸿,几个起落已到了近前;一式潇洒的“海里翻花”,正将那就要坠地的“无涯”宝剑捞在了手中! 来人动作迅疾,宝剑就势往回一撩,“风卷霹雳”;但见眼前一片血光崩现,应传霖左边那条臂膀已给齐刷刷地削了下来! 应传霖疼得脸色煞白,满地打滚,杀猪似得嚎叫着,那样子痛楚惨烈之极。 练南春抬起脸,正与来人那双深沉黯淡的眸子撞在一起。她不由脸色大变,凄厉地笑道:“是你,你总算来了……” 来人正是凌云。 应传霖伏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血。他浑身颤抖,咬着牙道:“凌云,我的好师弟,你……你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啊……” 凌云面无表情,他长剑一指,逼上了他的咽喉:“应传霖,你是要我亲自动手呢,还是自行了断?” 应传霖惨笑起来:“凌云,你我师兄弟一场……总算没有白为……谢谢你的成全……”他就势一滚,已到了悬崖边上。 凌云逼前两步,清冷的眸子里闪现出凌厉的杀机。 应传霖有些不甘心道:“凌云,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及你我之间的师兄弟情份,难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不成么?” 凌云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悠长,“应传霖,你的脸皮可真厚啊!我问你,当初又是谁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害死了隐逸山庄那么多人,一步步把我逼到今天这种田地的? “难道你就没有赶尽杀绝吗?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我之间的师兄弟情份?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应传霖,今天你有这样的下场,也是你罪有应得!” 应传霖嘴角的肌肉不断抽搐着,声嘶力竭道:“杀害朝廷命官的罪责,你……你承担得起吗?” 凌云眸底的神色近乎麻木,苍白的脸上呈现出的是死灰一般的情绪,“反正你已经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多杀一个人,多一条罪名,已无所谓了!”说着长剑蓦地往前一探。 应传霖探手抓住剑刃,嘶哑道:“我……不用你动手!……”身形一滚,翻下了万丈深渊。 凄厉悠长的惨叫声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凌云提着剑,默默在悬崖边伫立着,脸色晦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的练南春在痛苦低吟,急忙转身;只见练南春面无表情,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走去。 突然她足下踉跄,娇柔的身形往前一个趔趄,俯伏跌了下来。 凌云见状,急忙抢前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搀住她道:“春儿……” 练南春忽然出手如电,骈指点中了他的肩胛大穴。 凌云剑眉拧成了一个死结,焦急地叫道:“春儿,你这是做什么?……” 练南春探手从他手里夺下那把刚刚从应传霖手里缴获的无涯宝剑,长剑一扬,冷森森的剑尖吐着凄神寒骨的凉意,径自逼上了凌云的心头。 她面色苍白,杏眸染血,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道:“干什么,我要杀了你这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报仇!” 章节目录 第207章 最爱的人刺了他致命的一剑… 在断头悬崖,凌云终于见到了练南春。练南春此时对凌云已是恨入骨髓,趁他不注意骈指点中了他的肩胛大穴。 然后探手从他手里夺过无涯宝剑,长剑一指,逼上了他的心头,“我要杀了你这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报仇!” 凌云脸上一片灰白。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攥住,然后决绝地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中一般,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彻头彻脚的冷。 他痛心疾首道:“春儿,难道连你也不能相信我么?他们不是我害的,我从来也没有欺骗过你、背叛过你啊!上次我们本来可以一起走的,可是临行前,浣玉为我践行,却在酒中下毒…… “我从此便被他们困住,失去了自由;他们又利用我做诱饵去伤害你,伤害姑姑,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承认,他们的遭遇是由于我的过错引起的,可是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当你在牢中受尽苦楚的时候,我也同样承受着种种痛苦的煎熬,夜夜惊心,度日如年啊!谁又能够理解我心中的无奈啊? “就算是世上所有的人都误会我,可是春儿,你也应该相信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啊!……” 练南春满怀怨恨地凝视着他,就像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一样,一抹猩红压过眼底,恍如绽放的红莲,美的惊心动魄,冷得痛彻心扉。 她惨笑一声道:“够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吗?如果现在我再敢相信你的鬼话,我练南春可真的不知死于何地了!” 说着,手中长剑用力,往里就刺。 凌云忽然疾如旋风,探手以中指与食指夹住了菲薄的剑刃。 练南春呆了一下,“原来你早已挣开了穴道?” 其实转念一想也并不为奇。方才她已是精疲力竭,出手绵软;而凌云内力极高,造诣深厚,又岂能长久地制住他? 凌云湿雾雾的清眸闪了闪,沉声道:“春儿,你到底怎样才肯相信我?我的的确确是被他们利用与陷害啊!” 练南春鼻子哼了一声,“他们?他们又是谁?就是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和与你生死与共的刑部尚书府的兄弟吗?他们不都是些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吗,又怎么会做出这些卑鄙龌龊的事情来?……” 她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的嗓音便被自己的呜咽哽住了,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落了下来,砸到了自己染血的手臂上。 “凌云,你以为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他们身上就行了吗?扪心自问,难道你在这些事情里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虽然你不杀伯仁,伯仁也是因你而死啊—— “我告诉你,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现在对你只有恨。凌云,我恨你!恨你!恨你!……”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怨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杀人,铺天盖地的仇恨瞬间将她整个人席卷;她抽回宝剑,一个白虹贯日,直刺凌云前心! 凌云此时的心已冷到了底。他滞立如柱,目光凝然,眼睁睁瞅着冷森森的剑尖吐着凄神寒骨的冷芒,毫不留情地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扑哧”一下,练南春锋利的宝剑深深透进了他的右胸! 鲜红的血就像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胸襟前那片如雪的白衣。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他身子晃了两晃,没有立即倒下去。 练南春那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一瞬注入了心脏似的,直痛得无法呼吸;她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着,颤声道:“方才……你为什么不躲?……” 凌云脸色白中泛青,透着一股子死气,额头亦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牙关紧咬,勉强道:“如果……这样可以让你相信我对你的真心,我情愿……去死……” 练南春一咬牙,倏的拔出了长剑。凌云淋漓的鲜血溅了她一脸,一身。在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就要往前倒时,练南春下意识地抢前一步,探出双臂紧紧地拥住了他。 练南春强忍住就要流下来的泪,冷冷道:“你以为这样做我就可以原谅你了吗,你这种苦肉计……” 凌云干涩的双唇毫无血色,发出压抑而无助的低吟声;他缓了一口气,断断续续道:“就算我真用……苦肉计,可是又有谁……会以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 他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嘴里溢出一股股的血沫,顺流而下,晕染着胸前那已是殷红一片的雪白衣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死亡的气息似乎已笼罩了全场。凌云周身忽然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那样子显得痛楚之极,直令人不寒而栗。 练南春心神大乱,她仿佛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那虚弱不堪的身体牢牢环拥在自己颤抖的怀抱里,泣不成声道:“志超,志超……你一定要振作……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啊……” 忽然山下一阵嘈杂。接着人喊马嘶,大队全副武装的侍卫浩浩荡荡向这边包抄过来。 为首的正是侯爷府何禹廷,刑部尚书府吕文正、杨振等人;而郡马府的浣玉郡主居然也在其中! 浣玉郡主又是怎么来的呢? 原来方才在郡马府浣云阁,凌云制住浣玉的软麻穴后脱身以走,只留下她滞留原地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后来雨竹、雨墨等人找来了几个高手侍卫,费了好大的事儿才把她的穴道解开。 此时的浣玉郡主,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眼睛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径自带了一干侍卫出了郡马府,气急败坏地赶奔刑场。 在路上正好遇到了吕文正与何禹廷。 原来方才有侍卫来报,说探事的兄弟在城东十里的断头悬崖上发现了练南春的踪迹;于是两路人马合兵一处,风风火火赶到这里来抓捕天枭妖女了。 望着气势汹汹而来、将他们团团围困的大队侍卫人马,练南春眸中死寂一片,惨然一笑道:“志超,看来我们两个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凌云缓了口气,微弱道:“不,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你……也更不能死……挟持住我,逼他们闪开!……” 练南春脱口而出道:“不,不可以,这样太危险!” 凌云道:“我谅他们也不能怎么样我……何况我已是……将死之人,无所谓了……” 练南春双眸立时蒙上了一层薄雾,颤声道:“你别说了!” 凌云断断续续道:“春儿,不要再……犹豫了,你心愿未了,你还有大仇未报啊……” 一个“大仇未报”蓦的点醒了练南春,她的芳心不觉又是一阵痛苦的抽搐。 这时只听吕文正厉声道:“左右,将这妖女与我拿下!” 练南春倏的一抬手,已把凌云挟持在自己的无涯宝剑之下。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道:“你们谁敢过来?你们要是敢动一下,我就立即杀了他!……” 众人一时呆住。眼见凌云落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手中,而且满身是血,身负重伤,除了困惑不解,都不敢稍动。 所谓的投鼠忌器,众人皆恐稍有不慎,出甚差池,伤了凌云,承担不起这个罪责。 吕文正眉心微微蹙了蹙,急声道:“练南春,你千万不要乱来!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出来,只要你能放了凌统领!” 练南春抿了抿朱唇,幽深的双眸又冷又沉,不急不缓道:“很简单,你们马上闪开一条路,只要我能平安离开此处,自然会放了凌云。” 吕文正额头的青筋微微跳了跳,本来就紧绷着的脸上不觉覆上了一层冷厉的冰霜。 空气在那一刻就像是停滞了似的,沉闷,压抑,使得人透不过气来。场上鸦雀无声,众人敛气屏息,面面相觑。 练南春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已透出十分地不耐烦了,“怎么,吕大人还在迟疑不决吗?人们都说,吕大人对凌统领一直以来都是视为亲信子侄,对之极为看重;现在看来,原来这些都是谣传啊!凌云的一条性命怎么也及不上吕大人的官位与前途重要啊!” 她凌厉的杀意在冰冷无情的瞳底翻腾着,“我最后说一遍,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我数到三,吕大人如果还下不了决心的话,我就只有与你的凌统领同归于尽了! “其实我的这条贱命又值什么,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有凌统领做伴,黄泉路上我也不再孤单了!——我开始数了数啊,一,二……” 吕文正终于下定决心;他深沉的眸光一转道:“好,只要你放了凌统领,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他一挥手,吩咐道:“左右,闪开一条路,让她走!” 众人一阵躁动,但最终还是自动闪出一条路。军令如山,何况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凌云死在自己面前。 凌云心里稍觉欣慰。这时他觉得练南春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由心里一阵焦灼,压低嗓音道:“春儿,你怎么了,快走啊!……” 练南春强忍住就要流下来的眼泪,推着他往前走去。 忽然听一个女子狞声喝道:“且慢!‘ 众人心里抖得一震,只见浣玉郡主身形一横,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玉色屏障一般,气势凛然地拦住了他们两个的去路。 她双眸微微一眯,嘴角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凌云,练南春,你们想走?哼,你们别做梦了!……“ 章节目录 第208章 郡主下令对他们两个万箭齐发… 断头悬崖上,练南春被大队侍卫团团围困,为了助她脱困,凌云让练南春挟持住他,强逼着一干人等闪开。 吕文正为了凌云的安危考虑,只好点头同意;不料紧要关头却遭到浣玉郡主的激烈反对。 她身形一横,气势凛然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冷笑一声道:“凌云,练南春,你们想走?哼哼,你们别做梦了!… 众人都呆住了,无数双眼睛在那一刻都聚焦到场中央这剑拔弩张、紧张对峙的三个人身上。 周围忽然静得出奇,静得可怕,静得连彼此间那粗重急促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凌云心抖得一沉,下颌线条也渐渐绷紧了;他咬着牙道:“浣玉,你……“ 浣玉怨毒的眸光中闪过一抹讥嘲的笑意,不紧不慢道:“我怎么了?凌云,你们俩的那点伎俩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你们俩串通一气,想远走高飞?告诉你,我就算立马死了,也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的!——来啊,弓箭手伺候!“ 她一声令下,两旁杀气腾腾的侍卫弓张剑弩,无数支阴森森、冷凄凄的箭尖立时对准了面前这对已是浑身浴血、虚弱不堪的落难情人。 浣玉眼神凌厉如刀,满满都是阴鸷的煞气,沉声喝道:“凌云,练南春,你们两个要是敢再往前一步,立时万箭齐发,将你们射成蜂窝!” 练南春心底划过一片凉意,苦笑一声道:“郡主,就算你恨我入骨,要治我于死地,难道这个人的命你也不顾了吗?他可是你今生最爱的人啊!” 浣玉充满了绝情气息的薄唇紧抿,满脸的的鄙夷与不屑,吐出的字冷如淬冰,“放心,他怎么会死呢?练南春,你们两个一唱一和,装腔作势,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哼,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去了吗?你们别做梦了!凌云,他们是投鼠忌器,不敢怎么样你,我却不在乎!弓箭手——” 她蓦地一挥手。立时万箭齐发,如狂风暴雨般向场中二人袭去。 凌云勉强施了一式“烘云托月”,用尽全力蓦的一推身边的练南春;然后“金轮度劫”,自己的身形也有些吃力地就势一滚。 但此时的他身受重伤,动作未免迟滞缓慢;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身上已然中了两箭,一箭伤在肩头,一箭伤在腿上。 汩汩的鲜血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把他原本血迹斑驳的衣衫重新晕染上了一大片;对他来说,真可谓旧伤新伤,雪上加霜。 浣玉郡主在见到凌云动作迟滞、身受箭伤的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之前受的创伤并不是苦肉计,也不是障眼法,他是真的受了重伤。 她原本阴沉晦暗的脸色立时变得雪白如纸。她无力地冲着侍卫们挥了挥了手,停下了羽箭。 凌云俯伏在地上,苍白的面孔透出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他用尽全力,声嘶力竭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走!……” 练南春泪如雨下,心慌意乱地叫道:“志超!……” 凌云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他只觉得神思恍惚,眼前一片片的眩晕,沉重的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终于他头一歪,失去了知觉。 练南春觉得自己的芳心似乎坠到了底,她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撕心裂肺地叫道:“志超!志超!……” 她真的很希望能立即冲到凌云近前,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侍卫岂能给她这个机会? 他们手持刀剑,如狼似虎般涌了过来,把她逼得连连后退;最后她退到了悬崖边上,已是退无可退。 浣玉沥血的眸子里波涛汹涌,厉声喝道:“妖女,你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练南春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之色;她强自支撑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道:“郡主,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却不知你作何感想啊?伤的伤,死的死,我没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你也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你可还觉得满意么?哈哈哈……” 说着她回过头,又漠然望了一眼面前那触目惊心的悬崖绝壁。 此时紫色的乌云积压在了一起,如同山岳般气势凛然地逼迫过来;尖锐的风声呼啸起来了,直令人一阵阵地心惊肉跳。 练南春缓缓抬起手,轻轻拂了一下鬓边那凌乱翩飞的长发;又转过脸,最后望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昏厥过去、浑身浴血、直令她爱恨难辨的男人,脸上浮过一层决绝而凄凉的笑意。 然后她回转身,一步一步走到悬崖尽头,没有一点迟疑,纵身跳进了万丈深渊。 浣玉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呆立着。风儿呜咽,草木萧萧,头上一行老鸹悲鸣着,向南飞去…… 郡马府,浣云阁的内室之中。 京城最富盛名的郎中妙手回春刘六先生正在紧张地为凌云疗伤。他的几个小徒弟在一旁手脚麻利地递着各种医用器械。 刘六先生小心翼翼地用银剪把凌云身上的衣衫一寸寸地剪开,在将那些血迹斑斑的破碎衣片抽离的同时,忽听的“嘡啷”一声,一物坠地。 那声音极为清脆悦耳,宛如敲冰戛玉般,发出金玉之声。 一个小徒弟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双手捧着递给了师父。 刘六一入手,便觉这件物事极其坠手;忍不住注目打量了一番,但见此物乃白金质地,光彩夺目,极尽奢华与内涵。 原来是一枚刻有生辰八字、白金质地的护身符。 刘六眉心微微蹙了蹙,暗自思忖道:“不愧是位高权重的侍卫统领与当朝郡马,这贴身佩戴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想来此物必是价值连城了!” 不过刘六先生再怎么好奇,也不能耽误下去了,因为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他顾不上多想什么,随手便将这件宝物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门外,众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吕文正、徐直、杨振、浣玉郡主等人都在场。 信平侯爷何禹廷虽然没有参与此事,可是他却在一旁全程目睹了事情的惨烈经过,不由得唏嘘感叹;同时他十分担心凌云的生死安危,也忧心忡忡地跟了过来。 终于,刘六几人从内室里面走了出来。 吕文正抢前一步,紧张地问道:“刘先生,他的伤怎么样了?” 刘六先生沉重地叹了口气,“凌统领肩上与腿上的两处伤势并不致命,可是他右胸上的那处剑伤却是十分严重;而且从受伤到救治,中间耽误的时间太久,故失血过多,只恐怕……唉!对不起了,各位大人,老朽已经尽了全力了……” 众人都呆住了,不由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浣玉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从头顶冷到了脚尖。她脸色发白,咬着嘴唇,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虽然之前她对凌云可谓是恨入骨髓,但是恨有多深,爱就有多切;如今听刘六先生这么一说,她立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永远失去他了,只觉得心里像刀绞一样,痛得喘不过气来。 她紧紧抓住刘六先生的手,哭声道:“不会的,刘先生,你不是自称华佗再世,能起死回生吗?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他!只要有一点点希望……” 刘六先生踌躇了一下,方缓缓道:“倒是有一线生机,只是其希望渺茫,胜算之机微乎其微……唉!不说也罢。” 浣玉郡主精神为之一振,焦灼的目光里闪出潋滟的光彩,急声道:“只要有希望就行啊,你快说该怎么办吧?” 刘六先生道:“要是能找到一个与凌统领血相相符的人,抽出他身上的一部分血,再输入凌统领体内,凌统领或许就有救了。” 吕文正素来沉稳而理智,此时便忍不住插了一句道:“那么这个献血之人会不会有危险?” 刘六先生道:“不会的,只是定量抽取而已。献血之人只要好好修养数日,身体自会恢复如初的。” 吕文正问道:“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与凌统领血相相符之人?” 刘六先生道:“一般来说应该是凌统领的至亲之人,上至父母,下至儿女,或者是兄弟姐妹……” 浣玉呆住,喃喃道:“可是这又怎么可能?郡马他父母双亡,又无兄妹,我与他也无一男半女——天哪,这可该如何是好?……”她的眼泪不由涔涔而下。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何禹廷忽然道:“刘先生,除了这些至亲之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刘六先生眉心紧拧了三分,叹了口气道:“也许可以。只是这样的人却难找的很,万人之中难择一二,所以老朽才说希望渺茫啊!” 吕文正眼底燃起一团希翼的火苗,语气坚定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决不放弃!刘先生,却不知这血相相符又如何验证?” 章节目录 第209章 无意上演了一幕滴血认亲的好戏 凌云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性命垂危。 为他疗伤的刘六先生说,需要找一个与他血相相符之人,定量抽取他身上的一部分血,再输入凌云体内,凌云方有希望获救。 吕文正眼底燃起一团希翼的火苗,语气坚定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决不放弃!刘先生,却不知这血相相符又如何验证?” 刘六先生让徒弟取来一个银盆,装上清水,放入一点无色药沫,使其溶化了。然后他端着银盆进入内室,以银针刺破凌云的食指,一滴鲜血滴入水中。 奇怪的是,这滴血并不溶解,恍如一点水银般在水里游来游去。 血滴不溶解的原因,大约就是刘先生方才把那种无色药沫放入水中的缘故吧,众人想。 刘六将银盆放在众人面前,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们,沉声道:“谁的血滴子能与凌统领的这滴血溶合,谁就是与凌统领血相相符之人!” 众人互相对望了了一下。浣玉毫不迟疑道:“我先来!” 刘六先生道:“这怎么可以,郡主乃千金之躯——” 浣玉湿雾雾的眸子眨了眨,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啰嗦,快点!” 刘六先生见浣玉郡主那凄惶不安的样子,不由腹诽道:“当初差点要了凌云命的人是你,现在哭着喊着非要救他一命的人也是你;也不知道这位骄横任性的郡主对郡马爷到底是爱是恨啊?唉!这些年轻人的事情真是让人搞不懂啊!……” 他虽然心思百转,脸上却不动声色。这毕竟是人家小两口之间的私事,他一个外人又怎好置喙?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心竭力、把跟前这位身受重伤的郡马爷负责医治好就行了。 刘六先生不再多言,他手脚麻利地从浣玉郡主那里取了血样,随之又把这滴鲜血小心翼翼地注入水中。 他缓缓搅动着银杵,两滴血在水中不急不缓地漂移着,最后终于靠在了一起,依偎了一会儿又慢慢分开了。 刘六先生沮丧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浣玉脸上立时笼罩上一层阴云,就如霜打的茄子般恹恹垂下头去。 吕文正微微蹙了蹙眉头,上前一步道:“先生,再来试试我的吧!” 刘六先生用银针刺破吕文正的中指,又一滴鲜红的液体落入了银盆之中。 刘六继续轻轻地搅动银杵,水儿悠悠荡荡,当两滴血聚到一起时,却像两个陌生人似得一碰之下旋即分开了…… 接下来,徐直、杨振等人都一一试过了,也是血相不符。众人皆脸色阴沉,摇头叹气,不禁有几分灰心丧气了。 吕文正吩咐杨振传令下去,凡是刑部尚书府、郡马府里所有人等,谁若是与凌统领血相相符、能救他一命的,赏万两白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府的上下人等听说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后,立时躁动起来。 大家争先恐后,踊跃报名,郡马府大院里就像是赶集似的,人流涌动,门庭若市,真是热闹极了。 更有鱼目混珠者,甚至冒充刑部尚书府或是郡马府的仆从前来应试,只盼着自己是那万分之一的幸运儿,上天垂怜见,使得自己与凌统领血相相符,能领到那梦寐以求的万两白银,一夜暴富。 杨振、徐直奉命,带领侍卫在外面维持着秩序。 刘六先生让弟子们分成几组,各自采了血样,在分头做着实验。 结果所有的应试者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天过去了,并无一人复合条件。 浣玉郡主焦灼地在一旁守候着,眼见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败,本来在心头升起的希望亦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焰火一般,一点点晦暗下去,最终熄灭成了一团晦暗的灰烬…… 众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宫中的宦官冯林由吕大人的书童荣儿引着,急匆匆来到了郡马府。 原来皇上有急事宣召吕大人入宫面圣;方才冯林去刑部尚书府见吕大人不在,便由书童荣儿引着来到了郡马府。 吕文正听说皇上有事宣他,又怎敢有丝毫的耽误?只好带了徐直跟着冯林走了。 这里郡马府的客厅里,只有浣玉与何禹廷、刘六先生等几个人。 何禹廷见浣玉伤心欲绝,只好婉言解劝。 浣玉两眼红肿,紧紧抿着薄唇,抽泣道:“都是我害了他!……要是他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该怎么办哪?……” 何禹廷心里不由一酸楚,但他还是强作颜欢,柔声宽慰她道:“浣玉,你又在说傻话了,谁说志超就没得救了?志超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看时候还早着呢,说不定马上就会有惊喜到来了呢!” 这时刘六先生精明的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一事,忙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小心翼翼地递给浣玉郡主道:“对了郡主,这个护身符是凌统领贴身带着的,方才只顾着忙乱了,竟然差点忘了,现在老朽完璧归赵,原物奉还。” 浣玉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她伸手接过来一瞧,不禁有些奇怪道:“咦,这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何禹廷见了却不由心里一颤! 他一瞥之下便觉此物极为眼熟,急忙从浣玉手中要过来仔细端详。 只见这枚护身符乃白金质地,光华四射;正面是一观音打坐合十的雕像;背面正中是“长命富贵”四字,绕周标有一行生辰八字:“庆历八年八月二十二日”。 何禹廷只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一下子呆住了。 这不是自己儿子何成麟幼时佩戴的护身符吗?这个护身符已经丢失了二十多年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记得方才刘六先生说,这个护身符是凌云贴身佩戴的……这么说,难道凌云就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被乳母葛氏抱走的孩子?也就是说,凌云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在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如同遭受了雷轰电掣一般,半痴半呆,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他接连咽了几次唾沫,就像是嗓子里痒得发干似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浣玉见何禹廷那怪异的神情,不由困惑道:“姑父,您怎么了?” 何禹廷回过神,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道:“哦,没事……对了刘先生,我的血相还没有验过呢,可否前往一试?” 刘六先生微微踌躇了一下道:“何大人乃国家重臣,千金之躯,若是万一有何闪失,老朽只恐难当罪责。我看此行就免了吧!” 何禹廷眼眸一压,一抹隐晦不明的情愫在脸上一闪而过;他语气果决道:“郡主与吕大人都试验过了,他们都不怕出什么事,怎么单单我的命就这样金贵?不必多言,快带我去!” 唉,这些高官显贵的脾气就是大啊!刘六先生只好从命。 他取了何禹廷的一滴血液,滴入银盆中,慢慢用银杵搅动着,两滴血游移着,终于汇到了一起…… 何禹廷只觉自己的心剧烈地悸动起来。他惊异地发现,这两滴血慢慢地溶合在了一起,化为了一团! 浣玉欣喜若狂,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叫道:“苍天开眼,志超有救了!志超有救了!…… “姑父,您方才不是说马上就会有惊喜到来呢,您的话可真准啊!您看,这意外的惊喜竟然在您的身上应验了!” 惊喜?……这是惊喜么?何禹廷不由得苦笑。对他来说,也许用“惊吓“两个字”来形容他此时那凄惶不安的心情,会更恰当一些。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两眼发直,如同傻了一般。他只是低语呢喃着,“不会的,不会的……” 刘六先生见何禹廷神色异常,不由奇道:“侯爷,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不方便为凌统领输血啊?要不咱们改日?……” 何禹廷心潮汹涌,浊声道:“不,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 刘六先生用一把消过毒的“手术刀”割破了何禹廷臂上的血管,让血一点点注入一只银瓶之中。 待血量取足了,便让众人在外面等待,自己与几个小徒弟重新进了内室。 他以消过毒的“手术刀”割破凌云的手心,又吩咐一人紧紧扶住凌云的身子,在众徒弟的配合之下,施展内力通过掌心,将那温热的鲜血一点点推入了凌云体内的血管之中…… 何禹廷在外面心情忐忑地等待着。 最后他终于耐不住这种痛苦不堪的煎熬,径自闯进了内室。 这时,他又赫然看到了凌云坦露在外的、左臂上那枚暗红色的麒麟胎记……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晕眩,几乎支撑不稳自己的身子,自言自语道:“麟儿,你真的是我的麟儿……” 随后赶来的浣玉见状,急忙扶住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有些担忧道:“姑父,您怎么了?是不是输了太多的血身体不适啊?要不我马上派人送您回府吧!” 何禹廷潮湿的眸子里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断然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没事的。让我在这里陪他一会吧——我一定要等他醒来……” 章节目录 第210章 何禹廷得知他是自己亲生儿子后… 信平侯爷何禹廷,意外发现自己儿子何成麟幼时的护身符居然由凌云贴身佩戴着;随之又通过“滴血认亲”的方式证实了凌云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由地百感交集,心里矛盾极了。 他默默坐在凌云的锦塌前,出神地望着他那张苍白清俊的脸,眼前模糊了。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二十七年前…… 记得妻子常青公主临盆的那天晚上,他疲惫地伏在书房的几案上睡着了。 朦胧中,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急忙起身推开窗户,只听一声巨响,其势如雷。 金光闪烁中,一只体似麋鹿、身披金鳞、头上生着黄色独角、眼似铜铃、牛尾马蹄的怪兽落在院中…… 何禹廷浑身一激灵,醒了。回想着方才那奇异的梦境,不由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怪物,难道是麒麟?……” 沉吟间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促传来,侍女小菊喜滋滋地冲了进来告诉他:“驸马,公主生了!……” 何禹廷腾地站起,“真的?……是男是女?” “是位公子!……”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在房里转了好几圈,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有儿子了!”…… 想着当时的喜悦,再想想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坎坷与波折:儿子三岁那年被乳母葛氏抱走……二十年后,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认祖归宗……新婚之夜, 侯爷府大公子遇刺身亡……葛氏满怀怨恨来到刑部大堂告状……原来那个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居然是假的…… 往事如烟,如过电一般在眼前一幕幕地浮现着;他只觉自己的脑子里如一团乱麻般,所有的想法都纠结不清,使得他痛苦,纠结,心里一片茫然…… 心思百转间,他的脑子里忽然跳过一个温馨的画面,亲切,甜蜜,直令他那颗冰冷的心温暖起来,瞬息融化成了一泓漾漾的春水…… 那是二十七年前的一天。 当时他从朝堂回来,回到府里见到常青公主,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麟儿呢?” “乳母抱着呢。” 何禹廷从葛氏手中接过儿子,望着儿子那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脸,笑道:“小家伙,真够沉得——叫爹爹。” 小家伙开心地摇着两只藕节似得胖乎乎的小胳膊,咧着嘴笑着,憨态可掬,“爹——爹——” 他咿咿呀呀地鹦鹉学舌,那呆萌的样子逗得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哈哈大笑…… 何禹廷回过神,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又呆呆望着面前的凌云。 他气息奄奄地躺在锦塌上,虚弱不堪的身体因为伤痛显得僵直而无助,呼吸微弱而困难;他那张如鬼斧神工般雕刻而成的、完美而俊逸的面孔,此时一片惨白,透出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 他眉头紧皱,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显得憔悴疲惫之极。 望着他那张昏昏沉沉、苍白憔悴的脸,何禹廷真的很难从心理上把他与二十多年前那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娇憨可人的小家伙联系在一起。 那时候,他才刚满周岁;而现在,二十七年过去了,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他抓起他的手,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冰凉。 他想起了那一次,在沁芳别院二楼寝室里,他被毒蝎咬了,凌云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吸出了蝎毒,又十万火急地连夜带他去神医山庄、恳求名医“赛仲景”为他医治伤毒。 他想起了那一次,在刑部大堂上,杜正海、葛氏母子咬牙切齿地两次要杀他,是凌云挺身而出,并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短刃…… 他仰起脸,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浣玉见何禹廷那渲然欲泣的样子,不由困惑道:“姑父,您怎么了?您为了救志超,输了这么多血,身体一定虚弱的很,不要再强撑下去了,我马上派人送您回府休息。” 何禹廷勉强点点头。 在打道回府的路上,何禹廷脑子里乱糟糟的,眼前晃动着的全是凌云的影子。 往事历历,如在昨天。 他又想起了数月前,凌云为了杜正海屡屡与他为仇做对;更有甚者,那一次凌云竟然知法犯法、甘冒死罪去天牢劫人。 特别是近日来,凌云只为了一个女人而意乱情迷,自甘堕落,做出许多知法犯法的事情来…… 矛盾与痛苦折磨着他的心。他把那护身符举到面前,反反复复端详着。 心想:此物什么时候到的凌云手中?他既然贴身佩戴着,可见对此物的珍重。 而且他持有此物,十之八九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这么多日子来他为什么一直不与自己父子相认?…… 想到此他眉心微微动了动,忽然忆起了数日前在刑部大堂上的那一幕。 当时凌云言辞恳切地请求他放葛氏一马,他有些不解道:“志超,你为什么一直袒护着这个贱妇?……她罪大恶极,杀死了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并没有死!”凌云情绪激动之下、脱口而出这句话。 其时他并不理解凌云这句话的意思,当他一再追问究竟时,凌云却闭口不言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个时候凌云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应该也与现在的自己一样,痛苦而纠结,苦衷难言…… 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快到四更了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朦胧中,他看到凌云浑身是血,站在悬崖边上,回脸绝望地望了他一眼,纵身跳了下去…… 何禹廷大叫一声:“不!……”蓦地坐了起来,惊得浑身上下冷汗淋漓。 一旁的常青公主急忙扶住他道:“驸马,你怎么了?” 何禹廷定定神,“哦,没什么。我方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常青公主道:“今天你一回来,我便见你心不在焉的,好像有什么心事——驸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何禹廷神色复杂,“公主,如果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儿子,可是他却与我们完全不是一路人——这时你会怎么办?” 常青公主满头雾水,“驸马,你睡昏了头么,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我们的儿子,你是说麟儿吗,怎么,你又有他的消息了吗?” 何禹廷心里蓦的一抖,脑子立时清醒了。不,不能告诉她。此事牵涉太多,内情复杂,一旦公开,后果何堪?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支支吾吾道:“不,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唉,我的脑袋好沉,咱们先睡吧!” 常青公主不解地望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凌云在次日午后醒过来了。几天前那一幕幕惊心动魄、不堪回首的惨景还在眼前回荡着。 想起练南春、平明和尚、练轩中等人的惨死,想起江春、李刚等人的下落不明,想起浣玉郡主下令对着他与练南春万箭齐发时的惨烈场面,他只觉伤心绝望,心灰意冷。 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那虚弱不堪的身体,立时一阵阵钻心彻骨的疼痛,痛得差点晕过去。 守候在他身边的刘六先生见他醒了,欣喜若狂,马上吩咐弟子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吕大人、浣玉郡主他们。 凌云却漠然道:“刘先生,你跟他们说,让他们都不要过来,我谁也不想见。”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接着环佩叮当,香风阵阵,浣玉郡主在香云等几个丫头的簇拥下姗姗走了进来。 刘六先生急忙迎上前,垂手恭谨地向郡主见礼。 浣玉心不在焉地冲他摆了摆手;径自走到凌云的锦塌前,俯伏坐下身来,湿雾雾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他那苍白憔悴的脸,柔声道:“志超,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凌云晦暗的眸光里一片疏离,他似乎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把脸转向一旁的刘六先生道:“刘先生,方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谁也不想见,怎么又有人来了?我现在疲倦得很,只想好好休息,让他们都出去罢。” 说着他有些艰难地一寸寸挪动着自己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咬着牙强忍着身上一阵阵的痛楚,把脸转向内侧,只把一个冷漠孤寂的后背留给了面前的人们。 刘六有些无奈地望着这对置气的小夫妻,不由尴尬地搔了搔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浣玉一下子给晾在了原处;此时的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难堪地滞立着,进退两难。 她眯了眯狭长的眼睛,语气倏然冷了下来,“凌云,你什么意思啊?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你却不理不睬,当我是空气吗?” 见凌云只是不理她,她立时恼了,说话的语气里亦是硝烟味十足,“凌云,我的话你没听到吗?我方才问你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别总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难道你是死人么?” 浣玉一时激愤,说话未免有些口不择言了。凌云方才一直在强行压制着心里的火气,此时却再也隐忍不下去了。 他“腾”的一下从锦塌上坐起身来,似乎已忘记了身上的重伤与痛楚。他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猩红的眸子里射出冷冽的寒芒,如同利剑一般,仿佛要刺穿她的心扉。 “赵浣玉,难道你非要逼着我把什么都说出来才满意吗?好啊,如今当着刘先生的面,我就同你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 章节目录 第211章 命运多舛的父与子终于直面了… 凌云从昏迷中醒来,回想着几日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惨景,只觉得痛彻心扉,心灰意冷。 浣玉郡主过来探视他,两人之间积怨已深,话赶话地便吵了起来。 凌云额头青筋暴起,眸子猩红,怒声道:“你伤害我也就罢了,因为毕竟是我负你在先;可是你却不该再去伤害她,伤害我那么多的江湖朋友!…… “你做事决绝,不留后路,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了,你马上给我出去,可以了吗? “还有,方才你不是问我怎么样了是吧,好啊,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本来我还可以多活几天,可是有你浣玉郡主整天惦记着,我想好好地活下去都不成啊!我……” 他越说越气,右胸上的那处创伤如同被扯裂了一般地疼痛,五脏六腑里一股气血向上翻涌着,不由嘴一张,一口咸腥的鲜血已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瞬间把锦塌前那雪白的地板晕染成了绯红凌乱的一片。 一旁的刘六先生不由目瞪口呆。他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个愤怒到极致的人,有些困惑,不解,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从来没有见过凌云这般情绪失控的样子。在他的印象中,凌云一直都是那种温文尔雅、云淡风轻、泰山崩前而不惊的人物啊,怎么一到了这些男女间的琐碎事情上就这么不淡定了呢? 他慌忙抢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倒的身子,连声道:“凌统领,您的伤势还没好啊,您可千万别太激动了,您……” 凌云此时的脸色像纸一样惨白,浑身都在瑟瑟地发抖,胸前那雪白的衣衫亦晕染上了一团刺目的殷红,想来是情绪激动之下伤口又崩裂了。 他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天旋地转般的眩晕瞬间袭来;思维如同漆黑夜里的一潭死水,停滞得不起半点波澜,周围的一切似乎也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身形软塌塌地倒了下去。房里立时一阵手忙脚乱…… 刑部尚书府。吕文正、徐直、杨振等人闻听刘六先生的弟子赶来禀报说凌云终于苏醒过来了,不由又惊又喜,二话不说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一进浣云阁,便撞上了眼前这场面失控的一幕。 “好端端的,怎么又闹成这样了?”吕文正眉头紧蹙,拧成了一个死结。 浣玉双眼红肿,脸上尚有泪痕,抽抽噎噎道:“都怪我,一时激愤编排了他几句,谁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啊!” 刘六先生有些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郡主,请恕老朽多句话啊!凌统领如今伤势很重,千万不可再拂逆他的意志、惹他动怒了;只有心平气和、情绪顺畅了,才有望顺顺妥妥地把伤养好啊! “而且方才他便对老朽说,他心里烦得很,谁也不想见;可是郡主却不容分说硬闯了进来,还说了那些刺激他的话……他一个伤病之人,心烦气躁,才难免会情绪失控啊!……”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住口不说了。 浣玉羞惭地垂下头,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又不知从而说起,只好选择沉默。 余下众人皆心情沉重地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客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与僵持。 吕文正眉心蹙了蹙,打破了面前这尴尬的沉寂,“刘先生,不知凌统领他现在情形如何了?” 刘六道:“伤情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现在凌统领最需要的是安心静养。所以为了他的伤体能更好地康复,老朽再赘言一句,目前诸位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而且千万不可再惹他动怒了!” 众人听说凌云没有大碍,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放下心来;又听到刘先生苦口婆心的殷切嘱托,也只能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闲言少叙。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却说这日,吕文正、徐直、杨振等人正在大厅里议事,忽然侍卫进来禀报:“启禀大人,外面侯爷府何大人求见!” 吕文正先是怔了一下,随之深沉的眸光转了转,似乎所有所思,“哦?……快快有请。” 须臾,何禹廷在几个家丁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吕文正连忙起身相迎。 二人寒暄了几句,何禹廷笑道:“听说前几日圣上召见吕大人,赏赐了吕大人一个太子太傅的美差,可见圣上对吕大人的器重。本宫在此恭喜吕大人了!” 吕文正眉眼带笑道:“何大人过奖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仁厚睿智,聪敏好学,乃国之储君;而本府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只恐难以担当重任啊! “所以自受命以来,整日地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只怕有一时的疏漏、辜负了圣恩啊!” 何禹廷道:“吕大人过谦了。吕大人公正廉明,威容德器,乃国之栋梁;太子亦是天资聪颖,知书达理,若是再有吕大人这样的忠臣良教导,将来必为一代明君啊! “这也是圣上之福,天下苍生之福啊!所以日前本宫才与晋陵王爷商榷了一番,斗胆向圣上举荐了吕大人——” 吕文正眼睛里瞬间划过一片晶莹的光彩,“什么,原来这件事情是何大人与晋陵王爷向圣上举荐的啊!哎呀——” 他连忙站起身来,向着何禹廷深深施了一礼,“何大人与晋陵王爷的举荐之恩,本府不知何以为报?本府以前确是不知此事之详情,还请何大人宽恕本府的怠慢之罪!” 何禹廷神情平和,从容一笑道:“吕大人言重了。你我同殿为臣,自当同心协力,共同效忠圣上,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吕大人也无需太过放在心上啊!” 吕文正氤氲着几分雾气的眸光眨了眨,语气诚恳地说道:“何大人几次鼎力相助,本府实是铭感五内啊!前几日凌统领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若非何大人舍命相救,关键时候输血救助于他,只恐凌云早已不在人世了。 “何大人的深情厚谊本府无以为报,在此先替凌云谢过何大人的救命之恩了。”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何禹廷连忙以手相搀,“吕大人快不必如此,折杀本宫了。其实凌云本是我的侄女婿,只为了我那浣玉侄女,我也应该救他啊!对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若不在意道:“不知道凌云现在怎么样了?伤势可好些了么?本宫想过去看看他。” 吕文正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他的伤势倒是好多了;只是心情坏得很,脾气乖张,整日整日地不说一句话,而且谁也不愿意见——唉,以本府之见,何大人还是暂时不要去见的为好,等着过了这段时日……” 何禹廷勾了勾嘴角,笑着打断他道:“我就不信,凌云的脾气再乖张怪戾,难道连我这个救命恩人都不见了么?吕大人,你看这样可好,本宫不妨先去试试,他若是真的不愿见我,我才死心呢!” 吕文正见何禹廷语气坚决,也不好过份阻拦,只有苦笑着点了点头。 凌云此时正默默靠在锦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些苍白无聊的风景,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悲,一片心灰意懒。 所有的痛楚,悲伤,愤怒,挫败,曾经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瞬间席卷与淹没;可是现在,这些感觉仿佛都已经不存在了似的,留下来的,大约就只有空茫与麻木了。 这些日子来,他好像什么都想明白了,可是转念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他的思想陷入了惶惑与徘徊,头脑也有点儿昏,思绪仿佛一圈一圈的飞散的烟,凝不成个固定的形式…… 这时刘六先生走了进来,伏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凌统领,外面何大人要见您。他还说,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要还您。” “何大人?……”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他呆了一下,终于道:“好吧,请他进来。” 何禹廷走了进来。凌云一见到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不意又扯动胸口处的伤痛,痛得哼了一声。 何禹廷连忙抢前一步扶住他道:“快不要乱动,伤口还没好,千万要小心哪!” 凌云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勉强笑了笑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若非日前何大人舍命相救,凌云恐怕早已命染黄泉。何大人的救命之恩,凌云不知何以相报。” 何禹廷道:“凌统领何出此言。凌统领不是也救过本宫的命吗,这样我们不就扯平了?” 说这话时,他那双煜煜有神的眸光在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一刻,一种父子天性的冲动使他突然想把他紧紧地拥在自己怀中,可是…… 这时,刘六先生走过来道:“凌统领,该换药了。” 凌云道:“过一会儿再换罢。” “可是……”刘六先生面有难色,“凌统领,您的伤势刚刚有些起色,不能大意的。” 何禹廷湿雾雾的眸子闪了闪道:“让我来罢。” 刘六先生有些惊诧地望了他一眼道:“你?……” 何禹廷道:“怎么,信不过我吗?我少时曾学过一些岐黄之术,这点事情还是能够做的。” 刘六先生还待迟疑,凌云已接过话茬道:“好吧!”说着便脱去衣衫,露出了那打着厚厚绷带的、坚实宽广的胸膛。 他虽然在伤病之中,但矫健的身材依然结实而健美,每一束肌肉都像是被雕刻出来似的,曲线优美流畅,泛着性感迷人的古铜色,显得精壮而温暖。 这时何禹廷赫然又看到了他左臂上那暗红色的、麒麟形状的胎记…… 章节目录 第212章 凌云:我宁愿你不是我的父亲… 何禹廷自从那日从郡马府回到府里以后,一连数日以来总是心烦意乱,闷闷不乐。 脑子里总是回想着在郡马府里遭遇的情形种种,想着那个护身符,想着当时无意中滴血认亲的情景,想着凌云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形状的胎记…… 他在压制与沉闷了一段时日之后,最终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与惶惶不安的情绪,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似的,来到刑部尚书府见过了吕文正。 于是就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此刻面对着离散多年、相逢相知却不能相认的亲生儿子,何禹廷只觉地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他一圈圈解着健美而坚实的胸膛上那厚厚的绷带,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复杂不明的情绪。 在为他清洗伤口、搽抹药水时,凌云强忍着伤痛,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吭出声来。 最后,他为他包扎伤口。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当他抬起头时,正与凌云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碰在一起。他看到,凌云的眼神也是那样的复杂、痛苦。 伤口包扎好了。何禹廷对刘六先生道:“刘先生,请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与凌统领说。” 刘六先生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房中只有何禹廷与凌云两个人。何禹廷道:“对了,本宫此来还要还你一样东西。”说着把那只护身符拿了出来,举到凌云面前。 凌云瞅见那护身符,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望向何禹廷的眼神也越发晦涩难辨。 本来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之后,他已变得麻木不仁,对一切都淡漠之极,似乎没有什么能令他心中再掀起什么波澜。 可是此时见何禹廷忽然把这个护身符拿向他看,他立时觉得自己心头狂跳,周身的血忽的一下都涌到了头顶上面。 他的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何禹廷目光灼灼地瞅着他的神色变化,一字一顿道:“这个护身符是你的吗?” 凌云默默望着眼前这只光华四射的护身符,心中五味杂陈。矛盾与痛苦在吞噬着他的心,他轻轻缓了口气,终于道:“是的。” 何禹廷步步紧逼道:“是……谁交给你的?” 凌云默然道:“是我的母亲。临终前,她……她……”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散去。 何禹廷呼吸有些急促道:“她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是的。” “那么说,你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凌云眼底情绪剧烈地一颤,忍不住发着抖,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 何禹廷眉心一紧,脸上的肌肉痛苦抽搐着,激动道:“那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认我?” 凌云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何禹廷呆呆地望着他,幽暗的眸底似乎正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其实这样也好,倒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凌云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掐住了什么,倾刻间收缩成了一团,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着。 何禹廷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说话?见到你的亲生父亲,你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与喜悦么?” 凌云面色紧绷,冷冷道:“我宁愿你不是我的父亲。” “你!……”何禹廷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他沉静了一下自己浮躁的心绪,重重叹了口气道:“唉!我何禹廷前一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上天要这样作弄我?” 凌云冷笑道:“你是做过不少孽事,但不是前一辈子。想想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你就不觉得愧疚吗?——哼,这都是你的报应!” 何禹廷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杜家那档子事吗,这怪得了我吗,都是那贱人无耻,自甘下贱,送上门来的!……” 凌云激动道:“对,她是无耻,你却卑鄙!你过河拆桥,玩弄够了她又将其一脚踹开!你逼得她一家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说你这种行为又与那些鱼肉乡里的劣绅恶霸有什么区别? “哼,只因为你何大人身居显赫,就可以依仗权势、胡作非为吗?扪心自问,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凌云一时激愤,未免有些口不择言了;何禹廷立时怒不可遏,挥手一记耳光打了凌云脸上! 凌云毫无防备,身子一个趔趄,俯伏趴在了床上。胸部的伤口又被扯动,钻心彻骨地疼痛起来。极度的虚弱使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何禹廷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他颤抖着手扶起了凌云,望着他那张苍白无血的脸,哽咽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太冲动了。” 凌云擦去嘴角的血迹,轻轻一笑道:“不,是我方才说的话太重了……” 何禹廷静下心思,思忖了一下,忽然蹙了蹙眉头道:“志超,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能如实回答我么?” 望着何禹廷那双犀利如炬、能穿透他心扉的眸光,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什么事?” 何禹廷踌躇了一下道:“数日前,杜正海被关押天牢待斩,临行刑前的那天晚上,那个闯入天牢、意图劫狱救人的黑衣蒙面人,到底是不是你?……” 凌云低着头半天没说话,良久才缓缓抬起头,苦涩地望了对面的人一眼,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如果我说,那个人不是我,你会相信吗?” 何禹廷避而不答,他双唇紧抿,声音低沉道:“那我再问你,那次本宫接到举报,带着应武师等人去正阳楼抓拿杜正海;当时贼人就要伏诛了,紧要关头是不是你发暗器击中了应武师的手腕,才让杜正海走脱的?” 凌云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溶溶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他避开何禹廷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只不说话。 何禹廷又道:“还有,法场行刑那一天,练南春被人救了,应武师前去缉凶,之后便一去不复返,再无音讯。凌统领可知道他的下落吗?” 凌云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何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啊?” 何禹廷道:“明人不做暗事,你又何必放着明白装糊涂。放眼天下,以应武师的武功,能杀得了他的又有几人?那日本宫虽然晚到一步,可是山上发生的一切却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凌云瞳孔骤然一缩,“哦,原来何大人早已在山上设了眼线。” 何禹廷眯了眯狭长的眸光,不急不缓道:“志超,你要不要听听当时事情的全部经过啊?” 凌云沉下脸来,眼神冷厉,断然道:“不必了!好吧,我承认,那天晚上意图天牢劫狱的黑衣蒙面人的确是我,那次在正阳楼暗中协助杜正海脱身的人也是我,而且应传霖也是我杀的…… “所有的罪状我都已供认不讳,何大人可觉得满意了?如果还不满意的话,您可以立即将我送到刑部大堂,是杀是剐凌云听凭处置!” 何禹廷道:“面对死亡,你就一点也不怕?” 凌云木然道:“现在,我的心已经死了……” 何禹廷说不出话。 何禹廷喃喃道:“志超,其实你还是个好孩子。可是我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是一路人?——唉!方才你说的也对,我现在宁愿我们不是父子!” 凌云心一凉,遂冷冷道:“你当然也可以不承认这一切,因为没有人会逼你。” 何禹廷道:“对啊!这件事除了你我二人,并无第三人知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 他忽然顿住了,他看到凌云正目光凛然地望着他,那眼神直勾勾的,令他几分发怵。 他不由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志超,你怎么了?难道你不同意我的提议么?” 凌云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道:“何大人,我累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您请便吧。” 何禹廷眉毛扬起,“凌统领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凌云冷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何禹廷呆了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又回过身来,沉声道:“答应我,不要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好吗?” 凌云默然望着他,不发一语。 何禹廷又道:“只要你能守住这个秘密,我向你保证,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不会再追究了。” 凌云冷笑道:“何大人是在要挟凌云么?” 何禹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随你怎么说吧。” 凌云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凄凉,“何大人,你以为我多想承认你我之间的这层关系吗?告诉你,别说现在你这样求我,你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去承认这一切,我都不会答应的!——现在我的话说完了,你也可以放心了是么,何大人?” 何禹廷心中却矛盾极了,嗫嚅道:“志超……” 凌云的脸色黑得掉墨,犹如寒冬腊月的冷风夹杂着冰渣子簌簌砸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雨竹,送客!” 何禹廷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他轻噫一声,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房中此时只有凌云一人。他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由仰起了脸,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这时,他无意间又瞥到了床上那个刺得他眼睛生痛的护身符,不由满腔愤懑,伸手一把抓了起来,径自冲着对面的墙上掷了去! 章节目录 第213章 浣玉:原来你才是侯爷府大公子啊 凌云与何禹廷因为彼此的理念、见地不同;且前情旧事,积怨已深,最终还是谈崩了。 何禹廷轻噫一声,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空荡荡的房里只余下凌云一人。 凌云满腔愤懑,伸手抓起方才何禹廷置于锦塌之上的那个护身符,径自冲着对面的墙上掷了去! “嘡”的一下,护身符撞到了坚硬的墙壁上,发出一阵清亮悦耳的金玉之声;然后便坠落在地上,翻转着跟头滚到了门边,徐徐停在了一个人的脚下。 这人其实在门外已经站了好久了,此时听到房中的动静异常,便急忙走了进来。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把那个护身符捡了起来,静静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端详着。 来人正是浣玉郡主。 凌云瞅见她,原本苍白晦暗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疏离的眸光一转,语气凉凉道:“你来干什么?” 浣玉郡主有些无语地望了他一眼道:“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火气还没消呢?你说你心里的火该有多大啊,小心气大伤身啊!” 凌云声音冷如淬冰道:“我火不火、气不气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现在我谁也不见,麻烦你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浣玉扯了扯嘴角,“志超,你就这么恨我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告诉我,到底我该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啊?” 凌云促狭的眼睛眯了眯,冷笑一声道:“赵浣玉,你现在也知道来求我了么?你忘了当初她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将要被处斩的时候,我又是如何低三下四求你地吗?” 浣玉斜睨了他一眼道:“凌云,你什么意思啊?有句话说,六月的债,还得快——你这是翻我的旧账来了? “别人都说你凌统领从来都是心胸豁达,雅量高致;真没想到,你也这般爱记仇,也变得这般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起来了!” 凌云紧盯着面前的女人,忽然就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令人瘆得慌,“不要再拿这些冠冕的话来道德绑架我!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记仇?心胸豁达、雅量高致也要分人分事——还记得当初我又是如何低到尘埃恳求你的吗? “当时我诚恳地向你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我甚至放下身段哀求你,只要能放她一条生路,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还答应你,永远跟她断绝往来,一别两宽,此生不复相见……可是你浣玉郡主又是如何回复我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凌云言辞犀利,字字如刀,几乎句句戳中对方的要害;浣玉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她的嘴张了张,一时竟无言以对。 房里这时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一种压抑而窒息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着。浣玉脸上讪讪的,凌云脸上则冷冷的。 方才与何禹廷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凌云此时也有些乏了;更主要的是,他实在不想让这种尴尬的情绪在彼此之间再继续下去了。 他用手扶住额头,微微挑了一下眉,声音低沉而暗哑,“郡主,请问你没别的事情了吧?那就请便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对方都直言不讳地下逐客令了,浣玉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只好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悻悻地往外走去。 走到了门口,她才记起手里还拿着凌云方才一怒之下扔出去的那个护身符;遂折回身来,把护身符轻轻放在锦塌前的几案上,然后才转身往外走去。 凌云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个护身符,忽然想起了什么,遂声音寡淡地问道:“方才我与何大人在房里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浣玉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便点了点头道:“是啊!”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他微微沉静了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沉声道:“不要把那件事情说出去。” 浣玉面无表情道:“什么事啊?” 凌云有些恼怒地勾了勾嘴角,氤氲着雾气的眸子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浣玉狡黠的眸光一转,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方才我在门外好像听你们说,你才是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望着浣玉那充满了新奇与疑问的眸光,凌云无力地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艰涩地开了口,“是与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这么说,那就是喽!……”浣玉郡主潋滟的眸光一转,唏嘘不已道:“真是没想到啊,前前后后闹了二十多年的侯爷府大公子被抱走之案的男主——居然就是你凌统领啊! “怪不得别人都说你凌统领是个传奇,现在想来果然不假啊!你的办案传奇,武功传奇,经历传奇,如今连你的身世也是个传奇啊!” “你说够了没有?……”听着她那满是嘲讽的口吻,凌云剑眉一扬,怒气冲冲道。 “当然没有啊!”浣玉刹不住感情的阀门,有些激动道:“我现在才明白,怪不得你左臂上会有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怪不得这个护身符会贴身佩戴在你身上,怪不得你与何大人—也就是我的姑父血相会相符,怪不得姑父在见到那个护身符以后会神色异常,怪不得他会毫不迟疑、不顾一切地献血救你……原来你们才是真正的至亲父子啊!……” 凌云脸色苍白,一时无语。 浣玉冲他翻了个白眼,接着道:“如此说来,我的姑父何禹廷是你的父亲,那我的姑姑常青就是你的母亲喽!而你,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也就是我的表哥了!哎呀,以前铁指神算和徐先生他们都说你是龙系血脉,现在看来果然不错啊!” “你不要说了!……”凌云脸色铁青,颤抖着手指向门口道:“门在那边,剩下的话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浣玉叹了口气道:“郡马,你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啊!方才你不是请求我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吗,你说你这么个态度,又让我怎么答应你啊?……” 凌云眼神微眯,冷然道:“那你想让我怎么个态度啊?还像以前那样低三下四地哀求你么,做梦去吧!” 浣玉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带着几分挑衅的口气撩拨他道:“你不求我,又让我怎么答应你啊?” 凌云眸色渐沉,沉声道:“反正我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情;如果你固执己见,非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到时候真的因此而惹出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你后果自负!” 浣玉骤然缩了一下,“凌云,你这算是算威胁我么?……” 凌云面无表情道:“随你怎么想吧,总之我言尽于此,究竟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浣玉有些无奈地望了他一眼,轻噫一声道:“志超,不,现在我想我应该称呼你一声侯爷府大公子了吧——你的嘴可真厉害啊!好啊,我说不过你,姑且就答应你吧!” 凌云道:“我再重申一遍,不许称呼我什么侯爷府大公子,那个人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浣玉双眸幽幽望向他,最终在他凛然气势的威慑下败下阵来,“唉,凌统领如今就跟炸了毛似的,谁也不敢招惹啊!算我怕你了,一切只好听你的喽!”…… 城外,村庄,一户农舍的卧室中。 江春神色抑郁地躺在床上,焦急地望着窗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的肋上、腿上都打着厚厚的绷带,只要稍一动弹,浑身便疼痛难忍。 法场劫人的那一天,在天昏地暗的厮杀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中了多少处伤,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荒郊野外。 是一对农家夫妇救了他。这对夫妇三十岁左右,善良淳朴,古道热肠。他们发现他后,便把他背回家中,还请了郎中为他医治伤势。 这对夫妇,男的叫张进,女的叫凌姗。 在张氏夫妇地悉心照料下,江春的伤势好多了,可是他的心却愈来愈急躁。 练南春、李刚等人生死未卜,他虽然担忧,却又无法说出来,更不能让张氏夫妇去打探消息。 他诱拐了刑部尚书府的大小姐离家出走,后来又光天化日之下劫法场救人,现在可是朝廷通缉的重要犯人啊,岂敢轻易向别人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张氏夫妇虽然救了他一命,但毕竟是萍水相逢,他并不了解他们,因此那些事关生死存亡的紧要事情,他是不可能向他们透露半分的。 所以每每张进夫妇问起他的身世来历时,他总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他只是敷衍地跟他们说,他是个江湖中人,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才来到了这里。 他告诉他们,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在家中望眼欲穿、苦苦等他回去的妻子。 这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在张家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他夜不能寐,忧心如焚。 他记得在劫法场的头天下午,他与吕秋月在隐逸山庄的青石岭话别,吕秋月曾经对他说,明天她就在这里等他,而且一直等他回来…… 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他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见不到他回去,她又会急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她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那他又该怎么办啊? 章节目录 第214章 私奔的情人被抓到吕大人面前… 那天刑场之上,为救练南春,江春与平明和尚、李刚等人法场劫人;在天昏地暗的厮杀中,江春与众人失散了,他亦身受重伤,最终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荒郊野外。 后来是张进、凌姗夫妇救了他。见江春十分担忧自己独守家中的新婚妻子的下落,张进夫妇一个劲儿地宽慰他。 凌姗道:“兄弟,你既然放心不下弟妹,就回去看看吧!” 江春有些为难道:“可是路途遥远,我身上又有伤,实在是行动不便啊……” 凌姗道:“这有何难,我与你张大哥商议一下,可以雇辆马车送你回去啊!” 江春又是感动又是不安道:“这可如何使得?我麻烦你们已经够多的了……” 张进眼角微微弯了弯,从容地一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兄弟,你就不用跟你哥哥嫂嫂客气了。” 江春激动道:“大哥大嫂待我恩重如山,二位的恩情在下真不知如何相报了……” 张进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哎呀,兄弟何出此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天,这点小事又何足挂齿?好了,咱们不罗嗦了,还是赶快动身吧!” 在张氏夫妇的帮助下,江春终于又回到了隐逸山庄。 一进自己的家门,他便大喊:“秋月!秋月!你在哪里?……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声。江春心里一凉,立时有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三步并做两步奔进屋子,只见房里空空如也,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江春呆住了,他感觉身子有些飘忽,头脑有些眩晕,脸色在那一刻也变得煞白,喃喃道:“秋月,对不起,我……我还是回来晚了……”说着他已是泪流满面。 凌姗微微蹙了蹙眉头,安慰他道:“兄弟,你先别难过,也许弟妹是有事出去了呢,咱们再找找吧!”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江春,他急忙转过身,跌跌撞撞向门外冲去。 张进夫妇紧随其后。凌姗在后面喊道:“兄弟,你别跑那么急啊,小心你的腿伤!……” 江春充耳不闻,他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左腿上也殷出了鲜红的血渍,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他硬撑着一口气向青石岭跑去。青石岭,劫法场的前一天他与吕秋月在此话别、又相约下次重聚的地方。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明天我就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回来……” 他的耳边回荡着她当时曾对他说过的话。 远远的他便看到,空旷的原野上,青石旁,迎风伫立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憔悴柔弱的身影。 江春泪流满面,“秋月!……”他呼喊着,不顾一切地狂奔过去。 吕秋月回过脸,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惊喜的笑意。 江春足下一个趔趄,摔倒了;吕秋月踉踉跄跄迎上去,扶住了他。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吕秋月泣不成声,“江春,你终于回来了……” 江春紧紧抱着她,含泪点点头。 秋风萧萧,拂动着这对有情人那疲惫而憔悴的身影……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 张进目光棱棱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凶狠的气象,一双阴鸷的眸光在面前这对有情人身上打着转,慢悠悠道:“你们两个现在也亲热够了吧,那就该随我们回去了。” 江春心蓦地悸动了一下,缓缓放开了与吕秋月紧紧拥抱的双臂,“什么?……回去?去哪里?……” “当然是丁府哪!丁大人正在等着二位呢!二位在外面逍遥快活的日子已经够长了,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江春脸色倏的变了。他目光森寒地看向他,两条眉毛拧成了一条灰白的直线,颤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张进与凌姗冷笑一声,缓缓抬起了手,从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塑料面具,恢复了原来的面目。 江春、吕秋月不由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两人竟是天枭组织的张唯谷与凌波儿! 昔日在贵宾客栈,两人曾经随着白羽道士去找过他们的麻烦,还与江春拼了个两败俱伤。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江春跳动着青筋的额头痛苦地紧抽,他眼睛充血,咬牙切齿道:“原来你们是早有预谋……我太傻了,我怎么早没有看出你们的卑鄙行径?……” 张唯谷下颚轻抬,眉尾斜飞,幽深的眸光亦变得危险起来。杀气!这是杀气!说变脸就变脸,“江春,你现在很后悔是不是?可惜悔之晚矣!” 凌波儿一双丹凤眼邪肆地瞟了他一眼,格格笑道:“不过江春,我们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们又怎么会顺藤摸瓜地找到吕小姐呢?这可真叫抛砖引玉啊!哈哈哈……” 江春此时悔恨不已;他转过脸含泪望着吕秋月,嗓音几近哽咽道:“秋月,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吕秋月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目光幽寒凄厉恍如一潭死水;她一字一句,句句泣血,“不,不怪你,是他们太过卑鄙,而我们的命又太苦了——江春,我们的情缘到头了,奈何桥上我等着你!” 说着,她蓦地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刃,心一横牙一咬,径自向着自己的前胸扎去。 只听“嘡啷”一声,吕秋月的利刃已被凌波儿弹指击落;江春一震之下,只觉的后背一麻,亦被张唯谷点中了肩胛穴道。 凌波儿如深渊般的眼睛里泛着刺骨的冷意,“哼哼,想死,没那么容易!我们要把你们两个交给丁大人,听凭他的处置。” 江春一怔,“丁大人?原来你们早已与丁进之勾结一气了,怪不得呢……” 张唯谷冷笑道:“话又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哪,我们不过是为丁大人效力罢了,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丁府的武师与护院。” 凌波儿有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道:“你与他们啰嗦那么多干什吗,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向丁大人复命吧!”…… 书说简短。 张唯谷、凌波儿带了江春、吕秋月来向丁进之复命。 丁进之道:“二位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张唯谷垂手恭谨道:“是。不过丁大人,属下冒昧问一句:不知丁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人?” 丁进之恶劣地勾了勾唇角,眼神内的煞气波涛汹涌,“俗话说,物归原主,我要把他们两个交给吕文正——二位以为如何啊?” 两人先是愣怔了一下,遂而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张唯谷道:“属下明白丁大人的意思了。杀人要害,打蛇七寸——丁大人果然是深谋远虑,高明之至啊!属下对丁大人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体啊!” 丁进之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阴沉,凄厉;那双幽深冷戾的眼眸暗光流转,衬着深邃的眉目,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凶残的猎豹,直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丁进之行事果然是雷厉风行。 他一刻也不耽搁,径自乘轿来到了刑部尚书府,在客厅里与吕文正相见了。 吕文正见丁进之忽然造访,心里惶惑,皱了皱眉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丁大人突然光临敝府,不知有何见教?” 丁进之脸上带着几分阴鸷,嘴角划过一抹暧昧的冷笑,缓缓道:“本来是不用这么着急的,只是事发突然,而且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下官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所以才匆匆赶来,急着把这个惊喜告诉吕大人,也好让吕大人早点高兴高兴啊!” 吕文正听丁进之口吻里满是讥嘲的意味,不由心里一沉,“哦?究竟是何事?还请丁大人告知。” 丁进之不慌不忙道:“下官此次为吕大人带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不知道吕大人想不想见见他们啊?” 吕文正一脸困惑:“哦?……” 丁进之向管家丁玉荣施了个眼色;丁玉荣会意地点点头,出去了。 不一会儿,江春与吕秋月两人被带了进来。 吕文正一眼瞥见二人,立时如被什么狠狠蛰了一口似的,全身瞬间麻木了。 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呆了半晌,又颓然瘫倒在椅子上,脸上说不出的懊丧与尴尬。 丁进之瞅着吕文正那难堪的神情,只觉得快意非常,揶揄地笑道:“吕大人,你怎么了?本官把您的女儿与女婿给您带回来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啊,却为何这般神情啊?” 吕文正此时无地自容,后面丁进之说的话他已经统统听不清了。 他只觉自己的耳朵一阵阵地轰鸣,好像什么东西笼罩了他所有的听觉与视觉似的,脑子里一片茫然与混沌。 徐直上前扶着他微微颤抖的身躯,轻声道:“大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吕文正无力地点点头,哑然道:“好吧!” 丁进之道:“吕大人既然身体不适,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徐直冷冷道:“恕不远送。” 丁进之带人走到了门口,又回过脸来道:“吕大人,下官奉劝您这次可要好好看住您的女儿了,千万不可再让她离家出走了!哈哈哈……” 章节目录 第215章 吕秋月终于违心答应嫁给丁继英 丁进之来到刑部尚书府,把吕文正私奔的女儿吕秋月与江春亲手交给了吕文正,又阴阳怪气地将他折辱了一番,然后才得意地大笑着带人扬长而去。 客厅里,只余下吕文正与徐直等人呆若木鸡般或枯坐、或滞立着;脸色晦暗,久久无言。 徐直摒退左右,小心翼翼地望着吕文正道:“大人,您……” 吕文正觉得自己的内心在不停的颤栗,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一点点地膨胀,并逐渐沸腾起来向周身扩散着。 那是隐忍已久、极力压抑着的愤怒与恼羞的力量。不可遏制,强悍而迅猛,瞬间冲垮了感情深处的痛苦,荡涤着记忆深处的辛酸,瞬间将他整个人都从头到脚地吞噬了。 终于,吕文正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挨走到江春与吕秋月面前;他眸子猩红,直直盯着他们,伸出手愤怒地指着他们,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唇抽搐了几瞬后,终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江春脸上冒着冷汗,拳头紧紧地握住,惶恐不安地低下头去,不敢去面对吕大人那双如刀子般犀利的眼睛。 吕秋月感觉自己仿佛被浓浓的羞愧感淹没了,她泪眼朦胧,两只手使劲绞着自己的衣摆,颤声道:“爹!……” 吕文正整个脸已涨成了紫红色,五官亦狰狞地挤成了一团,像一只被迫窘了的野兽,正在那里伺机反噬。 他颤抖着扬起来手,一记耳光打在了吕秋月的脸上! 吕秋月趔趄几步,摔倒在地上。 这一巴掌,吕文正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巨大的力量使她整个脸颊痛得都几乎麻木了,嘴角也缓缓渗出一抹殷红的血迹,耳朵亦一阵一阵轰鸣着。 她此时已说不出话,只是捂着火辣辣的、红肿起来的面颊,泪水涔涔而下,哭得哽咽难言。 江春踉踉跄跄冲上前,颤巍巍扶住了她。 他抬起脸,氤氲着雾气的眸子湿雾雾地望着吕文正,声音颤哑道:“吕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只求您千万不要责怪小姐!” 吕文正瞳孔骤然一缩,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眼睛里充斥着滔天的愤怒与怨恨之色。 “江春,”他一字一句,说的极慢,却是字字戳到他的心底深处,“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我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吗?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来?……” 江春满面羞惭,无地自容;他只觉得喉咙发紧,好像被什么勒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吕文正冷冷哼了一声,两眼射出利剑似的寒芒,厉声吩咐:“来人,先把他带下去!” 一声令下,门外闯进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押起江春推推搡搡往外走去。 吕秋月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死死拽住江春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不要!爹,求求您,千万不要把我们分开!——江春,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侍卫们不容分说,把吕秋月推开,生拉硬拽地拖着江春走了。 吕秋月伏在地上,发丝散乱,满眸猩红,哭得撕心裂肺,苦涩而绝望,“爹,求求您,不要把我们分开,不要!……” 吕文正心头那股怒气就像是火球一样在胸膛里翻滚着;他脸色铁青,浑身直抖,颤声道:“不要叫我爹,我吕文正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女儿!……” 说着长叹一声,径自踉踉跄跄地掩面而去…… 翌日,宫中的宦官冯林来到刑部尚书府,宣召吕文正入宫面圣。吕文正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袭上心头。 他忐忑不安地随着冯林来到了皇上的御书房。 一进门,他便看到丁进之一旁侍立,幽深的眼神里泛着晦暗不明的情愫;不由心里一沉,颓然垂下了头。 吕文正硬着头皮走上前,向皇上施礼已毕,方小心翼翼道:“圣上召微臣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皇上轻轻挑眉一笑道:“吕爱卿,方才朕听丁爱卿说,吕小姐已经找到了,而且劫持吕小姐的贼人也已经捕获了,是么?” 吕文正只好道:“是的。” “对此爱卿又作何打算?” 吕文正满面羞惭,苦笑道:“出了这种不幸的事情,此皆微臣管教不严、教导无方所致,微臣只觉羞愧难当,哪里还有什么打算?一切只听圣上的发落。” 皇上道:“既然如此,朕就下旨了。下个月的初六乃是黄道吉日,两位爱卿马上回去准备一切,至时大摆筵席,举城庆贺,为丁二公子与吕小姐完婚!” 吕文正脸色煞白,一时愣在了原地,“可是圣上——” 皇上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深沉的目光一转道:“怎么,吕爱卿还有什么疑虑不成么?放心吧,此事还是丁爱卿提醒朕的呢,他对这桩喜事可是盼望已久了,是么,丁爱卿?” 丁进之意味深长地笑道:“正是。” 在那一刻,吕文正只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没了声音…… 吕文正心乱如麻,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刑部尚书府,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直。 徐直闻言,不由以手扶额,沉吟不语。 吕文正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徐先生,你说丁进之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直叹道:“学生以为,丁进之是居心不良,必是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吕文正沉吟。 徐直又道:“昔日大人杀他的长子丁继武,他一直是怀恨在心,耿耿于怀,正苦于找不到机会报复,此次之举大约是想拿小姐来要挟大人罢。” 吕文正道:“诚如先生所言,我们大约也只有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秋月望火炕里跳了。” 徐直难过道:“可是大人,咱们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吕文正惨然道:“没有。圣上金口玉言,他的旨意,谁能更改?何况,他的这道旨意数月前就下过。” 徐直满面愁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是长吁短叹。 吕文正神色悲戚,浊声道:“秋月,爹爹这次可真的没有办法救你了——这是天意,你可不要怨恨爹爹啊!” 听到这个消息,吕秋月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坍塌了,周围的一切就像一团黑雾,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起来;无论她怎样拼命地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痛苦,嘴唇颤了几颤,终于没有说出一句话。她目光空茫地望着前面,只是默默地流泪。 望着女儿那几近崩溃的样子,吕文正心如刀绞;颤声道:“秋月,爹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爹爹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爹,你不要说了。”吕秋月木然道:“我可以答应你嫁给丁继英,可是你也要答应女儿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爹爹放了江春。” 吕文正怔了一下,“如果我不答应呢?” 吕秋月幽寒的眸子里划过一片决绝的死意,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那我就与他一起去死!” 吕文正眼底情绪剧烈地一颤,“秋月,你这是在要挟爹爹吗?” 吕秋月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只觉得鼻子酸的发痛,两眼一热便泪落如珠。 吕文正望着女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一阵抽痛,哑然道:“好吧,爹爹答应你。”…… 后花园中柳暗花明,禽鸟碎鸣,夏意阑珊。 吕秋月独自一人在吕府后花园中徘徊着,望着这片片飞花,悠悠绿水,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天。 她想起了那一次,她与江春在花园中对景吟诗,附庸风雅,把“近寒食雨草萋萋,著麦苗风草樱堤”与“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安插在一起,忽然想笑,却一点也笑不起来。 面对这绚丽芬芳的良辰美景,她只想大哭一场。 转过曲径回廊,她看见一人一身白衣,正凭倚小栏坐在石凳上,默默望着桥下的悠悠绿水出着神。她一步步走上前去。 “凌大哥。”她叫道。 凌云慢慢转过脸来;吕秋月忽然发现,多日不见,此时的凌云竟是如此的虚弱憔悴。 他那墨玉般的黑色双瞳中,透明得几乎看不到一点情愫,仿佛看穿了人世间所有沧桑似的,一片的清冷淡漠;他的脸色苍白,即使夏日明媚的阳光为他的脸色润泽了不少,但依然白皙得过份,没有一点血色。 “吕小姐?……”凌云见到她,原本晦暗的眸子里倏然跳过一抹惊艳的神采。 他挣扎着站起来,前行两步去迎接她,不意又扯动了身上的创伤,只痛得哼了一声,身形摇摇晃晃往前倒去。 吕秋月见状急忙抢步上前,一把搀住了凌云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扶着他慢慢坐下,眼底夹杂着一丝探究与困惑,慢吞吞道:“凌大哥,你怎么会过来的?你不是一直都在郡马府里……么?……” 章节目录 第216章 我已经怀了他两个月的骨血… 万般无奈,吕秋月终于违心答应了嫁给丁继英。 这天,? 她独自一人伤感地在后花园里徘徊着,无意间遇到了正凭倚小栏、坐在石凳上小憩的凌云,遂走上前去。 “凌大哥,你怎么会过来的?你不是一直都在郡马府里……么?……” 原来这几日里,她已经从丫头彩明、秀明那里得知了凌云近日来的境况遭遇,所以才有此一问。 只是说到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了,遂咽了口唾沫,硬生生把“养伤”两个字省略掉了。 凌云又是何等样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便知道她的话外之音了。 他清朗的眸光一转,若不在意地一笑道:“因为前段时间一些事情的耽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来府里了;今天过来是交接一些事务的,可巧就在这里碰上了小姐。” “原来是这样。”吕秋月“哦”了一声,表示理解。 她黯然垂下眼睑,哑声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凌云背转身,一双失神的眸子空茫地望着远处那花花绿绿的无聊风景,木然道:“只可惜现在我帮不了你了。” 吕秋月双眸黯然,唇边溢着惨淡的笑,“这一切都是天意,谁也帮不了我……” 凌云没有说话,只是怅然望着桥下悠悠荡荡的绿水,飘零的落花,脸上一片黯然。 吕秋月亦默默地望着眼前这个人。 他的剑眉微微蹙起,眉宇间淡淡的落寞让人忍不住为他心痛,单薄虚弱的肩膀看上去更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头着,她的脸上漾出了一层笑意,笑容却又如此悲哀。 凌云怅然道:“小姐,不要说了。” 吕秋月深情吟道:“遐想似花人,阅岁音尘阻。物是人非空断肠,梦入芳洲路……”(蔡伸【卜算子】) 话音中她已是泪流满面。 听着她怅然忧伤的吟诵,凌云只觉得眼眶发紧,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吕秋月秀眉微拧,迟疑了一下道:“凌大哥,我有一事求你相助,你能答应我吗?” “你说。” 吕秋月幽幽道:“我爹爹曾答应过我,在我嫁给丁继英后就放了江春,可是我仍然放心不下这件事情——凌大哥,你能答应我帮他安全离开这里吗?”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沉吟了一下道:“好吧小姐,我答应你,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全他,争取不辜负你的托付——除非是……我死了!……” 吕秋月芳心抖得一颤,“凌大哥,你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相信你的为人秉性和处事能力,只要有你帮忙,那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脸色一变,俯下身子以手帕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哇哇地呕吐起来。 凌云吓了一跳,“小姐,你……你怎么了?……” 吕秋月说不出话,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惨白的,娇柔的身躯簌簌发抖,仿佛一缕风就能吹散似的。 她紧皱眉头,恶心不止,额头上亦沁出一层细密晶莹的冷汗,那样子显得难受极了。 虽然经历过大风大浪,见惯了离合悲欢,可是面对眼前这般尴尬难堪的情形,凌云却一时慌了手脚。 “小姐,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他呆了一下,终于缓过神、想明白了自己急需做得事情,腾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吕秋月这时却一把拽住了他,断断续续道:“凌大哥,你……你千万不要去……其实我这不是病……” 凌云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吕秋月轻轻缓了口气,脸色此时也略微平复了些;她踌躇了一下,用一种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道:“其实,我已经……怀了他两个月的骨血……” 她的声音虽然极为细微,但造诣深厚、听力敏锐的凌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下子懵住了,有些不容置信地瞪大了墨玉似的双眸,“什么?……” 吕秋月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垂着眼睑讷讷不语。两人之间这时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在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吕秋月才有些艰涩地抬起头,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凌大哥,请你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可以吗?” 凌云清眸微微闪了一下,面无表情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吕秋月把脸转向别处,轻声道:“除了我与江春,便只有你了。凌大哥,求求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尤其是我的父母,更是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可以吗?” 望着吕秋月那几近乞求的目光,凌云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有默默地点点头…… 忽然凌云锐利的眸光一转,冲着树丛后面道:“是谁,谁在那里?” 这时树丛后人影一闪,一个身材婀娜、丫头装束的漂亮女子慢悠悠走了出来;她垂手恭谨,怯生生道:“郡马爷,是奴婢。” 凌云脸色瞬间黑得掉墨,浑身上下都是冷冽的气息;他薄唇紧抿,吐出的字冷如刀锋道:“香云,你来这儿干什么?” 望着郡马爷那疾言厉色的神色,香云只觉有股凉气顺着脊柱一直冲到了头顶;她有些慌乱地垂下头,颤声道:“郡马爷出来了这么久,郡主十分地放心不下,所以才遣了奴婢过来瞧瞧。” 凌云道:“你来了多久了?” 香云低眉顺眼道:“奴婢也是刚刚来此。因为见您在与吕小姐说话,奴婢怕打扰了您的雅兴,所以才没敢接着过来。郡马爷,您看郡主在府里等得都有些着急了,您要不要接着回去啊?” 凌云剑眉一扬,冷冷道:“我的事不要她管,你回去罢。” 香云见凌云那冷若冰霜的样子,心里只吓得卜卜乱跳,又怎敢再多说什么;她只唯唯诺诺应了一声,便惶然转身去了。 吕秋月见状,亦无意再多说什么了;她缓缓站起身来,“凌大哥,我先回去了。千万不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 凌云郑重地点点头道:“小姐只管放心,但凡答应你的事情,凌云绝不食言!” 吕秋月如水眸光炯炯望了凌云一眼,对他报之以欣然一笑…… 吕秋月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婚前的这段日子,她仍然住在以前的绣楼中。 触景伤情,她不由潸然泪下。一连数日一直是夜不能眠,茶饭懒进,人也变得憔悴消瘦不堪。 一日午时用饭时,彩明与秀明领着吕夫人的大丫头兰花过来,为她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人参汤。 兰花笑意盈盈道:“小姐,这晚人参汤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对于调理身体、益气补血可是极好的,您趁热喝了吧!” 章节目录 第217章 原来是你在参汤里放了堕胎药… 一日午时用饭时,彩明领着吕夫人的大丫头兰花过来,为她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人参汤。 兰花笑意盈盈道:“小姐,这晚人参汤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对于调理身体、益气补血可是极好的,您趁热喝了吧!” 吕秋月眼神迷离,有气无力道:“不,我什么也不想喝,你们端下去吧。” 兰花面有难色道:“可是这碗汤是夫人亲手做的,您要是不喝,又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啊;再说奴婢也不好回去交代啊!” 吕秋月木然道:“亏得她还牵挂着我这个女儿——好吧,我喝!” 今天吕秋月的心情略好些。吃了午饭,她想与彩明出去散散心。 刚出门口,忽然觉得小腹一阵阵地绞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一颗颗流了下来。 她嘴唇发抖,一手死死抓着彩明的胳膊,一手捂着腹部俯下身去。 彩明见小姐脸色煞白,冷汗淋漓,惊慌失措道:“小姐,你怎么了?……秀明!秀明!……” 她喊出秀明,两人又赶紧把她扶回了房中。 吕秋月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一阵阵抽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向下坠似的;遂下意识地用手一摸,触手处却是一片湿腻,是血! 瞬间,那殷红色的液体已汩汩滔滔涌了出来,将她身上的素衣染透,扑簌簌落在了地上,妖治而绝艳。一眼望去,直令人触目惊心。 吕秋月眼前一团团的金星在迸飞,头愈来愈沉重;她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什么也看不清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摇晃,旋转。 彩明颤声道:“秀明,你守着小姐,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了!”吕夫人这时已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太医。 彩明与秀明连忙低眉顺眼地过来拜见吕夫人。 吕夫人道:“你们不必惊惶,秋月只是来了例假,只需平心静气好好休养几天就行了,并无甚大碍。” 吕秋月如梦初醒,痛不欲生。这种痛,不是身体上的痛楚,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 曾经甜蜜的滋味此时像利剑一般刺穿她的心里,只痛得锥心蚀骨;苍白的唇亦咬出一抹嫣红。 她指尖微颤,指着吕夫人道:“原来是你,是你在我方才喝的那碗参汤里放了堕胎药是不是?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吕夫人泪如清痕顺颊流下,亦是哭得气噎声嘶,“秋月,为娘哪能害你,为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嫁到丁府以后,此事一旦被丁府的人知道了,我与你爹爹又将颜面何存?你又怎么活啊?” 吕秋月此时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着,她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管,为了这个孩子,我死也甘心!可是现在你却把他给毁了,你却把我唯一的精神寄托给毁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像疯了似的一头向墙上撞去!多亏彩明与秀明死死拖住了她。尽管这样,她的额角上仍是鲜血淋淋,直令人触目惊心…… 一连几日过去,吕秋月一直默默地倚在床上,目光呆滞,如痴傻了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本来在四面楚歌中、她视为生命的那个唯一的寄托与希望,此时也像是泡沫一般破灭了。 此时的她像一个完全孤立的女人,周遭刮着凛冽的寒风,只有落叶枯枝在她身旁彷徨无绪地飞舞着。 吕夫人泣道:“秋月,你心里觉得不好受,就只管哭出来、说出来吧,千万不要这个样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可怎么活啊?” 吕秋月茫然抬起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忽然道:“娘,您告诉我,这件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 吕夫人嗫嚅道:“这……” 吕秋月凄凉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母亲,恨意覆霜,一字一顿道:“是不是凌云告诉你的?” “不是……” “不是他还会是谁?”吕秋月双眼阴凄凄的,闪烁着怨恨的光,“他曾经答应过我,为我保守秘密的,没想到他竟这么卑鄙,我恨死他了!” 吕夫人叹道:“秋月,你千万不要再冤枉他了,他已经够惨的了。唉!是……是浣玉郡主……” 她黯然垂下头,说不下去了。 原来那日,香云在吕府后花园的树丛后面听到了凌云与吕秋月的对话,回到郡马府后便告诉了浣玉郡主,然后浣玉郡主又告诉吕夫人的。 后来这件事情兜兜转转,最终又传回到了凌云的耳朵里。 得知这个消息后,凌云一时呆住了。痛心疾首之下,他只觉得气血翻涌,嘴一张,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两个小厮雨竹与雨墨在一旁吓傻了,手忙脚乱地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连声问他怎么样了? 凌云稳了稳心神,轻轻嘘了口气道:“没什么。雨竹,你去把香云找来,我有话问她。” 雨竹心里困惑,但他不敢多问什么,只是惶然应了一声,出去了。 须臾,香云战战兢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低眉顺眼地站在凌云面前,轻声道:“不知郡马爷突然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凌云一双刀锋般犀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道:“香云,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我。” 香云恭恭谨谨道:“请郡马爷明示,奴婢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慢条斯理道:“数日前,有人在我的寝室里放了一封字鉴,当时是你第一个发现、然后又拿来给我的吧?” 香云道:“是的。” 凌云接着道:“记得当时我曾一再叮嘱你,这件事情对谁也不能说;也就是说,这件事情除了你和我,并无第三个人知道;现在我想问的是,后来应传霖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香云听了,不由骇得面如土色,普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郡马爷明见,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整理郡马爷的房间时,在桌子上发现了那封字鉴,于是便急急忙忙拿了来交给您,至于以后发生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方才郡马爷说什么应传霖,奴婢深居简出,真的不知道应传霖是谁啊!至于他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情,奴婢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如果郡马爷确实心里有什么疑惑,可以去找那个什么应传霖来问明白啊,却不知为何偏偏来询问奴婢,倒是让奴婢一头雾水了!……” 凌云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薄唇轻抿,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冷笑,“香云,看来以前我倒是真的小瞧了你啊!果然做事滴水不漏,进退有度啊!不过话说回来了,别以为你没落下什么把柄在人手里,就可以沾沾自喜了,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现在我再郑重地提醒你一句,以后做事最好收敛着点;有时候一个人过于得意忘形了,就难免会显山露水,露出一些马脚来;到时候若是真的让我掌握了什么证据,那就不是现在这般情形了啊!” 香云低着头半天没说话;良久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讷讷道:“是,奴婢明白。奴婢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一心一意地侍奉郡主与郡马,从来不敢有任何的僭越。” 凌云眼神微眯,冷笑一声道:“你还敢说自己循规蹈矩、没有僭越吗?那我再问你,吕小姐的那件事是不是你偷听了去,然后又告诉郡主的?……” 香云立时变了脸色;她身体僵直,眉头紧皱,嘴唇哆哆嗦嗦地语言又止。 凌云瞅着她那惊惶失措的样子,不由勾了勾嘴角,声音冷如淬冰道:“怎么,你还不肯承认是吗?要不要我把郡主找来对质啊!” 香云只是低头掩面嘤嘤哭泣着,并不发一语。 凌云面色紧绷,阴沉的眸子里似乎正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他把脸转向一旁的雨竹道:“雨竹,你马上去把郡主找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问她。” 雨竹慌忙应了一声,出去了。 须臾,门外环佩叮当,香风阵阵,浣玉郡主在几个侍从与丫头的簇拥下,姗姗走了进来。 一进门,浣玉便道:“真的是郡马要找我么?这些日子来郡马一直对我横眉冷对,不理不睬的,今天这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 凌云剑眉一扬,懒得再跟她赘述别的,只开门见山道:“我问你,吕小姐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浣玉瞪大了秀丽的眸子,诧异道:“吕小姐?怎么,她出什么事了么?我不知道啊!” 凌云额头的青筋狠狠跳了跳,本来就冷酷的脸上骤然覆上了一层冰霜,“你还在装糊涂!香云,你把方才说的话再跟她说一遍!” 香云双眼红肿,珠泪纷纷,普通一下跪倒在地,抽抽噎噎道:“郡主,我……” 浣玉漫不经心地侧眸瞥了她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好,我承认那件事情是我告诉吕夫人的,那又能怎么样?” 凌云瞳孔骤然一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章节目录 第218章 一怒之下郡马爷把郡主休了 香云在吕府花园的树丛里偷听了凌云与吕秋月的对话,回到郡马府后便告诉了浣玉郡主,由此惹来一系列麻烦,最终害得吕秋月腹中孕育了两个月的胎儿流产了。 凌云得知事情原委后又悲又愤,立马让小厮雨竹把浣玉郡主找了来,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浣玉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道:“纸里包不住火,你以为这事能瞒多久?她嫁入丁府,一旦被人揭穿丑事,后果何堪?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 凌云脸上的肌肉愤怒地颤抖着,“你怎么知道此事就一定会为人揭穿?这件事情只要我不说,她不说,江春不说,谁又能知道?我曾答应过为她保守秘密的,可是你却……你害死我了!” 浣玉表情扭曲了一瞬,嘴角扯出一抹揶揄的笑意,酸溜溜道:“你这样向着她,这样辛苦地为她保守秘密,而她又只把此事告诉了你……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吗? “以前在刑部尚书府的时候,尝闻你们两个整日在一起嬉笑打闹,关系很不一般;现在你又这样竭力护着她——从实招来,你与她之间到底有什么暧昧关系?” 凌云怒不可遏,“你简直不可理喻!”扬手一记耳光打在浣玉脸上。 在凌云确实是狂怒了。积攒了多少日子的愤懑与怨气,在那一刻终于彻底地爆发了。 浣玉踉踉跄跄往前抢了两步,娇柔的身躯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这一巴掌的巨大力道,使她的脸颊痛得几乎麻木,耳朵也一阵一阵地轰鸣着。 一旁的小厮雨竹、雨墨和丫头香云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在他们的理解与印象中,郡主又是何等人,从来都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如众星捧月般被所有人掬在手心里的,别说遭受这样的委屈了,就是在她面前喘气喘得粗重了些都不敢的呀! 可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但众人不敢相信,连浣玉郡主自己也不敢相信。 她满眸猩红,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叫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在这个世上,除了我的父母,还从来没有人敢碰过我一个手指头,你居然敢打我?” 在香云的搀扶下,她挣扎着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几分凌乱的发丝撩拨着沾血的嘴角,哭声道:“凌云,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不向我赔罪,我,我就……” “你就再回晋陵王府是吗?” “对!而且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凌云剑眉一扬,冷笑一声道:“那我就多谢你的成全了!”说着几步走到书案前,提起笔来,刷刷点点,龙飞凤舞,须臾,一封文书一气呵成。 写毕他掷下笔,拿起文书,“啪”的一下扔到了浣玉郡主面前。 浣玉双手颤抖着从地上捡起了文书,只见最上面两个浓墨重彩的大字:“休书”! 浣玉只觉头轰得一下,差点摔倒。她喃喃道:“休书?……你……你真的要休了我?” 凌云冷冷道:“你我之间已无什么情意可言,即使勉强在一起也只能使两个人更痛苦罢了!彻底分开也许是一种解脱。” 浣玉面容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泪如雨下道:“不,我不相信你会真的那么绝情!——凌云,我是真心爱你的,难道你就真的那么狠心,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吗?” 凌云棱棱的目光里划过一片冷冽的寒意,“亏的你还好意思说什么在意你的感受?我问你,当初你在我的酒杯里下药迷晕了我,把我困在浣云阁的寝室里,任我怎么恳求都不肯放开我、把我的自尊按在地上反复碾压的时候,你可曾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当练南春被你们设计打入刑部死牢的时候,我低下尘埃、放下身段哀求你,只要能放她一条生路,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却被你百般刁难的时候,你可曾在意过我的感受吗?” “还有上次在断头山崖上、你让数名侍卫对着我与练南春万箭齐发的时候,可曾在乎过我的生死,可曾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浣玉哭道:“当时我只以为你是与练南春串通好了骗我的,我以为你会躲过去的……” 凌云冷然道:“够了,你也不必再向我解释什么了,我现在已心灰意冷——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马上给我走!”…… 却说刑部尚书吕文正,正同徐直一起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忽然听雨竹、雨墨派了人来报信说,凌统领写了休书要赶浣玉郡主走,不由地大惊失色。 他愣怔了一下缓过神,只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头了,又整出这么一出来!他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真是令人无语啊…… “自古以来,郡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贵,下嫁臣子又是何等荣幸啊——如今这个混小子居然要赶郡主走,我看他是疯了!” 他一边嘟嘟囔囔地絮叨着,一边与徐直匆匆忙忙赶奔郡马府。 一进浣云阁门口,正遇见浣玉郡主带了香云几个丫头收拾了行李从里面走了出来;浣玉郡主脸上尚有泪痕未干。 吕文正与徐直连忙恭恭谨谨地拜见浣玉郡主。浣玉郡主冷脸一扬,一语不发。 吕文正蹙了蹙眉头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微臣已经听说了;千错万错,都是凌云这个混小子不识好歹,得罪了郡主——郡主请稍候,微臣这就去见他,让他向郡主千岁赔礼道歉。” 说着,吕文正与徐直径自进了客厅。 只见凌云正闷闷坐在椅子上,脸色黑得掉墨。看着他的目光,没有半点的怜惜,只有冰冷;冷如冰霜,寒如风雪。 徐直眼神闪了闪道:“凌统领,吕大人来了。” 凌云起身,依然是一脸的冷漠,“参见大人,大人请坐。” 吕文正道:“凌统领,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凌云面无表情道:“多谢大人关怀,凌云暂时还死不了。” 徐直眉心忍不住跳了一下,低声道:“凌统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大人说话?” 凌云微微侧了侧头,显得疏离又清冷;他眉间若蹙,嘴角轻扬,只不说话。 吕文正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方才发生的事情本府都知道了。凌统领,你也太过分了。郡主纵有不是之处,你也不该这样对她啊!小两口儿在一起过日子哪有长勺不碰锅沿的? “偶尔闹点小矛盾也不足为奇,你且不可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傻事来,将来可是追悔莫及啊!——凌统领,听本府良言相劝,马上请郡主回来,向她赔个不是,还为时未晚。”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道:“这件事情过错方是她而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向她赔不是?” 徐直急得眉毛一拧道:“凌统领,你也太死心眼了!” 凌云断然道:“吕大人,徐先生,多谢你们的一片好意。我与郡主之间已是恩断情绝,再无挽回的余地。分手,虽然一时痛苦,但对彼此却是一种解脱。如今我心意已决,请你们不要再劝了。” 吕文正与徐直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凌云,你可真够绝情的啊!……”话音中,浣玉郡主已从外面走了进来,幽怨道:“想我浣玉,身为堂堂的当朝郡主,金枝玉叶,当年又有多少王孙公子追求我——我却单单下嫁于你,也绝没有辱没了你,没想到你却这样待我!…… “我不相信,难道我赵浣玉没了你姓凌的就活不成了吗?哼,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赖着你,我走,我现在就走!——香云,备车!”说着,她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徐直急得心里打鼓,额头已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忍不住使劲一扯凌云道:“凌统领,你还不赶快去追啊——” 在那一刻,巨大的波涛在凌云的胸膛里横冲直撞着;他虽然心潮汹涌,脸上却依然一派漠然,只是执拗地一动不动。 浣玉彻底绝望了;她俏丽的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眼泪横流,几近崩溃。 她在香云几个丫头的搀扶下颤巍巍上了车,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两颊落了下来,砸在了自己簌簌作抖的手臂上。 惨白的日光穿过稀疏的花影,有气无力地照在面前僵持的两个人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见凌云冷若冰霜,一语不发,浣玉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念想也破灭了。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姓凌的,既然你无情,休怪我无义!你等着吧,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浣玉郡主带着几个贴身丫头侍从哭哭啼啼地走了。 望着浣玉郡主远去的背影,凌云始终紧绷着脸,剑眉冷峭,森冷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怜悯与留恋。 吕文正眼睁睁瞅着昔日那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彻底决裂,转眼成为陌路之人,心里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住了似的,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他满脸沮丧,重重地叹了口气,径自拂袖而去。 章节目录 第219章 晋陵王爷找女婿兴师问罪来了 却说浣玉郡主,带着一干丫头侍从神色凄惶地回到了晋陵王府。 晋陵王爷与晋陵王妃见了哭得不能自已、不接自归的女儿,不由大惊失色;一个劲儿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当得知了事情原委后,不由得勃然变色。 晋陵王妃心火冲头,脸色骤然大变道:“凌云这个臭小子也太不识好歹了!我们的女儿,金枝玉叶,美丽高贵,当年又有多少王孙公子追求啊,最终单单下嫁于他,那是如何的荣耀与风光啊!如今我们还没有嫌弃他出身低微、门不当户不对呢,他却搞出这么一出,真是太过份了! “最叫人气不过的是,从小到大,我们一直都把女儿捧在手心里视为掌上明珠一般宠着,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他……他居然敢这样对待我们的女儿,真是气死我了! “不行,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这就去刑部尚书府找凌云,还要找吕文正,问问这个老顽固又是如何教导属下的,居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吩咐身边的大丫头婉儿马上出去安排人备车;却被晋陵王爷一把拦住了。 晋陵王妃怒气冲冲望了晋陵王爷一眼道:“王爷,你干嘛拦着我啊?难道我们的女儿被欺负了,你就无动于衷吗,你就不生气吗?” 晋陵王爷脸色晦暗,皱了皱眉头道:“女儿被欺负了,我当然是心疼得不得了,更是气得不得了;可越是这样,我们才越要冷静啊!一定要静下心思,想明白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情才是正理啊! “像你这样狂呼乱叫的,一会儿找凌云,一会儿又要去刑部尚书府找吕文正,自己都把自己给气糊涂了,非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反而会把事情越闹越僵啊!……” 晋陵王妃一下子给噎住了,“那王爷,依你之见?” 晋陵王爷眉头紧蹙,把脸转向浣玉道:“浣玉,你与凌云平时不是一直都很好吗,而且凌云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啊,怎么就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跟爹爹交个实底吗?” 浣玉默默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抽抽噎噎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不管如何,他也不该这样对待我啊!朝我粗声大气的,还动手打我……总之,我现在是恨死他了……反正如今是你们的女儿受欺负了,要是出不来这口气,我永远都不会安心的!” 说到这里,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伤心,眼泪再一次涌满了眼眶;她两手捂着脸,头也不回地冲到后面去了。 望着女儿那伤心的背影,晋陵王妃的心痛得缩成了一团,她红肿着眼睛望向晋陵王爷道:“从小到大,我们的女儿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凌云这个混小子,真是气死我了!不行,要是不能好好教训他一顿,我实在是出不来心头这口气——王爷,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总之,这种气我们可不能白白地就这么受着了!” 晋陵王爷些无奈地望了夫人一眼道:“谁不知道晋陵王妃足智多谋,堪称女诸葛,这晋陵王府的大事小情,从来都是你这个女军师拿主意的,现在怎么也束手无策了呢?” 晋陵王妃气得白了他一眼道:“王爷,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有心情挖苦我啊?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一听到咱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只顾着生气了,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啊?关键时候还是得你这个大家长拿主意啊,你快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吧?” 晋陵王爷低下头思索了一下道:“要不这样,明天定个合适的时间地点,把凌云约出来本王同他好好聊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此事还有没有调解或回旋的余地。” 晋陵王妃皱皱眉道:“这……能行吗?凌云这小子鬼精的很,他做了什么事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万一他要是见势不妙,不敢来了呢?” 晋陵王爷道:“凌云的脾气秉性我是最了解不过的,夫人,你放一万个心好了,他一定会来的。赵扬——”说着,他把脸转向一旁的心腹家人。 赵扬应声走了过来,垂手恭谨道:“王爷。” 晋陵王爷道:“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办吧。”说着,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赵扬会意地应了一声道:“是,小的明白。”…… 书说简短。 赵扬不愧是晋陵王爷的得力干将,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然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回来向王爷复命:明日上午辰时正,约了凌云在沁芳别院会见。 晋陵王爷对赵扬的行事能力与办事效率很是满意。同时想到明天与凌云的约见,那颗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很了解凌云的性格,知道他平时虽然机灵活泛,可是行事却很有原则,甚至可以说是脾气执拗、一意孤行;他一旦认定的事情,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 翌日清晨,残月像一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一点点消逝在晦暗的天空中;晨光熹微,苍白无力地映照着大地上繁芜缤纷、烟花易冷的一切。 辰时正,凌云骑着一匹快马如约来到了沁芳别院。 赵扬带着几个侍从早已在门外守候着了,见了凌云急忙上前打招呼,彼此见过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众人亦不赘言,径自往里走去。一众人等进了客厅,见过了晋陵王爷。 晋陵王爷冲着赵扬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偌大的客厅里只余下晋陵王爷与凌云两个人。 气氛出奇得安静,安静到连窗棂上鹦鹉扇动翅膀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晋陵王爷抬起头来,表情森寒,一双凌厉的眸光在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霍霍地打圈,像一只杀机内蕴、蓄势待发的猎豹。 今天凌云依然是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一身再简洁明了不过的装束,却愈发衬托出他那挺拔颀长的身材,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潇洒飘逸的气质。 虽然他的眼神有些黯淡,神色亦有些颓废;但是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根本用不着刻意去展现或表露什么,单单通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绰约不群的气派,便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望着伫立在面前的这个气质斐然、丰神俊朗的人,晋陵王爷心里不由发出一声深深地感叹,暗忖道:唉,这样一个卓越俊逸的人物,怎么就不能与浣玉过到一起去呢,真是可惜啊! 凌云一直低着头拘谨地站着,他能感受的到晋陵王爷那双如刀子般犀利的眸光正在狠狠地瞪着他,只觉得如芒在背,那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僵持了良久,他终于等来了晋陵王爷的问话:“说吧,你跟浣玉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闹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了?” 晋陵王爷的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的,但在凌云听来却是夹枪带棒,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凌云咬了咬嘴唇,沉声道:“其实我与郡主之间的事情,也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因为事关诸多的恩怨纠葛,本来就没有什么黑白分明,是非对错……” 晋陵王爷不悦地挑了挑眉道:“凌云,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隐晦地告诉本王,事情闹成了现在这种地步,不能全怨你,浣玉也有不是,甚至可以说她自作自受是吗?” 凌云心抖得一颤,“凌云不敢!凌云想说的是,之所以发生今天之事,是因为我与她之间不能相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天长地久,彼此之间积怨已深,其实能发生今日之事也绝非偶然……” 晋陵王爷强压怒火道:“凌云,你的意思是,你与她并不一直都是恩恩爱爱的,而是打老早就开始闹别扭了,是么?” 说话间,他不由想起了数月前,凌云与浣玉因为某些事情闹翻了,浣玉一怒之下回到晋陵王府之事…… 凌云默默点了点头道:“是的。其实凌云与郡主的结合原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甚至可以说,我与郡主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晋陵王爷脸色铁青,怒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凌云目光氤氲地望着王爷,低声道:“王爷就是让凌云再说十遍,结果也都是一样的。王爷,到了现在,凌云真的不想再欺骗王爷了啊! “其实从一开始凌云就无意于这门婚事,因为凌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根本就配不上美丽高贵、金枝玉叶的郡主——可是各种机缘巧合硬是把我与郡主裹挟在了一起;后来又有圣上赐婚,凌云实在没有办法才应承了这门婚事的……” 晋陵王爷忽然心思一转,目光灼灼望向他道:“凌云,本王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望着晋陵王爷那双犀利得几乎能穿透他心扉的森冷目光,凌云心里一颤,不觉垂下头去,“王爷,请明示。” 晋陵王爷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告诉本王,你与浣玉的事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很大一部分缘由是因为那个妖女吗?……” 章节目录 第220章 眼睁睁看着最爱女子嫁给了别人 晋陵王爷在沁芳别院约见凌云,怒气冲冲质问他与浣玉郡主之间那些事。 晋陵王爷问道:“告诉本王,你与浣玉的事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很大一部分缘由是因为那个妖女吗?……” 凌云心里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炯炯望着晋陵王爷,语气果决道:“不关她的事。即使没有她,我与郡主的这段关系依然很难维系下去,因为问题的本质在于我与郡主之间的矛盾,不在于她。 “而她,非但没有破坏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反而时时处处提点我,要我好好地对待郡主,认真承担起一个丈夫对妻子应尽的责任;她还与我提出分手,彼此约定只做普通朋友…… 晋陵王爷眸光骤然一缩,冷笑一声道:“凌云,难道到了现在你还在维护那个妖女,替她说话吗?” 凌云焦灼的眸光一转,急促道:“王爷,凌云可以对天发誓,刚才所说之话字字句句千真万确,若是其中有失公允,偏颇于她,便让凌云死于刀剑之下!……” 晋陵王爷勾了勾嘴角,哼了一声道:“凌云,你也用不着跟我赌咒发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本王心里自有见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与浣玉之间虽然存在着一些琐碎或不合,可是小两口儿在一起过日子,哪有个长勺不碰锅沿的?即使出现了些许不愉快,也总要互相体谅才是,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啊——可是如今怎么就闹到了这种不可开交的地步呢? “前段时间你与那个天枭妖女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甚至都闹到皇上那里去了,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轻叹一声道:“一言难尽……” 他沉静了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心绪,便从应传霖到浣玉郡主面前告密开始,约略择要、语气娓娓地说了起来。 后来浣玉郡主知道他与练南春之间还有往来,不能相容,非要逼着他与练南春彻底一刀两断。 他痛苦纠结之际,练南春万般无奈、再此做出退让,与他提出:两人彻底断绝所有的联系,从今以后,一别两宽,此生不复相见。 事情发展到了当前这种地步,虽然不尽人意,但终究还是可以接受的。万万没想到,浣玉郡主却与何禹廷、应传霖他们联合一气,设下天罗地网把练南春作为天枭妖女抓走,闹得一切都无法收拾…… 当时凌云被他们在酒中下了迷药、困在浣云阁寝室,干着急没有办法。 一筹莫展之际,他低到尘埃地恳求浣玉郡主放练南春一条生路;只要她能答应,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甚至答应她,他会与练南春彻底断绝往来,死生不复相见;永远跟她在一起。 可就是这样,浣玉郡主依然不能容下他们。于是就在练南春被处斩的那一天,发生了一系列惊心动魄、无法挽回的事情…… 话音中,他眼前浮现着事发当日那惨痛血腥的一幕幕场景,牙关咬得极紧,嘴唇在极力压抑着颤抖,全身亦忍不住泛起了战栗,神色显得凄楚伤痛之极。 晋陵王爷听着凌云那几乎字字血、句句泪的陈述,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神色复杂,杂糅如画,感叹,愤慨,无奈…… 他低下头去半天没说话。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声音苦涩道:“看来你方才说的确实没错啊!男女感情之事,本来就没有什么简单的对错黑白之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你与浣玉本来就各有不是,各打五十大板。 “不过凌云,此事说来还是你有错在先。你既然与浣玉成了婚,就该一心一意待她,千不该万不该,你却不该在自己的婚姻期间,与别的女子藕断丝连,还有什么牵扯瓜葛……” 凌云低着头道:“是,王爷说得极是,这是凌云犯下的最大过错。虽然事出有因,可是这并不能成为我背叛婚姻的理由。 “当初因为此事,我也曾经诚挚地向浣玉道歉,恳请她原谅我所犯下的过错,并且答应与练南春彻底断绝来往,永远跟她在一起。 “而前提就是各退一步,她能放过练南春!可是当时她却铁了心不能容她,势必杀之而后快,否则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目前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晋陵王爷蹙了蹙眉头道:“在后来那些事情上,浣玉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一步风平浪静,如果当时她能适可而止就好了,可是她那个脾气啊,就是得理不饶人,为此我不知说过她多少次,可她就是不听,我也是拿她没办法啊!……” “要不这样吧,”晋陵王爷沉吟了一下道,“就按你方才所说的,现在你与她就各退一步罢,你也不要只揪住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不放,我们这边也不再计较你日前对她的冒犯唐突之处了。 “你到王府里向她赔个罪,然后你们就一起回去罢——以前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了,一切重新开始,从头再来,可好?” 按说晋陵王爷宽厚仁慈,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相当不易了;此时凌云就该顺着台阶下来,诚惶诚恐、跪倒在地,感激王爷的不计前嫌,深明大义了。 但凌云此时却不是这个想法。他沉默了好久,终于艰难地开了口,“王爷的一片体桖关爱之心,凌云心领了。可是对不起,凌云只恐怕要辜负王爷的一片心意了……” 晋陵王爷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破裂开去,无声无息,他声线却极不稳定道:“你……说什么?……” 凌云低垂双眸,避开他那灼灼的目光,沉声道:“有些事情或许可以从头再来,可是有些事情却是一旦发生,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就如我与郡主之间的事情。当初在断头悬崖上,当浣玉决绝地下令对着我与练南春万箭齐发的时候,就注定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伤害已然造成,即使再如何的补救,都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就如她,被浣玉逼着跳下了悬崖,还可能再活过来吗?……” 说到最后,他湿雾雾的眸子里氤氲着细碎的波光,他的嘴唇亦在极力压抑着抖。 听着凌云那如泣如诉的话语,无数复杂的情感在晋陵王爷眸间反复涌动着,心意被退回的落寞,面对尴尬场景的无措…… “这么说,凌云,你是铁了心与浣玉分开,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凌云忽然撩起衣衫,普通一下跪倒在地,浊声道:“凌云忤逆王爷心意,辜负王爷一片关爱之情,还请王爷责罚!……” 望着凌云那泫然欲泣的样子,晋陵王爷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其实说来说去,这终究是你与浣玉之间的恩怨纠葛,最终还是需要你们两个去直面与解决,本王也实在是无法再干涉什么了—— “凌云,你是个聪明人,究竟该何去何从,你心里应该有数。总之,你好自为之罢。” 说罢,他长叹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九月初六,对吕秋月来说是个灾难的日子,这一日她将嫁给丁继英,永远成为丁家的媳妇。 而她出嫁之前终于没有再与江春见上一面,原因有二: 一是吕府中的人对她看的太严,时时处处跟踪着她,怕她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 二是她也不愿意再去见他。命中既已注定永远的分离,再见面也只能是徒增彼此的伤心痛苦罢了,此时伤痕累累、身心俱疲的她,已经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与重创了。 按照惯例,姑娘上花轿之前总要向父母谢过养育之恩、洒泪而别的,而此时的吕秋月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面无表情地从父母身边走过,一句话也没说;上花轿前,她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丁府的人欢天喜地,吹吹打打抬着新娘子走了。 吕文正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复杂与痛苦吞噬着他的心,他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吕夫人心痛如绞,她竭力压抑着不使自己哭出声来。尽管如此,她已是泪流满面了。 吕秋月婚后的第三天,吕文正让人把江春带来道:“你走吧!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江春木然道:“不,要走,我也要与秋月一起走。” 吕文正长叹一声,吩咐徐直,“徐先生,为他摆酒践行。” 在吕府的一所庭院里,徐直为江春设好了一桌酒席,与他道别。 从徐直的口中,江春知道了吕秋月嫁入丁府之事,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他脸色煞白,呆呆地半晌无言。 徐直默默地举起杯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来,江兄弟,干了这一杯!” 江春木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江春出了吕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觉已出了京城。时值初秋,秋风飒飒,草木萧萧,几片落叶在风中萧索,满目的荒凉冷落。 江春仰起脸,面对晦暗的天空,不由涔然泪下:“为什么,为什么要嫁给他,你曾经说过要同我生死与共、白头偕老的,可你为什么会背叛了当初的誓言?——秋月,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春心里一颤,不由愣怔地回过头。 章节目录 第221章 两个宛如来自地府的杀手 江春出了吕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觉已出了京城。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不由心里一颤,愣怔地回过头,只见凌云一身白衣,一脸淡漠,缓缓地走了过来。 江春呆了一下。 凌云道:“我答应过吕小姐,保你平安离开此地的。所以,你一出府我就跟过来了。” 江春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你见过她?那她……还说了些什么?” 凌云道:“她说,她父亲答应过她,只要她嫁给丁继英,她父亲就会放你平安离去的。” “这么说她是为了救我一命才嫁给丁继英的?”江春激动道:“她为什么这么傻?我宁愿跟她一起死,也不要她这样委曲求全!想我江春,乃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却要靠牺牲自己心爱女人一生的幸福来换取活命,这又算什么?” 所有的愤懑在心头激荡又强自压抑住,痛苦难受到了极致却无处发泄。情绪失控之下,他刷的拔出长剑向自己颈上抹去! 凌云手疾眼快,急忙一式“海里翻花”,抬手抓住了他的腕子,喝道:“你疯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吕小姐为了你而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你就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才是,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她对你的一片苦心啊!而现在,你却做出这种儿女之姿来,寻死觅活的,江春,你对的起吕小姐吗?你还算个男人吗?” 江春脸色变得煞白。他紧紧咬住嘴唇,喉咙间哽咽般地颤动着,心剧烈地抽搐着,一点点破裂开去。 凌云吁了口气,又道:“再说,吕小姐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圣上的旨意,父母的命令——种种原因使得她已经没有了选择,所以江兄,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江春手一松,长剑“嘡”的一下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嘶哑而无奈的悲鸣。 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废墟;独自一人,举目四望,现实是残破的城墙,带着无力感灭咱们在飞云山庄也共事了那么多年,如果我连你也认不出来岂非太不长眼了?” 双剑盘旋间,又过了二十几个回合。 杜正海一式“金鸡点头”,那女子以剑一挡,孰料杜正海此招为虚,反手为实,“凤凰展翅”长剑一划,已将那女子的胳膊带胸肋划了一道,血如泉涌。 她尖叫一声,跌出数步。 那黑衣男子乍闻黑衣女子的惊呼,心神一分,不意凌云一式“龙飞凤舞”,快如旋风,“嚓!”的一下正将他的黑色面巾撩了下来! 两双眼睛对在一起。那黑衣男子欲要掩饰已来不及,不由惊惶地后退几步。原来这人正是张唯谷。 这时那姓凌的女子已退到了张唯谷身边。张唯谷神色张惶,声音急促道:“师妹,快走!……” 二人彼此默契地点了点头,一式轻灵的“鹞子翻身”,飞身而走。 杜正海方要去追,已被凌云喊住,“杜兄且慢!” 杜正海嗓音冷淡道:“怎么了?”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道:“穷寇莫追,何况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杜正海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颇不以为然,但他还是停下身来。 凌云向着他拱手道:“多谢杜兄出手相助。” 杜正海面无表情道:“不必,我以前曾欠你一条命,现在该扯平了。” 望着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近乎麻木的表情,凌云只觉得一种无言的悲哀涌上心头。 他脸上的表情亦逐渐变得僵硬,侧眸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脸去,只是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 杜正海沉吟了一下,“对了,方才与你交手的那男的是谁,你看清了么?” 凌云道:“张唯谷。” 杜正海道:“这就对了,那女子在与我交手时我便怀疑她是凌波儿,现在可以肯定了。” 说着,他不由蹙了蹙眉头道:“奇怪,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杀江春呢?……” 章节目录 第222章 江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唯谷与凌波儿两人联手刺杀江春失利后,落荒而逃。 杜正海困惑于他们的来意,不由蹙了蹙眉头道:“奇怪,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杀江春呢?……” 凌云亦颦了颦剑眉;他以手扶额,像是对杜正海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自从李瑞允血洗飞云山庄之后,这二个人便下落不明,现在他们却突然在这里现身,而且还要加害江兄……”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冷淡疏离的脸色倏的变了,脱口而出道:“对了,江兄!……” 两人抢步冲到江春面前。只见他俯伏在地上,浑身抽搐,冷汗顺着额角一颗颗往下淌着;脸色晦败,泛着可怕的铁青之色;失神的眼睛里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黯淡得没有一点底色,那神情吓人极了。 看到他这种情形,凌云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立时觉得一股刺骨的冰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到四肢百骸。 他双臂紧紧扶住江春那软塌塌的身子,急促地叫道:“江兄!江兄!你怎么了?……” 江春微微闭着眼睛,浑身像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凌云胸前,惨白的唇角溢出一缕血迹,气息微弱道:“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其实这两个人老早就投靠了天枭组织,现在丁进之府里做……护院武师,我与秋月就是中了他们的奸计……才被抓回丁府的……” 凌云低眉沉吟道:“这么说,丁进之真的与天枭组织的人有勾结?” 如果这个设想成立的话,那下面的事情就好解释了:江春曾是天枭的“叛逆”,当日又诱拐了丁进之的准儿媳吕秋月,成为天枭与丁进之共同的敌人;现在丁进之派出张唯谷与凌波儿来杀他也不足为奇了。 江春忽然痛苦地低吟起来。几乎是在眨眼间,他的嘴唇变成幽深的紫,齿龈青黑,那样子显得骇人之极。 凌云心一沉,连声道:“江兄!江兄!…” 江春脑袋晕沉,胸腔沉闷,有种想吐的感觉;他轻轻缓了口气道:“我恐怕……不行了……” 凌云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渐渐缩成了一团;他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浊音道:“别胡说,你只是腿上受了点伤,不会有事的!来,我为你包扎一下。” 江春只觉眼前一片片的模糊,他无力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不,没用了……我……”他忽然嘴一张,又一口紫黑色的血痰溢了出来。 凌云心神大乱道:“江兄!……” 江春晦暗的眸光里陡然划过一片清明的神采,断断续续道:“大约是……是那酒里有毒……” “酒中有毒?……”凌云一头雾水。 江春又缓缓道:“凌兄,答应我,我死之后,替我好好地照顾秋月……我死之事千万不要让她知道……答应我,答应我……” 凌云哽咽道:“江兄,别说傻话,你一定会没事的!……江兄!……江兄!……” 没有反应。凌云颤抖着把手放在了他的鼻息上,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凌云只觉浑身冰凉,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摇晃起来。他默默抱着江春渐渐发冷的遗体,如傻了一般,呆呆地半晌无言。 杜正海望着凌云那痛至麻木的样子,心里不由发出一声无奈的感叹。他慢慢上前,轻声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痛苦无益,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凌云猩红着眸子,木然道:“我曾答应过吕小姐,保他平安离开的,我对不起他们。” 杜正海道:“其实你已经尽力了,再说此事也不能怨你,怨只怨某些人太过卑鄙了。” 凌云一怔,“你说什么?” 杜正海道:“我说什么,江春临死前的话你没有听到吗?他说酒中有毒——你可以想想,出事之前他又在那里,你说他会喝过什么样的毒酒呢?” 凌云心里抖得一沉,木然道:“之前他应该一直都在刑部尚书府,而且吕大人还安排了徐先生陪他喝过践行酒……” 杜正海道:“这就对了,一定是吕文正让徐直在他的酒中下了毒。我想这种毒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过一段时间才会发作,所以江春才会在出了城后毒发而死。” “你胡说!……”凌云激动道,“不许你污蔑吕大人!” 杜正海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道:“我为什么要污蔑他,事实摆在面前,你还不肯承认吗? “方才你不是也说过么,江春这段日子一直在刑部尚书府,今天出府之后他也只遇见了张唯谷、凌波儿这对仇家;交手时,他只有腿上中了凌波儿一剑,你过来看看,这剑上并没有毒;而他的剑伤也并不致命——你说他为什么会死?” 凌云脸色苍白,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吕大人为什么要害他?” 杜正海道:“很简单。江春与吕秋月的关系你我都很清楚——如今吕小姐嫁入丁府,难保江春不会旧情难忘,再去丁府找她。 “如果万一再招惹出什么事情来,岂非让吕大人面子上很难堪?所以,为了他这个刑部尚书的体面与尊严,为了避免诸多不必要的麻烦,一劳永逸,他也只有如此了。” 凌云嘴唇紧抿,怒声道:“你不要再说了!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杜正海道:“不客气又怎么样,可我还是要说!你现在看看江春死后的样子,脸色发青,嘴唇幽紫,齿龈青黑,嘴里流血,这分明就是中毒的迹象。你说他不是喝了你们刑部尚书府的毒酒死的,那又是怎么回事? “凌云,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很矛盾,不敢相信吕大人会做出这种事来,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啊!如果你还不相信这一切的话,可以回府查验一下江春喝过酒的那些杯具器皿。” 凌云脸色晦暗,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纠结在心头,胸口窒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只是狠狠地瞪着他,嘴唇几乎都被咬得出了血;身形却如一株没有任何生气的枯木般滞立着,一动不动。 杜正海薄淡的唇角掀起一抹讥嘲的冷笑,“你为什么不去?你是不敢去证实这一切,你是不敢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对不对?” “住口!……”凌云眼尾泛起薄薄的红,墨玉般的冷眸氤氲着层层波光。他狂怒之下抬手出剑,剑走飞花,刷的一下,冷森森的剑尖已探上杜正海的胸膛。 杜正海狭长的眼神不屑地瞥过去,漫不经心地一笑道:“如果你觉得杀了我可以一泄心里的愤恨,那你就动手吧!” 凌云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无数复杂痛楚的情绪在脸上交替变幻着;最终他长叹一声,恨恨地把剑一摔,径自扬长而去…… 刑部尚书府,吕文正的书房中。 吕大人正在批阅公文,徐直与杨振两旁侍立。这时僮儿荣儿来报:“大人,外面凌统领求见。” “凌统领?……”吕文正怔了一下,这些时日来,发生在凌云身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按照府中的执勤来拜见他了。 今天却突然求见,倒令吕文正有几分茫然了。他沉吟了一下道:“让他进来罢。” 须臾,凌云一步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清俊的脸上一副凛然的神情,湿雾雾的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眸底深处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吕文正见凌云神色异常,不由心里一颤,诧异道:“凌统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凌云道:“我是来向大人禀告一件事情的。” “哦,什么事?” “江春已经死了。” “什么,江春死了?……”吕文正大惊失色道:“他是怎么死的?” 凌云双眼直视着对方,瞳仁犹如黑色的曜石,里面似有墨绿的焰火在灼灼燃烧;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还要问大人呢,江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吕文正眉头微蹙,神色几经变幻,整个脸色呈现出难以辩识的复杂之色;渐渐的,一切好似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一抹深刻的思虑之色,浓重如雾,几乎将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 望着吕大人那极为难堪的神色,杨振忍不住道:“凌大哥,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大人说话?” 凌云不理他,只是道:“江春的尸首我已经带回来了;徐先生在为他践行时、他用过的杯子我也找仵作查验过了,杯中的毒与他身上中的毒是同一种毒——现在我只请大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吕文正终于从沉默中缓过神,重重叹了口气道:“凌统领,本府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怀疑是本府指使人在酒中下的毒,是不是? “这房中也没有外人,本府可以以自己的人格担保:江春确实不是本府派人杀的!至于他的死因,本府一定会派人调查清楚,并会给你一个合理解释的。” 凌云漠然道:“好,我就等着这个谜底的揭晓。” 说着冲着吕文正躬身一揖,然后径自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寂冷漠的背影…… 章节目录 第223章 为了谢罪,徐直引咎自杀了 夜幕降临,天空变成了晦暗幽深的颜色,天空中团团浓重的阴云,把星光月色都严严实实地隐藏了起来。刑部尚书府里高高的楼宇也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天已经很晚了,吕文正的书房中还亮着灯光。吕文正独坐案前,神色凝重而悲哀,他以手支颐,双眉紧锁,似乎在苦苦地思索着什么。 这时荣儿悄悄走了进来,伏在吕文正耳边低语道:“大人,徐先生来了。” 吕文正眉心微微蹙了蹙,哑然道:“让他进来。” 荣儿低眉顺眼地喏了一声,出去了。 须臾,徐直脸色晦暗,从外面一步一挨走了进来,垂手恭谨地向吕文正见礼。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吕文正与徐直二人。 房间里这时静得出奇,静得可怕,连外面秋风有气无力地拂动窗棂、隐隐约约发出一阵阵嘶哑低沉的呜咽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徐直轻声道:“大人唤学生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吕文正倒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着步,时而眉头紧蹙,时而陷入沉思,忧思之色尽显无疑。 终于他在徐直面前慢慢停住了,眸光凌厉如刀锋般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徐直的脸。 徐直略显慌乱,分明早已手足无措,却仍要强作镇定;最终在吕大人那如炬目光的逼视下,他再也撑不下去了,不禁讷讷垂下头道:“大人……” 吕文正轻轻叹了口气道:“徐先生,你实话告诉本府,江春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直嗫嚅道:“大人,学生……” 吕文正沉声道:“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想隐瞒什么?其实凌统领白天来找本府询问此事时,事情的原委本府便已明白了八九。 “本府还记得,事发前的头天上午你曾来找过本府,要本府除掉江春;可是本府曾答应过秋月,在她嫁给丁继英后便放江春平安离去的,所以本府便没有答应。可是徐先生,你却不应该……” 徐直普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学生知罪!学生不该自作主张,在酒中下毒害了江春……” 吕文正紧绷着一张脸,晦暗的脸色显得愈发阴沉。他强行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唉,徐先生,枉你一世聪明,到头来却做出如此糊涂之事,你真让本府痛心疾首!” 徐直身体僵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哽咽道:“其实,学生这样做都是为了刑部尚书府,为了大人……” 吕文正浓眉竖起,疾言厉色道:“可是你却不能因为这样就去下毒杀人!身为刑部尚书府的文案,你难道不知道毒杀人命是什么样的罪行吗?你却不该知法犯法,做出这种荒唐事来。如今,你犯下这滔天罪行,让本府又何以处之?” 徐直双腿微微颤抖着,背上冒着丝丝凉气,仿佛有一阵凛冽寒风渗透了他的躯体似的浑身瑟索,泪流满面道:“大人,学生自知死罪难逃,又怎可因为保全自己的一条贱命而毁了大人一生清誉?请大人不必为难,只管照章办事便是,无论大人如何处置学生,学生都绝无二言!……” 吕文正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眼眶里的泪水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两颊滑落下来: “徐先生,你别说了!你与凌统领本为本府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有了你们襄助,本府无论在朝堂还是在刑部,行起事来才会觉得得心应手,如虎添翼。 “可是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凌统领也像是变了个人似得,本府只恐怕是收拢不回他的心了;如果现在再失去你,又让本府情何以堪?” 徐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大人……” 吕文正低下头去,思忖了良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本府办案一生,自认为公正廉明,铁面无私,可是今天本府为了先生你,就徇情枉法一回!” 徐直颤声道:“不,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吕文正道:“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徐直道:“可是,凌统领那边又如何交代?” 吕文正叹了口气道,“这个容本府再考虑考虑。” “只是……” 吕文正挥挥手道,“不要只是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提——天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徐直低眉喏了一声,向吕文正深施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可是当他推开门时,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之上,人也如枯槁的朽木般一下子滞立在那里。 凌云就站在门外,冷若冰霜的眸光里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被凄寒的夜风一吹,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愤怒与嘲讽之色。 徐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惊惶道:“凌统领,你怎么……” 凌云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呈现出一片死灰一样的情绪。他一语不发。 吕文正慢慢走近过来,那双充满了探究与质问的眸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凌云把脸转向一旁,只不说话。 吕文正道:“本府与徐先生的话你都听见了?” 凌云依然沉默。 吕文正叹道:“那你又作何打算?” 凌云轻噫一声,终于开了口,凉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的冷意,“我还能作何打算,你们两个不是把一切都商议好了吗,我还能说什么?” 吕文正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他沮丧地长叹一声,说不出话。 凌云仰起头来轻轻吁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吕文正忽然道:“凌统领。” 凌云身形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站住了。 吕文正几乎是一步一挨走到他近前,以近乎乞求的口吻道:“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好吗?” 凌云心里乱极了。徐直与江春,同为他的至交好友,无论他答应与否,都会伤害与辜负其中的一个人。呆了半晌,他头也不回径自向前走去。 只听徐直在后面哑然道:“凌统领。” 凌云站住,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还要说什么?” 徐直道:“我很清楚自己所犯下的是什么样的罪行,我也知道你现在一定非常恨我。可是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整个刑部尚书府,为了吕大人啊!” 凌云道:“所以你就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么?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徐直沉痛道:“是的,我现在已是追悔莫及了。唉,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呢?” 凌云道:“现在怎么样,当初又怎么样?” 徐直道:“如果早知现在会有这样的结局,当初就不该心存侥幸。当初我在江春杯中下毒,等他出门后,我便让两个心腹侍卫跟着他。 “这种毒是一种慢性毒,一个时辰后发作。按照行程计算,应该是在他出城十里以外发作,那里是一片荒郊旷野,杳无人烟,估计不会被人发现。 “我让那两个侍卫等他毒发身亡后就地掩埋,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谁会知道?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我万万没料到他一出城就遇到了杀手,而且凌统领还会跟了去……”说到此他已是泣不成声。 凌云背朝着他一语不发。 徐直叹道:“一念之差铸成大错,罪行既已犯下,我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的,现在只请凌统领给我一个痛快,唉!能死在凌统领的剑下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凌云紧紧地握住了双拳,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更白了,猩红的眸子里氤氲着细碎的波光,两排牙齿也在咬得格格作响。 他长剑出鞘,刷的一下逼上徐直的心头。 吕文正颤声道:“凌统领!……” 凌云置若罔闻,一字一顿道:“我曾答应过吕小姐保护江春平安离开的,可是你却杀了他!…… “徐先生,你我共事多年,曾为至交好友,但是我如果就这样放过了你,又怎么对得起吕小姐,又怎么对得起江春那枉死的冤魂?” 徐直叹道:“凌统领,你 只管动手就是,我绝不会怨你,我是罪有应得。”说着他闭目等死。 房里的灯光和外面的黑夜连成了一片,就如死寂和心伤混淆在了一起;一缕凄凉的夜风吹过,呜呜咽咽的,直如伤心欲绝的人在低泣。 凌云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有人用刀在一寸寸地凌迟着般疼痛,他的心亦乱成了一团麻。他觉得自己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试图着往前探剑,手上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最后他长叹一声,索性把剑往地上一摔,像是逃一样径自转身而去。 他快要走出院门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沉闷,嘶哑,令人毛骨悚然。 在那一瞬,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几乎要凝住了。他蓦地转身,像是疯了似的踉踉跄跄冲回到书房里。 只见徐直已经用他方才抛在地上的那把长剑,没柄地透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章节目录 第224章 凌云向吕大人决绝地提出辞职 为了谢罪,徐直用凌云方才抛在地上的那把长剑,没柄地透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身子晃了几晃,终于支撑不住软塌塌倒在了地上;鲜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几乎浸透了他身前的整个地板。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和意外,一向沉稳淡定的凌云亦惊得目瞪口呆。他的脸一刹那变成了灰白之色,身体如同被点中了穴道似的,一下子僵在那里。 半晌凌云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徐先生!……”踉踉跄跄冲上前,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徐直那浴满鲜血、瑟瑟发抖的身子。 那把长剑几乎贯穿了他的前心,鲜血汩汩,把凌云胸前那白色的衣襟染得一片猩红。 那血,一大滩阴森森、红灿灿的,妖艳,凄迷,宛如鲜花怒放,花开只有一瞬,迅速凋零落下,恰似即将消逝的生命,荡漾在碎裂的寒光之中。 吕文正在那一刻,身子几乎瘫软在了地上;他脸色晦暗得像是酒里洒了一层灰似的,苍白无血的嘴唇更是抑制不住一个劲儿地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过气来,几乎是爬着一步一步挨到了徐直面前。 他颓废地垂下头,对着徐直那双黯淡得几乎逝去所有神采的眼睛,泪眼朦胧道:“徐先生,你……你这又何苦?凌统领已经放过你了……” 徐直胸膛起伏不定,断断续续地喘息着;他苍白的面孔由于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嘴角处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淌落在了胸前, “可是,我却不能原谅……自己,我不能不对江春那……枉死的冤魂有所交代,更不能因为自己区区一条贱命而毁了……大人一生的清誉……” 吕文正泣道:“徐先生,你太固执了,……徐先生!徐先生!……” 连唤数声,没有反应。吕文正颤抖着把手放到了徐直的鼻息上,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吕文正如痴傻了一般,抱住徐直的遗体,呆呆地半晌无言。 那种悲痛的感觉无法言喻,无法宣泄,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都像被人用巨大的石轮碾压着一般,鲜血淋漓,痛彻骨髓。 良久,他才自言自语道:“徐先生,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本府去了啊? “你跟随本府多年,与本府相交至深,每当本府遇到什么难解之事时,都是你为本府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 “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本府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离我而去,如今本府只有你一个知己了,如果你再走了,又让本府指望谁、依靠谁去?……” 听着吕文正那字字惊心的话,凌云浑身上下每一滴血液,每一处细胞,都凉透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死死掐住,慢慢地挤压揉搓着,渐渐酿成了一团破碎酸楚的血浆。 尤其是吕文正最后那段话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着,他只觉无望在一丝丝蔓延,与沉寂中几乎要崩裂了。他牙关咬得极紧,可是出声的勇气与力气都已消失殆尽。 他木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 吕文正此时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在后面连呼数声,他却头也不回…… 天空是灰色的,云层被裹挟的水分拉得很低,压在头话。 吕文正抽搐的表情里透着极力克制的愤怒,“难道就只为了本府那天说的那几句话么?……本府承认,那天本府说的话是有些口不择言,是过分了点,可是那天本府的确是太过悲痛了啊!” 凌云漠然道:“我想大人是误会了。其实即使没有那天那些事情的发生,我也是要走的。这些日子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已心灰意懒,徒留于此,大约也只能是尸居其位罢了,非但帮不上大人什么忙,反而徒增彼此的烦恼。” 杨振忍不住道:“凌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如今徐先生去了,你要是再走了,你说还能有谁去辅佐大人啊?” 凌云不理会杨振的话,只对着吕文正道:“伤心地难留伤心人,如今凌云去意已决,请大人批示。” 吕文正眸底情绪剧烈地震颤着,怒声道:“你既然决心已定,那本府还能再说什么?好吧,你的辞呈本府准了,你随便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本府绝不会再阻拦于你!”…… 章节目录 第225章 大内侍卫气势汹汹来找凌云的茬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凌云只觉得心灰意懒,决绝地向吕大人提出了辞职。 吕文正眸底情绪剧烈地震颤着,怒声道:“你既然决心已定,那本府还能再说什么?好吧,你的辞呈本府准了,你随便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本府绝不会再阻拦于你!” 说毕他吩咐荣儿接过凌云的辞呈。 凌云含泪道:“多谢大人成全。从今往后,凌云不能再服侍大人了,大人请多保重!……” 说着,他撩起衣衫普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向着吕文正深深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杨振只觉心痛如绞,在后面连声叫道:“凌大哥!凌大哥!……” 凌云仿若未闻,只径自往外走着,头也不回。 望着他那孤寂决绝的背影,吕文正一颗心痛苦地抽搐起来,颤声道:“杨校尉,不要再喊了,没用的……” 吕大人的话,字字句句传入凌云的耳中。他本以为自己已心如止水,可是当他听到吕大人那嘶哑颤抖的声音时,仍旧心脏紧缩,痛得不能呼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眼前一片片的模糊。 他不敢回头,他怕他一旦回头,就会抑制不住自己拼命压制的汹涌澎湃的情绪,就会彻底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他更怕他们看到他的脆弱,他的彷徨,他的不争气的泪水…… 江春死了,徐直死了,浣玉走了,吕秋月出嫁了,凌云也辞官而去,刑部尚书府突然间少了这么多人,立时冷清空虚了许多。 吕文正连遭重创,只几天时间便苍老、憔悴了许多,整天的沉默寡言,仿佛变了个人似得。 时光匆匆,转眼一个月过去。 这日午后,他正在书房处理公务,书童荣儿匆匆来报:“启禀大人,太子驾到!” “太子?……”吕文正一愣之下,立时明白了太子的来意。 原来前些日子,他经晋陵王爷与何禹廷联合举荐,被皇上封为太子太傅;今日太子莅临刑部尚书府,一定是向他请教治国安邦之策来了。 吕文正急忙起身,整束衣衫,率领众人将太子赵廷如众星捧月般迎进了客厅。 真的是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如今的太子已由当年的懵懂孩童成长成年方弱冠、英武不凡的翩翩少年了。 在见到太子的那一刻,吕文正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觉感慨颇多。 却说吕文正,与太子殿下以君臣之理相见了,然后落座,寒暄几句后,转入了正题。 先就治国安邦之策,吕文正款款而谈;之后太子又提出了几个问题,吕文正结合时政,按照自己的切身体会做了详尽的回答,可谓深入简出,语重心长。 只说得太子赵廷频频点头,连连赞道:“吕大人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策,本宫佩服之至。只是吕大人今日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啊,言谈格调也较往日低沉了些,却不知为何?” 吕文正脸色晦暗,叹了口气道:“太子恕罪,近日府中发生了诸多的事情,实在是……唉!” 说着他心里一阵酸楚,轻轻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赵廷歉意道:“吕大人,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触动您的伤心事了。其实,往事已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吕大人乃是盖世奇才,何必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只沉湎于曾经的往事中,既沉沦了自己,亦辜负了圣意。吕大人,您要知道,父皇对您可一直都是寄予厚望啊!” 吕文正沉声道:“微臣何德何能,竟得圣上如此隆恩,太子殿下这般抬爱。想起近日来府中的种种不测,微臣只觉得愧对圣上与太子殿下的一片期望……” 说到后来他已是声音颤哑、哽咽难言了。 赵廷正在嗟叹,外面有侍卫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启禀大人,外面大内李统领奉了太后懿旨来此,说是有急事求见大人!” 吕文正愣了一下,他想不通太后忽然派了李之山来这里干什么,遂吩咐杨振,“杨校尉,你代本府迎接李统领罢。” 杨振喏了一声,出去了。 赵廷见吕文正一脸的困惑,不由冲他挑眉一笑,“吕大人,我想我应该知道太后派人来此所为何来。” “哦?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赵廷灵动的眸光一转道:“太后一定是来传凌统领!” “什么?……”吕文正一头雾水,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廷有些自得道:“吕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告诉你吧,这几日我那浣玉姑姑一直呆在宫里,与我皇祖母在一起。 “浣玉姑姑整天愁眉苦脸、郁郁寡欢的;皇祖母一个劲儿开导她,说什么姓凌的太不识好歹了,像我姑姑这样好的人他也敢休,简直是活腻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给他点颜色看看,也好为姑姑出出心头这口怨气呢!”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忽闪着一双迷惑不解的大眼睛问道:“吕大人,凌统领不是与我那浣玉姑姑一直都相处得很好吗,他为什么要休了我姑姑啊?” 吕文正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原本平和的脸上,倏忽略过一层浓重的忧思之色,轻噫一声道:“唉,一言难尽……” 两人正说着,杨振已领着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走了进来。 李之山向太子赵廷、吕文正见礼已毕,开门见山道:“吕大人,卑职来此是奉了太后懿旨、特来传唤凌统领的;请吕大人传唤凌统领前来一见,卑职立即带他入宫觐见太后。” 果然如此。吕文正不觉回脸望了旁边的太子一眼。 太子狡黠的眸光闪了闪,对他报之以得意的一笑,意思是:“瞧,我方才所言不差吧!” 吕文正眉心微微蹙了蹙道:“哎呀,李统领,真是不巧啊!凌云已于一月前辞职而去,现在他已不在府中了——只因近日府中事务繁忙,故还没来得及将此事禀报圣上。” 李之山似乎有些愣怔,“什么?凌云辞职了?这是为何?……” 吕文正脸上一片黯然。他实在没有心思再去过多解释什么,只吩咐杨振把凌云的辞呈拿与李之山看。 李之山接过辞呈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幽深的眸光里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阴沉笑意。 “真是可惜啊!你说这样一位卓越俊逸的人物怎么就辞职了呢?如此一来,无论对刑部,还是对朝廷都是一大损失啊!……”他把那封辞呈还给了杨振,带着几分惋惜的口吻说道。 吕文正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之山此行本为找凌云而来,见凌云不在,亦无意多言,遂冲着吕文正拱手道:“如此卑职多有打扰,告辞了!” 又向太子赵廷打过招呼,然后急匆匆转身出门,带着一干大内侍卫人等风风火火而去……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正阳楼,二楼一张桌子旁,凌云自斟自饮着,已有几分微醺之意了。 醉眼朦胧中,闪动着练南春那美丽婀娜的影子,苍白忧伤的面容,他那湿雾雾的眸子不觉氤氲了。 “春儿,你现在是生是死,如果你还活着,请告诉我你人又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我?……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最理解我心中的苦楚……”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喧嚣之声;接着一哨手持刀剑、衣甲鲜明的大内侍卫气势汹汹闯进了酒楼。 为首之人三十多岁,身长八尺,体型魁梧,浓眉大眼,颌下短髭,面孔阴沉,大内侍卫统领装束。 他的身后四大侍卫袁超、赵颖、孙国雄、刘遇杰紧紧跟随,亦是昂首挺胸,飞扬跋扈,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原本人声鼎沸的酒楼立时安静下来。 掌柜、伙计、包括酒客一众人等,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些大内侍卫的一举一动;更有胆小怕事、生恐惹祸上身者,竟自匆匆结了帐,惶惶而去。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冷眼瞟了一眼为首那人,却是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心里一怔,“这些大内侍卫气势汹汹地来此做什么?” 他不以为意地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此时李之山已瞅到了凌云,不由眼前一亮,率领众人“呼啦”一下向他这边涌了过来,径自将凌云所在的桌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哦,闹了半天,原来这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啊!在那一刻,凌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对周边的人视而不见,只是旁若无人地继续自斟自饮着,头也不抬。 李之山微微勾了勾嘴角,满是促狭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凌云。 只见他白皙俊逸的脸上微微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氤氲,平日里那双清朗疏离的眸光此时显得有些神思飘渺,似幽深不可见底的湖水,令人琢磨不透;鬓前几分凌乱的发丝无绪地滑落下来,更增加了他几分疏懒迷人的气质。 玩味地瞅着面前之人,李之山从心底深处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嫉恨来,不禁腹诽道:“你凌云除了长了一副好看的外表,也没见有何过人之处哪?怎么就把那位眼高于顶、美丽高贵的浣玉郡主给迷得要死要活、欲罢不能呢?唉,真是令人想不通啊!……” 李之山虽然心思百转,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寒着一张万年冰山似的脸,终于冷冷开了口:“凌郡马,别来无恙?” 章节目录 第226章 太后:带他出去,杖责一百! 凌云在正阳楼酒楼自斟自饮,借酒浇愁,忽然见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带领一干大内侍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将他所在的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之山寒着一张万年冰山似的脸,终于冷冷开了口:“凌郡马,别来无恙?” 凌云应声抬眸,淡淡扫了李之山一眼,佯装惊讶道:“哦,原来是李统领,幸会幸会。不知李统领来此有何贵干?” 李之山道:“凌郡马——” 凌云微微蹙了蹙眉,嘴角浮起一层冷意,“我是凌云,却不是郡马。” 李之山眼角微挑道:“凌郡马何出此言,太后与郡主正在宫中急等着要召见阁下呢。” “太后?……”凌云呼吸一滞,原本平和淡漠的眸色闪过一丝轻微的诧色。 李之山见他脸色倏变,不由揶揄地撇了撇嘴角,心想:“原来你也有不淡定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凌统领一直以来都是那种泰山崩前而不惊、从容自若的人物啊!……” 他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圣旨,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瞟了对方一眼,朗声念道:“太后手谕:宣凌云即日入宫面驾,钦此!” 凌云心里不觉一沉。无缘无故的,太后为什么会突然宣诏自己? 虽然前段时间里他心情颓废,无精打采,也懒得去过问京城中各种纷扰繁琐的大事小情,可是关于晋陵王府与浣玉郡主的事情他还是风言风语听到了一些。 他也知道自从上次在沁芳别院,晋陵王爷与他约谈未果之后,晋陵王府里曾一度闹得不可开交,浣玉郡主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对他恨到了极点。 后来听说浣玉郡主在愁肠百结、百无聊赖之下,便被太后接到皇宫里散心去了。 如此看来,今天太后突然派了这些大内侍卫来此,十之八九是与浣玉郡主有关了…… 李之山见他面色晦暗,愣愣地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催道:“怎么了凌郡马,还不接旨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今天这场祸事,大约是躲不过去了。 想到此,凌云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脸上浮起一层不易觉察的凄凉的笑意。 他默默站起身,单膝跪地,慢慢接过了圣旨。 李之山冷目灼灼地望向他道:“事不宜迟,太后还在宫里等着呢,请凌郡马即刻随在下入宫见驾罢。” 凌云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取出一锭碎银子扔在酒桌上,径自走了出去,李之山急忙率众跟随其后…… 韦太后的慈宁宫中,凌云由李之山带了进来。 凌云整束衣衫,恭恭敬敬地向太后见礼,“凌云叩见太后。” 韦太后专心把玩着手里那个玉色的扳指,漫不经心道:“李统领,你们先退下吧。” 李之山喏了一声,带着人出去了。 摒退了左右,偌大的慈宁宫中,除了几个贴身的侍女,只有韦太后与凌云两个人。 韦太后端起几案上那只盛满香茗的玉杯,慢慢呷了一口;然后不急不缓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只见他依然一袭清清爽爽的白色衣衫,明明是再简洁明了不过的装束,却愈发衬托出他那挺拔颀长的身材,以及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潇洒飘逸的气质。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清俊的脸颊因为表情淡漠而显得有些矜持自负;他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动人。 他眼睑低垂,鼻梁高挺,颜色很淡的嘴唇,每一处的轮廓线条,看似温文尔雅、如沐春风,却又隐隐透出一股锋利的寒意。 以往韦太后打量一个人时,都是以那种高高在上、君主审视臣下的睥睨一切的姿态的。 可是现在换了一种角度与思路,再重新端详凌云时,她才蓦的觉得,原来面前这个年轻人并不似她想像中的那么般令人讨厌。 因为之前那段时日里,她早已听惯了浣玉郡主的哭诉与怨恨,对凌云可谓是厌恶到了极点。 此时瞅着凌云那俊逸清爽的气派,那平和淡漠的形容,她不由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无奈的感叹,暗忖道:“果然是个气质斐然、卓约不群的人物啊,怪不得浣玉那个没出息的丫头会对他如此痴迷呢!” 想到此她的语气亦不觉缓和了下来,“凌云,你可知道哀家此次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吗?” 凌云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沉声道:“凌云不知。” 韦太后冷笑一声道:“凌云,你可真会装糊涂啊!”说着“啪!”的一下,将一封文书掷到了他面前,“这封休书可是你写的?” 凌云轻轻捡起那份文书,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是的。” 韦太后眉毛一挑,怒声道:“凌云,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吗?想我那浣玉侄女贵为当朝郡主,金枝玉叶,美丽聪慧,她哪一点配不上你,竟使得你要这样对待她?” 凌云漠然道:“太后此言差矣,不是郡主配不上凌云;而是凌云鄙陋无知,高攀不上高贵至尊的郡主。” 韦太后凤目圆睁道:“你!……好个凌云,到了现在你居然还敢说出这种冷嘲热讽的话来?我告诉你,你现在若是不给哀家一个交代,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慈宁宫的大门!”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太后何出此言?” 韦太后嘴唇紧抿道:“你别跟哀家装蒜,收回你所谓的休书,再向浣玉陪个不是,从今以后安安心心地过你们的小日子,哀家就不再追究你以前所犯下的过错;否则可别怪哀家翻脸无情!” 凌云苦笑一声道:“太后是在威逼凌云么?” 韦太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少废话,你只说到底答不答应?” 凌云神色空了一瞬。没有人能体会他内心此时又是怎样的挣扎,逼迫着自己必须做出一个无法选择的抉择。 最终,他的眼睛只凝然望着几案上那只盛满香茗的玉杯,一语不发。 见他只是沉默不语,太后不耐烦了,“凌云!……” 凌云终于道:“太后请看这只玉杯,如果里面的茶水洒到地上,还能再收回吗?” 韦太后呆了一下,切齿道:“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么说你是宁死也不肯收回休书了?” 凌云静静地站着,无血的嘴唇已被他咬得有些发白了。他闭上了眼睛沉静了一下,再睁开眼时,清冷的眸光里透出的已是满满的决绝之意,“我与郡主已恩断义绝,即使勉强在一起,也只能徒增彼此的痛苦罢了。分手,也许是一种解脱。” 太后冷笑道:“凌云,你果然绝情。唉!只可怜我那侄女命苦,当初只为你这好看的外表所迷惑,竟喜欢上了你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凌云,现在哀家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决心已定,绝不后悔吗?” 凌云断然道:“太后,感情的事是很难勉强的,即使太后杀了我,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太后彻底狂怒了,“凌云,你也太不识好歹了!自从上次我那侄女跑到哀家这里来哭诉,哀家便忍不住火气想要教训你了,只是浣玉为你求情,我才强压怒火决定再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万万没想到,哀家方才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解,你竟然全当耳旁风,看来今天哀家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了!……来人!” 她一声令下,门外的李之山立时带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大内侍卫从大殿外面涌了进来,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凌云身后。 李之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瞄了凌云一眼,冲着太后叉手施礼道:“太后请吩咐。” 韦太后目光冷冷地转过来,对着凌云道:“凌云,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决心已定了吗?” 凌云抬起脸,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浣玉郡主。 她站在屏风前,一双充满幽怨的眸光里噙满了泪水,带着最后一丝希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颤声道:“志超,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凌云不觉攥紧了自己的虎口。他默默望着她,眸中某些复杂纠结的情绪在翻腾着,却终是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眸时,便是平静地别开视线,示若陌路。 他轻轻摇摇头,带着几分轻蔑的口气道:“郡主,你这样做,只能让我更瞧不起你。” 浣玉只觉胸口窒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前所未有的绝望与痛楚缠绕在心头。 她恨恨地瞪着他,咬得嘴唇都出了血,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凌云,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饮泣一声,双手掩面,头也不回地冲到屏风后面去了。 太后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她目光深幽邃,宛若千仞沉渊,遥遥不可见底;她蓦地一击桌案,厉声道:“李之山,带他出去,杖责一百,我要打死这个无情无义、不适好歹的臭小子!……” 李之山喏了一声,冲着凌云冷冷道:“凌统领,请吧。” 凌云轻轻咬了咬嘴唇,终是没说什么;他径自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大殿外面走去。 章节目录 第227章 无端招来一场生不如死的凌虐 外面的行刑场地上。数十体格彪悍的侍卫面目狰狞,虎视眈眈地瞪视着面前的人。 李之山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在凌云身上逡巡着,带着几分玩味的口吻道:“凌统领,说真的,在下真的很佩服你的性情与勇气啊,果然是铁骨铮铮,宁折不弯啊!” 凌云不理会对方那充满嘲讽的口吻;他轻轻仰起脸来,迎着清风微微敛了敛清眸,没有说话。 李之山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只要你在太后与郡主面前服个软,一场灾祸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免了。我就想不通了,像凌统领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就是想不开,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凌云微微侧了侧头,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嗓音冷淡道:“少废话,动手吧。” 李之山眸色阴鸷,薄唇吐出的字冷得掉冰,“凌统领不愧是凌统领,怎么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这么骄傲啊——不过凌云,你也不用太过得意了,我马上就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威风扫地的滋味!……” 凌云的脸色在那一瞬出现了短暂的凝滞,身形亦不自觉地瑟索了一下。 这一闪而过的惊惶还是让心思敏锐的李之山瞬间捕捉到了。他促狭的眸光一转,笑道:“我还以为凌统领真的是个无懈可击的铁人,无惧无畏呢!不过,你也不必觉得难堪,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吗! “俗话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说真的,在下也不愿意太过唐突与折辱您了……所以说,凌统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 说话间,他猥琐地把脸慢慢凑了过来,温热的气息几乎要扑到凌云脸上了,“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会考虑手下留情、放你一马的……” 凌云一张俊脸立时变了颜色。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涌上心头,他眸光锐利,剑眉扬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妄想!……” “凌云,看来你还真是不识好歹啊,那就怪不得我喽!”李之山嘴唇紧抿,眼神变得凌厉如刀锋,吩咐左右,“你们还愣着干嘛,行刑!……” 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举着脊杖,不容分说一拥而上,凶狠粗暴地挟持起了凌云。 立时脊杖如风,狠戾无情地抽打在了他的肩上,背上,腿上,臀上。一杖一道瘀伤,杖杖见血,那情形真的是惊心动魄,惨烈血腥,让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李之山在一旁瞅着,只觉得快意之极。那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嫉恨与愤懑情绪的充分发泄。 神思恍惚间,他不由想起了数月前。当时他与四大侍卫正在城门口执勤,适逢凌云因为公事出城。 当时的凌云一袭白衣,英姿飒爽,手持龙凤玉符,骑了一匹快马,一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冷漠潇洒之姿,似乎连正眼都不屑瞧他似的。 瞅着对方那目空一切的高傲姿态,他恨得牙根直痒痒,自言自语道:“不就是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吗,神气什么啊!”…… 当时的飞扬跋扈,现在的凄惨迷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与巨大的反差。 望着凌云那冷汗淋漓、狼狈非常的样子,李之山得意地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他慢慢俯下身子,贴在凌云耳际,带着几分奚落的口吻道:“凌统领,你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啊!……” 凌云脸色惨白至极,晦暗的眸底没有一点神采,原本俊逸出尘的面容在杖刑的无情凌虐下显得痛楚之极。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凄厉的笑意,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风水轮流转,李之山,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了……” 李之山眼睛里充满了恐怖的戾气,恶狠狠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来呀,给我继续打!” 行刑侍卫的胳膊高高扬起,手里的脊杖犹如狂风暴雨般肆虐而来,呼啸的杖梢再次狠戾无情地落在了凌云身上。 钻心的疼痛犹如烈火炙烤般,一遍又一遍地渗透着他的全身。新伤覆盖着旧伤,撕心裂肺的疼痛拼命撕扯着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每一处细胞,每一根血管,疯狂而无力地叫嚣着,一寸寸地肝肠寸断,历历可见,直令他痛得死去活来。 那种滋味真的是生不如死。 凌云开始还咬着牙强忍着不使自己喊出声来。但后来他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志了,他只觉得眼前霞光一片,渐渐地,一切都灰暗下来,化为乌有了…… 一个侍卫见凌云昏过去了,急忙向李之山汇报。 李之山不由皱了皱眉。方才确实被凌云那矜持刚强的性子给惹毛了,现在他才意识到下手有点太过了。 此时见凌云无力地瘫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气息奄奄,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了,暗忖:“怎么说凌云与浣玉郡主也是夫妻,而且据说那位郡主爱凌云至深,如果凌云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该如何向郡主交代?” 于是急忙吩咐:“快住手,马上去向太后与郡主禀报!”…… 却说前面慈宁宫里,浣玉郡主正凄惶不安地在厅里走来走去,忽然闻报凌云昏厥了,脸上的肌肉立时变得僵硬。 她一语不发,急匆匆跟着侍卫来到了后面的行刑场地上。 浣玉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那个自己对之又爱又恨的人面前。 只见他俯伏在地上,白色的衣衫,淋漓的血色,古铜色的肌肤斑驳陆离地混淆在了一起,浑身上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那情形真是惨不忍睹。 浣玉见了不由心痛之极,潸然泪下。 李之山在一旁尴尬地站着,见状只有小心翼翼地解劝着。 浣玉郡主这时缓过味来;她秀媚的眸光里倏的射出一道冷厉的寒芒,不容分说,抬手便给了身旁的李之山一记响亮的耳光。 没由来的忽然挨了一巴掌,李之山一时愣住了。他捂着火辣辣的、红肿起来的脸颊,有些委屈地叫道:“郡主!……” 浣玉郡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气冲冲道:“谁让你下这样狠手的?” 李之山冲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分辩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心想:“怪不得别人都说这位浣玉郡主骄横跋扈,刁蛮任性,果然不错啊! “你说谁让我下这样狠手的——难道不是你浣玉郡主方才一个劲儿怂恿着太后干的么?怎么到头来却又倒打一耙了呢? “不错,我承认自己是借题发挥,有点挟私报复之嫌,可是这件事归根结底却不能赖我啊!” 虽然心里不服气,可是在这位骄横跋扈郡主的威仪压迫之下,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认倒霉了。 这时韦太后也由几个侍女搀扶着颤巍巍从前面大殿里走了过来。 见此情景便道:“浣玉,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死了活该,你又何必怜惜他?” 浣玉泣道:“可是太后,我是真心真意爱他的——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可怎么办哪?” 韦太后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道:“天下好男人多得是,没了他凌云,难道你就活不成了么?” 浣玉抽抽噎噎道:“可是……” 望着浣玉那伤心欲绝的样子,韦太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由无可奈何道:“唉,你们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啊,我真是不明白……” 说罢她轻噫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怅然而去。 浣玉拭拭眼泪,赶紧吩咐侍女去找太医为凌云医治创伤…… 烛光投影,映着浣玉那苍白而忧伤的脸。 她默默坐在凌云的锦塌前,望着他那憔悴清俊的脸,那紧闭的双眸,那没有血色的嘴唇,心中五味杂陈。她紧紧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那冰凉的脸上。 外面秋风飒飒,淅淅沥沥下起了濛濛细雨,这是一个如何漫长恼人的长夜呵! 丫头香云已经来催了她好几次了,劝她回去休息,她都不肯。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太医,“他怎么还没有醒啊?都这么长时间了,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太医道:“郡主勿忧,微臣已经彻底为郡马检查过了,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那他为什么总是昏昏沉沉的,没有一点反应?” “这……” 浣玉骂道:“一群庸医!” 更漏滴滴,敲响了三下。浣玉再也熬不住了,不觉间伏在凌云身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天亮时分,凌云从梦魇中醒来了。他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却觉得浑身如百虫噬咬般疼痛难忍,只好又慢慢地躺下了。 他微微仰起头来,轻轻吁了口气,然后无力垂下眼睑,看到的是浣玉郡主趴伏在锦塌旁的那个美丽忧伤的睡颜。 外面是秋夜秋雨,凄清寂寥;一切似乎那么平静,然而他与她此时的距离,却连伸出手来去触碰一下,似乎都成了逾越。 一股说不出的无名业火涌上心头。 他静静神,强忍着钻心彻骨的伤痛,缓缓挪动着遍体鳞伤、有些僵硬的身体,挣扎着一点点地坐了起来。 他慢慢下了地,一步一挨向门口走去,还没到门口,足下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就势伏在了门扉上,眼前发黑,痛得几乎要昏过去。这时出的声响大了些,浣玉被惊醒了。 她蓦地一下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锦塌呆了一瞬;再回过头时,见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踉踉跄跄挨到了门口,不觉心里一颤。 她急忙起身追上前去,双臂紧紧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颤声道:“郡马,你……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章节目录 第228章 郡主,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凌云因为忤逆太后,招来一场无情的杖责,昏厥过去了。天亮时分,他从梦魇中醒来了。 他挣扎着从锦塌上坐起来,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一步一挨向门口走去;忽然足下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锦塌旁的浣玉郡主被惊醒,急忙起身追上前,紧紧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颤声道:“郡马,你……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凌云因为剧烈的疼痛,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虚弱的身体宛如风中瑟瑟作抖的树叶,不停地抖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浣玉见他那痛苦的样子,芳心一阵抽搐,带着几分埋怨的口气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凌云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惨淡如霜;他呼吸急促,断断续续道:“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说着颤抖着手,就要去推房门。 浣玉郡主手疾眼快地一把按住他的手,怒声道:“走?就你这个样子,你还要往哪里走?” 凌云晦暗的眼神里透出满满的决绝之意,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有关系吗?……” 浣玉呼吸一滞,脸色出现了一瞬的空茫;她凄厉的眸光一转,冷笑一声道:“对,现在咱们两个是没什么关系了,走与不走也是你的事。不过你自己低头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真的想走,你也得能出的去啊!……” 听着浣玉那充满揶揄的口气,凌云愣了一下,不觉低头打量了一下此时的自己。 肩背胸腹,包括臀腰双腿,都打着厚厚的绷带,身上松松垮垮只着一件中衣,衣襟还半敞着,几乎是肌肤半裸,衣衫不整,想来这形容是够狼狈、够凄惨的了。 凌云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他感觉他的自尊正无情地被践踏在地上,狠狠地碾压着,那种极度羞耻的滋味已然超出了他内心所承受的最大负荷。 昔日的他,从来都是以那种风光体面、潇洒自若的姿态示人的,又何曾像现在这样被动过? 望着他那羞愧难当的样子,浣玉不由得意地勾了勾嘴角,笑微微道:“你要是以这个样子出去啊,估计皇宫里所有的人都不用再看别人了吧?那回头率得是百分之一千了吧? “本来你凌统领就是个万众瞩目、一眼万年的人物;如此一来,你是不是在京城里又要制造一条爆炸性新闻,又要惊天动地火一把啊!……” 凌云此时对浣玉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 他缓缓闭上眼,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挣扎;然后才重新把脸转向面前的人,沉声道:“我的衣服呢,还给我……” 浣玉郡主狭长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漫不经心道:“你的那些衣服还能穿吗?血污狼藉的,我早就打发人给扔了。” “你!……”凌云剑眉扬起,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浣玉继续不紧不慢道:“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安排了宫里最好的裁缝为你量身定做了一套新衣服——谁不知道你凌统领为人精致,极难伺候啊;所以这做衣服的规格要求也就高了些,也就做得慢了点,你可千万别着急,只管耐心等着就是了!……” 凌云额头的青筋狠狠跳了跳,蓦地一把抓住浣玉的腕子,几乎是咬着牙道:“赵浣玉,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彻底完了,你干吗还要一直纠缠不休啊?算我求你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浣玉翻了个白眼,有些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呦,你弄痛我了!凌云,真没想到,你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这么大的力气啊?枉我这两天还一直替你担心呢,看来你没事了啊!……” 望着浣玉那若不在意、奚落调笑的样子,凌云心里已说不出什么滋味。在那一刻,漫天漫地的痛楚感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全身。 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能量正在一点点流逝着,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余下的只有一片片的眩晕与昏黑…… 浣玉郡主见凌云忽然软塌塌地瘫软在地上,原本的戏谑调笑立时抛到九霄云外,慌忙一把搀住他,连声呼唤道:“志超!志超!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啊!……快来人!……” 守在门外的侍女、侍卫等人闻声匆匆赶来;请太医的请太医,救人的救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寝室里终于又恢复了当初的平静。浣玉郡主默默枯坐在凌云的锦塌前,望着面前那张昏昏沉沉、苍白憔悴的脸,只是发愣。 方才太医说凌云只是急火攻心,并无甚大碍,只需安心静养就行了。只是以凌云现在这种状态,他像能安心静养下去的样子么?…… 夜深了,见凌云依然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浣玉猩红着一双惺忪迷离的眼睛,深深打了个哈欠。 此时的她实在太困了,再也支撑不住了,在香云等人的一再催促下,她由几个侍女搀扶着回自己的房里睡觉去了。 临行前,她嘱咐几个侍从务必好好守护着郡马爷,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 外面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一场秋雨一场寒。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秋雨声烦,夹杂着几个惊天响雷。 浣玉郡主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的。 她睁开睡眼,懒洋洋地从锦塌上坐了起来;半睡半醒的眼神依然有些朦胧,不由伸了个懒腰望了望窗外。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秋雨潇潇,还在缠缠绵绵地下着。 她有气无力地揉了揉眼睛,不耐烦道:“什么事这么急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时丫头香云轻轻推开门,神色凄惶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声音颤抖道:“郡主,不好了!方才侍奉郡马爷的两个侍从来禀报说,郡马爷他……他忽然离开了……” “什么?……”香云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在浣玉听来,却犹如在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 浣玉原本迷离的睡意立时被这个消息给驱赶得无影无踪。她腾的一下从锦塌上跳了下来,杏眼圆睁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云低着头讷讷道:“据那两个侍从说,当时郡马爷苏醒过来,忽然说口渴了,要他们倒杯茶来。可是,当他们两个小心翼翼地上前侍奉时,郡马爷却出其不意点中了他们的穴道。 “然后……然后郡马爷便随手从其中一人身上扯下了一件外衫,披在自己身上,急匆匆出去了……” 浣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睛里闪烁着无可遏制的怒火,喃喃道:“凌云,你可真够可以的啊!你说你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一门心思地只想着走啊,你就不能安生一点吗?……” “还有你们,真是一群窝囊废!连个半死不活的人都看不住,指望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啊!” 面对着浣玉郡主的雷霆之怒,香云浑身瑟瑟发抖,只有喏喏连声地应着,不敢多说一句话。 浣玉又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道:“派人去找了吗?” 香云急忙答道:“一接到消息就派了侍卫四处寻找去了,估计只这么一会儿功夫,郡马爷应该还没出皇宫吧!” 正说着,门外又有脚步声响,一个侍女兴冲冲走进来禀报道:“启禀郡主,郡马爷找到了!” 浣玉郡主晦暗的眸光里瞬间划过一片潋滟的光彩,“哦?……他现在哪里?” 那侍女低眉顺眼道:“已经到了顺德门了,只是……” “只是什么?” 那侍女低声道:“只是没有太后与郡主的懿旨,他们都不知道还如何处之……” 浣玉眸光骤然一缩:“什么意思?” 那侍女嗫嚅道:“郡马爷神情那么可怕,又那么……厉害,谁敢阻拦啊!” 浣玉不由翻了个白眼,哭笑不得道:“他都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怕他吗?” 那侍女喃喃道:“是啊,正因为那个样子才可怕啊,万一,万一……”说到这里,她支支吾吾地住了口。 万一郡马爷真的有个什么闪失,谁承担得起这个罪责啊? 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浣玉铁青着脸不再说话。她粗略整束了一下身上的衣衫,风风火火出门而去。 香云与几个侍女急忙跟在后面。 其实从一开始出门的时候,凌云就没打算避人耳目的。 他轻轻松松制住了那两个守护他的侍从,又随手从其中一人身上扯下一件外衫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后便堂而皇之地出了门,大摇大摆向着宫外走去。 正如方才那个侍女说的,偌大的皇宫大内,却没有一个人敢阻拦他。 宫里的宦官、宫女、侍卫人等见此情景虽觉得困惑,却皆不敢声张,都装作没看见,纷纷避开。 没有太后或郡主的旨意,谁又敢多管闲事? 而且其中内情复杂,牵涉太多,万一处理不好,出力不讨好倒也罢了,若是因此而捅出什么漏子来,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因此在这种情形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视而不见,避而远之。 这时,浣玉郡主急急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她一边趔趔趄趄地在后面穷追不舍着,一边凄然喊道:“郡马,郡马…… 章节目录 第229章 面对生身母亲,他欲言又止… 凌云出其不意制住了那两个守护他的侍从,然后便堂而皇之地出了门,大摇大摆向着宫外走去。 浣玉郡主闻讯,急急匆匆从后面赶了上来。她一边在后面穷追不舍着,一边凄然喊道:“郡马,郡马…… 天灰蒙蒙的。秋雨如丝,霏霏飒飒,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脸上,冰凉。 凌云一步一挨往前走着,脚步并没有因为遍体的伤痛而减慢下来。奇怪的是,此时的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伤口还在一阵阵作痛了。 他只是执着地往前走着,一瘸一拐,神色凝然。 浣玉踉踉跄跄跟在身后,气喘吁吁,带着哭音不厌其烦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却置若罔闻,由于方才一番剧烈活动,他肩背上的创伤再一次挣裂了,鲜血汩汩,染红了他的衣衫。 有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足下一个踉跄,跌到了,溅了一身的泥泞。 这时浣玉也追上来了,扶住他哽咽道:“郡马,求求你,不要这个样子好吗?你身上的伤这么重……” 凌云眼底似乎要喷出炙热的烈火来,他苦笑一声道:“难道这不都是拜托你浣玉郡主所赐么!……” 浣玉满眸猩红,嘴唇痛苦地颤动了一下,哽咽道:“这能全怪我吗?如果不是你那么绝情,如果你还能为我留有一丝余地……” “余地?你还知道留有余地啊?要是当初你真的想留有一丝余地,能够放我与练南春一马,而不是非要步步紧逼、赶尽杀绝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形了! “赵浣玉,我最后重申一次:你我之间真的彻底完了,你就不要再纠缠不清了,可以吗?” 说罢,他毅然决然甩开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挨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浣玉猝然瘫倒在满是泥泞的雨地上,倒垂下来的凌乱秀发完全淹没了她的眉额;她泪眼朦胧,嘶声道:“凌云,难道你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吗,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念以前的情意吗?” “情意?你我之间还会有什么情意吗?……”凌云眸底情绪剧烈地震颤着;日前在慈宁宫外的行刑场地上,受到的那番惨痛而屈辱的、被杖责被凌虐的场景,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他苍白的唇角扯起一个惨淡的笑意,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赵浣玉,如果你还顾念以前的情意,你会那个样子对我吗?” 浣玉呆了一下。凌云不再理她,径自向前走去。 凌云的身影在浣玉视野中越来越远,终于消逝于迷朦的雨雾之中。 浣玉彻底绝望了,她歇斯底里地吼道:“凌云,今天你这样对我,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凌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 他昏昏沉沉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神情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伤口创裂殷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却丝毫未觉。 街上的行人都在用一种新奇而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在他的身后指手画脚,窃窃私语。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愈来愈沉,再也走不动了。 前面只几步远是一棵大树,他在意识里想挣扎着走过去,靠它来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但他只迈出了两步,便撑不住自己了。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喧嚣的尘埃,在瞬间化作虚无…… 当凌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华丽锦阁的软榻之上,身上锦被香衾,浸染着熏香,显得素净雅洁,煞是富贵。 他清朗的目光一转,带着几分困惑不解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布置陈设。 只见房间内清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木质纹理细腻,显得秀气淡雅;厅中悬挂着一副金玉镶嵌的名人字画,映衬得房间里古香古色,宁静而文雅。锦塌旁悬挂着软烟罗纱帐,旁边的鱼嘴铜炉中散发着袅袅清香。 望着眼前的一切,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瞬的恍惚,油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温馨而异样的感觉。 他以手扶额,苦苦思索着: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如此熟稔? 守候在他身边的侍女见他醒了,又惊又喜道:“凌统领,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公主方才还在一直念叨着呢!您稍等一下,奴婢马上就去禀明公主。” “公主?……”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有些困惑。 须臾,门外脚步声起,碧云、烟翠几个侍女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丽夫人款款走了进来。 凌云一眼瞅去,不觉怔住了。来人竟然是常青公主! 怪不得方才他会觉得此处这么眼熟,原来这里竟然是常青公主的府邸,也就是何禹廷的侯爷府。 在那一刻,他心里只觉乱极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 自从上次在郡马府浣云阁,何禹廷去探望他的伤情、两人谈崩闹僵之后,他曾暗下决心,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踏入侯爷府半步,可是现在…… 凌云心思百转间,常青公主已经走到了他的锦塌前。 见他只是目光迷离地呆呆发愣,常青公主不禁有些奇怪,“志超,你怎么了?” 凌云缓过神,立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急忙挣扎着坐了起来,“姑姑……” 常青公主见他动作迟滞,连忙上前拦住他道:“千万不要乱动,一定要小心你的伤势啊!” 凌云目光里氤氲着湿湿的雾气,哑然道:“姑姑,是您救了我?” 常青公主目光里带着几分嗔责与慈爱的情绪望了他一眼,叹道:“是成麒与几个家人出门时发现的你。当时成麒见你昏迷不醒地倒在府门前,浑身是血,一动不动,那样子好吓人哪!便急忙与几个家人把你抬了进来,然后又禀报了本宫。 “本宫见你身上多处伤口创裂,便让太医重新为你包扎处理了伤口。唉!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傻乎乎地一个劲儿在街上走,不要命了?” 凌云心里一阵酸楚,默然垂下眼睑,半晌才道:“多谢姑姑的救命之恩,若非姑姑相助,凌云只恐怕要……暴尸街头了。” 常青公主轻叹一声,双眸幽幽望向凌云道:“其实前几天发生在宫里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志超,我只是不懂,你与浣玉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她纵使有错,你也不该绝情至此啊! “前些日子,你把她休弃回家,晋陵王爷与太后都很生气;前几日太后宣你入宫,给了你一个多好的机会啊!你就该借坡下驴,向太后与浣玉她们赔个不是,然后便与浣玉重归于好才是。 “可是你却不该一意孤行,出言冒犯,触怒了太后,招来了这番皮肉之苦……” 凌云目光微微一凝,苦笑道:“连姑姑也这么说?其实我与她之间的事,姑姑不会明白……” 他挣扎着起身道:“姑姑的救命之恩,凌云日后定当报答,凌云已麻烦姑姑多时,不便再于贵府上讨饶,这就告辞。”说着便要蹬靴下地。 常青公主连忙阻拦道:“志超,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伤势这么重,你说你能走到哪里去?若是万一再遇到仇家,岂不就危险了?” 凌云不经意间又扯动身上的伤口,钻心彻骨地疼痛。他仰起头来轻轻吁了口气,没有说话。 常青公主怅然道:“其实姑姑也是过来人,也曾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真情至爱,也知道男女之间的感情是最勉强不来的…… “所以你只管放心,姑姑是不会干涉你与浣玉之间的事的,究竟何去何从,姑姑都会尊重你自己的意见。” 终于有人能理解他的苦衷、能支持他的想法与做法了。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都是孤独无助的。 包括吕大人,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他的想法,都在指责他的做法。 埋怨他放着安生日子不过,放着好好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不做,放着堂堂的当朝郡马爷不当;非要为了一个女人而意乱情迷、自甘堕落,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此时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心里不觉腾起一阵热浪,眼睛里不觉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声音几近哽咽了,“谢谢姑姑……” 常青公主深情地望着他道:“志超,答应姑姑,好好地留在这里安心养伤,不要再轻言离去,不要再作践自己的身体了,好好地保重自己,珍惜自己,行吗?” 凌云用力点了点头,“那姑姑也要答应凌云一件事。” 常青公主道:“你说。” 凌云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深沉地凝望着她,“请姑姑不要把我在贵府养伤的事说出去,特别是……不要让浣玉知道这件事,好吗?” 常青公主如水的眸光一闪,笑道:“你是在与姑姑讨价还价么?” “难道姑姑不答应么?” 常青公主盈盈一笑道:“我怎么敢不答应呢,如果我再拒绝的话,你岂不又要走了?” 凌云清眸中划过一片潋滟的神采,“多谢姑姑!” 常青公主叹道:“志超,也不知为什么,从姑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只觉得特别亲切,特别地喜欢你……”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默默望着常青公主,眸光里似有细碎的波光在莹莹闪动。 他心里在想:难道面前这位美丽高贵、雍容闲雅的夫人,真的就是自己的生身之母吗? 在那一瞬,他忽然生出一股异乎寻常的感动来。觉得眼前的人是那样的遥远,陌生;却又如此的亲切,熟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父子天性”吗?难道亲情血缘关系真的是这样不可逾越吗? 章节目录 第230章 当着常青,父子二人打起了哑迷… 凌云昏倒在侯爷府门前,被侯爷府二公子何成麒等人发现并被扶入侯爷府里。 常青公主亲自过来探视他。一番暖融融的贴心话语,渐渐融化了凌云那颗几乎已结成了冰痂的心。 在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哽住了。望着对面相见却不能相认的生身之母,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常青公主却并未注意到凌云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顾自道:“唉!想我常青,辛苦劳碌半生,却无一男半女承欢膝下,虽尽享荣华富贵,却无天伦之乐,岂非终生之憾事?” 凌云心里一阵酸楚,欲言又止。 常青公主又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姑姑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寻一个知己知心之人过继为自己的儿子。” 凌云心里不觉“咯噔”了一下,木然道:“姑姑不是还有何二公子吗?” 常青公主脸上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伤感之色,幽幽叹了口气道:“成麒虽然是驸马府二公子,心性、行事却与我背道而驰,又非我亲生……唉,不要提他了!” 凌云沉默。 常青公主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志超,姑姑相识的人虽然不在少数,却只觉得与你最是投缘,如果你不嫌弃,姑姑想认你做儿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凌云不由悚然一惊,原本平静的脸上倏忽闪过一抹凝重之色,眉宇间的忧思之色渐渐浓重,甚至变得有几分惊惶与错愕。 他心潮澎湃,自思:“难道姑姑已经知道了过去的一切,包括她与我的关系吗?——何禹廷会把那些事情告诉她吗?” 常青公主见凌云脸色苍白,怔怔不语,急忙问道:“志超,你怎么了?难道你嫌弃姑姑,不愿意吗?” 凌云心想:看来姑姑并不知情,这一切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只是事情发展至此,岂非天意?真是造化弄人。 此时的他只觉心里乱极了,在常青公主的一再追问下,只好道:“姑姑乃当朝公主,凌云现在已从刑部离职,不过是一介布衣,只恐怕高攀不上。” 常青公主嗔道:“志超,你这叫什么话?姑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平民百姓,淡泊超脱,胸怀坦荡;不像那些王孙公子,纨绔子弟,整日的不学无术,奢侈淫靡,姑姑一见就觉得恶心。” 凌云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沉声道:“姑姑,我觉得这件事情您还是与何大人商议一下吧,否则若是有何异议——” 常青公主道:“你又多虑了,你姑父他平时那么喜欢你,逢上这等好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正说着,一个侍女进来禀报:“公主,侯爷回来了。” 常青公主眉毛一扬,喜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回来的正好。” 须臾,何禹廷走了进来,春风满面。 凌云挣扎着起身施礼,低声道:“凌云见过何大人。” 何禹廷笑容满面道:“志超,你还与你姑父客气什么?方才一回府,我就从麒儿那里听说了你来府中做客的事,真是高兴极了。对了志超,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口是心非。凌云心中冷笑,口中却道:“不要紧,多谢姑父关心。” 常青公主不耐烦道:“好了,你们就别客套一些了。驸马,我还有事与你商议呢。” 接着她便把方才所议之事与何禹廷说了一遍,之后又征求他的意见。 何禹廷心里不觉一沉,自忖:难道凌云已经把他的身世告诉公主了么?这个混小子真是气死我了! 上次在郡马府浣云阁的寝室里、我探视他伤情的时候,我都与他说好了,不许把我与他是亲生父子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也不想承认这个不忠不肖的忤逆之子。 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么一手, 会绕过我这个做父亲的、跑到常青面前说三道四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腾起一股冉冉怒气。他倏的回过脸瞅着凌云,眸色阴鸷,眼睛微眯,那眼神里是满满的质问与诘责的意味。 望着对方那冷如冰霜的眸光,凌云只觉一颗心凉到了底。往日在浣云阁父子初见时的情形,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志超,答应我,不要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好吗?” “只要你能守住这个秘密,我向你保证,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不会再追究了。” “何大人,你以为我多想承认你我之间的这层关系吗?告诉你,别说现在你这样求我,你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去承认这一切,我都不会答应的!”…… 想着过往,万千思绪在他脑海里翻腾着,只觉满腔的愤懑郁积于胸,渐渐弥漫至整个身心,令他痛苦纠结,无法释怀。 他微微侧了侧头,嗓音冷淡道:“何大人只管放心,凌云向来一诺千金,曾经答应过的事情,就绝不会食言。” 何禹廷收拢了一下方才冷冽的气息,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轻轻笑了笑道:“那就好。” 常青公主秀媚的目光里满是困惑不解,“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啊,把我都给搞糊涂了!” 何禹廷目光幽暗深沉,眸底似乎正翻涌着惊涛骇浪,转瞬却又恢复了平静。他轻轻笑了一下道:“没什么……” 凌云眉毛微微拧起,苍白如纸的唇瓣也轻轻抿起,显得疲惫而脆弱。他把脸转向一旁,亦是一语不发。 常青公主看看何禹廷,又转过脸望望一旁面沉似水的凌云,叹道:“唉,我真不明白你们之间的事——对了驸马,方才我与你说的事情你还没表态呢。” 何禹廷嗫嚅道:“这个……容后再议罢。” 常青公主不悦道:“为什么要等到以后,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你倒是说啊,到底行不行啊?” “这……”何禹廷皱了皱眉,脸上显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情。 凌云敛下寂沉的眼眸,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轻轻颤动着,声音低沉而冷漠:“凌云方才就说过,凌云区区卑微,不过是一介草民,又怎么高攀得上位高权重的侯爷府?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姑姑的一番心意凌云心领了。” 常青公主秀眉扬起,急道:“可是……” 凌云面色紧绷,语气果决道:“我心意已决,姑姑,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常青公主懊丧之下恨恨地一甩手,拂袖而去…… 常青公主闷闷回到自己房里,面沉似水,脸上尚有愠色。 何禹廷跟了进来,慢慢靠近她,柔声道:“公主,你怎么了?在跟谁生气呢?” 常青公主气鼓鼓道:“你说还有谁?——方才的事,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何禹廷道:“我怎么了,我并没有说什么啊!是志超他自己不愿意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常青公主道:“哼,要不是你方才做出那副姿态,志超他能拒绝吗,这孩子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了,他矜持自负,自尊心极强——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一言一行已经伤了他的心了!” 何禹廷叹道:“公主,我真不明白,凌云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向着他说话?” 常青公主道:“我也不明白,志超他到底又哪里不好,你对他这样的严厉苛刻?” “我——”何禹廷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径自转身而去。 何禹廷出门时,正好遇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何成麒。 何成麒见父亲忽然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不由得后退几步,脸色讪讪的,几分尴尬。 何禹廷脸色一沉,斥责道:“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 何成麒低头道:“我……” 何禹廷不满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何成麒慌忙退了出来。 何成麒平白无故遭到父亲一顿斥责,不由得心情沮丧,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着。 忽然前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只见侯爷府管家何禄为形色匆匆走了过来,似乎有什么要事去办似的。 何成麒心里一动,随口问道:“管家,你急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么?” 何禄为停下身,冲着何成麒施了个礼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方才凌统领找人传话说有事找我,我就赶紧过来了。” 何成麒目露睥睨地瞥了他一眼,“原来是凌云有事找你啊,我还以为是皇上等着急诏你呢!……” 何禄为搔了搔头,讪讪地笑道:“二公子取笑了。皇上要是真的有事,该召见的也是侯爷与公主啊,怎么也轮不到老奴啊!” 何成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那不就得了吗!不就是凌云要找你吗,悠着点来就是了,用得着那么心急火燎的吗?” 何禄为皱了皱眉道:“那可不行,方才公主特意吩咐过了,说凌统领可是府上的贵客,必须小心伺候着;他若是安排什么事情,也必须马上去办——若是有半点怠慢,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何成麒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嗨,我就不明白了!这凌云到底是府上什么人哪,怎么我这大娘这么看重他呢?……” 何禄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有些事情最好少插嘴;公主侯爷有什么吩咐,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啊,只要好好地照办就是了。” 说着他冲何成麒拱了拱手道:“二公子,老奴还要急着去见凌统领,就先不奉陪了。” 说罢,便转身匆匆而去…… 章节目录 第231章 无意窥见护身符,他大惊失色… 却说何禄为,一刻也不敢停顿,匆匆来到凌云所在的锦阁。 他先向凌云见过礼,然后便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凌统领找老奴前来,有何吩咐?” 凌云俊逸无尘的脸上浮起一抹平和的笑意,温和地说道:“何管家太过客气了。在下请了管家前来,只因在下暂时行动不便,所以便麻烦管家代凌云去办一件事情罢了。” 何禄为连忙道:“凌统领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老奴一定尽心竭力去办。” 凌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日前凌云在正阳楼的时候,暂时把宝剑行装等寄存在那里;因为临时有事,一直拖延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去取。 “因此便烦劳管家安排人去一趟正阳楼,代凌云把那些东西取回来便是了。凌云在此先行谢过管家了。” 说着,冲他拱了拱手。 何禄为微微一笑道:“这等事情,凌统领只管吩咐便是,又何须如此客气?老奴这就带两个人去办。” 凌云微微颦了一下剑眉,有些不安道:“不过就是取点东西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安排个下人去做就是了,又何须劳驾管家亲自跑一趟?管家如此热忱,倒让凌云心中不安了。” 何禄为殷勤地笑道:“凌统领何须如此,您是府上的贵客,但凡您吩咐的事情都是大事。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老奴亲自去跑一趟的为好。安排个下人毛手毛脚的,万一有何差池,耽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凌云见何禄为如此的谦恭卑微,知道这必定是常青公主的安排,一股暖煦煦的热浪不觉涌上心头;原本那颗冰冷的心忽然如漾漾春水般暖了起来。 于是他不再客气,只轻轻一笑道:“如此有劳管家了。”…… 何禄为出了门,一刻也不敢耽搁,径自带了两个家人出了府来到正阳楼,找到店掌柜说明来意。 店掌柜听了,立时一拍手掌,眉开眼笑道:“何管家,您总算来了!那日凌统领从这里离开,便一直没回来,他的宝剑行装什么的也就寄存在这里,总也不见来取。 “因为是凌统领的东西,想来必是极为贵重,所以小的一刻也不敢大意,这几日一直都安排了专人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只恐怕万一有何闪失,到时候没法向凌统领交代啊!” 何禄为笑容满面,连声称谢;又问掌柜的,凌统领在此有没有欠账,他也一并结了。 掌柜的赶紧说没有。不仅没有,那日凌统领给的银两现在还有盈余呢。 何禄为与掌柜的交接明白了,便拿了凌云的宝剑行装包裹等物品同了两个家人返回了侯爷府。 一进府门,迎面遇到两个正在四处找他的小厮,“管家,二公子方才吩咐过了,让您一回来就去元安阁见他。” 元安阁就是何成麒起居的厅堂庭院。 何禄为不由困惑地皱皱眉,没说什么,径自随了那个小厮来到了元安阁。 花厅的廊檐下,何成麒正饶有兴趣地逗着那只心爱的红领绿鹦鹉,见何禄为走了过来,遂漫不经心道:“怎么,凌云安排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何禄为颔首低眉道:“是啊!老奴也是刚回府,一听二公子传唤就赶紧过来了。” 何成麒继续玩赏着那只美丽的鹦鹉,若不在意道:“凌云找你到底什么事啊?” 何禄为如实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紧要事,就是让老奴去了一趟正阳楼,把他寄存在那里的宝剑行装包裹什么的给取回来了。” “哦?……”何成麒狡黠的眸光忽然一转,轻佻地勾了勾嘴角道:“东西在哪里?拿来我瞧瞧。” 何禄为应了一声“是”,急忙吩咐身旁的侍从把那行装包裹等物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何成麒停下手里的动作,懒洋洋地回过脸,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侍从手里捧着那些物事。 除了一把宝剑,还有一个青色包裹,鼓鼓囊囊的,内有物事若干。 何成麒心里忽然一动。他接过那个包裹,随手放在旁边的花架上,抬手便想打开来瞧瞧内有何物。 何禄为慌忙阻拦道:“二公子,这……这恐怕不太妥当吧!这里面装的都是凌统领的私人物品,要是里面万一有什么不便观瞻的……” 何成麒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轻笑一声道:“管家何出此言?人人都说凌云是个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之人,难道他这包裹里还会装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何禄为一时语塞。 何成麒动手又要去解那包裹,何禄为还待阻拦,何成麒有些恼了。 他斜睨了何禄为一眼,冷冷哼了一声道:“这凌云的命都是我救的,我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包裹里装了什么东西,你就这么百般阻挠——管家,你什么意思啊?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这个堂堂的侯爷府二公子还不如凌云一个外人么?” 何禄为脸色一变,诚惶诚恐道:“二公子何出此言,就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对二公子存半点轻视之意哪!老奴只是觉得,如此一来就不好向凌统领交代了……” 何成麒已不耐烦听他再啰嗦下去,不容分说便打开了那个包裹。 只见里面不过是几件普通衣物,几锭散碎银两,几张大额银票,以及几件日常所用的琐屑物品。 何成麒不禁有些失望。暗忖道: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堂堂的当朝郡马爷,难道就只有这些东西吗?这也未免太寒酸了吧! 他在随手翻看间,无意间一物滑落在地上,只听“嘡啷”一下,那声音极为清脆悦耳,宛如敲冰戛玉般,发出金玉之声。 何成麒心里一震,他急忙俯下身把那件物事捡了起来。 此物只一入手,便觉极其坠手。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端详着。 但见此物乃白金质地,光彩夺目,极尽奢华与内涵。 原来是一枚刻有生辰八字、白金质地的护身符。护身符的正面是一观音坐像;背面是“长命富贵”四个篆体字,绕周一行小字:庆历八年八月二十二日。 何成麒不由目瞪口呆。这不是大哥何成麟幼时贴身佩戴的那个护身符吗? 这只护身符是二十五年前随着大哥一起失踪的。 事后,自己的大娘常青公主因为太过思念下落不明的儿子,便到相国寺请住持重新打制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并放在侯爷府的佛堂里供奉着,以此为她命运多舛的儿子祈福,日思夜想地期盼着终有一天、儿子还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所以他虽然没有见过那只护身符的“原版”——因为大哥何成麟失踪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可是依据“新版”,他对这只护身符的形状特征也是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这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神秘护身符的“原版”终于“面世”了,而且是出现在凌云的包裹中——这怎能不令他大惊失色呢?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耳畔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神色恍惚间,他不由又想起了几天前的一幕场景。 其时凌云伤重昏迷,常青公主急忙派人请了太医来为他诊治疗伤,并让何成麒负责安排凌云的一切起居事宜。 在太医为凌云处理伤口、包扎上药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守着看着,这时他无意瞥见了凌云坦露在外的、左臂上的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 当时他看到那个麒麟胎记,心里已有些错愕不解了;如今他又在凌云的贴身衣物里发现了这只护身符…… 种种情形汇合,说明了什么?难道凌云才是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也就是自己的大哥何成麟?……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抛进无边的冷海里,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成一团了。 他脸色苍白,眸光愣怔,只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再说回凌云。 经过十几天的精心治疗与安静休养,凌云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也可以下床活动了。 这一日,凌云百无聊赖地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侯爷府的亭台轩榭间闲逛着,不觉已来到了后花园。 时值仲秋 ,花园中红叶飘飞,黄花满地,绿水迢迢,草木萧萧,一片的萧索冷清。 凌云惆怅伤感之下,不由想起了唐人贾岛的一首小诗: 北门杨柳叶,不觉已缤纷。 值鹤因临水,迎僧忽背云。 白须相并出,清泪两行分。 默默空朝夕,苦吟谁喜闻? ——【秋暮】 他轻轻吟诵着,语调低沉,心里说不出的压抑苦闷。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何禹廷踏着满地的落叶,一脸落寞地慢慢走了过来。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转过脸眼神空茫地望着远处,依然凭栏兀坐着,身子动也不动。 何禹廷轻轻咳嗽了一下,借此来打破眼前这尴尬僵持的局面,然后轻笑一声道:“我原本以为你凌统领武功盖世,只是剑术上高明而已;没想到你对诗文也这么精通,本宫可真是佩服之至啊!只可惜美中不足,诗文的格调消沉颓废了些。” 凌云微微抬起清朗疏离的眸光,不以为意地瞥了对面的人一眼,嗓音冷淡道:“是啊,凌云碌碌无为、失意落魄,又哪里比得上何大人,如今正春风得意,飞黄腾达啊!”说着站起身,径自往前走去。 何禹廷脸上浮起一层不易觉察的忧色,他略略停滞了一下,忽然在后面叫道:“志超……” 章节目录 第232章 想要承认这个儿子,可还是谈崩了 凌云在侯爷府养伤期间心情郁闷,一日百无聊赖地出了门来到后花园散心,却见何禹廷踏着满地的落叶,慢慢走了过来。 凌云想着以往与他之间的隔阂,不愿理他,转身就走,却听何禹廷在后面叫他:“志超……” 凌云轻轻颦了颦剑眉,一脸淡漠地站住了。 何禹廷神色凝重,沉声道:“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我的气?” 凌云抿了抿嘴唇,腮帮涨得鼓鼓的,有些负气地把脸转向别处,只不说话。 望着凌云那近乎赌气的样子,何禹廷微微扁了扁嘴,忽然想笑,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他心里不由暗忖道:原来一向沉稳淡定、性格刚强的凌云也有做出这番小儿女姿态的时候啊! 其实在这个世上,并不存在永远坚强的人;而那些所谓坚强,只不过是把自己的脆弱暂时隐藏起来、不在人前显现罢了。就如面前站着的凌云,也包括他自己。 思想及此,何禹廷那颗曾经坚硬的心不觉柔软起来,眼睛里亦觉得酸酸的,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他沉吟了半晌,终于缓缓开了口,“如果真是这样,志超,我想你一定误会我的意思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的父母哪有不疼爱自己的子女、哪有不认自己亲生骨肉的道理? “自从上一次在郡马府浣云阁,我见到了那个护身符,知道了你的身世;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一直夜不能寐——我痛苦,彷徨,我更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认你! “天意如此,造化终于又给了我一次补偿的机会,终于又让你回到了我的身边。前几天你常青姑姑,不,现在说应该是你母亲了,提出要将你过继为儿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吗,因为你本来就是我何禹廷的亲生儿子,你本来就是我侯爷府堂堂正正的大公子,我为什么要将你论为什么过继儿子啊!” 望着他那神采飞扬的情绪,听着他那慷慨激昂的陈词,凌云一时呆怔在那里。 他好像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一双湿雾雾的眼睛一眨不眨望向他,眸光里不觉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水,颤声道:“您说的可是……真的么?……” 何禹廷眼角微微弯了弯,毅然道:“当然!过两天我要选个良辰吉日,宴请满朝文武,还要特别邀请晋陵王爷,丁大人,吕大人他们;对了,还有我那浣玉侄女—— “我要当众向他们公布这件事情,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你才是我何禹廷失散多年、历经坎坷而终于团聚的儿子!”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什么,您还要请浣玉与吕大人?” 何禹廷挑眉一笑道:“是啊!说起来可真有意思啊!你与浣玉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居然不知道你们两个还是表兄妹呢!至时你与浣玉重归于好,表兄妹相认,这可真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啊!” 凌云原本平和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他紧紧咬住嘴唇,喉咙间吞咽般震动着,似乎有话要说,却在几经克制隐忍后,终于没有说出什么来。 何禹廷大约没有在意到凌云的异常神态,他只沉浸在以自我为中心的情感世界里,自顾自道:“至于吕文正么,我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儿子跟随了他这么多年,对他赤胆忠心,为他出生入死,立下多少的汗马功劳啊,没想到,到头来他却这样对待你! “表面上将你视为什么亲信子侄,左膀右臂;实际上却是口是心非,貌合神离,最终见你失意落寞、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便毫不留情地将你一脚蹬开!哼,这个吕文正,可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 凌云身侧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状;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道:“何大人,这件事情目前除了你我,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吧?” 何禹廷怔了一下,“是啊,怎么了?” 凌云道:“那再好不过了。何大人方才就权当什么也没说过,而我也什么也没听到。” “哦?为什么?” 凌云面无表情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道:“吕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恩同再造;我也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父兄与恩师看待。虽然前些日子府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由于种种原因我也不得不离他而去,但追究其责,我也有过错啊! “直到现在,我非但不敢对他有丝毫的怀恨之心,而且依然十分地敬重他。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说他的任何坏话,也包括何大人。” 何禹廷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沉声道:“这么说,在你的心目中,吕文正的地位比你的父亲都要重要了?” 凌云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他以手扶额,沉声道:“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没什么可比性;所以请何大人就不要放在一起比较了,可以吗?” 何禹廷目光骤然一缩,“什么意思?” 望着对方那咄咄逼人的眸光,凌云被逼无奈,只好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吕大人也。父母的养育之恩,自然是恩比天高;可是吕大人的知遇之恩,亦是恩重如山,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何禹廷猩红着眸光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笑了起来:“好,好的很!不愧是我何某人的儿子,说话就是有水平,可谓是滴水不漏啊!……那浣玉郡主呢,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凌云清朗的眸光里闪过一抹决绝的神色,断然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既已决定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再改变的。” 何禹廷眉毛皱起,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沉吟了半晌,斟酌着字句终于缓缓开了口,“志超,你听我说。你与浣玉之间虽然存在着一些矛盾,可是小两口儿在一起过日子,哪有长勺不碰锅沿的?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彼此忍让一下就过去了。 “更重要的是——”说到这里,何禹廷停滞了一下,一双深沉的眼睛里闪着煜煜有神的光,“你与浣玉的事,并不单单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其中牵涉太多,甚至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而你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只凭意气行事的懵懂少年了,总不能整天沉浸于纯粹的爱恨情仇里面不能自拔,蹉跎了岁月,更消沉了自己。 “要知道,在你的生命里,这些所谓的爱恨情仇并不是唯一的;其实你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啊!所以志超,为了大局着想,我劝你对与浣玉之间的这段感情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吧。” 凌云觉得自己的思想仿佛一团正在遭受炙烤的碳,在炉盖下不断地爆裂着,痛苦而煎熬;他无力地垂下头,哑然道:“其实,您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考虑过;我也不愿意事情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啊!刚开始的时候,我也真的很希望能够跟她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平安顺遂,白头偕老。 “可是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而我也被各种复杂纷扰的情势裹挟其中,无奈而被动,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我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 何禹廷只觉心里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住,窒息的喘不上气来,他冷眸微眯,嘶声道:“为什么?” 凌云忧郁的眸子里闪着幽幽的波光,轻叹一声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的;而且我与她之间的事情,您也不会明白…… “我与她之间发展至今,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总之一切已成定局,不可能再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所以何大人,请您也不必枉费心思再去劝解什么了……” “你!……”望着凌云那冷漠决绝的神情,何禹廷气得浑身直抖,心想:看来这个混小子的执拗脾气又上来了;说一千道一万,你说他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枉我方才苦口婆心开导了他那么多,他居然全当耳边风,真是气死我了…… 他只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涌上心头。 想他何禹廷,无论官场仕途,还是家庭婚姻,多少年来一直是春风得意,八面玲珑;怎么一到了这个儿子身上,就这般别扭纠结,挫败无力了呢?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里怒血上涨;恼羞成怒之下扬起手来,不容分说冲着凌云的脸上落了下去! 瞅着何禹廷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凌云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他默默闭上眼睛,只等着对方那充满了雷霆之怒的、狠厉的巴掌重重落下来。 面对凌云那心灰意冷的样子,何禹廷只觉自己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不知为何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他无力地收回了手,颓然道:“志超,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呢?一边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一边是颠沛流离,万劫不复——两者之间,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此时就这么糊涂呢?” 凌云把脸转向别处,只不说话。 何禹廷又道:“即使我这为人父的提出的要求对你来说有些过分,你不愿意接受;可是你的母亲呢,你有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过吗? “自从二十五年前与你骨肉分离后,她一直郁郁寡欢,夙夜忧叹;多少年来她日思夜想、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能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团圆,现在你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你能够忍心不去认她吗?你能够狠下心去伤害一个心意拳拳的母亲的怜子爱子之心吗?” 凌云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与挣扎;再睁开双眸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木然道:“你不要说了……”说着转过身,足下有些踉跄地往前走去。 何禹廷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叹着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章节目录 第233章 亲弟弟居然也要赶自己走 这天晚上,凌云吃过晚饭,独坐房中,随手翻看着桌上的一本【吕氏春秋】,只觉心烦意乱。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回头,只见何成麒神色冷漠地走了进来;凌云不由怔了一下,“二公子?……” 何成麒手里提着一包物事,面沉似水,慢慢走到了几案前。 凌云连忙起身道:“二公子请坐。” 何成麒冷冷道:“不必了。我今日来此是特意为凌统领送还东西的。”说着把那包物事放在桌上,打开了。 凌云一瞧,是自己的那个青色包裹与随身佩戴的鱼青宝剑。 何成麒目光疏离地瞄了他一眼道:“这些东西是凌统领的罢?” 凌云望了一眼,点点头道:“不错,多谢二公子。”眉头却微微蹙了蹙,有些困惑不解。 之前他曾委托侯爷府管家何禄为去正阳楼为自己取回这些物品的,当时何禄为也答应得好好的,并且十分殷勤地说自己要亲自去取,务必保证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可是一去之后就没有了音讯。如今都十多天过去了,他正想着是不是安排个人过去问问,不想今天晚上何成麒却亲自提着这些物事给送过来了。 其中究竟有何原委,凌云心里不禁泛起了疑猜。 见凌云一脸的疑惑不解,何成麒微微撇了撇嘴角,不紧不慢道:“凌统领是不是奇怪你的东西怎么会到了我这里?那天管家取了这些东西回府、正准备给你送去,碰巧遇到了我。当时我正想过去探视凌统领,就让管家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想着一并带过来。 “我本来打算马上过来的,不想府里临时出了点事,我忙着处理了一下,事情一岔,就把这个茬儿给忘了。结果这一耽误就是十多天,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便急急忙忙地把东西给送了过来。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凌统领,想来没给你耽误什么事儿吧?” 说着他那双非笑的眸子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调笑的意味。 瞅着他那戏谑的意味,凌云撇了撇嘴角,暗暗吐槽道:“这位二公子不是故意的吧?年纪轻轻的,记性会这么差么?”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没什么。只要你还能记得给送过来就好,凌云在此谢过二公子了。” 何成麒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怎么,凌统领就不打开来瞧瞧,里面少了什么贵重物品没有?” 凌云道:“二公子说笑了,我这里面哪有什么贵重物品?” 何成麒拖长了音调道:“那可不见得。这个东西乃是白金质地,大约很值钱罢。” 说着冲他挑衅地扬了扬眉梢,一晃手中那个护身符。 凌云悚然一惊,原本平和的脸上倏忽闪过一抹凝重之色;他连想都没想,潜意识的冲动使他一式“丹凤朝阳”,劈手便想去夺那个护身符。 何成麒早有防备,身子敏捷地一闪。 凌云扑了个空,不由剑眉一扬,急声道:“还我!” 何成麒见状笑了,仿佛觉得眼前的一幕好笑,笑意里含着三分滑稽,七分嘲讽,“别人都说凌统领沉稳淡定,处事不惊——真没想到,原来你凌统领也有这么惊惶失措的时候啊!” 凌云焦灼的心沉静了下来,他缓和了一下自己方才近乎失控的情绪,有些无语地瞥了何成麒一眼,无可奈何道:“二公子,别闹了,把东西还我吧。” 何成麒冷笑道:“还给你可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这个护身符到底是不是你的?” 凌云只好道:“是的。” 何成麒轻佻地勾了勾嘴角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我大哥何成麟也曾经有过一个与之一模一样的护身符——二十五年前便同他的人一起失踪了;现在凌统领的包裹里也出现了这样一个护身符,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凌统领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云脸色苍白,一时不知所云。 何成麒又道:“还有,十几天前凌统领伤重昏迷,在太医为你医治伤势时,我还看见在你的左臂上有一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这个你又怎么说?” 凌云眉头紧蹙,神色几经变化,俊逸无尘的脸上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他强忍住就要流下来的泪,浊声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既然这样,成麒,我可以叫你一声弟弟么?” 何成麒对凌云的真情挚感似乎并不买账,他几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冷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鄙夷与不屑。 凌云不理会他的冷漠,继续道:“同时我还要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成麒翻了个白眼道:“你说吧。” 凌云道:“请你不要把此事说出去,特别是不要让……常青姑姑知道。” “为什么?” 凌云踌躇了一下,“其中的原因一时也难以说清楚,总之,只请你答应我这件事,行么?” 何成麒狭长的眼睛不屑地瞥了过去,嘲讽道:“哼,下贱之女还想立什么贞节牌坊?” 凌云不由一怔,他清朗的眸光闪了闪,冷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成麒道:“你既然想攀龙附凤、认祖归宗,直截了当地明说便了,又何须拐弯抹角地在此惺惺作态呢?哼,欲盖弥彰。” “你……”凌云剑眉倏的扬起,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成麒道:“其实你也不必难为情。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这种人我早已见怪不怪了,五年前府上不是就有一个冒牌货来攀认皇亲吗! “现在我只是不懂,像凌统领这样一位自诩为胸怀坦荡、淡泊超脱的谦谦君子,怎么也会变得如此的庸俗不堪、趋炎附势了呢?” 何成麒说这话时,故意拖长了音调,语气促狭之极,极尽冷嘲热讽之意。 凌云怒道:“你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诚如二公子所言,我又何须辞去刑部尚书府的二品侍卫统领之职,放着堂堂的当朝郡马不做,而如现在这样自甘堕落、自讨苦吃?” 何成麒唇角掀起,阴沉地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谁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啊,你要是果真光明磊落,就不要再挖空心思地追逐什么侯爷府大公子之位,趁早离开此地!” 凌云心一沉,“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何成麒语气凉凉道:“怎么,不舍得吗,我就知道你还是抛不下你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你怎么不说话了?告诉你,姓凌的,你即使赖着不走,你即使得到了所谓的什么侯爷府大公子之位,也别指望我会承认你这个哥哥!” 凌云恼怒之下,扬起手来,一个巴掌甩在了何成麒那白皙的脸上! 这一巴掌,大力使得何成麒的脸颊近乎麻木,嘴角也渗出一抹猩红的血迹,耳朵亦一阵阵轰鸣着。 何成麒身子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捂着火辣辣的、肿起来的脸,瞪着眼睛叫道:“你……你居然打我?……” 凌云原本淡漠疏离的脸上绽出寒冰一般的冷冽之色,声音冷如淬冰道:“这一巴掌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教训你的!” “你……” 凌云微微顿了顿,又接着道:“何成麒,我也要告诉你,其实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可是也用不着你来赶我走,我更不允许别人对我的人格与自尊有任何的侮辱!” 何成麒惶惑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吃吃道:“什么,你真的……要走?……” “是的。其实什么侯爷府大公子二公子的,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说着,凌云默默回过脸,怅然望着窗外凄清的月色,脸上一片心灰意懒。 何成麒目光炯炯地望向他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凌云沉吟了一下道:“明天!” 何成麒黯淡的眸光里立时跳过一抹惊艳的神采,弯眉浅笑道:“如此好极了,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反悔哦!” 凌云道:“凌云向来一诺千金,只要答应过的事情便绝不食言,二公子只管放心。” 何成麒凉薄地瞥了他一眼,悠悠道:“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此咱们一言为定。” 凌云目光清冷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何成麒转过脸望了望窗外,外面月白风清,已是月上中天了。他转回脸冲着凌云道:“时候不早了,何某叨扰多时,也该告辞了。” 凌云嗓音冷淡道:“恕不远送。” 何成麒望着凌云那冷漠孤寂的神态,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想要再说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沮丧地轻噫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 望着他冷漠的身影,凌云只觉一颗心凉到了底。他不实在想不通,与自己骨肉至亲的亲弟弟,为什么也要这样对他?手足之情,同胞之意,真的会被这虚伪的人性与无情的世事荡涤得无影无踪了吗? 这时他忽然觉得外面动静异常;不由神色一变,清朗的眸光里闪过一抹冷戾的寒芒,冲着门外沉声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窗外恶风不善,三点寒星呈放射状射了进来,直取凌云的头、胸、腹三路。 凌云一式“凤凰旋窝回身转”,灵巧地一旋身形,辗转飘飞间,三枚暗器巧极险极地贴着衣际滑了过去。 凌云出手如电,抬手抓起了桌上的鱼青宝剑,冲着门口冷冷道:“明人不做暗事,出来罢!” 门外那人阴笑一声,翩若惊鸿般从房檐上轻飘飘飞了下来,正好与何成麒打了个对面。 何成麒惊慌失措间,已被来人如老鹰捉小鸡般顺势一把抓住,随之手中冷森森的长剑一横,贴上了他的脖颈。 此时凌云也持剑出了门,见状不由剑眉倒竖、星目圆睁,厉声喝道:“快放开他!”…… 章节目录 第234章 扔了剑走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何成麒得知凌云才是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十分抵触,冷言冷语地要他马上离开这里。 然后他才施施然往外走去,却被一个在门外潜伏多时的蒙面贼人出其不意地挟持在剑下。 凌云注目打量着来人。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以右手持剑挟持着人质,左臂的衣袖却空空如也——原来对方竟是个独臂的残疾人。 凌云瞅着对方的身形举止,越看越觉得眼熟,心里不由一动,“你到底是谁?” 来人猛地抬起头,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眼睛里凶光毕露,充满了滔天的愤怒和仇恨之色,显得阴森恐怖,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眉毛扬起,喈喈冷笑道:“师弟,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师兄?……”凌云抬眸望去,正和来人那双灼灼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的心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只觉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两团仇恨的火焰,其炽热的温度仿佛要将面前的他烧成灰烬。 “原来你没有死?……”惊异地望着面前之人,凌云不由脱口而出。 来人正是他曾经的师兄应传霖。当日在断头悬崖上,被他一剑砍断左臂、又将之逼落悬崖的那个人。 应传霖眼神阴凄凄的,脸上的肌肉隐隐抽搐着,咬牙切齿道:“大仇未报,心愿未了,我怎么能现在就死呢?——凌云,你把我害成这样,我要你死!……”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道:“我知道你恨我,想杀我,那就只管冲着我来好了,又何必伤及无辜——你先放开何二公子。” 应传霖目光如刀子一般,泛着冷戾的杀机,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我可以放他,但必须要由你来替换他!” 凌云眉峰拧起,眸光深沉如夜,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应传霖瞅着凌云那愣怔的样子,忽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吗?因为方才在门外,你们两个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就是你凌统领啊!” 说到这里,他用一种戏谑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神满是嫉妒与仇恨之色,阴阳怪气道:“师弟,你说你的命怎么这么好啊!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不做了,可以做你的逍遥郡马爷;郡马爷不做了,还可以做你的侯爷府大公子……” 凌云面无表情道:“师兄。” 应传霖继续道:“不过,侯爷府大公子虽然风光体面,却不是那么好当的;俗话说,有得必有失,有时候你也要为自己体面的身份付出代价的,就比如现在——何成麒在我的手里,你能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而且是因为你的缘故……” 凌云依然平静地站着,一双乌黑冷澈的清眸中似乎并未惊起任何的涟漪,他嗓音冷淡道:“应传霖,你可真卑鄙啊!” 应传霖冷笑一声道:“只要能报仇雪恨,我已顾不了什么江湖道义了。现在我数到三,你立即扔了剑乖乖走过来;否则我就立即杀了他!” 凌云疏离的眸光一转,“应传霖,你不是在说胡话吧?你杀不杀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摆布?” 应传霖一双冷戾的眸子紧紧盯着凌云的眼睛,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微妙眼神的变化,“你说你同他有什么关系,你既然是侯爷府大公子,难道这个人不是你的亲弟弟么?” “亲弟弟?……”凌云眸底情绪忽然剧烈地一震,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方才我是想认这个弟弟来着,可是你问问他,他可愿意承认我这个当哥哥的么?” 何成麒面色如土,颤声道:“大哥,我错了!我方才真的不该那样子对你,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啊!” 应传霖幽暗的眼神接连闪烁了几下,“师弟,现在你弟弟都在求你救他了,难道你还无动于衷吗?其实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我这次是冲着你来的,只是该着他倒霉,正好撞到了我的刀口上。 “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你听从我的安排,乖乖地扔了剑走过来,我就饶你弟弟一条性命,这样么有可能就是你死。 “二、你若是不听从我的安排,那我就先杀了他,然后再与你决一死战,那就是你弟弟替你去死! “究竟该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好了,我开始数了,一,二……” 何成麒惊恐万状,连连道:“不,不要!……应武师,以前你在侯爷府供职时,我可待你不薄啊……你,你不能这样,千万不能啊……” 应传霖此时须发皆张,面孔扭曲,像是一头困守洞穴、陷入绝境的母狼,随时就要把自己手中的猎物撕成碎片,厉声喝道:“闭嘴!” 说着手里冷森森的长剑往里一压,划破了何成麒的脖项,鲜血汩汩,顺着他的衣领淌了下来,殷红了胸前一大片衣襟,红通通的一片,直令人触目惊心。 何成麒浑身颤栗,凄惨地嘶叫着,那样子痛苦极了。 这时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已闻讯赶来。侯爷府的侍卫亦纷纷赶来,手持刀剑,杀气腾腾,把整个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虎视眈眈,弓上弦刀出鞘,整装待发。只是眼见侯爷府二公子在敌人手中,皆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应传霖猩红着一双沥血的眼睛,几乎是咆哮道:“凌云,我可要数三了!——你们既为同胞兄弟,我就不相信,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能狠下心来让自己的弟弟为你而死!” 说着手上就待用力。 凌云沉声喝道:“住手!” 他咬了咬牙,慢慢侧过脸,闭了闭眼睛。无人知晓他内心此时在做怎样的挣扎;再睁开来双眸时,目光中已绽出一片决绝之意,“只要你能放过他,我可以答应你。” 应传霖带着一种阴谋得逞的快意扯唇一笑:“好,不愧是我的好师弟啊,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条汉子。不过——” 他略略停滞了一下,幽深的眸光转了转,阴森森道:“师弟,我劝你可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哦。你我同一师门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谁不知道谁啊,要是让我发现你敢跟我动半点心思,我立即就杀了他!” 凌云苦笑一声道:“在师兄您目光如炬的法眼前,我还会有什么机会去动别的心思啊?事到如今,你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只要你放了他就行。” 说着把宝剑“嘡”的一下扔到了地上,然后双手低垂,一步步走到应传霖面前。 在距离应传霖四尺左右时,应传霖出手如电,反转剑柄,正正击中了凌云的肩胛、软麻两处大穴。 凌云身子一麻,立时滞立如柱,不能动弹了。 应传霖蓦地一把甩开何成麒,然后一式 “飞花逐月”,手中长剑一横,逼上了凌云的脖项。 他得意地笑道:“凌统领,郡马爷,我的师弟,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啊!” 何禹廷喝道:“大胆贼子,休要猖狂,你现在已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应传霖冷笑道:“何大人,你又嚣张什么,你儿子现在我的手中,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立即就杀了他!” 何禹廷一怔道:“你……你是应武师?……原来你没有死……” 应传霖凄厉地笑着,“难得侯爷还记得我这个曾经的武师啊,这还不都是拜你这个儿子所赐么?……” 何禹廷眼神晦涩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他叹了一声,颓然垂下头去。 常青公主秀眉一扬,奇道:“什么儿子,兀那贼子,你在说什么?” 应传霖眼中戾气一闪,“怎么,公主还不知道么,这位凌统领就是侯爷府的大公子何成麟,也就是公主您老人家的亲生儿子啊!” 常青公主好像没有听懂似得,痴痴地半晌无言,良久才喃喃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应传霖道:“怎么,公主不相信吗?那就问问你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吧!” 常青公主回过脸,向着何禹廷与何成麒道:“驸马,麒儿,这是真的吗?……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你们倒是说话啊!” 何禹廷心乱如麻,喟叹一声,沉默不语。 何成麒恹恹垂下眼睑,讷讷道:“母亲,这是真的……” 常青公主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大脑里一片空白,一时之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她眼前一片片的眩晕,娇柔的身躯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上,多亏身边的侍女碧云与烟翠扶住了她。 何成麒的话在她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在那一瞬,她原本迷离混沌的思绪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是的,她就知道这一定是真的。 从三年前、凌云来侯爷府接新婚的浣玉郡主回去——在那个时候见到凌云的第一眼起,从内心深处产生的那种莫名亲切的情愫就已经给过她心理暗示了不是吗? 就是数日前凌云在侯爷府养伤,当她与凌云母子直面时,他深情凝望着自己时那个泫然欲泣的眼神,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不也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提示吗? 只是现在她才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在怨恨自己,当初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迟钝,为什么就没能参透其中的深意呢? 她挣扎着起身,不顾一切地就要冲上前去,众人连忙拉住她,“公主,千万不要这样,前面危险!” 常青公主一双清眸直直凝视着凌云的眼睛,泪眼婆娑道:“麟儿,你真的是我的麟儿吗?……” 章节目录 第235章 在你脸上划几道,让你也非人非鬼 常青公主从应传霖那里得知凌云才是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也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心里不由百感交集,一双清眸直直凝视着凌云的眼睛,泪眼婆娑道:“麟儿,你真的是我的麟儿吗?……” “姑姑……”凌云心痛如绞,黯然垂眸,说不下去了。 应传霖不耐烦道:“不要再罗嗦了!何大人,马上让你的侍卫闪开一条路,再备好一匹快马,放我安全出城;否则我就只能与令郎同归于尽了!” 何禹廷眉心微微蹙了蹙,脑子里过电般转动着,暗暗思忖着应对之策。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常青公主却没有何禹廷这般的冷静与机智,她此时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混乱,早已失去了主张。 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只要应传霖不伤害她的儿子,只要凌云能够平平安安的,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连声道:“好,我答应你!我马上就放你出城,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儿子!”说着,她回身吩咐侍卫道:“快去备马!” 何禹廷微微踌躇了一下,阻拦道:“等等公主,你不要冲动,先听我说……” 常青公主胸腔里翻江倒海,浑身不住地颤抖,怒声道:“何禹廷,你还在犹豫什么?现在我们的儿子命在旦夕,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你这个做父亲的,还有点人情味没有?” 何禹廷脸色晦暗,被抢白得说不出话来。 常青公主吩咐:“左右,马上闪开一条路,放他们走!” 众人正待行动,忽听一人喊道:“且慢!” 众人一愣,因为说这话的竟是凌云。 凌云此时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凛然道:“姑姑,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即使你们放他平安出城,他也不会放过我的。不必在意我的生死,立即动手,拿下这乱臣贼子!” 应传霖道:“蝼蚁尚且贪生,凌云,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凌云剑眉一扬道:“少废话,应传霖,有种的你就动手杀了我!” 应传霖目光棱棱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冷厉的杀机,气息粗重道:“师弟,你说你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这么嘴硬啊,你还当我真的不敢杀你啊!” 说着,手腕用力,剑往里压。 常青公主哭叫道:“不要!……应传霖,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儿子!只要你能放过他,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凌云心里就像被捅了一刀似的痛楚难当,眼底漫过几分绝望,颤声道:“姑姑,不要求他!生死有命……”话音未落,已被应传霖不容分说点中哑穴。 应传霖眼里的煞气波涛汹涌,嘶声道:“公主,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立即备马,派两名侍卫护送我出城,你们要是再敢迟疑半步,我就只有与令郎同归于尽了!” 常青公主连声道:“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左右,你们马上闪开一条路放他走!” 何禹廷在一旁瞅着,见常青公主为了凌云的安危已是唯应传霖的安排是从、几乎到了无原则、无判断的地步,心里只觉不妥,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对方那近乎失控的情绪给震慑住了,只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由她去了。 却说应传霖,挟持着凌云飞身上马,在侯爷府两名侍卫的通融下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便出了京城,来到荒郊野外。 一名侍卫道:“应传霖,现在你已经安全出城了,赶快把大公子放了罢。” 应传霖狞笑一声,“好吧!”扬手两点寒星自袖中飞出,正中两名侍卫的咽喉。 两名侍卫惨叫一声,浑身颤栗地倒在了地上。临死前,依然暴睁着双眼,喃喃道:“你……你不讲信义……” 应传霖不以为意地狂笑一声,挟持着凌云打马扬鞭而去。 却说常青公主,得知护送凌云出城的侍卫被杀,凌云被应传霖劫走、生死不明的消息后,惨叫一声便昏厥过去;等醒来后失声痛哭,悲恸欲绝。 何禹廷只有婉言解劝:“公主,你先不要哭啊!现在探事的侍卫还没有回来,你怎么知道志超就一定会出事呢?” 常青公主泣道:“应传霖本来答应过我一出城就放了麟儿的,现在他却背信弃义,连两个侍卫都杀了,看来我的麟儿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何禹廷心乱如麻道:“公主……” 常青公主浊声道:“难道我常青命中注定就不该有这个儿子吗?历经波折他终于来到了我身边,可是还没来得及相认,便又要分开!苍天,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她越说越悲,忍不住伏在几案上失声痛哭起来。她哭得那样悲恸,那样绝望,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倾泻而出,简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何禹廷与何成麒父子两人在一旁呆呆地站着,神情沮丧,只是摇头叹气。 却说应传霖,挟持着凌云一口气跑出了二十余里地,方徐徐勒住了马缰。 他拽着凌云下了马,为他解开了哑穴。 凌云满眸猩红地望着他道:“你果真不讲信用。” “讲信用?”应传霖以独臂撕下面巾,露出了那张伤痕累累、恐怖丑陋的脸,咬牙切齿道:“姓凌的,你把我害成这副样子,我现在只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我还与你讲什么信用?” 凌云望着他那狰狞恐怖的面容,心头发寒,一时无语。 应传霖又道:“那一次你砍断了我一臂,将我逼落悬崖,若非李帮主相救,我早已曝尸荒野。尽管如此,我还是面容被毁,变成了今天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连我的妻子、儿女见了都避而远之,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凌云,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凌云一怔:“怎么,你的妻子儿女都在天枭组织么?” 应传霖苦笑道:“若不是这样,当初我又怎么甘心死心塌地为李瑞允那厮效命!” 凌云道:“现在我才知道,昔日你为什么突然倒戈、投奔天枭的原因。” “是么,只可惜太晚了……”应传霖说着,忽的扬起了剑。 凌云心里不觉一沉,呼吸亦变得急促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我么?” 应传霖狭长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那笑意不达眼底,直令人毛骨悚然,“杀了你,那岂非太过便宜你了?凌云,我要先砍断你一臂,然后用这把剑在你脸上也划上几道,让你也变成一个比我还难看的丑八怪!” “你……”凌云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应传霖黑眸微眯,阴阳怪气道:“有时候一个人太过完美了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啊,有时候还会招来嫉恨甚至是杀身之祸的——就比如师弟你…… “师弟,你说上苍怎么会对你这么宽厚偏爱啊?人品武功官爵职位无一不好,而且连那么骄横任性、目空一切的浣玉郡主亦是对你死心塌地,打死都不愿意离开你—— 他一双猥琐促狭的眼睛在凌云身上逡巡着,眼神亦变得探究玩味起来,“他们都说你凌统领人才斐然、卓越俊逸,乃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他们说的果然不错啊!” 说着他原本狎昵的眼神忽然变得冷戾阴森,如一把锋利的剑刃,寒光刺人心脾,“今天我就让你这个人人称羡的美男子变得非人非鬼,面目全非,永远也见不得人—— “我要让世人知道,其实在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完美之人;而且我也要看看,那个对你如此痴情迷恋的浣玉郡主,在你变成一个非人非鬼的丑八怪之后,还会不会继续一往情深地爱你!哈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蓦地手一抬,一式狠戾的“白燕剪尾”,森冷的剑尖吐着嗜血的寒芒,慢慢贴上了凌云苍白的面颊。 凌云脸色一变,身上那副浑不在乎的架势有些撑不住了,下颌线条亦越绷越紧,“师兄,真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你还顾念昔日的一点兄弟情份,就给我个痛快,一刀杀了我罢!只求你不要让我在临死前受那些零星之罪……” 听着凌云那近乎乞求的、颤哑的声音,瞅着他那张几乎是骇然变色的俊脸,应传霖觉得自己那扭曲得近乎变态的心理冉冉腾起一股从未有过、舒畅淋漓的快感。 他乜斜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阴笑一声道:“那怎么可以啊,我还要带着你去见李帮主呢。师弟,你现在不是求我一刀杀了你吗,我偏不随你所愿。” 说着手上缓缓用力,凌厉的剑刃吐着冷冷的寒光,一点点划破了他俊逸的面庞…… 一阵钻心彻骨地刺痛,一缕细细长长的血痕从伤口里沁了出来,轻轻荡荡,妖艳地摇曳着,直令人触目惊心。 凌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有无奈而绝望地等待这灭顶而来的痛楚寸寸凌虐他的身心,毫不留情地将他整个人兜头盖顶地覆灭…… 章节目录 第236章 既然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应传霖挟持了凌云从侯爷府出来,到了荒凉野外,丧心病狂地想在凌云脸上划几道,要让他也变成一个非人非鬼的丑八怪。 凌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有无奈地等待这灭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淌下两行浑浊的眼泪来。 凌云脑子里又闪出俞氏及大毛、二毛、三毛、紫燕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那熟悉的身影,心里不由一阵怅然,沉声道:“好吧,我答应你。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应传霖无力地摇了摇头,忽然道:“师弟,你还记得五年前吗?当时你与你的母亲——现在说应该是养母了,到俞家集去践行我们的十年之约,当时你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吗?” 凌云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依然是疏离地透着冰凉。 应传霖继续道:“当时你曾与我戏言,要是当初我不做你的师兄,该有多好啊!没想到,竟然一语成畿……” 凌云瞬间泪目。当年的情景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当时,凌云从悬崖峭壁上救回了莫水灵的父亲莫老汉,又非要绕到崖底去找回那株灵芝,应传霖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好无可奈何道: “唉!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现在怎么样?当初又怎么样?” 应传霖叹道:“当初就不该带你出来!你瞧,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唉,我的命好苦哇!” 凌云笑道:“要是当初你不做我的师兄,岂不更好?”…… 现在想来,这些事情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他的心不由痛苦地抽搐起来,颤声道:“你别说了!……” 应传霖这时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嘴角亦溢出血来。 他声嘶力竭道:“啊,我受不了了!……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师弟……” 凌云容颜如雪,眸色深沉,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仿佛躺在地上的那个濒临死亡的人就是个陌生人似的,只是站着不动。 应传霖几近哀求道:“师弟,你就真的对一个将死之人这么残忍吗?……求求你,杀了我吧!……” 凌云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动容,他斜睨了对方一眼,终于道:“好吧!我成全你。” 足尖倏忽勾起地上应传霖那把长剑,一式冷戾的“飞花逐月”,剑势如虹,扑的一下,正正透入了应传霖的前心!…… 章节目录 第237章 外面凌云…不,大公子回来了! 应传霖哀求凌云给他个痛快,一剑杀了他;凌云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动容,“好吧!我成全你。” 足尖倏忽勾起地上应传霖那把长剑,一式冷戾的“飞花逐月”,剑势如虹,扑的一下,正正透入了应传霖的前心!…… 剑尖从他的后心透出来,鲜血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溅了凌云一身。 应传霖惨痛地笑着,“师弟,谢谢你……”头一歪,不动了。 凌云脸色苍白,滞立如柱。 月光如水,冷冷梳洗着他俊逸凄清的面容;风儿萧萧,拂着他血迹斑斑的白色衣衫,他飘飞的乱发…… 翌日,晨光熹微。 残月像一块失去光泽的鹅卵石,颜色晦暗地一点点消逝在天边;太阳还在云端旖旎,透过一丝泛红的霞光,越发的光彩四溢,楚楚动人。 侯爷府中,常青公主呆呆坐在凌云曾经住过的那间锦阁中,慢慢翻看着青色包裹中的那些衣物,那把他曾经用过的鱼青宝剑,还有那个护身符,想一阵,哭一阵,别人怎么劝也劝不住。 何禹廷与何成麒父子两个,此时耷拉着脑袋恹恹站在她的身后,一副垂头丧气的神情。 何禹廷见常青公主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亦一阵阵的酸楚,婉言解劝道:“公主,其实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志超这孩子虽然性格上有些执拗,可在应对这类事情上却是睿智机敏、游刃有余的,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常青公主脸色苍白,声音哽咽道:“不要再用这样的话来宽慰我了。毕竟刀子割在谁身上,谁才会真正体会得到痛——何禹廷,我问你,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冷静、这么淡定呢!……” 何禹廷一时被噎得说不上话来,他脸色晦暗,无力地垂下头去。 常青公主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木然道:“何禹廷,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那件事情的?” 何禹廷呆了一下,“什么?……” 常青公主眸底情绪剧烈地震颤着,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何禹廷,难道到了现在,你还在跟我装傻充愣吗?……” 在常青公主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何禹廷再也撑不下去了,不由轻噫一声道:“唉,此事说来一言难尽……” 接着,便把数月前那些烦扰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当时凌云伤重急需输血,刘六先生为凌云诊治疗伤……他机缘巧合地发现了那个护身符,还有凌云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之后经过滴血验证得知,他与凌云血相相符……于是他才知道凌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 常青公主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何禹廷面前,氤氲着泪光的眸子满含怨恨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志超就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肯认他,而且还一直隐瞒着我?” 何禹廷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虽然心里有好多辩驳的话语,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是重重叹着气,不说话。 常青公主颤声道:“就是在半个月前,志超在我们府里养伤,当时我曾与你商议认他做我们的过继儿子,你却一直支支吾吾,百般推萎,就是不肯说出真相——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何禹廷心乱如麻,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严厉的家长面前遭受斥责似的,只是唉声叹气地低头不语。 常青公主转过脸,又把犀利的目光转向一旁的何成麒,声音冷如淬冰道:“还有你!明明早就发现了那个护身符,明明早就知道了他是你大哥,不但不肯与他相认,反而说出那样的冷言冷语来伤他的心,甚至赶他走——何成麒,我问你,当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的心也跟你的父亲一样,冷如铁石吗?……” 何成麒浑身瑟缩,面如土色,普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道:“大娘,我错了!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的,可是一想到以前那个假冒的侯爷府大公子总是欺压我的情形,我就心有余悸;如今又来了一个所谓的什么侯爷府大公子,我一听就来气,心里不由自主就产生了抵触感…… “所以我才对大哥冷言冷语,出言嘲讽;可是大哥却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为了救我,不惜以身涉险,使自己身处险境…… “现在想来,我真是后悔死了!我……我现在只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大娘,您打我吧,骂我吧,只要您能解气……” 常青公主木然道:“打你、骂你又有什么用,能换回我的麟儿平安回来吗?”她越说越伤心,不由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何禹廷与何成麒父子二人面如死灰,面面相觑地对望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侯爷府管家何禄为一遛儿小跑冲了进来。 他满头大汗,脸上的神色又惊又喜,语无伦次道:“侯爷,公主,天大的喜事啊,外面……外面……” 天大的喜事?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会有什么喜事啊?常青公主与何禹廷不由困惑地皱了皱眉。 何禹廷有气无力道:“到底什么事,快说!” 何禄为兴奋的眸光里跳跃着惊艳的神采,“外面凌云…不,是大公子回来了!……” 何禹廷一下子呆住了,好像没听明白他说话的意思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何禄为强自按捺着自己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心情,声音颤抖道:“真的是大公子回来了,他……他让老奴进来通禀一声……” 何禹廷还在呆呆地无所适从;常青公主已腾的一下站起身,踉踉跄跄向门外冲去,不管后面的人怎么喊她,叫她,她都不回头。 什么矜持庄重,规矩礼仪,在这一刻已通通化成了泡影。她满脑子想的就是马上见到自己的儿子,亲眼看看他是否真的安好无损。 侯爷府里侍卫仆从等人,或惶惑或惊异地望着自己的女主人。在他们的心目中,常青公主从来都是一副威仪庄重、雍容闲雅的姿态的,又何曾见过她现在这种失态的样子? 终于常青公主一口气跑到了府门口。大老远的,她便看到了迎风伫立的那个熟悉而又亲切的身影。 就像是第一次在侯爷府里见面时的模样,凌云依然是一身白色衣衫,匝巾剑袖,犹如玉树临风般,气宇轩昂,丰神俊朗。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殊死较量;虽然刚刚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圈,身上血迹斑斑、衣衫不整,神色亦显得几分失落颓废,却依然掩饰不住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的那种极富魅力的动人神采,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潇洒飘逸的气质。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常青公主终于从心底长长吐出一口气,原本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她知道,他的麟儿福大命大,终于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凌云见到常青公主,急忙抢前两步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向她施礼问候:“姑姑。” 常青公主一双探究的眸子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逡巡着,紧张地问:“志超,你……你没什么事吧?” 凌云展眉微笑,青隽动人,“姑姑放心,我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咦——你的脸上这是怎么了?”常青公主困惑的目光又停留在他那被应传霖的剑刃割破了的、俊逸苍白的面庞上。 当时应传霖丧心病狂想要毁他的容,如果不是练南春及时现身相救,后果何堪,凌云都不敢向下想了。 他的神色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不过很快便缓过神,若不在意道:“哦,只是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没事的。” 常青公主那双满含心痛与担忧的眸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带着几分嗔责的意味道:“唉,你这孩子啊,为什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啊!” 凌云那颗冷漠得几乎结成冰痂的心此时被对方那暖融融的眼神与贴心的话语一点点融化了。 望着面前彼此已心知肚明、却还没来得及相认的生身之母,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姑姑……”一层薄红如河水般上涨,缓缓蔓延到了他的整个眼眶。他只是凝噎着说出这两个字,下面的话便仿佛被什么给哽住了似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时,何禹廷、何成麒、何禄为等人亦匆匆赶来。 见常青公主与凌云母子两人执手相对,泪眼朦胧,只是无语;再瞅瞅周围,那些侍卫与家人们都在好奇地偷偷向这边瞄着,甚至有些人都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何禹廷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打破了面前这僵持的局面。 然后清了清嗓子,柔声提醒他们道:“公主,你看贵客临门,怎么也不赶紧请人家到府中一叙啊!是不是志超平安归来了,你太过激动了,把应有的礼数都给忘了啊!闲言少叙,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章节目录 第238章 凌云终于与亲生父母相认了 何禹廷见常青公主与凌云母子两人执手相对,泪眼朦胧,只是无语,便柔声提醒他们道:“公主,你看贵客临门,怎么也不赶紧请人家到府中一叙啊!是不是志超平安归来了,你太过激动了,把应有的礼数都给忘了啊!闲言少叙,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经何禹廷提醒,常青公主与凌云这才从方才激动得近乎失控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皆不自在地“哦”了一声,彼此脸上都有讪讪的。 书说简短。常青公主、何禹廷、凌云、何成麒、何禄为等人来到了花厅。何禹廷吩咐管家何禄为摒退左右,偌大的花厅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一瞬间大厅里没了声音,安静得连在场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种不自然的气氛在空气之中缓缓流动着,窒息得令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凌云仰起头轻轻吁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挣扎;然后略微整束了一下衣衫,恭恭谨谨地向何禹廷与常青公主见礼: “凌云见过侯爷,见过姑姑。方才凌云幸得一位江湖朋友相助,侥幸躲过一劫,所以才急忙赶回向侯爷与姑姑说明事情原委,以免侯爷与姑姑挂怀。凌云在府中叨扰数日,承蒙诸位无微不至的照顾,铭感五内,凌云……” 常青公主那双湿雾雾的眸子里透着潋滟的波光,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之人,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那是一位心意拳拳的母亲看向自己深情至爱的孩子时的炽烈而激动的眼神。 此时她忽的站起身,一步一挨走到凌云面前,声音颤抖地打断了他有些客套敷衍的话语,直截了当地问道:“告诉我,你真的是我的麟儿吗?……” 之前一点预热也没有,开门见山地就这样直接问了出来,凌云不由一下子怔在那里。 不单单凌云,连一旁的何禹廷、何成麒、何禄为都有些发愣,脑子亦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方才凌云还在不急不缓、语气娓娓地说着感念之辞,现在常青公主突然就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这中间落差的坡度也有点太大了吧? 何禹廷不悦地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了一下道:“常青……” 常青公主却不以为然。她秀眉一挑,不耐烦道:“当着自己的儿子,哪儿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啊?没见面的时候,整日地牵肠挂肚,忧心忡忡;现在儿子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沧桑,好不容易回到我们身边了,却又客客套套,顾左右而言他,有意思么?” 何禹廷被常青公主一番抢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苦笑不语。 常青公主又把深情的目光转向凌云,继续道:“志超,你明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为什么一直隐瞒真相,不肯与你母亲相认啊? “在府里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我与你几乎是天天相对;特别是那一次,我跟你提出,要把你过继为自己的儿子,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你也不肯说出实情——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呀?是不是你的父亲与成麒他们在难为你呀?” 何禹廷脸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何成麒更是脸色发白,嘴唇发抖,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母亲,我……其实我……”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沉声道:“姑姑,您误会了。真的不关他们的事,凌云之所以不肯说出实情,实在是因为我自己心存……疑虑…” 常青公主眉心蹙了蹙,几乎是步步紧逼道:“心存疑虑?你会有什么疑虑啊?说来说去,还不是他们在为难你,才会让你迟疑不决的么?”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何禹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副很无语的样子。 凌云更是有些哭笑不得道:“姑姑,我方才都说过了,根本不关他们的事,您怎么又扯到他们身上去了?” 常青公主道:“你怎么还叫我姑姑啊?麟儿,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啊,难道你就不能亲口叫我一声娘吗?” 凌云黯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复杂不明的情绪,只是不语。 常青公主泣道:“怎么,你叫不出口吗?难道你还在怨恨母亲吗?难道你不愿意承认我这个母亲吗?你可知道,在失去你的二十多年里,母亲的日子又是怎么过来的吗?母亲虽然没有抚养过你,可是……”她此时已哭的气短肠断,泣不成声了。 凌云心如刀绞,哽咽道:“姑姑,求求您不要说了……” 常青公主泪眼婆婆道:“麟儿,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说了半天,是我自作多情,认错人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左边的袖子脱下来让大家看看——如果你的左臂上当真没有那个麒麟胎记,我才能确定你果然不是我的麟儿,我就不会再逼你了……” 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衣服——那该多难为情啊!凌云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露出一副很无语的表情。 他微微仰了仰脸,强忍住就要流出来的泪水;他普通一下跪倒在常青公主面前,声音颤哑道:“姑姑,您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凌云不懂事,伤了姑姑的心,其实姑姑……” 常青公主嗔责地瞅了他一眼,以近乎命令的口吻道:“你怎么还叫姑姑啊,叫母亲!” 凌云立时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他脸色一滞,随之便展颜一笑道:“是,母亲!……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着便垂首拜了下去。 常青公主一把将凌云揽在怀中,母子两人抱头痛哭。 常青公主一边哭一边道:“好孩子,母亲终于找到你了,母亲真是太高兴了!……” 哭罢多时,常青公主慢慢止住了眼泪。她望了一眼旁边的何禹廷,又把柔和的目光转向凌云道:“麟儿,先来拜见你的父亲。” 凌云的神色出现了一瞬的凝滞,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掠过一抹凝重之色,不由自主想起了与何禹廷之前的那两次不愉快的直面…… 此刻,所有人都缄默不语。他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特别是面前的常青公主,他的母亲,正用一双慈爱关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那眸子里充满了焦灼,期待,还有隐隐涌动的细碎的泪光。 此时真的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站在对面的那个人,千真万确就是与自己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本来儿子拜见父亲,就是天经地义的;何况这次正式意义上的父子相认,已经迟到了二十多年…… 凌云在那一刻心思百转,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何禹廷的面前,垂首低眸,俯身下拜道:“凌云……麟儿拜见父亲……” 何禹廷默默望着这跪俯在面前的、自己对之又爱又恨、杂糅了无数复杂情绪在心里的儿子,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的脸上挂着牵强而体面的笑容,可在张嘴说话时,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涩,几乎哽咽了:“志超,不——麟儿,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见到你,为父真是太高兴了……” 凌云缓缓抬起头,不经意间看到了何禹廷鬓角的几缕白发,眼角的几丝细碎的皱纹,以及经过岁月的洗礼透出得几分沧桑与疲惫的眼眸…… 那一刻,他的喉咙忽然就被一团棉花似的东西给哽住了,不知不觉中已落下泪来。 常青公主望着父子二人那深情对望、泫然欲泣的神情,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高兴,不觉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转过脸来对着身边的何成麒道:“成麒,快去拜见你哥哥。” 何成麒应了一声“是”,低眉顺眼地走到凌云面前,冲着他拱手一礼,轻声道:“成麒拜见大哥。昨天晚上多亏大哥不计前嫌,舍命相救;可是弟弟却不懂事,竟然说出那样没有分寸的话来,伤了大哥的心;大哥,你能原谅弟弟的过错吗?”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你我本来就是骨肉至亲的好兄弟么!眼见弟弟身处险境,救你脱困本来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义不容辞之事,何况你还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被贼人挟持的。” 何成麒轻轻咬了咬下唇,不安道:“可是小弟当时真的不该那样对你,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死了……” 凌云不以为意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只要弟弟以后不要再给我这个当大哥的出难题,让我无法在侯爷府里立身相处,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成麒听凌云口气里隐隐透出几分揶揄的意味,不由心里一抖,讷讷道:“大哥……” 凌云双眉一弯,眸子里跳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开个玩笑而已,成麒,你可不要望心里去啊!” 何成麒脸上悻悻的,含混地“哦”了一声,一时竟无言以对,心里暗忖道:“我这个大哥虽然不比上次那个冒牌的侯爷府大公子那么刁钻难缠,可是照样的精明强干,一点亏也不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看来我以后的日子又要难挨了!唉,算命先生说的一点也不错,我的命是真的苦啊!……” 章节目录 第239章 弟娶兄妻,这又成何体统? 凌云历经磨难坎坷,终于与父母兄弟相认了。 不过凌云可不是吃亏的主,想起之前何成麒对他的冷言冷语,嘲讽打击,如今终于找到了一雪前耻的机会;借着与何成麒兄弟相认的机会,表面上笑语晏晏,话里话外却暗含揶揄讥诮。 何成麒垂头丧气,只有自怜自哀自己命苦的份儿了。 何禹廷在一旁冷眼瞅着兄弟二人一番不动声色的较量,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暗忖道:“这个志超啊,不愧是我何某人的儿子,到了哪儿也不是个善茬啊!这兄弟俩要是天长日久地呆在一起,只恐怕我这个麒儿又要有的气受了!” 常青公主当然不能体会这父子三人的心理纠结,她此时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面前这个离散多年、刚刚相认的儿子身上。 此时便接过话茬道:“麟儿,答应母亲,从今往后咱们永远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你也不要再离开母亲了,好吗?” “是,一切谨遵母亲安排。”凌云爽快地应了一声。 听凌云答应得如此爽快,常青公主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说真的,她真怕凌云那别扭性子上来,再说出一个“不”字来。 此时她的脸上终于绽出了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这种笑容是二十多年来从来都没有过的。 她又把头转向一旁的管家何禄为道:“管家,你去把府里管事的侍卫家人仆妇他们叫进来吧,让他们都来拜见大公子。” 何禄为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前抢两步走到凌云面前,恭恭敬敬地冲他深施一礼道:“大公子,老奴这厢有礼了。以后您要是有什么安排或需要,只管吩咐老奴就是了;老奴若是有何行事不周之处,也请大公子多多包涵,以后在这府里老奴还要仰仗大公子的提携呢!” 凌云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个处事圆滑,见风使舵的老狐狸。” 心里暗暗吐槽,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眯眯道:“管家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的。” 何禄为又屁颠屁颠出了花厅,只一会儿功夫便把府里管事的侍卫家丁仆妇等人统统召集了来,毕恭毕敬地拜见侯爷府大公子。 完成了这些必行而又麻烦的繁文缛节之后,凌云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了。 然后他低下头,微微沉吟了一下,把犹疑的眼神转向一旁的常青公主,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顿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常青公主道:“麟儿,你是有什么事情与母亲说吗?” 凌云踌躇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道:“不错。眼下凌云确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办,而且需要即刻动身,说不得先要离开这里几天了。” 常青公主秀眉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什么,你又要走?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能缓一缓吗?” 她是有些接受不了。这刚着家,屁股还没有坐热呢,怎么又要走啊——你说这孩子就不能消停一点吗? 凌云清明的眸子里透出的是执着果决的神色,“恐怕不成。因为是我的……几个朋友身陷敌手,命在旦夕,急需去救;若是去晚了,只恐怕就危险了,所以此事容不得片刻耽搁,孩儿只有立即动身了。” 常青公主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默默凝视了他良久,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她深知凌云的性格,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但凡他决定了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更改的,任谁劝阻都是无用的。 此时的她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与话语,只是沉声问道:“那需不需要从府里调派些人手与你同去啊,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凌云摇摇头道:“我看还是不用了吧!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一路上车马劳顿,住宿行程,都有诸多不便;何况事情十万火急,带那么多人去,反而会拖延进程,耽误了事情。” 常青公主低头沉吟了一下,然后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把求助的目光转向身旁的何禹廷与何成麒。 这父子二人此时倒是心有灵犀,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缄默不语。 常青公主瞅着这父子俩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只咬后槽牙,却又无可奈何。 凌云见常青公主眉头紧蹙,忧心忡忡,不由展颜一笑道:“母亲,孩儿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你用得着做出这个样子来吗?再说了,这种事情孩儿经历得多了,早就当成家常便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只管放一万个心好了!孩儿向您保证,此去最多一个月——您只管安安稳稳地在府里等着孩儿回来就是了!” 常青公主经凌云轻描淡写地一番安慰,空落落的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不再像方才那样无所适从了。 她氤氲着一双湿润的眸子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麟儿,此去一定要万分小心,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实在救人不成也不必太过勉强了——切记,首先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常青公主那温存贴心的话语,凌云心头不觉涌起一股火辣辣的热浪。在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被关心、被疼爱的幸福甜蜜的滋味。 他漆黑的眸子星光点点,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蒙蒙的烟雨,含着无限感动的情绪,他使劲点了点头…… 日长似岁闲方觉,度日如年愁自知。 凌云离开了侯爷府,好像也把常青公主的心给带走了,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虽然凌云在临行的时候一再保证,他最多出去一个月就能回来,让她不用担心;可是哪个当母亲的不对出门在外的孩子牵肠挂肚呢? 常青公主整日地愁眉不展,就这样惆怅伤感地打发着无聊无绪的时光,不觉半月有余。 这天,忽然宫中的公公刘宏来到侯爷府,求见常青公主,说太后懿旨,请常青公主入宫有事面议。 常青公主听了不由心中困惑,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公可知太后召我所为何事啊?” 刘宏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拖着尖细的声调道:“太后的事谁敢妄加猜测啊,公主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说了就跟没说似的,全是废话。”常青公主不由腹诽道。 常青公主一刻也不敢耽误,乘坐凤辇径自来到慈宁宫,见过了韦太后。姑嫂二人寒暄几句,切入正题。 常青公主便问:“皇嫂此次召小妹前来,莫非有什么事吗?” 韦太后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手里那个精致典雅的琉璃玉马,此时听了常青公主的问话,头也不抬,只是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道:“是啊。御妹,麒儿今年多大了?” 常青公主一怔,只好答道:“他呀,年已弱冠,今年二十有三了。” 韦太后道:“还未曾婚娶吧?” “没有。” “可有意中人否?” 常青公主叹道:“这孩子向来妄自菲薄,高不成低不就的,唉……”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韦太后道:“哀家倒是相中了一位名门淑女,可与二公子珠联璧合,结为连理,只不知御妹意下如何?” 常青公主道:“既是皇嫂看中的女子,自然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小妹无不从命。” 韦太后笑道:“那就好。” 常青公主道:“对了,皇嫂,只不知您说的这位淑女是哪家的小姐啊?” “你猜猜看。” 是小孩子吗,还猜。常青公主心里暗自吐槽,嘴上却道:“小妹愚钝,又怎么猜得着,还请皇嫂明示。” 韦太后道:“别说,哀家说出来倒是真会吓你一跳的——御妹,你附耳过来。” 常青公主见韦太后那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心里纳罕,只好走上前去。 韦太后笑吟吟地伏在她耳边低语道:“就是我那浣玉侄女啊!” 常青公主像是一下子被钉在那里似的,目瞪口呆。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韦太后见她神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只是眼睛发直,怔怔不语,不由奇道:“御妹,你怎么了?” 常青公主脸色苍白,颤抖的嘴唇紧抿着,喃喃道:“不,不可以!不可以!……” 韦太后眉毛扬起,有些不悦道:“为什么?” 常青公主喉咙里却仿佛被什么给卡住了,发不出丝毫的声音。此时的她只觉得心里乱极了。 天哪!浣玉原本是凌云——也就是麟儿的妻子,现在若是再改嫁麒儿,岂非弟娶兄妻,又成何体统啊? 此事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世人笑掉大牙了吗?这又让她与何禹廷的脸往哪儿搁啊? 更糟糕的是,此事若是真的成了,过几天凌云回来了,整天面对着何成麒与浣玉郡主——自己的亲弟弟与自己曾经的妻子成双入对、卿卿我我的,他又将情何以堪啊?你又让他如何在侯爷府继续呆下去啊? 她语无伦次道:“不……不可以,皇嫂,这绝对不可以……” 韦太后脸色一沉,冷冷道:“这是为何?难道堂堂的当朝郡主还配不上你家一个庶出的二公子么?” 章节目录 第240章 我嫁给何成麒就是为了报复他! 常青公主听闻韦太后传唤,急忙乘坐凤辇来到慈宁宫,见过了韦太后。 常青公主起先听说要为何成麒保媒,很是高兴;可后来听韦太后说女方居然是浣玉郡主时,不由心神大乱,语无伦次道:“不……不可以,皇嫂,这绝对不可以……” 韦太后脸色一沉,冷冷道:“这是为何?难道堂堂的当朝郡主还配不上你家一个庶出的二公子么?” 常青公主咬了咬嘴唇,讷讷道:“不,不是的……” 韦太后侧眸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道:“那御妹是嫌弃浣玉梅开二度,不是处女之身了?” 常青公主惶然道:“皇嫂,小妹怎敢?浣玉金枝玉叶,丽质天生,只恐是麒儿配不上郡主啊!” 韦太后凤眼微眯,泛着冷光,“御妹何出此言。你家二公子德才兼备,人品一流,浣玉也是对之钦慕已久啊!” 常青公主眸光骤然一缩,喃喃道:“什么?……这是浣玉自己的意思?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韦太后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道:“御妹,方才你可是亲口答应过一切全由我做主的,现在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常青公主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小妹一人也做不了主,皇嫂,能不能容小妹回去与驸马商议一下?” 韦太后声音冷淡道:“好吧,哀家等你的信儿。”…… 常青公主昏昏沉沉地从皇宫出来,只觉魂魄失守,心无所知;茫然坐进凤辇里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空洞洞的,眼前亦是一阵阵的模糊,仿佛陷入了一片迷朦混沌的黑暗之中。 回到府中,她忧心重重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何禹廷。 何禹廷听了,情绪犹如从高处跌落谷底般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怔怔得半晌无言;末了方苦笑一声道:“这可真是孽障相逢,天意弄人啊!” 常青公主眉头紧蹙,茫然望着何禹廷道:“驸马,你说浣玉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何禹廷道:“这还用问么,她一定是在报复志超了。” 常青公主叹道:“只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志超与麒儿竟然是同胞兄弟。唉,真是作孽啊!” 何禹廷轻叹一声,不说话。 常青公主问:“驸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何禹廷愁眉苦脸道:“我们还能怎么办,太后名义上是请你入宫与她商议此事,实则就是对你下了懿旨啊!君命难违,你要是不答应,岂非欺君之罪?” 常青公主神色空茫道:“这么说,我们只能答应这门亲事了?” 何禹廷道:“只有如此。何况浣玉金枝玉叶,知书达理,乃是堂堂的当朝郡主;与麒儿又是表兄妹,要是能结为连理,岂非喜上加喜,亲上加亲?这种好事儿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你又何必不识趣地去推辞呢?” 常青公主怒道:“可是你也别忘了,浣玉也曾是麟儿的妻子啊!兄弟二人同娶一妻,又成何体统?再说,你这样做对得起我的麟儿吗?” 何禹廷眼底阴郁道:“那你又能要么样?再说,这件事情我们也不能只埋怨浣玉做事任性,志超在其中也有很大的责任啊!是他辜负浣玉在先、始乱终弃于后的。” 常青公主听得心里一颤,前所未有的愤怒涌上心头,她恨恨地瞪着他道:“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志超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了?再说了,志超怎么就始乱终弃了?他本来也想好好与浣玉相处啊,只是两人感情不和,实在凑合不下去了,万般无奈他才提出分开的啊!何禹廷,我问你,志超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到底向着谁说话啊?” “是亲三分向,何况还是自己的儿子呢。唉,这个常青真是护犊子好手啊!”何禹廷不由地苦笑。 他捋顺了一下自己有些烦乱的情绪,附和着她说道:“是是是,你说的对,是他们两个感情不和,没有办法才分开的。可说来说去,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两个人应该都有责任吧! “浣玉做事固然骄纵任性了些,可是志超做事难道就无懈可击了吗?要不是他当初一意孤行、决绝地把浣玉休弃回晋陵王府、而且事后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留——浣玉也不会这样报复他啊!”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深沉的眸底透着煜煜闪动的细碎波光,沉声道:“常青,你说哪个父母不真心实意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啊?现在我当然也想向着咱们的儿子,可是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法子吗?你能劝得浣玉回心转意,收回对志超的报复之心、不再嫁给麒儿了吗?” 何禹廷看似不经意的提醒,倒是点醒了常青公主那茫然无措的心思。 她原本晦暗的眼睛里蓦的跳过一抹潋滟的光彩,“你说的不错,我是该去找浣玉,同她好好谈谈——或许她知道了成麒与志超的这层关系,就会回心转意、收回这个荒唐的决定的。” “但愿如此。”何禹廷先是赞许地点点头,又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他神色杂糅如画,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淆在脸上几番变换着,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终于止住隐忍未发,只是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晋陵王府,后面的花厅里。 浣玉郡主正闷闷地坐着,无绪把玩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玉如意,只觉得百无聊赖,心烦意乱。 这时丫头香云惶然走了进来,低眉顺眼道: “郡主,外面常青公主求见。” 浣玉神色出现了一瞬的凝滞;她很快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有请。” 须臾,常青公主在碧云、烟翠等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 浣玉连忙站起身,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哎呀姑姑,是哪阵香风儿把您给吹到这里来了?” 常青公主清眸中光华流转,笑道:“你这丫头,嘴还是这么颦!” 浣玉笑意盈盈道:“姑姑请坐。香云,上茶。” 常青公主转过脸冲着左右侍从道:“你们都退下吧!” 摒退了左右,常青公主低声道:“浣玉,姑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此是向你问明一件事情的。” 浣玉懒洋洋地坐下身,继续把玩着手里那只玉如意,若不在意道:“什么事啊?” 常青公主嗔道:“死丫头,还在跟姑姑装糊涂!昨天我已进宫见过太后了,她把你的事情都与我说了。” 浣玉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抬起头,如水的眸光玩味地瞅了常青公主一眼,悠然道:“这么说,我与麒儿的事情姑姑都知道了?哎呀,这再好不过了!姑姑,我正想与您商议一下关于我与麒儿婚事的具体事宜呢。” 常青公主眼中流露出的忧伤一闪而过,木然道:“浣玉。” 浣玉眉飞色舞道:“姑姑,您说我与麒儿的喜事什么时候办才好?今天是八月二十七了,看来这个月是来不及了,那就选在下一个月罢。待会儿,我请人来查查日子,一定要选个良辰吉日吗,您说是吧,姑姑?” 常青公主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只听浣玉又神采飞扬道:“嫁妆呢,我母亲也早已为我准备好了;对了,我还请了城中最有名的裁缝做了一套漂亮的嫁衣,我还没来得及穿上试试合适不?现在我就穿上给姑姑瞧瞧——来人,立即去取我那套衣服来!” 常青公主忍无可忍道:“不必了!” 浣玉奇道:“怎么了,姑姑?” 常青公主正色道:“浣玉,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嫁给麒儿了吗?” 浣玉道:“是啊,怎么了?” “你决不后悔?” “当然!” 常青公主斟酌着字句,缓缓开了口:“浣玉啊,婚姻大事乃是一辈子的事情,非同儿戏,你千万不可因为一时的置气而草率行事,以后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说你要嫁给麒儿,可是你对他又了解多少呢?你喜欢他吗?你爱他吗?……浣玉,姑姑劝你在这件事情上要谨慎处之,三思而后行啊!” 浣玉脸色倏的沉了下来,冷冷道:“姑姑,您不用再劝了。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现在就是要嫁给何成麒,而且我可以对您保证,对于今天的这个决定,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常青公主叹道:“可是这又是为什么?你明明不爱麒儿——” 浣玉氤氲着雾气的眸光一转,凄厉地笑了一声道:“那又能怎么样,以前我倒是爱过凌云,可是结果如何呢?什么刻骨铭心,真情至爱,一切都是假的……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恨他,恨他……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哽住了,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她双手掩面,两个肩膀不停地抖动着,那样子显伤心之极。 常青公主望着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阵悲哀,哑然道:“这么说,你这样做只是为了报复志超吗?” 浣玉拭去泪水,抬起脸来,一双泪眸如同掩映在乌云里的迷朦的残月,“不错。我嫁给何成麒就是为了报复他!我就是要让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现在嫁的这个郎君比他姓凌的要优越十倍,没有了他姓凌的,我照样会过得很好!……” 常青公主浊声道:“可是浣玉,你这又何苦?” 章节目录 第241章 知道是前夫的弟弟才要嫁给他 常青公主听说浣玉要嫁给何成麒,不由大惊失色,急忙赶来晋陵王府劝说她改变主意,收回这个荒唐的决定。 浣玉却冷冷道:“我嫁给何成麒就是为了报复他!我就是要让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现在嫁的这个郎君比他姓凌的要优越十倍;没有了他姓凌的,我照样会过得很好!……” 常青公主浊声道:“可是浣玉,你这又何苦?“” 浣玉神色冷冽地凝视着常青公主,断然道:“姑姑,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现在很累了,要回去休息了——香云,送客!” 说着径自转身向厅外走去。 常青公主道:“等等。” 浣玉站住,不耐烦道:“姑姑,您还要说什么?” 常青公主踌躇了一下道:“有一件事,姑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现在姑姑却不得不告诉你。” 浣玉俏脸一扬,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 常青公主不理会浣玉的冷漠疏离,她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浣玉,你可知道志超的真实身份么?……” “志超的真实身份?……“浣玉怔了一下,“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常青公主见自己的话似乎已成功勾起浣玉的兴趣,心里的底气亦不觉提升了几分,“可能我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其实志超他……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麒儿的哥哥何成麟啊!” “哦?……”浣玉呆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抹凝重 沉思之色,她轻轻抿了抿朱唇,没有说话。 常青公主见浣玉目光闪烁,只不说话,便接着道:“浣玉,你是不是不相信姑姑说的话啊——事到如今,姑姑可以郑重告诉你:我方才说的话字字属实,是千真万确的! “你还记得数月前吗,当时志超受了重伤,因为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却为什么只有你的姑父与他血相相符,能够救他?就因为他们是亲生父子啊!” 浣玉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嗓音冷淡道:“再有呢?” 常青公主道:“再有,就是他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你们夫妻多年,整日在一起,你总不会没见过它吧?” “还有么?”浣玉脸色异常平静,语气里却仿佛正有挟着风暴的暗流在缓缓涌动。 常青公主道:“再有就是这个护身符——” 说着,她从怀中把那个白金质地的护身符小心翼翼取了出来,举到浣玉面前,柔声道:“浣玉,你想知道这个护身符的来历吗?说来话长了……” 浣玉木然道:“姑姑,您不要说了。” 常青公主道:“浣玉,现在你总该相信姑姑的话了吧!志超他真的是你表哥,真的是成麒的亲哥哥,如果你与麒儿成了亲,岂不是兄弟二人同娶一妇,乱了人伦了吗? “你说世上哪有这种荒谬之事啊?所以姑姑劝你千万不要嫁给麒儿,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你何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浣玉……” 浣玉吁了口气,“好了姑姑,您别说了,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常青公主喜道:“这么说,你会收回这个荒唐的决定、不再与麒儿成亲了?” 浣玉断然道:“不,正好相反,我今生今世非何成麒不嫁!” 常青公主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波涛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着,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嘶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浣玉此时的脸色却平静得吓人,眸子里隐隐有锋利的寒芒在凌厉地闪动,“因为姑姑您方才说的那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常青公主的脸色立时变得像纸一样苍白,她好像没有听懂浣玉说话的意思似的,难以置信地久久凝视着她,半晌无言。 浣玉眼神中透着丝丝寒气,冷笑一声道:“姑姑,您以为您的侄女真的是那种没有脑子的傻白甜,只知道傻乎乎地爱一个人,或是简简单单地去报复一个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么?那您也太小瞧我了吧?” 常青公主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痴痴望着她,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 浣玉郡主斜睨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姑姑,您总不会忘了吧,我跟他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啊?别说这些事情,就是他身上有几处疤痕,哪个地方有什么胎记,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啊——总之,在我的面前,他是没有任何隐私或秘密可言的……” 在那一刻,常青公主感觉自己像是落入无边的冷海里,四肢百骸无一不冷,冷得浑身瑟索,牙齿都抑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是的,她早该就想到的。聪明敏感如浣玉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呢?明明是自己后知后觉,明明是自己迟钝得要命,居然还自以为是地跑到这里来,一件件地把那些事情摊开了说给对方听,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浣玉郡主望着常青公主那痛楚难堪的神色,忽然就笑了起来,“姑姑,您是不是还在怀疑我说的话啊,那我就掰开了揉碎了详细说给您听听吧! “说起来这件事还得感谢我姑父呢——数月前,他受了重伤,姑父与他血相相符,于是便为他输血疗伤,救了他一命——嗐,我差点忘了,这事您不是刚刚说过么,那我还赘述什么,我只说后来的事吧! “后来姑父又去浣云阁探望他,中间姑父拿出那个护身符来,问及他的身世……那个时候,我就站在浣云阁门口,他们两个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说着,她带着几分玩味的意味瞅了一眼常青公主,不慌不忙道:“姑姑,要不要我再详细复述一下当时他们两个说过的话啊!” “浣玉……”常青公主面色如土,不由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你既然知道志超就是侯爷府大公子,是成麒的亲哥哥,那你为什么还要执意嫁给成麒?如果这件事真的成了,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么?那也太荒唐了吧!” 浣玉惨笑一声,“正因为我早就知道他是侯爷府大公子,是何成麒的亲哥哥,我才要嫁给何成麒啊!还是那句话,我就是要报复凌云,我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弟弟娶了哥哥的妻子,这等荒唐之事要是让他知道了,姑姑,你说他会怎么想啊?这件事情要是传扬出去,你说世人又会怎么看他,又会怎么评价他这个侯爷府大公子啊?……” 常青公主颤声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有意义吗?浣玉,就算姑姑求你了,收回这个荒唐的决定,及时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浣玉蓦地转过脸来,眼睛幽亮的可怕,除了伤痛和绝望,还有陷入疯狂的恨意,“姑姑,您为什么总是一个劲儿劝我改变主意,而不去劝劝自己的儿子啊? “如果您能劝得他改变了主意,亲自来晋陵王府向我俯首认错,保证以后真心真意地对我,永不变心,然后再八抬大轿把我请回郡马府——或许这件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常青公主眸底情绪剧烈的一颤,苦笑一声道:“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当初为了凌云与浣玉的事情,韦太后亲下懿旨把凌云召进宫中,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无用,以至彻底激怒了太后,招来一场生不如死的杖责,差点要了他的命,就是这样也没能令他改变主意。 虽然她是他的生身之母,可是她深深了解凌云的性格,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改变的——哪怕是让他去死。 浣玉望着常青公主那张口结舌的样子,不由冷笑一声道:“怎么了姑姑,您也知道这很为难是吧!既然您劝不动他,那也休想让我改变主意!” 常青公主眉头紧蹙,想要再说什么,却觉得胸腔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压制住了似的,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浣玉面无表情地瞥了面前的人一眼,眸光一瞬就凉了下去,仿佛烧尽飞灰的一种冷寂,嗓音亦是凉凉的,“姑姑,您还有别的事么,没事我就不奉陪了啊!——香云,送客!”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只留给常青公主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常青公主呆呆望着浣玉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天哪,我常青上辈子到底造的什么孽啊,你要这样作弄我,惩罚我……” 京城外一片荒郊旷野上。一座新立的墓碑前,伫立着一位白衣飘飘、潇洒俊逸的青年男子。 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黑直飘逸的发,斜飞英挺的剑眉,清朗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清冷轻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高大颀长却又矫健挺拔的身材,冷傲孤寂却又正气逼人,孑然独立间却又无一不在张扬着强势与优雅。 一抔黄土,映衬着石碑上那几个冰冷的字:应传霖之墓。 那白衣男子默默望着石碑,一脸的落寞与惆怅。 “师兄,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你的遗愿,没能救出你的妻子与儿女。 “当我十万火急赶到风沙渡时,还是迟到了一步,他们已于我之前提前一日动手杀人灭口了。而且,我还差点中了他们的埋伏,丧命于此……” 他语气沉痛、声音颤哑地说道。这白衣男子正是凌云。 章节目录 第243章 浣玉与何成麒大婚上尴尬的一幕 却说浣玉与何成麒的大婚之上,凌云突然来访,众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说实在的,何禹廷实在不愿意凌云在这个时候、以这样不明不白的尴尬身份出现在这里。 他刚刚同管家何禄为说了不必让他过来了,岂料一旁的常青公主却接过话茬道:“今天是成麒大喜的日子,你看这个时候志超回来了,这可真是来早不如来巧啊!他这当哥哥的作为侯爷府重要的一分子,岂能不到场啊——管家,你马上去把他请进来吧!” 何禹廷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的白眼,不由腹诽道:“这可真是母子啊,关键时候怎么都这么不理智呢,做事也不考虑后果和影响,只管我行我素、率性而为,真是让人无语……” 心里虽然颇不以为然,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常青公主身份高贵,气势上先压了他一头;如今常青公主都这么坚决果断地把话当众说出来了,他也不好再驳她的面子,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恹恹垂下头去。 须臾,凌云气度闲雅、脚步款款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外着一身白色直襟长衫,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封,匝巾箭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容颜如画,气质清冷淡雅,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俊逸矜贵的气派。 众人立时躁动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对他举手画脚,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笑着。 凌云却视而不见,他神色自若地自走到堂前,冲何禹廷、常青公主、晋陵王爷拱手道:“侯爷,姑姑,王爷,凌云这厢有礼了。” 虽然月前凌云已与常青公主、何禹廷、何成麒他们或父子母子、或兄弟手足相认,但他作为侯爷府大公子的身份,毕竟没有正式对外宣布;所以在这种公共场合,当着众人的面,凌云还是很有分寸地称呼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为侯爷和姑姑。 对于这种得体低调的称谓,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亦是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晋陵王爷默默望着面前这个一度视为成龙快婿并深深引以自豪的曾经的女婿,心里只觉百感交集,脸上的肌肉不觉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意。 何禹廷神色则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望向凌云的眼神亦愈发地晦涩难辨;他神色冷漠地转过脸,似乎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常青公主则激动不已,她湿雾雾的眸子里氤氲着莹莹波光,眼睛一眨不眨凝望着面前之人,颤声道:“志超,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来姑姑有多想你吗?” 凌云感动道:“谢谢姑姑……” 他略一沉吟,“今天是二公子与郡主的大喜之日,凌云特来道贺,并备下薄礼一份——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二公子与郡主笑纳。”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美的锦盒,缓缓递上前去。 何禄为急忙上前,先冲着凌云施了一礼,然后小心翼翼接过锦盒,又恭恭敬敬地递到何成麒手中。 无数双灼灼目光一瞬都聚焦在了那个精美的礼盒上,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充满好奇地想:这个锦盒里到底盛的是什么? 何成麒几乎不敢直视凌云的眼睛,他惴惴不安地垂下头,讷讷道:“大哥,我……” 凌云笑微微道:“成麒,恭喜你得此绝代佳人。凌云在此祝你们鸳鸯福禄,白头偕老。” 何成麒惶惑道:“多谢大哥。大哥,其实小弟……” 何成麒还要再说什么,何禹廷已十分不悦地瞪了自己这个有些唯唯诺诺的儿子一眼,直接打断他道:“麒儿,值此大喜之日你不去招待宾客,却在这里啰啰嗦嗦地做什么?” 何成麒嘴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不自然,他想为自己申辩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嗫嚅着应了声,“是……” 然后沮丧地向凌云拱拱手,转身悻悻而去。 凌云见状,无意久留;他清朗的眸光一转,冲着众人施了个罗圈礼,“诸位,请先慢用着,凌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说毕,回身向门外走去。 何禹廷轻轻舒了口气,心想:“谢天谢地,这个混小子总算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令我尴尬的事情来。” 回头却发现身边不见了常青公主,心里不觉一沉,暗忖道:“这个常青啊,平时处事也算淡定冷静、进退有度的,怎么一到了这个儿子这里,就这么方寸大乱呢?”…… 凌云出了大厅,径自向府门口走去。方转过一条曲径回廊,忽听身后一个亲切的声音道:“志超……” 转脸,只见常青公主急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眸中蕴含着泪水,深情款款地凝望着他。 凌云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叫了声,“姑姑。” 常青公主有点嗔责地瞥了他一眼,不高兴道:“怎么又叫姑姑了?难道只这么一个月不见,你就把自己的母亲给忘了吗?” 凌云神色一僵,随而唇角弯了弯,眼底含笑道:“母亲!……” “这就对了么……”常青公主眉眼间多出几分柔软缱绻,嫣然道:“志超,我有话与你说,咱们到我房里去说好吗?” 望着常青公主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凌云轻轻点点头,“好吧。” 两人径自来到常青公主的房中。 摒退左右,掩上房门,常青公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凌云面前,探出双臂紧紧抓住他的臂膀,一双探究的眸子在他周身上下逡巡着,紧张地问道:“志超,让母亲好好看看你,此去一月有余,没有经历什么波折,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凌云表情轻松,他笑着摇了摇头,“母亲,瞧您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使得孩儿都有些无所适从了。您瞧,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您面前吗——放心吧,孩儿懂得怎样掌握分寸,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 常青公主轻轻吁了口气道:“那就好。不过这一个月不见,瞧你,黑了,也瘦了……方才还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呢——你这孩子啊,就是长了一张哄死人不抵偿的巧嘴,实际上做起事来毛手毛脚,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 话音中,她目光中波光盈盈,声音也有几分颤抖了。 凌云心里不觉腾起一股暖煦煦的热浪,只浊声说了句:“母亲……”后面的话便被自己的哽咽滞住了。 常青公主道:“志超,这次回来了就安安稳稳地在府里住下去吧!答应母亲,从今往后咱们永远在一起——你再也不要离开母亲了,可以吗?” 凌云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轻轻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角;紧蹙的双眉间,亦泛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忧思。 虽然说“知子莫若父”,然而常青公主这个做母亲的,现在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儿子此时的心思。 虽然表面上凌云表现得云淡风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心中的纠结与苦衷却是无人知晓,更是无处诉说……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酸楚,轻声道:“志超,你是不是为浣玉与成麒的事儿觉得有些……不自在啊?……” 凌云瞳孔骤然一缩,他苦笑着望了母亲一眼,没有说话。 常青公主望着凌云那痛苦纠结的样子,芳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默然道:“志超,其实你心里的苦楚,母亲焉能不知?而且当初为了这件事,母亲也曾亲自到晋陵王府找过浣玉,苦口婆心地劝她,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可是她却一意孤行,铁了心地非要嫁给麒儿,她还说,她这样做是因为……是因为……” 话语及此,她叹着气说不下去了。 凌云目光微微一凝,面无表情道:“是因为想报复我吧?……” 常青公主默默点点头,一双湿雾雾的眼睛怅然望着他,眸光里满是担忧之色,“志超,其实这事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了,你也知道浣玉的性子,历来就是如此……” 凌云道:“母亲,您也不必开导我,跟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的秉性脾气我焉能不知?而且我也能理解她的做法,我更不敢对她的做法有任何的非议——因为我也有错处,毕竟是我辜负她于先,休弃她于后……” 说这话的时候,他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似的,情绪上没有一点起伏;眸子里亦是无波无澜,平静得吓人。 呆呆望着凌云那疏懒淡漠的神情,常青公主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志超,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更是不懂,当初你为什么要如此决绝地将她休弃回晋陵王府,而且事后任凭别人怎样劝说开导,甚至是软硬兼施,你都一意孤行,宁死不悔…… “唉,如果你们两个之间有一人松了口,做出一些退让,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凌云黯然垂眸,轻叹一声,只觉一股苦涩的滋味在心里蔓延着,将要出口的话语亦变得十分艰难,“母亲,您不要再说了;总之,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您不会明白……” 常青公主有些无奈地望了儿子一眼,一阵从再有过的迷茫袭上心头,她只是目光空茫地望着他,一时亦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章节目录 第244章 直面郡主前妻的挑衅,他决定离开 凌云与常青公主母子二人在房里互相诉说着心里的苦衷,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侍女碧云脚步款款地走到门口,轻声道:“公主,大公子,现在可方便吗,奴婢有要事禀报。” 常青公主与凌云此时尚沉浸在痛苦纠结的情绪中无法抽离,忽然被人打扰,不禁有些扫兴。 凌云毕竟经多识广,处事冷静理智,情绪转换得也快;此时见有人来了,遂径自上前开了门,有些不耐烦地瞅了外面的侍女一眼,语气平平道:“什么事?” 碧云见凌云目光清冷,神色淡漠,只觉心头突突乱跳,怯怯低下头去,讷讷道:“前面宴席已经开始了,侯爷说请公主与……大公子马上过去……” 凌云“哦”了一声,嗓音冷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碧云应了一声,不敢多说什么,只低眉顺眼地往外走去。 一边走心里还一边嘀咕:“他们以前不是都说以前的凌统领,这位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性格随和,很好说话的么,怎么也冷冰冰的,好吓人啊!”…… 凌云见那侍女去了,便转过脸冲着常青公主道:“母亲,您瞧大宴都开始了,这种场合可少不了您这个主母啊,您还是先过去吧!” 常青公主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在这种场合里,她这个侯爷府的女主人可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常青公主徐徐站起身,又把探寻的目光望向身边的儿子,“志超,那你要不要一起过去啊?” 凌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免了吧,在这种场合里,我就是那个最不受欢迎的人,我还是不要这么自讨没趣地出来招人厌烦了吧!” 其实何禹廷派侍女碧云过来邀请的人是只有常青公主的——这从方才那个侍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神情里,凌云与常青公主都已经瞅得明明白白了。 正如凌云自嘲的,在这里他就是那个身份最尴尬的人。 想到这些,常青公主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喃喃道:“志超……” 凌云却若不在意地摇了摇手,脸色平静道:“母亲,您不必担心我的。您的儿子又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经不起一点波折或打击的人;所以您还是先去忙吧,我没事的。” 常青公主踌躇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母亲,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他们,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背着母亲偷偷溜走哦!” 凌云眉毛一弯,嗤的一声笑了,“母亲,您用不着这样嘱咐的,难道您的儿子是三岁小孩子,还会任性胡为不成吗?您还是快去忙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望着凌云那低眸浅笑、潇洒自若的样子,常青公主心里也立时轻松了许多;她眸光潋滟,冲着儿子盈盈一笑…… 闲言少叙,浣玉郡主与何成麒的大婚在表面繁华喜庆的气氛中已接近尾声。 此时已是花灯初上,夜色阑珊。 却说浣玉,一人独坐洞房之中,无绪地听着外面的喧嚣之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在自己与何成麒拜天地时凌云突然出现的场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忽然想起,凌云在道贺之时曾经送来一份贺礼,不由心中困惑:凌云会在自己与何成麒的大喜之日送来什么礼物呢? 她叫过香云,让她去把凌云送的那份贺礼拿来。 香云喏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须臾回转,把那个锦盒递上前去。 浣玉接过锦盒,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她颤抖着手,终于打开了那个锦盒。 看到赫然呈现在面前的这份贺礼时,她的脸色倏的变了。 锦盒中盛着的竟是那个晶莹绮丽、玲珑剔透的蓝田玉如意! 当初她与凌云新婚,自己的堂兄赵旭送给自己、自己又转赠给凌云的那个价值连城、来之不易的玉如意。 当时她亲手将这个玉如意佩戴在凌云腰间的玉带上,并含情脉脉地对他说:“郡马,就让这只玉如意永远佩戴在你的身上,让它为你驱邪避凶,保你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昔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如在昨天。如今信物虽在,当初的情意与誓言却已消散成云烟了。 默默地望着面前的玉如意,她一时如痴了似的,只是发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门一开,何成麒由两个侍从搀扶着醉醺醺从外面走了进来,脚下踉踉跄跄的。 突如其来的阵势使得浣玉心里一颤,手中的玉如意滑落在地上,跌成两半。 浣玉惊叫一声,呆呆地望着地上那碎成两半的玉如意,直如自己那颗碎成两半的心。 她的眼泪不觉滑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天意,难道这是天意吗?……” 何成麒见状,不由奇道:“郡主,怎么了?” 浣玉喃喃道:“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何成麒一时懵了,“郡主……” 浣玉缓过神,利剪般的瞳子一闪,射出冷厉的寒芒;她立时恢复了以前作为郡主的、高高在上的威仪,喝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马上出去!我今天不想见到你!” 没有人能体会得到何成麒此时的心情。他沮丧地走出洞房,默默望着天上凄清的冷月,只是发呆…… 翌日,何禹廷一大早上朝去了。 何成麒与浣玉郡主也起了个大早,梳洗整束完毕,夫妻二人双双来到正厅拜见父母。 何禹廷还没散朝,常青公主中正坐在大厅中,与凌云亲热地说着什么。 一见二人进来,常青公主与凌云不禁几分尴尬。一阵难言的沉默。 浣玉轻轻一拽何成麒,何成麒“唔”了一声缓过神,两人急忙向常青公主见礼,齐声道:“母亲在上,孩儿向母亲请安了。” 常青公主脸上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不必多礼,平身吧!” 两人起身,低首垂眸,默默侍立一旁,只不言语。 大厅里这时候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一种不自然的气氛在空气之中缓缓地流动着,令人窒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为了缓和面前尴尬的气氛,常青公主轻轻咳嗽了一下道:“对了麒儿,还不过来见过你大哥么?” 何成麒眼神游离,低声应了声“是……”;然后硬着头皮走到凌云面前,躬身施礼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凌云此时的思想仿佛一团正在遭受炙烤的碳,在炉盖之下不停地爆裂着;那种痛苦煎熬的滋味,简直无法形容。他下意识地探出双臂,扶住何成麒道:“不必多礼。” 何成麒急于离开这尴尬之地,遂向常青公主施了一道:“母亲大人,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孩儿先行告退了。” 常青公主道:“好吧。” 何成麒连忙一扯浣玉道:“郡主,咱们走吧!” 孰料浣玉却站着不动,冷冷道:“我还没有拜见过咱们这位长兄呢,怎么能就走呢?你说是吗,成麒?” 何成麒脸色一变,原本硬撑的那副浑不在意的架势实在有些维持不下去了,惶然道:“郡主,别闹了,快走吧!” 浣玉一把甩开何成麒拽她的手,径自走到凌云面前,? 飘飘下拜道:“大哥在上,弟妇这厢……有礼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随风散去。 凌云的表情逐渐变的僵硬,慢慢抬眸,连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在隐隐抽动。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郡主,不必多礼……” 浣玉抬起头,两人的眸光正正撞在了一起。 浣玉目不转睛地望着凌云的脸,那目光里似怨似恨,充满了质问的意味。 凌云表情空了一瞬。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索性转过脸,不去看她。 常青公主威严道:“麒儿,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与郡主退下!” 何成麒慌忙应了一声,不容分说拉着郡主出去了。 偌大的厅里只有常青公主与凌云两人。 凌云默然望着窗外的景色,阴沉着脸,半晌无言。 “妻子莫若母”,常青公主焉能体会不到凌云此时那种纠结痛苦的心情? 在那一刻,她敏感的心里已酸楚成一片汪洋大海,眼里,心里都在泛着冰冷的波澜,几乎瞬间便将她兜头盖顶地覆灭了…… 虽然心思百转,她嘴里还是下意识地问道:“麟儿,你怎么了?” 凌云眼眸中透出深深地疲惫与无力;他沉吟了一下,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母亲,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我觉得我还是……离开此地的为好!……” 章节目录 第245章 吕秋月到底什么好,你这样喜欢她 凌云直面郡主浣玉的幽怨与挑衅,选择离开。 他沉吟了一下,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母亲,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我觉得我还是……离开此地的为好!……” 常青公主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什么,你又要走?……” 凌云默然道:“这一段时间,我的心情实在太坏。郁闷,压抑,百无聊赖——现在我只想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寻求一点刺激,换一种环境与活法。 “闯荡江湖,云游四海,对现在的我来说,也许就是一种惬意的解脱。俗话说,男儿志在四方,母亲,请成全我的心意吧!”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但话底却仿佛隐隐正有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 常青公主默默望着凌云的脸,眼泪不由又落了下来,“志超,你曾经答应过我,从今往后咱们永远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你也不会再离开母亲,再离开这个家了……” 凌云低首垂眸,只不说话。 常青公主背转身道:“其实,从你这次回来,咱们娘两个在房里说的那些话里面我就知道,你还是要离开的,这个家终究是留不住你的……” 凌云的心不由痛苦抽搐起来,颤声道:“母亲……” 常青公主仰起头轻轻吁了口气道:“麟儿,人说‘知子莫若母’——本来么,在这里最了解你的应该还是你的母亲。你的心思难道母亲还不清楚吗?你之所以想走,是为了避开麒儿与浣玉——你是怕与浣玉碰了面,彼此尴尬,是吗?” 凌云只有轻轻点点头,低声道:“母亲,孩儿不孝,不能在您膝前承欢,不能再扶侍您的起居,请母亲恕罪。” 常青公主道:“麟儿,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走吗?” 凌云咬了咬嘴唇,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常青公主深知凌云的性格,果断而决绝,但凡他所决定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更改的;想到这里,她只觉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缠绕上心头,眼前的雾气亦氤氲上来,胸间稚窒闷得连嗓音都变得嘶哑了。 “唉,老天,我常青前一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你要这样惩罚我啊?二十多年来,我日思夜想,终于盼来了母子相逢的这一天,谁想刚刚相见,又要分开,这到底是为什么?” 凌云轻轻一笑道:“母亲,您在说什么呀,孩儿只是出去散散心,游历一番。咱们也只是短暂的分离,又不是要生离死别,干吗说得那么凄惨?” 常青公主连忙掩住他的嘴道:“快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出门在外的日子里,记得要时常回来看我。凡事千万要小心,即使有时因事耽搁了,也一定要安排个妥帖的人送个信儿回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凌云心中说不出的感动与不安,他只有默默点点头…… 凌云从母亲那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里收拾着行装。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觉无绪。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浣玉郡主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她一语不发,只是站在那里,眉眼淡漠地望着他,一张俏脸冷若冰霜,显得又尖又小。鬓边的几缕散发无绪地拂在两腮旁,衬得脸色越发得苍白。 凌云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他索性转过脸,避开了她那双冷戾得得几乎能穿透他心脾的剪水双瞳,眼睛空茫地望向别处。 浣玉神色不悲不喜,嗓音冷淡道:“你真的要走吗?” “是的。” “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凌云不说话,拿起衣物宝剑,径自向外走去。 “站住。”浣玉在后面断喝一声。 凌云只好停身,“你还有什么事?” 浣玉道:“临别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凌云一双黑眸冷冷清清,不带任何情绪,“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你……”浣玉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似怨似恨,还有几分悲哀。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良久谁都不说话。空气一时像是凝滞了似的。 这时,何成麒慢慢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二人,不由几分尴尬,进退两难,呆滞在原地。 浣玉冷冷一回头,有些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的语气凉凉的,含着三分恼怒,七分不屑,显然是在埋怨何成麒这么不识眼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何成麒不由涨红了脸,沮丧地垂下头去,讷讷道:“我……我是来向大哥践行的。” 凌云在一旁瞅着两个人的尴尬互动,忽然想笑,却笑不出来。不由腹诽道:“这个浣玉啊,到了哪儿都是这么骄横强势,强势得有些强词夺理,真是令人受不了……” 瞅着何成麒那局促不安的样子,凌云轻轻咳嗽了一下,打破了眼前的僵局,“成麒,谢谢你。你与郡主刚刚成亲,新婚燕尔,我祝愿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几个字,又冲着他们拱了一下手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何成麒望着凌云远去的背影,只是呆呆在原地僵立着,溶溶的眼底呈现出一片近乎麻木的神色。 浣玉恨恨一跺脚,忿忿而去…… 丁府之中。书房里,丁进之、丁夫人、丁继英三人神色凝重,相视无语;丁信、丁义等几个贴身家人亦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语。 方才从管家丁玉荣那里得知江春的死讯,众人都有些失色;特别是丁继英,几乎惊叫出声。 最后丁进之缓缓开了口,“你们都退下吧,切记,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尤其是不能让少夫人知道。谁要是口风不严,走漏了风声,传到少夫人耳朵里,我决不轻饶!” 众人喏喏连声,低着头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丁进之、丁夫人、丁继英三人。丁继英回过脸,冲着丁进之道:“爹,谢谢您。” 丁进之道:“谢我做什么,我是你爹爹,只要看着你们小两口能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为父就放心了。” 丁继英点点头,不由轻叹了一声。 丁夫人道:“继英,这些日子秋月可好些了?” 丁继英沉声道:“比刚进门时好多了,只是还有些郁郁寡欢的,整日不说一句话。” 丁夫人叹了口气道:“真是作孽!继英,娘真不明白,那吕秋月到底有什么好,你这样喜欢她?整天不声不响的,跟个木头似得;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了,要不为娘再为你张罗一下,准保比吕秋月好上一万倍。” 丁继英激动道:“娘,您别说了!无论怎样,在这个世上,我就是只喜欢秋月一个,谁要是敢伤害她一丝一毫,我就和他拼命!……”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着丁继英远去的背影,丁进之深沉地笑了笑。 丁夫人埋怨道:“老爷,咱儿子为了那个女人都中了魔症了,你怎么还笑?” 丁进之道:“夫人,你还是不够了解咱们儿子啊。” “哦?……”丁夫人一头雾水,呆了半晌才道:“方才你让他们保守江春之死的秘密,可是这能隐瞒得住吗?纸里包不住火……” 丁进之深沉地笑了笑:“那你就不用操心了。” 丁继英回到房里,见吕秋月坐在案前,手持毛笔,正在刷刷点点写着什么;彩明、秀明两个丫头低眉顺眼地在一旁侍立着。 走上前去看,却见吕秋月在纸上誊写的竟是一首七言绝句: 近寒食雨草萋萋, 著麦苗风草映堤。 一年好景君须记, 最是橙黄橘绿时。 丁继英见了,不由哑然失笑,“秋月,你这诗是怎么誊写的,唐诗宋词,春景秋意,安插都在一起了,你可真是天下第一才女也!” 吕秋月心一颤,苦笑一声,低下头去。 丁继英见吕秋月愁情烦绪又伤心头,关切地问道:“秋月,你怎么了?” 吕秋月默默道:“没什么……对了,今天我见管家急匆匆到书房去见老爷,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丁继英心里悚然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京城里是出了些事情,却是与咱们无关。” “什么事?” 丁继英脑子转得快,马上道:“哦,是浣玉郡主与我那成麒兄成亲了,满朝文武都赶去贺喜呢!” 吕秋月呆了一下,“什么,浣玉郡主与何成麒他们……成亲了?怎么会这样——那……凌云呢?……” 丁继英有些无语地瞅了她一眼,“凌云早已与浣玉郡主分手,这又关他什么事?” 吕秋月感慨不已,叹道:“真是天意弄人……” 丁继英道:“我的大小姐,咱们就不要再为别人的事情发表感慨了!先让他们准备晚膳吧,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吕秋月道:“好吧。对了继英,最近你打听到江春的消息了吗?” 丁继英脸色倏的一变;他忙以一个牵强的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惶恐不安,若不在意道:“还没有,我想他是离开京城了吧!秋月,你也不用担心,其实没有消息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正说明江春现在好好的。” 吕秋月抬起脸,眼睛里点点泪光在莹莹涌动,“真的吗?……” 章节目录 第246章 得知至爱的人死了,她万念俱灰 丁继英听吕秋月问及江春的消息,脸色倏的一变;他忙以一个牵强的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惶恐不安,若不在意道:“还没有,我想他应该离开京城了吧!秋月,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其实没有消息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正说明江春现在好好的。” 吕秋月抬起脸,眼睛里点点泪光在莹莹涌动,“真的吗?” 丁继英眼神晦涩地望着她,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哀;他轻轻咬了咬嘴唇,把脸转向别处,没有说话…… 这段时日,吕秋月的大丫头彩明总觉得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 丁府里的家人、丫头们似乎在私下里窃窃私语,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而当她走近时,众人便立即住了口,如避瘟神般纷纷走开,脸色讪讪的,显得很不自在。 彩明心里升起了疑云,而当她拽住一个丫头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那丫头却眼神游离,支支吾吾地不肯相告。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是如此。 带着满腹狐疑,彩明把心中的困惑告诉了吕秋月。 吕秋月眉心微微蹙了蹙,隐隐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让彩明继续留意府里的动静。 这天,丁继英正陪着吕秋月在房里说话,忽然心腹家人丁信兴冲冲走进来,对丁继英道:“二公子,侯爷府二公子请您过府一叙。” “什么事?” 丁信道:“听说侯爷府少夫人有喜了,何二公子正高兴得不得了呢!” 吕秋月呆了一下,“浣玉郡主?……” 丁信眉飞色舞道:“正是呢,现在侯爷府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大家都在忙着庆贺呢!” 吕秋月一时心有百感。她默默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复杂不明的情绪,半晌无言。 丁继英担忧地望着她道:“秋月,你怎么了?” 吕秋月有气无力道:“没什么,既然是何二公子诚意相邀,你快去吧,免得人家都等着急了。” 丁继英应了一声,急匆匆随着丁信走了。 房中只有吕秋月、彩明两人。彩明小声道:“小姐。” 吕秋月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喃喃道:“人说‘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这些话都是骗人的吗?何成麒与浣玉郡主,继英与我——明明不相爱的人,却偏偏走在了一起;可是真正相爱的人呢?……” 说着,她的眼前不觉模糊了。泪眼朦胧中,闪动着江春的影子。 自从与丁继英成婚后,她便一直愁肠百结,整日地郁郁寡欢,有时夜里喊着的都是江春的名字。 好在丁继英生性豁达,并不计较这些;又爱她至深,对她百般体贴。 那一次,丁继英只为了她,竟与自己的父亲丁进之,只是咱府里吧,咱们少夫人跟她那个旧情人……” 丁诚骇然失色道:“小点声,要是让别人听见了,那咱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事确是够惨的,好好的一对鸳鸯眷属,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拆散了! “更惨的是,江春死了多少日子了,吕秋月居然全不知情,还在傻乎乎地等着盼着,还在天真地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不能自拔,真是可怜哪!……” 丁义道:“那江春死得也可谓冤枉,吕文正那老儿也真是够狠的啊!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则骨子里却是个面善心冷的伪君子——唉,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丁诚惊骇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是吧?我听说好像是徐直下的毒……” 丁义狭长的眼神变得遥远,不急不缓道:“所以说这才是吕文正的高明之处啊,那个徐直其实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彩明只觉自己的耳朵一阵阵轰鸣着,好像什么东西笼罩了她所有的听觉似的,后面的话她已统统听不到了…… 她踉踉跄跄,一口气奔回了吕秋月的房中,语无伦次地把她所听到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一遍。 彩明颤抖的声音像一道惊雷,传入吕秋月的耳中,她的脸色立时变成了死灰之色;在那一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死死抓住彩明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彩明的肉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话音未尽,娇柔的身子已软塌塌地瘫了下去。 彩明大惊失色,慌忙双手扶住她,连声叫道:“小姐!小姐!……” 丁继英从侯爷府回来,听说了吕秋月的事,急忙赶过来。 吕秋月躺在床上,美丽的躯体像一段没有任何生气的枯木般空落落的。巨大的刺激,对未来的绝望,使得她万念俱灰,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 她的脸色像纸一样惨白,用一种冷到冰点以下的、不容置疑地口气问道:“告诉我,江春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继英知道一切再也无法隐瞒,只好低着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抬头望着她,声音哽咽道:“秋月,你听我说,其实……” 吕秋月溶溶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什么也不要说了,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吕秋月这一静就是三天。丁继英衣不解带地陪在她身边,眼睛都熬红了。 三天后,吕秋月终于挣扎着从塌上爬了起来,对丁继英说,她想到江春的坟前看一看。 丁继英有些为难,但终于还是答应了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让我陪你去吧!” 吕秋月默然点点头。 丁信却提醒丁继英,要不要与老爷说一声。 丁继英反问道:“如果这事让老爷知道了,他还会让咱们去吗?” 丁信道:“那如果以后老爷知道了,怪罪下来呢?” 丁继英叹了口气道:“再说吧。” 江春的墓碑前。吕秋月鬓插白花,一身缟素。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像是千万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泪眼朦胧中,吕秋月轻轻吟道: “近寒食雨草萋萋, 著麦苗风草映堤。 一年好景君须记, 最是橙黄橘绿时……”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旖旎明媚的春天,刑部尚书府后花园里,百般红紫芳菲烂漫,一对情人在花下卿卿我我,哝哝细语。 吕秋月抬起头,她仿佛看到江春正满脸含笑地向她走来,不由低语呢喃道:“江春,江春,我来了……” 带着无限地向往,张开双手向他扑去。 丁继英站在不远处,见势不妙,不由大叫一声:“秋月!……”不顾一切冲上前拦她。 稍嫌晚了些,吕秋月的额头已撞在了江春的墓碑上,她慢慢睁开眼,似乎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烂漫的红色。 在红色的天地间,她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在眼前晃动着,不由轻轻呓语道:“江春,是你吗?……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丁继英紧紧拥着她,泪流满面道:“秋月,你为什么要这样?”…… 如梦尘烟,飘不散风中的眼, 匆匆流年,褪不去动人容颜, 爱恨绵绵,留不住离去瞬间, 一诺千年,是不了的缘。 难舍的欢颜,浮云遮望眼, 心中的悲歌,一曲唱不完, 豪气和柔肠,寄与天地间, 曾经的繁华,转眼是青烟。 茫茫人世情,相逢多慨叹, 富贵和平凡,如何能超然, 欲飞上青天,看沧海桑田, 问世间万物,谁能改变? ——摘自叶凡演唱歌曲《如梦尘烟》 章节目录 第247章 五年后他与她又尴尬直面了 花开花落,转眼间五个春秋过去。 五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也许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对于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来说,也许就是身世浮沉,沧海桑田。 在这五年里,凌云一直在江湖之中漂泊着。 有时厌倦了四海为家的云游生活,他便在山野之中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过上一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闲云野鹤的隐逸生活,倒也逍遥自在,精神爽快。 离开了仕途之中的钩心斗角,情场之中的爱恨情仇,他才蓦然发现自己洒脱了好多,轻松了好多。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他还是会想练南春,想吕大人,想刑部尚书府的兄弟们,想自己的母亲常青公主,想……想曾经那些失意与繁华的日子。 思念如潮水,一波又一波撞击着他的心,久久难以平静。 在这几年里,不经意间他曾与练南春邂逅过几次;但练南春终于还是不肯原谅他,时时处处躲着他。 直到现在,他们之间联系的方式还是那只白鸽;而且经常性地练南春还不肯来赴约。 又是一年春天,又是那个踏青的季节。 京城外的原野上草长莺飞,到处洋溢着春天的烂漫与诗意;几个垂髫小儿牵着长线,又跑又笑,在原野上放着风筝,欢声笑语在天空中久久回荡;抬起头,漫天的风筝。 不知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凌云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京城外这片美丽的原野上。 信步走来,一边观赏着周围明媚的春光,一边尽情享受着春风拂来的惬意,凌云不由仰起脸,一丝惆怅涌上心头。 忽然,一阵孩子清脆稚嫩的笑声传入耳际,接着一个漂亮的小球向这边滚来,正好在他脚边停下。 抬头,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向这边跑来,长得虎头虎脑,忽闪着一双澄波似得、水汪汪的大眼睛,稚气的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意,那样子可爱极了。 凌云轻轻俯下身把小球捡了起来,满脸笑意地递到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接过小球,怯生生道:“谢谢叔叔。” 凌云望着他,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脆生生道:“我叫天赐。” “天赐?”凌云重复着这个名字。 这时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道:“小公子,小公子……” 小男孩回过脸道:“我在这里!” 那女子走了上来,正与凌云打了个照面。 凌云怔了一下,“你是……香云?” 原来这女子正是浣玉的贴身大丫头香云。 香云此时也认出了凌云,又惊又喜道:“郡马爷?……不,大公子……”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香云道:“这是我们小少爷。” 凌云心里一震,“成麒的……儿子?” 香云轻轻点点头。 凌云一时心有百感。默默望着面前这娇憨可爱的小男孩,孩子那张酷似浣玉郡主的脸庞,云烟往事又上心头。 五年了,对他来说,好像只在弹指之间;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孩子,转眼却这么大了…… 沉吟间,前面脚步声响起,一簇人影向这边走来。近些看清晰了,最前面的是常青公主,后面跟着何成麒与浣玉郡主,何禄为等数十个家人侍卫服侍左右。 在看见浣玉郡主时,凌云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眸中某些晦暗不明的情愫在翻腾着;当她也看过来的时候,他倏然收回眼神,恢复了平静,一副若不在意的样子。 何天赐见他们都过来了,高兴地叫着:“奶奶,爹爹,娘亲……”张开小手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 常青公主在把孙儿那胖乎乎的身体抱在怀中的同时,亦看见了凌云,不由一呆。 母子二人含泪凝睇着,久久无语。 何成麒见状打破了僵局,上前冲着凌云深施一礼,“大哥,您好吗?小弟这厢有礼了!” 凌云回过神,连忙还了礼;又冲着常青公主道:“母亲。” 常青公主激动之下,一把拉住凌云的手,又喜又嗔道:“麟儿,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又是怎么过的,也不想念家里,也不回来看看我?——你知道吗,你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里,母亲有多想念你、多担忧你吗?……” 久别重逢,常青公主喜不自胜,拉着凌云的手嘘寒问暖,话语滔滔。 凌云默默望着母亲那慈爱热忱的脸,涌动着泪花的眼,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感伤,默默地低下头去。 后来常青公主又问凌云: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正好可以在府里住下,好好地陪着她,尽享一家人的天伦之乐。 凌云心里有点乱,“这个……以后再说罢。” 常青公主不高兴道:“什么叫以后再说?——麟儿,这次回来,母亲可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走了!” 凌云还待再说什么,常青公主已道:“对了麟儿,忘了告诉你了,这是你的侄儿天赐,今年四岁了,你看长得漂亮不?嗨,别说,与你还有几分想像呢!——天赐,快过来,见过你的伯父。” 何天赐聪明可爱,闻言听话地走了过来,白皙的小脸上泛着淡淡的粉晕,软软萌萌地叫了声:“伯父。” 凌云那颗原本清冷淡漠的心,立时被眼前这天真男孩的娇憨软萌给融化了,宛如一江春水般柔柔荡漾着;他笑着应了一声,亲热地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何天赐瞪着一双跟小白兔一样纯洁的星星眼,好奇地问道:“刚才我还叫你叔叔呢,现在怎么又改叫伯父了呢?” 常青公主笑道:“因为方才你还不认识伯父啊。” 何天赐歪着小脑袋,似懂非懂道:“奶奶,那爹爹与娘亲也都认识伯父吗,爹爹与娘亲又该怎么称呼伯父呢?” 众人呆了一下,无语。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而紧张起来。 浣玉在一旁冷冷道:“天赐,过来!” 凌云心里一沉,慢慢放下了天赐。 天赐走到浣玉面前,继续追问着,“娘亲,您还没告诉我,您又该怎么称呼伯父呢?” 浣玉脸色铁青,下颌的线条越绷越紧,神色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难堪。 天赐却并未注意到母亲的脸色,孩童的天真与好奇使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着,“娘亲,您快告诉我啊!……” 浣玉紧绷的架势再也撑不住了;她忽然扬起手,不容分说在天赐身上打了几下。 天赐莫名其妙,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 凌云脸上的肌肉逐渐变得僵硬,一时呆在那里。 常青公主忍不住埋怨浣玉道:“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浣玉,你又冲他撒的什么气?” 浣玉说不出话,脸一扬,眼泪已落了下来。 压抑了良久的酸楚与怨恨在那一刻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她只觉自己的胸间仿佛压了块大石似的,窒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饮泣一声,用手背擦拭去脸上的泪水,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何成麒惶然叫了声:“郡主!……”与常青公主打了个招呼,慌忙同香云、莺儿、燕儿几个侍女随后跟去。 这里只余下常青公主与凌云母子两人。 凌云剑眉微微颦起,神色几番变换后只剩下一抹深沉凝重的思虑之色。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终于艰涩地开了口,“母亲,看来我真的不该在这里出现,我想我还是离开的为好。” 常青公主秀眉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急声道:“怎么咱们刚刚见面,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呢,你就又要走啊!再说了,浣玉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凌云薄唇紧抿,有些无奈道:“母亲。” 常青公主直接搭过话茬,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断然说道:“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麟儿,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母亲有多想念你吗——答应我,这次回来一定安安稳稳在府里住下来,好好陪陪你的母亲,好吗?” 望着母亲那双氤氲着细碎波光的泪眸,那眼神里深情款款,充满期盼,如同一片充满了爱的海洋,令人无法抗拒,忍不住就要沉溺其中。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浣玉郡主出神地坐在原野上那方凉亭里的石凳上,惆怅地望着亭外的风景,不觉想起了数年前那个鸟语花香、明媚旖旎的春天。 那时,她与凌云、江春、吕秋月四人相约而出,来到这里踏青,同样美丽旖旎的季节,同样一望无垠的原野,原野上奔跑嬉戏的儿童,满天的风筝…… 往事历历,如在昨天。如今旧时的风景还在,面前的一切却已物是人非了。怅想着云烟往事,她的眼前不觉模糊了。 何成麒守在浣玉身边,望着她那悲戚惆怅的样子,欲言又止,只恹恹垂着头,轻叹了一声。 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侍女莺儿跌跌撞撞地跑来,带着哭声道:“郡主,公子,大事不好了!小公子他……他……” 浣玉立时从回忆中过渡到现实,蛾眉一挑道:“到底怎么了,快说!” 莺儿哭声道:“小公子他……他被几个强人给劫走了!……” 章节目录 第248章 始作俑者果然是天枭组织的人 五年后,凌云与浣玉再次相逢,两人感伤,尴尬,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表。 浣玉坐在原野上那方凉亭的石凳上,正惆怅地望着亭外的风景出神,忽然侍女莺儿跌跌撞撞地跑来,带着哭声道:“郡主,公子,大事不好了!小公子他……他被几个强人给劫走了!……” 浣玉忽闻惊变,不由瞳仁一颤,急忙追问事情的经过。 莺儿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方才浣玉与何成麒在凉亭中静坐,小公子天赐顽皮好动,自是呆不住,于是香云与两个侍女莺儿、燕儿便哄了他到附近的草地上去玩。 三个侍女正同小公子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不料突生意外,一个头戴风帽、脸上覆着白巾的白衣女子突然出现,身旁还跟着两名青衣蒙面男子。 那白衣女子衣衫飘动,身法轻盈,不容分说抱了小公子飞身便走。 等三个丫头反应过来,那白衣女子已身形翩跹,宛如浮光掠影般跃出十几步远了。 香云回过神,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拼了命地就想抢回小公子。 但柔弱的香云又怎么是心狠手辣、武艺高强的女强人的对手?被那白衣女子一式“劈雷坠地”,扬起一掌击中后脑,立时晕了过去;遂而那女子长笑一声,翩若惊鸿,飘然而去。 燕儿大叫一声:“小公子!……”奋不顾身地上前去追。 一名青衣蒙面男子目露凶光,冷冷叱道:“找死!” 长剑出鞘,“风卷云残”,一道寒光横扫过去;但见眼前溅起一片血光,可怜的燕儿惨叫一声,倒地毙命。 莺儿浑身颤栗,面如土色,几乎在一旁吓傻了;老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跌跌撞撞跑回来报信。 浣玉闻听此事,只觉两腿发软,眼前发黑,娇柔的身子软塌塌地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多亏身旁的何成麒一把扶住了她。 浣玉浑身颤抖个不停,倚着何成麒哭道:“儿子被坏人劫走了——成麒,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何成麒亦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他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咱们马上回去告诉父母,大哥他们,一起想想办法……” 浣玉此时心乱如麻,早已失去了主张,闻言只好木然地点点头。 却说凌云与常青公主正坐在草地上闲聊,忽闻惊变,不由相顾失色。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常青公主一时也慌了神,急忙问凌云该怎么办。 凌云剑眉蹙起,沉吟道:“看来这几个人是有备而来;而且一定有幕后主使,想来十之八九是某些江湖败类或是黑帮组织在其中搞鬼。” 常青公主道:“可是我们与这些黑帮什么的素无瓜葛,也没有得罪他们……” 凌云眸光幽暗深沉,眸底似翻涌着惊涛骇浪,转瞬又恢复了平静,语气凝重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父亲在朝中声名显赫,树大而招风,这么多年来难免会有某些不法之徒心怀叵测,劫持天赐而意图不轨,借以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来。” 常青公主道:“你是说他们绑架天赐是为了要挟你父亲,或是有什么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 凌云点点头。 常青公主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凌云道:“他们既然想要通过天赐要挟我父亲,想来天赐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所以咱们也不必太过担忧。 “而且如果我料得没错,他们会在这两天之内遣人来送过书信或是字鉴一类的东西,约府中之人与他们谈判;所以请母亲、成麒先回府静心等待,有什么事情再及时与我联系。” 常青公主问:“你呢?不跟我们一起回府吗?” 凌云道:“现在敌暗我明,如果我随你们回府,岂非全在敌人的掌控之下了?不如趁着这几日,我暗中调查一下天赐的下落,咱们也好见机行事,尽快救出天赐。” 常青公主望了一眼身边呆如木鸡的何成麒与浣玉郡主,点点头道:“麟儿,一切都靠你了,记得千万要小心啊!” 凌云微微一笑道:“母亲,我做事您还放心么?”抬手打了个呼哨,一只美丽的白鸽已翩然落在他的掌上。 凌云把那只白鸽递给常青公主道:“有什么事咱们就通过它联系吧。” 常青公主自是连连点头。 凌云又道:“对了,还有一事。有句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天咱们计议之事只限于我们几人知道,千万不可再泄露给别人,包括最贴心的丫环仆妇。” 何成麒道:“大哥是不是怀疑府中出了奸细?” 凌云不置可否,只是道:“总之,多一人知道就会多一份危险。相信我,没错的。” 众人默默点点头。凌云冲着他们拱拱手,道了声“失陪“,转身而去。 浣玉此时已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和心情,身体如枯木般僵硬着,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像是被掏空了躯体的美丽偶人,空落落的。 此时她默默望着凌云远去的、矫健颀长的背影,原本空茫的眼睛里隐隐跳过一丝潋滟的波光,嘴巴张了张,却欲言又止…… 何禹廷从朝堂回来,乍闻惊变,亦是大惊失色。 又见常青公主愁眉不展,何成麒垂头丧气,浣玉郡主哭得梨花带雨,到了嘴边的埋怨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轻叹一声道:“现在着急也没用,咱们还是先商议一下应对之策吧!” 众人参考着凌云的见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果然翌日午时,管家何禄为拿了一封字鉴匆匆走进来,禀报道:“侯爷,公主,方才一个青衣蒙面人把这东西交给一个守门的侍卫后,便匆匆走了。老奴不敢自作主张,赶紧拿了来,请侯爷与公主定夺。” 何禹廷眼前一亮,一把夺过字鉴,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匆匆浏览了一遍;常青公主、浣玉、何成麒亦紧张地凑上前观看。但见上书: “侯爷亲启: 令孙现在我处,毫发无伤,侯爷勿忧。烦请侯爷明日上午辰时正到城外十里的醉仙居酒馆会晤,有要事面议。切切。 年月日” 下面没有落款。右下角处却画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枭鸟,栩栩如生。 何成麒失声道:“天枭组织?……” 何禹廷狠狠瞪了他一眼,何成麒急忙噤声。 常青公主恨恨道:“果然是这些该死的贼子在作梗!驸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何禹廷眉心微微蹙了蹙道:“除了赴约,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常青公主道:“你亲自去吗?……” 何禹廷踌躇了一下,点点头。 常青公主道:“那……岂不是太危险了?要不多带几个人去。” 何成麒急忙接口道:“爹,我陪您去吧!” 何禹廷没有做声。 何禄为道:“要不侯爷,还是老奴陪着您去吧。” 何禹廷沉吟了一下,把脸转向一旁的何禄为道:“要不这样吧:管家,你去多挑选几个精明强干的侍卫,明天随我一起去。” 何禄为连声道:“是,侯爷。”转身下去安排了。 何成麒不高兴道:“爹,为什么不让我去?我是您的亲儿子啊,而且我们要去救的还是我自己的孩子!” 何禹廷望着他叹了口气,却不回答,只是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吧。” 说着径自出门而去。 何成麒呆呆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眼泪不觉落了下来,“为什么……难道在您的心目中,我真的这么没用吗?” 浣玉冷冷哼了一声,亦转身而去。 常青公主走到他面前,柔声道:“麒儿,你误会了。其实你父亲是太爱你了,他不希望你会出什么事啊!如今天赐落入天枭的手中生死未卜,你父亲此去亦是吉凶难料,如果你也去了,万一……你让我与浣玉又依靠何人?”说着,眼圈红了。 何成麒木然道:“可是还有我大哥呢,他也参与此事了。难道他不是我们侯爷府的人吗,你们就不怕他也出事吗?” 常青公主被触到痛处,一阵惨然,轻叹一声,掩面而去。 常青公主回到自己房里,呆呆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着神。忽然她瞥见了窗前那只美丽的白鸽,立时想起了什么,遂吩咐丫头烟翠取来纸笔,挥书一封,系在白鸽的腿上,然后把这只寄托着满怀期望的白色天使放飞出去。 凌云收到常青公主的飞鸽传书时正坐在城外一处巨石上等人。风儿飒飒,拂动他的衣衫,襟飞带舞,潇洒惬意之极。 这两天他明察暗访,终于寻到了一些线索,脑中也有了一些大体轮廓,现在他已约了一个朋友前来共同帮他完成此事。 这时,他收到了常青公主的书信,展书观看,不由微微一笑,此事的始作俑者果然是天枭组织的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杜正海一身黑衣,一脸淡漠地走过来。 他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上,有着寒冰一般的冷冽之色,被风一吹,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自负之色。 凌云站起身,笑着迎上前去。 岁月的流逝,时光的消磨,曾经的恩怨仇恨已被荡尽,如今留在两人心间的更多的是友情、信任与生死与共。 杜正海道:“找我什么事?”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道:“请杜兄帮我去找一个人。” 杜正海瞳孔骤然一缩,眸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哦?是谁?……” 章节目录 第249章 曾经反目的恋人又狭路相逢了 凌云约了杜正海在城外相见。 杜正海道:“找我什么事?” 凌云道:“帮我去找一个人。” 杜正海眼睛里充满了探究之意,“哦?是谁?……” 凌云一字一顿道:“吴—春—心。” 杜正海脸色倏的变了,喃喃道:“怎么会是她?……” 吴春心,这个曾几何时自诩为爱他至深、却最终为了保全自己而出卖了他的女人,他原本以为他早已经将她忘却了。 如今凌云却旧事重提,再次说起她时,不知为什么,杜正海依旧心脏紧缩,只觉得胸口憋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云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促狭的口气道:“怎么了杜兄,还是对老情人旧情难忘么?还真没看出来,杜兄面冷心热,原来是个情种哦!” 杜正海狠狠瞪了他一眼,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里透着十分的不屑,“切,五十步笑百步,你就不要捂着自己的伤疤去说别人的痛了!——在这些方面,难道你凌兄还会比我强多少么?” 凌云却并不在意他的挖苦讽刺,他不以为意地颦了颦剑眉,“杜兄这张嘴就是厉害,真是得理不饶人,一点亏都不吃啊!” “彼此彼此。”杜正海冲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道:“闲言少叙——说罢,到底找我什么事?” 凌云方才故意插科打诨,也不过是为了缓和一下彼此有些压抑僵冷的气氛;此时杜正海有此一问,他亦不再赘言什么,直接开门见山,把昨日发生的事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侯爷府小公子何成麒被天枭的人劫持,他四处寻找线索,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吴春心身上等等…… 杜正海眸底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你确定那个劫走侯爷府小公子的白衣女子就是吴春心?” 凌云道:“不敢十分确定,所以才请杜兄帮忙。” 杜正海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上忙?” 凌云道:“我还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关注这个女子,对其行踪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是掌握了个大概吧!” 杜正海一贯平和的神色间,似乎多了一丝感动与欣慰之色,眼神亦变得复杂而微妙;他沉默了一下,方沉声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凌兄也。” 凌云深沉的眸光闪了闪,“如果对这点事情我都不清楚,岂非太不了解自己的朋友了!” 杜正海轻叹一声,“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踪调查吴春心的原因吗?” 凌云意味深长的薄唇轻抿着,“这是你的隐私,我想我不太方便过问吧。” 杜正海道:“你的意思是,我还是放不下数年前那段感情吗?” 凌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话。 杜正海道:“也许这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年来她做事太过卑劣,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凌云低哑暧昧地浅笑了一声,“在这个世上做事卑劣的人多的是了,你杀得完吗?” 杜正海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带着几分轻嗔薄怒死死瞅着他,压低了嗓音道:“姓凌的,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就不能口下留情,少说两句吗?……” 凌云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道:“是是是,是我多嘴了,还请杜兄勿怪——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先说正事吧。”…… 琐事略过,书说简短。 转眼便到了翌日上午辰时正。 何禹廷带着管家何禄为及数十名精明强干的侍卫,如约来到城外十里的醉仙居酒楼。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 这是一处乡村酒店,设施简陋,房中有两个小伙计,青衣装束,见何禹廷等人走来,急忙上前迎接道:“客官,往里请。” 何禹廷道:“敝姓何,是你们主人预约的客人。” 两人听了却并不惊奇,似乎是早有准备。 他们灼灼目光对视了一下,彼此会意地点点头;其中一人笑呵呵道:“原来是何大人到了,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众人随着两人进了酒店,七绕八拐,到了一处位置偏僻的客房里。 但见房中陈设简洁,正中一张八仙桌,一位白衣蒙面、道姑装束的女子端坐在主人的位置上;旁边四名青衣装束的彪形大汉屏息侍立在白衣道姑的身后;皆是手中提剑,目光阴鸷。 房中笼罩在一片肃杀萧瑟的气氛之中。 见何禹廷等人进来,那白衣道姑起身拱手道:“何大人大驾光临,贫道未曾远迎,还请见谅!何大人请坐。” 何禹廷也不客气,冷冷哼了一声,坐下了。 白衣道姑慢条斯理道:“贫道空色,冒昧请何大人前来,失礼之处敬请恕罪。” “空色?”何禹廷微微蹙了蹙眉头,似有沉吟。 何禄为在他耳边小声道:“天枭组织的三阿姐。” 何禹廷心一沉,绷着脸道:“阁下到底想怎么样,直说吧!” 空色笑了,“何大人果然是快人快语啊,如此贫道也就不罗嗦了。不过可否请何大人借一步说话啊?” 何禹廷脸色略微缓和了些,朝着左右摆了摆手,让随行的侍卫先退出门外;空色亦摒退了左右。 房中只有何禹廷、空色、何禄为三人。 何禹廷冷冷道:“说吧,我的孙儿到底在哪儿,怎么样你们才肯放了他?” 空色笑道:“何大人也太性急了罢,令孙现在毫发无损,何大人只管放心。何大人只要能答应与我们精诚合作,立刻就能见到您的孙儿。 “而且贫道还可以保证,让您毫发无损地把他带回府去,平平安安地与家人团聚——何大人以为如何?” 何禹廷呆了一下,“与你们合作?天枭组织?……” 空色柔声道:“不错,我们李帮主对何大人仰慕已久,长恨无缘共事,今日之约,岂非天意?” 何禹廷脸色倏的一变,“你们帮主,李瑞允?……” 空色道:“正是李帮主。李帮主年轻有为,仁厚睿智;而且说起来,李帮主还曾与何大人有过一段颇深的渊源呢!” 何禹廷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数年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情形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儿子三岁那年被乳母葛氏抱走……二十年后,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认祖归宗……新婚之夜,侯爷府大公子遇刺身亡……葛氏满怀怨恨来到刑部大堂告状……原来那个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居然是假的…… 而那个假的侯爷府大公子,就是现在的天枭帮主李瑞允。 此时空色道姑说起往事,何禹廷只觉心里五味杂陈,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一股脑儿缠绕上心头,胸间窒闷得连嗓音都变得嘶哑了,“你们这次行动就是受他的指使么?” 空色悠然道:“何大人不愧是何大人,果然是心思通透啊!却不知何大人对与我天枭精诚合作之事,又有何见解啊?” 何禹廷脸色铁青,眸光凌厉,薄唇吐出的字冷如淬冰,“天枭组织祸国殃民,人神共怒,你们居然想让我与你们合作,简直是痴人说梦!” 空色并不动怒,不慌不忙道:“何大人这结论下得未免太早了吧,难道您连自己孙儿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提到何天赐,何禹廷脸色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空色又道:“我给何大人三天的时间。做出这样一个重大的决定总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吗?何大人,您孙儿的性命,侯爷府血脉的传承,可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来人,送客!” 何禹廷此时的心情矛盾极了,一边是孙儿的性命生死攸关;一边是投敌叛君,大逆不道——两难之间委实难以抉择。 此时听空色说声“送客”,他只好有些茫然地站起身,同了管家何禄为向门口走去。 出门时,正与两个天枭弟子撞个满怀。 何禹廷主仆并不停步,径自走了出去。 这时那两个青衣弟子已走到空色道姑身边,伏在她的耳畔轻轻低语了几句。 空色脸色立时变了。她目露狰狞,腾身站起,大叫一声:“来人,快追!不要让何禹廷走脱了!……” 却说凌云与杜正海,循着打探到的线索与发现的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吴春心的隐匿之所。 此时吴春心正同了十几个天枭弟子劫持着侯爷府小公子何天赐,藏身在距离醉仙居十里之外的一处偏僻的民居之中。 吴春心挟持着被点了穴道的小公子在里间躲着,忽听外面动静异常,立时觉察出事情不妙,急忙拿了宝剑冲出了房门,正与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凌云、杜正海打了个正面。 吴春心花容失色道:“是你们?……” 杜正海目光冷戾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忽然就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直令人心头发冷,“天涯何处不逢君——吴春心,没想到吧,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章节目录 第251章 出其不意,杜正海重伤他的父亲… 凌云在与空色的殊死对决中,渐渐占了上风。 空色道姑不由恼羞成怒。她招式陡变,玉掌一推,一股阴柔的罡风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袭来,罡风中夹杂着一股咸腥馥郁之气。 面对敌人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凌云先是一怔,接着锐利的眸光一转,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身形一侧,闪过罡风正面袭来的强大气势;俄而长剑一横,移神换影,将对方的力道凝结在剑尖上又回转过来——正所谓的“借力打力”! 空色原来袭击对手的力道竟被转化为打击自己的强大力量,巨大的罡风与力道把她的身躯瞬间推出几丈远。 与此同时,凌云手中的长剑贯出,“彩虹经天”,行云流水的凌厉剑势,挟着千钧之力直直向空色飞来,正正击中她的前心!…… 长剑透胸而入,一片血光崩现,空色曼妙的身躯倒着飞出数步,然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天枭弟子一片惊呼,皆骇然失色。 凌云嘴唇紧抿,慢慢走到空色近前,神色淡漠地望向她,凉凉的眸光里渗着阴凄凄的寒意。 空色道姑痛苦地抽搐着身子,从牙缝里挤出痛苦难当的低吟声,“为什么,你……你最怕这一招的……” 凌云薄淡的嘴唇掀起一丝冷笑,声音冷如淬冰道:“你以为我还是数年前那个傻乎乎的黄毛小子吗?记住,凌云从来在一件事情上只会输一次,而绝不会再输第二次!” 空色双眸不自觉地瞪大,眼神空茫而无助,透出一股子垂死挣扎的悔恨之意,“你说的对,世上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看来还是我错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没有了气息;眸中仅余的一抹亮光也一点点消逝了。 这时一阵风吹过,将她那永远蒙在面上的纱巾瞬间撩起。凌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不由失色。 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张狰狞、丑陋的脸。两腮上疤痕累累,其中一条刀疤由左颊直至嘴角,令人触目惊心。 以前虽然没有见过她的真实面目,但从她面巾之上那双明眸善睐的美瞳之中,凌云觉得空色道姑即使算不上风华绝代、国色天香之姿,也必然是位清秀可人的美丽女子。 却万万不会想到,隐藏在面巾之后的竟是这样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不知在这张伤痕累累的面孔背后,又有一段怎样不为人知、坎坷心酸的故事? 呆呆望着空色的尸首,凌云一时有些悚然,良久无言。 旁边的天枭弟子见头领一死,立时失去了主心骨;只是傻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此时见凌云出现了一瞬的凝滞,暗忖这不正是逃生的好机会吗?遂互相递着眼色,不声不响地溜之大吉了。 凌云若不在意地侧眸瞥了他们一眼,任由这些人逃之夭夭,也不去追赶。 因为现在他尚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又哪有心思与这般小兵小卒的去计较纠缠、浪费时间?他还要紧赶着去十里亭与何禹廷、何天赐他们汇合。 虽然已经救出了何天赐,但现在的形势依然复杂,甚至是瞬息万变——其中不可预料的因素太多,是不容有片刻耽误的。 主意打定,他不再迟疑,遂旋转身形,脚步如飞地向约定地点奔去。 再说何禹廷、何禄为等人。 他们按照凌云告知的地点,急匆匆赶来。远远的便看到十里亭上的一簇人影;近些了,看清了是两个人。 一个黑衣人与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那孩子见何禹廷走来,又惊又喜,从亭子里飞跑出来,张开双手向何禹廷奔去,一边兴奋地大叫:“爷爷!爷爷!……” 何禹廷见到孙儿,激动不已,就如同费尽周折后重新寻回了一件失落多日的珍宝似的,颤抖着张开了双臂,把孙儿那小小的身躯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何禄为见何禹廷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的样子,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在一边提醒道:“侯爷,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有些事情咱们是不是回府再说啊?” 经管家提示,何禹廷从兴奋的情绪中回过神。他赞许地点点头,把何天赐交给了身旁的一个侍从,吩咐道:“立即打道回府!” 众人方要转身,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亭中那个黑衣人身形一飘,翩若惊鸿,在空中几个起落,已到了何禹廷的面前。 他眼神微眯,眸色阴鸷,薄唇吐出的字冷得掉冰,“怎么,何大人这就要走么,也不谢谢恩人?” 何禹廷心里一颤。之前那黑衣人头戴大沿的风帽,身穿黑色风衣,身形一直背对着众人,大家并未注意他。 这时黑衣人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面沉似水的脸与充满杀气的眼。 何禹廷只觉头嗡的一下,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喃喃道:“你……你是杜正海……” 杜正海猩红的眸子里泛着冷戾的寒芒,多年挤压在胸中的怒气,怨气,在那一刻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他恨意覆胸,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侯爷,别来无恙?……” 话音未落,手臂一抬,一片寒光,冰冷的长剑已深深透入了何禹廷的前胸! 一片血光迷离。何禹廷沉闷地惨叫一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杜正海蓦地拔出了剑。何禹廷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一脸。 何禹廷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何禄为大叫一声,“侯爷!……”疯了似的冲上前,紧紧抱住何禹廷那浴血的身躯,连连呼唤着。 何天赐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半天才缓过神,“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拼命摇晃着何禹廷的身子连声道:“爷爷,您怎么了?……您醒醒啊,您怎么不说话了……爷爷,爷爷……” 这时凌云也赶到了。在看到眼前这惨烈情形的一刻,他的身体瞬时变得僵硬,只觉得心跳变得剧烈,喉咙发堵,胸口窒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杜正海冷冷望着面前的场景,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悲。就好像眼下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似的,只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却见面前寒光一闪,凌云那冷森森的长剑已逼上他的心头。 杜正海抬起脸,一双冷漠疏离的目光正与凌云那双又惊又怒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凌云一脸怒容,两只眼睛仿佛冒着火,神色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凶恶,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杜正海把脸一扭,轻叹一声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凌云此时的脸色像纸一样煞白,声音颤哑道:“这么多年了,难道曾经的恩怨还不能化解吗?” 杜正海仿佛听了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笑话似的,忽然笑了起来;他倏的转过脸,一双精光四射的目光死死盯着他道:“我祖父,我父亲,我母亲,青云观那么多弟子的性命……你说能化解得了吗?” 凌云眼神在那一瞬变得空洞无光,失神了一般地愣怔在那里。 杜正海又道:“现在我杀了你父亲,你再杀了我,那么一切恩怨就可了结——凌云,你动手罢!” 凌云思绪渐渐沉静下来,心中那股强烈的憎恨之火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作一堆余烬,只觉得内心充满了无助与悲哀之感;望向杜正海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晦涩难辨。 终于,他缓缓垂下剑尖,认命地叹了口气,默默背转身,索性不去看他,木然道:“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杜正海呆了一下,“为什么不……杀我?……” 凌云黯然望着地上气息奄奄的何禹廷,苦笑一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说这话的时候,他紧咬着嘴唇,拼命强忍着就要流下来的眼泪,恹恹低垂着头,仿佛陷入了一片凛冽的寒意之中,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而沮丧。 杜正海默然。 “你怎么还不走?……”凌云此时的声音变得极冷,让人不寒而栗。 杜正海叹了一声,冲着凌云拱拱手,径自转身而去。 望着杜正海渐行渐远的背影,何禄为待要上前阻拦,已被凌云抬手拦住。 何禄为眉头紧蹙,脸上泛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忧思,目光犹疑地望着他,嗫嚅道:“大公子……” 凌云面色紧绷,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笼罩着全场,声音低沉道:“先回府再说罢。” 面对着凌云——这位未来的侯爷府大公子强大的气场与不容置疑的口吻,何禄为不敢多说什么,只有喏喏连声答应的份儿…… 侯爷府之中,常青公主、浣玉郡主、何成麒、于氏等人听说小公子何天赐平安归来,喜不自禁。 可是当众人得知何禹廷遭人刺杀、命在旦夕之事时,立即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 在何禄为的安排下,很快请来了京城名医刘六先生为何禹廷进行了紧急救治。 众人忧心如焚地在门外守候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漫长焦急地煎熬中,众人终于等到了那扇决定着生死的房门的开启。 刘六先生脚步沉重地做了出来,满脸的沮丧。 常青公主走上前,紧张地问道:“先生,怎么样?” 章节目录 第252章 父亲妾室刁难,郡主前妻为他解围 杜正海为报血海深仇,出其不意重伤了何禹廷。 众人得知何禹廷遇刺之事,立即陷入一片惶恐之中。 见京城名医刘六先生终于从何禹廷房中走出来了,常青公主急忙迎上前,紧张地问道:“先生,他怎么样?” 刘六先生重重叹了口气,“侯爷伤在要害部位,虽然偏离心脏几分,但是救治的难度依然很大;且失血过多,只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唉,老朽才疏学浅,无力回天,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常青公主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坠。 何成麒一把抓住刘六先生的手,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先生,您……您是京城名医,您医术高明,我知道您一定能救我父亲的,一定能,是不是?……” 刘六先生脸色晦暗,哑着嗓子缓缓道:“老朽惭愧,恐怕要辜负诸位的期望了……” 说着冲众人无力地拱了拱手,然后艰难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足下显得有些踉跄。 众人愣愣地呆在原地,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痛楚与绝望之色,面面相觑着,有些不知所措。 于氏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侯爷,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让贱妾可怎么活啊?……侯爷……” 常青公主只觉眼前发黑,身子软塌塌地瘫倒下去,多亏了身边的凌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连连呼唤着:“母亲!母亲!……” 堂前一片慌乱。 侯爷府后花园中,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聒噪着,让人心里更是平添了无尽的郁闷与烦躁。 凌云独自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默默望着面前那片萧索的秋意,只觉心烦意乱。 母亲常青公主并无大碍,请大夫过来看了一下,无非是急火攻心、心理难以承受所致;因为只是一时昏厥,所以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可是父亲何禹廷呢? 虽然当时面对杜正海时,他曾痛心疾首地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可是就算何禹廷当初做得如何过份,毕竟他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眼睁睁瞅着这个与自己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人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他怎么能不心神大乱呢? 而且父亲遭此重创,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缘故;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的虑事不周、识人不明害了他! 本来么,何禹廷与杜正海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仇恨是永远都化解不了的——可是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是因为情势太过复杂、千头万绪,自己考虑事情百密一疏吗?是因为侄儿何天赐身陷敌手、自己关心则乱、救人心切而脑子一时短路吗?还是因为…… 他不敢想像,如果父亲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又将情何以堪? 此时的他,愧疚的情绪就像一股涌上心头的洪流,让他难以控制,难以摆脱;几乎要兜头盖顶地将他整个人覆灭……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只见父亲的妾室于氏慢慢走了过来,满脸的怨恨之色。 凌云起身,礼节性地向她拱拱手,叫了一声:“姨娘。” 于氏乜斜着眸子瞥了他一眼,故意拖长了音调道:“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哦,郡马爷,凌统领,还是大公子啊?”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没有说话。 于氏轻蔑地勾着嘴角笑了笑,眼神里像是裹着刀子,语气更是丝毫不善,“这么多年了,你在外面过得不是挺好的么,现在又回来做什么?侯爷府大公子的位置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凌云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嗓音冷淡道:“姨娘,请您说话口下留德。” 于氏尖叫起来:“口下留德?凌云,我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本来我们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可是你一回来,府里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可真是我们家的灾星啊!” 凌云黑眸眯起,心里一沉。 只听于氏又不依不饶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吗,要不是那个杜正海,侯爷又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你认敌为友,害得侯爷这么惨——如果侯爷真有什么事,凌云,我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凌云心里难过之极,却又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这妇人分辩争吵,失了身份;遂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于氏却是得理不饶人。她紧赶几步追了上来,不依不饶道:“凌云,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哼,你这个灾星,你害了你的父亲……” 只听身后一声娇叱道:“够了!” 于氏吓得浑身一哆嗦,回头,只见浣玉郡主与何成麒并肩走了过来。 浣玉郡主满面秋霜,径自走到于氏面前,目光棱棱的清眸里透出一股冷冽的寒意,训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吵吵闹闹的,与骂街的泼妇有何区别,又成何体统,也不怕失了你的身份!” 于氏不敢去看浣玉郡主那双几乎能穿透她心脾的、凌厉的眼睛,只是心虚地把脸转向一旁,嗫嚅道:“可是凌云他……” 话音未尽,浣玉已扬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厉声道:“侯爷府大公子的名讳也是你个下人随便叫的吗?府中的尊卑礼仪难道你不懂吗?” 于氏捂着脸,乍着胆子叫道:“我说的不对吗,要不是他交友不慎,侯爷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浣玉柳眉一挑,冷笑一声道:“那么天赐虎口脱险、平安归来的事情你怎么不说了呢?要不是大公子,天赐能获救吗——侯爷现在出事只是个意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又能把事情安排得尽善尽美呢?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已经很难过了,你非但不想想办法平息事端,还在这里怨天尤人,挑拨是非,居心何在?” 于氏哑口无言,手心里冒着冷汗,不由讷讷垂下头去。在浣玉郡主面前,曾经的伶牙俐齿,飞扬跋扈,早已被荡涤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时何成麒苦着脸走过来,拽着母亲道:“母亲,咱们快走吧!……” 于氏遭到浣玉郡主一番训斥,灰头土脸,无地自容,只好悻悻地随着儿子走了。 凌云在一旁冷眼瞅着浣玉郡主声色俱厉地训斥于氏,自知不便再滞留于此,遂径自向前走去。 不觉已来到小桥上。凭倚着桥上的栏杆,静静地望着桥下的悠悠绿水、飘零落花,只是出神。 这时,浣玉郡主轻移莲步从后面走了上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凌云身形依然背对着她,漠然道:“谢谢你替我解了围。” 浣玉轻声道:“要说感谢的应该是我。你救了天赐,还为此受了那么多委屈。” 凌云缓缓转过身,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天赐是我侄儿,我救他是应该的。” 浣玉的眼睛深沉凝重,如郁郁秋水般凝望着他的清眸,刹那相遇,再起波澜,“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凌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良久无言。 终于浣玉缓缓开了口,“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凌云心里一颤,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 浣玉幽怨地望了他一眼,“我过的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凌云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心里只觉五味杂陈,无语。 忽然,凌云觉得不远处的花榭后面似有动静,不由脸色一寒,沉声道:“谁在那里?” 却见人影晃了晃,于氏与何成麒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神色尴尬。 原来,两人方才并未走远。 后来于氏瞅见凌云与浣玉在小桥上彼此相对,哝哝细语,似乎很亲密的样子,心里立时醋意大发,数落何成麒道: “瞧瞧,他们两个都在干什么?多年不见,旧情复燃了吧?你这没用的东西,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俩卿卿我我的,而无动于衷吗?” 何成麒微微蹙了蹙眉心道:“不是吧,多年不见,说上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啊!母亲,您可千万别多想啊!” 于氏气得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我多想?……成麒,你也太天真了!……” 母子二人正在窃窃私语,不想竟被人家发现,很不自在,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窘态,只有讪讪地尬笑着。 浣玉神色逼戾,眸子里尽是凛然与不耐;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沉着脸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两人恹恹地耷拉着脑袋,欲言又止,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于氏一边走,一边用力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暗骂自己怎么会这么窝囊。 浣玉目露睥睨地瞅着他们的背影,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凌云有些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是这样对待他们吗?” 浣玉一怔,“志超,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道:“因为你这个样子,谁都会受不了的。” 浣玉道:“包括你在内?” 凌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一声,转身而去。 浣玉呆呆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蛾眉微蹙,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在心里闪现着,脸上一片怅然…… 章节目录 第253章 想请神医救命,不想又吃了闭门羹 常青公主终于从梦魇中醒来。睁开眼,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着。 她定定心神,看清了,那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凌云。 凌云满脸的倦容,一见她醒来,原先的颓废神情立时一扫而光,满脸喜色道:“母亲,您终于醒了!” 常青公主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望着几案上摇曳的烛光及烛光沐浴下房中模糊暗沉的一切,哑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凌云道:“已过亥时了吧!” 常青公主道:“这么晚了?……我怎么会昏睡了这么久?” 凌云的眼神迷离而疲惫,一抹难言的情愫在他的眸底迅速掠过。 常青公主神情款款地望了他一眼,眼底的慈爱一点点泛滥开来,“你一直在守着我?” 凌云道:“方才成麒与浣玉都在这里,天赐一个劲儿哭闹,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常青公主“哦”了一声,又问道:“你父亲怎么样了?” 凌云神色慢慢沉了下来,低声道:“还没醒过来。” 常青公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无力地把头枕在凌云肩上,泣道:“志超,如果你父亲真的有什么事,我可该怎么办哪?……”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随风散去。 望着母亲那伤心无助的样子,凌云想到是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害得父亲这样,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似的,顷刻间收缩成了一团,只痛得喘不上气来。 常青公主注意到儿子神色异常,慢慢止住了哭声,轻声问道:“志超,你……你怎么了?” 凌云眼神晦涩地望着母亲,觉得自己快要被自责的情绪给淹没了,“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母亲,您打我骂我好了,我……”他颓然垂下头,紧紧咬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了。 常青公主一把抱住凌云,呜咽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这事能怪你吗,要怪只怪你父亲自己做孽太多——唉,这也许就是他的报应吧!……” 凌云脸色苍白,泪水蓄在眼眶里,哽咽道:“母亲!……”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忽然,凌云原本哀凄的眼睛里倏的划过一抹惊艳的亮光;他微微顿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思。 敏感而细心的常青公主立时捕捉到了儿子脸上那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不由抬头望向他道:“志超,你怎么了?” 凌云微微蹙了蹙眉心道:“母亲,我忽然想起一人,或许她可以救我父亲。” 常青公主急声道:“是谁?……” 凌云道:“母亲,您还记得那一年春天吗?我父亲,您,我,还有浣玉——我们四人在京城外的原野上相逢,相约一起踏青游玩。 “晚上的时候,我们在沁芳别院借宿;不料夜间却遭到天枭贼人的偷袭,父亲被毒蝎咬了,危在旦夕,当时为父亲医治伤毒的那位神医婆婆……” 常青公主秀眸中潋滟的光彩一闪,又惊又喜道:“对啊,当时就是这位神医婆婆救了你的父亲。只不知这位神医究竟是何来历?志超,你说这次她能医治好你父亲的伤势吗?” 凌云道:“这位神医乃是闲云野鹤,世外高人;虽然她的真实名姓并无人知晓,但仅凭世人的美誉‘赛仲景’,便可知此人医术之高明。 “如果能够请得动她出手相救,想来父亲或可医到病除,只是……” 说到这里,他不由皱了皱眉,“只是此人行踪飘忽不定,而且性格乖张怪戾,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所以,此人能不能请到,还是个未知之数。” 常青公主眼眸湿雾雾地眨了眨,叹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试一试;至于成功与否,也只好听凭天意了。如果事情确实不成,大概也是你父亲命该如此了……”说着,眼圈又红了。 凌云心里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没说什么。 翌日上午。 秋天的阳光温馨恬静,秋风和煦轻柔,天上的白云飘逸悠远。 常青公主把浣玉郡主、何成麒、于氏、何禄为等人找了来,把昨天晚上她与凌云计议的事情约略择要地对众人说了一遍。 浣玉听了,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什么时候动身?” 凌云道:“现在。” 浣玉细密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略带担忧道:“你一个人去?” 凌云眼底平静而淡然,“我曾经去过翠竹山庄,并且与这位神医婆婆打过交道,有些事情做起来应该更方便一些。” 常青公主道:“志超说的是,此行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 说到这里,她略略停滞了一下,如水的眸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遍,以征询意见的口气道:“只他一人前往,未免孤单了些,凡事总要有个照应吧!” 何成麒在一旁恹恹地枯坐着,当常青公主的目光在一干人里流转的时候,他注意到这位侯爷府女主人的眼神在他身上停滞的时间似乎最长,心里不觉涌起一股火辣辣的热浪。 他知道证明自己的能力与孝心的时候到了,立时倏的站起身来,朗声道:“大娘,就让我陪着大哥一起去吧!” 于氏抬起头,有些不放心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想要出言阻拦,可是当她唯唯喏喏的眼神与对面浣玉郡主那双凌厉幽深的眸光相撞时,不由心里一阵颤栗,终是踌躇着住了口。 常青公主见众人并无异议,很是欣慰地点点头道:“好吧!为了救你们的父亲,你们兄弟二人同去,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事情既然确定下来,便事不宜迟,凌云与何成麒立即动身,快马加鞭赶奔神医山庄。 大约申时初刻,两人终于赶到了神医山庄。 因为以前来过一次,所以凌云对这里的路径十分熟悉——可谓是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赛仲景居住的院落。 弟兄二人上前啪啪叩打门环。 好半天,才听到门里面传来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 接着门开了,一位二十多岁、侍童打扮的青衣少年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口。 凌云眼尖,立时认出来人正是宝儿,遂眉眼一弯,冲他礼貌地拱了拱手道:“小兄弟一向可好,在下这厢有礼了。” 那青衣少年望了一眼凌云,嗓音冷淡道:“是凌大侠吧?”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浅笑一声道:“事隔多年,小兄弟居然还认得我么?” 宝儿愣了一下,马上道:“哦,凌大侠闻名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啊!凌大侠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何成麒抢前一步说道:“小兄弟,我们是来拜请你师父的。我父亲身负重伤,急需赛仲景前辈救治,要是迟一步,只恐怕就……” 他黯然地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宝儿面无表情地瞅了何成麒一眼,“请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何成麒道:“在下何成麒,信平侯爷何禹廷乃是家父。” 宝儿目露睥睨地瞄了他一眼,眼神里透出的是浓浓的不屑,“我当是谁,原来是侯爷府二公子啊——真是不巧,我师父碰巧不在家,没法接待二位了!” 何成麒呆了一下,“什么,你师父不在家?……那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出去的,什么时候能回来?” 宝儿漫不经心道:“ 师父昨天上午就走了。她说在家里待得闷了,想出去游历一番。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这可不好说,多半要看她老人家的心情,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 何成麒回脸望了一眼凌云,不禁有些沮丧。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凌云与何成麒兄弟二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着。 凌云微微颦着剑眉,原来清朗的眸光里透出一抹深沉凝重之色,似乎若有所思。 何成麒则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嘟哝着:“哎呀,大哥,你说咱们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啊?咱们今天来,人家偏偏昨天就走了,而且还十天半月地不回来,怎么倒霉的事就全让咱们给赶上了?” “还有那个侍童,怎么偏偏是他在家?瞧他那德行,冷冷淡淡的,全无半点待客之道。” 凌云神色一滞,忽然勒住了马缰。 何成麒有些困惑地望着他,“大哥,怎么了?” 凌云道:“ 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咱们回去。”?说着拨转马头往回走来。 何成麒虽然疑惑不解,但自思凌云此行必有用意,遂摧马赶了上来。 两人再次返回神医山庄赛仲景的院落,继续不厌其烦地敲着门。 过了很长时间,才见宝儿很不情愿地开了门,不耐烦道:“怎么二位又回来了?” 凌云似乎并未注意到对方的冷漠与厌烦,笑眯眯道:“小兄弟,尊师还没有回来吗?” 章节目录 第254章 明明相逢了,却又彼此逃避… 为了救治命在旦夕的何禹廷,凌云与何成麒弟兄二人心急火燎来到神医山庄,恳请神医赛仲景出手相救,不料却吃了人家的闭门羹。 往回走时,凌云越想越不对头,于是调转马头又与何成麒原路返回。 侍童宝儿不耐烦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师父云游去了,现在不在家!” 凌云抬眸望去,神态散漫慵懒,慢悠悠道:“既然尊师不在家,那我们就在此等她回来好了。尊师一日不回,我们就等她一日;一年不回,我们就等她一年,直到她老人家回来为止。” 何成麒呆了一下,“那咱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凌云唇角一挑,目光里带着几分玩味,“等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父亲的病只有这位神医婆婆才能救治,咱们除了等婆婆回来,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何成麒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宝儿闻言嘴一咧,苦着脸道:“不是吧?……” 就这样,兄弟二人就在赛仲景的家里“长住”下来。 宝儿无可奈何地把二人请到客厅之中,开始还端茶倒水地伺候着;后来时间长了他也烦了,干脆找个借口躲了起来,只把二人晾在哪里。 好在二人自带着干粮水袋,倒也不至于忍受饥渴之苦。晚上两人见人家没有留宿的意思,便到附近寻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翌日一大早,两人便来到赛仲景的家里,“死乞百赖”地呆在这里就是不走。宝儿叫苦不迭,却又无计可施。 眼见又一天过去,外面已是薄暮冥冥了。 何成麒打了个哈欠,眼神疲惫地望着凌云道:“大哥,咱们明天还来吗?” 凌云耷拉着眼皮子,懒洋洋道:“当然,否则咱们岂不就是前功尽弃了。” 何成麒有气无力道:“你觉得咱们这样毫无目的地等下去有意义吗?” 凌云原本平和的清眸里,似乎多了一抹探究的意味,“怎么是毫无目的呢?我相信,只要继续等下去,一定会等到咱们要等的人的。” 何成麒瞪大了双眼,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凌云微微一笑,深沉的目光变得复杂而微妙,低声道:“成麒,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赛仲景根本就没有出门吗?” 何成麒呆了一下,“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凌云薄唇抿起,微微一笑道:“是你告诉我的。” “我?……”何成麒一脸的困惑不解。 凌云道:“还记得咱们寻客不遇往回走时,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吗?” 何成麒眉心微微蹙了蹙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只说咱们不来人家也不走,而且一走好几个月,就好像故意跟咱们做对似得,倒霉事怎么全让咱们给赶上了?……哦,我明白了,为什么事情会这么巧,一定是他们在曲意安排!” 凌云清朗的眸光里透出赞许之意,“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一点就透啊!而且当时你还说,怎么偏偏是那个宝儿在家?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宝儿是赛仲景的贴身侍童,应该不离她身边左右的,如果赛仲景这次真的出门,怎么会不带上他呢?” 何成麒眸中精光一闪道:“对啊!还有,咱们初次登门拜访时,一见到咱们,他们好像一点也不奇怪,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而且好半天不来开门,一定是事先知道了咱们的来意,在商议对策是不是?” 凌云笑着点点头。 他方要再说什么,忽然觉察窗外动静有异,不由脸色倏的一变,沉声喝道:“是谁?……” 何成麒一愣神时,凌云已身形如电,动作迅疾地几步从门口冲到了院中。 却见一个娉婷妩媚的白色身影惊鸿一瞥,转眼便消逝在他目光所及的视野之中。 凌云默默望着那个远去的、熟悉的身影,强行克制着全身喧嚣地去追赶她的欲望,只是发呆。 他一遍又一遍地压抑下心底的不舍,就这样逼着自己在原地站着,只是静静地出着神,身形却一动不动。 一阵萧索的秋风拂过,扯动他身上素色的衣衫,猎猎作抖;撩拨着他鬓边几分凌乱的发,一片凄清与茫然…… 何成麒从房里跟了出来,见凌云脸色晦暗,只是呆呆地伫立着,心里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大哥,您……您怎么了?” 凌云微微仰了仰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挣扎;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漠然道:“没什么……” 心里却一片怅然,同时升起了疑云,“她怎么会这里?……” 那白衣女子正是练南春。她像逃一样慌慌张张离开凌云所在的那处院落,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住的庭院。 她双手颤抖地掩上房门,身子脱了力似的瘫软在门扉上。 她抬起脸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宛如蝴蝶的翅膀般簌簌抖动着,身侧的手亦慢慢握紧了。 她以为自己已心如止水,可是当她再一次见到那个人时,依旧心脏紧缩,痛得无法呼吸。回首往事,心中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似得,已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五年前,她与凌云在京城外那个断头崖上遭到侍卫们的围追堵截,乱箭袭击,凌云伤重昏厥;她亦被浣玉郡主逼得跳下悬崖,侥幸未死,被神医婆婆赛仲景救回到了神医山庄。 事后两人谈论起一些家长里短来,才知道这位神医婆婆居然就是她父亲练亭中的五妹练榭中——也就是练南春的小姑姑! 姑侄两个劫后相逢自是又悲又喜,感叹人世变迁,世事无常。 原来当年,练家五兄妹在与敌人的仇杀中失散,老大练楼中、老三练亭中、老四练轩中三兄妹后来汇合在一起,共同创建了天枭组织。 而老二练阁中、老五练榭中则生性淡泊,早就厌倦了刀光剑影、打打杀杀、追名逐利的江湖生活,遂各自寻了一处山林幽居,过起了闲云野鹤的隐逸生活。 在此之后的几年里,练南春便一直同小姑姑练榭中住在神医山庄,过着淡泊超脱的隐逸生活。 几天前,凌云与何成麒兄弟二人来到神医山庄,恳请赛仲景前往侯爷府为何禹廷诊治疗伤。 想到几年前侯爷府与刑部尚书府的人对练南春、练轩中等人的打压迫害,赛仲景便气不打一处来。 但又不好与凌云、何成麒两人当面翻脸——因为二人虽然是何禹廷的儿子,但毕竟无辜,于是便故意躲着两人,一直不肯出来相见。 谁想宝儿在与他们兄弟二人的应对之中,不经意间又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让心思缜密的凌云给瞅出了破绽;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练南春倚着门扉笑思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出了门,穿堂绕榭,径自来找自己的小姑姑练榭中。 这位神医婆婆正在内室之中打坐练功,忽见练南春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不善,不由一怔,缓缓收回功力道:“春儿,你怎么了?” 练南春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道:“姑姑,随他们去侯爷府救治何禹廷罢。” 她的表情与语气极冷,仿佛看透了看淡了所有世事似的,那种淡漠疏离、对什么都不在乎的语气,任谁听了都觉得心头发寒。 赛仲景被练南春这没头没脑的话一下子给整懵了,她抬头不解地望了侄女一眼,“春儿,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到底怎么了?” 练南春瞳孔里翻涌着痛苦与纠结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便把凌云与何成麒兄弟二人识破她这位神医婆婆并未出门之事说了一遍。 赛仲景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看来凌云这臭小子还不傻。” 练南春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赛仲景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其实他知道了也好,我现在就出去,当面锣、对面鼓地跟他们说清楚,也好让他们死了这份儿心!” 说着站起身,抬腿往外走去。 练南春急忙拦住,“姑姑,不要去!” 赛仲景目光棱棱地望着她,“为什么?” 练南春黯然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晦暗不明的情愫,讷讷道:“主要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事已至此,不要再难为他们了,顺着台阶下来吧。” 赛仲景呼吸一窒,嗓音干哑道:“你真的要我去救治何禹廷那个伪君子?以前他与刑部尚书府的人是怎么迫害你们的,难道你忘了吗?” 练南春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它做什么?而且我们这次治病救人,也是对事不对人……” 赛仲景撇了撇嘴角,几分揶揄地笑道:“春儿,别唬我了。我看你是不忍心看着凌云那臭小子左右为难吧?” 练南春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她把脸转向别处,只不说话。 赛仲景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斜睨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春儿,我真不明白,你说那个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的? 你说他除了长了一副能够迷死天下女人的外表,也没见有什么过人之处哪,而且当初还对你伤害那么深…… “要是我啊,再见到他,别说是帮他了,我只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不行,只这么痛痛快快杀了他,岂不太便宜这个死小子了——依我之见,就该先剥了他的衣服,抽他几百鞭子,打他个皮开肉绽,多少日子下不来床,看他还能再来骚扰我们!……” 练南春湿雾雾的眸子里不觉氤氲上一层细碎的波光,轻噫一声道:“姑姑,你不要说了!……” 说着饮泣一声,双手掩面,转身跑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255章 留在府里,一切从头开始?… 赛仲景练榭中望着练南春伤心远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春儿,你与凌云之间到底要怎么样啊?明明说是分开了,可还是整日地牵肠挂肚;等真的见面了,却又彼此逃避——唉!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真不明白……” 经过一番波折之后,赛仲景终于同意随凌云、何成麒前往侯爷府救治何禹廷。 凌云、何成麒兄弟二人自是喜不自禁。 赛仲景果然有回天之术,在她高超的医术之下,何禹廷终于起死回生,从生死线上捡回了一条命。 常青公主感激之余,忙吩咐何禄为取来重金以为酬谢。 赛仲景却冷冷地拒绝了,“如果公主以为老身只为了这些黄白之物而来的话,那未免也太小看我赛仲景了!” 常青公主被赛仲景一番抢白,脸色讪讪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云潋潋的眸光一转,眼见气氛尴尬,遂抿唇浅笑,在一旁打着圆场道:“前辈,谁不知道您老人家乃是闲云野鹤,高人雅士,视金银如粪土。不过这些毕竟是家母的一番心意,如果您老确实嫌这些东西累赘,不妨先放在这里,何时需要了再来取如何? “人说大恩不言谢,前辈大恩,晚辈铭感五内,无以为报,若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只要您老说一声,凌云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赛仲景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臭小子,就会哄人。何大公子快快请起,您乃是皇亲国戚,千金之躯,您这一拜老身可承受不起啊! “令尊大人伤势现在已无大碍,这里已没我老婆子什么事了,老婆子就先告辞了。” 说着,吩咐宝儿收拾药箱,不顾众人的盛意款待与极力挽留,径自扬长而去。 望着赛仲景的背影,常青公主道:“这人怎么这样。” 凌云温润的眼睛微微一弯,轻轻笑了笑,“她这人就是脾气古怪些,但为人却古道热肠,心地善良——母亲,您千万别介意。” “对了,“说到这里,他微微颦了颦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此次多亏神医婆婆救了我父亲,帮了我们这么大忙,咱们可千万不能慢待了人家,失了礼数。母亲,我先去送送她。” 说着冲常青公主匆匆一拱手,便疾步如飞奔出大厅,风风火火赶了过去。 望着儿子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常青公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唉,这孩子啊,做事总是这么急躁……” 却说赛仲景练榭中与宝儿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只见凌云匆匆忙忙赶了上来。 赛仲景不由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何大公子这么急急火火的,可是有什么事么?“ 凌云神色一滞,旋即清清淡淡地一笑道:“没什么事,就是特意赶来……送送前辈。“ 赛仲景深沉的眸光一转,勾唇轻笑道:“是么?大公子如此热忱厚待,倒让老婆子受宠若惊了。大公子的一片心意老婆子心领了,如果没有其他事,大公子先请回吧,老婆子庄上尚有事情,还要急着赶路呢!” 说着,同了宝儿径自上前走去。 “前辈请留步!……”凌云紧绷着的矜持架势再也撑不下去了,沉声道:“凌云还有一事要请教前辈……” 怎么样,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这臭小子一肚子鬼心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赛仲景心里暗自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什么事?” 凌云踌躇了一下,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前辈,请您告诉我,春儿……是不是在神医山庄?……” 赛仲景眼底骤沉,脸上如湖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凌云紧紧咬住嘴唇,借以来压制心底某些翻涌而出的情绪,“我……可以见见她么?……” 赛仲景眉眼间不觉浮上一层凝重之色,扯了扯嘴角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应该去问她才是,却不知找我一个老婆子又有什么用?” 凌云语气急切道:“当然有用!凌云是想恳请前辈帮忙……” 赛仲景直截了当打断他的话道:“对不起,这忙我帮不了!……” 凌云不由讪讪住了口,脸上的神色亦变得极为难看。他眼神晦涩地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欲言又止。 周遭的空气似乎也骤然下降了几度似的,冷意凛冽。 赛仲景望着凌云那窘迫得有些无措的神态,原本因为抵触而冷硬的心里忽然便软了下来,一抹难言的怜悯与无奈涌上心头。 她有些无语地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凌云,你说你平时挺聪明、挺干练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些事情上就这么不知所措了呢?你平时的那股机灵劲呢,你平时的那些鬼心思呢?……” 凌云脸色苍白,眸底暗色渐渐变得浓稠;他嘴唇颤了颤,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沮丧地垂下头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流动,太阳被云层遮挡着;侯爷府的大宅亦笼罩着一层暗色。天渐渐黑下来了。 内室之中。 何禹廷躺在床上,虽然脸色依然苍白憔悴,但气色、精神比以往已是好多了。 何成麒、浣玉郡主、何天赐、何禄为、于氏等人也都在场。 此时见常青公主与凌云母子二人走了进来,众人急忙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见了礼,然后默默闪到了一边。 常青公主与凌云走到何禹廷病榻前。 常青公主道:“驸马,你感觉好些了吗? 何禹廷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好多了。唉!我这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啊,现在想来真是两世为人啊!” 常青公主道:“是啊,这主要得归功于你的两个儿子啊!要不是麟儿与麒儿孝顺,好不容易才把那位神医婆婆请了来,你又哪里有今天啊? 何禹廷道:“是啊,公主说的对。——麒儿,你终于长大了,也比以前懂事、孝顺多了,看到你今天的作为,为父真的感觉欣慰多了。” 何成麒有些局促不安道:“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这次请来神医、治好您老的伤势,都是大哥的功劳,我只是搭把手而已。” 于氏在一旁听不惯了,忍不住道:“麒儿,你说什么呢?这次一路奔波,请来神医,你也是功不可没啊,干嘛那么谦逊低调?” 何成麒道:“我不是谦逊,我是就事论事。这件事真的多亏了大哥。五年前,大哥以德报怨,舍命救我;现在又救了父亲——大哥就是我们全家人的福音,小弟真的是发自肺腑地感念大哥的情义……” 于氏眉凝纠结,面有愠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懑不满,只气得把脸一扭,嘟着嘴一语不发。 常青公主则眼含热泪,频频点头。 她转过脸,对着何禹廷道:“是啊驸马,这次真的多亏了志超。要不是你这个好儿子,你现在还有命在吗?志超——不,麟儿,现在你父亲转危为安了,你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快来拜见你的父亲。” 面对常青公主那殷切的蕴满泪水的眸光,凌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在何禹廷病榻前俯伏拜了下来,嗓音颤哑道:“爹,凌云——麟儿不孝……” 何禹廷挣扎着起身,一把扶住凌云抽泣道:“志超,不,我的麟儿……你终于回来了……” 房中一片饮泣之声。 凌云道:“麟儿虑事不周,害得父亲受此苦楚,心里只觉万分愧疚,一切都是麟儿的错,只请父亲责罚……” 何禹廷叹道:“过去的事请就不要再提了。麟儿,答应我,留在府里,不要再离开我们了——让咱们一切都从头开始好吗?” 留在府里?……一切都从头开始?……可以吗?…凌云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常青公主见凌云脸色晦暗,只不说话,心里不觉一颤,“麟儿,你怎么了?这么多年了,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你知道我与你父亲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是你与麒儿都能在我们身边尽孝;是全家人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 “至于其它的,什么荣华富贵,是非恩怨,不过是身外之物,已不重要了……”说到后来常青公主已是泪眼婆娑了。 凌云心里不由一阵翻腾,顿时感觉喉咙哽咽起来,仿佛被一团棉花似的东西给哽住了,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何禹廷缓了口气道:“麟儿,你母亲说的是啊!现在我与你母亲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而渴望亲情回归的愿望也是一天强烈起一天了。 “特别是这一次,在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之后,我忽然明白了,如果一个人连命都没有了,即使拥有再多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呢?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的亲人,还是得靠你与麒儿啊!所以麟儿,现在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永远回到我与你母亲的身边,不要再轻言离开了,好吗?——” 常青公主亦缓缓抬起头;她眼圈泛红,珠泪盈盈,颤声道:“是啊,麟儿,快答应你父亲啊!” 章节目录 第256章 大宴上与昔日的冤家又直面了 病榻前,当着众人的面,何禹廷言辞恳切地请求凌云留在侯爷府里,一切都从头开始。 凌云思前想后,一时有些踌躇。 常青公主眼圈泛红,珠泪盈盈道:“麟儿,快答应你父亲啊!” 一旁的何成麒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轻轻拽了拽凌云。 何禄为更是随声附和道:“是啊大公子,我们一直都在盼着这一天啊!” 望着众人那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神,凌云那颗徘徊无依的心终于不再彷徨。 他回过脸,目光融融地望了周围的人一眼,原本迷离空茫的眼神亦变得清明而坚定。他用力点了点头。 之前,常青公主一直不错眼珠地瞅着凌云脸上每一丝细微表情的变化,心里又着急又紧张。 她是真的怕自己儿子再说出个“不”字来;此时见凌云终于点头答应了,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她长出了一口气,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里洋溢着淡淡的温柔,嘴角的弧度仿佛月牙般完美,“太好了!麟儿,你父亲此次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如今你们又尽释前嫌,咱们真的应该好好庆贺一番才是啊!” 说着,她把脸转向何禄为道:“管家,你查查黄历,选个良辰吉日,到时候咱们大摆筵席,宴请满朝文武,一定把这场面办得风风光光的!” 何禄为弯眉浅笑,连声道:“是,老奴现在就去办!” 何禄为办事果然麻利,他很快便选定了良辰吉日;并且在他的主持下,这一天满朝文武几乎都被请到了。 丁进之、晋陵王爷、吕文正……包括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以及他手下的四大侍卫袁超、赵颖、孙国雄、刘遇杰等人,都春风满面地来到了侯爷府。 庆贺何禹廷逢凶化吉、重获新生。一时大厅内宾客如云,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热闹极了。 凌云讨厌这闹哄哄的应酬局面,只觉得头昏脑胀,不胜其烦,遂瞅了个空子,躲出来透透气。 他漫无目的地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之间闲逛着。 沿途的风景错落有致,不一而足,秀丽唯美之中透出一丝丝的温馨与熟稔。 望东转弯,穿过后面一个东西的穿堂,走廊下垂手恭谨地侍立着几个婢女,见他过来,急忙低眉顺眼地施礼问候。 凌云随意摆了摆手,继续望前走去。 这时前面脚步声响,一个文官装束的人向这边走来,正好与他打个了对面。 走近了凌云才蓦的发现,来人竟是久违了的刑部尚书吕文正,那个曾经跟着他干了十年的、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 不由一下子呆在那里。 吕文正外出更衣,不想回来时竟会在这里遇到凌云。 他倏的刹住脚步,眼神有些愣怔,有些困惑,难以置信地抬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半晌才道:“志超?……怎么会是你?……” 几年不见,凌云忽然发现吕文正苍老、憔悴了许多,头上亦添了不少银丝,原来庄重威仪、不怒自威的气质几乎已不复存在,站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是一个饱经风霜、风烛残年的垂暮老者。 岁月的消磨、时光的流逝在他的脸上、心里刻下的竟是如此深刻的痕迹,而其间不过短短的五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凌云目光氤氲地望着他,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浊声道:“大人,您比以前变了许多……” 吕文正沉重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道:“是变老了吧?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怎能不变老呢?”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凌云,“你倒没有多大变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凌云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吕文正问道:“对了志超,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云方要答话,忽见一位华服美冠的青年公子急匆匆赶来,一见他便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小弟可算找到你了,母亲正急着叫你过去呢!” 来人正是何成麒。 这时何成麒也看到了吕文正,连忙向他打了个招呼,“原来吕大人也在这里,咱们一起入席吧!” 何成麒虽然声音不大,但传入吕文正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理智亦被他的话给炸得七零八落。 他吃惊地望了望何成麒,又转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凌云,结结巴巴道:“二公子,你……你称呼他大哥?难道……” 何成麒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不由腹诽道:“这位吕大人,可真是拿着历史当新闻啊,你说这都多久的事情了,他居然还不知道,这位吕大人的信息也太不灵通了吧?” “对啊,这就是我大哥。“他偏头挑眉一笑,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因为前面确是催得紧,何成麒无意多言,潦草地同吕文正敷衍了几句,便把脸转向了凌云,“哎呀大哥,你看父亲母亲在前面都等急了,咱们快走吧!” 说着他不容分说,拉了凌云急急火火往前面而来…… 却说常青公主,见凌云终于同何成麒、吕文正等人过来了,原本沉郁的脸上方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她一把拽住凌云,一个劲儿地埋怨他不该临阵脱逃,害得她派人找了老半天,好是担心。 吕文正微微踌躇了一下,他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公主,请恕老臣唐突,敢问志超他……他是……” 常青公主秀眉一扬,满脸都是甜蜜的微笑,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对了,本宫忘了向吕大人介绍了,志超就是本宫失散多年的儿子何成麟啊!” 她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清晨的微醺,几乎字字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一语出口,立时四座皆惊。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觉得这消息简直太出乎意料了。一时大厅之中一片唏嘘之声。 凌云听着常青公主直言不讳地说出此事,欲要阻止已来不及。 他没想到母亲会这么高调地当众宣布自己的身份,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解释或辩驳什么,只好听凭事情的发展了。 这时,丁进之已颤巍巍走到何禹廷近前。 丁进之晦涩的眸光直直望向何禹廷,声音发紧道:“何兄,凌云……啊,志超他……他真的就是令郎吗?” 何禹廷神色果决地点点头道:“不错!” 丁进之石化般愣在原地。他呆了一下,忽然神色一转,原本幽深的眼睛里立时跳过一抹惊艳的神采,“如此甚好!小弟在此恭喜何兄双喜临门:一喜,何兄逢凶化吉、必有后福;二喜,何兄家人团聚,尽享天伦!” 此言一出,大厅里立时响起一片恭贺之声。 常青公主自是喜上眉梢,春风满面;凌云则是心情复杂,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 一旁的吕文正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虽然潜意识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千万要淡定,淡定——可此时的他,却像被篡夺了心神似的,怎么也无法平复自己那汹涌澎湃的心潮,觉得脑子里乱得跟一团麻似的,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云了。 终于他满怀惆怅地开了口,“以前的事情,吕某虽是略知一二,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的主角竟是我刑部尚书府的人,曾是我吕文正的手下!…… “志超,不,现在我该称呼你一声侯爷府大公子了,你屈居于吕某手下这么多年,尽职尽责,直令吕某感动,现在想来只觉坐立不安了!” 凌云心潮汹涌,声音颤哑道:“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 却说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在一旁冷眼瞅着面前进行着的一幕幕情景,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吐槽: “你说这凌云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啊!堂堂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不做了,还可以做他的逍遥郡马爷;郡马爷不做了,现在又悠哉悠哉地做起了他的侯爷府大公子——怎么这好事一出又一出的,全让他给赶上了呢!……” 心思百转间,凌云在大厅里敬着酒,不觉已走到了他的桌前。 当凌云清朗的眸光与李之山那双煜煜闪烁着眼神撞在一起时,二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李之山眉峰微皱,勾了勾唇角道:“不知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凌统领,郡马爷,还是大公子啊?” 凌云神色淡漠,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口气凉凉道:“随便你。” 李之山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慢条斯理道:“我想我还是称呼你一声大公子比较合适啊!大公子,你可真是个传奇人物呀!武功传奇,经历传奇,连身世也这么传奇啊! “大公子,虽然你我之间曾经存在着一些过结,但那也是为公不为私,谁不知道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曾经的凌统领,不拘小节、为人豁达——想来是不会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斤斤计较的,是吗?” 章节目录 第257章 吕文正再留你,你会答应吗? 侯爷府大宴席上,凌云与昔日冤家李之山狭路相逢了。 李之山促狭地笑着,“大公子,虽然你我之间曾经存在着一些过结,但那也是为公不为私,谁不知道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曾经的凌统领,不拘小节、为人豁达——想来是不会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斤斤计较的,是吗?” 望着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不由想起五年前在慈宁宫里,无端招来的那场生不如死的杖责凌虐…… 当时李之山猥琐地凑在他的耳边,说过的那些狠戾无情的话语依然字字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凌统领,你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啊!……” “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会考虑手下留情、放你一马的……” “凌云,看来你还真是不识好歹啊,那就怪不得我喽!——你们还愣着干嘛,行刑!……”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来呀,给我继续打!” 想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再望望对方那意味幽深的眸光,那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几分挑衅,甚至还有几分……谄媚示好的意味。 凌云心里冉冉升腾起一股厌恶的情绪,恨意如同潮水一般在胸中汹涌起伏着。 在那一刻,他真想扬起手来,在那张欠揍的脸上狠狠抽一巴掌…… 却说何禹廷,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晋陵王爷、丁进之等人说着话,忽然见凌云面沉似水地与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架势,心里不由暗暗叫了声“要遭!……” 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平时虽然看着好脾气,却是有仇必报、一点亏也不吃的。 谁要是不识好歹地招惹了他,他那执拗性子一旦上来,真要闹腾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越想越担心,连忙与丁进之、晋陵王爷等人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座匆匆朝这边赶了过来。 到了近前,瞅着两人那紧绷的架势,何禹廷轻轻咳嗽了一下,借以打破面前僵持的局面,“志超,你怎么也不为李统领敬酒啊?贵客面前千万不可失了礼数啊!” 听着父亲不动声色的提醒,凌云舒缓了一下有些激愤的情绪,晦暗的脸色亦渐渐平和下来。 这时有侍从上前,斟满了两杯酒,恭恭敬敬递了上来。 在何禹廷的调和下,两人各自端起一杯酒,目光灼灼地对望了一眼,一饮而尽。 凌云徐徐放下酒杯,若不在意地展颜一笑道:“那是自然。凌云又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人,当然是想与李统领好好相处的。 “俗话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凌云虽然不会对过往之事锱铢必较,却从来都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 “别人若是以诚待我,我自是好好待他;反之,他若是言行不一,心怀不轨,那我也绝不会客气——” 望着凌云那双炯炯有神的、几乎能穿透人心脾的寒眸,李之山轻轻勾了勾唇角,缓缓笑了起来,“不愧是侯爷府大公子,果然是言辞犀利、不卑不亢啊!大公子所言极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李某人也是打心眼里想着与大公子好好相处的。只希望大公子能放眼大局,顺势而为,不要在某些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那也就皆大欢喜了啊!” 凌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凌云自然不会无事生非,也更希望在某些事情上能与李统领达成共识;关键还是要看李统领有无诚意,怎么做事的了。” 李之山浓眉一挑,爽快地笑道:“李某人自然有十分的诚意,而大公子想来也是聪明人;而李某人也最希望能与聪明人融合相处了。” “是么?……”凌云薄淡的嘴唇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但愿如此。” 何禹廷在一旁瞅着两人针锋相对的一番较量,一时也插不上言,只好在一旁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 此时他便走上前,终止了这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的唇枪舌战,“志超,时候不早了,先去别处敬酒吧!” 父命在前,自是不能违背的。凌云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回头冲着李之山拱了拱手,“李统领,改日再叙罢,凌云失陪了。” 李之山眸光幽深,嘴角噙笑:“大公子请便,来日方长,李某人随时恭候大公子大驾哦!”…… 侯爷府的大宴,终于在表面欢庆的气氛中拉下了帷幕。 再说刑部尚书吕文正,心情重重地回到刑部尚书府,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自己的亲信校尉杨振。 听了吕文正的诉说,杨振眸中精光一闪,又惊又喜道:“真的?……凌大哥真的在侯爷府吗?这么多年不见了,真的好想立即见到他啊!……” 吕文正轻噫一声,“我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他居然会是侯爷府大公子!想想以前的那些事……唉,老天,你可真是太会作弄人了……” 云烟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天,思及旧事,吕文正感伤不已。 杨振亦是感慨万分。他沉默了一下,“大人,属下有个想法:您说凌大哥会不会再回到刑部尚书府,像以前一样协助咱们抓差办案?” 吕文正怅惘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黯然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了……开弓哪有回头箭啊?何况他现在是堂堂的侯爷府大公子,即使他有这个想法,想来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也不会答应的。” 杨振微微蹙了蹙眉心,有些不甘心道:“那倒不一定。凌大哥毕竟在咱们府里呆了这么多年,我就不相信,他对这里会一点眷顾之情都没有。 “再说了,我们这里也真的非常需要他啊!如果有他在,一切事情就好办多了!啊,真的好怀念从前那些快乐的日子。 “大人,要不这样,您就让我去试一试吧!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尽力争取——也许没准凌大哥就答应了呢,您说是不是啊?” 吕文正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在心里杂乱无章地闪现着,却是毫无头绪。 此时望着杨振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他终是沉吟着点了点头。 侯爷府。麟安阁的花厅里。 凌云正闷闷地坐在几案前,心不在焉地随手翻看着案上的几本古书,只觉得百无聊赖。 麟安阁是常青公主亲自为凌云安排的起居之所——也就是他这个侯爷府大公子专属的厅堂庭院。 而“麟安阁”这个名字,则是凌云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的。因为弟弟何成麒居住的庭院叫“元安阁”,沿袭着这“安”字来排,又抽取了自己原来名字“何成麟”里的一个“麟”字,合在了一起,便是“麟安阁”。 这里装饰古朴典雅,轩昂壮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旁是厢房鹿顶耳房钻山;院子里的布置也都是极好的,堆砌而成的假山,绕院而成的游廊…… 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布置,无一不在彰显着它的奢华、低调与内涵。 其实凌云并不在意这些,可是常青公主执意如此,他也不好过份拂逆母亲的心意,也就只好随她了。 书归正传。 凌云正在厅里闷坐,忽然一侍童来报:“大公子,外面刑部尚书府的杨振杨校尉求见。” 凌云原本沉郁颓废的情绪立时一扫而光。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清朗的目光中跳跃着潋滟的光彩,“杨振?真的是他?……快请他进来——不,我要亲自去迎接他!” 说着,他大步流星冲出麟安阁,急急火火来到府门口,兴冲冲地来迎接这个多年不见、与自己情同为手足的好兄弟。 二人相见,激动不已。 杨振叫道:“凌大哥!……” 凌云亦颤声道:“杨兄弟!……”兴奋之下,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接下来,凌云把杨振请到麟安阁里,两人嘘寒问暖,谈论着自五年前刑部尚书府分别后的各自情形,说到感伤处,皆是惆怅不已。 最后言归正传,杨振说明了来意:“自上次一别后,大人和刑部尚书府的兄弟们一直都很是想念你,特意让我来此请凌大哥过府一叙,不知凌大哥能否赏脸?” 凌云脸色沉了下来。他思忖了一下道:“好吧!不过,还得请杨兄弟稍等片刻,我需要先向母亲——啊是公主,说一下。” 凌云来到前厅,向常青公主说明了来意。 常青公主脸色沉了下来,柔声道:“麟儿,你这次可以不去吗?” 凌云一怔,“可是方才我已经答应了杨振。再说,这么多年不见,吕大人又是诚心诚意地邀请,我如果回绝,不太合适吧?” 常青公主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凌云道:“母亲,您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孩儿自作主张,惹您生气了?” 常青公主道:“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你自己拿主意,我又生的什么气?而且母亲相信我的麟儿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有原因的,所以母亲一定会尊重麟儿的意见——只是对这件事情,母亲心里还有些疑虑罢了。” “什么疑虑?” 常青公主湿雾雾的眸光一眨不眨凝望着凌云的眼睛,幽幽道:“如果吕文正要你继续留在刑部尚书府,像以前一样帮他抓差办案,你会答应吗?” 章节目录 第258章 做不得同僚,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杨振来侯爷府麟安阁诚意邀请凌云到刑部尚书府一叙;凌云遂来到前厅征求母亲常青公主的意见。 常青公主湿雾雾的眸光一眨不眨凝望着凌云的眼睛,幽幽道:“如果吕文正要你继续留在刑部尚书府,像以前一样帮他抓差办案,你会答应吗?” 凌云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万千思绪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他轻轻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凌云随着杨振来到刑部尚书府。 离别多年,故地重游,颇多感慨。 特别是当凌云经过自己原来的住处白云轩时,望着面前熟悉的一切,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天,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逍遥洒脱的日子。 与府里的兄弟们一起办案,一起喝酒,肆意玩闹,无拘无束;虽然也有过不快或翻脸的时候,但现在想来,萦绕在心头更多的还是欢乐,甜蜜与向往…… 杨振见凌云只是怔怔出神,不由道:“凌大哥,你怎么了?” 凌云回过神,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罢了。” 杨振眉毛扬起,笑道:“凌大哥平素都是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是不是触景生情了?” 凌云不答,只是道:“咱们走吧。” 两人穿堂绕榭,来到了吕文正的书房。 吕文正见凌云进来,急忙起身相迎。四目对视之下,两人的眼睛潮湿了。 凌云单膝叩地,一揖拜了下去道:“大人……” 吕文正急忙扶住他:“志超,不,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声侯爷府大公子了,快不要如此,折煞本府了。” 凌云心里一阵难过,不安道:“大人,您千万别这样说。其实凌云还是以前的凌云,凌云希望您还是能像以前一样直呼我的名字……” 吕文正声音颤哑道:“可以吗?志超……” 凌云眼前不觉笼上了一层薄雾,“大人……” 二人久久相望,几乎要落下泪来。 杨振见状亦觉得眼角发潮。不过很快他便缓过神,忙打圆场道:“大家多年不见,今日重逢,理当高兴才是,你瞧你们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经杨振提醒,吕文正回过神,轻轻笑了笑,招呼凌云落座。然后问道:“志超,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思及往事,凌云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木然地点点头,“还好……大人,您呢?……” 吕文正脸上却一片黯然,他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凌云自知失言,忙道:“大人,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 吕文正吁了口气道:“不,你我曾为知己之心,无话不谈,又有什么该不该说的?其实,这么多年的苦楚本府都熬过来了,难道还怕再谈论、提及往事吗?” 凌云道:“大人,您什么都别说了,其实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杨振都跟我说了,我能理解大人的苦衷。” 吕文正勾唇笑了笑,笑意阴恻而凄凉,“是吗?……说真的,我现在真的很欣慰,因为我终于可以找到一个知己之人诉说心中的苦楚了。 “想当年,本府雄心壮志,意气风发,在吕府五英的辅佐下,办起案来雷厉风行,得心应手,又是何等的潇洒威风;可是若干年后,府里的人或是过世或是远走,现在已是人才凋零,满目凄凉,昔日的繁华与显赫又哪里去了? “而且随着年岁日长,本府的精力亦大不如从前,处理起府中事务来愈发觉得力不从心了。每当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想起旧时的情景,只觉得感伤惆怅不已,真的希望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凌云心中怅然,低头不语。 吕文正又道:“而且这么多年来,本府有两个心结一直解不开——志超,你知道是什么吗?” 凌云不觉抬眸望去,“什么事?” 吕文正道:“第一件事,是秋月的事。” “吕小姐?……” 吕文正无力地点点头,脸上一片黯然。 原来五年前,吕秋月得知江春之死的事情后,痛不欲生,欲在江春的墓前殉情,多亏一旁的丁继英及时阻拦救助,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 其时丁继英风风火火把吕秋月带回丁府,急命家人找来京城最高明的医生为她诊治伤势。 之后吕秋月在病榻上躺了一个多月,却是神情呆滞,不发一语,对前来探望的人一概不见,也包括吕文正夫妇——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内。 后来,吕秋月终于答应了见吕文正一面。 但父女二人见面后,吕秋月的第一句话却是:“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江春?……” 吕文正一时懵住,尽管他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地向女儿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吕秋月始终无法相信他。 吕秋月微微仰起脸庞,泛着点点湿意。她双眸血红,唇边溢着惨淡的笑,“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话吗?……吕文正,是你杀了我今生最爱的人,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恨你!…… “从今往后,我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你也别指望我会再叫你一声父亲!” 望着女儿那心灰意冷的神情,听着女儿那绝望无情的话语,吕文正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似的,丢失了所有的思想;整个天地在那一瞬似乎也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凌云闻言,亦一时呆住。良久,他才缓回过神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吕小姐对大人的误会还没有消除吗?” 吕文正眼神空茫地摇了摇头,失神道:“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我了……” 凌云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给狠狠揪着似的,一阵阵作痛着。他慨叹一声,说不出话。 吕文正沉默了一下,又道:“另外,在本府心中还有一个心结,志超,你知道是什么吗?” 凌云眸光黯沉如夜,只是望着他。 吕文正沉声道:“那就是你……” 凌云眼底情绪剧烈地一颤,浊声道:“大人,凌云曾经做过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虽然当时也是身不由己,可是凌云毕竟也曾深深伤了您的心,更是辜负了您对这个不争气属下的一片期望——现在想来,凌云真的是痛心疾首……” “志超,你又何必如此贬低自己?……”吕文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声音苦涩道:“其实现在想来,本府也有错处啊! “本府不该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根本没有设身处地站在你的角度上去考虑一下你的感受,而只是一味简单粗暴地要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凌云心里一阵绞痛,“大人,您不要再说了!其实凌云……”说到这里,一抹难言的情愫凝聚在他忧伤的眼底,他怅然叹了一声,不说了。 吕文正努力平复着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仰起头来轻轻吁了口气,叹道:“往事已矣;现在想来,其实是非对错已不重要了……志超,现在本府只希望你我能放下过去的恩怨,重新开始。” 杨振亦道:“是啊,凌大哥,赶快回来吧。你知道这么多年来,小弟与刑部尚书府的兄弟们有多想念你吗?现在刑部尚书府又多么需要你吗? “让咱们像以前一样,兄弟们一起呆在刑部尚书府,一起开开心心地帮着大人处理公事,抓差办案,重温从前那些逍遥洒脱的日子……”他仰起脸,满眼闪动着晶莹的小星星,一脸的憧憬与向往。 望着吕文正与杨振那殷切的目光,凌云心里一阵翻腾。他眉心微微蹙起,清朗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在深秋清冷的阳光里,仿佛流淌着煜煜光华的温玉。 他沉吟了一下,终于道:“谢谢杨兄弟的热心与诚意,谢谢吕大人的错爱,其实凌云也真的很怀念以前那段快乐的时光;因为那些在刑部尚书府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好、最值得怀念的时光。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能有多好,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地停滞在那些时日能有多好,可是可能吗?开弓哪有回头箭,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人事都已改变,如今想来一切已是物是人非,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 凌云后面的话已被自己颤抖的呜咽哽住了,他无力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莹莹闪动细碎波光。 杨振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形于脸上,讷讷道:“可是,凌大哥……” 吕文正怅惘的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抬手止住了杨振的话,缓缓道:“其实,这些我早该想到了。志超,你说的对,时光不会倒流,人事既已改变,我们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所以你也不可能再留在府里了,是吗?” 凌云俯身拜下,含泪道:“对不起,凌云又要辜负大人的一片期望了……” 吕文正叹道:“志超,你又何出此言?倒是本府方才太过唐突了。志超,本府现在只问你一句话:我们既然做不得同僚,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章节目录 第259章 乍见花如玉,何成麒被惊艳到了 吕文正与杨振真诚挽留凌云继续留在刑部尚书府抓差办案,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二人不禁有些失落。 吕文正叹道:“志超,本府现在只问你一句话:我们既然做不得同僚,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凌云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挑着好看的剑眉眨了眨星眸,“这还用问吗?我们永远都是生死相交的好朋友,只要大人有用得着凌云的地方,凌云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吕文正眸中柔意轻泛,粲然一笑道:“志超,你言重了。” 凌云抬头望望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了,凌云也该告辞了。” 吕文正深情款款地望着他道:“志超,一定记得常来啊!” 凌云凝视着吕文正那双氤氲着浓浓湿意与不舍的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丁府中。 这一日,丁继英正在花厅里陪着夫人吕秋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忽然家人丁诚走了进来,躬身施礼后,对丁继英说:“二公子,老爷有事传您过去一趟。” 丁继英不由皱皱眉,压低了声音道:“丁诚,你可知道是什么事么?” 丁诚摇摇头道:“那小的就不晓得了,您自己过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真是费话。丁继英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由腹诽:“这个丁诚可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一点都不开窍……” 他只好不情愿地站起身,与吕秋月打了个招呼,懒洋洋随着丁诚出去了。 不大一会儿,丁继英回来了。脸上的神情与去的时候迥然不同,真可谓天差地别。 去的时候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喜色,眉飞色舞。 吕秋月微微颦了颦蛾眉,柔声问道:“继英,老爷唤你到底什么事,你这般高兴啊!” 丁继英唇角微扬,笑道:“秋月,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吕秋月明眸一转,沉吟道:“后天是——六月初七,哦,我想起来了,是你的寿诞之日!” 丁继英眉毛扬起,欣然而有喜色,“谢天谢地,你总算还记得!不愧是我贤惠体贴的好夫人啊!” 吕秋月忧郁的眸子里荡漾着一池秋水般的凄凉,苦笑道:“如今在这个世上,继英,只有你对我最好,是我最贴心的人——我不爱护你,关心你,又能去关心谁呢?” 丁继英眼底不觉弥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动情道:“秋月,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甘心了……” 吕秋月连忙一把掩住他的嘴,嗔道:“不许乱说。对了,老爷子今天叫你去,就是为了给你准备寿辰之事吧?” 丁继英笑道:“夫人果然是冰雪聪明。老爷子今年特别破例,在福禄大厅里为我摆了三十多桌酒席,大宴宾朋——到时候张灯结彩,宾客如云,那种热烈气氛哎,可真是无与伦比,只想想就让人激动啊!” 吕秋月脸上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三十多桌,那得请多少人啊?” 丁继英道:“怎么也得三百多人吧!满朝文武,达官显贵,有侯爷府的人,晋陵王府的人……对了,还有你们吕府的人噢!” 吕秋月脸色一沉,清冽的声音冷冷的,仿佛珠玉坠地,“不许再提吕府!……” 丁继英自知失言,忙不迭站起身,冲着吕秋月又是作揖又是拱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是是是,我错了。夫人,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保证,我对天发誓,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吕秋月知道,丁继英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才故意做出这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的。瞅着他那夸张得有些滑稽的神态与话语,任凭她之前心情再如何郁闷,此时也有些忍俊不禁了。 她眼帘微煽,掩唇轻笑,白了他一眼道:“切,没正经,讨厌!……”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到了六月初七这一天。 丁府中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宾客如云,好不热闹。大厅中大摆筵席,宴请各路宾朋,划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今天来祝寿的人可真是多啊,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侯爷府的二公子何成麒,刑部尚书府的校尉杨振等人。 何成麒此次是全权代表父亲何禹廷前来的;丁府的请柬上当然也有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的名讳,只是凌云讨厌这种喧嚣应酬的局面,又与丁进之等人一直不睦,所以便推说府里有事,没有到场。 何成麒与丁继英是多年的至交,两人情同手足,不分彼此,所以此次前来祝寿,他并没有像其他宾客那样在前厅里与众人开怀畅饮、划拳行令,而是被丁继英拉了去充当丁府的管事,与管家丁玉荣等人一起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直到日薄西山、宾客快要散尽了,何成麒才有暇坐下来缓口气,吃点东西。 这时丁继英乐呵呵走了过来,拦住他的筷子道:“哎呀,吃这些残羹剩饭的做什么,我已在花厅里设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几个亲朋好友都在那里,走,弟兄们一起去畅饮一番。” 不由分说,拉了何成麒就走。 来到花厅,只见众人都已经坐在这里了。 其中包括刑部尚书府的校尉杨振;还有几个也都是丁继英的一些至交好友,堂表兄弟等。 桌上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极为丰盛,见之足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丁继英与何成麒二人入了席,众人便划拳行令,开怀畅饮起来。 这时帘笼一挑,管家丁玉荣走了进来,凑到丁继英身边低声说道:“二公子,醉花楼的花魁如玉姑娘来了。” 丁继英喜道:“好,快让她进来。” 丁玉荣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一位妖娆多姿的美貌女子,怀中抱着琵琶,袅袅婷婷走了进来,恍如一缕醉人的春风。 来到大厅当中,她秋水般的双眸含情脉脉地望了众人一眼;然后螓首微垂,飘飘万福,莺声燕语道:“小女子如玉,祝在座的各位少爷公子,官爷大人们万福金安。” 众人立时被面前这风情万种的绝代佳人给惊艳到了,一时张口结舌,不知所云。 杨振脑子转得快,忙道:“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平身。” “真是个人间尤物啊!……“何成麒目光迷离,痴痴望着面前风情万种的美人,不由暗忖道。他缓过神,随口问道:“请问姑娘芳名怎么称呼?” 那女子嫣然一笑:“何公子,您也太心不在焉了吧,如玉的贱名方才不是已经告诉何公子了吗?” “见笑,见笑……”何成麒讪讪地笑着,又微微勾了勾唇角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怨我啊;依我看,此事还是怨姑娘的多一些才是啊!” “怨我?……”如玉潋滟的眸光一转,嗤地一笑道:“这却是为何?“ 何成麒乜斜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吃吃道:“谁让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把人的魂都给勾了去啊!” 他一言出口,立时惹得在座的众人一阵哄笑,有的人更是拍手叫好。 经何成麒花如玉这么一闹腾,场上的气氛立时热烈起来;何成麒此时也有七八分醉意了,遂乘着兴起趁热打铁地问道:“对了,不知姑娘的尊姓是——” 如玉梨涡轻陷,柔声道:“小女子贱姓花。” 何成麒喃喃细语道:“姓花?如玉?……哎呀,姑娘果然是人如其名,如花似玉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丁继英道:“如玉姑娘,你既然抱了琵琶,一定是精通音律与歌舞的——来坐下,先为大家弹唱一首,以助酒兴。” 花如玉娇滴滴应了声“是”,缓缓坐下身来,纤纤玉指拨动琴弦,轻启朱唇,莺声燕语地唱了起来。音律如潺潺流水,歌声似细雨蒙蒙,婉转柔情,扣人心弦。 她唱的是苏轼的【水调歌头】里的一首曲子,曲词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曲唱罢,满堂喝彩。 丁继英一边鼓掌,一边拿起酒壶,却觉得酒已空了,便吩咐家人再去拿上几壶来。 丁玉荣见状一招手,已有贴身家人丁义把上等的美酒女儿红捧了上来。 花如玉放下琵琶,盈盈起身,腰上的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优雅。 她媚眼如丝,莞尔一笑道:“就让小女子来为诸位把盏如何?” 众人闻言自是求之不得。 花如玉接过酒壶,轻轻扭动腰肢移步上前,从丁继英开始,轮番为众人斟酒。 当她走近何成麒时,温香软玉般的身体直往他身上靠,美人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馥郁芳香,使得他脸红心跳,不禁有些意乱情迷了。 他不由自主揽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枝。…… 章节目录 第260章 何成麒吃酒带醉,失手杀了彩明? 丁继英的寿诞之日,请来了醉花楼的花魁花如玉姑娘为在座的各位助兴。 一曲终了,这位仪态万方的美人又为众人把盏。当她走近何成麒时,温香软玉般的身体直往他身上靠,美人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馥郁芳香,使得他脸红心跳,不禁有些意乱情迷了。 他不由自主揽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枝。 忽然,浣玉郡主那美丽冷漠的面庞抖得跳进了他的脑海;他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慌忙又放开了手。 花如玉却见若未见,没事人似的为他斟满一杯酒,盈盈举到他的唇边,吐气如兰道:“来呀,何公子,喝了罢。” 何成麒迷迷糊糊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入口处只觉得美酒虽然香醇可口,却隐隐有几分不同寻常的辛辣滋味,不由皱了皱眉道:“这酒的味儿怎么怪怪的?” 花如玉一双明眸勾魂摄魄,格格娇笑起来,“何公子,你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觉得什么都变了味儿似的?” 众人听了,不禁又哄笑起来。 何成麒又饮了几杯,只觉得头昏脑胀,恹恹欲睡。实在打不起精神来了,便与丁继英说,自己困了,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丁继英见他一脸倦容,虽然有些扫兴,但也只好点头应允,回头吩咐管家丁玉荣安排家人扶他回客房休息。 却说何成麒脚步虚浮,迤逦歪斜地由两个家人搀扶着回了一处客房休息。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锦榻上,身上盖着锦被,似睡非睡,只觉得浑身躁热,脑袋发昏,那种心痒难搔的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血液在沸腾,心脏在狂跳,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旖旎飘渺的幻想,身上的热流一阵又一阵地冲击着他快要崩溃的理智,使得他欲火焚烧,不能自已。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含混不清地问道:“是谁?……” 一个清脆娇柔的女子声音道:“奴婢彩明,为公子送茶来了。” “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清丽可人、丫环装束的漂亮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恭恭谨谨地把茶盘端到了他近前。 何成麒此时只觉口干舌燥,颤抖着手抓起茶杯几口便喝干了。 彩明端着茶盘转身往外走去,忽听何成麒道:“等等……” 彩明站住,垂手恭谨地问道:“不知何公子还有何吩咐?” 何成麒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用力吞了吞口水,“你……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彩明见何成麒神情极为骇人,心里已有几分发抖,哆哆嗦嗦道:“奴婢彩明,是吕小姐……不,少夫人的贴身侍婢…… “公子醉酒,丁管家让小翠来服侍公子,可是小翠突然得了暴病,腹痛难忍,于是便让奴婢先来替她一会儿……” 勉强说完这些话,她便慌慌张张向门口逃去。不料手一紧,已被何成麒死死拽住。 此时何成麒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如百蚁噬咬般,奇痒难搔。熊熊烈火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如果再不能让他宣泄一下全身各处洋溢着的、火山爆发般的激情,他的身体就会爆炸的,他就会马上死掉的。 何成麒一反手,已将彩明拽入了自己怀中,他那热辣辣的面孔几乎已贴上彩明那张惊惶失措的脸。 他细长的睫毛因为隐忍而微微发颤,他喘着粗气呢喃道:“求求你好姑娘,不要走,陪陪……我……”一边说,一边便去撕扯她的衣衫。 彩明惊恐之极,蓦的一把挣脱他,跌跌撞撞冲到门口,拼命去拽房门。 天哪!房门怎么被反锁上了?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啊,也太坑人了吧…… 彩明心慌意乱之际,已被从后面赶来的何成麒拦腰抱住,拖了回来。 彩明绝望之下,拼命地厮打着,玉手不经意间摸到了桌上的一件硬物,便想也不想,抓过来狠狠向何成麒后脑打下来。 何成麒负痛之下,松开了手。彩明趁机起身,拼了命地往外跑去。 何成麒不由恼羞成怒。酒醉与欲望已经使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冲上前,不容分说一把抓过彩明,左右开弓,打得她眼前金星直冒。 何成麒面孔扭曲,满眸猩红,咝咝骂道:“小贱人,竟敢打我!……”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将她猛地往前一推。 彩明踉踉跄跄往前抢了数步,额角重重撞在了对面的墙壁上,溅出一片血腥。 何成麒迷迷蒙蒙之中,似乎听到了她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 此时他的脑子里依然一片浑浑噩噩,两个太阳穴还在隐隐抽痛着。他以手扶额,挣扎着一步一挨走上前去,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却见她身子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反应。 他的心一颤,慌忙松开了手,却见彩明娇柔的身子一歪,就像一个没有丝毫活气的木偶玩具一般,缓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何成麒立时面如土色,原来的酒醉与欲望都被眼前这极度的恐慌吓醒了。 他呆呆望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僵直冷漠的身体,只慌得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只听丁玉荣的声音道:“何公子,您睡醒了吗?老奴可以进来了吗?” 在那一刻,何成麒只觉四肢百骸无一不冷。他整个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瘫坐在地上,两只手深深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有气无力道:“进来吧!……” 门开了,管家丁玉荣同丁义等几个家人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 纸里包不住火。何成麒吃酒带醉、行凶杀人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前面的大厅里。 就像一道炸雷在耳边抛响,丁继英乍闻此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思绪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炸得七零八落。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连声道:“不……不可能,不可能……” 杨振原本平和的眸光瞬时变得冷厉。他二话没说,抬手抓起身旁的佩剑,头也不回直奔出事现场。 吕秋月听到彩明的死讯,悲恸欲绝,哭昏过去好几次。 彩明从小就跟着她,二人食则同桌,寝则同榻,知己知心,名为主仆,实为闺中密友。 自从吕秋月嫁入丁府,二人更是相濡以沫,每当吕秋月情绪低落时,都是彩明给她以鼓励与安慰,在她心如死水的沉沦中,给了她以生的勇气与希望。 可是如今彩明却突然死了,她觉自己的精神世界仿佛一下子坍塌了似的,伤心,绝望……只觉得了无生趣,前途一片渺茫了。 吕秋月头发散乱,眼睛红肿得跟桃子似的,只呆呆坐在几案前,茶不思饭不想,一想到彩明的惨死,便泣不成声。 望着吕秋月那痛不欲生的样子,丁继英心里亦是一阵阵地绞痛。 他一步步艰涩地走过来,身体脱了力似的俯伏在她的脚边,声音苦涩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夫人金尊玉体,千万不可因为一个丫头而伤了自己的身体啊……” 话音未落,吕秋月先自恼了。她柳眉竖起,眸子猩红,犹如一只情绪失控的困兽,声嘶力竭道:“丫头,丫头又怎么了?丫头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丁继英,都怪你,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吃酒带醉,害死了我的彩明…… “丁继英,我告诉你,现在我的彩明死了,我一定要你的那位兄弟给我一个交待!” 丁继英脸色晦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边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一边又是夫人的贴身爱婢,此时的他当然很想帮何成麒一把,可是又不能得罪面前这位娇憨美丽的夫人。 他思前想后,只觉得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心里痛苦纠结极了。 吕秋月沉默了一下,问道:“对了,何成麒呢?他现在人在哪里?” 丁继英有气无力道:“出事那天,他就被杨振给带到刑部尚书府去了。”…… 再说何成麒,被杨振带回了刑部尚书府。在大堂之上,未待审讯,他便一个劲地直呼“冤枉”。 吕文正让他把出事那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与他接触过的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详实地讲述了一遍;接着又把丁继英、丁玉荣等人找来核实口供。 然后吕文正便在书房里坐下来,与杨振一起分析、研究着案情。 杨振眉毛拧起,沉声道:“大人,属下觉得其中疑点颇多,不知当讲否?” 吕文正手拈须髯,双目炯炯望向他道:“你说。” 杨振道:“首先,那请来助兴的青楼女子的身份便有待调查。属下觉得她妖里妖气,太过狐媚了。” “哦,还有呢?” 杨振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缓缓道:“大人知道,那青楼女子当时曾经为在座的众人一一敬过酒的,您说她会不会在给何成麒敬酒时动过什么手脚呢?” 章节目录 第261章 凌云要去刑部,浣玉:我也要去! 何成麒吃酒带醉,失手杀死了吕秋月的贴身丫头彩明。 杨振将何成麒带回刑部尚书府,经过一番问讯后,暂时羁押在一处别院里,然后在书房里与吕大人一起分析、研究着案情。 杨振道:“大人知道,那青楼女子当时曾经为在座的众人一一敬过酒的,您说她会不会借着给何成麒敬酒动什么手脚呢?” 说着,他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努力回想着那天宴席上的情形: 当时何成麒迷迷糊糊接过花如玉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皱了皱眉道:“这酒的味儿怎么怪怪的?” 花如玉格格娇笑起来,抢白他道:“何公子,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觉得什么都变了味儿似的?”…… 吕文正神色凝重,紧拧的眉心里绽出一个深深的马蹄印,沉声道:“当时她是用一把酒壶分别给大家敬的酒:除了何成麒反应异常,包括你在内,其他的人都没什么事啊!如果你的猜测属实,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利用什么机会做的手脚呢?” 他沉吟了一下,“还有,那个花如玉为什么要这样做,动机何在,她为什么不陷害别人而单单去祸害何成麒呢?”…… 杨振道:“所以,我们应该马上派人去把花如玉找来问问清楚。” 吕文正觉得有理,遂吩咐手下校尉刘永带人去醉花楼传唤花如玉。 接着他又让杨振继续分析案情。 杨振道:“其二,丁玉荣遵照吩咐安排两个家人扶了何成麒回客房休息。他本来是让丫头小翠去扶侍何成麒的,孰料小翠突然得病,却又偏偏让吕小姐的丫头彩明代为扶侍他,难道大人不觉的其中的巧合太多了么?” 吕文正眉心微动,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有时候巧合太多了就是刻意安排,这里面十之八九是有猫腻的。” 于是又吩咐校尉王全去丁府传唤丫头小翠。 杨振接着道:“其三,当何成麒兽性大发、意图强暴彩明时,彩明其时奋力挣脱了何成麒冲到门口去开房门,却为什么没有能够逃出去?方才是她自己推门进来的啊,她应该能够打开门逃出去的。” 吕文正眉峰微微皱起,“也许是何成麒为了逃脱罪责,信口胡说。” 杨振深思的黑眸中精光一闪,“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将房门反锁了!……” 吕文正眉头微蹙,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辩识的复杂之色;渐渐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只剩下一抹浓重的思虑之色,“也就是说,这原本就是一个已经设好的陷阱……” 杨振点点头,“我也有同感。” 吕文正轻叹一声道:“可是这仅仅是猜测,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 二人一时无语,只觉得心头无比地压抑。 这时,去醉花楼传唤花如玉的校尉刘永回来了,脸上有些沮丧,“大人,属下赶到醉花楼;孰料老鸨却说,花如玉今天一早就给城外十里王家庄的王忠贤王老爷接去了,至今未归。 “鸨儿说花如玉大约后日午后就能返回,属下先回来向大人禀报一声,同时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吕文正沉吟了一下,“你先派人前往杨家庄打探一下情况是否属实;如果花如玉确实在王府,便派人暗中监视保护,直到她回来——记住,千万不可惊动她们。” 刘永垂手恭谨地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接着,去丁府传讯小翠的王全也急急火火赶回来了。 他呼吸急促,声音亦有些颤抖,“大人,出事了!——据丁府管家丁玉荣说,小翠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丁夫人房中一件奇珍古玩,被丁夫人发现了,便将她痛打一顿,撵了出去;谁想她竟然想不开,投井死了!……” 吕文正脸色倏的变了,他有些愣怔,又有点困惑与懊恼,回过脸来望了望杨振。 杨振脸上的肌肉亦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脱口而出道:“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合?” 吕文正冷笑一声道:“如果不巧,那他们就不会把眼前这出戏演得如此精彩了!” 杨振道:“大人的意思是怀疑……丁府的人在暗箱操作这件案子?……” 吕文正深沉的眸光转了转,“而且是——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杨振低首垂眸,若有所思。 吕文正又问王全,“小翠的尸首呢?” 王全道:“已给她的家人领回去了。” 吕文正道:“你多带些人,务必找到小翠的家人,看看还能捕捉到什么新的线索。” 王全领命而去。 吕文正眉拧纠结,倒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扑朔迷离的案情,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像两条可怕的毒蛇纠缠在一起,死死困扰着他那颗沉重的心,压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索的秋日,浮云飘渺。泛黄的秋叶在结霜的地面上飘零,凋落的花朵随风起舞,到处一片的凄清冷落。 深秋即将来临,寒风横扫落叶,繁华瞬间落寞。 侯爷府,大厅之中。何禹廷、常青公主、凌云、浣玉郡主、于氏、何禄为等人都在场。 众人皆面沉似水,眉头紧锁,沉重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大厅之中,窒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何成麒的亲生母亲于氏发丝散乱,眼睛通红,早已哭得哽咽难言。 何禹廷晦暗复杂的脸上,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寒霜似的,冷得掉冰;他一语不发,只不时地长吁短叹。 常青公主道:“驸马,你老是这么唉声叹气地也不顶用啊,你应该去刑部尚书府看看情况啊!” 何禹廷目光沉郁,懊恼道:“我去了又有什么用?这逆子做下如此丑事,已令我无地自容;而吕文正那老儿向来与我不睦;又是六亲不认,谁的账也不买——我去了还不是自讨无趣么?” 于氏泣道:“那可怎么办?麒儿虽然不肖,但毕竟是侯爷府的二公子啊,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这当娘的可怎么办哪?……”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 何禹廷愈发心烦意乱,怒道:“你还有脸哭!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做出这种伤风败俗、有辱家门之事,侯爷府的颜面都让他给丢尽了!” 于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是羞愧又是委屈,“侯爷,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知道麒儿一直都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其中必有隐情,他一定是被人冤枉了……” 何禹廷眉毛扬起,冷笑一声:“冤枉?……谁会冤枉他?又为什么要冤枉他?——明明是你养的儿子不争气,你居然还有脸为他开脱?……” 于氏又嘤嘤哭了起来,“侯爷……” 凌云在一旁冷眼瞅面前这乱糟糟的情形,心思百转间,此时便开了口,“爹,我觉得姨娘说的有道理。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也许真的有人在陷害成麒,借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何禹廷眉头一展,脸上笼罩着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些,炯炯目光望向凌云道:“哦,何以见得?”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沉吟了一下道:“现在案情未明,孩儿也不敢妄下断言。孩儿冒昧想到刑部尚书府一行,见见吕大人,了解一下案情始末,然后再做决断,不知父亲与母亲大人意下如何?” 常青公主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她微微抿了抿朱唇,没说话。 何禹廷思忖了一下道:“可以。你与吕文正曾为知己至交,此次去刑部尚书府了解一下案情始末,顺便探视一下成麒的情形,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 常青公主蛾眉微蹙,有些不悦道:“驸马……” 何禹廷道:“公主,就让志超去吧,怎么说麒儿也是他的亲弟弟吗,麒儿现在出了事,他不出力谁出力? “再说了,凭着志超的为人处事及随机应变能力,还有他与吕文正的交情,我相信他一定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常青公主冲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很不痛快,嘴上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驳斥。 于氏流着眼泪走到凌云面前,“普通”一下跪倒在他的面前,“大公子,一切都拜托你了。侯爷说的是,麒儿是你的弟弟,我相信你一定能帮他,一定能救他……”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了。 凌云急忙双手扶起她,有些不安道:“姨娘,您是长辈,千万不要这样!在成麒的事情上,凌云一定会尽心竭力去办的;而且吕大人素来公正廉明,明察秋毫,如果成麒确实冤枉,我相信吕大人一定会还他一个公理公道的。” 何禹廷煜煜有神的目光一闪,沉声道:“好,事情就这么定了——志超,你什么时候动身?” 凌云清明的眸光里划过一片果决之色,“事情紧急,我现在就去。” 何禹廷赞许地点点头,笑道:“好极!不愧是我何某人的儿子,办事就是干净利落。” 说着走到凌云近前,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儿子那坚实的肩膀,灼灼眸光里透出无限期望与欣慰的神色,“志超,为父这次就全看你的了……” 望着父亲那充满鼓励与信任的眼神,凌云心里不觉涌起一股暖煦煦的热浪,他用力点了点头,粲然一笑道:“爹,您只管放心好了。” 说罢他冲着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去。 这时,一直缄默不语的浣玉郡主忽然道:“等等!……” 众人一愣,只浣玉郡主缓缓起身,抬眸凝眉眸色深远,用一种不容置疑地口气说道:“我也要去!”…… 章节目录 第262章 郡主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不管… 凌云要到刑部尚书府去见吕大人,了解何成麒杀害彩明案情之始末;一旁的浣玉郡主忽然道:“我也要去!” 常青公主望望已经出了门的儿子,再回头瞅瞅浣玉,紧蹙的双眉间不觉泛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忧思,轻声道:“浣玉,那种场合你去不合适的。听母亲的话,不要去了,在府里安心等候消息就是了。” 浣玉眸光揉成了碎影,黛眉轻挑,断然道:“成麒是我丈夫,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我这做妻子的去看看还不行吗?母亲,您不要劝了,这次我是非去不可的!” 说毕,冲着何禹廷、常青公主敛衽一礼,不容众人再说什么,径自转身而去。 望着浣玉远去的背影,常青公主无可奈何道:“唉,你说这孩子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任性,真拿她没办法……” 何禹廷叹道:“去就去吧。也许她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常青公主如水的清眸里透出一抹忧郁之色,喃喃自语道:“可是,她与志超一起去,会不会再捅出什么别的漏子来啊?万一……”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抬眸望去,于氏与管家何禄为都在用一种莫名异样的目光瞅着她。 她急忙讪讪住了口,轻轻咳嗽了一下,借以掩饰着自己的窘态。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确实是不适合议论这个话题的。 何禹廷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常青公主,心里腹诽:“平时的常青,持家有道,进退得宜,多聪明、多果断的一个人啊;怎么一到了这个儿子的身上,就乱了分寸,变得这么犹豫不决了呢?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看来这话说得确实不错啊!……” 这里再说回凌云与浣玉郡主。一人乘马,一人坐轿,在侯爷府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直奔刑部尚书府。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尽量把距离拉得疏远一些。曾经地卿卿我我,恩爱夫妻,现在却是各怀心事,形同陌路。 什么叫做沧海桑田,情缘如水,伤感与惆怅同时纠结着两个人的心,没有人能体会的到二人心中是怎样一种滋味…… 凌云与浣玉两人终于来到了刑部尚书府。 吕文正与杨振正在书房分析案情,忽见侍童荣儿急匆匆来报:“大人,外面浣玉郡主与……与凌统领——啊不,是侯爷府大公子来访!” 吕文正与杨振一怔,急忙吩咐有请。须臾,凌云与浣玉郡主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吕文正连忙起身相迎,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郡主。” 浣玉脸上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淡淡道:“吕大人不必多礼,平身吧。” 吕文正慢慢直起身,垂手恭谨道:“郡主请上坐。” 浣玉也不客气,径自坐下。 吕文正让荣儿奉上上好的龙井绿茶,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与凌……啊,大公子光临敝府,不知有何贵干?” 浣玉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其实,本宫来此也是为了成麒那个小冤家的事情。这个冤家不知自爱,吃酒带醉,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败坏门楣之事,直令父母脸上无光,本宫也觉得羞于见人哪!” 吕文正道:“郡主也不必太过伤感与自责,此案疑点颇多,许多事情尚在调查当中,真相如何尚无定论,所以请郡主与大公子先不要着急。” 浣玉脸上微露喜色道:“吕大人的意思是:成麒有可能是冤枉的了?” 吕文正道:“微臣现在还不敢贸然下定论。不过郡主请放宽心,微臣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如果二公子确是冤枉,微臣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浣玉幽幽道:“有吕大人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对了吕大人,成麒现在何处,本宫可以去探视一下他吗?” 吕文正道:“二公子现在暂时屈居于敝府一处清静的别院中,一切吃穿住行微臣都安排了专人扶侍照顾,这个郡主只管安心。——郡主如需探视,微臣让杨振陪同郡主前往如何?” 浣玉点点头,“好吧。” 在浣玉郡主与吕文正你来我往的对话过程中,凌云自觉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选择了低调与沉默。 他现在的身份虽然是侯爷府大公子,可是说不清楚到底出于哪一方面的情愫或原因,一来到刑部尚书部,他便很自然地把自己代入了数年前那个听命效力于吕文正、并为之抓差办案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的定位上。 而吕文正与杨振等人亦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这种定位与状态,相互之间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或是不适应。 那种感觉真的很微妙…… 在杨振的指引下,凌云与浣玉来到了羁押何成麒的那所别院。 房子内设置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很干净,榻上的被褥、铺盖都是新的,这比起那些阴暗潮湿、阴森恐怖的牢房来,可算是天上地下了。 何成麒神色恹恹地蜷缩在榻上。虽然只关押了短短几天,但巨大的精神折磨与生活条件的一落千丈,已使得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形容枯槁,精神颓废,如同霜打得茄子般萎靡不振。 他身上的对襟长衫皱皱巴巴的,显得有些凌乱;头发用一条簪子胡乱地绾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那挺直的鼻子,深陷的眼窝,越发高下分明,沉入了一片暗影。 此时他蓦的看到了眼前的二人,立时如遇救星般,赤着脚从榻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浣玉郡主,原来枯井般的眼睛里也焕发出希翼的光彩。 “啊,郡主!郡主!你终于来了!……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来,我彻夜难眠,日里夜里想着的全是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你的出现,郡主,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是来让他们放我出去的吗?……” 浣玉用力挣脱了他的纠缠,恨恨地盯着他,没好气道:“放你出去,想得倒美!你吃酒带醉,犯下滔天罪行,你以为你能轻易离开此处吗?” 何成麒疯狂地摇着头,叫道:“不,郡主!你相信我,我没有杀人,那个丫头真的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撞在墙上死的,我是冤枉的——郡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浣玉叹道:“你说你没有杀人,有证据吗?只有你能提供出人证或物证来,我们才可以帮你洗脱罪名啊!” 何成麒只觉思绪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以手支颐,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郡主,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浣玉没好气道:“你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你自己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我又哪里知道你该怎么办?”说着转身往走去。 何成麒踉踉跄跄冲上前,紧紧拽住她的衣袖,哭声道:“郡主,求求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不管!回去求求父亲,一定要想想法子救我出去。只要我还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会好好地跟你过日子,再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浣玉心中一颤,瞬间觉得胸口堵得慌,窒闷得几乎连嗓音都变得嘶哑了,“现在你终于知道后悔了?当初又干什么来着——这也是你自作自受啊!” 何成麒哭道:“郡主,我错了!……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好日子没有享受,我真的不想死啊!郡主,原谅我这一次,快救我出吧!郡主……” 浣玉一把推开他,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瞧你那熊样,贪生怕死,一点骨气都没有!唉,想我浣玉一生要强,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说着再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何成麒沮丧地望着浣玉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由颓然瘫坐在地上。就如同被全世界给抛弃了一般,他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只是发呆。 凌云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身欲走,却听何成麒在后面道:“不要走,大哥!难道连你也不愿意理我了吗?” 凌云回身望着他道:“成麒——” 何成麒泫然欲泣道:“自我出事以来,父亲他老人家不屑来看我,郡主也这样冷言冷语地待我;现在唯一能帮助我的,只有大哥你了。大哥,小弟真的是冤枉的,求你一定要救救我……” 凌云沉思了一下,“成麒,你能把事发当天的情形再详细地跟我说一遍吗?” 何成麒默默点点头。他用手轻轻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颠三倒四地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仔细聆听着何成麒的叙述,凌云皱起眉头,沉声道:“案情里面的确存在颇多疑点。成麒,你先别急,我这就去找吕大人,再与他探讨一下案情。你放心,只要你有冤情,国法与正义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何成麒湿雾雾的眼睛里氤氲着一些细碎的波光,颤声道:“大哥,你可以答应小弟一件事情吗?” “你说。” 何成麒道:“吕大人公正廉明之风小弟自是知道,可是现在的吕大人只恐怕是有心无力了;何况他身边精明强干的可用之人亦是寥寥无几。 “如果大哥能够出手相助,协助吕大人调查此案,小弟才会有希望澄清冤屈啊!……” 凌云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什么?……” 章节目录 第263章 怎么,跟你母亲还施美男计啊… 凌云与浣玉一起去了刑部尚书府探视何成麒。 何成麒恳求凌云道:“吕大人公正廉明之风小弟自是知道,可是现在的吕大人只恐怕是有心无力了;何况他身边精明强干的可用之人亦是寥寥无几。如果大哥能够出手相助,协助吕大人调查此案,小弟才会有希望澄清冤屈啊!……” 凌云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什么?……” 何成麒含泪道:“现在小弟唯一能相信与倚赖的只有大哥你了。小弟知道此事对大哥来说也许很是为难——可是为了救小弟的性命,大哥想必不会不答应小弟的这点请求吧!” 凌云沉郁的眸光闪了闪,在窗外透来的初秋疏冷的阳光里,好像流淌着光华的寒玉,翻涌着无数情愫,复杂而细微。 只听何成麒又道:“不知为什么,小弟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得这次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了……” 凌云瞳色瞬间冷了下来,紧绷着脸道:“成麒,你要是再胡说,我可走了!” “不要走,大哥!”何成麒瞳孔里翻涌着说不出的痛苦与悲楚;他用手拭了拭泪,又道:“父亲整日地骂我不学无术,百无一用;就连郡主也瞧不起我,平日里行事,时时处处都不能合她的心意。 “她总说我没出息,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英雄气概,其实小弟心里很明白,她根本就不爱我,她心心念念着的人还是大哥你……” 凌云心里一沉,紧接着便升腾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脸上霎时涨得通红道:“成麒,你不要说了!”起身向外走去。 何成麒踉踉跄跄奔上前,一把拉住凌云道:“大哥等等,听我把话说完: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弟已是将死之人,纵然以前有百般不是,纵然现在说的话有何欠妥之处,大哥也不会忍心计较了吧?……” 凌云心里一颤,那种难过的感觉犹如浑水里的泥沙,渐渐地就要沉淀下去,“成麒,千万不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现在我已经决定了:我答应你的要求,协助吕大人调查此案,还你以及那些枉死之人一个清白——我现在就去找吕大人说明此事。” 何成麒喜极而泣道:“谢谢你,大哥!……” 凌云从关押何成麒的别院出来,径自到书房去见吕大人。当着吕文正与杨振的面,说明了他想协助刑部尚书府调查此案的意图。 杨振原本平和黯淡的眼睛里立时跳跃出惊艳的神采,“真的吗?太好了!——此案现在正处于胶着之际,如果凌大哥能出手相助,相信一切难解之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吕文正额头和嘴角的纹理里都洋溢着欢快的笑意,“志超,你终于想通了。本府代表刑部尚书府的弟兄们,代表此案中那些枉死的冤魂感谢你。” 凌云眼神里掠过一抹复杂的意味,眸底暗色亦变得浓稠,“大人言重了。其实我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成麒,为了我的父母,为了我自己。”…… 凌云从吕文正的书房出来,在庭院中遇到了浣玉。 浣玉大约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很久了。她站在那里,眉目清冷,眸色朦胧般模糊,一张瓜子脸又尖又小,面沉似水,灿若星河。 秋风里带着些许湿意,撩起她的头发,又黑又直慵懒无绪地的拂在鬓边,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浣玉见他终于出来了,不由秀眉一扬,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避开她清冷淡漠的眼神,眸光幽深望着远处,像是星光落入了深海,沉声道:“我已经决定了,为了救成麒,我要参与此案的调查——我一定要查清此案的来龙去脉,给成麒,还有那些枉死的冤魂一个说法。” 浣玉秋眸中划过一抹潋滟的波光,“你的意思是——成麒确是冤枉的吗?……”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沉声道:“不能确定,所以我才要追查案情,而且是一查到底。” 浣玉眸光幽幽望过来,眼睛里仿佛飘荡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闪烁着神思恍惚的迷离之色。 两人久久对视着,谁都不说话…… 凌云同浣玉一起返回了侯爷府。 何禹廷与常青公主早已等得忧心如焚;现在见两人终于回来了,便迫不及待的追问此去刑部尚书府的情形。 凌云约略择要地陈述了一番见吕文正的具体情形及何成麒的大概情况;然后斟酌着说话的方式方法,把自己的想法及意见言辞委婉地表达了出来。 何禹廷微微蹙了蹙眉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志超,你跟为父说句心里话,你是不是想要重返刑部尚书府,继续帮着吕文正抓差办案?” 凌云道:“爹,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这次孩儿协助吕大人调查案件,只是为了成麒——此案一了,我就立即回来。” 何禹廷沉吟了一下道:“也难得你对成麒的一片情义,此事为父觉得可行。” 凌云见父亲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不由喜上眉梢。他莞尔一笑,睫毛微微抖动着,和煦的阳光在上面跳跃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而温暖。 “爹,谢谢您……” 何禹廷望着儿子那俊逸的脸,感动的眼,深邃的眸光里不觉充满了宠溺之色, 唇角微微一勾道:“志超,跟你爹还说这些干吗啊?” 见父子二人眉来眼去地互动着,常青公主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嗨,你们父子两个可真行啊,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的,就这么轻松地把事情给定下来了?怎么也不问问我的意见呢?” 何禹廷与凌云这才意识到,方才父子两人只顾着全情投入地互动了,居然忽略了侯爷府这位举足轻重的女主人的存在,真是失策啊! 凌云脑子转的快,赶紧调整主题,把重心转移到自己母亲的身上来。 他狡黠的眸光一转,笑眯眯走上前,两手一攀,从背后亲切地拢住了母亲的双肩,“怎么会呢?谁不知道母亲大人才是侯爷府女主人,执掌府中杀伐决断——无论什么事情,不都是由您一槌定音、最后裁夺的吗?这不,我跟父亲正在征求您的意见呢!” 常青公主丝毫不理会凌云那近乎讨好的、嬉皮笑脸的样子,紧绷着一张素脸道:“你们征求我的意见啊,那我只有两个字:不行!” 凌云呼吸一滞,随之扭了扭脖子,迷离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狎昵的意味,暧昧地凑上前去,高挺的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的后颈上了,“母亲,您别这么武断啊,咱们再好好商量嘛,母亲……” 他的声音又撩又欲,粘粘腻腻的,让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从来没有见过凌云这副样子,何禹廷在一旁瞅着,使劲憋着笑,几乎要憋出内伤了。 常青公主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无,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怎么,跟你母亲还施什么美男计啊——告诉你,你那一套,对付那些傻乎乎的女孩子还行;拿来哄骗你的母亲,不好使!……” 什么,用我的美色去勾引那些女孩子?那多浪费感情啊!再说了,凭着我的“男色”,还用得着主动去勾引她们吗,她们别来骚扰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说来说去,“美男计”这次算是彻底失效了——唉,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挫败与打击啊! 此时的凌云就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缓缓地直起身子,恹恹耷拉下了脑袋。 望着儿子那沮丧的神情,常青公主颇有些于心不忍,轻叹一声道:“志超,不是母亲非要反对你的意见,你可知道,这件案子非但情节复杂,凶险重重,而且牵涉太多。 “如果搞不好,轻则徒劳无功,落个两头埋怨;重则身败名裂、甚至是……”说到这里,她声音凄楚,有些哽咽难言了。 她顿了顿又道:“志超,这一切你都想过吗?……” 凌云此时亦收回了方才的嬉皮笑脸与垂头丧气的神情,回归到原先的正常状态。 “母亲,您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是想想麒儿现在还在牢狱受苦,特别是这一次我去探视他,听他说的那些伤心绝望的话,我的心都碎了。 “而且从今日吕大人那里了解到的案情以及我与成麒交谈的那些话里,我知道此案一定另有隐情,或者说是有人在操控此事。 “甚至可以说在案情的背后牵涉到一个重大的阴谋——所以我一定要把此事调查清楚,还成麒以及那些枉死之人一个清白。” 常青公主依然有几分踌躇道:“可是……” 凌云轻轻一笑,“母亲,放心吧!其实像这样的案子孩儿以前办的多了,现在也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再说还是为了我的弟弟,我想您应该没有什么理由阻拦吧?” 何禹廷见儿子初战告捷,急忙在一旁随声附和着。 常青公主白了何禹廷一眼,“何禹廷,你到底关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啊?” 何禹廷目光温和,柔情暗蕴,笑意澹澹道:“当然关心了,否则我也不会答应让志超去了啊!” 常青公主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过脸来望了一眼凌云,难掩担忧的眸光中,闪烁着湿润的光泽,“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志超,你也一定要答应母亲,此案一了,马上回来,不许再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了。” 凌云用力点了点头,“是,孩儿遵命!这案子结了,孩儿立马就回侯爷府,从此以后哪儿也不去了,一辈子都守候在母亲身边……” 他眼神笃定,恍如星星的湛湛眸光里洋溢着满满的执着与自信。 趁着母亲回身的空档儿,他转脸望了一眼身边的父亲何禹廷,抛过一个阴谋得逞的笑意,那眼神里的意思仿佛在说:爹,怎么样,我的“美男计“还是奏效了吧! 章节目录 第264章 要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不可以! 翌日,凌云来到刑部尚书府向吕文正报到。 吕文正、杨振等人自是热情相迎,然后众人一起坐下来研究案情。 这时,奉命追查花如玉行踪的校尉刘永回来了,满脸的沮丧与惊惶,禀报说:花如玉出事了! 吕文正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追问事发的详情。 原来,刘永奉命跟踪调查花如玉的行踪,发现一切果然如老鸨所说的:花如玉在王家庄王忠贤家住了两日后今天回转,可是当轿子路过白石岭时却发生了意外。 原来白石岭地处偏僻,其间乱石林立,杂草丛生,十分地冷落荒凉。 当花如玉的轿子经过山岭时,从树丛、乱石后面跳出数十个强盗,个个黑衣黑裤,蒙面持刀,如凶神恶煞般将花如玉的轿子团团围住。 花如玉这边人单势孤,只有贴身丫头、轿夫、保镖等十几个人,见此情形众人立时惊得魂飞魄散。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命要紧,众人撇了轿子,抱头鼠窜了。 那强盗首领狂笑一声,示意左右;两厢的强人挥动刀剑,一拥而上。 刀光剑影中,惨呼连连,血光一片,醉花楼的这十几号人皆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那强盗首领得意地大笑着,走向了花如玉的轿子…… 刘永低头道:“就这样,那些强盗把花如玉掳走了。卑职本欲上前,又见对方人多势众,且强盗个个武艺高强;而我们这边人单势孤,与贼人相比众寡悬殊,贸然上前必是以卵击石,所以并未上前,只是悄悄地跟在后面。” 吕文正道:“后来呢?” 刘永道:“卑职一路跟踪,追随到野猪林时便不见了贼人的踪影,想来附近便是贼人的窝点。” 吕文正道:“好的。刘永,你带人继续在野猪林附近查访消息,一有线索马上来报。” 刘永连声称是,转身出去了。 这时,僮儿荣儿带着孙仵作来见吕文正。 孙仵作冲着吕文正躬身施礼后,禀报道:“大人,彩明姑娘的验尸结果出来了,小人私下觉的,死者的死因有些蹊跷。” 吕文正心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双目炯炯望着孙仵作道:“怎么说?”…… 孙仵作道:“按说,死者应该是额角撞在墙壁上而死的。可是小人经过仔细查验却发现,死者只是头骨受伤,而大脑、太阳穴等要害部位并无受伤迹象。 “也就是说,只凭此伤并不能置人于死地;因此小人推测:彩明可能是其他原因致死……” 一旁的凌云听了,深沉的眸光一转,若有所思。 吕文正眉心亦微微蹙了蹙,让他接着说下去。 孙仵作道:“但是小人仔细查找,除了额角之伤外,却从死者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因此小人百思不得其解。” 凌云忽然道:“对了,先生可否为我描述一下死者死后面部的形容?” 孙仵作道:“面色有些发青,双目暴睁,但经过查验证明却并不是中毒。” 凌云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喃喃道:“不,她应该是中了毒,一种罕见的毒。” 众人一怔,几双灼灼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了他的脸上。 凌云清朗的眸光闪了闪道:“还记得数年前吗,天枭组织的肖勇年、欧阳贞行刺丁继武时,为了杀人灭口,用一种特殊的毒毒死了他的同伙……” 杨振失声道:“芙蓉花毒?”…… 吕文正眼睛一亮,这种毒的含义他是深有体会且深恶痛绝的。 他赞许地点点头,问孙仵作:“不知先生可曾听说过这种奇毒,可有识别此毒的方法?” 孙仵作沮丧地摇了摇头,“芙蓉花毒小人早有耳闻,这种毒乃是天枭组织里最经典、最霸道的独门毒药,无色无味,刁钻卑劣。 “人若是中了此毒,在十二个时辰后会突然毒发而亡,且身上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最主要的一点,大约只有天枭组织内部之人,而且是上层人物,才有资格知道鉴别此毒的方法——小人乃局外人,自是无法识别此毒。” 吕文正捻须沉吟。 所谓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现在虽然不能确定彩明就是死于此毒,但却并不排除这种可能,而且这种可能性是占很大比例的。 如今案情牵涉越来越广,如果彩明真的被证明是中了这种芙蓉花毒,岂不是说此案牵涉到了天枭组织;甚至可以说是天枭的人在操纵这一切呢? 只是这一切将如何证明呢? 凌云剑眉皱起,沉吟了一下道:“大人,我想到了一个人,她应该可以知道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可是我却不知道她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 吕文正神色一振,急声道:“此人是谁?” 凌云默然道:“她与我……还有官府的人过结很深,我现在不方便在大人面前提起她的名姓,请大人见谅。不过如果大人认为可行,就请大人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找她一试,但事情能否成功,我却没有把握。” 吕文正道:“好的,志超。不要有任何的顾虑与困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去行动罢,本府支持你。” 凌云道:“谢大人。”…… 金明河水悠悠荡荡,一道残阳铺于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绯红。 清风拂来,吹皱了一江秋水,也吹拂着河边一位凝神伫立、俊逸无尘的青年男子的锦衣玉衫。 男子大约三十来岁,清爽飘逸的黑发,斜飞英挺的剑眉,蕴藏着锐利的黑眸,薄淡轻抿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高大颀长却又矫健挺拔的身材,冷傲孤寂却又正气逼人,孑然独立间却又无一不在张扬着强势与优雅。 这人正是凌云。 从早晨开始,他已经在此整整等了一天了。 依照以前的约会方式,他将一只腿上缚有字鉴的白鸽,连同满腔的深情与期望一起从手中放飞出去。 他相信这只白鸽一定会飞到她的身边,把她带到自己面前的。 此时,他又转过脸望了一眼天边那如血的残阳。 日头一点点坠下去了,天也愈来愈暗了;月亮慢慢爬上了柳梢头,她还没有来。 他心中的希望在一点点往下沉淀,但是他并不甘心,他依然倔强地伫立在风中,如一尊银装素裹的雕像般一动不动。 他已下定了决心,只要她不来,他就一直这样义无反顾地等下去。 秋日的天气说变就变。本来还好好的天气,忽然阴暗下来;一阵冷风刮过,月亮躲进了云层,少许竟淅淅沥沥下起了濛濛细雨。 飞雨如丝,落在凌云的脸上,唇上,冰凉一片。他的衣服也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潮乎乎的,如同他那颗冰冷潮湿的心。 这时,他终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脸,只见一位浑身黑衣的冷艳女子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她手里提着长剑,头上戴着黑色风帽,着一身黑色衫子,脸上被黑纱蒙着,仅从露出的缝隙中看到紧俏的薄薄嘴唇,脖颈雪白晶莹,宛若枝头薄雪,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轻风吹拂之下,长发飘飘,襟飞带舞,那神情,那风姿,美艳之极,却又冷漠之极。 凌云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春儿,你终于来了。” 来人正是练南春。她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波澜,“你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了?” 凌云道:“一天了。” 练南春的眼尾一挑,墨色的瞳仁里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以你的意思,如果我一直不出现,你就一直这样等下去?” 凌云俊逸的脸庞如水一般平静;他不说话,只是默默望着她。 练南春微微勾了勾唇角,冷冷道:“何苦来的,即使我出现了又能如何?我说过,我与你已是恩断义绝,你别指望我会再给你什么承诺,我会再帮你做什么。” “恩断义绝?说的好……”凌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身体陡然颤了一下;不过失态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可是这些毕竟是你我之间的私事,我这次找你,却是为公不为私,所以不管你能否答应我的请求,也总该给我一个申诉原委的机会。” 练南春原本上翘的唇角慢慢收回,冷冷望着他道:“那你就说罢。” 凌云约略择要地把何成麒酒醉伤人、彩明死因不明等困惑说了一遍,然后道:“现在只要能鉴定出彩明生前是否真的中过芙蓉花毒,一切疑惑便可迎刃而解了。所以——” 练南春道:“所以,你便要我把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告诉你是吗?” 凌云点点头,一双绝世的眸子灿若星辰,一眨不眨凝视着她。 练南春目光幽暗,带着冰冷销魂的寒意瞥了他一眼,然后把脸转了过去,语气决绝道:“那我就明确地告诉你:不可以!”…… 章节目录 第265章 凌云遇见人间尤物花如玉 凌云在金明河畔约见练南春,希望她能把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告诉他,从而鉴定彩明生前是否真的中过芙蓉花毒,也好为何成麒吃酒带醉、行凶杀人之事讨个说法。 练南春目光幽暗,语气决绝道:“不可以!”……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为什么?” 练南春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你说呢?何成麒是何禹廷的儿子,浣玉郡主的丈夫,而这两个人都与我仇深似海;如果何成麒死了,我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呢,你说我会傻乎乎地去救他吗?” 凌云低垂下眼睑,神色复杂,一时无语。 练南春目光凝在他的脸上,眉间跳动了一下,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道:“对了,我还忘了,你凌云的真正身份应该是侯爷府大公子——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家事而奔波,那你方才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为公不为私啊?” 练南春一番话,连挖苦带讽刺,说得凌云无言以对。 他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苦笑道:“这么说,这个忙你是不愿意帮了?” 练南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她眸色凛凛,字字清晰道:“凌云,我再说一遍,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一刀两断,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再来找我。” 凌云只觉一颗心冷到了底。他的双手慢慢攥紧成拳,愤懑的眸子里满是痛楚,咬着牙道:“说得好……我记下了!姓凌的以后纵然是死了,也不会再来麻烦你练大小姐了……” 艰难地说完这几个字,他径自转身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望着潇潇细雨中那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练南春微微仰起了脸。那张绝美空灵的容颜上,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凄楚,柔弱,让人心痛。 细雨霏霏飒飒,落在她的脸上,一片冰凉;泛着点点湿意,是雨是泪,已分不清…… 刑部尚书府,书房中。 吕文正双眉紧蹙,晦暗无光的脸上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似的,显得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凌云此行失利,使原本已开始有转机的案情又陷入了僵局。 虽然听着凌云情绪低落地向他诉说事情的经过时,吕文正脸上表现得很淡定,但心中极度的失望与沮丧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 不过他还是很平静地反过来安慰凌云,因为他能深深体会的到凌云此时这份消沉与痛苦的心情。 众人正在彷徨无依之时,校尉刘永忽然兴冲冲走了进来,眉飞色舞道:“大人,好消息,属下已经查到了那些贼寇及花如玉的行踪!” 众人闻言喜不自禁。这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吕文正原本沉郁的眼睛不由一亮,他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腾的一下子从书案后面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催促刘永赶紧陈述下情。 刘永禀报道:“属下奉命在野猪林附近查访消息,将所带领的侍卫分成三班,昼夜不间断人手地轮流盯梢;终于发现了那伙强盗的行踪,并带人悄悄地尾随跟踪了十几里路,于是便发现了那些贼人的山寨所在……” 吕文正很高兴,嘉奖了刘永一番,又让他头前带路,安排凌云与杨振一起带领侍卫火速赶往贼人巢穴,以剿灭贼寇,营救花如玉。 凌云与杨振领命,带着数百名侍卫风风火火赶到了强人的山寨。 杨振吩咐,先将山寨团团围住,然后带人冲进寨中。 一场激烈的厮杀,百十号强盗或当场被击毙,或束手就擒,不消多长时间,便已了账。 然后凌云与杨振闯进了山贼的聚义大厅,居中一站,吩咐侍卫四处搜索,寻找花如玉。 须臾,侍卫们陆续返回,带了十几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向二人禀告道:“启禀大公子,启禀杨校尉,这些女子是在后厅发现的,看看该如何发落?” 那些女子皆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凌云眉峰微敛,清眸中染着阴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一个女子乍着胆子道:“我们都是陈二虎抢来的良家女子,逼着我们做他的什么压寨夫人——官爷明鉴,我们可都是被迫的啊!……”说着便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陈二虎?……”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陈二虎就是这个山寨的头人么?” 那女子低眉顺眼道:“正是。” 凌云把脸转向一旁的杨振,“杨兄弟,花如玉你见过的——这些女子里面有没有她?” 杨振焦灼的眸光在那些女子里面扫视了一圈,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凌云闻言脸色不觉沉了下来;他低首垂眸,微微思忖了一下,然后侧过脸伏在杨振耳际轻轻说了几句。 杨振频频点头,冲着那些女子大声道:“你们都是受害者,只要你们积极与官府配合,抓到陈二虎,官府不仅不会处分你们,还会把你们送回家去,与父母兄妹团圆。 “现在我要问的是:陈二虎与花如玉在哪里——你们有知道的只管大胆说出来,官府一定会重重有赏。” 另一女子听了,连忙道:“方才官兵围剿山寨时,小女子只见他带着花如玉慌慌张张从后门出去了;到底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杨振点点头,与凌云商议了一下,遂吩咐刘永留下来处理寨中事务;然后自己与凌云出了山寨,带人分头寻找花如玉的行踪。 同时两人约定好:无论是谁,一但找到了花如玉,立即飞鸽传书通知对方过来汇合。 计议已毕,两路人马分头行动去了。 却说凌云,带着百十个侍卫漫山遍野搜寻着花如玉的行踪。眼见日薄西山了,依然徒劳无功。 众人正在沮丧之际,忽然隐隐约约听到山谷中传来女子的哀哭与呼救之声。 众人屏息凝神细听,那声音好像是从山崖东边传来的。凌云带人觅音而行,终于在一处悬崖谷底找到了那位呼喊救命的女子。 其时那女子正挂在一颗松树的树杈上,双手死死拽住那条旁逸斜出的树枝,娇柔的身子在风中簌簌发抖,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一见众人,那女子立时如遇救星般喊道:“官爷,官爷,快来救我!……”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示意左右。 几个身手矫捷的侍卫急忙攀上树,小心翼翼地把那女子救了下来。 凌云瞅了一眼那女子。只见她青丝散乱,有几处衣衫被树枝给剐破了,影影绰绰露出雪白的肌肤,颇为不雅,于是吩咐旁边的人递过一件长衫让她披上。 那女子稳了稳心神,然后妙目一闪,飘飘下拜,娇滴滴道:“多谢官爷救命之恩。” 凌云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花容惨淡,幽幽道:“小女子花如玉——” 凌云剑眉一扬,“什么?你就是花如玉?” 花如玉道:“是啊。几天前,小女子被陈二虎劫持到山寨里,今天官府的人来此围剿山贼草寇,陈二虎不容分说挟持了小女子一起逃走。 “后来他见官兵快要追上来了,唯恐携带着奴家是个累赘,竟然丧心病狂地把奴家从悬崖上推了下来,自己逃命去了。 “要不是奴家命大,正好挂在了这些树枝上,又这么幸运地遇上了各位官爷,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她愈说愈悲,双手掩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凌云虽然听她说得在情在理,但心中仍有几分疑惑,于是吩咐身边的侍卫取来花如玉的画影图形,两厢对照仔细比对着。 只见面前的女子虽说青丝散乱,衣衫不整;但依然是蛾眉高挑,粉面含春,妩媚妖娆,风情万种。 特别是那双眼睛脉脉含情,水光潋滟,如涟漪悄然散开,无声无息地撩拨着人的心弦,让人一见便有些魂不守舍、心跳加速了。 望着面前这妩媚妖娆的人间尤物,凌云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瞬的恍惚。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俊逸无尘的脸上不觉已染上一层薄薄的潮红…… 他轻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散乱的思绪;再睁开双眸时,眼睛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与清明。 他回过身,若不在意地把图形交给了身边的侍卫。 花如玉目不转睛地瞅着凌云的一举一动,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她唇角弯起,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含着真真假假的挑逗,在凌云身上逡巡着,声音又绵又软道:“如果奴家没有猜错,阁下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刑部尚书府凌统领,现在声名赫赫的侯爷府大公子吧?” 凌云微微怔了一下,清冷的星眸里掠过一道逼戾的寒芒,嗓音冷淡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花如玉媚眼如丝,轻笑一声道:“人说凌统领——不,侯爷府大公子人品一流,英俊潇洒,我还不相信呢,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如果像阁下这样气宇轩昂的美男子不是侯爷府大公子的话,奴家岂非真的有眼无珠了?格格格……” 花如玉这一笑花枝乱颤,几乎倾倒了周围所有的侍卫。 众人如醉如痴地望着面前这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一时有些魂不守舍了。 凌云却眉峰如刀,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地瞅着她,不带任何情绪。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暗忖道:“难怪成麒那天见到她会意乱情迷,被迷了心智、做出那样的蠢事来,看来这女子确实狐媚。无论是谁,若是一时把控不住自己,就是给她带到沟里去的节奏啊!”…… 章节目录 第266章 面对又欲又撩的美人蛊惑,他… 凌云带着百十个侍卫漫山遍野地搜寻着,终于找到了花如玉。花如玉妩媚妖娆,风情万种,把在场的侍卫迷得神魂颠倒。 凌云却眉峰如刀,一双黑眸冷冷清清瞅着她,暗忖道:“难怪成麒那天见到她会意乱情迷,被迷了心智、做出那样的蠢事来,看来这女子确实狐媚。无论是谁,若是一时把控不住自己,就是给她带到沟里去的节奏啊!”…… 想到此,他脸色一沉,冷冷道:“天快黑了,马上离开这里,先找处客栈住下再说。” 说罢,吩咐两名侍卫保护花如玉,众人一行数十人急匆匆向谷外走去。 这边凌云走在最后。他吩咐侍卫取来纸笔,龙飞凤舞,刷刷点点,在纸上写了数言,告诉杨振,花如玉已找到,速来汇合云云。 然后抬手唤来白鸽,把写好的书信绑在白鸽的腿上,手一扬,把这只美丽小巧的天使放飞出去。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众人出了山谷,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山庄中找到了一处简陋的客栈,而客栈的名字也再俗气不过了:来福客栈。 只是客栈太小,今晚的客人又多,只剩下二楼的几间空房,众人只能十几个人勉强挤在一起,而且花如玉又怎么安排? 在住宿条件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花如玉如果再独居一室,也未免太不合理了吧?可是总也不能让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跟十几个大男人挤在一处“抱团取暖”吧。 想到此,凌云不由微微颦了颦剑眉。 花如玉见凌云低首垂眸,若有所思,遂笑微微走到他面前,轻启朱唇,吐气如兰道:“如果大公子不嫌弃,就让奴家陪大公子共度良宵吧!”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立时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连店伙计福升也在一旁陪着笑脸道:“对,对,这个主意好。” 凌云脸色一沉,“胡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花如玉却小嘴一撅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奴家与大公子在一起也是为了自身安全嘛。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万一遇上什么不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凌云,心想:“花如玉说的不错,如今危机四伏,凶险重重,这个女子又是重要人证,为了将她安全带回府中,沿途不出什么意外,这倒不失为一个稳妥之法。” 事急从权,为了大局着想,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他终于沉吟着点了点头。 凌云、花如玉一众人等在下面厅中吃了饭,然后各自回客房休息。 回房前,凌云叫过侍卫长,在他耳边轻轻吩咐了几句,侍卫长点头去了。 这边凌云同花如玉一起来到了二楼的客房中。 花如玉反手掩上房门,眸含秋水,轻挑蛾眉,冲着凌云妩媚地笑道:“人们都说曾经的凌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人品一流,不近女色,现在看来也都是讹传啊! “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儿,哪有不好色的男人啊!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让奴家扶侍大公子宽衣就寝吧!” 一边说着,一边折纤腰以微步,款款上前,就要为他宽衣解带。 凌云清眸之中一片寒凉,抬手拦住她道:“不必了,咱们还是各自安歇吧。你睡这边的锦榻,我睡那边。” 花如玉不由呆了一下。 只听凌云语调低沉道:“我与姑娘同居一室,只是为了保护姑娘的安全,绝无冒犯之意,还请姑娘不要误会了。” 花如玉听了却颇不以为然。她的声音又欲又撩,伴随着一声轻笑道:“大公子,这里又没别人了,你也用不着再板着脸一本正经的了吧!再说了,你以前的那些风流韵事,还当奴家不知啊? “美丽高贵的浣玉郡主,倾国倾城的天枭副帮主……跟哪位美女不是闹得惊天动地,满城风雨啊? “英雄美人,你情我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放着这风流快活的好时光不去享受,却在这里充当什么苦行僧,何苦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荒废这大好时光了,快来吧!” 说着她软绵绵的身子慵懒地靠了上来;水水的红唇性感而妩媚,几乎都要撩上他的耳畔了。 面对美人的撩拨,凌云却无动于衷。 他轻轻推开了花如玉柔若无骨的娇躯,脸上带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声音冷如淬冰道:“姑娘,请自重。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你我当倍加留神,万分警惕,且不可因一时贪欢而误了大事。” 说着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凉薄得有些吓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生人很难与他亲近。 然后他径自走到自己的锦塌旁,闪去外面的长衫,脱靴上床,将宝剑压在枕头底下,和衣而卧,不再理她。 花如玉被对方直愣愣地晾在那里,脸上讪讪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老半天她才缓过神,扫兴地哼了一声,只好悻悻回到了自己的锦榻上。 窗外,云淡风轻,月色朦胧。 约近二更了。凌云正朦朦胧胧闭眼小憩着,忽听耳边似乎有人在呼唤他,“大公子,大公子……”那声音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娇柔婉转,撩人心扉。 凌云迷迷蒙蒙地睁开了双眸。 只见花如玉斜斜地倚在自己锦榻前,红色胸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凝脂白玉,半遮半掩,春光乍泄;妩媚的双眸秋水荡漾,盈盈脉脉,正笑靥如花地凝望着自己! 凌云只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他慌乱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敢去看对方那媚态横生的撩人姿态。 花如玉面似芙蓉,蛾眉如柳,吃吃笑着,“怎么受不了了吗?……哎呀,脸也红了……” 一边说,一边把自己柔软的身子贴靠上来,两只玉藕似的胳膊如美女蛇一般,牢牢攀住了凌云的脖子。 凌云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他吞了吞口水,喉结有规律地上下滚动着。身体里仿佛激荡着一团奔腾不息的烈火,叫嚣着要把他心中的渴望点燃。 终于他不能自已,下意识地伸出两只强韧有力的臂膀,将对方那温香软玉般的身子紧紧拥在了自己怀中…… 是的,面对如此勾魂摄魄的诱惑,哪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能不为之心动呢?除非他是圣人或傻子。 花如玉一颗芳心剧烈地震颤着,纤纤玉手已抚上了他坚实的臂膀,慢慢向下滑去…… 凌云蓦的浑身一激灵,脑子忽然清醒了。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凌云,你傻了吗,你怎么连这点诱惑都禁受不住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容的你在此寻欢作乐吗?你也太不知自爱与节制了!“ 终于,他努力地克制着全身喧嚣的欲望,缓缓松开了拥抱美人的臂膀,仰头轻轻吁了口气道:“对不起,花姑娘。” 花如玉满脸的错愕与不解,“大公子,你……你怎么了?” 凌云故意忽略了对方灼热的视线,也忽略了自己心中泛起的情绪,沉声道:“方才凌云多有冒犯,请原谅。” “为什么?方才还好好的,难道现在你又不喜欢我了吗?” 凌云索性转过脸不去看她,有些不耐烦道:“好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从现在开始你我各自安歇——我告诉你,如果你在我休息的时候再来骚扰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毕,左手一摊,冷冷道:“花姑娘,请自便。” 面对眼前这张万年冰山似的脸,花如玉满腔的热情就如被浇了一瓢凉水般,瞬间冷了下来。 她懊恼,沮丧,没好气地披上衣服下了榻,一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边嘟嘟囔囔道: “凌云,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面对花如玉絮絮叨叨的埋怨之言,凌云也懒得与她计较,他盘膝坐于自己的锦榻上,微阖双眸,凝神静气,开始闭目养神。 花如玉独自枯坐在锦榻上,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觉得嗓子发干,于是起身去几案边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入口处只觉得甘甜爽口,忍不住又连着喝了几杯。 这时她潋滟的目光忽然闪了闪,柔声道:“大公子要不要也来喝一杯哦?瞧,小女子已经为您沏好了。” 凌云经她提醒,确实也觉得有些口渴了,便起身走过来,只见几案上花如玉已经倒好了满满的两杯茶水。 花如玉纤纤抬起素手,端起其中一杯茶,盈盈递到凌云面前,明眸一转道:“大公子,请吧!” 凌云接过茶水,慢慢举到唇边,正要喝下去,忽然清冷的眸光一转,冲着门口道:“谁在外面?……” 花如玉不由吓了一跳,顺着凌云的视线望去,哆哆嗦嗦道:“怎么了?……” 凌云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然后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又转回身来,轻轻吁了口气道:“虚惊一场。” “一惊一乍的,你要吓死人啊!” 花如玉不高兴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水来一气喝了个干。凌云亦举杯饮了,然后二人各自回自己的榻上安歇。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花如玉忽然听到对面锦榻上的凌云在颤抖中发出痛苦的呢喃声;她却佯作未闻,身子一动不动。 凌云开始还咬牙硬撑着,但后来已愈来愈难以忍受了,他脸色惨白,额角上已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最后,他终于坚持不住痛苦的煎熬,断断续续道:“花……姑娘……” 花如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大公子是在叫我吗?” 章节目录 第267章 到底是谁中了谁的不解之毒? 人间尤物花如玉,与凌云同居一室,百般勾引不成,正在生闷气,忽然听到对面榻上的凌云发出痛苦的呢喃声,断断续续唤她道:“花……姑娘……” 花如玉漫不经心道:“大公子是在叫我吗?” 凌云眉头骤然皱紧,苍白如纸的唇瓣也慢慢抿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麻烦姑娘去喊一声隔壁我的弟兄们,让他们马上去请大夫……” 花如玉慵懒地支起身子,双眸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慢条斯理道:“大公子是想请大夫医治你的剧毒吗,我看还是不用费那么多事了吧!” 凌云心蓦的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 花如玉娇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意阴恻恻的,恍若罂粟绽放,直令人不寒而栗。 凌云忽然明白了。他挣扎着从锦榻上撑起有些簌簌作抖的身形,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对方,眼睛里充满了痛恨和愤怒之色,“原来是你……下的毒……” “不错。” 凌云道:“是在方才喝水的杯子里?” 花如玉哼了一声,双臂交叉在胸前了。 凌云双眼阴凄凄的,泛着逼人的寒意,一字字挤出牙缝道:“真是最狠不过妇人心,你这个阴险歹毒的妇人……” 花如玉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鄙夷地撇了撇嘴角,眼中满是不屑。 凌云道:“可是我却不明白,那茶水明明是从一把壶里倒出来的,你怎么会没事?” 花如玉幽深的眸光里闪动着狠戾的深沉,“因为那毒根本不在茶壶里,而在你饮水的杯子里。” 凌云用力抿紧了嘴唇,咬着牙道:“果然高明——能告诉我,我中的是一种什么毒吗,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花如玉微微挑了挑眉,轻叹一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吧,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中的是‘千步断肠散’的剧毒,此毒将会在服用半个时辰后发作,至时肝肠寸断,五内如绞,生不如死……若无我们帮主的解药,必死无疑。” 凌云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帮主,什么帮主?” 花如玉格格娇笑起来,“当然是李帮主啊!” “李瑞允?” “不错。” 凌云有些诧异地瞅了她一眼,“你是天枭组织的人?” “你以为呢?” 凌云无力地垂下眼睑,他以手扶额,懊悔不已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 花如玉盈盈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双妩媚妖娆的眸子瞥了他一眼道:“只是悔之晚矣。像大公子这样一位人品一流、极具魅力的男人就这么死了,我还真有点不舍得呢! “凌云,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的为人,比如通过方才我对你的一番试探,知道你确实是位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说实在的,像你这样的人现在可真的不多了,只可惜你我不是一路人……”说着伸出手,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怜惜地去扶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凌云挣扎着推开她道:“花如玉,别再假惺惺了。现在凌云死则死矣,还啰嗦什么?只是在我死前,花姑娘总该坦诚相待,把所有真相告诉我,也好让我死个瞑目。” 花如玉面无表情道:“好吧,反正你已是将死之人,有什么疑问只管提出来吧!” 凌云微微蹙了蹙眉心道:“你先告诉我,你所在的醉花楼是不是天枭的一个据点?” 花如玉道:“不是,我只是天枭组织安插在醉花楼的一条眼线。” 凌云道:“敢问姑娘在天枭弟子中排第几位啊?” 花如玉抿嘴一笑,没说话。 凌云又道:“丁继英寿诞之日,丁府管家丁玉荣请你到府中弹琴助兴,轮流为众人敬酒时,你是不是在何成麒的杯子里动过手脚?” 花如玉道:“不错,其实那天的事跟今天的事大同小异。” 凌云道:“你下的毒也在杯子里?” 花如玉道:“不错。当时我把药藏在指甲里,在为何成麒敬酒时轻轻一拈,那粉末儿便到了杯子里了。” 凌云道:“是春药还是迷魂酒?” 花如玉两片薄薄的红唇抿出一道嘲讽的弧度,笑道:“大公子对此这么熟悉,是不是以前曾经深有体会啊?” 凌云不理会她促狭的口气,继续道:“何成麒喝了这种酒后欲火难耐;然后你们便拐弯抹角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让彩明去扶侍他的起居,从而达到借刀杀人与嫁祸于人的目的,是不是?” 花如玉道:“大公子果然聪明过人,只可惜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命不久矣喽!” 凌云缓了一口气,“这个阴谋是不是天枭组织与丁府的人共同谋划的?” 花如玉脸一扬道:“不错。” 凌云道:“我现在只不明白,何成麒无论与丁府还是天枭都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地谋害他?” 花如玉道:“因为何成麒的身份特殊。他既是侯爷府的公子,又是晋陵王爷的女婿,让他去伤害吕小姐的丫头,又由刑部尚书府去审理此案,不正好激发了刑部尚书府与丁府、侯爷府、晋陵王府的矛盾吗?” 凌云道:“你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事后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查,你们才故意上演了这出路遇强人、被劫上山的闹剧,对么?” “不错。” 凌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劫持你上山的那伙强人也是天枭组织的,是不是?” “是啊。” 凌云轻轻点了点头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花如玉格格娇笑起来,道:“明白了又有什么用,现在你已是将死之人,对真相明白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吗?” 凌云幽深的眸光闪了闪,冷笑一声道:“当然有区别。花姑娘,现在你已经把所有的疑惑都为我解释清楚了,难道你自己就没有疑惑吗?” 花如玉不由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悠然道:“方才你不是说过我中的是千步断肠散的毒,毒性会在半个时辰后发作,而从中毒到现在才刚满半个时辰——我的毒性缘何发作得如此之快,花姑娘难道在心中就没有产生一点疑惑吗?” 花如玉不由花容变色。她忽然觉得腹痛如绞,那痛楚犹如烈火炙烤般,一遍又一遍渗透着她的全身,直令她肝肠寸断,死去活来。她不由捂着腹部痛苦地抽搐起来。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个中‘千步断肠散’剧毒的人不是凌云,而是她自己! 可笑的是她方才还在自鸣得意,沾沾自喜地以为面前这位油盐不进、刁钻难缠的凌云,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终于让她给搞定了。 闹了半天在这场角逐中,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人居然会是她自己! 其实从一开始见到凌云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不是省油的灯,不太好对付;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这么难对付。 他的精明,他的机警,他的克制,他的隐忍,几乎超出了她的想象。 刚才她见凌云在不知情的境况下误饮了那杯毒茶,还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心想这样一位人品一流、极具魅力的极品人物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实在是令人惋惜。 现在看来,那个令人惋惜的人,竟然是她自己!这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吗? 想到这里,一股绝望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她的心头,她只觉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此时的她,猩红的眸子里恨意覆霜,嘴唇也因懊恼而微微颤抖着,“凌云,你……你好卑鄙……” 凌云剑眉一扬,冷笑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再说起初我并无害你之意,只不过多了一份防人之心而已。 “当时你倒好了两杯茶水,想让我喝下有毒的那杯,我故意打了个岔子,说了句‘谁在外面’,以吸引你的注意力,趁你分神时我调换了两个茶杯的位置,就这么简单。” 花如玉面白如纸,冷汗淋漓,痛楚得说不出话来。 凌云又道:“如果方才你并无害人之心,自己会身受其害么?这也是你自作自受。” 他顿了一下,冲着门外道:“你们都进来吧。” 门开了,刑部尚书府的侍卫们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手拿纸笔,已将花如玉方才的供词详实地记录下来,此时便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了凌云。 凌云接过供词大致浏览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纳入怀中。 这时,来福客栈的伙计福升闻声赶来,面带惶恐道:“客官,出什么事了?” 凌云道:“没什么,你马上把你们掌柜的叫来结清账务,我们这就走。” 福升诧异道:“深更半夜的,诸位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急着要走?不如暂留一夜,等天亮了……” 凌云不耐烦道:“少废话,快去!” 福升应了一声,急忙慌慌张张往外走去;可能走的急了些,脚底不稳,足下一个踉跄,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倒去。 凌云几乎想也未想,急忙一个箭步上前,一式轻灵的“弱风扶柳”,伸手去扶他,忽然眼前寒光一闪。 却见福升目露狰狞,一式凌厉的“ 单凤朝阳”,手持利刃冲着凌云前心直直刺来! 章节目录 第268章 你比美色与毒药还要可怕十倍啊 凌云将计就计,诱使花如玉说出了实情,并安排侍卫将她的供词详实记录了下来。 众人正准备离开,不料节外生枝,客栈伙计福升趁着凌云不备,一式凌厉的“单凤朝阳”,扬起利刃冲着他的前心直刺过来! 凌云果断意识到了不妙。他急忙一式“凤凰旋窝”,矫捷的身形在空中一个轻灵的旋转。 只是对方剑势太过霸道狠戾,而且是突然发难,凌云虽然反应迅疾地躲过了要害部位,可右边肩头还是被对方那刁钻锋利的剑刃深深剐了一道,深及寸许。 伤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鲜血立时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汩汩滔滔,瞬间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衫。 凌云退后几步,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 两旁的侍卫见势不好,纷纷亮出刀剑,疾言厉色道:“大胆!……” 福升眼神内的煞气波涛汹涌,充满了浓重的杀机;他狞笑一声,一式“天女散花”,看似随意地信手一挥,却见眼前星光一片。 可怜刑部尚书府数十侍卫还没有来的及还手,便已被福升发出的数枚银针暗器击中眉心。 他们只呆呆地滞立了一瞬,便纷纷倒地,气绝身亡。 凌云惊骇不已,急忙抬手拔剑,却觉得伤口处阵阵酥麻,几乎已失去痛觉,不由咬着牙道:“你的剑刃上有毒……” 福升得意洋洋道:“不错,我这剑刃上淬有‘百花蛊毒’,与‘千步断肠散’相比,当是各有千秋,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凌云轻轻吸了一口气,骈指在自己肩头附近的几处要穴上点了几下,封住穴位,以防毒性蔓延。 他寒星般的眸子一闪,怒声道:“你到底是谁?” 福升长笑一声,抬手撕下了脸上用来易容的人皮面具,恢复了本来面目。 凌云满眸猩红地望着他,咬着牙道:“是你?……” 来人正是天枭组织帮主李瑞允。 他黑衣黑发,黑眸深沉。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狠戾与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花如玉见了,原本晦暗的眼睛里立时跳跃出潋滟的光彩。 她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连声道:“帮主,帮主……您终于来了,快救救属下吧,属下也都是为了您做事……” 李瑞允陡然沉下了脸。他慢慢走到花如玉面前,幽深的眸子里散发着嗜血的煞气,冷冷道:“住口!你这个愚蠢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说着飞起一脚,一式狠戾无情的“风沙莽莽”,正中花如玉的胸口。 花如玉惨叫一声,娇柔的身子倒着飞出几丈远,又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她口吐鲜血,伏地不动了。 饶是凌云经多识广,目睹眼前的惨烈情形,亦是面容失色,欲言又止。 李瑞允回过头,瞟了一眼凌云那有些苍白的脸,促狭地笑了笑道:“凌云,你现在又做何感想啊?” 凌云勾了勾单侧的嘴角,冷笑一声道:“李帮主卸磨杀驴的本事,凌某总算是见识了。” “还有呢?……”李瑞允低沉的声音拖着戏谑的尾调。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逼戾的眼神掠过眼前的人,似乎不屑看他,“我还有些为李帮主不齿。暗箭伤人,下三滥的手段,岂不有损李大帮主一世的英名么?” 李瑞允遽然眯起眸子,悠然道:“说得好。不过凌云,‘成王败寇’的道理你应该懂吧!说真的,今天晚上对付你可真不容易啊,美人计不成,毒药也没奏效,最后还得烦劳我亲自出马,才算把此事搞定——凌云,你可真够可以的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丝毫不善,充满了揶揄与挑衅的意味;眼神里更像是裹着刀子,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凌迟成碎片。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说来说去,凌云,你不还是败在我的手里么!知道你今天晚上错在哪里吗,那就是你把所有的精力与心思都放在了对付花如玉上了—— “所以你根本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客栈伙计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威胁。你还记得那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吗?” 凌云目光灼灼望着他,轻叹一声道:“人说美色是毒药,李瑞允,你可比美色与毒药还要可怕十倍啊!” 李瑞允表情扭曲了一下,突然缓缓笑了起来,“承蒙夸奖,李某人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不过话说回来了,不到最后关头,也不会逼得你凌云说出这样的话来吧——怎么样大公子,现在是不是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啊?” 凌云鼻子哼了一声道:“没到最后关头,孰胜孰败亦未可知,李瑞允,你也不要太自鸣得意了,有种的就来吧。”说着,长剑一横。 李瑞允眼底寒光乍现,杀气腾腾,“死到临头了还逞什么口舌之勇,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一挥手,一个身材粗壮、粗眉大眼、颌下短髭的彪形大汉带着数名青衣弟子,从外面闪了进来。 凌云觉得此人气度不凡,遂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道:“我叫陈二虎。” 凌云微微怔了一下,恍然道:“哦,原来你就是野猪林山寨的那个寨主?” “不错。”陈二虎乜野着眸子瞥了凌云一眼,扭了扭脖子,懒洋洋道。 他见面前之人风神俊朗,身姿挺拔;虽然气势凛然,却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威猛凶悍,反而透着几分苍白与虚弱,不由鄙夷地撇了撇嘴角。 “凌云,我以前听说过你的名声,原来还以为是个如何高大威猛、三头六臂的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么——哼哼,凌云,今天你可要栽在我的手里了!” 说毕,手中鬼头大刀一横,“云横秦岭”,劈面砍来。 凌云剑尖一划,施的是绝情剑法中的“星光满天”。 陈二虎被晃得眼前一片眩晕,慌忙躲闪,饶是如此,对方的长剑还是在他的胸肋上划了一道,血如泉涌,疼得他大叫一声,后退数步,捂住了伤口。 李瑞允在一旁冷冷道:“陈二虎,你太轻敌了。” 陈二虎惶然道:“是。”回头招呼身后的青衣弟子并肩子上,看来是要以众欺寡了。 到了此时凌云亦不再多言,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压制住欲待蔓延的毒性,长剑一挥,飞花泻玉,怒剑狂花,几式凌厉的招式在他强大的功力下一连贯的迸发出来。 众人哀嚎连连,纷纷溃退,若非凌云身上有伤,功力造诣大打折扣,这几个人早已血溅当场了。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十有九伤,更有两人伤中要害,当场毙命。 李瑞允瞅着凌云那高超凌厉的剑法,辗转洒脱的身姿,不由暗暗吃惊,自思:“数年不见,他的武功造诣又精进了很多,看来仅凭这几个人的本事,要拿下他已绝非易事,难道真的要我亲自出手不成?” 他正在盘算着应对之策,忽然一个探事弟子匆匆赶来道:“帮主,外面发现了许多官兵。” 李瑞允怔了一下,“大约多少人?” 那弟子道:“夜色太黑,看不太清,好像有五六百人吧!” 李瑞允眉头皱了皱,又回脸望了一眼激战在一起的凌云、陈二虎等人,阴鸷的眸光一转,有了主意。 他回头叫过客栈掌柜,低低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掌柜的会意,带着身边的人悄悄撤了出去。 李瑞允一式“平沙落雁”,亦一个箭步冲出房间,手在房外墙上的一处机关上轻轻一按。 只听“卡”的一声,天崩地陷般的巨响,整个房间的门窗已被牢牢封死,变成一个囚笼。 众人一怔,急忙停手四下观望,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房外的李瑞允冷笑一声,再次按动机关,从房间的四壁上忽然飞出无数的硫磺火箭,如疾风骤雨般射在幔帐上,锦榻上,霎时烈焰腾腾,大火转眼便烧了起来。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一团团浓烈的黑烟直冒出来,碎屑和残片横飞;更有无数的火箭射中那些可怜的天枭弟子,他们的身上立时着了火,呼呼地燃烧起来,转眼便成了一个火人。 众人惨呼连连,或满地打滚,或四处逃窜,那形容痛苦之极,直令人惨不忍睹,现场登时一片大乱。 凌云身形辗转,数支火箭贴着衣际飞了过去,巧极险极。此时房中火势愈来愈大,到处是滚滚呛人的浓烟与炙烤肌肤的毒焰。 陈二虎身中两箭,已浑身是火,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哀嚎着:“帮主,帮主,不要啊……快救救属下……” 昏倒在地的花如玉此时居然也有了知觉。 也许是呛人的浓烟与炙热的烈焰强烈刺激了她的神经,求生的本能使她也喃喃地呼救起来,“救我,救我,我不要死……” 凌云剑眉扬起,星目圆睁,冲着房外的李瑞允骂道:“李瑞允,你真卑鄙!” 李瑞允得意地笑道:“凌云,我的大公子,你就尽情地骂吧!有我这么多弟子为你陪葬,黄泉路上你也不孤单了!哈哈哈……” 笑罢,率领众人径自扬长而去。 章节目录 第269章 只有她能救你,为什么不去求她? 李瑞允带人前脚刚刚离开来福客栈,杨振后脚便赶到了。 原来,凌云在与花如玉回客房安歇前,已吩咐侍卫长发出第二封飞鸽传书,告诉杨振他们现在的落脚之处,让他马上带人来此汇合。所以杨振才会来得这么快。 杨振带人赶到来福客栈时,客栈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望着面前的滚滚浓烟与熊熊烈火,杨振急得搓手跺脚,连声道:“好好的客栈怎么会突然起火呢,凌大哥一定是遭遇了不测!来人,快随我去救人!” 两旁侍卫连忙阻拦道:“杨校尉,千万不可冲动。火势凶猛,我们进不去啊!不如我们一边救火,一边在下面设上一道防护大网。” 杨振流泪满面道:“凌大哥,你到底怎么样了?” 却说凌云,被困在客房中出入无门。满屋子充斥着惶恐不安的死亡气氛,面对浓烟烈火,他已是束手无策、几近绝望了。 忽听耳边传来一阵巨响,震耳欲聋。 再去看时,原来被封闭的门窗已恢复了原状,眼前一片清明。望着面前豁然开朗的世界,凌云如坠雾中,一时竟呆在那里。 在这千钧一刻的危急关头,又是谁如此及时而应景地救了他? 他正在发愣,只听一个女子清脆焦急的声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这声音好熟悉。凌云抬头,只见朦胧的夜色下似有娉婷妩媚的身影一闪即逝,飘渺如孤鸿之影。 凌云心里不觉一阵悸动,“难道是她?……” 那一刻,他只觉爱恨交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过电般闪现着,心绪一片凌乱…… 彷徨之际,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救我,救我……” 回脸去看,是倒在地上的花如玉发出的。 灼灼燃烧的烈火瞬间就要将她吞噬成尘,她死灰般的眼睛里翻涌着深深的绝望,脸上本能地现出怯懦求救的神情。 此时房中的浓烟愈来愈密,火势亦愈来愈猛;凌云脑子一激灵,立时从冥思遐想中过渡到现实中来。 他俯身贴地,头脚抱拢,一个“就地十八滚”,轻灵的身形如一团绣球般旋转着,转瞬便到了花如玉身边,一把拽住花如玉道:“花姑娘,快走!……” 花如玉怎么也想不到,凌云在这种万分危急、自顾不暇的情形下居然还会想着来救她,感伤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房中烈焰耀眼,浓烟呛得二人几乎睁不开眼,一个劲儿剧烈地咳嗽着。 凌云很清楚,要想火海逃生,从房门走已绝无可能;他拽着花如玉的手匍匐在地上,一步一挨终于摸索到了窗口。 他强忍伤痛探出双臂,“怀中揽月”,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女子那软塌塌的娇躯。 然后他强撑着摇晃的身形从地上站了起来,飞起一脚,一式凌厉的“雷霆霹雳”,踢开了窗户,抱着花如玉从窗口纵身跳下。 窗户下面,正是杨振等人设置好的防护大网…… 刑部尚书府,吕文正紧锁双眉,坐在花如玉的病榻前;旁边站着杨振与刑部尚书府的文书刘先生。 刘先生手中持笔,详尽记录下了花如玉所有的供词。 花如玉此次供述的与日前在来福客栈对凌云所说的那番“供述”基本一致,只是现在的供词更详实、更规范罢了。 花如玉此时形容枯槁,神色凄迷,凌乱的发丝撩拨着她粘血的玉颈,昔日潋滟灵动的眸子空洞洞的,更是没有一点神采。 曾经风情万种、国色天香的她现在已是行将就木、奄奄一息了。 她中了“千步断肠散”的剧毒,已是致命;又被李瑞允一脚踢中要害,纵使天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房顶,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是在痛恨天枭组织的天良泯灭、卸磨杀驴?是在感念凌云的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是在后悔自己当初的误入歧途与为虎作伥?还是在遗憾自己现在想要赎罪时,却已没有机会了…… 终于她抖抖索索在供词上画了押。 然后,她仰起那张惨白的面孔,晦暗无神的眼睛里泛着点点湿意,“吕大人,犯妇现在快不行了,只是临死前还有一事放心不下,却又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 花如玉踌躇了一下,讷讷道:“凌统领……不,大公子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吕文正道:“他身中剧毒,又无解药,只恐怕……唉!……” 他难过地说不下去了,黯然垂眸,只是重重地叹着气。 花如玉道:“他中的是百花蛊毒,解药只有天枭的首脑人物才有。” 一旁的杨振听了,眼睛里倏忽跳过一抹惊艳的神采,“都有谁?……” 花如玉道:“李瑞允,白羽他们。” 杨振听了,立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了脑袋,垂头丧气道:“向他们索要解药,岂不是虎口拔牙么?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花如玉轻轻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缓了口气道:“犯妇忽然想起一人,或许……可以救大公子……” 吕文正眸子里精光一闪,急声道:“哦,是谁?……” 花如玉断断续续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练……南……春……” 练南春?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花如玉又怎么会提到她呢?…… 吕文正与杨振正要进一步细问,却见花如玉目光凝滞,瞳孔放大,忽然没了声音。 吕文正心里不由一沉,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吕文正与杨振带着重重疑惑来找凌云。 凌云身中“百花蛊毒”,现在毒性发作,亦到了生死关头。他默默躺在锦榻上,神色黯然,一片心灰意冷。 见到吕文正,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吕文正一把按住了。 凌云问道:“花如玉怎么样了?招供了么?” 吕文正脸色晦暗地点点头,吩咐杨振把花如玉的供词递给他看。 凌云看罢,轻轻笑道:“是这样。案情终于有进展了,成麒他……也终于有救了。” 吕文正艰涩地抬起头,有些无语地望着他道:“现在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何成麒有救了,那你呢?” 凌云呆了一下,苦笑道:“一命换一命,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吕文正脸色沉郁下来。他微微蹙了蹙眉心,思忖了一下,挥手摒退了左右。 此时房中只余下他与凌云两个人。 吕文正眸光一眨不眨盯着凌云的眼睛,沉声道:“可是我却听花如玉说,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谁?……”凌云的心不自觉震颤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 吕文正缓缓道:“练——南——春!” 凌云脸色瞬时沉了下来,他颓然垂下头,只不说话。 吕文正目光炯炯望着凌云道:“志超,你实话告诉我,她是不是没有死?……” 凌云把脸转向别处,依然不说话。 他只是在想:练南春的事情花如玉、吕大人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但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从方才花如玉的供词中,凌云知道她是天枭第二十一弟子,而天枭组织高手云集,且耳目众多,打探到这点信息应该不足为奇。 吕文正见凌云只是沉默不语,便道:“这么说,练南春还活着了?” 凌云不答,只是道:“花如玉呢,我要见她。” 吕文正黯然垂眸道:“她已经死了……” 凌云心里一颤,脸色苍白,半晌无言。 吕文正又道:“如果我没猜错,上次你找的那位能鉴别芙蓉花毒的朋友就是她吧?” 凌云原本矜持冷清的架势有些维持不住了,下颌线条越绷越紧,只好无力地点点头。 吕文正道:“你既然知道现在只有她能解百花蛊毒,为什么不去联系她,请求她来救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克制,但话底那种隐隐的不满与诘责之意却呼之欲出。 凌云心中百感交集。他黯然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默然道:“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大人不会明白……” 吕文正叹道:“志超,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侯爷府大公子,金尊贵体,身负重托,理应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尤其这次,为了查清何二公子的案子,公主与侯爷把你托付与我,而且你是在我刑部尚书府因公受伤,你若是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非全是我吕文正的罪过?吕某又如何向公主与侯爷交代啊? “所以,就请大公子给吕某人一个面子,无论如何也要告知那女子一声,亦算是成全了吕某的一片心意了——大公子,吕文正求你了!……” 说着瑟索着虚弱的躯体,就要俯身下拜。 慌得凌云一把架住了他下沉的身躯,颤声道:“大人,万万使不得!——您是长辈,又是凌云曾经的上司,您这样做,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吕文正的僮儿荣儿忽然急急走了进来,惶然道:“大人,外面……常青公主来了!……” 章节目录 第270章 直言拒绝,可她还是来了… 吕文正得知只有练南春能解百花蛊毒,便诘责凌云:“为什么不求她来救你?”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吕文正的僮儿荣儿忽然急急走了进来,惶然道:“大人,外面……常青公主来了!……” 凌云怔了一下,望着吕文正道:“为什么要告诉我母亲?” 吕文正苦笑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能不向公主与侯爷禀报吗?” 却说常青公主,得知凌云身中‘‘百花蛊毒”的不解之毒后悲恸欲绝,不容分说先把何禹廷、何禄为、于氏等人大骂了一顿。 怪他们当初不该怂恿着凌云到刑部尚书府帮着吕文正办什么案子;现在可好,这个还没救出来,又要赔进一个去了。 然后不顾众人的阻挠,只带了烟翠、碧云等几个侍女与随从,乘坐凤辇,风风火火赶到了刑部尚书府。 见到吕文正,更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起初本宫就竭力反对志超调查这桩案子,可是你们这些人却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一个劲儿撺掇他参与此案调查,现在事情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可满意了? “吕文正,我告诉你,本宫就志超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因此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宫是不会跟你们这些人善罢干休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紧绷着一张素脸,一双氤氲着泪光的眸子闪烁着冷戾的寒芒,连嘴角都在微微抽动着。 面对常青公主的雷霆之怒,吕文正面色如土,垂手侍立,诚惶诚恐道:“是,微臣知罪!这事确实怨微臣虑事不周,如果不是微臣当初再三再四地请求他重返刑部,协助本府抓差办案,事情想来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凌云见状,微微颦了颦剑眉,有些惶恐不安道:“母亲,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件事情不能怨吕大人,都是孩儿处事不周。” 常青公主望着他,蕴含在眸子里的泪光几乎就要涌出,“志超,怎么到了现在了,你还说这种话啊!当初如果你早听了母亲的话,又何至于此?” 凌云眼睛里透出一抹执着果决之色,“如果一切从头再来,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依然会坚持当初的做法。 “成麒是我兄弟,眼见他无端牵扯到这桩案子里不明不白,我这个当哥哥的,又怎么可能不去管他? “兄弟之间的情缘,本来就是有今生无来世;如果错过了这次帮他、救他的机会,致使他因此而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岂不要后悔一辈子吗?” 常青公主有些无奈地望了一眼自己这个一意孤行的儿子,叹道:“是啊,这次你帮他查清了案情,摆脱了困境,你是不后悔了——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啊?如今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又该怎么办呢?” 凌云苦涩地一笑,“这也许就是我命中的劫数;能躲过去,自然是幸事;躲不过去,也许就是我命该如此。” “你……”常青公主心痛地望了儿子一眼,觉得心里像是被撕裂了似的,一阵阵地绞痛。 老半天她才抬起没有神采的眸子望着他,“志超,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究竟觉得如何了?” 凌云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道:“没事……”话语未落,却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喉咙咸腥,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常青公主大惊失色道:“还说没事!吕大人,你跟我说实话,志超他到底怎么样了?” 吕文正深沉的眸光一转,有了主意。他不顾凌云的阻拦,一股脑儿把他身中剧毒、却不肯配合治疗的事情说了一遍。 常青公主心中一颤,瞬间觉得胸口堵得慌,她恨恨地瞪着他,连嗓音都变得嘶哑,“志超,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性格刚强的人,没想到你竟这么自暴自弃!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那可怜的母亲想想吧!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当娘的可怎么办呢?……” 吕文正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亦在一边拱火道:“大公子,你就听公主一言吧,就算吕某求你了!” 说着颤巍巍站起身来,又要下拜,慌得凌云急忙一把拦住。 常青公主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吕大人更是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在两大高手的“左右夹攻”下,凌云几无还手之力,最终被杀得丢盔弃甲、败下阵来。 无语地冲着他们翻了个白眼,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提起笔来,略一思索,遂刷刷点点、龙飞凤舞,在白绢上写下寥寥数语: “玉卿如晤: 吾如今身中天枭之“百花蛊毒”,命在旦夕。尝闻卿有解药,思之再三,特寄此书,去留取舍,悉听尊便,吾绝不强求,卿亦不必为难。 此致。 知名不具? ? ?年月日” 写罢掷笔,把书信交与二人。 常青公主接过白绢大致浏览了一下,喃喃道:“这个什么玉姑娘就是你的那位红颜知己吧?唉,我真想见见这位美丽神秘的女子,看看她究竟何许人也,使得我的麟儿对她如此的心心念念,矢志不渝……” 听着母亲的话,凌云不由心潮汹涌,思绪万千;又渐渐得平静下来,心里只剩下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与怅然。 “不过,”常青公主又微微皱皱眉道:“志超,你寄书与她的这些措辞也太过生硬了。什么‘去留取舍、悉听尊便’,什么‘绝不强求’……一点诚意也没有,如果惹恼了这位姑娘,弄个前功尽弃,岂不是糟?” 凌云眉峰敛起,在深秋疏冷的阳光里好像流淌着光华的寒玉,“母亲,我能够做到的就这么多了,请你不要再勉强我了好吗?” 常青公主深知自己儿子说一不二的执拗性格,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吕文正小心翼翼把白绢封好,吩咐僮儿荣儿按照凌云的嘱托,把这封信笺系在那只联络两人情感信息的白鸽腿上,把这只白色的小天使放飞出去。 然后众人便焦急地等待回音。 一天,两天……短短的两天,在吕文正、常青公主等人心中似乎度过的是漫长而煎熬的两年。 这两天,常青公主一直呆在刑部尚书府,衣不解带地守候在凌云床边,夜不能寐,两眼布满了血丝。 她不顾众人的百般劝阻,毅然决然地守着凌云,口中只反反复复吟诵着前人的几句诗: “曾是寂寥金烬暗, 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已系垂杨岸, 何事西南待好风?” 终于有一天盼来了远方白鸽的回归。这天晚上,月光如水,夜色朦胧。 常青公主颤手从吕文正手中接过回书,颤抖着打开,但见上书四句诗: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刘郎已恨蓬山远, 更隔蓬山一万重。” 这是唐代诗人李商隐【无题】诗中的四句。 常青公主看罢,立时面如死灰,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多亏身边的碧云与烟翠扶住了她。 常青公主泪流满面道:“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这么绝情……” 吕文正从公主手中接过回书看了一遍,亦觉失望,长叹无语。 凌云此时的神色反而很平静。他只漠然道:“这本来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当初我便不同意写信求她,因为我知道这样做根本就是没用的。 “如果她想帮我,自然会来;如果她不愿意,谁也奈何不了她——她就是这样一个有性格的女子。” 常青公主恨恨道:“到了现在你居然还在帮她说话?这种女人见死不救,无情无义——志超,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恨她吗?” 凌云默然道:“是我负她在先,如果说恨,也应该是她恨我才对。” 常青公主喟然道:“唉,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真不明白……” 凌云轻叹一声,一抹难言的情愫在他深沉的眸底略过,“我与她之间的这段感情,没有人能明白。我现在能有此报,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当初,我曾自诩爱她至深,却又那么深地伤害了她,是我对不起她!如果我的死能够唤回她对我的谅解,我虽死而无憾了……” 常青公主泣不成声。 这时忽听窗户外的杨振大喝一声:“什么人?”刀剑出鞘,接着是一阵干戈撞击之声。 一条黑色人影翩若惊鸿,以燕子抄水之势倏的在月光下一闪,向远处略去。 常青公主与吕文正方要喊“抓刺客”,已被凌云抬手拦住。 “大人,母亲,不要慌。请你们在房中静坐,不要再惊动其他人,容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凌云说罢,不容二人再问什么,下了锦榻,抓起案上的宝剑径自出门而去。 往前行了几步,他便看到如水的月光下那个令他怦然心动的、熟悉的身影。 那人体态婀娜,不疾不徐往前走着,似乎就是在有意等他。要是往日凌云追上她绝非难事,只是现在他身中剧毒,虚弱不堪,走了几数步便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刑部尚书府,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停住了。 那女子回过身,轻轻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凌云站住,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他久久凝视着她那张美丽冷漠的脸,眼底浓厚的情意如潮水般波涛汹涌。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春儿,真的是你……” 章节目录 第271章 你们杀了我弟弟,我要血债血偿! 刑部尚书府。凌云终于等到了练南春的白鸽回书,不出意料地还是拒绝。常青公主与吕文正很失望,凌云神色却很平静。 虽然嘴上说着拒绝,可练南春还是来了。两人一先一后出了刑部尚书府,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停住了。 凌云凝视着她那张美丽冷漠的脸,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春儿,真的是你……” 练南春鼻子一哼道:“你觉得很意外么?” 凌云深如潭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无数情愫,“不,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练南春微微勾了勾唇角,“可是方才你却说我不来在你的意料之中。”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脸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方才你一直站在窗外?” 练南春眸色瞬间冷了下来,“原来你早已有所觉察了?这么说,那些话都是你故意说给我听的?凌云,到了现在你还在跟我玩心思么?” 凌云道:“不,那些话是我对你的真心告白。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原谅我,我宁愿你不要来救我。” “不要说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练南春眸底情绪剧烈一抖,颤声打断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她转身就走。 “春儿——”凌云追前两步,叫住了她。 练南春止步,面无表情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上次在来福客栈,我与他们被李瑞允困在客房里出入无门,当时是不是你救的我?” 练南春娇柔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她仰起脸轻轻吁了口气,没有说话,冷着脸继续往前走去。 凌云只是呆呆看着她,寒潭般幽深的眸底仿佛飘荡着一层迷离的烟雨,一片朦胧。 练南春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扬手掷过一个锦包道:“这里面有解药,还有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这是你我最后一次来往,后会无期。” 说罢,头也不回地径自而去。 默默望着她一点点消逝于夜色中的身影,凌云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潋潋流动着幽幽的波光。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我?明明说什么‘来是空言去绝踪’,却又来了;明明来了,却又这样对我……” 他仰起头,不由想起了她寄给他的两句诗: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天上月色朦胧,星光灿烂;地上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现在正好是五更。 凌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刑部尚书府。 众人打开锦包,只见包里有一红一白两个精致的小瓶;另有一封锦书,上面刷刷点点写满蝇头小楷,分为两个段落: 第一段写的是寥寥数语:“此为解药。红瓶外敷,白瓶内服,慎用。” 第二段写的是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 常青公主、吕文正等人自是喜不自禁。 只有凌云神色沮丧,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心里无比压抑。 凌云在服用了解药后自是药到病除,只是体力上尚有几分虚脱,还需要休养与恢复一段时日。 这边吕文正立即把孙仵作找来,让他按照锦书上所说的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重新验尸。 结果很快出来了。彩明生前果然中过芙蓉花毒! 吕文正不由眼前一亮。 由此看来,何成麒吃酒带醉、杀人行凶确是一出经过精心设计的、栽赃嫁祸的案子,案子的主谋应该就是丁府的人——而丁进之、丁玉荣等人则是最大的嫌疑人。 常青公主柳眉一挑,凤目圆睁道:“何家与丁家几世修好,我真不明白,丁进之为什么要这样做?”…… 外面忽然一阵嘈杂,接着僮儿禄儿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语无伦次道:“大……大人,大事不好了!何二公子的别院里闯进了刺客!” 吕文正脸色倏的一变。他腾身站起,呼吸急促道:“何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生死不明……” 吕文正厉声道:“立即调集人手,火速前往救人!” 何成麒被羁押的别院中。 一男一女两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怒剑狂花,杀死了数名看守侍卫,旋风般闯了进去。 两人所到之处,衣甲裂开,血光一片,几乎无人能敌。转眼,二人便闯进了内室。 何成麒惊慌失措地躲在墙角,身体蜷缩成一团,眼睁睁瞅着两个手持凶器的刺客充满暴戾、杀气腾腾地逼迫过来,只骇得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男子脚下步子一旋,身形疾如闪电,已到了何成麒身边。 望着面前那个惊慌失措的人,他阴笑一声,翻腕便刺。 青光流转,剑如寒霜,扑的一下,暴戾的长剑没柄地透入了何成麒的前心!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那凶残的刺客一身,一脸。 何成麒惨叫一声,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身形如绪风中瑟瑟做抖的残叶,颤栗着软塌塌倒在了地上。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砰”地一下被踢开,凌云与杨振带着侍卫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何成麒俯伏在地上失语般呢喃着,胸口处还在汩汩滔滔冒着鲜血。淋漓的绯红凝成一朵朵妖艳的血花,没入尘土,一片凄迷。 见此惨景,凌云心胆俱裂,失声叫道:“成麒!……”疯了似的冲了上来。 两个刺客见势不妙,急忙沉肘撤身,旋身向外遁逃而去。 杨振怒吼一声,“大胆贼子,伤了人就想走吗,留下命来!”率众围上,接下来便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这边凌云抱着何成麒那浴满鲜血的身子悲恸欲绝。 何成麒伤口处涌出的血,把凌云胸前那片雪白的衣衫都染红了。 凌云呜咽道:“成麒,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何成麒脸色惨白至极,眼睛里一丝光彩也没有,原本俊逸出尘的面孔在伤痛的折磨下呈现出一片死灰之色,“不……这也许就是……天意罢,我曾经有过预感,这次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凌云道:“别乱说,你不会死的!……你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你的冤情马上就要昭雪了……” 何成麒勾唇惨然一笑,断断续续道:“大哥,别……哄我了,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答应我,代我好好照顾天赐,照顾好我的母亲,还有,浣玉郡主她……她……” 凌云心一沉,“不要说了!” 何成麒微弱道:“不,我要说!大哥,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 凌云心里乱极了,一时说不出话。 何成麒仍然一遍遍念叨着,“答应我……答应我……” 他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息。凌云低头看时,只见他瞳孔扩散,脸上一片死寂,已经没有了呼吸。 “成麒……” 他顿时觉得喉咙哽咽,两只手慢慢握紧成拳状,在咯咯作响,身子亦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上。 这时吕文正与常青公主也匆匆赶到了,见此惨状皆骇然失色。 常青公主默默望着何成麒那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只觉心里一阵刀剜,一阵发热,泪水沿着脸颊慢慢落下,眼前亦是一片氤氲。 凌云这边更是悲痛欲绝。 泪眼朦胧中,他不觉想起几天前当着常青公主和吕文正的面,自己曾经说过的那番话: “兄弟之间的情缘,本来就是有今生无来世;如果错过了这次帮他、救他的机会,致使他因此而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岂不要后悔一辈子吗?……” 想着这些,他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掐住又反复揉捏着一般,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的,自己终于还是错过了救他的机会……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真的要后悔一辈子了…… 那一刻,他几近崩溃,思绪一片凌乱。 这时外面喧嚣刺耳的刀剑撞击之声,深深刺痛了他心底那处最敏感的神经,仇恨如同潮水般在胸中汹涌起伏着。 “成麒,你等着,看我为你报仇!” 咬着牙说完这几个字,他轻轻放下何成麒的遗体,拭干眼泪,提起宝剑,旋风般冲出了别院。 常青公主见凌云神情冷戾,眼睛里满是杀气,不由担心道:“志超,小心!……” 那一男一女两个刺客正在苦战。两人皆剑法高超,招式诡秘,实乃一等一的高手;只是刑部尚书府的侍卫们都经过严格训练,个个武功高强。 故双方激战多时,这边的侍卫固然死伤了不少,而两个黑衣人身上亦中了几处伤,渐渐落在了下风。 抖的那男子虚晃一式,在众侍卫全力抵挡时,他却反手一招“星光漫天”,数枚银针如漫天花雨般飘飞出去。 众侍卫猝不及防,十之八九被击中,不由哀嚎连连,纷纷倒地。 黑衣男子长笑一声,拽了那女子飞身而走。 忽见面前颀长矫捷的身形一闪,凌云手中抚剑,白衣飘飘伫立在面前。 他满面杀气,凌厉竖起的剑眉下,一双被悲愤灼红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冷戾的寒芒。 二人一见他,不由惊悸地后退几步。 那男子结结巴巴道:“凌云?……你,你没死?……那天在客栈里……” 凌云冷笑道:“你是奇怪那天在来福客栈里,我为什么没有被火给烧死是么?看来二位都是天枭组织的弟子了?……” 二人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随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并不说话,只双剑齐举,一起冲杀上来。 凌云眸子里恨意覆霜,咬牙切齿道:“好的很,你们杀了我弟弟,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中,手中长剑一划,飞花泻玉,直袭二人。 章节目录 第272章 我儿子死了,你一定要给个说法! 一男一女两名黑衣刺客闯进关押何成麒的别院,凶残暴戾地刺杀了他。 凌云眸子里恨意覆霜,咬牙切齿道:“好的很,你们杀了我弟弟,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中,手中长剑一划,飞花泻玉,直袭二人。 杨振见状叫道:“凌大哥,让小弟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亦挥剑迎上,接过了那名女刺客。 那两名刺客激战多时,本已疲惫不堪;现在又遇强敌,只斗了十几个回合便有些堪堪不敌了。 尤其是那男刺客,在凌云那卓绝凌厉剑势的进攻下,已是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何况此时凌云心痛何成麒惨死,对之恨之入骨,剑剑狠戾,招招致命,手下毫不留情。 那男子武功本来便逊色凌云很多,何况在这种情形下。 当二人斗到第十六招时,凌云一式“暴雨梨花剑”,三式九招二十七剑,剑中有剑,变中有变,令那男子眼花缭乱,只觉面前剑光闪闪,剑尖无数,惊惶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出剑应对。 但见血光崩现,凌云的长剑已透胸而入。 他惨叫一声,双目暴睁,死死盯着凌云,似乎极不甘心。 凌云手上用力,刷的拔出了剑。淋漓的血,溅了凌云一身。然后他便地慢慢地倒在地上,头一歪,绝气身亡。 凌云剑尖一挑,撩去了他的面巾。这人竟是丁府现任武师、化名张进的张唯谷。 凌云望着他,不由呆了一下。 却说那女刺客见同伴一死,不由心神大乱,惨呼一声:“师兄!……”心神一散,身上亦中了杨振一剑,手捂伤口倒地。 杨振顺势上前,以剑尖挑去她的面巾,这女子正是化名凌姗的凌波儿。 吕文正望着地上一死一伤的刺客,问杨振:“他们都是什么人?” 杨振拱手答道:“启禀大人,他们都是丁府的护院武师。” 吕文正把脸转向凌波儿,“你们是丁进之派到此处来杀人灭口的,对不对?” 凌波儿沉默不语,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冷冷哼了一声。 真是冥顽不灵,无药可救。吕文正鄙夷地勾了勾嘴角,心里暗忖道。 他不再追问,只命令左右把凌波儿押下去候审。 “不用了!……”凌波儿忽然笑了一声,那声音凄厉,悠长,令人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心冷神凄。 她神色决绝,嘴中蓦的用力,已将一颗毒牙咬碎,紫黑色的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吕文正不由悚然一惊,“你……” 凌波儿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透出一股子隐约的青灰之色;两只绝望的眼睛空洞无神,显得神思恍惚,气息奄奄。 她强忍痛楚,嘴唇在颤抖中发出模糊的呢喃声,“吕文正,你们别想从我嘴中……知道什么……我虽为一介女流,却是受杀不受辱……” 凌云冷笑一声,俊逸无尘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你跟张唯谷背叛旧主,投靠天枭,就凭你们这些两姓家奴,也配说出这种话来?” “你……”凌波儿面孔扭曲,终于没能说出什么话,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却说何禹廷得知儿子死讯,悲恸欲绝,在管家何禄为的陪同下,乘轿风风火火赶奔刑部尚书府。 一进别院,他便踉踉跄跄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何成麒的遗体失声痛哭。 一边痛哭一边喃喃自语,“麒儿,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狠心地抛下为父去了?你以前虽然有些不争气,有时也惹你父亲生气,可是天下哪有没有不是的儿女?况且平时你还是很孝顺的…… “现在你去了,这可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你的父亲情何以堪啊?麒儿,我的麒儿啊……” 凌云、常青公主站在一边,听着何禹廷声泪俱下的哭诉,更是心痛如绞,颓然垂下头去。 何禹廷哭了半晌,在众人的解劝与安抚下,终于止住了悲声。 他轻轻放下儿子的遗体,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吕文正面前,幽深的眸光里充满了怨毒之意。 “吕文正,于公来说,你负责查办此案,却玩忽职守,使得重要人证死于非命,乃属渎职,你知罪吗?于私来说,我为了协助你查案,把一个好端端的儿子交付于你,你却没能保护好他,你对得起我吗?……如今我儿子起了,你一定要给本宫一个说法!” 吕文正脸色晦暗,语气沉痛道:“何大人,本府承认自己的失职,本府将上书圣上,自贬三级,待罪查案。无论如何,本府一定要把此案差个水落石出,以给屈死的冤魂一个交代,同时也给何大人一个说法。” 何禹廷双眼阴凄凄的,恨声道:“你说的倒轻松,难道我的儿子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不成?本宫将禀明圣上,请圣上明断!” 说罢冷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径自拂袖而去。 何成麒的遗体被运回了侯爷府。由管家何禄为张罗,设置灵堂,排摆祭品,以为吊唁。 那口紫檀木的棺材设在正中,灵堂中间挽联凄清,白纱肃穆,斗大的“奠”字令人触目惊心。 浣玉郡主浑身缟素,木然枯守在灵前,形容憔悴,目光呆滞,听着周围一片抽抽噎噎的哭声,她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的她已是心灰意冷,心如槁木了。 她五岁的儿子何天赐却并不能理解母亲此时痛苦绝望的心情。他一身重孝,只乖乖跪俯在母亲身边,瞪着一双懵懂无知、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周围神色悲戚的人们,一脸茫然。 何成麒的亲生母亲于氏哭昏过去好几次,已由仆人扶到后堂去了。 何禹廷独坐书房,正在奋笔疾书。 这时他的贴身亲从何忠走了进来,伏在何禹廷耳边低语道:“侯爷,大公子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一见?” 何禹廷笔触略略一顿,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随之点点头道:“好吧,让他进来。” 何忠垂手恭谨地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须臾,凌云神色沉郁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冲着父亲施过礼后,低低叫了一声“爹。” 何禹廷抬起头,目光炯炯望着他道:“志超,你来的正好,我正要给圣上上书,诉明事情原委,狠狠地参奏吕文正那老儿一本。 “成麒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让刑部尚书府所有的人都付出沉重的代价!——来,你先帮我看一下这份折子有何不妥之处,是否还需要修改一些地方。” 说着,把那封未完的奏折递了上来。 凌云没有去接奏折,却忽然撩起衣衫伏膝跪了下来。 何禹廷心不自觉的悸动了一下,“志超,你怎么了?” 凌云道:“爹,如果您真的要责怪的话,就请先责罚孩儿吧,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吕大人是无辜的。” 何禹廷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凌云道:“吕大人把保护成麒的任务全权交给我负责,而我却没有保护好他,这是我的失职,是我对不起他!如果要追究责任,也应该是我而不是吕大人,吕大人他只是律下不严,其实说来,也是我连累了他……” 说到后来凌云已是泣不成声,“成麒是我弟弟,当初也是我大包大揽地非要去协助吕大人破案,如今事情却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但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弟弟,还连累了吕大人,想来真是愧疚难当,爹,你要是有什么火气就冲着孩儿发吧,都是我不好……” 何禹廷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志超,到了现在了,你怎么还在为吕文正那老儿说话呢?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何某人的亲生儿子,你的心究竟还在不在我这边?”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沉声道:“爹,我想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孩儿并不是心里偏向谁,或是在为谁说话,孩儿只是就事论事。平心而论,这件事情主要责任人真的不是吕大人啊,而是别有居心的人在从中作梗…” “你不要说了!……”何禹廷近乎暴怒地打断了他,厉声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究竟如何,你以为你爹爹心里会没数吗,根本不需要你罗罗嗦嗦地来教导我!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如果你的父亲与吕文正之间存在某些矛盾或冲突——就比如在这件事情上,你会站在哪一边,你的心究竟会更偏向谁?……” 凌云的心不由痛苦地抽搐起来,万千思绪在他脑子里翻腾着,思绪一片凌乱,声音亦变得浑浊而颤哑,“爹,您是我的生身之父,而吕大人对我亦是恩重如山——所以您与吕大人在孩儿心目中的地位是同等重要、根本没法比较的啊!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如果公平合理地论处,真的不能全怨吕大人啊,所以……” 何禹廷心里毛糙糙的,像一团不受控制的烈火在灼灼燃烧着,几乎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智与冷静焚烧殆尽。 ——说了半天,看来你的心还是在吕文正那边啊!你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脑子里那根弯儿怎么就是转不过来呢,你可真令你爹失望啊! 何禹廷越想越生气,不由脸色铁青,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你这个逆子!……” 不容分说扬起手掌,冲着凌云脸上狠狠落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273章 灵堂上他与她的暧昧被窥见了… 望着父亲那那恼怒得近乎失控的情绪,凌云心里一阵悲哀。他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无可奈何地闭上双眼,等着父亲那充满雷霆之怒的巴掌狠戾地落下来。 这时,只听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喝止道:“住手!”…… 何禹廷怔了一下,转脸,只见常青公主急冲冲从外面走了进来,满面愠怒之色。 何禹廷急忙收回下落的巴掌,紧接着把跪在地上的儿子给拽了起来。 然后清了清嗓子,冲着常青公主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道:“公主,你……你怎么来了?” 常青公主黛眉轻挑,冷笑一声道:“亏得我来了,要不,我的麟儿岂不又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何禹廷眉心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公主,这话何意?”…… 常青公主还未答言,管家何禄为已匆匆进来禀报道:“侯爷,公主,大公子,外面丁大人来了,说是特意吊唁二公子。” 何禹廷还未答言,常青公主已寒眸一转,冷冷道:“不见,让他马上滚!” 何禹廷奇道:“公主,怎么了?” 常青公主让何禄为先出去应对,才轻叹一声道:“驸马,你知道成麒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何禹廷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常青公主便将在刑部尚书府的见闻,包括花如玉的供词,彩明生前中过芙蓉花毒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只说得何禹廷目瞪口呆,良久无言,半晌才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与丁进之乃是过命之交,情同手足,这又怎么可能?……” 常青公主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叵测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我方才所说的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有志超可以作证。你要是依然心存疑虑,可以到刑部去调出卷宗来核实。” 何禹廷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支颐,木然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云低声道:“爹爹,其实丁进之与天枭组织早有勾结,他们这样做的目是为了制造刑部尚书府与丁府、侯爷府、晋陵王府之间的矛盾,然后他们可以渔翁得利。” 何禹廷抬起头望着凌云道:“志超,那你方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闹得爹爹差点误会了你。” 常青公主鼻子哼了一声,“就你方才那专横脾气,给人机会说吗?还是我的麟儿宽容大度……” 何禹廷脸色讪讪的,被抢白的说不出话来。 常青公主又回头冲着凌云道:“不过志超,你也太傻了,有什么事情都只知道往自己身上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啊!” 凌云低着头道:“没有保护好成麒,我确实有很大的责任。” 这时何禄为从外面走了进来。 常青公主道:“丁进之走了吗?” 何禄为道:“小的对丁大人说,侯爷因为公子新丧悲伤过度,不便见客,请他先回;丁大人又说了些宽慰之言便告辞了。” 常青公主微微勾了勾唇角道:“他走了就好。” 何禹廷想着以往与丁进之的交情,再想想近日府里发生的桩桩件件令他痛心疾首的事情,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似的,压抑,窒息,简直透不过气来…… 灵堂中。浣玉郡主一身缟素守在何成麒的灵前,不施粉黛的脸上是深深的悲哀与沉重的木然。 这时,凌云一身白衣走了进来。 他神色凝重,把三柱香插在香炉之上,对着何成麒的灵位拜了几拜,语气沉重、悲凉道:“成麒,你在天之灵莫散,好好看着罢:我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为你申冤报仇。” 说毕,对着灵位又拜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他脸色淡漠,疏离,竟是对她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浣玉默默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悲伤涌上心头。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天。 她以为自己已心如止水,可是此刻再面对他时,却依旧心脏紧缩,痛得无法呼吸,胸口亦窒闷得连嗓音都变得嘶哑了,“等等!……” 凌云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站住了,“什么事?” 浣玉木然道:“成麒临死前你就守在他的身边,是么?” 凌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浣玉黯然垂眸,轻轻咬了咬朱唇道:“那……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凌云道:“他让我好好照顾天赐,照顾好他的母亲。” “还有吗?” 凌云瞬间觉得胸口堵得慌,不由想起了何成麒临死前说过的那些话:“还有,浣玉郡主她……她……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有些乱,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轻叹一声,颓然垂下头去。 浣玉眼前的水汽氤氲着不觉已模糊了双眸,颤声道:“难道他……他没有提起过我吗?” 凌云踌躇良久,只好道:“有。他说……让我替他好好照顾你……” 浣玉苦笑一声道:“你怎么说?” 凌云眉峰拧起,眸光黯沉如夜,默然道:“他是我弟弟,我当然不会令他带着遗憾离开,所以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照顾好他的遗孀幼子的。” 浣玉眼中流露的忧伤一闪而过,凄然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是他的遗孀吗?” 凌云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眸底晦暗不明的情愫,不说话。 浣玉眼神定定地望着他,幽深的眸光里氤氲着一层迷离的雾气,“既然这样,我的丈夫死了,难道你这个当哥哥的,就没有一句宽慰之言吗?” 凌云只好道:“郡主,请节哀。” 浣玉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悲戚的双眸里蕴满泪水,瑟瑟作抖的睫毛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 “节哀?……发生了这么多不幸的事情,我怎么能节哀?我怎么能不伤痛?我真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天哪,我浣玉的命怎么会这么苦?……” 说着她伏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恸,一时间伤情的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倾泻而出,无休无止。 凌云望着她痛苦抽动的双肩,心里一阵阵绞痛,他只好走上前轻轻扶起了她。 当他转过身、想要往外走时,浣玉却就势伏在他的身上,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矫健颀长的身躯…… 她的眼泪涕泗滂沱,打湿了他的衣裳。 凌云脸色一变,下颌线条越绷越紧,觉得这动作有些不雅,想要挣脱她这带着几分狎昵与暧昧的动作。 可是看到她那伤心绝望的样子,又实在狠不下心来雪上加霜地用内功来甩开她、给她造成二次伤害,于是就只好这么尴尬地站着。 两人当然想不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已被暗中一双充满仇恨及嫉妒的眼睛所窥到。 这人就是于氏。方才她到何成麒的灵堂祭奠儿子,无意看到此景,不由又悲又恨,踉踉跄跄回到自己房间,掩上房门,伏在床上呜呜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喃喃道:“麒儿,难道咱们娘俩的命就这么苦吗?如今你尸骨未寒,他们两个就旧情复燃,居然在你的灵前搂搂抱抱,不成体统——老天啊,你真得瞎了眼了吗?”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三轻两重,接着是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开门,是我。” 于氏起身打开了房门,管家何禄为像只狸猫一样闪了进来。 关上门,于氏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遇到娘亲一样,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又伤心地嘤嘤哭了起来。 何禄为柔声安慰着她,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于氏便抽抽噎噎地把方才在灵堂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何禄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冷笑一声道:“现在你该相信当初我对你说的话了吧!当初二公子被陷害入狱,凌云为什么会自告奋勇协助刑部尚书府破案,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于氏呆呆地,半天才喃喃道:“是啊,否则在成麒遇到刺客时他怎么会救不了他,其实他是故意迟来一步,有意不出手相救的……” 何禄为道:“这凌云表面上看着光明磊落,其实心怀鬼胎,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二公子死了不正合了他的心意了吗? “他不正可以堂而皇之地做他的侯爷府大公子,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了么!而且还可以与浣玉郡主再重修旧好,唉!二公子一死,倒正好成全了他们两个……” 于氏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你别说了!……” 何禄为阴鸷的眼睛里泛着凌人的寒意,“思瑶,难道到了现在了你还在逃避吗?这么多年来你又是怎么过来的,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你有没有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会过得这么苦?那就是因为你太软弱、太天真了。 “现在二公子被他们害死了,你的希望与寄托没了,难道你还要继续忍气吞声下去吗?现在你还顾忌什么?你就不想着为自己出一口气吗?……” 于氏双目充血,咬着牙道:“告诉我,该怎么办?” 何禄为面目狰狞,眼神如刀,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杀——了——凌——云——” 于氏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她面如死灰,喃喃道:“什么?……” 章节目录 第274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听我的…… 傍晚时分,凌云回到自己的住处麟安阁,对着煜煜烛光,皱着眉头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 这时房门一开,侍女小燕恭恭敬敬进来奉茶。 凌云随口说了声,“先放那里吧。” 小燕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放下托盘,转身出去了。 凌云端起茶杯放到唇边正要喝,忽然皱了皱眉,因为他觉察出这茶水里有问题。 他曾经在刑部尚书府任职十余年,什么样的投毒案子没有见过,这样的伎俩在他看来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此时他敏感地觉察到,有人在自己喝的茶水里动了手脚,心里不禁升起了疑云,暗忖道:“整个侯爷府里,是谁这么恨自己,想要下毒致自己于死地呢?” 这边凌云微微颦着剑眉,端着茶杯正在沉吟,忽然听到一个女子脆生生的声音道:“大公子,千万不要喝!……” 凌云不由愣了一下。 他轻轻把茶杯放回到几案上,回头去看,只见常青公主的贴身侍女碧云心急火燎地走了进来,满面惶恐之色。 凌云心里有些困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碧云道:“茶里有毒!” 凌云深沉的眸光闪了闪,“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碧云走上前,从头上摘下一支银簪,小心翼翼地探到茶水里。果然,那浸入水中的部分慢慢变成了黑色。 凌云轻轻点了点头,他故意问碧云:“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毒的?” 碧云轻叹一声道:“其实我早就注意到她这几天行动有些不对头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凌云有些一头雾水道:“你说谁?” 碧云道:“于氏姨娘。” 凌云呆了一下,“她?……为什么?……” 碧云如水的明眸一转,轻叹一声道:“大公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现在反而糊涂起来了?自从二公子死后,她一直耿耿于怀,迁怒于大公子,私下里说什么大公子别有用心,在二公子命在旦夕时,是故意不出手相救的……” 凌云听了,一时有些无语,良久才道:“对了,今天的事情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碧云道:“今天她去了一趟灵堂,回来后奴婢便瞅她神色有些不对头。方才奴婢奉公主之命过来看看大公子有何吩咐,又见她鬼鬼祟祟地在大公子房间附近徘徊,便起了疑心。 “这时小燕过来为大公子奉茶,她便上前与小燕搭讪,好像说她有个什么急需用的东西忘了取,让小燕帮忙去拿——借故把小燕支开,然后我便看到她把一包粉末状的什么东西放入到大公子您的茶杯中……” 凌云默然道:“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我。” 碧云忿忿道:“这个女人心术不正,蛇蝎心肠,绝不能姑息纵容,我这就去禀报公主与侯爷!” 说着不顾凌云的阻拦,径自转身而去。 常青公主、何禹廷、浣玉、何禄为等人闻讯匆匆而来。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常青公主立时勃然大怒。 她转过脸,一双阴凄凄的眸子望着何禹廷,冷笑一声道:“驸马,这就是你的好姬妾啊,竟然有这么歹毒的心思!你自己看看该怎么办吧?” 何禹廷脸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回头吩咐管家何禄为道:“管家,你立即去把于氏那贱人给我找来!” 何禄为含含糊糊应了声“是”,惶然转身出去了。 却说何禄为,一边往前走,一边心里暗暗叫苦:“真是没想到啊,这么快就被人识破了……我原本以为只有凌云不好对付,没想到一个臭丫头也这么难缠……” 万千思绪在他脑海里翻腾着,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揪住了似的,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冷汗,紧锁的眉毛亦拧成了一个死结。 只是事已至此,无论怎样的埋怨或是后悔都已来不及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如何想办法躲过眼前这场灭顶之灾…… 何禄为心情忐忑,一路盘算着,终于来到于氏的住处,把东窗事发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于氏立时吓得面如土色,颓然瘫倒在椅子上,眼睛发直,嘴唇发抖,良久说不出话来。 老半天她才缓过神,哭着一个劲儿问何禄为该怎么办。 何禄为幽深的眸光转了转,伏在于氏耳边低低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一切都听我的……” 于氏战战兢兢随着何禄为来到麟安阁。 心惊胆战地站在众人面前,面对碧云、小燕等人的指认,她沮丧地垂下头,痛哭流涕道:“侯爷,公主,我错了……麒儿死了,我心里悲恸,不知该何去何从…… “而且今天又在灵堂看到大公子与郡主在一起,我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冲动之下竟做出这等糊涂之事,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死了……” 浣玉柳眉一挑,花容变色道:“什么,你居然敢偷窥我们,你真是好大胆子啊!……” 她把脸转向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声音冷如淬冰道:“父亲母亲,这种女人心术不正,祸乱门庭,而且还丧心病狂地妄想着要加害咱们侯爷府大公子,实属罪大恶极,罪不容赦,你们还留着她做什么?” 望着浣玉郡主疾言厉色的样子,于氏浑身瑟索,“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着哀求道:“郡主,贱妾虽然做出错事,却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啊!…… “成麒死了,贱妾已是悲痛欲绝,万念俱灰;又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便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一时糊涂做出傻事,请公主与侯爷给我一次机会吧!” 常青公主清眸里泛起冷光,扬起素脸,一语不发。 何禹廷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道:“机会?你居然还想要什么机会?方才你在志超杯子里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要给他留一次机会? “要不是及时为人发现,恐怕早已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了!哼,你这种女人心思歹毒,简直就是蛇蝎心肠,留在府中早晚是个祸害,本宫岂能容你?” 说着他偏头一瞥,凉薄的目光已落在了几案上那杯有毒的茶水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管家。” 他以眼神示意何禄为。 何禄为此时的内心备受煎熬,正在暗暗思索着应对之策;而脸上却一派平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侯爷,其实姨娘她也有自己的苦衷,请侯爷看在她服侍您多年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何禹廷厉声道:“不行,这次本宫绝不会再姑息纵容了她!何禄为,本宫方才怎么安排你的,还不马上照办!” 何禄为含含混混地答应着,偷偷瞄了一眼何禹廷那满是怒气的脸色,再回过脸瞅瞅于氏那凄楚迷离的眼神,只觉左右为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于氏惨笑道:“管家,你也不用再为难了,这是侯爷亲自赏赐给我的,我怎么能不喝呢?……”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空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随风散去。 说罢,她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挨走到几案前,脚下显得有些虚浮。 她颤抖着手端起那杯茶水,慢慢举到了唇边,回过脸来绝望地望了何禹廷一眼,凄然道: “侯爷,怎么说,贱妾也算辛辛苦苦地扶侍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你竟一点情面也不讲,你好狠的心啊!麒儿,你等着我,为娘的这就来陪你了!……” 何禹廷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嘴唇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但随之眸色便凉了下来,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仿佛烧尽飞灰的一种冷寂。 于氏长叹一声,举杯就饮。 这时忽听一人道:“等等。” 声音虽然不大,语调也很平缓,但冷玉清霜般的质地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与决绝。 众人不禁诧异,因为说这话的人竟然是在一直冷眼旁观、保持缄默的凌云。 这时的他倏忽站起身,一个箭步上前,出手如电,一把夺下于氏手中的杯子,抛在地上。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 茶杯摔在地上,跌得粉粹,水光四溅,隐隐泛起一股青烟。 众人见了,不由骇然失色。 常青公主不解地望着他道:“志超,你……你这是做什么?” 凌云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这一辈子,谁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再说,她是麒儿的母亲,麒儿在临终前曾嘱托我要好好照顾她。 “现在麒儿去了,在这种情形下,我想我们也应该体谅她的心情,理解她作为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心中的苦楚。 “何况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父亲母亲,就算给我一个面子,原谅姨娘这一次吧!” 说着他回过身来,冲着何禹廷与常青公主深深施了一礼。 常青公主神色淡漠,似乎并没有丝毫的动容。 何禹廷原本紧绷着脸色却微微缓和了一些;他轻轻吁了口气,没有说话。 何禄为见状赶紧借坡下驴、趁热打铁道:“对,大公子说的极是。侯爷,公主,就请看在姨娘在府里辛辛劳劳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姨娘这一次吧!”…… 章节目录 第275章 何禹廷还是被“好兄弟”坑了 何禹廷的妾室、何成麒的生身母亲于氏,受到管家何禄为的挑唆,一时鬼迷心窍,在凌云喝的茶水里下毒。 东窗事发后,被何禹廷逼着自尽。伤心绝望之际,多亏了凌云出手阻止。 何禄为连忙借坡下驴,言辞恳切地请求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原谅于氏这一次。 常青公主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何禹廷已适时接过话茬。 他挑着眉望着凌云,原本冷峻的脸上浮起一抹深沉的笑意,“志超,你可真是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啊——你的这份胸襟,连为父都要钦佩几分了!好,既然这件事情你这个当事人都不追究了,为父如果再说什么,岂不是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么!”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随之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常青公主道:“公主,你说是不是啊?” 常青公主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由地腹诽:“志超这孩子心胸豁达,不计较这些;何禹廷,你也挺会见机行事、顺水推舟的啊!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舍不得让那个女人去死吗? “唉,既然事已至此,就姑且饶过她这一次吧!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她也是个可怜女人……” 常青公主心思百转间,只好这样宽慰自己。虽然心里依然很不痛快,但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于是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于氏对凌云更是感激涕零。 她跪在地上连连叩谢侯爷府大公子的容人之量,以及他对自己的不杀之恩。 凌云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语重心长道:“姨娘,也许我们之间真的存在一些误会,不过我想这些矛盾现在也应该化解了。 “对于成麒的事,我确实是尽心竭力地想要处理好。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却并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 “成麒死了,我很难过,也很愧疚,当初我没能保护好他,在这里我也希望你能够原谅我。现在你的火也发过了,气想来也应该消了吧,希望以后我们都能不计前嫌,和睦相处。 “凌云方才所言字字句句出在肺腑,发自内心,却不知姨娘以为如何?” 于氏无声地垂下头,双手捂着脸,只是哭。直哭得气短肠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柔弱无助的双肩剧烈抖动着,那压抑的而痛苦的悲泣声,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一丝丝剥离出来似的,在整个大厅里回荡着,让在场的众人皆感到有些茫然失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再说丁府这边。 客厅之中。礼部尚书丁进之正与一位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坐在几案前议事。 这时管家丁玉荣走了进来,“老爷,外面何大人求见。” 丁进之幽深的目光闪了闪,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锦衣公子。 锦衣公子没说话,只微微眯了眯狭长阴鸷的眸子,薄薄的唇角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丁进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吩咐管家:“有请”。 这边锦衣公子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不徐不疾地踱着方步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须臾,何禹廷由管家丁玉荣小心翼翼地陪着走了进来,却是面沉似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丁进之好像没看见对方那冷戾的神情似的,笑容满面迎上前,一把抓住何禹廷的手道:“哎呀何兄,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敝府了,真是想死小弟了! “上次小弟到府上吊唁二公子,也没能亲见何兄一面,说来真是遗憾啊!这次何兄却不请自来、亲临敝处,倒是令小弟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一边热情地寒暄着,一边紧紧拉着何禹廷的手把他让到上座,又吩侍从赶紧奉茶。 何禹廷却自始至终地阴沉着脸,就好像对方欠了他多少债务似的,眸光凉凉的,冷眼瞅着丁进之殷勤而卖力地唱着眼前这出独角戏,只是慢慢呷着茶,一语不发。 丁进之望着何禹廷那冷漠疏离的样子,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心道:“何兄老年丧子,小弟深表同情。小弟在此向何兄示以慰问,还请何兄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何禹廷唇角微微下压,原本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庞上此刻线条更为锋利,冷冰冰道:“哪里,这一切不都是承蒙丁大人所赐么?” 丁进之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小弟不明白何兄的意思。” 何禹廷只觉气血翻涌,眸子猩红地怒视着他道:“丁进之,到了现在你还跟我装糊涂吗?我儿成麒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还要我亲自去刑部尚书府调出卷宗来拿给你看看么?” 丁进之轻叹一声,慢条斯理道:“这么说,那些事情何兄都知道了?既然这样,小弟也就无需再在何兄面前隐晦什么了。 “其实这样也好,你我正可以开诚布公地把事情都摊开说了,也省得遮遮掩掩,闹得彼此都不痛快。” 何禹廷的心不由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这么说,成麒的案子真的是你……设计谋划的?……” 丁进之黯然垂下头去。他紧抿着嘴唇,慵懒地瞅着手里把玩的水杯,半晌才长叹一声道:“唉,此事说起来——小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成麒这孩子,我其实还是挺喜欢他的……” 何禹廷眸底情绪剧烈地一抖,声嘶力竭道:“告诉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丁进之幽深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凌厉,“何兄,小弟也是身不由己啊!吕文正那老家伙屡屡与小弟为敌做对;杀子之仇更是不共戴天,我想报仇却连连受挫。 “而当今朝政腐败,皇上昏庸,听信谗言,长此以往,小弟哪有出头之日啊?无奈之下小弟只好另辟蹊径,与李帮主合作,求助李帮主一臂之力以为小弟出头——” “李帮主?” 丁进之道:“对,就是李瑞允李帮主啊!” 何禹廷失声道:“什么,你竟敢与天枭组织勾结?” 丁进之若不在意地笑道:“何兄觉得很意外吗?” 望着丁进之那阴恻恻的笑意,何禹廷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底。他想起了常青公主与凌云那日在书房曾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心里乱极了。 他脸色铁青,一语不发地站起身,径自向门外走去。 丁进之道:“何兄是不是要到圣上面前去告发小弟?” 何禹廷不回答。 丁进之又道:“不过小弟要提醒何兄,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应该把事情的后果考虑清楚,否则一旦失足,悔之晚矣。” 何禹廷停身,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丁进之道:“难道何兄就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何禹廷脸色倏的变了。这时他忽然觉得腹内绞痛,一时肝肠寸断,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般难受。 他颤声道:“怎么……回事?是你在方才我喝的茶里……做了手脚……” 丁进之笑道:“何兄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刚才小弟让人放入何兄茶里的,不过是几颗定心丹而已,只要何兄能与我们精诚合作,共同对付吕文正,这几颗定心丹可是上好的大补之药啊!” 何禹廷脸色惨白,额头上的冷汗一颗颗往外渗透着,咬牙切齿道:“想拉我入伙,你简直是痴心妄想!天枭组织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我何禹廷对圣上、对朝廷忠心耿耿,一世的清白,岂可落个晚节不保?纵使是死,我也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圣上与朝廷之事!” 丁进之笑道:“何兄一番慷慨陈词,果真是铿锵有力啊!不过小弟还是那句话,何兄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定心丹虽然可以做补药,但有时也是很霸道的——如果没有解药,从今天算起,它会每天晚上发作一次,且发作的时间将愈来愈长,强度将愈演愈烈——何兄,可愿意一试吗?” 何禹廷浑身痛苦地抽搐着,已说不出话来。 这时屏风后人影一闪,那位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慢慢走了出来,满面笑容道:“何大人,别来无恙?” 来人一身锦衣玉衫,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狠戾与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麟儿?!……”何禹廷瞅见他的一瞬立时大惊失色,骇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锦衣公子笑道:“何大人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何禹廷满脸惊悸道:“可是……” 锦衣公子笑笑,走到何禹廷面前,骈指在他颌下轻轻一拍,何禹廷被迫张开了嘴,锦衣公子把一粒红色的丹丸塞进了他的嘴中。 何禹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那颗丹丸已顺势滑入他的喉咙,顺着食道被吞咽了下去。 何禹廷惊骇地瞪大眼睛望着他,喃喃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难道你……你也要害我?……” 锦衣公子下巴微扬,墨色的眸子里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光,“父亲大人,孩儿就是伤害谁,也不会伤害到您老人家啊!——放心,这是解药,难道现在您不觉得好多了吗?” 经锦衣公子一说,何禹廷果然觉得痛楚大消,情绪亦稳定了许多。 他脸上的情绪像涌动的波涛般一层层递进着,罢了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脸色亦缓和了许多。 他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章节目录 第277章 不要再与刑部尚书府有任何瓜葛! 凌云见父亲何禹廷只是去了一趟丁府,回来的时候便一副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神情,心里瞬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炯炯望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之意,“爹,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禹廷没有回答,却话锋一转道:“志超,这两天你去过刑部尚书府吗?” 凌云摇摇头,“这两天一直忙于成麒的殡葬之事,还没来得及去。现在刑部那边还有一些余案未结,况且成麒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想明天再去吕大人那里看看案情进展情况,不知父母大人意下如何?” 何禹廷不由心中一凛。他几乎想都不想,便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可以!” 凌云愣了一下,“为什么?” 何禹廷脸色晦暗,嘴唇打颤,怒气冲冲道:“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不要你去,你就不许去,问那么多干嘛?难道你连自己父亲的话都不听了?……” 情绪激动之下,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张嘴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常青公主与凌云立时慌得手足无措。 常青公主两个臂弯紧紧拢着何禹廷簌簌作抖的身子,一个劲儿为他摩挲着前心后背,带着几分嗔责的语气道:“驸马,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么,干吗这么激动啊?”…… 何禹廷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再睁开双眸时,脸上的神色已平静了许多,“现在成麒的案子已基本了结,余下的那些细枝末节就让他们刑部的人自己去处理好了,你就不要再插手此事了。志超,你曾经答应过我和你母亲,成麒的案子一结,你就回来的。” 望着何禹廷那紧张不安的神情,常青公主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在这件事情上,驸马的想法与我的意见终于达成了共识,真是难得啊!之前他总是与我唱反调,一个劲儿怂恿着志超去查办成麒的案子的。” 心念及此,嘴上亦附和道:“是啊麟儿,你父亲说的是,赶快答应吧,不要再惹你父亲着急了。” 望着父母那殷切的目光,凌云默默点点头。 何禹廷轻轻缓了口气,又道:“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从此以后彻底断绝与吕文正的往来,不要再与刑部尚书府有任何的瓜葛!” 这下凌云有些懵了,失声道:“为什么?” 何禹廷道:“吕文正是个不祥之人,你跟他在一起会受到他的拖累的。而且以前他与你父亲的过结一直很深,我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与自己的对头混在一起,搞得处处被动,最后一切都无法收场。”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道:“我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何禹廷面无表情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凌云目光灼灼凝视着他,语气坚定而执着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告诉我好吗?……” 他眼睛里透出的神采锐利,深沉,仿佛要将对方心底的秘密洞穿似的,直令何禹廷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慌乱。 他避开儿子犀利如炬的眼神,目光闪烁地斜向一旁,声音低沉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此地无银三百两。对父亲含糊其辞的搪塞,凌云显然很不满意。 他略一沉吟,斟酌着说话的语气与方式,轻声道:“爹,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或是有人在要挟您,告诉我和母亲,咱们一起想办法……” 何禹廷觉得自己的头开始一阵阵地做痛了,他以手扶额,哑然道:“真的没什么……” 越是这副躲躲闪闪的神态,凌云就越是怀疑父亲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他小心翼翼望了一眼何禹廷铁青的脸色,轻轻咬了咬唇角道:“爹,我是您儿子,其实您……” 凌云还待再说什么,何禹廷忽然暴怒了。 他氤氲着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儿子,眼神里透出的狠冷戾仿佛要将面前的人吞噬下去似的。 “我都说了几遍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还一个劲儿罗罗嗦嗦地追问什么?我现在身体很不舒服,不想再看到你,你先出去吧!……” 望着父亲近乎咆哮的样子,凌云不由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常青公主也些不解地望着他道:“驸马,你怎么了?干嘛冲着儿子这么大呼小叫的?” 何禹廷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了。他长叹一声,颓然垂下头去,把复杂不明的情绪隐藏在眸底的阴影里。 凌云剑眉紧皱,对于父亲的发飙似乎有些无语与无奈。他一语不发,径自转身向门外走去。 “志超。”望着儿子黯然失色的神情,何禹廷心里一阵悲哀。他竭力压下眸底翻腾的情绪,忍不住在后面叫了一声。 凌云眸底微微漩动,不由自主站住了。 “对不起。” “没事的,爹。”凌云轻轻勾了勾嘴角,脸廓安静沉稳,那份隐忍与宽容表现得了无痕迹。 何禹廷沉静了一下紊乱的心思,原本迷茫的眼神此时渐渐清明起来。他沉吟了一下,继续拾起方才那个未完的话题。 “为父与你说的还是刚才那件事情。答应我,从此以后永远断绝与吕文正的往来,不要再与刑部尚书府有任何的牵扯,好吗?” 凌云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瞳孔里亦凝聚上一层浓重的阴云。他低首垂眸,似乎陷入沉思,再抬起头时,眸子里透出的神色已是坚定无比。 “对不起,爹。我可以答应您不再插手成麒的案子,不再去吕大人那里做事;可是我却不能答应您这件事情。 “吕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与吕大人之间这么多年的深厚情义您也不是不知道,您现在却突然提出要我断绝与吕大人的往来,请恕孩儿不能接受。” 说毕,他冲着何禹廷躬身一揖,径自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个决绝孤寂的背影。 何禹廷呆呆望着凌云的身影渐行渐远,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切割着,在麻沙沙作痛着…… 丁府管家丁玉荣这几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刑部尚书府的人来过好几次了,从何成麒涉嫌杀人一案伊始,他们便一丝不苟地在调查这件案子,抽丝剥茧,步步紧逼。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正由于他自己先自心虚了,所以才更是心惊肉跳,疑神疑鬼。 这天晚饭后,他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便早早地上床安歇了。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丁管家,丁管家……”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哀怨,悠长,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他不由自主坐起身,下了锦榻,循着那声音的来源木然出了房门,一步步向前走去。 终于,他走到了后花园的一处枯井旁。他忽然想到,这正是数日前丫头小翠投井而死的那口井,只觉头皮发炸,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转身想走,却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丁管家……” 回头,只见丫头小翠披头散发地站在身后,脸孔青白,目光呆滞。 丁玉荣吓得“啊!……”的一声从锦榻上坐了起来,心口卜卜乱跳,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他呆了半晌,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好,是个梦……” 这时房门忽然“啪啪”响了起来。他稳了一下心神问:“谁?” 门外的人答道:“是我,丁诚。” 丁诚?丁府一个出身卑微的使唤仆人。 丁玉荣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来打扰我!有什么事明天再来罢。” 丁诚为人忠厚老实,胆小怕事,如今丁玉荣发了话,他又焉敢造次?孰料他这次的行为却有些反常,非但没有诚惶诚恐地走开,反而直接推开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丁玉荣怒道:“丁诚,你好无礼!” 丁诚道:“丁管家,请原谅。奴才也是被逼无奈才硬着头皮来找您的。家母病重却无钱延医,只好找管家来借些银子。” 丁玉荣叹了口气,“丁诚,你在府中这么多年了,侍奉主子也算尽心,现在你母亲病了急需钱用,暂时预支些工钱也不枉了主子对手下的一片体贴之情,原也无可厚非。 “可是,这些事情你大可白天找个空暇时候来便可,又何须这么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倒像是怕人知道似的。” 丁诚道:“奴才的确是怕人知道,因为这次奴才要借的银两数额很大,而且也无力偿还。” 丁玉荣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丁诚不回答,眼神只阴凄凄地凝视着丁玉荣的眼睛,“丁管家,你到底答不答应?” 丁玉荣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脊背起伏着,似乎在极力隐忍着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冲动,颤声道:“你……你想要借多少?” 丁诚没有一点迟疑,直接伸出两个手指头道:“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这丁诚是疯了吗?丁玉荣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幽深的目光带着几分晦暗深沉的审视,一眨不眨瞅着他,冷笑一声道:“丁诚,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说吧,你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 章节目录 第278章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天晚上,丁府管家丁玉荣都睡下了,府里一个出身卑微的使唤仆人丁诚忽然来找他,而且张口就向他借两千两银子! 屋里的气氛瞬时变得有些诡异,连窗外拂进来的风都显得有些压抑。 丁玉荣凝滞了一瞬,随之冷笑一声道:“丁诚,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说吧,你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 丁诚嘴角轻挑,“管家果然是明白人,一点就透啊!” 丁玉荣紧绷着一张脸,阴鸷的眼睛显得愈发阴沉,“少废话,有话直说罢。” 丁诚瞳孔微沉,不急不缓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管家,你实话告诉我,小翠到底是怎么死的?” 丁玉荣眼神冷戾,透着强行压制下去的怒气,“你这话问的好笑,小翠是因为偷了夫人房中的东西给发现了,一时羞愧难当自尽而死的,这件事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啊!” “是么?——”丁诚拖长了音调道:“可是现在我却发现了一件府中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丁玉荣脸色不由倏的一变。 只听丁诚又道:“我清楚地记的,小翠自尽前的头天下午曾来找过我,还告诉了我许多秘密。” 丁玉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道:“什么秘密?” 丁诚道:“她说,她并没有偷夫人房中的东西,是你们在栽赃陷害她。我问她原因何在,她说她曾受人胁迫,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那人在报复她。 “她当时哭哭啼啼的,很是伤心。我问她下一步想怎么办,她说她纵然拼着一死也要为自己争个清白之名。于是我便依她所说,帮她写了一份状纸,然后她自己按了手印,签上了名姓。” 丁玉荣忽的站了起来,“那份状纸现在你的手里?” 丁诚道:“不错。我本来打算第二天便同她到刑部尚书府找吕大人的,孰料在这时她却突然投井死了——管家,你说她死得是不是很蹊跷?” 说到这里,他蓦地抬起头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眼神里凶光毕露,充满了滔天的怨恨与仇恨之色,“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她?……” 在对方那满是怨毒目光地逼戾下,丁玉荣脸上狰狞之色渐渐褪去,浮现出明显的不安之色,有气无力道:“这就是你要交换的条件?” 丁诚微微歪了歪头,嘴角扯出一抹危险的笑意,“难道这还不够吗?这件事情要是让吕文正给知道了——” 丁玉荣眉头紧蹙,神色几经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辩识的复杂之色。渐渐的一切仿佛都平静下来,只余下一抹凝重的思虑之色。 “那份状纸现在何处,马上给我,我答应你的条件。” 丁诚道:“我现在没带。明天上午辰时,城外小驿亭,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了银子,我便远走高飞,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丁玉荣阴恻恻地笑着,眼底的血色邪魔慢慢涌动着,“好,那你我就一言为定!” “咱们不见不散。”丁诚目的达到,得意地一笑。他走到窗前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奴才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告辞了。”说罢,他冲着丁玉荣拱拱手,然后便推门而去。 丁玉荣跟到门口,望着那个渐渐融入夜色里的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幽深如寒夜的眸子里染上一层阴沉。 “真没想到,小翠这个贱人临死了还留这么一手……” 喃喃自语着,他不由想起了丁继英寿诞那天,何成麒来府中祝寿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何成麒喝醉了,丁玉荣吩咐丫头小翠服侍他回房休息,途中小翠突然说自己腹痛,让彩明代她前往。 这一切都是事先他与小翠安排、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转移人们的视线,使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孰料弄巧成拙,遗下了今天的祸端。 不过现在懊悔也罢,恼恨也罢,都已经没用了。为今之计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使得一切做到滴水不漏。 他想,明天一早他就把这件事情汇报给丁大人,听听自己的主子对此事的看法,然后再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翌日辰时,阳光熹微,空气清冷。城外的旷野上,荒草离离,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草尖上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小驿亭,丁玉荣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了。 这时,他有些心烦意乱地抬头望了望天色。云影氤氲,将天际镶嵌上一层晦暗的光彩,层层叠叠的,令人眼花缭乱。 终于,丁诚的身影出现了。 丁玉荣急忙迎上前去,“状纸带来了没有?” 一点铺垫与寒暄都没有,就这么单刀直入地问道。本来嘛,不过就是丁府一个卑微的使唤仆人,平时丁玉荣都不带正眼瞧他的,要不是因为有什么把柄捏在他手里,他才懒得搭理他呢。 丁诚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凌厉地瞅着他,神情紧张而戒备,“银子呢?” 丁玉荣一扬手中的银票,“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 此次交易居然出奇得顺利。丁玉荣接过那份状纸,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确定无疑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丁诚收好银票,转身就走。 丁玉荣忽然在后面道:“等等。” 丁诚怔了一下。 丁玉荣黑眸微微眯起;他慢慢走上前,唇角勾起一抹森冷嗜血的笑意,慢条斯理道:“丁诚,咱们还有一件事没完呢!” 丁诚目光微微一凝,“什么事?……”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不由闷哼了一声,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的前心没柄地插着一把短刃,猩红的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溅了丁玉荣一身,一脸。 丁诚的整张脸都扭曲不堪,双眼不自觉地瞪大,颤声道:“你……” 丁玉荣冷冷道:“丁诚,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那就是:你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丁府的两千两银子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 丁诚身子一歪,软塌塌倒在了地上。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眼神慌乱而无助,透出一股子垂死挣扎的绝望之意,“不错,我应该早就……想到的,想从惜财如命的丁府里挖出两千两银子,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其实也不单单是那两千两银子的事——”丁玉荣挑了挑眉,漆黑的眼瞳犹如化不开的浓墨,“之前留下小翠那个把柄,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失误了;你说同样的错误我还会再犯第二次吗?……” 说着,他低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轻轻叹了口气道:“丁诚,你可不要怨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啊!总之说来说去,这件事情还得怨你自己,是你自己太蠢了!……” 丁诚微微翕动的嘴唇苍白而无血,气若游丝道:“不错,我是太蠢了,可是你丁管家以为自己就很聪明吗?还是那句话,你与我犯的都是同一个错误……” 丁玉荣一怔,“你说什么?” 丁诚面如死灰,断断续续道:“你以为……你拿到了状纸,杀了我灭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错了,你手中的那份状纸是我……拓印过的,原件却在另一个人手里……” 丁玉荣大惊失色,他拼命摇晃着丁诚的身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不,不可能!——你快说,原件在哪里?原件在哪里?……” 丁诚脸上凉凉地笑着,终于没能说出什么,便头一歪,绝气身亡。 百密一疏。丁玉荣颓然瘫倒在地上,失魂落魄道:“怎么会?怎么会?……”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是刑部尚书府的人到了,为首的校尉正是杨振。 “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丁玉荣绝望地想。 杨振望着面前这惨烈血腥的场面,不由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怒声道:“好你个丁玉荣,竟敢杀人灭口!——来人,将他拿下!” 在那一刻,丁玉荣只得浑身冰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沮丧地垂下头,失神道:“看来,一定是丁诚托付状纸的那人去刑部尚书府报的案……” 杨振笑道:“丁管家果然聪明,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是作茧自缚、法理难容啊!——来人,将他与我拿下!” 两旁的侍卫一拥而上。 却听丁玉荣惨笑一声道:“不必了!……”倏的拔出插在丁诚胸口那把短刃;反转刃柄,没柄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一股鲜血喷射出来,洒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红绿相间,透出一股妖艳邪魅的寒意,直令人触目惊心。 日光透过稀疏的树影照在他的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丁进之听闻丁玉荣的死讯,悲愤而又懊恼,自言自语道:“是我没有计划周详,枉送了他一条性命!……只是刑部尚书府的人怎么会去得这么快,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难道是她?……” 章节目录 第279章 在刑部凌云不期而遇太子殿下… 丁进之听闻丁玉荣的死讯,悲痛而懊恼,自言自语道:“是我没有计划周详,枉送了他一条性命!……只是刑部尚书府的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难道是她?……” 他阴鸷的目光一转,想到了一人。 吕秋月。 她是吕文正的女儿,当初嫁入丁府时便十分地不情愿,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会不会与刑部尚书府的人勾结,暗通款曲,出卖丁府? 虽然她表面上说过什么对吕文正恨之入骨、已经彻底断绝了父女关系之类的话,但在丁进之看来,那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不由冉冉腾起一股怒气。 但很快他又将火气压制住了,心想:这个女子很有心机,整日里把继英哄得团团转;而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对她更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现在无凭无据,仅凭臆测便去找她的麻烦,继英必会百般袒护,弄不好甚至闹得无法收场: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且忍一时罢,待我摆平了吕文正那老家伙,再来收拾这个贱人…… 这边丁进之不动声色,那边吕秋月与秀明主仆愈是觉得惶惶不安。 果然不出丁进之所料,丁诚托付状纸之人正是她们。 原来这丁诚看似忠厚老实,实则很有心计,极会讨女孩子欢心。 他平日里便与丫头小翠眉来眼去,于是日久生情,渐渐地情意绵绵,发展成为情人关系。 所以当小翠遇到不幸时,才会单单来找他诉说苦衷。看到心爱的女人蒙受冤屈,他自是要义不容辞地帮助她,毅然决定同她一起去刑部尚书府告状伸冤。 孰料小翠次日却突然投井自尽,他自知小翠死得蹊跷,而且凶手十之八九与管家丁玉荣有关。 他咽不下这口气,才策划了这次冒险行动:先去找管家丁玉荣,以小翠之死讹诈他两千两银子;为防丁玉荣耍心机,他又把状纸拓印了一份,把原件偷偷交给了吕秋月的丫头秀明,却把那份赝品拿去敲诈丁玉荣…… 秀明瞅瞅四下无人,小声道:“小姐,你说丁进之会不会怀疑到我们?” 吕秋月峨眉蹙起,眸光幽深地望着窗外那萧索的秋意,“连刑部尚书府的人都不知道这个送状纸的人究竟是谁;就算是他丁进之想到了,无凭无据的,他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小姐……”秀明神色悲戚地望着吕秋月,想要说什么,一时又觉茫然,只轻叹了一声。 吕秋月默默垂下眼睑,眸底隐藏着无尽数不清的情愫,最终化为泪光流转,“现在我们终于为彩明报仇了——彩明,我可怜的妹妹,你要是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这时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慌忙用锦帕捂住嘴哇哇地呕吐起来。 惊得秀明连声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丁继英闻讯匆匆赶来,听说爱妻身体不适,急忙吩咐家人丁信去请大夫诊视。 大夫很快赶来了,为吕秋月号过脉后,起身向丁继英道喜:“恭喜二公子,少夫人有喜了。” 丁继英一时愣在那里,好像没有听懂大夫所说话的意思似的。 丁信见丁继英只是呆呆发愣,遂轻轻咳嗽了一下,提示性地唤了他一声道:“二公子…… 丁继英回过神来,瞬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得晕晕乎乎的。 他一个高儿蹦了起来,激动得浑身颤抖,“真的?……这么说我有儿子了!——哈哈,我要做父亲了,我要做父亲了!……” 他心里喜着,嘴上笑着,不自觉地手舞足蹈起来。 望着丁继英那孩子般兴奋的神情,吕秋月心里却说不出是喜是忧,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刑部尚书府的。 书房之中。吕文正正在奋笔疾书,小翠的那份状纸原件便压在他的案头上。 到了现在,何成麒的案子已水落石出,可以告一段落了。此时,吕文正正在给皇上上书,详细禀明何成麒案情的始末,并申请圣谕,借助龙凤玉符,调查丁府。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丁进之勾结天枭,为奸犯科,辜负圣意,可谓十恶不赦,微臣泣血上表,恳请圣上裁决……” 吕文正最后写道。 这时,书僮荣儿来报:“大人,外面凌统领……不,侯爷府大公子求见!” “真的?……” 听到“凌统领”几个字,吕文正的心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全身立时涌起一股暖流。 他转过脸,欣喜地对身边的刘师爷道:“自从何二公子遇刺后,志超已经很长时间没来府里了。这些日子本府一直在担忧此事,不知道他在侯爷府的情形如何了——现在他总算来了,真是太好了,快快有请!” 须臾,凌云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身白衣,身形线条笔直流畅,眉峰如刀,一双黑眸冷冷清清,不带任何情绪;站在那里,就像冬日里冷冷的阳光,疏离而落寞。 他低头向吕文正见礼。 吕文正见凌云神色有些不对头,心里不由一沉,问道:“志超,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云摇摇头道:“没有。凌云此来是向大人说明一件事情的。” “什么事?” 凌云眼帘微低,低声道:“之前凌云曾与大人说过,当时只是协助刑部调查成麒的案子,案子一结,我便退出刑部尚书府——现在案情已经明了,而且成麒新丧,家父这些时日身体也不好,身边需要有人照料……” 他顿了一下,唇角微微下压,努力压抑着翻涌而上的情绪,“所以凌云此来是向大人辞别的,不周之处,请大人见谅。”说着向吕大人深深一揖。 吕文正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形于脸上。他默默转过身,半晌没说话。 良久才艰难地回过头,湿雾雾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他的清眸,苦涩道:“志超,难道你我之间的情谊真的尽了吗?” 凌云心里一阵绞痛。他微微侧了侧头,勉强笑了一下道:“大人何出此言,以后有空暇了凌云还会常来府里看望大人的——对了,杨兄弟呢?” 吕文正道:“他有事出去了。” 凌云道:“那我就不等他了,请大人代我向他辞别,失礼之处,还请他见谅。” 他又向吕文正深深施了一礼,“大人,凌云告辞了。”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和吕文正错身时,不经意间又望了他一眼,眼神里透出一种风雪俱灭的冷寂。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吕文正眉头紧蹙,轻轻扬了扬嘴角,克制而隐忍…… 这时,荣儿急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大人,外面太子殿下驾到。” 吕文正一愣,这才想起今天的日子。 今天是十六,每月的初九、十六两日是太子赵廷来刑部尚书府向吕文正请教文治武功、朝政国事的良辰吉日。 也只有在这时,日理万机的吕大人才蓦然想起自己数年前经晋陵王爷赵甫、信平侯爷何禹廷举荐被册封为太子太傅一职的事情来。 吕文正急忙整束衣衫,起身相迎。 太子赵廷如今已是年方弱冠的英俊少年。在贴身宫人冯林、女仕紫嫣等一干人等的簇拥下,他兴冲冲地往里走着,正与从里面出来的凌云打了个照面。 凌云见了太子,连忙停身见礼。 “哎呀凌统领,怎么是你啊!……”赵廷乍见他,原本平和淡定的眸子里立时泛起一抹潋滟的光彩。 他紧紧拽住凌云的手,一个劲儿摇晃着,兴奋得有些不知所以,“这么多年不见,本宫真的好想你啊!今日在这里遇见你,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啊!” 望着太子赵廷那激动而热切的眼神,凌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惆怅,只觉五味杂陈,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过,就算心里再如何的感慨,也毕竟君臣有别,应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失的。 凌云沉静了一下有些纷乱的心绪,轻轻抽回太子赵廷紧紧拽着自己的手,后退两步,冲着太子深施一礼,恭恭敬敬道:“凌云参见太子殿下。” 赵廷连忙一把扶住他俯首下拜的身形,笑道:“不必多礼。凌统领,快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到哪去了?在刑部干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辞官不做了呢?本宫听说此事后,都觉得十分地惋惜呢!……” 凌云心里一片怅然,轻噫一声道:“都过去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提了。太子殿下,凌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请不要再称呼我什么凌统领了,凌云真的承受不起。” “凌统领何出此言?……”赵廷眉下眼波流动,煜煜有神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艳慕的光彩,“这么多少年来,你可一直都是本宫心目中的英雄与偶像啊!我总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像你一样练得一身武功,叱咤风云,纵横天下——呵,那又是何等的潇洒威风!” 真是个无脑粉。望着太子赵廷那满是崇拜的眼神,凌云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淡淡道:“太子殿下过奖了。其实凌云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之人,哪有殿下说得这么好。殿下往里请,凌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说着冲着赵廷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去。 “哎,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见凌云要走,赵廷有些急了,“你我今天在此相遇也算缘分,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呢,你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走了,岂不太扫兴了!” 说着不容分说,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章节目录 第280章 太子赵廷居然在刑部暴毙了! 在刑部尚书府的书房门口,凌云与太子赵廷不期而遇。 见凌云要走,赵廷有些急了,“你我今天在此相遇也算缘分,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呢,你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走了,岂不太扫兴了!” 说着不容分说,上前一把拽住了凌云的衣袖,“谁人不知凌统领剑法高超,艺绝天下,就算是给本宫一个面子,随本宫进去一叙,本宫正要向你请教一下武功造诣呢!” 这时吕文正已迎了出来,见状亦随声附和道:“志超,太子殿下诚意相邀,要是再拒绝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在众人的竭诚挽留下,凌云只好随着吕文正、太子赵廷等人一起来到了客厅。 吕文正吩咐人上茶,太子一边慢慢品着茶,一边饶有兴趣地同吕文正谈论一些关于治国安邦、君臣之道的话题,之后又研究起了【四书五经】之类古圣先贤的名著学说。 时间长了,凌云颇感无聊,找个藉口便欲离开,赵廷急忙起身拦住,眉飞色舞道:“凌统领,等一等。现在文治的事情谈完了,咱们是不是该研究一下武功了?” “真是少年意气,爱玩爱闹的心性啊!”望着太子赵廷那意气风发的俊逸面孔,凌云脑子里出现了一瞬的恍惚,心思辗转间,不由想起数年前刑部尚书府那个率性洒脱、快意恩仇的自己…… 时间漫步过宿命的转轮,覆盖住纷繁的凡尘。青春为何只抹去我的蹉跎岁月,却抹不去那些铭刻在心底深处的历久弥新的伤痕?…… 回想过往,凌云心里一片伤感,不觉微微颦了颦剑眉道:“太子殿下,不必了吧!府中还有些事情,改日吧。” 赵廷眨了眨狡黠的眼睛,轻轻一笑,似揶揄又似不满,“侯爷府里会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急等你去处理啊,难道还会比陪着本宫一起研究文治武功更重要吗? “不要再搪塞本宫了,本宫也正想见识一下凌统领的高明剑法;同时本宫不忝班门弄斧,权请凌统领指点几招呢!” 话音未落,他忽然探手拔出宝剑,怒剑狂花,直向凌云劈面砍去! 这个黄袍锦靴的华美少年,虽然一副放肆随意的姿态,却有着山云吞吐、翠微万重的气度。 凌云一怔,想不到太子竟然出手这么急迫,不给自己任何拒绝的机会。 他急忙一式“日落远波”,身形一闪,对方的宝剑已贴着他的衣际堪堪滑了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身姿,赵廷又一式凌厉的“飞花逐月”,长剑翻了回来,直袭凌云的头胸腹三路,不给对方一丝喘息之机。 凌云身形翩若惊鸿,快如旋风,动作虽然迅疾,却有条不紊,进退有序,雪白的衣衫在辗转纵跃之间亦是襟飞带舞、猎猎作响。 “潇洒俊逸”、“飘逸出尘”,这类美好的词汇亦不能描绘出他此时这份风采与气度之万一。 转眼数十回合过去。赵廷剑剑凌厉,招招诡秘,一式施出,却隐含着无数种变化,让人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凌云并不还手,在赵廷的猛烈进攻下闪展腾挪,每一招每一式都巧极险极,却恰到好处。引得周围的人一片惊呼,然后便是发自内心的倾慕与喝彩。 在一番狂风暴雨般的较量后,太子赵廷终于收住了剑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尾微微上翘,一派清风倚玉树的明丽风流,清澈的眸色令人心动。 他冲着凌云拱手一揖,眼神里满是钦佩之色,“高!实在是高!连本宫最得意的‘开阳四十九式’都奈何不了你——凌统领武功之高超,剑法之精妙,本宫今日总算见识了!” 原来太子在宫中曾请过名师指点,练过“开阳四十九式”,这套剑法招式精妙,所向披靡。 也正是凭借这套剑法,太子在此之前可谓是打遍宫中无敌手——所有的大内高手,侍卫统领,几乎无人能敌;不想今天却在此遇到了对手。 太子赵廷展眉微笑,清隽动人,“想不到今天又寻到了一位良师益友,本宫真是太高兴了!——凌统领,在武功方面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了!” 凌云唇角扬起,浅浅一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 这时宦官冯林上前禀报道:“太子殿下,现在已是午时一刻了,咱们该回宫了。” “什么,这么快就到回宫的时间了,真扫兴啊!凌统领,以后本宫再来找你切磋哦!” 赵廷意犹未尽,有些不情愿地冲着凌云打了个招呼,又回过身来与吕文正告辞。 吕文正躬身相送道:“太子殿下,来日方长,咱们改日再续。微臣恭送太子殿下。” 赵廷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好吧!”在冯林等人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向前行了几步,忽然脸色一变。 他的身躯亦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一下,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心道:“奇怪了,怎么胸口忽然觉得这么闷?” 冯林脸色悚然一惊,赶紧道:“是不是殿下方才活动得太过剧烈了?要不殿下先坐下静一静罢。” 身边的侍女紫嫣等人也都惊得花容失色,急忙扶了太子坐下。 吕文正亦吓了一跳,赶忙吩咐文书刘先生去找太医为太子诊治。 此时赵廷脸色惨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手指关节处因为用力地紧握,已变得有些发白。 众人惊慌失措,冯林亦失去了主张,只是一个劲地大叫:“太医,太医怎么还没到?……” 几个太医终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原来的繁文缛节全免,直接进入主题。几个太医神色紧张地围着太子,或察言观色,或把脉诊听,当望闻问切这套必行的程序进行下来之后,仍是对太子的突发之病束手无策。 为首的太医眉凝纠结,含糊其辞道:“太子殿下,好像是中了一种……什么毒……” 冯林急声道:“到底是什么毒?” 太医脸色晦暗,嗫嚅道:“这个……老朽还要进一步诊视……” 冯林气急败坏道:“没用的东西!” 赵廷浑身已在痛苦地颤栗,嘴唇哆嗦,话也说不成溜了。他的低吟声愈来愈急促,他的挣扎愈来愈剧烈,他极度的痛苦煎熬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身心。 冯林早已忘了他该有的威仪与矜持,痛哭流涕道:“太子殿下,您……您到底怎么了?——你们这些庸医,为什么不去救治殿下,平时养你们又有什么用?……” 赵廷感觉自己仿佛被束缚住了似的难以动弹,全身像是被千万根针狠狠扎在身体里一般痛楚着,痛到无力挣扎,万般难耐。 他觉得自己的头已经不能再明确思考了,眼前也是越来越模糊,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死去了? 他伸出瑟瑟发抖的手,死死抓住冯林那肉嘟嘟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到了他手背的肉里。 “冯林,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就要……死了?……”他艰难地喘息着,滚动的喉咙间发出的声音嘶哑,模糊,几乎难以辨识。 冯林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反复揉捏着一般,只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瘫软着身子跪俯在太子面前,颤声道:“太子殿下,千万别乱说,您现在只是一点小小的病痛,一点事都没有……刚才你不是还和吕大人、凌统领他们说,来日方长,改日再叙吗?……” “对,你说的对……”赵廷微弱地点了点头,苍白而无血的脸上浮起一层欣然的笑意,“凌统领,过几天我还会再来府上找你……切磋武功呢,今天的比武较量一点都不尽兴……” 凌云心痛如绞,他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浊声道:“会的,一定会的,改日太子殿下再来府里,凌云一定舍命陪君子,什么都不做,只陪着太子殿下玩个尽兴……” 赵廷的身躯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他的牙关紧咬着,整张脸都扭曲不堪,额上青筋暴起,眼神慌乱而无助,透出一股子垂死挣扎的绝望之意。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众人被他那可怕的神态骇得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赵廷终于停止了挣扎。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面色发青,双目暴睁,生前所有的痛楚,怨恨,迷茫,不甘,瞬间永恒地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一个太医颤抖着手,去试探太子的鼻息。 众人看到,他的身子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便缓缓收回手,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软塌塌地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得可怕。 过了老半天,他才艰难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宣布了那个众人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太子殿下……薨了……” 众人立时目瞪口呆。冯林、紫嫣等人都如痴傻了一般,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扑在赵廷身上放声大哭。 吕文正只觉眼前发黑,身子一软,颓然瘫倒在椅子上。巨大的波涛在他的心里横冲直撞着,他想要质问为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林哭了多时,终于止住了悲声。他转过头,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眼睛里腾起的烈焰似乎要将眼前的人焚烧殆尽。 “你……一定是你下毒害死了太子殿下!……”他的手抖抖索索地指着吕文正,喃喃道。 吕文正只觉头嗡的一下,脸色立时变得惨白,颤声道:“冯公公何出此言?” 章节目录 第281章 皇上下旨查抄刑部尚书府 太子赵廷到刑部尚书府向吕文正与凌云请教文治武功,却突然暴毙,众人一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你……一定是你下毒害死了太子殿下!……”冯林的手抖抖索索指着吕文正,喃喃道。 吕文正只觉头嗡的一下,脸色立时变得惨白,颤声道:“冯公公何出此言?” 冯林眸色幽暗,声线低沉道:“太子殿下辰时正起身来的刑部尚书府,之前他一直容光焕发,好端端的;在你们府里呆了这一个多时辰就突然暴病而薨,分明就是你吕大人心怀不轨,阴谋弑君……” 凌云薄唇紧抿,冷然道:“冯公公,你红口白牙,无凭无据,怎么可以随便诬陷好人?” 冯林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嘶哑低沉,“方才太医都说了,太子殿下是中了一种什么毒,为了查清太子死因,请吕大人马上派人去找孙仵作来验尸,也好洞悉一切困惑!” 仵作很快来了,却是另一名仵作。孙仵作今天临时有事,刚好不在家中。 但这个仵作检验的结果也很含糊,他也说太子殿下好像是中了一种什么毒,但究竟中的是一种什么毒,却一时难以确定。 冯林又让仵作检验太子喝过茶的杯子,发现杯子内并无毒迹。 冯林阴鸷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直勾勾盯着吕文正道:“吕大人下毒的手段果然高明啊!……” 吕文正哑然道:“冯公公,请相信本府的确是冤枉的!本府与太子殿下情义甚笃,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阴谋弑君?本府要立即入宫面圣,同时向圣上说明此事,并请求圣上允准微臣能查明殿下死因,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冯林墨色冷眸里氤氲着层层幽光,冷冷哼了一声道:“只恐怕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毕吩咐紫嫣等人将太子的遗体抬入辇中,一路哭着走了。 吕文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从未有过的无助与绝望涌上心头,此时的他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了咽喉,越是挣扎,窒息感就越是强烈,整个人已无法自拔,惶恐不安。 凌云走上前轻声道:“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吕文正强行压制着着心中剧烈的起伏,默然道:“等着御林军来查封刑部尚书府罢。” “大人……”凌云的心蓦的抖了一下,犹如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又用力搅动着,直痛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他们设计的阴谋太厉害了,我已经无力回击了。都怪我,不该大意轻敌,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刑部尚书府所有的弟兄们……” 吕文正的声音是紧绷的,暗哑的,话底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山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目光转向凌云道:“志超,你现在是侯爷府大公子,而且早在数年前便已从刑部离职,已经不是刑部尚书府的人了。如今大难临头,你还是赶快走吧,免得受到牵连……” 凌云缓缓抬眸,正对上吕大人那双泅湿的泪眼;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从我在这里遇到太子殿下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我必然逃不出这场干系了。更何况以前我在刑部这么多年,与大人的关系又是如此亲近……” 听着凌云不疾不徐地说着,吕文正那种难过的感觉犹如浑水里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一般;不由失神望着面前的人,只觉魂魄失守,心无所知,一时竟不知所云。 凌云继续道:“本来今天我是来向大人道别的,可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又让我走不了了。这也许就是天意罢——是天意让我们一起坐到了这条风雨飘摇的船上,就算我想着选择逃避,也是不可能的啊!……” “志超……”吕文正只觉眼睛苦涩到疼痛,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凌云眸子里闪过一抹执着的神色,语气决绝道:“所以大人,现在我已经决定了,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义,为了大人曾经对我的知遇之恩,无论生死祸福,凌云都选择与大人一起面对;就算去死,凌云也要同大人死在一起!……” 吕文正感伤之下不觉泪流满面,他一把抓住凌云的手道:“志超……” 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很快带人查封了刑部尚书府。李之山取出圣旨,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刑部尚书吕文正为臣不仁,大逆不道,阴谋弑君,罪在不赦,现革去一切职务,刑部尚书府所有人犯押入天牢,着令大理寺审理此案。钦此!” 吕文正闻言,只觉一片心灰意冷,他缓缓地摘下顶戴,叩首道:“微臣接旨。” 李之山一挥手,两旁的侍卫上前,为吕文正带上枷锁。 几名大内侍卫上前抓凌云时,凌云焉能束手就擒,他剑眉一挑,一式巧妙的“白虹经天”,双臂一格一甩。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抓他的两名侍卫已跌跌撞撞退出数步,足下不稳跌倒在地! “哎呀,我当是谁这么厉害,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凌统领啊!……”李之山闻声走了过来,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刑部尚书府的人了,我应该称呼你一声侯爷府大公子才是啊!何大公子,你说你不安安稳稳地在侯爷府待着,没事跑到这儿来做什么?你瞧,现在吕文正摊上了大事,你也受到牵连了,是不是?……” 说着他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目光犀利如猎鹰,透着煜煜寒光,声音亦是冷如淬冰。 “圣上旨意,刑部尚书府所有的涉案人员一律捕获到案,不许漏掉一人。所以无论事情真相如何,也都需要后续的调查与跟进;想来大公子乃是通情达理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违抗圣旨吧!”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大公子,如此李某人就得罪了。”李之山阴沉的目光闪了闪,趁着凌云一愣的功夫,示意左右侍卫。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拿着锁链走上前来。 凌云冷冷瞥着他们,不再掩饰心中的不满与不甘,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了过去。 那些侍卫一直对他心存敬畏,此时见他那凌厉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凛,犹豫着住了手。 “看来这个凌云确实是个难缠的主啊!……”李之山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吕文正已道:“志超,不得无礼,别忘了你是大宋的臣民!相信圣上,相信朝廷,会给我们一个公理与清白的。” 凌云略一踌躇时,两厢的侍卫已适时上前,不容分说为他带上了锁链。 大内侍卫出出进进,轰赶着刑部尚书府里的侍卫,家奴,小厮,丫头,仆妇等人,查封着府里财物。举府上下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吕文正心烦意乱间忽闻恸哭之声,回头,只见吕夫人披头散发地由人押了出来。 吕夫人一见吕文正,立时放声痛哭,不顾一切扑上前抱住吕文正道:“老爷,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您一世清白,对圣上忠心耿耿,他们却要抓您,您究竟犯了什么罪啊?……” 吕文正喟叹一声,只不言语。 李之山吩咐人把吕夫人拉开,带下去。 吕夫人一边被人拽着,一边哭道:“老爷,妾身知道您是冤枉的,终有一天您会沉冤昭雪的,苍天也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的!妾身在冥冥之中会保佑您的!妾身扶侍了您一辈子,为保清白,先行一步了!……” 说罢,她忽然挣脱押解她的侍卫,抢前两步,一头撞在了殿前那朱红的大柱子上! 鲜血,染红了她的脸,染红了地上雪白的大理石台阶。 吕文正惨呼一声:“夫人!……”泪如雨下。 在一旁的凌云亦是看得心胆俱裂。 吕夫人气息未绝,她倒在地上,双目直直的,一直望着吕文正渐渐走远,背影一点点消逝在她的视野之中…… 太子赵廷是皇上赵煜唯一的子嗣,皇上、太后皆对之爱之如珍。 如今太子忽然暴薨,皇上、太后都如剜去心头肉一般,悲恸欲绝,把所有的怨恨与恼怒都发泄到了吕文正身上。 皇上一怒之下本来是要把吕文正抓来就地处斩的,只是晋陵王爷赵甫为之求情,说太子死得蹊跷,应该先将吕文正羁押候审,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否则一旦冤枉好人,岂不有损圣上之声誉。 皇上迟疑之下又逢韦太后来劝说。 韦太后痛失爱孙,虽然悲痛,但念及以往吕文正对自己的恩义,遂动了恻隐之心,也为吕文正讲了几句公道话:“皇上,吕文正毕竟是朝廷重臣,对他的处置一定要慎重啊!待查明了真相,果然确定他阴谋弑君的话,再行论处不迟。” 皇上终于点点头。刷了一道圣旨,派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带领御林军侍卫查抄了刑部尚书府,将吕文正、凌云、杨振等刑部尚书府一干涉案人等押解到案、打入天牢。 又连夜召来何禹廷、丁进之等心腹大臣,让他们同晋陵王爷一起负责审理吕文正谋害太子之案。 从皇上那里出来,丁进之、何禹廷一起回到了丁府。 丁进之幽深的目光闪了闪,轻声问心腹家人丁义:“李公子还在吗?” 章节目录 第282章 李瑞允:安排个可靠的人杀了他… 说到这里,丁进之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只是下一步又该怎么做,还请李公子明示。” 李瑞允慵懒的目光倏忽变得凌厉起来,嗓音低沉道:“凌云现在是不是还在天牢里?” “不错。” 李瑞允目露杀机,一字一顿道:“你去通知李之山,安排几个可靠的人杀—了—他—” 丁进之脸色倏的一变,脱口而出道:“什么?……” “怎么,丁大人不会是因为顾忌着他是何禹廷的儿子,而下不去手吧?”李瑞允阴鸷的的目光转了转,冷冷道。 丁进之悚然一惊,随之眉毛一挑道:“李公子何出此言?别说这凌云是何禹廷的儿子,就算他是我丁进之自己的儿子,如果敢与我们对着干,我一样也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凌云这个臭小子以前与吕文成勾结一气,屡屡与我丁府为仇作对;要不是他,我的儿子继武也不会惨死于刑部大堂…… “如今,他终于落到我们的手里,我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又怎么会下不去手呢?” 丁进之越说越悲,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原本平和的气质倏然变得阴冷狠戾起来。 李瑞允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凌云同吕文正那老儿素来沆瀣一气,为虎作伥;此人不除,确是后患无穷。“ “只是何兄那边——”丁进之微微皱了皱眉道:“如果我们真的杀了他的儿子,又该如何向他交代?……” 李瑞允轻轻勾了勾唇角,狭长的眼神变得遥远,“丁大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幼稚的问题来?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难道你一定要选择让何禹廷能够抓到把柄的那种吗?” 丁进之三角眼微微眯了眯,会意地笑了,“李公子果然高明。”…… 却说常青公主,自从凌云出事之后,一直心情沉重,愁肠百结。 她整日闷闷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茶不思,饭不想,只是长吁短叹。 原来那日凌云去刑部尚书府向吕文正辞行,却一去不复返;后来又传来太子暴薨、凌云因此受到牵连、被打入天牢的消息。 惊悉此讯,常青公主如雷轰顶,一时手足无措,哭倒在地。 现在想来,她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何禹廷的话,坚决果断地阻拦凌云去刑部尚书府。 如果当初凌云没有去刑部尚书府,没有去找吕文正,就不会被牵涉到太子之案里面,也就不会身陷囹圄、面临这样的险恶之境了。 现在好几天过去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自己的麟儿究竟怎么样了,在天牢里有没有受苦? 思来想去,她寝食难安,忧心忡忡,便去找何禹廷商量对策。 何禹廷这些日子来被李瑞允与丁进之裹挟着,又时刻担忧着自己儿子的艰难处境,也是心烦意乱,不知所之。 现在见常青公主来找他商议如何解救凌云的事情,更觉得头痛不已。 他那张晦暗无光的脸上此时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似的,显得忧伤满面,“当初我便跟你们说过,吕文正是个不祥之人,一个劲儿劝志超不要同他来往,他却固执己见,我行我素,现在可好,出事了不是?” 常青公主泣道:“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当今之计是商量一下怎样救他出来才是最紧要的啊!” 何禹廷抬起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自己的妻子,“我现在心烦意乱,已失去了主张,以公主之见?” 常青公主亦觉心乱如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方法,只痴痴呆了半晌,才轻叹一声道:“我想去天牢里探视探视他。” “什么,你要去天牢探视他?公主,你疯了吗?……”何禹廷不由脸色一变,断然摇了摇头道:“自从太子出事后,皇上震怒,特别下旨凡是涉及太子之案的重要人犯一律不准探视——你却现在去天牢探视他,岂不是自己去碰一鼻子灰吗?公主,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碰触这个霉头了!” 常青公主蛾眉一挑,气呼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他在天牢里受苦,而什么都不做吧!” 何禹廷黯淡的眸子里跳过一抹希翼的光采,“那公主的意思是?……” 章节目录 第283章 是不是在我喝的茶里放了毒? 却说常青公主,得知凌云受到太子之案牵连、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后,忧心如焚,只好来找何禹廷商量对策。 “那公主的意思是?……” 何禹廷心烦意乱,早已失去了主张,只好把希翼的眸光转向常青公主。 常青公主微微颦了颦秀眉道:“我明天一早就去找皇上,向皇上说明原委:本来就是吗,那天太子只是去找吕文正请教什么治国安邦之策的。 “咱家志超只是到刑部尚书府向吕文正辞行、碰巧遇到了这件事情而已。我一定要向皇上说明白,我的麟儿最是无辜的!……” 何禹廷原本紧蹙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苦笑一声道:“太子之案中涉及的事情太多,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现在太子新丧,皇上心情不好,劝你还是不要去的为好。万一弄巧成拙,还会适得其反,惹怒了皇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常青公主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何禹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志超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啊?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他?” 何禹廷埋着头,声音闷闷的,“他当然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很想帮他脱离当前的困境;可是如今形式复杂,他又被牵涉其中,要想救他真的很难啊!……” 常青公主对他灰心之至,黯然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帮他了是吧?何禹廷,原来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现在你做事却畏畏缩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何禹廷只觉心中苦涩无比,好似吃了黄连一般,整个人在苦海里挣扎不出。此时面对着妻子的逼问,他只有长吁短叹,低头不语。 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常青公主只觉一颗心冷到了底。 “何禹廷,你真的好令我失望……好啊,志超的事情,我会自己去想办法,不用你管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如同江南氤氲的雨气,带了丝丝凉意。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呆呆望着常青公主远去的、失望的背影,何禹廷重重叹着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天牢之中。这天傍晚,负责凌云这一片的狱卒给他送来了晚饭。 这名狱卒姓张名虎,以前凌云在刑部尚书府做侍卫统领的时候,曾经几次与他打交道,所以二人之间也算熟悉。 凌云在天牢的这几天里,他对凌云亦很照顾;凌云当然是聪明人,尽量与他处好关系;这样一来,凌云虽然身陷囹圄,倒也没怎么受难为,自然是打心眼里感激张虎。 这天傍晚,凌云吃过晚饭后,默默把疲惫的身形靠在了天牢冰冷的墙壁上。 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吕大人那边怎么样了;而自己虽然心急如焚,却只能困在这方寸之地无计可施,心里只觉得郁闷极了。 张虎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大公子,您怎么了?” 若提起凌云,素来便是个风云叱咤的人物,其名声无论在朝廷,还是在江湖上都是很大的,可谓威震四海、名扬天下。 从若干年前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到后来羡煞多少王孙公子的当朝郡马爷,再到现在堂堂的侯爷大公子,真可谓身世传奇,经历传奇,武功传奇,办案传奇……早就成为各类传奇集于一身的、惊天动地的男神级别的人物。 而凌云是侯爷府大公子之事,向来八卦的张虎也早有所耳闻了,所以今天才这样称呼他。 自从数月前凌云在侯爷府认祖归宗之后,但凡见过他的人大都称呼他为“大公子”,时间长了,他也就习以为常地默认了。 此时听张虎这么关心地询问他,凌云心里不觉涌起一阵热浪,轻轻摇摇头道:“没什么。” 张虎道:“其实,就算您不说,小的也能猜的到,您是在为吕大人的事情发愁吧?” 凌云望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对吕大人的事情是怎么看的?” 张虎沉思了一下道:“涉及到朝中的大事,小的自然不敢置喙;只是凭着吕大人这么多年在朝中的威望名声以及对吕大人的了解,小的总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私下里觉的其中应该是另有隐情的……” 凌云目光炯炯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张虎愣了一下,避开凌云灼灼的目光,点点头道:“是的。” 凌云有些感动地望着他道:“张大哥能有如此的见地,凌云真的觉得很欣慰。” 张虎笑了笑,没说话。 凌云话题一转道:“对了张大哥,我有些口渴了,麻烦你给我弄点水来喝,可以吗?” 张虎道:“大公子,您说您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吗?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么。唉!说来也是的,今天晚上的饭菜做的确实是够咸的啊!” 他一边唠叨着,一边转身出去了。 须臾回转,端了一壶浓浓的酽茶来。又取出杯子,给凌云倒了满满的一杯,隔着牢门的铁窗递了过去。 凌云连连称谢,接过茶杯道:“张大哥,你只给我弄碗白开水就行,又何必再去沏茶,也太麻烦了。” 张虎道:“大公子,以前您在刑部尚书府做侍卫统领的时候,我就一直对您很是仰慕;现在您身处难中,小的虽然人职卑微,但只要能做得到的,还是尽力为您去做而已。” 凌云微微笑了笑,“张大哥,多谢你。” 说着缓缓把茶杯放到了唇边,欲要饮时,原本平和的脸色却倏忽一变。 张虎眸色深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凌云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他神色有异,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得抽搐了一下,有些紧张道:“怎……怎么了?” 凌云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有人来了。”说着他清朗的眸光一转,抬眼望着外面。 张虎也急忙转过头去看,只见大内侍卫袁超带着两个手下沈海、周山从外面走了进来。 袁超是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的四大侍卫之一,他三十岁左右年纪,生的身材魁梧,粗眉大眼,目光有些阴沉,让人一见便有些不寒而栗。 他身后的周山身长八尺,生的身材矫健,面色黝黑,扫帚眉,豹子眼,鼻直口阔,其貌不扬;沈海则生的面如冠玉,眉清目秀,显得斯文多了。 张虎见了,急忙起身迎上去,熟练地打着哈哈,“袁大人,今晚上是您值夜啊!” 袁超冷冷哼了一声道:“不错。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么?” 张虎垂手恭谨道:“没有。” 袁超道:“有没有什么心怀叵测的人妄想着图谋不轨啊?” 张虎陪着笑道:“哪有啊!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图谋不轨来天牢闹事啊,难道他不想活了吗?” 袁超促狭的眸子斜斜瞥了一眼凌云,阴阳怪气道:“那可难说,有些人表面上看着仪表堂堂,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却心怀鬼胎,指不定心里在想什么呢!” “这是在指桑骂槐,说我哪?”凌云不由腹诽;他的脸上却不动声色,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慢悠悠饮尽了那杯茶水,把空了的茶杯放在地上;然后身形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道:“敢问阁下可是李统领的手下,却不知怎么称呼啊?” 袁超道:“凌统领,咱们以前曾经打过交道的,难道阁下不记得在下了吗?” 凌云摇摇头道:“请恕在下眼拙,真的想不起来了。” 张虎在一边小声道:“大公子,这位大人乃是大内侍卫袁超;他后面那两位大人是周山、沈海。” 凌云“哦”了一声道:“几位大人,在下失敬了。” 袁超油腻的脸上泛起一抹谦卑的得意,揶揄道:“是啊!想当年你凌云可是刑部尚书府二品侍卫统领,当朝郡马,位高权重,八面玲珑,眼高于顶,当然不会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了。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吧凌云,我的侯爷府大公子,你也有今天啊!”说着,他脸色一沉,目露杀机。 凌云看他的神色不对,心里已然意识到了什么,冷然道:“袁超,你到底想怎么样?” 袁超三角眼微微眯了一下,眸子里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凌统领是聪明人,我想怎么样,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凌云不由怔了一下。 袁超目光幽幽望了过来,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脸色变化,眼睛里似笑非笑,“那杯浓茶喝了这么久了,难道大公子现在就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吗?” 凌云心蓦的一沉。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立时意识到了不妙。 他有些吃力地转过脸,锐利的目光仿佛两把锋利的寒刃,冷冷逼视着张虎,“告诉我,你方才是不是在我喝的茶里放—了—毒—” 张虎目光闪烁,不敢去看凌云那双充满质问与愤怒的眼睛。他心虚地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对不起,大公子,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实在是没办法啊!你……你可不要怪我……” 凌云面色紧绷,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告诉我,你究竟放的是什么毒?” 章节目录 第284章 与天牢和烈火,一起化为灰烬? 天牢之中,凌云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看似老实忠厚的张虎给坑了,不由面色紧绷,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告诉我,你究竟在我喝的茶里放的是什么毒?” 张虎脸色晦暗,恹恹低着头不说话。 袁超如深渊般的眼睛里泛着刺骨的冷意,“不要再逼问他了,他也只是奉命而为,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人喝了之后很快便会失去所有的意识,昏迷不醒,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凌云不由呼吸一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立即陷入昏厥。 他不由剑眉竖起,寒芒掠瞳,冷冷道:“那么你们用鹤顶红、砒霜不是更有效吗,又何必拐弯抹角得弄得这么麻烦?” 袁超忍不住笑了,“大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语啊!不过这些东西有色有味,特征太过明显,要让你这位精明睿智的侯爷大公子乖乖喝下去,可不是那么容易哦!” 凌云气极反笑道:“其实我就在天牢里,而且锁链加身,想要杀我也并非难事,又何须搞得这么复杂?” 袁超道:“要是圣上下旨、正大光明地杀你,确实不难;但是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你、而让别人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那就不容易了。 “而且谁不知道,曾经的凌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武功实在太高,即使身陷囹圄也很难对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也只能是出此下策了。” 凌云切齿道:“原来道貌岸然、心怀鬼胎的人是你们……” 袁超恶劣地勾了勾唇角,语气里满是冷嘲热讽,“凌云,原来你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嘴上也这么不饶人啊!只可惜,你一生要强,却是阴沟里翻船,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唉!枉你一世英名哪!” 凌云脸色苍白,他艰难地抬起戴着锁链的双手,颤抖着指着袁超,恨恨道:“你们好卑鄙……” 话音未尽,已身子一歪,软塌塌倒在了地上。 袁超见状,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 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凌云,他的语气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凌统领,我的大公子,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奉命而为、不得已而为之啊,你就认命吧!” 说着他把脸转向身边的周山、沈海,“我要你们准备的硫磺焰硝都准备好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都准备好了。” 袁超道:“那就好。你们两个先进去把他杀了,然后在他周围多放些硫磺焰硝,让火势烧得越大越好…… “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天牢突然失火,很多犯人都没来得及跑出来,当然也包括这位侯爷府大公子。”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充满了冷戾肃杀之气,天牢中明暗不定的烛光摇曳着晃在他的脸上,让人看着五内发怵。 周山与沈海两人连声答应着:只有张虎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站着,身子僵直,茫然失措。 沈海立功心切,遂抢前一步,示意张虎打开牢门的大锁,径自走了进去。 他双目阴凄凄的,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凌云,倏的扬起宝剑,寒光一闪,冲着凌云的颈项斩去! 一声惨痛的嘶叫,沈海前心已挨了凌厉的一脚,身形踉踉跄跄后退数步,“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对面那坚硬的墙壁上! 他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喉咙发热,不由嘴一张,一口鲜血已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手中的长剑亦“嘡”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包括沈海在内,在场的几人无不大惊失色。 抬头看时,只见凌云身形翩跹,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从地上飞身跃了起来,稳稳站在了沈海面前。 原来刚才沈海在挥剑砍向凌云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双眸,一式狠戾无情的“无敌鸳鸯飞腿”,戴着锁链的双腿并拢,正正踹在了沈海的前心之上! 沈海又哪里禁得起凌云这要命的一脚,立时摔倒在地,浑身就如散了架子一般,再也爬不起来了。 望着伫立在面前冷若冰霜的凌云,袁超不由结结巴巴道:“原来方才你……你没有晕过去?……” “你以为呢?”凌云薄唇紧抿,俊逸的脸上满是嘲讽与不屑。 袁超额头上的青筋狠狠跳了跳,带着几分怨怒之气回头瞪了一眼身边的张虎。 张虎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嘴唇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凌云眸色阴沉,冷然道:“你不用看他,这事他也不知道。” 原来,方才凌云接过张虎递过来的酽茶正准备喝下去,可当他把茶杯举到唇边时,立时觉察出茶水里有问题。 他曾经在刑部尚书府任职十余年,什么样的投毒案子没有见识过;而且其中也因一些疏忽有过几次不幸的中招,曾令他痛心疾首,一度成为心中难以挥去的阴影与梦魇。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经历多了,教训多了,自然就有了心机。所以今天对方的“投毒计划”虽然做得十分隐秘,但还是被心思缜密的凌云给敏锐地觉察到了。 他的脸色不由倏的一变,暗忖:“这可真是处处杀机啊!”心思辗转间,已有了主意。 他故意不动声色地说了声“有人来了”,引得张虎转过头去看;趁着这个空档,他动作迅疾地倒掉了杯里的茶水,然后又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将计就计,陪着他们把这场戏演了下去。 袁超面色紧绷,眸底翻涌着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凌云,你可真够厉害的,怪不得他们都说你难对付,我以前还不相信,今天可总算见识了。” 凌云道:“哪里,我只是多了几分防人之心而已;却不像有些人整天里只知道挖空心思地害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低沉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但话底却隐隐正有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 袁超被他给呛得一时无言以对。 凌云微微顿了一下,又扬了扬眉梢道:“方才你说他们,他们又是谁,可是你的顶头上司李之山等人吗?” 袁超不由悚然一惊,心想:“看来这凌云果然名不虚传,方才我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抓住把柄,不愧是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确实心思敏捷,滴水不漏啊——如此看来,此人绝不可留! “而且现在已闹成这个样子,若是再杀不了他,今天晚上的事情又将如何收场,自己又该如何向上面交差?” 想到这里,他阴戾的目光一转,已有了主意。 他身形如电,抢前一步冲到牢门前,手疾眼快地把牢门上了大锁。 然后回头吩咐身边的周山,把事先准备好的硫磺焰硝等引火之物隔着牢门的铁窗扔了进去。 凌云的心不觉悸动了一下,“袁超,你想干什么?” 袁超目光棱棱的眼睛里透出无限狠戾的杀机,长笑一声道:“凌云,枉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来!” 说着,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扬手扔了进去。 火折子落到牢房地上的草堆上,借着硫磺焰硝等引火之物,立时噼噼啪啪焚烧了起来。 瞬间火势越来越大,浓烟烈火呛得凌云眼睛都睁不开了,只一个劲儿剧烈地咳嗽着。 此时那个还没来得及逃出去的、可怜的侍卫沈海,正浑身瑟索地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痛苦地喘息着,瞬时便被眼前这猛烈的火势给包围与吞噬了。 他凄厉地嚎叫着,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挣扎着,连声道:“不要!……不要!……袁大哥,救我,救我……” 袁超有些痛心地望了他一眼,轻叹一声道:“对不起了兄弟,我也没办法啊。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牺牲你了!我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兄弟,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与沈海的惊惶失措截然不同,凌云虽然身处险恶之境,却临危不乱。 他犀利的目光一转,蓦的瞥见了沈海方才丢落在地上的长剑。 他拖着脚上的锁链一步一挨走了过去,伸出被锁链拷着的双手,动作迅疾地捡起长剑,一式轻灵的“流星赶月”,飞身跃到了牢门前面。 一式“力劈华山”——他双臂齐举,扬起长剑,冲着牢门上的大锁用足了十分的力道狠狠劈了下去! 却听得金戈之声震耳欲聋。“嚓愣”一下,但见眼前火星四溅,凌云手中的长剑已然被震裂开来,齐刷刷断成了两截! 望着握在手里的半截断剑,凌云一下呆在那里。 只听得牢门外的袁超冷笑一声道:“凌云,你也不用再白费力气了,这天牢的大锁乃是上等金刚制成,这些破铜烂铁怎能奈何得了它!所以我劝你就别再痴心妄想着出去了,只乖乖在这里等死吧!” 凌云无奈,他只好弃了断剑,屏息凝神,暗运吐纳功夫,身形辗转地躲避着浓烟烈火的侵袭。 无奈他手脚上都戴着锁链,行动起来也是十分不便;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对自己几乎已形成包围之势,而他却处处被动,无计可施,不禁有些绝望了。 他血色的眸子锋利如刀,冲着牢房外面的袁超骂道:“袁超,你这个卑鄙小人!……” 袁超眼神里的煞气波涛汹涌,狂笑道:“凌云,我的大公子,反正你已是将死之人,就尽情地骂吧!哈哈哈,真可惜,枉你一世英雄,马上就要与这个牢房一起化为灰烬了!哈哈哈……” 他话音未落,忽听外面有人大呼:“有刺客!……” 章节目录 第285章 他被勾结贼人,被杀人与越狱… 凌云被困天牢与烈火之中,手脚上戴着锁链,行动起来十分不便;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对自己几乎已形成包围之势,他不禁有些绝望了。 袁超狂笑道:“凌云,枉你一世英雄,马上就要与这个牢房一起化为灰烬了!哈哈哈……”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有人大呼:“有刺客!……” 接着是一阵刀剑撞击之声。几个狱卒惨呼连连,在突然闯入天牢之人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纷纷溃退。 袁超心里一颤,抬头,只见两个黑衣蒙面人已疾如旋风地闯了进来。 与狱卒、侍卫们厮战的那黑衣蒙面人是个身形矫健的男子;而冲在前面之人看身姿体态,却是个女子。 一身玄色衣衫凸显出她玲珑婀娜的身姿,一袭黑纱掩住她白皙精致的面庞,黑纱之上那双美目清澈如水,刹那惊艳,却又冷如冰霜。 这人虽然是个女子,却是武功奇高。只见她翩如惊鸿,轻灵的身形一点,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瞬间便到了袁超近前。 她不待袁超反应过来,“金鸡三点头”,手中长剑一晃,冲着袁超的上三路便招呼了过去。 袁超立时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袭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挥剑抵挡。只听“呛啷”一声,猝然听到剑锋相击的龙吟。 袁超只觉对方剑刃上的力道似有千钧之势,虎口被剧烈地一震,不由手臂酥麻,身形已不受控制地踉踉跄跄倒退几步。 他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来人虽为女子,这功力之高也着实骇人,却不知她究竟是谁?……”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挥动手中长剑再次迎了上去。 那女子冷冷哼了一声,一式“鸿飞冥冥”,右手一扬,身形一个优雅地旋转,裙角飞扬间,如水面上荡起的层层涟漪,那姿态优美之极,却又冷酷之极。 袁超举剑欲挡,无奈对方剑势一个凌厉的翻转,动作实在太快,不待他回过神来,对方已长剑一横,冷冰冰的剑刃已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袁超只觉脖子上凉丝丝的,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缓缓渗透出来,滑过他的肌肤。他仿佛已嗅到了一股嗜血与死亡的气息。 在那一刻,他只觉全身的血仿佛一下子都注入到心脏里似的,不由心慌意乱,暗暗叫苦:“我命休矣!” 不料这时对方却停了手,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沉声喝道:“把牢门打开!” 袁超怔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个人是来救凌云的,不觉踌躇了一下。 “什么,把牢门打开,放虎归山?马上就要成功在望了,如此一来岂不功亏一篑了?最主要的是,如果真的放凌云走脱了,又如何向上面交差?” 那女子见他有些迟疑,遂蛾眉一挑,杏眼圆睁,厉声道:“我再说一遍,马上把牢门打开,我就饶你一命;否则我会立刻让你人头落地!” 说着长剑蓦的往里一推,袁超的脖子上立时血流如柱。 袁超自思:“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还是先保命要紧。”他转脸吩咐张虎道:“去把牢门打开!” 张虎哪敢不从,急忙拿出钥匙,颤抖着手打开了牢门。 凌云此时被困天牢、出入无门,正在绝望之际,忽然见牢门打开,窒闷的心头就如风雪初霁般,立时赫然开朗起来。 他身形如电,犹如浮光掠影,几个起落便跃出了如梦魇般桎梏着他、几乎成了他葬身之地的牢房。 那蒙面女子又神色清冷地回头冲着张虎道:“把他身上的锁链去掉。” 她冷玉清霜般的音色里,仿佛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而张虎在一旁听着,也只有唯唯喏喏、点头答应的份儿。 他此时就如受人摆布的提绳木偶,拿着钥匙木然上前,抖抖索索又把凌云手腕上和双脚上的锁链打开。 蒙面女子冷眸中锐意逼人,寒似玄冰,对着袁超狞声道:“我本来应该一剑杀了你,可是方才我已经答应过,只要你打开牢门就饶你一命——我不想做言而无信之人,所以这次算你走运!” 说着轰的一掌把袁超推开;然后眸光一转,对着凌云与那蒙面男子招呼了一声道:“咱们走!” 凌云应声回眸,正与她的眼神在空中不期而遇,不由瞬时失神,随之黯然移开目光,眸底多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意味。 这时在后面的那个黑衣蒙面男子已杀退团团围困他的狱卒与侍卫,冲出重围,身形轻盈如飞,几个起落便到了凌云近前。 见凌云有些愣怔,他额头的青筋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带着几分恼怒的意味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凌云蓦的回过神,原本迷离的眼神瞬时变得清明,随之眸子里划过一抹感动而舒心的笑意。 他冲着黑衣蒙面男子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三人施展轻功,如燕子抄水般涨身而去。 待袁超回过神来时,面前的三人早已不见了人影。 袁超的脖子仍然在一阵阵地作痛着,仿佛在时刻提醒着他方才受到的挫败与折辱。他用手摸了摸伤处,还在流血。 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情形,恍若经历了一场梦魇似的,此时思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这时周山走过来,瞅着他铁青的脸色,不由小心翼翼道:“大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袁超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遂转过脸,幽深的眸光里泛着血色邪魔,望着周山一字一顿道:“凌云勾结贼人在天牢纵火,然后又趁乱杀人越狱——我马上就去禀报李统领;周山,你先在此处组织他们救火。” “是,小弟明白。”周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转身而去。 袁超望着面前出出进进、在手忙脚乱救火的侍卫狱卒们,又回头望了一眼笼罩在浓烟烈火中的天牢,轻叹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袁大人……”这时一旁的张虎怯怯地叫住了他,嗫嚅道:“现在我……我该怎么办?” 袁超这才想起了这个在他心目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人物,遂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你该怎么办,还不马上跟他们一起去救火!” 张虎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往外走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袁超睫毛忽然微微一颤,眼眸里抖得射出一抹冷戾的杀机。 “这人知道得太多,绝不可留。” 他心思辗转间,瞅了一下周围,见四下里众人正匆匆忙忙赶着救火,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遂冷笑一声,心里暗忖,“真是天赐良机啊!” 脚尖蓦的勾起方才凌云丢在地上的那把断了的长剑,一式“白蛇吐信”,断剑倏忽扬起,飞出,正正插入了张虎的后心! 断刃没柄透入他的后胸,穿心而入,立时血光四溅。 张虎惨叫一声,身子晃了晃,扑倒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为什么……” 袁超慢慢走近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因为你知道得太多,意志又这么的不坚定,我们是实在不放心你啊……” 张虎一把拽住他长衫的下摆,眼睛里红得几乎能充血,嘶声嘶力竭道:“袁超,你……你不得好死……” 袁超表情扭曲了一瞬,遂而嗤笑一声道:“至少现在我活得比你好啊!”说着飞起一脚,正中张虎前心。 张虎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飞了出去,然后便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嘴里鲜血狂喷,脑袋蔫蔫耷拉下去,随然后便伏地不动了。 袁超恶劣地勾了勾唇角,阴冷地一笑,径自扬长而去…… 翌日上午,大内皇宫。 御书房之中。皇上赵煜愁容满面地坐在书案后面,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想着新丧的太子,不由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 这时大内总管冯朝英走了进来,伏在皇上的耳边轻声说道:“圣上,外面常青公主来了,说有要事求见,您看要不要见她?” 皇上微微蹙了蹙眉心,沉吟了一下。 他与常青公主的交情一直都很好,对自己这位皇姑,皇上是既亲切又敬重的。 他尚记得自己幼时,那时常青公主尚未出阁,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精灵刁钻的少女,她便经常带着自己在皇宫里变着花样地玩闹。 甚至有一次,她还与自己乔装改扮溜出皇宫去。结果这事后来被先皇知道了,把她给大骂了一顿,她百般狡辩,末了还没忘了一个劲儿地维护自己…… 想着那些童年趣事,赵煜沉郁的脸上不禁浮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此时听说常青公主突然求见他,他不禁有些困惑,便道:“好吧,请她进来。” 须臾,常青公主从外面姗姗而入。她垂手恭谨地走到书案前,俯身跪倒道:“臣妇常青参见圣上。” 皇上有气无力道:“皇姑,跟朕还客气什么,赶快平身吧!” 常青公主慢慢站起身。她见皇上神情抑郁,知道他儿子新丧,现在正处在深深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心里不觉慢慢地揪紧,很想上前安慰他几句,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只唯恐万一言语失当,再触到他的痛处,引得他更加伤心。踌躇之下,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皇上见常青公主欲言又止,不由缓缓抬起头。 他见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氤氲的日光里,曾经如桃如李的美丽容颜也被磨去了锋芒,透着无限的疲惫与隐忍的忧伤,不由心里一颤,哑声道:“皇姑,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章节目录 第286章 画影图形,通缉凌云! 御书房之中,常青公主心情忐忑地来见皇上。 皇上见常青公主欲言又止,不由心里一颤,哑声道:“皇姑,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常青公主心想皇上都这么问了,自己也不用再拐弯抹角的了,就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吧。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臣妇是为了……凌云的事情来的。” “什么?凌云?……”皇上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的印象里,常青公主与凌云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今天常青公主却突然说她是为了凌云的事情来找他,一时倒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朕不明白,皇姑怎么会突然为了凌云的事情来找朕?” 常青公主黛眉低垂,眸光揉成了碎影,泣道:“到了现在,臣妇也不敢再隐瞒圣上了——圣上,凌云就是臣妇失散多年的儿子成麟啊!……” 皇上一时有些懵了,“皇姑是说,凌云,原来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就是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那个三十多年前被葛氏抱走的孩子?……” 常青公主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轻轻点了点头道:“正是。” 接下来她便把关于凌云过往的那番传奇身世与经历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皇上听了不由唏嘘不已;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老天,你可真会作弄人……” 常青公主只是低头垂泪。 皇上站起身,在御书房里来回踱着步,末了停下身道:“怪不得晋陵王爷曾经几次跟朕说,他老是瞅着凌云的眼神十分地熟稔,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像谁,原来是这样啊!” 常青公主的声线不觉染上了一层哽咽,“圣上……” 皇上感慨良久,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对了皇姑,你此次来找朕,就是为了给凌云求情的吗?” 常青公主低首垂眸道:“臣妇不是来求情的,而是来向圣上说明当日之事的原委的。” “哦?” 常青公主道:“本来那天志超,啊不——凌云只是去刑部尚书府向吕文正辞行的,碰巧太子殿下也去了刑部找吕文正,不想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想着太子死得不明不白,她只觉心痛如绞,嗓音颤哑地说不下去了。 再次提到太子,皇上心中那无法言喻的创伤仿佛又被重新撕裂开了般血淋淋的一片,无法抑制的痛楚从心底深处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他背转身去,长叹一声道:“皇姑,你不要说了……” 常青公主泣不成声道:“圣上,臣妇又勾起您的伤心事了,臣妇罪该万死……” 皇上强忍悲痛,默然道:“没事,皇姑,你继续说。” 常青公主擦擦眼泪,又道:“凌云虽然与吕文正有些交情,可那也只是以前的事;现在凌云离开刑部尚书府已经八年了,要不是前些日子为了查清成麒失手伤人的那桩案子,他才不得不重返刑部,他根本就不会再与吕文正有什么交集了…… “何况那天,他回刑部尚书府也是为了向吕文正辞行的,只是碰巧遇到了那些事情……所以圣上,我的麟儿他真的是无辜的! “世人皆知圣上乃有道明君,仁厚睿智,所以臣妇在此泣血叩首,恳求圣上明察是非,务必还他一个公道!” 皇上停下身沉吟了一下,然后蹙了蹙眉心,重新回到书案后面坐下了。 “皇姑,此事你只管放心,朕自会派人认真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凌云确实是冤枉的,朕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常青公主感激涕零,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如此臣妇多谢圣上!……” 皇上道:“朕方才说过了,皇姑跟朕不必如此的,平身吧。” 话音未尽,冯朝英已神色凄惶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圣上,外面丁大人与李统领有急事求见。” “急事?什么急事?……”皇上见冯朝英神色有些不太对头,心里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让他们进来。” 冯朝英喏了一声出去了。 常青公主见状,急忙站起身道:“圣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臣妇不敢再打扰圣上,臣妇先行告退了。” 皇上道:“好吧。皇姑这么长时间没来宫中,太后十分想念皇姑,前两天还念叨着呢,不如皇姑先到太后那里坐坐吧。” 常青公主心里不觉涌起一股热浪,动容道:“臣妇多谢圣上和太后的关爱,那臣妇就先到太后那里去请安了。” 说着又冲着皇上敛衽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时丁进之与李之山走了进来,正好与常青公主打了个照面。 两人的脸上出现了瞬时的凝滞,不过很快二人便回过神,急忙笑容满面地向常青公主见礼。 常青公主在见到丁进之与李之山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一股莫名的寒意油然袭上心头。 但在这种情形下,也容不得她多说什么;此时面对着两人谦卑的笑容,她只含糊地“哦”了一声,便与他们擦身而过了。 这边丁进之、李之山二人走了进来,跪倒在地,拜见皇上。 皇上道:“平身吧。两位爱卿这么急着见朕,不知有何事啊?” 李之山道:“启禀圣上,昨天晚上天牢之中发生了一桩大事:凌云勾结贼人图谋不轨,在牢中纵火行凶,然后又趁乱杀人越狱了。” 皇上脸色倏的变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又重复了一遍,“什么?凌云杀人越狱?此话当真?……” 李之山道:“千真万确。昨天晚上,袁超与手下周山、沈海三人在天牢值夜。忽然闯进一男一女两个黑衣蒙面刺客,他们一人牵绊住天牢里的狱卒与侍卫,一人把硫磺焰硝等引火之物扔进牢房里纵火行凶,又趁乱逼着狱卒张虎打开关押凌云的牢门,放走了凌云。 “凌云与那两个贼人合兵一处,丧心病狂地伤了我们许多兄弟,然后便趁乱逃走了。袁超、周山、沈海等人虽然拼死奋战,怎奈凌云他们三人皆武艺高强,且穷凶极恶——他们终是难以抵挡,沈海与张虎等人也以身殉职了……” 说到后来,李之山声音颤哑,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皇上拍案而起。饶是他修养如此,也不禁勃然大怒,“朕本来还以为凌云只是阴差阳错地卷入到吕文正的案子里,有可能是冤枉的;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真是令朕想不到啊!……” 丁进之见皇上震怒,不由心里窃喜,赶紧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圣上,这凌云又怎么可能是冤枉的?昔日在刑部尚书府的时候,吕文正便视他为亲信子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都是相交甚密——微臣以为,吕文正谋害太子之事,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再者说了,他若是果然冤枉,必然会心安理得地在天牢里静待我们去查实证据,还他一个清白;可是现在他却选择杀人越狱,这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所以圣上,这凌云罪大恶极,必须严惩!” 皇上只觉一股怒血瞬时涌上头顶。他龙眉竖起,眼角发红,厉声道:“好了,朕知道了!李之山,朕命你即刻传令下去,在京城各处及全国所有州城府郡张贴榜文告示,画影图形,通缉凌云!” 李之山急忙道:“微臣领旨!” “还有,”皇上微微仰了仰头,尽力平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怒气,沉声道:“只要有了凌云被捕获的消息便立即来报朕。 “朕一定要亲自问问他,朕一直以来都很器重他,也很喜欢他,他却为什么要这样做,辜负了朕对他的一片期望之心!” 丁进之与李之山两人目光闪烁,一抹不易觉察的深思之色在眸子里一闪而过,连声道:“微臣领旨。” 皇上颓然坐下身。他以手支颐,思忖了一下,又抬头冲着两人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你们先退下吧!” 丁进之与李之山喏了一声,赶紧退了出来。 打发走了二人,皇上赵煜紧锁双眉,继续倒背着双手在御书房中踱着步,脸上依然余怒未消。 末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转过脸对冯朝英道:“冯总管,你即刻派人过去看看常青姑姑还在不在太后那里,若是还在,马上叫她来见朕!”…… 常青公主正在慈宁宫与韦太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忽然听闻皇上急唤,不由心里一沉,急忙与太后告辞,匆匆忙忙跟着来传唤她的宦官冯林来见皇上。 一进御书房,她便觉得气氛不对。偷眼去看,只见皇上坐在书案后面,脸色铁青,那神色可怕极了。 常青公主吓得战战兢兢,她恭恭敬敬向皇上见过礼后,轻声问道:“圣上传唤臣妇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皇上怒气冲冲看了她一眼,把脸转向冯朝英道:“冯总管,你与她说。” 冯朝英小心翼翼地道了声“是”,便斟酌着字句,把方才丁进之与李之山禀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常青公主听了,不由惊得花容失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上寒芒掠瞳,透出无限的阴冷和森寒,“皇姑,这就是你那好儿子干的事啊!朕原本还以为他有可能是冤枉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可真是令朕失望啊!——皇姑,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章节目录 第287章 丁进之,你是要屈打成招吗? 皇上赵煜听丁进之与李之山禀报说,凌云勾结贼人纵火行凶、杀人越狱之事,不由勃然大怒,立即下旨,画影图形,通缉凌云。 然后又对着常青公主怒气冲冲道:“这就是你那好儿子干的事啊!朕原本还以为他有可能是冤枉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可真是令朕失望啊!——皇姑,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皇上低沉的声音传入常青公主的耳中,就像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她的情绪犹如从高处跌落谷底般,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望向皇上的眼神亦变得惶恐而震惊。 她浑身仿佛脱了力般慢慢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圣上,臣妇的儿子臣妇最了解了,他不可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其中一定是另有隐情……” 皇上忽然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他一脸无语,狠狠剜了常青公主一眼,强忍怒气道:“皇姑,现在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怎么到了现在了你还在为他说话啊? “哼,也别说,你跟凌云还真是娘俩,这固执己见的性子倒是真像啊!——朕现在已经传旨下去,画影图形,通缉凌云,若有什么事情就等着抓到了凌云以后再说吧!好了,朕不跟你啰嗦了,你先退下吧!” 常青公主还想在说什么,皇上已不耐烦地一甩袖子,转身出去了。 只把常青公主一人留在御书房里。 常青公主嘴唇打颤,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崩溃和绝望,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眼泪横流,失声痛哭…… 转眼又是夜幕降临了。 万丈苍穹之上,星月黯淡无光;黑沉沉的夜,笼罩着苍茫大地。 夜深了,周围静悄悄的。月影遍地,秋叶婆娑,夜风吹拂之下,修竹随风摇曳,发出的声音像一个伤心欲绝的人在呜呜咽咽低泣着。 凌云此时正与杜正海坐在几案前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这是杜正海在城外租赁的一处地处偏僻、极不起眼的小茅屋。房内设置十分简陋,只一桌一椅,几张板凳而已。 几案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昏黄、摇曳的灯火使得房中的一切显得黯淡而模糊。 凌云呆呆地望着几案上那闪烁不定的灯光,不由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天牢中的那场劫难。 昨天晚上救凌云脱离危险的一男一女正是杜正海与练南春。 当时那惊心动魄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现在想来,如果不是练南春与杜正海及时赶到相救,那他凌云或许就要与天牢和烈火一起化为灰烬了。 可是在三人顺利离开天牢、又一口气逃出京城后,练南春终于还是没有跟他们一起过来,而是在三叉路口与他跟杜正海分道扬镳了。 直到现在,她终究还是不肯原谅他,还是不愿意理他。 凌云虽然从心底深处由衷感激她又救了自己一次,可是他那执拗要强的性子还是使他憋了一肚子气没有向她伏低做小,也没有请求她留下来。 于是,这两个性子别扭的人又较上了劲儿,谁也不愿意服软,谁也不理睬谁,最后的结果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只留下做为旁观者的杜正海在一旁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道:“唉!你们两个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此时,杜正海见凌云只是对着桌上的那盏煤油灯发呆,便道:“在想什么?” 凌云摇摇头道:“不知道,总之心里很乱。” 杜正海叹了口气,没说话。 凌云打破了沉默道:“对了,杜兄怎么突然来到京城?” 杜正海道:“小弟此来一者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凌云一怔,“谁,还是练南春吗?……” 杜正海微微勾了勾嘴角,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凌云见状,也不再追问,又问道:“杜兄来京城的第二个原因呢?” 杜正海道:“当然是为了凌兄。”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为我?” 杜正海道:“你我是朋友吗?是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是不是,尤其是在朋友有难的时候。” 凌云感动地望着他,突然有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杜正海道:“如今吕大人遭人陷害,身陷囹圄;凌兄也差点为他们所害,不知凌兄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凌云道:“我还能怎么想?现在我要做的事情首先便是:查清太子离奇死亡的原因,找到那些操控此案的元凶,还吕大人、还有我自己一个清白。” 杜正海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凌兄以为操控此案的元凶会是谁?”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道:“应该是天枭的人在操控此案,丁进之,大内的人都有参与。” “大内的人?” 凌云道:“不错。那天在天牢想杀我的,就是大内的人。” 杜正海沉声道:“天枭,朝臣,还有大内……老天,这可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啊!” 凌云目光忧郁地望着窗外,默然道:“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吕大人。我虽然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却不知道吕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杜正海脸色沉了下来,哑然道:“他情况很不好。昨天巳时正在大理寺开堂会审,主审官是丁进之、何禹廷和晋陵王爷,他们对他用了刑……” “什么?……”凌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灼灼望着他道:“昨天上午你去了大理寺?这可是你亲眼所见吗?” 杜正海轻轻“嗯”了一声,“当时我潜伏在大理寺的房顶上,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尽收眼底。” 凌云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声音急促道:“吕大人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杜正海无力地点点头,低声道:“当时,丁进之向他逼问谋害太子的动机与经过。 “吕大人义正严词地说:他为官多年,对朝廷、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何况他与太子殿下并无冤仇,且交情甚笃,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害他?一定是有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在陷害他。 吕大人还说,‘你说我谋害太子,请拿出证据来。’ “丁进之恼了,说:‘看来此次不用大刑,你是不会招供的。’命人动刑。 “ 晋陵王爷急忙阻拦,说:‘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吕大人乃朝廷重臣,在罪名未确定之前岂可滥用私刑?’ “丁进之反驳道:‘吕文正在刑部多年,深谙案情查证之道,作案手段高明,又老奸巨猾,百般狡辩,若不用刑,他又怎肯乖乖招出实情?王爷这样心慈面软,又怎能查出真相,为太子殿下申冤报仇?’ 于是……” 杜正海住口不说话了。当时的惨烈情形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于是就用刑。先是夹棍,又是笞刑……钻心彻骨的疼痛犹如烈火炙烤般,瞬间传遍了 他的全身。 吕文正拼命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可是他的身子仍然不由自主地弓起,额头上亦冒出一层层的冷汗,很快便大汗淋漓了。 吕文正乃一介文人,平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如此酷刑又怎能禁受的住?他惨呼连连,终于不支晕过去了。 一瓢凉水泼在了头上,吕文正悠悠转醒。 丁进之面目狰狞,声色俱厉道:“吕文正,你到底招不招?” 吕文正此时已是遍体鳞伤,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勉强抬起头,未待开口已吐出一口血,显然受的内伤极重。 他惨笑一声,断断续续道:“丁大人,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哼,别妄想了,我吕文正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要保住这份清白……” 丁进之不由恼羞成怒,又待吩咐人动刑,晋陵王爷与何禹廷急忙制止。丁进之余怒未消,命两旁侍卫先将吕文正押下去,改日再审…… 听杜正海声音颤哑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痛情形,凌云只觉自己的心撕裂般地痛楚着。 他努力调整着粗重的呼吸,颤声道:“杜兄,你不要再说了!吕大人金尊贵体,乃朝廷重臣,却遭权臣陷害,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如果再这样审讯下去,他终有一天会……会不堪重刑,屈死狱中的——不行,我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杜正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要不要小弟助凌兄一臂之力?” 凌云剑眉扬起,欣然道:“如此多谢了!” 杜正海眸光一眨不眨凝视着他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凌云不由抬头望了望外面凄凉的夜色。惨白的月光穿过稀疏的树影冷冷映了进来,光影斑驳,暗淡如霜。 现在已是月上中天了。看来今天晚上是来不及了,而且之前也没有什么筹措和准备。 他低首垂眸思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目光煜煜望向杜正海道:“明天晚上!” “好,一言为定!”杜正海目光执着,嗓音坚定。 两人击手成交…… 章节目录 第288章 把龙凤玉符托付你,若无法保全… 天牢的一处牢房之中,阴森,恐怖,潮湿,污秽。 这里不仅是潮湿与血腥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吕文正脸色晦暗,头发散乱,一动不动地俯卧在潮湿污秽的乱草堆上,昏昏沉沉,痛苦而绝望。 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伤处在一阵阵地作痛着,只要稍微一动,就会痛彻骨髓,几乎要晕过去。 他不时痛苦地喘息几下,一股股血沫便不可遏制地沿着他的嘴角淌落下来,将胸前的衣襟晕染得一片绯红。 白天审讯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此时的他,身痛,心更痛。 他忽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在有生之年他的冤情恐怕是难以昭雪了,而他自己大约也不能活着出去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只听“砰砰”几声,那几个原本大呼小叫的狱卒与侍卫便立时没了声音。 接下来是轻灵快速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两个黑衣蒙面人身形轻灵,如敏捷的狸猫般倏忽闪了进来,脚步如飞,转眼便到了他的囚室前。 前面那人手起剑落,斩断门锁,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望着吕大人那凄惨狼狈的形容,来人心里已经酸楚成了一片汪洋大海,眸光瞬间支离破碎,失声道:“大人!” 吕文正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对方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不由一怔,“是你?……” 那人扯下面巾,露出那张刚毅俊朗的脸。他轻颤的睫毛又黑又卷,月射寒光的清眸墨黑如漆,隐约似有晶莹的波光在濯濯闪动。 正是凌云。 “志超,怎么是你?……”吕文正诧异道:你不是也被关押在天牢里吗?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一言难尽。”凌云单膝着地,俯下身来,让自己煜煜有神的目光与吕大人平视着。 “现在先不说这些了——您在牢里的情形我都知道了,这种肮脏邪恶的地方,大人焉能再呆下去?事不宜迟,大人赶快随我走吧!”说着,不容分说伸手来拽吕文正。 吕文正心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到哪里去?” 凌云锐利的眸光一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吕文正却断然摇了摇头道:“不!” 凌云一怔,“为什么?” 吕文正叹道:“志超,你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如果今天我随你走了,岂非落个劫监反狱,畏罪潜逃的罪名?他们正愁抓不到我的把柄,这样一来,岂不正中了他们的圈套?到时候我纵有百口,也难以申清今日之冤了!所以——” 吕文正顿了一下道:“吕某如今虽遭权臣陷害,对朝廷对圣上却是赤胆忠心;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里静待他们的审查取证,我相信终有一天我的冤情会昭雪,朝廷与圣上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凌云难过道:“可是他们再这样审讯下去,大人又怎堪重刑折磨?” 吕文正沉声道:“玉可碎不可灭其白,竹可断不可毁其节。吕某纵使粉身碎骨,也要留住这份清白。” “大人,您这又何苦?……”凌云眸子里不由涌起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怨恨之意。他微微仰起脸,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挣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大人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在天牢里吗?大人可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我本来也是与大人一样的想法,只安安稳稳地呆在天牢里等着他们来调查取证,还我一个清白的。 “可是前天晚上,我却遭到了他们的谋害。他们先是下毒,后又纵火,无所不用其极,只想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如果不是有江湖朋友及时救助,我可能就不明不白地死在天牢里了……所以没有办法,我只能随他们逃出了天牢……” “志超,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吕文正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惊诧道。 凌云苦笑一声道:“平白无故地谁愿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样的不臣之事?可是当时如果我不走,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啊!大人,我之所以这么做,也的确是被逼无奈啊!” 吕文正唏嘘不已,良久才道:“可是这样一来,你就会被他们栽赃个勾结贼人、杀人越狱的罪名,成为他们口中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了!” “那也总比坐以待毙的强!”凌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清朗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执着坚定之色,“真金不怕火炼,大人,你我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便了,又管别人怎么议论?大人先随我离开这人间地狱吧,如果不走,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说着,杜正海——即另一黑衣蒙面人,风风火火从外面闯了进来,声音低沉而急促道:“不好了,官兵来了!” 凌云剑眉扬起,急声道:“大人,您就别犹豫了,快随我走吧!” 吕文正断然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吕某一世清白,岂可作此不臣之事!——你们快走吧,休要管我!” 凌云赌气道:“大人不走,我也不走。我情愿与大人同生共死!” 吕文正怒道:“凌云,你要是再逼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大人……”凌云表情凝滞了一瞬,浮现出一抹难言的痛楚。 吕文正轻轻缓了口气,声音颤抖道:“对了志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本府要嘱托与你,你近前些。” 凌云的心不由悸动了一下,急忙跪爬几步上前,与吕文正靠得极尽,彼此之间几乎呼吸可闻。 吕文正伏在他的耳际道:“在刑部尚书府我原来书房的书案下面,从东数第三块地板,你以手左叩三下,右叩三下,旋转,既有机关,龙凤玉符就在里面。” 龙凤玉符?……”吕大人的声音虽然极低,却是字字清晰地传入凌云的耳中。他心里不觉一震。 吕文正道:“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关注此物,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拿到它,因为其作用之重大,是不消我说的了——而且你一定不要让它落在奸人手里,否则其严重后果比它所发挥的作用大得多了。” 他缓了一口气,又道:“如果有一天你身陷困境,实在是无法保全它时,那你就毁掉它!……” “毁掉它?……”凌云悚然一惊,原本平和的脸上倏忽掠过一抹凝重之色。 吕文正点点头,又伏在凌云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凌云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 吕文正又轻叹一声道:“龙凤玉符虽然是件宝贝,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时候它也会为你招灾惹祸,这个时候你就要权衡利弊,做出正确的选择。志超,你是聪明人,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凌云眉宇间的忧思之色渐渐浓重,他沉吟着点了点头。 外面金戈撞击,刀剑铮鸣,杜正海已与狱卒侍卫们交上了手。 吕文正催促道:“志超,别迟疑了,快走吧!——记住,一定要找到龙凤玉符;还有杨振,如果能遇到他,你们就一起去查明太子死因,为我昭雪沉冤,这样我就算死了,也该瞑目了……” 凌云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心脏好像被狠狠撕裂了般痛楚着。此时的他已是哽咽难言,只有连连点头的份儿。 这时,杜正海已几步冲到他近前,声音急促道:“凌兄,不要再耽搁了,快走!” 凌云冲着吕文正深深一拜道:“大人,您多保重!……”起身拿起宝剑,与杜正海一起同侍卫们厮杀在一起。 凌云如今已是心乱如麻,无心恋战,勉强应付了几下,便虚晃一招,同了杜正海向牢门外冲去…… 当二人精疲力竭地回到杜正海在城外租住的那处茅屋草舍时,已经近五更了。 天已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黯淡的残星。窗户纸都有些泛白了,外面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鸡鸣之声。 两人只觉身心疲惫,压抑郁闷之下,似乎什么都懒得多说了,只倒头睡去。 当凌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午时分了。杜正海端来饭菜,二人闷闷地吃了,又默默对坐着。 半晌,终是杜正海打破了面前难言的沉寂。 “唉,我真不明白,吕大人为什么不走?……”他的太阳穴微微暴起,眼稍之下氤氲着一抹浅浅的红,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怨气与不满。 “明明知道奸人勾结,在阴谋陷害他,却偏要坐以待毙,自始至终念念不忘地抱着那份所谓的对皇上的赤胆忠心,在痴心妄想着有朝一日能沉冤昭雪——哼,真是迂腐!” 凌云忍住心里的酸涩,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他不是痴心妄想,他的冤情终有一天会昭雪的。” 杜正海轻轻扬了扬眉梢,有意拖长了尾音道:“就算是这样,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到时候只恐怕……唉!”他住口不说了。 “……”凌云黯然垂眸,只是不语。 杜正海见他情绪低沉,很想安慰他几句,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问道:“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凌云微微阖了阖清眸,沉吟了一下,“我——我想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杜正海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他的眼神瞬时变得遥远,嘴角不觉划过一抹揶揄的笑意,“我还差点忘了呢,曾经的凌统领,现在还有侯爷府大公子这层身份呢!”…… 章节目录 第289章 侯爷府,就是他的死穴… 凌云与杜正海夜闯天牢,想要救出吕大人,最终无功而返。 两人心情沉重,面面相觑。杜正海便询问凌云下一步的打算。 凌云沉吟了一下,“我——想回府里看看……” “回府里看看?”杜正海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他的眼神瞬时变得遥远,嘴角不觉划过一抹揶揄的笑意,“我还差点忘了呢,曾经的凌统领,现在还有侯爷府大公子这层身份呢!” “杜兄。”凌云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他一眼。 杜正海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要回去看看原也无可厚非,毕竟你的父母亲人都在那里,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家啊!” 凌云感动地望着他道:“多谢杜兄能够理解我。自从上次我去刑部尚书府向吕大人辞行、然后便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便一直没能回府里看看,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样了?而且我想他们一定也很担心我,所以……” 杜正海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心,意味深长道:“你又何须向我解释这么多,你要回府看看你的父母,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拦你?不过凌兄,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到哪里也不要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 凌云怔了一下道:“我……不明白杜兄的意思。” 凌云,你是真糊涂啊,还是装糊涂啊?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到了这些事情上就变得迟钝了呢?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吗? 一边心里吐槽着,杜正海一边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洋洋地把两只胳膊抱在胸前了。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思忖了一下道:“莫非杜兄指的是……我父亲?……” 杜正海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人,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嘴角不可控地下垂着,冷然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说着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望着他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凌云紧锁的双眉间不禁泛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忧思。 他与杜正海虽然虽然为生死之交;但两人之间依然存在着一道永远无法消除的隔阂,那就是他的父亲何禹廷! 何禹廷曾经害得杜正海一家亲人离散,家破人亡;即使那些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即使杜正海再如何的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可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这道槛儿却是永远逾越不了的! 思绪万千之际,凌云心里一片凌乱,开始变得毫无头绪;最终只轻叹一声,颓然垂下头去…… 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秋风萧瑟。 湛蓝色的天空渐深,仿佛泼上一团浓墨重彩的鲸蓝色的墨迹似的,压抑,窒闷,只叫人透不过气来。 丁府,客厅之中。 白羽道士眉头紧皱,面沉似水;李瑞允则倒背着双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表情阴鸷,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望着李瑞允那讳莫如深的神情,丁进之一颗心揪得紧紧的,脸上的惶恐之色愈发浓重起来。 几日前安排人在天牢里刺杀凌云失利,李瑞允本来就已经很生气了;没想到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又传来有人昨晚夜闯天牢、探视吕文正的消息,李瑞允焉能不勃然大怒? 他把丁进之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怪他办事不力,遗下了这么大的祸患。 “真是岂有此理,你们还好意思说什么天牢乃重兵防守之地,戒备森严?结果人家还不是来去自如吗!难道天牢那帮侍卫与狱卒们都是聋子的耳朵——做摆设的么?” 丁进之还能说什么,他只有恹恹地垂下脑袋,认命地承受着李瑞允那近乎失控的雷霆之怒,一语不发…… 终于白羽道士双眸冷冷一眯,打破了眼前令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的沉闷。 “难道昨天晚上探视吕文正的,又是凌云那个臭小子么?” 丁进之见终于有人开了口,连忙附和道:“道长所言极是,下官也认为十之八九就是他!” 白羽微微皱了皱眉头,幽幽道:“你们说凌云去探视吕文正他们会说些什么?” 丁进之不由挑了挑眉道:“还用说吗,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当然是如何查明太子死因,为吕文正昭雪冤情了。” 白羽幽深的目光闪了闪,“丁大人说的极是。不过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个我们所有人共同关注的问题。” 丁进之眼中精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龙凤玉符的下落!” “英雄所见略同。”白羽赞许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吕文正那老儿又臭又硬,无论如何刑讯逼问,也不肯说出龙凤玉符的下落。 “因此要想得到龙凤玉符的下落,还需要另辟蹊径。而现在,吕文正唯一可以寄托希望之人大约就只有凌云了,他应该会把龙凤玉符的隐藏之所告诉他,所以——” 丁进之适时接过话茬道:“所以我们还是得从凌云身上寻找突破口。” 这时,李瑞允停下身来,眸子里射出两道冷戾的寒芒,森然道:“不错。而且现在最有可能坏我们事情的就是凌云!只要能抓到他,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丁进之恨恨道:“只是这个凌云太过狡猾,要抓到他只恐不易。” 李瑞允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凌云就算再厉害,也有可以致命的弱点。” “哦?……”丁进之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请李公子明示。” 李瑞允凛冽的杀意在眸底泛滥着,一字一顿道:“侯爷府,就是他的死穴——” 夜深沉,月如钩。 侯爷府中锦阁内,常青公主独坐窗前,眉黛含颦,凭月深思,不时地长吁短叹。 那天常青公主失魂落魄地从皇宫回来,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原委跟何禹廷说了一遍。 何禹廷听说凌云杀人越狱的事情后,不由气得脸色铁青,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可是他自作自受了,本来涉嫌谋害太子已是罪不容诛;现在他居然又勾结贼人,天牢纵火,杀人越狱! “哼,这个臭小子做事简直太过无法无天,真气死我了!他现在要是在我跟前,我只恨不得一下子抽死他!都怪你,要不是你平时总是宠着他,纵容得他为所欲为,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常青公主瞬时变了颜色,蛾眉亦拧到了一起。她拭拭眼泪,怒气冲冲瞪着他道:“何禹廷,你说什么呢?我的麟儿怎么就无法无天了,我怎么就纵容得他为所欲为了?别人不了解志超的性格,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我相信其中一定另有隐情;我更相信志超不是行事莽撞的人,一定是事出有因,抑或是有人在陷害他!” 何禹廷有些无语地白了她一眼,一脸无奈道:“怎么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这么维护着他哪?唉!常青,你可真是执迷不悟啊!” 说着轻噫一声,径自拂袖而去。只余下常青公主独自一人默默流泪…… 此时,常青公主收回纷乱的思绪,把空茫的目光投向窗外那迷蒙的月色,自言自语道:“志超,我的麟儿,母亲真的想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不能在天牢里好好呆着,为什么要选择杀人越狱啊? “皇上都已经答应了会安排人查明真相、还你清白的,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让你的母亲又情何以堪啊?……唉,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又去了哪里?你可知道你的母亲对你有多牵挂吗?” 常青公主潋滟的眸子里充满了酸楚的泪水,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了。 这时,烟翠与碧云两名侍女近前,轻声道:“公主,天已经很晚了,回房安歇吧!” 常青公主木然道:“侯爷回来了吗?” 烟翠道:“公主忘了吗,侯爷今天下午派人送信回来说,今天晚上有事不回来了。” 常青公主苦笑道:“哦,是吗,瞧我这脑子……你们先退下吧,我不叫你们,就不要再来打扰。” 两个侍女喏喏应着,退了出来。 烟翠小声道:“公主这两天想儿子都想疯了,神神叨叨的……” 话音未落,忽然噤声滞立,呆如木鸡;而她身边的碧云亦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未及惊呼出声,便觉肩头一麻,失去了知觉。 常青公主正在喃喃自语,外面的门忽然“咔”的响了一下,她芳心一颤,惊悚地望着门外。 门“哗”的一下被推开了,一位黑衣蒙面人立在门口。 黑直飘逸的青发,斜飞英挺的剑眉,清朗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温润轻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高大颀长却又矫健挺拔的身材。 夜风吹拂之下,襟飞带舞,犹如玉树临风般,冷漠孤寂却又英气逼人,透着几分深沉与冷清。 常青公主心跳一乱,蓦然对上了他的煜煜目光。她的芳心仿佛被狠狠掐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痛,眼泪立时就涌了出来。 那黑衣人轻轻掩上房门,抬手扯下了面巾。 月光梳洗之下,那张俊逸无尘的面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动人。 常青公主喜极而泣道:“志超,真的是你吗?……” 章节目录 第290章 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要见到圣上! 常青公主正心心念念地念叨着自己的儿子,忽然见凌云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什么叫做心随意动,什么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在见到儿子的那一刻,常青公主不由痴了。她倏的站起身,抢前两步迎了上去,喜极而泣道:“志超,真的是你吗?……” 凌云俯身跪倒,含泪道:“母亲,孩儿不孝,给您惹麻烦了!” 常青公主哽咽道:“志超,你还跟你母亲说这些干吗,你只要回来就好……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来母亲对你的处境有多担心吗?” 凌云默然道:“母亲,不要说了!您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常青公主抬起焦灼不安的眸光,一眨不眨凝视着儿子的脸,“既然这样,那你赶快告诉母亲,那天你去刑部向吕文正辞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你又为什么不能在天牢里好好呆着,为什么要选择杀人越狱啊?……” 凌云轻轻抿了抿嘴唇,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母亲,您真的相信吕大人会大逆不道、谋害太子吗?您真的相信您的儿子会勾结贼人、天牢纵火、杀人越狱吗?” 常青公主叹道:“我相信如何,不相信又能如何,事情就摆在那里,所谓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凌云剑眉扬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错,他们也许要的就是这种声势,明明子虚乌有的事情却被他们制造得有声有色,吕大人,还有我,可真的是百口莫辩、含冤莫白了……” 常青公主默默望着他,眸子里隐隐有细碎的波光在莹莹闪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闪烁的烛光下,凌云便把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从那日他去刑部尚书府向吕文正辞行;到太子与吕文正谈论毕军国大事;到后来太子殿下一时兴起,又与他在大殿前进行了一番酣畅淋漓地比武较量,将要告辞时却突然暴病而薨;又到李之山率领大内侍卫查封刑部尚书府…… 然后便是他在天牢之中遭人暗算、多亏江湖朋友出手相助、才逃出生天等事情—— 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只说得常青公主唏嘘不已,半晌无言。 说毕,凌云炯炯目光望着常青公主道:“母亲,刚才我听您一直在念叨着我为什么不能在天牢里好好地呆着、却要选择越狱,那是因为当时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啊! “他们先是迷药,又是纵火,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势必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如果当时我再不逃走,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啊!……” 常青公主颤声道:“志超,我就知道你是冤枉的,你这样做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说到后来,她声音哽咽了,一把将儿子紧紧拥在自己的怀里。 案上一对红色的蜡烛闪闪烁烁,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把房中的一切映衬得十分温馨祥和。 良久,两人才从激动的心绪中重新过度到现实中来。 常青公主拭去脸上的泪水,轻轻把凌云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便问儿子以后的打算。 凌云低首沉吟,没有接着回答母亲的疑问,而是话题一转道:“对了母亲,我父亲呢?” 常青公主道:“他今天晚上有事不回来了。” 凌云“哦”了一声,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他的表情虽然微妙,但还是被心思缜密的常青公主瞬时捕捉到了。她美眸轻扬,柔声问道:“志超,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凌云轻轻“嗯”了一声,眉间若蹙,似有沉吟。 常青公主轻轻咬了咬唇角,“告诉母亲,是不是想找你父亲帮你调查太子之案的始末,为你昭雪冤屈,还你清白?” 凌云先是点了点头,随之又摇了摇头道:“不只是我自己,还有吕大人。” 常青公主蛾眉微蹙,脸上露出微微困惑而迷茫的神色,“可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他们为什么要谋害太子、陷害吕大人、而且连你也不能放过?” 凌云道:“因为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甚至可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早已设计好了的。” 常青公主不由花容变色,“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件事情?”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摇摇头道:“这个我还不能确定。总之这些人势力与野心极大,下一步他们也许会搅得整个京城,乃至整个朝廷惶惶难安——若不能及时有力地应对,后果将不堪设想!” 常青公主脸色苍白,喃喃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志超,答应母亲,赶紧退出这场纷争吧,不要再插手此事了!敌人太强大了,你斗不过他们的——母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真有什么事,让母亲可怎么办哪?……” 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 凌云的心不由痛苦地抽搐起来。他轻撩衣衫,再次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沉声道:“其实孩儿又何尝不想平安顺遂地在母亲膝前承欢尽孝?可是自从那天我踏入刑部尚书府、遇到太子殿下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我必然逃不出这场干系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按你我所想像的那样去发展的,往往在经历过程中你才忽然发现,自己已是身不由己了……” 常青公主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从心底汹涌着翻滚到了咽喉处,最终凝噎住了,“志超……” 凌云继续道:“就像那个时候,我也想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地在天牢里等着皇上能指派一个公正廉明的大臣来查明真相,还吕大人与我一个清白。 “可是他们会给我这个机会吗?要不是当时有人出手相救,我只恐怕早已不明不白地枉死狱中了,又何谈什么查明真相、昭雪冤情?” 常青公主泪泣道:“志超,你别说了!……可是你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凌云默默垂下眼睑,沉吟了一下道:“方才我在门外听母亲好像说,圣上已经答应了安排专人调查案情真相的,是么?” ——这你都听到了?不愧是我常青的儿子,心思就是缜密啊! 常青公主有些诧异地望了凌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凌云抬头,目光煜煜望向自己的母亲道:“所以,我想由我父亲他们引荐,去见圣上,当面把一切事情说清楚。” “什么,你想去见圣上?……”常青公主眸光骤然一缩,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凌云目光灼灼,薄唇成线,“如果不去见圣上,又如何使太子之案的真相上达天听? “那些奸人佞臣心怀叵测,虎视眈眈,势必置我和吕大人于死地而后快;若要使得案情真相早日大白于天下,孩儿以为,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了!” 常青公主紧紧咬着朱唇,手腕不受控制地微颤着,“可是那些奸人却在背后操控此事,暗中兴风作浪,对你和吕文正更是百般构陷。 “而圣上对近日你……做的那些事情又那么生气——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冒冒失失去见圣上,圣上在气头上,万一情绪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如果圣上真的龙颜大怒,非要杀我以泄心中之愤,那也许就是我命该如此,我原也无话可说。”凌云眸光平和,清俊的脸上浮起一抹凄凉的笑意。 “志超……”常青公主嗓音哽住了。 凌云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再睁开双眸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语气果决道:“可是,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要见到圣上!” “志超,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你的母亲可怎么活啊?……”常青公主一下便红了眼,双手紧紧拥着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望着母亲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凌云的心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他仰起脸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漾起一层轻松的笑意。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孩儿刚才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而已,您用不着吓成这样的。世人皆知,圣上乃有道明君,仁厚睿智,他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怨恨孩儿,也不会草菅人命的。这一点别人不知道,难道您这个做皇姑的还不知道吗?” “真的吗?……”常青公主听儿子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不觉抬起泪眸,望着他那双笑意澹澹的清眸,幽幽道。 “真的!……”凌云夸张地勾了勾嘴唇,莞尔一笑;就差伸出手指去刮她的鼻子了。 因为此时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而不是那些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儿。 常青公主忽然缓过味来,狠狠用白眼剜了他一下。切,老毛病又犯了,又要给你母亲施什么“美男计”啊? 凌云动人的清眸里跳跃着潋潋的波光,忍俊不禁又是一笑。那笑意明媚,灿烂,只令人一眼万年。 唉,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而且还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常青公主心里吐槽着。 “好了,别整那些没正经的来哄你母亲开心了,咱们言归正传。” 常青公主脸色凝重下来,目光郁郁秋水般望向儿子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章节目录 第291章 何成麒墓前突现杀人恶魔… 侯爷府中锦阁内,常青公主与凌云推心置腹,一番交谈后,她的目光郁郁秋水般望向儿子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凌云略略沉吟了一下道:“我父亲怎么说也是朝廷重臣,德高望重;而晋陵王爷亦是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如果我们几个能够联合起来,共谋良策,则查清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沉冤则指日可待了。” 常青公主漆黑的双眸星光点点,“志超,你的意思是……” 凌云道:“我父亲回来的时候,请母亲跟我父亲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联合晋陵王爷,同孩儿一起去皇宫觐见圣上,陈述太子之案的原委,以及后来在天牢发生的那些事情,然后再请圣上裁决。” 常青公主原本微蹙的眉头此时更紧了几分;她低首垂眸,没有说话。 望着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母亲,您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常青公主轻声道:“志超,实话跟你说吧,我跟你的父亲过了这么多年,他的为人秉性我最清楚不过了。唉,他这个人哪,就像咱们侯爷府沁芳湖里的水,看似清澈明净,其实是深不见底,讳莫如深,你永远也看不透他……” 凌云听了,不由微微颦了颦剑眉。 其实对常青公主的话,他焉能没有感触?只是不管怎么说,何禹廷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在这种万般无奈的局势下,他不去求助自己的父亲,又能求助何人呢? 他思忖了一下道:“母亲,您想得太多了。我相信自己的父亲,其实就算不为了吕大人,只为了我是他的儿子这一点,我想他也一定会帮我的。” 常青公主依然有些忧心忡忡道:“可是……” 凌云道:“要不这样,母亲这几天可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我父亲的口风。如果他能答应帮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反之,我也不会埋怨他,因为人各有志——何况为吕大人昭雪冤情也是千难万险之事。” 常青公主终于迟疑着点了点头。 凌云忽然脸色一变道:“有人来了——母亲,我要走了!” 常青公主一把拽住他道:志超,你……你真的要走吗?” 望着母亲那双恋恋不舍的眼睛,凌云心里一酸,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母亲,过几天我还会回来的,有什么事就通过那只白鸽联系吧。” 说罢,他回过脸冲着母亲深情地一笑。那双清朗的眸子里星火旋转,心事浮沉,千言万语尽在眼神之中。 然后他轻轻推开常青公主的手,径自转身而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顺手解开了碧云与烟翠两名侍女的昏睡穴。 两名侍女“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满脸迷茫地对望着,疑是梦中。 这时,管家何禄为带着几个家丁及护院也赶到了…… 翌日清晨时分,薄雾弥漫,四周的景物模糊难辨。晨曦穿过稀稀落落的树叶,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随风而动,交错变换,令人眼花缭乱。 何禹廷回来了,精神萎靡不振,满脸的倦容,眼中布满了血丝。 常青公主纳罕道:“驸马,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何禹廷闷闷道:“没事。”转身向内室走去。 常青公主叫道:“驸马,等等,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何禹廷有气无力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困死了,先去休息了。”说着已进了内室。 门在常青公主面前重重地关上了。呆呆地望着他冷漠的背影,一丝失落涌上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与何禹廷之间的隔阂竟如此之深。 这时侍女碧云来报:“公主,外面浣玉郡主求见。” “让她进来。” 须臾,浣玉郡主领着自己的儿子何天赐走了进来。 她浑身缟素,鬓插白花,脸色苍白,玉容惨淡。她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原本明媚的清眸此时空洞而虚无。 她冷冷清清地伫立在那里,就像一朵独自绚烂着的玉兰花似的,寂寞无尘,流露出几分凄凉与孤冷。 而她身边的小公子何天赐亦是一身雪白的孝衣。 望着她这副妆容,常青公主不由一怔,“浣玉,你这是——” 浣玉微微扬起脸,眼睛里泛着点点湿意,“母亲,您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经浣玉提醒,常青公主才蓦的想起今天是何成麒的百日忌辰,不由怅然道:“唉,真快啊,麒儿都走了三个多月了……” 浣玉咬了咬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的唇,默然道:“也许是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母亲,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由管家陪着,您只管放心吧。” 说着,她低头望向旁边的儿子道:“天赐,跟祖母说再见。” 何天赐现在已经五岁了,圆圆的脸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澄波似得黑白分明,可爱极了。 此时听到母亲的吩咐,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一抱拳,脆生生道:“祖母,孙儿告辞了!” 说罢,他咧嘴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那样子像极了何成麒。 望着他,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从心底汹涌着冲到了她的咽喉,常青公主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何家祖祠座落在山清水秀的灵山脚下。 这里苍松翠柏,景色宜人。据风水先生说,此处集天地之精华,吸日月之灵气,实乃风水宝地,何家把祖祠设在此处,必会福泽子孙,人丁兴旺。 浣玉郡主一身雪白,呆呆伫立在何成麒的墓碑前,出神地望着冰冷的墓碑上那几个冰冷的字,不由想起了风水先生那些关于人丁兴旺、福泽子孙的话,不由地苦笑。 风萧萧兮,拂动她的乱发。 纸钱燃起来了,恍如无数灰色的蝴蝶,漫天飞舞。火光闪烁中,慢慢化成了灰烬,就如她那颗一点点暗沉下去的灰色的心。 从排摆祭品,上香,焚化纸钱,向逝者致词……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是何禄为一手操办的。 这位精明干练的侯爷府大管家,在这些场面事的应对上,从来都是得心应手的——否则何禹廷也不会如此器重他、信任他了。 何成麒的亲生母亲于氏也理所当然地来了。 她坐在儿子墓碑前呼天抢地,直哭得天愁地惨,乌云变色,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来。 谁能体会这位心意拳拳的母亲的丧子之痛?因为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她在侯爷府辛辛苦苦煎熬了多少年的、一点点积蓄起来的希望。 众人默默望着面前这位悲恸欲绝的母亲,除了陪出许多同情的眼泪来,只有无可奈何的叹息。 天色不早了,何禄为吩咐手下家人收拾着果蔬贡品、香烛桌案等物品,准备打道回府。 但就在此时,敏感的他忽然觉得树后动静异常,不由悚然一惊,颤声喝道:“谁?” 树后一阵阴冷的笑声,几十个手持利刃的黑衣蒙面人从树木掩映的奇山怪石后闪了出来…… 何禹廷从梦魇中醒来, 蓦的从锦榻上坐了起来,只惊得冷汗淋漓,心脏扑通扑通一个劲儿地狂跳着。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才意识到外面的叩门声已经响了很久了。 他定了定心神,有气无力道:“进来。” 管家何禄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下青黑,嘴唇打颤,浑身上下血污狼藉,那样子显得凄惨狼狈之极。 何禹廷见他这副形容,不由一怔:“管家,出什么事了?” 何禄为一头扑倒在何禹廷面前,痛哭失声道:“侯爷,奴才罪该万死啊!奴才没能照顾好郡主与小公子他们……” 何禹廷只觉头“嗡”的一下,自己的这位管家向来都是精明强干、临危不乱的,什么时候如此惊慌失措过? 他的手颤抖着扶住何禄为,问道:“快说,到底怎么了?” 何禄为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向何禹廷讲清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今天祭祀完毕,何禄为正准备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回转,那伙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已手持凶器把他们团团围住。 此次来上坟的大多是些妇孺之辈;虽然同来的也有些家丁护院,但皆武功平平,又如何是这帮武功高强、凶狠暴戾的贼人对手? 于是面对眼前这群穷凶极恶的杀人恶魔,几乎是手无寸铁、又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人们,转眼便成了地府的无头冤魂,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墓碑前那洁白的大理石阶…… 何禄为慌乱嘶哑的声音传入何禹廷的耳中,就像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他的理智也瞬时被炸得七零八落。 何禹廷只觉眼前发黑,大脑里一片空白,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老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强打精神问道:“那……郡主与小公子呢?” 何禄为道:“郡主、小公子与于氏姨娘都被他们劫持走了!……临行前,一个蒙面老者把一封书信交给了奴才,让奴才转交于侯爷——如果不是为此,奴才只恐怕也见不着侯爷了……” 说到这里他依然心有余悸,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何禹廷听说浣玉郡主与孙儿天赐暂时无恙,原本紧紧揪着的心稍稍舒缓了一些。 他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哑然道:“那封书信呢?”…… 章节目录 第292章 被要挟出卖自己的儿子,他… 侯爷府管家何禄为慌慌张张回来向何禹廷禀报说,他们在祭奠何成麒的时候,突现杀人恶魔。一番血腥屠戮之后,贼人又劫走了浣玉郡主、小公子何天赐和于氏他们。 临走的时候,一个蒙面老者把一封书信交给何禄为,并让他转交于何禹廷。 何禹廷急忙问:“那封书信呢?” 何禄为抖抖索索从怀中把一封浴满鲜血的书信取出,双手捧到了何禹廷面前。 何禹廷展书观看,但见上书: “何大人见字如晤: 在下冒昧,已将浣玉郡主、令孙何天赐及贵妇人于氏请到舍下,失礼之处望乞见谅。现宝眷在弊处暂时栖身,毫发无损,何大人尽管放心。 在下将于明日辰时正城外十里长亭特设薄酒一杯,届时恭候何大人光临,有要事面议,不见不散。 年月日” 后面没有署名。 看完那封书信,何禹廷有些愣怔,有些困惑,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懊恼。他脸色晦暗,浓密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心里暗忖道:“难道是他?……” 何禄为见自己主子那可怕的神情,只觉心里由内而外一阵阵地发冷,嗫嚅道:“侯爷,咱们……该怎么办?” 何禹廷没有说话。他颓然垂下眼睑,疲惫地冲他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是。”何禄为不敢多说什么,只唯唯喏喏答应着,低眉顺眼地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停下身,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主子那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侯爷,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公主?” 何禹廷经他提醒,心不觉颤栗了一下,有些急促道:“这件事情你还没有告诉别人吧?” 何禄为道:“未经侯爷允准,奴才怎敢擅作主张。” 何禹廷轻轻吁了口气道:“那就好。管家,你办得很好。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未经本宫允准,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公主,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否则……”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眼神微微眯了眯,周身的气场冷戾骇人。 何禄为诚惶诚恐道:“是,老奴明白。”…… 翌日辰时正,城外十里长亭,何禹廷如约而至。 他身边除了管家何禄为、武师阿三外,只有两名高手侍卫。 远远的,他便看到了凉亭内那位约他会面的神秘人物那桀骜冷戾的背影。 秋风飒飒,拂动那人黑色的衣衫猎猎作抖,如狂魔乱舞般,透出一股阴森恐怖的意味。 何禹廷浑身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一股凛凛寒意油然袭上心头。他一步步走上前去。 这时,凉亭内那人刷的回过脸。 他精致的五官如霜如雪,自带一种邪魅与狠戾;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何禹廷面色一寒,颤声道:“果然是你!……” 那人正是天枭组织帮主李瑞允。闻言,他轻轻一笑,“何大人,别来无恙?” 何禹廷冷冷道:“少废话,直说吧,为什么要抓我府里的人?” 李瑞允撩下眉峰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何大人言重了。在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何大人在一起促膝聊天了,现在也只是想找个机会与何大人,我曾经的父亲大人聚聚而已。” 何禹廷神色紧张而戒备,“你……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李瑞允勾着嘴唇,笑如新月道:“何大人真是快人快语啊!那我就直说了,在下想请何大人帮忙做一件事情。” 何禹廷道:“想让我做什么事直说就是,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李帮主不觉得有点画蛇添足了吗?” 李瑞允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慢吞吞道:“不是画蛇添足,而是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何大人又怎能下得了决心呢?” 何禹廷脸色倏的一变:“到底什么事?” 李瑞允道:“在下想请何大人帮着找一个人。” 何禹廷颤声道:”什么人?” 李瑞允深沉的黑眸里划过一抹冷光,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的—儿—子—凌—云—” 何禹廷只觉浑身的血呼的一下涌到了头顶上面。他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缓过神,苦笑一声道:“你想找凌云,就直接去找他好了,又何须这么大费周章地来找我呢?何况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何大人,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也用不着再跟我掖着藏着了吧!……” 李瑞允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他的笑声嘶哑,低沉,直令人不寒而栗。 “凌云现在在哪儿,何大人会不知道么?真是天大的笑话!可是我好像听说,他前天晚上刚刚来过贵府,而且还与常青公主交谈了好长时间呢!” 何禹廷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前天晚上来过府里?我……我怎么不知道?……” 李瑞允目露睥睨地瞥了他一眼,两只胳膊懒洋洋地抱在胸前了。 “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何禹廷忽然缓过味儿来,他的下颌线条越绷越紧,有些愤怒地瞪着李瑞允道:“原来,你们一直都在派人监视我的府里……” 李瑞允眼皮仿佛都懒得抬,只冷冷哼了一声,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望着对方那鄙夷不屑的神情,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涌上心头。何禹廷懊恼地叹了一声,不由想起了昨天早晨发生的事情。 当时常青公主紧张兮兮叫住他,神色凄惶地跟他说,有件事情要与他商量一下。 他其时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思听她的罗嗦赘述之言,遂有气无力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困死了,先去休息了。”…… 现在回想起常青公主那欲言又止的神态和悲戚失落的眼神;再联系李瑞允此时的说法,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那天晚上,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凌云真的回来过!…… 李瑞允见何禹廷只是发呆,不由扯了扯唇角道:“何人现在想明白了应该怎么做了吧?” “什么?……”何禹廷面孔呆滞,眼神里一片空茫。 李瑞允道:“当然还是方才说的那件事情喽,请何大人帮我们找到凌云。” 何禹廷眉头紧蹙,神色几番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辩识的复杂之色,“他虽然来过府里,可是现在已经走了;他如今行踪不定,你们都找不到他,我又能如何找得到他?” 李瑞允道:“我们虽然找不到他,可是我相信,何大人却一定能够找得到他。” “我?……”何禹廷心里蓦的一沉。 李瑞允幽深的目光闪了闪,悠然道:“兔子满山跑,早晚回旧窝。这位曾经的凌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即使本事再大,也终究是人而不是神,他总也有疲惫的时候;孤单无助之时,也总需要有人来安慰。 “最起码吧,也得有个寄居之所吧,更何况侯爷府还是他的家呢!所以终有一天,他总会回来的,而后面的事情应该怎么做,就无需我多说了吧?……” 何禹廷悚然一惊,原本呆滞的脸上倏忽掠过一抹说不出的惊慌之色,“李瑞允,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瑞允恶劣地勾了勾嘴角,直言不讳道:“我想怎么样,何大人又何须明知故问呢?事到如今,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李某现在就是想要凌云这个人!” “为什么?……”何禹廷眸底情绪剧烈一抖,颤声道。 “为什么,何大人是聪明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些日子来,你儿子的所作所为难道何大人不知道吗?我记得之前好像提醒过何大人,让你儿子别有事没事地跟吕文正那个老东西搅和在一起,让他好自为之,否则他会死得很难堪——可是结果如何,难道何大人心里不比我更清楚吗?……” 在那一刻,何禹廷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紧紧咬住嘴唇,喉咙间哽咽般的颤动着,“不……不能,我不能把儿子交给你们!……” “何大人确定?……”李瑞允耷拉着眼皮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何大人忘了么,曾经服用过我们天枭的定心丹,如果不能按时服用解药——” 何禹廷眼神晦涩地对着李瑞允望了半天,忽然就笑了,“那又能如何?反正何某人的这条性命已经掐在你们手里,随便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如果想让我为了自己活命、而把亲生儿子交到你们手里,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瑞允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嘲讽地笑了起来,生疼生疼地刺耳,“何大人铁骨铮铮,大义凛然,宁死也不肯出卖自己的儿子——这份父子深情,真是令人感动啊!不过……” 他顿了一下,如深渊般幽深的眸子直勾勾望向何禹廷,阴恻恻道:“何大人可以不惧生死,为了儿子牺牲自己的性命;难道你也舍得让你的孙儿,浣玉郡主,还有于氏他们,也为凌云而枉送了性命吗?……” 章节目录 第293章 是牺牲一人,还是玉石俱焚? 天枭帮主李瑞允要挟何禹廷必须交出凌云,否则就杀了他的孙儿何天赐、浣玉郡主等人。 “你……”何禹廷双眸因为愤怒变得猩红,咬牙切齿道:“李瑞允,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毫毛,我……我就跟你拼命!……” “何大人这么凶神恶煞的,李某人又怎么敢呢?”李瑞允夸张地惊呼了一声,眼里含着笑意,隐含嘲弄之色。 他朝何禹廷扬了扬眉梢,又慢条斯理道:“何大人只管放心,李某人从来都是恩怨分明,也不愿意祸及无辜啊!但前提是何大人必须拿出些诚意来哦。” “哼哼,拿出诚意来?……拿出诚意来,就是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你们,任由你们处置么?”何禹廷惨痛地笑着。 李瑞允一双眼睛充满戾气,透着刺骨的危险信息,“不过,何大人如果确实割舍不下自己的儿子,那我也不会太过勉强。毕竟么,虎毒不食子,让一个做父亲的出卖自己的儿子,也确实是过分了些。唉,如此看来,我们也只好另做打算了!” “另做打算?……”何禹廷的心一颤。 李瑞允道:“是啊,何大人既然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也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啊!不过何大人尽管放心,我们有的是手段。 “凌云就算再厉害,可他毕竟是单枪匹马,孤单无援;而且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不就是一个凌云么!早晚都会有落到我们手里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会让他承受比现在还要痛苦一百倍的折磨,然后再杀了他……” 听着李瑞允那不寒而栗的话,何禹廷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无边的冷海里,浑身上下的血都要凝住了。 李瑞允继续不急不缓道:“当然了,你的孙儿和浣玉郡主他们,我们也就不能再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何大人喽!不过,这些人留在我们手里也没什么用处,反而还是个拖累,不如一了百了……” “李瑞允,你敢伤害他们,我……我就……”何禹廷额头上青筋暴起,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子。 “怎么,何大人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啊?……”李瑞允呵呵笑了起来,那笑意不达眼底,“继续说啊,你就怎么样啊?……” 何禹廷脸色晦暗,喉咙干涩,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恹恹垂下头去。 “本来我们想与何大人好好合作,可何大人就是执迷不悟,非要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实在也是被逼无奈呀!” 李瑞允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鱼与熊掌焉能兼得?凡事都是有取有舍,必要的时候总是要做出一些割舍的。 “就如现在的事情:是要牺牲凌云一人,从而保全何大人全家;还是玉石俱焚,让全家人只为了凌云一人陪葬?究竟何去何从,何大人自己斟酌着办吧!” 说这话的时候,李瑞允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似乎无波无澜。 而与之截然相反,何禹廷心里却波涛起伏,汹涌着难以平静的情绪,“如果我把他交给你们 ,你们会不会……杀了他?” 何禹廷眼神晦涩地望着李瑞允。 李瑞允道:“还是那句话,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如果他能回心转意,弃暗投明,事我天枭,倒不失为李某人身边的一个得力助手。 “反之,他如果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执意与我天枭为仇作对,那就怪不得李某不讲情面了!” “我明白了……容我再好好考虑一下。”何禹廷木然道。 冬天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刮在脸上,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一寸寸凌迟着他的肌肤,生疼。 何禹廷艰难地转过身,两条哆里哆嗦的腿几乎都有些站不稳了。如果不是管家何禄为慌忙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上了…… 何禹廷昏昏沉沉地回到了侯爷府。 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云层被裹挟的水分拉得很低,压在头了,这孩子的命也够苦的……唉,一提到她,我就想起我了那可怜的麒儿,还有我的麟儿—— “志超,现在你可是我侯爷府唯一的血脉了,也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你现在身处困境,为父真的很想能帮到你啊!可是为父却连你在哪儿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帮你啊!……” 他自言自语着,不由长吁短叹,一脸怅然。 常青公主芳心震颤,“驸马,你真的……真的……想帮助志超摆脱眼前的困境吗?” 何禹廷正色道:“公主,你这叫什么话?你可以怀疑世上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你应该相信,天下所有父母对自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却是最真的……” 这句话引起常青公主强烈的共鸣,她目光氤氲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志超他前天晚上就回来过……” 何禹廷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真的?……” 常青公主道:“驸马,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何禹廷回过神,喃喃道:“不,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毕竟是他的家,哈哈……”他苦笑着,眼泪不觉已落了下来。 常青公主心里亦是酸酸的,她盈盈起身走到何禹廷身后,把自己秀媚的面庞轻轻枕在了丈夫的肩上。 何禹廷回转身形,就势抱住了她,夫妻二人相拥而泣。 良久,何禹廷才从悲喜交融的气氛中缓过神来。他脸上的忧郁之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刚刚浮现出来的渴望,眉宇间似乎也多了些迫切的焦灼之意,“对了,志超那天晚上回来,都说了些什么?” 常青公主道:“他还能说什么,当然就是近日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接着她便把凌云那天告诉她的关于吕文正被陷害入狱的经过及凌云这些日子来的遭遇种种,约略择要地对何禹廷陈述了一遍。 其重点自然是查清太子死因、为吕文正昭雪冤情等事情。 为了突出重点,她在讲述有关情节时——特别是凌云在天牢中被奸人谋害、后来多亏江湖朋友相救才侥幸得以脱身等事,又浓墨重彩地渲染了一番。 何禹廷默默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志超不是那种行事莽撞的人,如果不是事出无奈,他是不会逃离天牢的……” 常青公主道:“你现在才知道啊,那当初又是谁咬牙切齿地说他自作自受,无法无天,恨不得一下子抽死他啊?” “当时我也是一时气愤才口不择言的嘛,公主也用不着一直揪着我这点无心之失不依不饶吧!”何禹廷陪着笑脸道。 常青公主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何禹廷见机,赶紧把重点引到主题上来,“好了公主,咱们现在是不是先不要舍本逐末地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了,还是先说说眼下该怎么办吧?” 常青公主此时心里亦乱糟糟的,当然也没有心思跟他计较或罗嗦一些了。 她轻轻颦了颦秀眉道:“驸马,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查案查了这么久,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吕文正真的是冤枉的吗?如果他确是冤枉,那么为其昭雪冤情的胜算又有几分?” 何禹廷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个别样的世界,令人难以洞悉。 “太子的死因尚在调查取证之中。至于吕文正是否为害死太子的真凶亦尚无定论,但以我之判断,吕文正十之八九是冤枉的。” 他嗓音淡定,不急不缓道。 “真的?……”常青公主潋滟的眸光一转,又惊又喜道:“如果吕文正确是冤枉,那么我们的麟儿就更是无辜了!——驸马,快想想办法侦破此案啊,只有这样才能还枉死的太子一个说法,也可以为吕文正昭雪冤情、帮助我们的麟儿摆脱困境啊!”…… 章节目录 第294章 他亲手把儿子送到仇人手里… 何禹廷告诉常青公主,吕文正有可能是冤枉的。 “真的?如果吕文正确是冤枉,那么我们的麟儿就更是无辜了!……” 常青公主潋滟的眸光一转,又惊又喜道:“驸马,快想想办法侦破此案啊,只有这样才能还枉死的太子一个说法,也可以为吕文正昭雪冤情、帮助我们的麟儿摆脱困境啊!”…… 何禹廷叹道:“要想侦破此案,单靠个把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就如志超,他再怎么有能力,也是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啊!难道他不需要别人的支持吗,难道他不需要有人帮他出谋划策吗? “而我们这边,也正是因为缺乏有力的人证物证而使得案情进展一度陷入僵局。所以这件事既需要我们共同努力,也需要志超的配合——只有大家同心协力,共谋良策,才有望查清事情真相,还那些无辜蒙冤的人一个清白。” “真的吗?”常青公主柳眉微蹙,迷离的目光里漾起一抹氤氲的水色。 “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信不过吗?”何禹廷沉声道:“对了,那天晚上志超还说什么了吗?” 常青公主道:“他还说,他想请你和晋陵王爷引荐,一起进宫面圣,当着圣上的面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何禹廷目中精光一闪,“他真这么说的?……” “是啊驸马,有什么不妥吗?……”常青公主有些紧张道。 “哪里,”何禹廷道:“这孩子真可谓一语中的,不愧是我何禹廷的儿子,心思就是敏捷!赶快找他来,我们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常青公主目光痴痴望着他,嗓音哽咽了,“我就知道我的丈夫在关键时候,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的。”…… 城外。杜正海租赁的那处偏僻简陋的茅屋的院子里,凌云终于收到了常青公主从侯爷府寄来的飞鸽传书。 书中说,她已跟何禹廷说过那天晚上的事情了,并要他即刻回到府中共同计议查清太子之案、为吕文正昭雪冤情的策略。 凌云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又挎上长剑,戴上风帽。 其时杜正海因事外出还没回来。 凌云略一沉吟,遂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一封留言,简要说明了自己的去向,让他勿要牵挂,若无意外,明天早上可回云云。 写毕,他以砚台将留言压好,放在桌案上显眼的位置,然后掩上房门旋身而去。 此时已是夜色阑珊、月上中天了。侯爷府的锦阁内依然灯火通明。 常青公主心神不宁地在房中踱来踱去。 何禹廷虽然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在一旁柔声安慰着她。尽管此时的他心情矛盾,偶尔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情绪形于脸上,却又一闪即逝…… 门在这时轻轻响了一下,开了;凌云闪身进门,随即又将房门掩上了。 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精神皆为之一振,急忙抢前两步迎上来。 常青公主几乎是脚步踉跄地冲上前,一把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拥在怀中,没等说话已是泣不成声了。 谁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对自己深情至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 许久他们方回过神来。凌云整束衣衫,恭恭敬敬向父母大人见礼。 何禹廷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然后又回头吩咐管家何禄为,赶快去准备酒菜。 凌云恬静地扬唇一笑道:“不必了,我已经用过晚饭了。” 常青公主目光清醇甘和地望着他,薄嗔道:“跟你父母还客气什么,自从那天刑部尚书府出事以来,你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一顿安稳热乎饭了吧?如今回到自己家里,也总该放松一下了。” 说话间,酒饭已经摆上来了。 落座之后,何禹廷道:“志超,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现在外面风声很紧,缉捕文书四处可见,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咱们侯爷府虽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但一则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在这里;二则谁又敢到这里来撒野?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跟你母亲,先安心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常青公主也连连称是。 凌云道:“父亲母亲的一片心意孩儿感念在怀,可是现在吕大人身陷囹圄,命在旦夕;孩儿亦涉案其中,含冤莫白,让我又怎么能安心在这里待下去呢?” 何禹廷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谁说不要你去调查案情、营救吕大人了?你母亲在信中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住在府里就是为了便宜我们一起商议良策,同心协力查办这件案子。” “爹,您说的是真的吗?” 何禹廷眼神微眯,眉眼间多出几分柔软与缱绻,“当然,你可以怀疑世上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你却应该相信,天下所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那是最真的!” “爹……”在那一刻,凌云觉得喉咙里仿佛被一团棉花似的东西给哽住了。平复了好久,他才沉静下自己汹涌起伏的心情。 望着儿子那泫然欲泣的神情,何禹廷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对了爹,“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略一沉吟道:“方才我母亲在飞鸽传书里告诉我,您已经同意了孩儿提出的建议,联合晋陵王爷,一起觐见圣上,陈述太子之案原委,以及后来天牢发生的凡事种种,然后再请圣上明断是非,是吗?” “当然是了!”何禹廷表情仍然十分轻松,“志超,其实方才我就同你母亲说了,觐见圣上,陈述事实,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啊!我的儿子果然是心思缜密,一语中的——志超,为父支持你的想法和做法。” 见自己的想法得到了父亲认可,凌云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感动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清朗的眸子里隐隐有细碎的波光在莹莹涌动,“爹,谢谢您……” “跟你父亲还说这些干吗?……”何禹廷嗓音撩心入骨地隐匿着深沉的笑意。 “好了,咱们先不谈这些了。”何禹廷话题一转道。 他斟满三杯酒,冲着凌云与常青公主道:“来,为了我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先干了这杯!” 三人举杯,一起饮了。 凌云放下杯子,目光煜煜望着何禹廷道:“爹,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晋陵王爷,咱们又什么时候去觐见圣上啊?” 何禹廷笑道:“志超,瞧你猴急的,一刻都等不了了吗?” 凌云脸色沉郁下来,轻叹一声道:“不急不成啊,吕大人如今身陷囹圄,倍受煎熬;而且随时又有奸人心怀叵测,图谋加害;时间拖得越长,吕大人就会多一分危险啊!” “是么?……”何禹廷轻轻苦笑了一下,一贯平和的神色间似乎多了一抹怪异之色,神情亦变得复杂而微妙。 他的这种变化,给凌云一种莫名惊慌的感觉。 他觉得父亲的笑容有些诡异,心里惊异之下,蓦的觉得眼前发黑,头脑一片晕眩。 他已在潜意识里预料到了什么,挣扎着想站起来,只是身子不停使唤,又颓然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眸光瞬间支离破碎,颤抖着手指着何禹廷,咬着牙道:“你……你在杯子里放了毒……” 何禹廷叹了口气道:志超,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凌云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为——什——么?” 在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明白这原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陷阱,而设置陷阱的人,就是自己最倚重、最信任的父亲和母亲! 就在方才,自己的父亲还口口声声对自己说,天下所有父母对自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是最真的——现在想来,这可真是莫大的嘲讽啊! 此时他真的好后悔,后悔自已还是太天真了,还是把一切想象的过于简单了。 其实有时候伤害你最深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与最亲近的人——这样痛彻心扉的教训,他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而且就在几日前,杜正海也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可他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在那一刻,无限的悔恨之意在他的脸上重复交迭着,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却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常青公主亦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当她回过神想要质问何禹廷时,却觉得面前一阵头晕目眩,渐渐地一切意识都模糊了。 门外一阵低沉的笑声,两个身材矫健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前面之人三十多岁,一身黑衣,身长八尺,生的面如冠玉,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有些鹰钩鼻子,嘴角略有下沉,一张棱角分明的硬朗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来人正是天枭组织帮主李瑞允。 章节目录 第295章 何禹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凌云终于还是被自己最倚重、最信任的父亲何禹廷给坑了。稀里糊涂喝下那杯放了迷药的酒后,他晕倒在地上。 门外一阵低沉的笑声,两个身材矫健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前面之人正是天枭帮主李瑞允。 而后面之人六旬左右,青衣布袍,神采奕奕,面如冠玉,浓眉朗目,鼻如玉柱,唇若涂珠,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手拿浮尘,肩背宝剑,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却是天枭长老白羽道士。 李瑞允施施然迈步走过来,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上,透着毫不掩饰的桀骜与诡谲之色。 他低头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凌云,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那笑阴恻而幽沉。 “凌云,凌统领,我的大公子,你平时不是自诩精明吗——没想到,你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啊!……” 他的脸色骤变,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眼神亦变得冷戾骇人。 “把他带走!……”他回头吩咐随后跟进来的天枭弟子。 后面的人应了一声,不容分说冲上前,粗暴地抓起昏迷不醒的凌云,推推搡搡往外走去。 何禹廷面无表情,只一直呆呆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被那群如狼似虎的人带了出去,然后渐行渐远,最后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李瑞允早已心花怒放,眼角眉梢都透着春风得意之色,“何大人顾全大局,大义灭亲,协助李某解决了一件难事,李某在此谢过了!何大人,咱们今后还要继续友好合作哟!” 何禹廷却不说一句话。他依然保持着方才痴痴望着门外的那个姿势,表情凝然不动,额前几缕散乱的头发无绪覆在他惨白的面颊上,他的眼神里空荡荡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深邃的麻木与悲哀。 李瑞允道:“李某深深理解何大人此时的心情。不过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凌云一意孤行,妄想为吕文正昭雪冤情,岂非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即使何大人不出手相助,我们也一样可以抓到他,何大人这样做也正是顺应了时势,乃是明智之举啊!再者说,一条命换三条命,也是很合算的吗!” 经他提醒,何禹廷方缓过神来。他慢慢抬眸,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浣玉跟天赐他们呢,快放了他们!”他声音颤哑道。 李瑞允眉眼一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笑。他转过脸与白羽对望了一下。 白羽会意,轻轻一拍手,门外闪进几个天枭弟子,把几个人推推搡搡拥到了何禹廷面前。 望去,正是浣玉郡主、小公子何天赐与何禹廷的妾室于氏。只是三人神情迷茫,懵懵懂懂,目光痴直,如傻了一般。 何禹廷眼神愤怒地望向李瑞允,犹如一只困兽,“他们……他们怎么会这个样子?……” 李瑞允道:“为了避免吵吵闹闹惊扰他人,在下擅自做主为他们每人服下了一粒静心丸。不过,何大人也不必担心,此丸乃大补之药,对身体有益无害,服用十二个时辰后自会清醒。” 他顿了一下,望望外面的天色,已是月上中天了。 李瑞允冲何禹廷拱拱手道:“何大人,天色不早了,李某告辞了。” 说着,冲着白羽道士施了个眼色,率众而去。 何禹廷呆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黑沉沉的夜空只挂着半道月牙。惨白的月光好像清纱般朦胧缭绕,有气无力地透进幽深凄冷的侯爷府。 周围安静得就像掉进了无边的黑暗中一样,直让人不寒而栗。一眼望去,依然是无尽的压抑与诡异。 常青公主从梦魇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她痛不欲生,对何禹廷的恨意达到了极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啊!何禹廷,难道你的心比禽兽还要狠毒吗?”她声泪俱下道。 何禹廷望向常青公主的眼神惶恐而绝望,他一步步走到她的锦榻前,脱力般慢慢跪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其实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他们劫持了浣玉、天赐他们,并以此为要挟,说只有用志超去换才可保他们母子平安,否则就杀了他们!天枭的人凶残狠毒,可是说的出做的出,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几人白白丧命吗?” 常青公主切齿道:“那你就能忍心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入虎口吗?” 何禹廷脸色瞬间苍白到了极点,肩头亦微微有些颤抖,开口的嗓音里亦透着说不出的无奈与伤感,“可是天赐不也是咱们的孙子吗?不也是咱们侯爷府一脉单传的血脉吗?何况他还那么小——难道你就忍心让他去做无谓的牺牲吗? “而且,还有浣玉和于氏,她们也都是无辜的啊!再说李瑞允现在要的是志超,并不是他们,他们也只是因为志超跟天枭的恩怨才被无谓卷入到这场纷争之中,如果让他们去充当替死鬼,岂非太冤枉了吗?” 常青公主道:“所以,你就要我的麟儿去送死吗?何禹廷,你什么都别说了,我恨你!……” 说着她把头埋入锦被中失声痛哭起来。 何禹廷只觉自己的眼睛酸涩得有些刺痛;他无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喉咙里堵塞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公主,我理解你心中的苦楚,可是你能体会我心中的痛苦吗?自从那天接到李瑞允那封书信一直到现在,我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里是怎么过来的?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的孙儿,还有浣玉她们…… “去留取舍,何去何从,谁能体会我心中的彷徨与煎熬啊?我又怕你担惊受怕,还要强作欢颜——公主,其实我这样做都是从大局着想,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呀!” 他艰难地抬起头,一字一顿挤出了心中的苦涩。 常青公主只觉自己的心渐渐冷却成冰。她微微仰起脸庞,眼泪夹杂着微红的血色不住滚落,凄绝一笑,如癫如痴。 “为了这个家?是为了你自己吧!——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你都能与之动心思,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所有的父母对自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是最真的’——何禹廷,你太虚伪了,你说现在还能让我相信你什么?……” 何禹廷脸色惨白,无言以对。 这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右边胸膛深处泛起一阵一阵尖锐的灼痛,没完没了地往外冒着。他知道,那是他昔日的旧伤发作了。 常青公主道:“如果我的麟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何禹廷苍白的嘴唇颤抖几瞬后,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只长叹一声,摇摇晃晃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向外面走去。他的背影孤寂而脆弱。 常青公主螓首低垂,又恸哭起来,仿佛一只陷入绝境、彷徨无依的幼兽支离破碎的哀鸣。 灯光和黑夜连成一片,死寂和心伤混淆一起,待一缕冷风吹过,好像有人在用刀切割灵魂般疼痛着。 杜正海回到自己住处,见了凌云的留言,气得只跺脚。一个劲儿骂凌云脑子进水、自寻死路去了,却又无可奈何。 他同时也在想,也许一切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凭着凌云的精明睿智及应变能力,大约可以躲过凶险、平安归来的。 但希望终归希望,一连几天凌云杳如黄鹤,音讯皆无,他基本可以确定凌云是真的出事了。 怎么办,当然是出手相助了。虽然他也知道此行凶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自己的命也会搭进去。只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天晚上,他一身黑色夜行衣,腰挎三尺长剑,一路鹊起鹄落,径自来到了侯爷府。 他的本意是到这里来打探一下凌云的消息的;孰料一进侯爷府,他便在书房里见到了何禹廷。 其时何禹廷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面,目光空茫地望着外面,一张神情麻木的脸上,有着泥雕石塑般的凝滞之色,连皱纹都毫无波动的迹象。两只失神的眼睛偶尔转动一下,又好似枯井一般沉寂下来。 当一把冷冰冰的宝剑横上他的心头时,他才如梦初醒。 “原来是你啊?真是久违了!”何禹廷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正与站在书案前的杜正海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撞在一起,不由苦笑了一声。 杜正海强压怒火,切齿道:“何禹廷,我现在只恨不得一剑杀了你!只是今天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姑且让你先多活一会儿,告诉我——凌云在哪儿?” 何禹廷叹道:“原来你是为了志超而来啊!唉,志超能交上你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就算是死了也该无憾了。” 杜正海不由悚然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杀了他?” 何禹廷目光微微一凝,叹了口气道:“你误会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生儿子,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杀他啊!” 杜正海瞳眸紧缩,声线低沉道:“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 章节目录 第296章 走投无路,不事天枭你又能如何? 杜正海为了打探凌云的消息,乘着月色来到侯爷府,在书房里见到了何禹廷。 杜正海瞳眸紧缩,声线低沉道:“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 “他被我关起来了。”何禹廷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透出寒冰一样的冷冽之色,“那天晚上他来府里找我,希望我能帮他查清太子之案,为吕文正昭雪冤情—— “唉,这孩子真是太天真了!你想,吕文正涉嫌谋害太子,十恶不赦,谁要是替他出头岂非自寻死路?而我又深知志超的性格,所以……” 杜正海剑眉扬起,“所以你就施了些下三滥的手段,把他囚禁起来了?” 何禹廷紧绷着脸,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光显得愈发阴沉。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杜正海眼梢之下氤氲着一抹浅浅的红,暗藏嗜血的杀机。他手中长剑往里一压道:“那就烦劳何大人陪我一起去把他放出来吧!” 面对逼在心头的、吐着寒光的长剑,何禹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慢腾腾从书案后站起来,顺势一推身后的椅子。忽听霹雳雷霆之声,数只弓箭已从椅背的前方射出,分为头胸腹三路直冲杜正海飞去! 杜正海自然做梦也不会想到那椅子上也有机关,一时措不及防,情急之下慌忙一闪身形;同时长剑一收,“北风吹雪”,嘡嘡几下,数枚乱箭已然落地。 何禹廷这时候趁势摆脱了杜正海的挟持,后退数步,大声喝道:“来人,快抓刺客!” 门一开,何禄为带着数名侍卫气势汹汹闯了进来,手持刀剑把杜正海团团围住。 杜正海骂道:“何禹廷,你真卑鄙!” 何禹廷冷笑:“卑鄙?哼,在这个世上,何某难道还会在乎再被人多骂两句吗?” 他眼神一瞟,望着何禄为道:“不过说起来,这还得感谢管家呢!——要不是管家未雨绸缪,为保本宫安全,提前设计好了这样的机关,今天要倒霉的人还真不知道会是谁呢?这就叫做防患于未然吧!” 何禄为浅浅一笑道:“侯爷言重了。” 杜正海鼻子一哼道:“真是狡兔三窟。” 何禹廷笑道:“你说的也对。杜正海,知道你错在哪儿吗,其实你跟志超那傻小子一样,都是错在心机单纯,太过相信别人,而自己做事也太欠考虑了!” “我们这些人又如何能与你老谋深算、心思歹毒的何大人相提并论呢?” 杜正海眸子猩红,恨意覆霜,切齿道:“我承认,我们是心机单纯,做事欠考虑了些;否则也不会如你何大人这般,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算计,没有一点人情味,简直就是灭绝人性、猪狗不如啊!” 听着杜正海字字惊心的话语,何禹廷的心就像被一把重锤狠狠击打着一般,只痛得喘不过气来。他脸色铁青,嘴唇战栗,一时无语。 何禄为眼神里的煞气波涛汹涌,“侯爷,这种人冥顽不灵,丧心病狂,您还跟他多说什么,还不马上把他拿下!” 何禹廷木然点点头。 何禄为一声令下,数十侍卫上前,把杜正海团团围住。一时刀光剑影,一场惨烈地厮杀…… 夜,就像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着暗沉的天空,倾吐着窒闷的气息,整个世界都好像流淌着潮湿的压抑。 无数的残星想要挣破漆黑的夜幕逃逸出来;夜的潮气在空中慢慢淋湿,弥漫着悲伤的氛围。 凌云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漫无边际的噩梦,而当他从梦魇中醒来时,脑子里依然昏昏沉沉的,很长时间都难以从梦境中回到现实。 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阵低沉冷戾的笑声。 他慢慢睁开眼,恍恍惚惚觉得眼前一个人影在晃动。渐渐地清晰了,他霍地发现那人竟是李瑞允! 他只觉脑子一激灵,立时清醒了,定定神仔细去看,果然是他。 随之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异样。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腕子分开,被牢牢套在墙壁的锁链之中;脚上亦锁着拇指粗细的金刚锁链。 而且身上十几处大穴皆被制住;他试着运行了一下内力,只觉全身上下穴位堵塞,真气阻滞,休想动弹分毫。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李瑞允如鹰隼般凌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眸光里充满了玩味与探究的嘲讽之意。 “凌云,你也不用枉费心机了,你全身大穴都用重手法给制住,锁你的链子亦是天下一等一的金刚锁链,你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哼,凌云,没想到吧,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啊!哈哈哈……” 说着他大笑起来。冰冷的笑声犹如幽深的水波般一层层荡漾开来,直叫人凄神寒骨,从心里往外一阵阵发冷。 凌云睁开眼,面无表情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瑞允道:“京城外十里的青龙山庄。” “青龙山庄?……”凌云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知道,青龙山庄是天枭总坛所在之地,也就是天枭组织的老巢,不由心里一凉,喃喃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李瑞允道:“这得感谢你的父亲大人哦!他顾全大局,大义灭亲,亲自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里。” 凌云心一颤,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如过电般在脑子里一幕幕闪过,他原本苍白的脸更白了。 李瑞允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脸色变化,“想知道事情的前后经过吗?” 凌云不说话。 李瑞允道:“其实何禹廷与我天枭已经合作很长时间了。至于太子之死与吕文正倒台入狱之事,都与何禹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可以说,在这些事情上何大人也是功不可没啊! “只是何大人心猿意马,意志不太坚定;为了坚定他与我们合作的诚心,当然也为了抓到你,消除我们建国大计的障碍,我们才出此下策,先挟持了侯爷府小公子何天赐与浣玉郡主他们,然后又以此为要挟,当然条件就是以你凌云——侯爷府大公子做为交换啰!” 慢条斯理地说着,李瑞允又望了凌云一眼,“听了我的话,不知大公子现在做何感想啊?” 凌云不屑地哼了一声。 李瑞允道:“怎么,大公子还有何疑虑吗?” 凌云原本清冷淡定的声音此时显得低沉沙哑,“不是疑虑,而是根本就不相信。” “哦?为什么?”李瑞允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凌云脸上的神色沉默而悲哀,像是在极力地克制隐忍,又像是在彻底坠落。 缓了好久,才听到他破碎的声音,“现在连做父亲的都可以欺骗、出卖自己的儿子——哼,你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值得我相信的呢?” 李瑞允望着他情绪崩塌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脸上漫开肆意的意味,“凌云,你现在很伤心很绝望是不是?” 凌云不回答,又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常青公主关爱的眼神,温存体贴的情意;想起了何禹廷和蔼可亲的笑容,意味深长的话语,只觉一颗心凉到了底。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他又想起了自己回府之前,曾与杜正海说起自己要回家看看的想法,杜正海曾语气冷淡地劝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当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判断错误吗? 李瑞允见凌云面色苍白,半天不说话,知道他心中痛苦之极,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很理解大公子此时的这份心情——说吧,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云从痛苦中回过神。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苦笑一声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何话说?既落你手,有死而已,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李瑞允表情扭曲了一瞬,接着便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好一副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啊,李某佩服。不过凌云,你似乎误会李某的意思了罢,自始至终李某并没有一句话的意思说要伤害你啊! “有句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太子一死,吕文正亦已倒台,何禹廷与丁进之等朝中重臣大抵已效命我天枭,大宋江山已是岌岌可危——大公子文才武略,精明睿智,不会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参不透吧!” 凌云冷冷道:“凌云愚钝,不明白李帮主的意思。” 李瑞允冲他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之意,“凌云,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天枭现在如日中天,下一步整个华夏都将是我们的天下——只要大公子能够回心转意,弃暗投明,辅佐我天枭成就大业,李某不但不计前嫌,而且还可保大公子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比以前做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和当朝郡马的时候还要风光百倍——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凌云微微侧了侧头,嗓音冷淡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背叛朝廷、投靠你天枭?” “大公子,你这话我可得纠正一下,如今是大宋朝廷抛弃了你,而不是你背叛了大宋朝廷。”李瑞允剑眉微挑,轻笑了一声。 他的眼神瞬时也变得凌厉,像是暗藏着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刮着他的心。 “前些日子,他们先是诬陷你涉嫌谋害太子,后又栽赃嫁祸你勾结贼人、杀人越狱,并且画影图形四处通缉你,逼得你走投无路——你现在不事我天枭,又能怎么样呢?” 章节目录 第297章 以我区区一人,换取千军万马? 凌云被父亲何禹廷出卖,落入天枭李瑞允之手,伤心绝望,心里痛苦之极。 李瑞允别有用心地劝他投靠天枭,又趁热打铁道:? ?“前些日子,他们先是诬陷你涉嫌谋害太子,后又栽赃嫁祸你勾结贼人、杀人越狱,并且画影图形四处通缉你,逼得你走投无路——你现在不事我天枭,又能怎么样呢?” 凌云薄淡的嘴唇掀起一丝冷笑,“凌云能落到今天这种田地,还不都是拜你李帮主所赐么!” 李瑞允嘴角倾斜着往上挑了挑,几分戏谑道:“大公子原来是这么小气的人,居然对这些事情还耿耿于怀。不过,李某人的确很欣赏大公子的武功人品,只要你能回心转意,天枭组织第一弟子之位就是你的了!” 凌云目露睥睨地瞥了他一眼,“李帮主,别忘了,你我可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还记得你那个新婚之夜吗?是谁顷刻打碎了你的清秋美梦,是谁一剑差点要了你的性命?难道你就不记恨我么?” 李瑞允眯起黑眸,嗓音微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再说你我也是各为其主啊!大公子能有方才的言辞,也正好表明了你的心迹——大公子胸怀坦荡,李某佩服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记恨呢?” 凌云不说话,他目光闪烁,复又望了一眼这所阴气逼人的囚室。 炉膛中火光熊熊,映着室内数十行刑者那狰狞恐怖、满是横肉的脸;一股血腥味弥漫在潮湿压抑的空气中,令人作呕。 这时囚室的门开了,白羽道士像幽灵般走了进来,站在了李瑞允身边。他脸色晦暗,目光阴鸷,冷冷瞅着他。 李瑞允忍不住又催了一遍,“怎么样凌统领,想好了吗?” 凌云冷笑一声,“想好了。” 李瑞允与白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凌云道:“对,虽然凌云现在为奸人陷害,身处困境;但我相信现在圣上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太子之案也终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而吕大人与凌云的冤情总有一天会昭雪的!而凌云岂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做出那些背叛朝廷的不臣之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愿再为朝廷效力,也不会投靠你们!哼哼,天枭组织——天枭何物也,食其父母子女,六亲不认,凶残暴戾,与禽兽何异?如果有朝一日让你们执掌了大权,岂非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试问天下百姓还有活路吗?” 凌云声音很沉,说话很慢,语气里更是丝毫不善,像是裹挟着锋利的刀子般字字戳心,直把李瑞允骄傲自负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他额头青筋暴起,狭长的眼睛倏的睁开,眸子里一片血红,杀意露骨,像是失控的野兽般凶相毕露,刷的拔出宝剑向着凌云当胸刺去! 凌云见长剑刺来,遂苦笑一声,闭目等死。 李瑞允的剑尖已沾上凌云的衣襟了,臂膀却忽然被旁边一只有力的大手给牢牢拖住了。 他愣了一下,回脸望着刚刚拦下他冲动的白羽道士。 白羽神色阴戾,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凝视着他道:“帮主,你上当了。” “凌云,到了现在你还在跟我动心思啊!”李瑞允恍然。他睁着妖治邪佞的黑眸,阴凄凄看着眼前的人,稍纵即逝过一道凛然的杀气。 “ 你不就是想以激将法惹怒我、然后一剑杀了你、以成全你的一世英名吗?哼哼,你想痛痛快快地死,我偏不遂你的心意!”说着他慢慢收回长剑。 “李瑞允,你不用枉费心机了。想让我背叛朝廷,投靠你们,简直是痴人说梦!”凌云双眸漆黑如夜,似古井无波小氲的凉薄寒意,直令人心冷神凄。 “好吧,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李瑞允叹了口气道:“现在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立即放你出去——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凌云眸光冰冷地望着他。 李瑞允表情阴沉,眉眼间透出一股狠戾的气质,“告诉我,龙凤玉符在哪里?只要你把龙凤玉符交给我,我立即就放了你。” “你确定了我知道龙凤玉符的下落?”凌云神色深沉而戒备。 李瑞允道:“大家彼此都是明白人,又何必罗哩罗嗦地绕弯子呢?” “对,我是知道龙凤玉符的下落,但是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凌云轻轻笑了一下。 “如果我把龙凤玉符交给你们,就等于把朝廷的大权交给了你们,到时候你们拿着龙凤玉符去调兵遣将,颠覆朝廷,凌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以我区区一人,换取千军万马——李瑞允,你的条件好苛刻啊!劝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凌某纵使死一万次也不会告诉你一个字的——要杀就杀,不要再罗嗦了。” 李瑞允薄唇成线,微微勾起成弧,“好,那我就成全你!” 扬起长剑,逼上了凌云的前心。 白羽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幽幽响起,“帮主,你怎么又中了他的激将之法了?” 李瑞允脸色一凝,停了手。他回脸望着白羽,有些无可奈何道:“这臭小子软硬不吃,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白羽唇角浮起一抹令人难以琢磨的幽沉笑意,“他之所以不服软,是因为我们没有击中他的要害。” 李瑞允道:“请道长明示。” 白羽一步步走到凌云面前。 他眸色阴鸷,意味深长地盯着凌云那张苍白俊逸的脸,忽然就笑了,笑意不达眼底,直令人瘆得慌。 “人们都说曾经的凌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英俊潇洒,人品一流,乃世上少有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其实也难怪,令尊何禹廷乃当朝驸马,先皇钦点状元郎,自然是人中之龙;令堂常青公主雍容华贵,当年也是美冠天下;而大公子又继承其精华,遗传其优点,自然是相貌堂堂,风神俊朗——真是让人嫉妒啊!” 凌云见白羽满是讥诮之言,不由剑眉扬起,清眸深处涌动着几分薄怒,“白羽,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便了,用不着拐弯抹角。” 白羽歪着头看着凌云,饶有兴趣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底泛起一抹猥琐的笑意。 然后他转过脸,目光煜煜望了李瑞允一眼。 李瑞允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慢腾腾走过来,不错眼珠地盯着对方那张如鬼斧神工般雕饰而成的脸,此时虽是一片毫无血色的白,但仍俊逸无尘,不失一番动人神采。 李瑞允眸光里带着几丝玩味与探究瞅着他,眼底的恶意好像嗜血的野兽一般,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忽然伸出手,掰住凌云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凌云被迫仰起了脸,正好与李瑞允靠上去的脸对在了一起。 李瑞允凑近他的耳际,轻声道:“李某人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能凌统领不知道,那就是:李某不仅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特别是像大公子这样极富魅力的男人……” 那声音凉薄而低沉,带着懒洋洋的沙哑,让人有一瞬的恍惚。 凌云不由心里一沉。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他倏的瞪大了墨玉般的清眸,有些吃惊地望着李瑞允。 李瑞允看着凌云那惊惶的神情,不禁得意地笑了,他知道自己终于击中了对方的要害。 他忽然两手固定住凌云的脸,不容分说地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一阵肆虐地狂吻。 凌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从来没有过的耻辱涌上心头。那一瞬,他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要停止了呼吸。 他闭上眼睛,猛地挫紧了牙齿,用力一咬。立时一股血腥充斥在嘴里。 李瑞允忽然觉得嘴上一阵刺痛。他只好放开对方,后退几步,叫道:“你敢咬我?……”不由得恼羞成怒,劈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了凌云的脸上! 一抹殷红的血色顺着唇角流了下来,殷红了他胸前雪白的衣襟。他那轮廓分明的俊脸立时被剧烈的疼痛所覆盖。 “李瑞允,你这又算什么?……”凌云瞳眸紧缩,宛如凛冬的寒霜,“要杀要剐随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你!你不但折辱了我,也降低了你自己的身份!” 李瑞允威亚展开,宛如来自地狱的邪魔,“凌云,你现在都落到这个地步、也只有任我摆布的份了,你怎么还这么骄傲啊?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刚极必折,强极则辱——凌云,我现在就措措你的锐气,我要让你知道,方才你有多么骄傲,现在你就会有多么挫败!” 说着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邪魅,阴恻恻地一笑,吩咐左右的弟子道:“来人,把他带到我的房间里去!” 凌云从李瑞允最后的话音里,觅到了一丝危险的信息;不待他反应过来,两旁的天枭弟子已走上前,把他身上的锁链解了下来,又把他抬到了一个担架上。 此时的他浑身穴道被制住,无法动弹,也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 凌云已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他知道,从未有过的耻辱或许马上就要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章节目录 第298章 凌云:我把龙凤玉符交给你… “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刚极必折,强极则辱——凌云,我现在就措措你的锐气,我要让你知道,方才你有多么骄傲,现在你就会有多么挫败!” 李瑞允被凌云的骄傲自负彻底激怒,“来人,把他带到我的房间里去!” 天枭弟子见帮主那狂怒的样子,谁敢多言?急忙上前,解下了凌云身上的锁链,抬到了一个担架上;然后又七绕八拐,最后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 凌云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的布置。 只见此处装饰精巧,摆设雅致,满眼的富丽堂皇。地上铺着龟背如意花样的地毯,雪白色的粉墙,墙上悬挂着绘有锦绣山水的壁障;梨木雕花的锦榻边垂着金纱罗的幔帐,幔帐上遍绣着兰草。 几案上点着两只雪白的蜡烛,烛光忽明忽暗地摇曳着,映衬得房中的氛围有些诡异。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李瑞允目光阴鸷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青衣小帽的侍从。 李瑞允冲着侍从一挥手,几个侍从上前,七手八脚把凌云抬到了锦榻上,然后又取出绳索,把他的双手双脚牢牢绑了起来。 李瑞允不耐烦地冲他们挥挥手,侍从们出去了。房内只有凌云与李瑞允两个人。 凌云试着奋力挣扎了一下,可是手脚被绑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李瑞允以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道:“凌云,你不用白费力气了,现在你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粒药丸,不容分说塞进了凌云的嘴里。 凌云被迫咽下了这颗药丸,心里已觉得不妙,不由警觉地问道:“这是什么药?” 李瑞允笑微微道:“醉春丹,人吃了之后可以飘飘欲仙,浑身无力,正好襄助你我成其美事。” 凌云强做镇定地梗着脖颈,颤声道:“李瑞允,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瑞允笑了起来:“大公子是聪明人,又何必明知顾问?” 凌云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大丈夫受杀不受辱,李瑞允,你一剑杀了我吧,只求你不要折辱我……” 李瑞允眯了眯眼,眸色暗了下来,“凌云,你现在再来求我,已经晚了!哼,你方才的威风与气势呢?——我说过,方才你有多骄傲,现在就会有多挫败!” 凌云痛苦地望着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此时,他真的想咬舌自尽,可是却不能够,因为他浑身穴道被制住,又刚刚服用了醉春丹,浑身绵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李瑞允眸底那一抹血色似乎更深了几分,揶揄道:“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现在看来,凌云,你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吧!” 凌云此时面如死灰,嘴唇微颤,已说不出话来。 李瑞允看着他那羞耻的样子,不由更是得意。 想起以前凌云屡屡与他为仇作对,多次坏他的事情,而他往往恨得咬牙切齿而无计可施。 尤其是在他与丁梦轩的新婚之夜,凌云与练南春联手杀他。当时,凌云一式劈山断河的“白虹贯日”,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刺进了他的胸膛,差点要了他的命…… 昔日的凌厉狠戾,此时的凄惨无助,天差地别的鲜明对比,在他眼前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此时,李瑞允曾经对凌云恨到极致的扭曲心理,终于得到了充分地慰籍。 空气变调,心绪波澜。在那一刻李瑞允忽然就起了戏谑之心。他故意懒洋洋地把脸靠在凌云的耳边,呼出的温热气息一阵阵扑到了他的脸上。 凌云嘴角抽了抽,嫌弃地转过脸去,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不自然。 望着凌云那凄惶不安的样子,李瑞允不由偏头挑眉一笑,唇边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人们都说大丈夫受杀不受辱;而像你,如今的侯爷府大公子,曾经威名赫赫的凌统领这样不可一世的人物,更是矜持自负,自恃甚高,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应该把气节与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吧! “有句话不知道大公子听说过没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而我李某人就偏偏要反其道而为之。凌云,我要把你所有的骄傲与自负都踩在我的脚底下,我要让你真正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凌云眸子猩红,浑身直抖道:“李瑞允,你无耻!……” 李瑞允狞笑一声道:“无耻?你说我无耻?那好,我现在就如你所愿,先对你无耻一下吧!”说着抬手去扯他的衣衫…… 几案上的烛光还在阴晴不定的摇曳着,氤氲着人的视线,混淆着人的感官。诡异与邪魅肆无忌惮地充斥着,让人缺氧到几乎要停止呼吸。 凌云忽然睁开了眼,沉声道:“且慢!” 李瑞允一怔:“怎么了?” 凌云面无表情道:“我可以把龙凤玉符交给你,条件就是你不可以再折辱我。” 李瑞允撩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低笑一声道:“凌云,刚才你不还是一副大义凛然、咬牙切齿的样子,死也不肯说出龙凤玉符的下落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李瑞允,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凌云冲他翻了个白眼,几乎是咬着牙道。 他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似要抹去满目的疮痍,“其实你方才说的不错,刚极必折,强其必辱,在这种情形下若是我再一味地硬撑下去,只会自取其辱罢了。唉,好汉不吃眼前亏,李瑞允,我认栽了……” “能从你凌云嘴里说出认栽这两个字来,可真是不容易啊!不过——”李瑞允恣意放纵地笑了起来,一副痞痞的样子。 他眼神迷离地望着凌云的脸,意犹未尽道:“不过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却让我罢手,这不是吊我的胃口吗?”说着,又要动手。 凌云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凉薄的笑意,“你当然可以继续,不过这件事情过后,你休想再得到龙凤玉符!” 李瑞允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哦?……” 凌云仰起头轻轻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挣扎,黯然道:“想我凌云,虽然不敢自诩英雄,可总是自尊自重,一世清白;李瑞允,如果你非要得寸进尺地折辱我,事后我必无颜面再苟活世上——如果我死了,你就永远别想知道龙凤玉符的下落!” 李瑞允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凌云又道:“反之,如果你就此罢手,那我马上就带你们去找回龙凤玉符。李帮主乃是聪明人,究竟是要龙凤玉符成就你的狼子野心;还是要只逞一时之快,你可以自己决定。” 说着,他把脸一转,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不屑再去看他。 李瑞允居高临下地瞅着他的反应,胸腔漫出了一声轻笑,“凌云,你果然厉害啊!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你居然也能急中生智,扭转局势,李某人佩服。” 说着他慢慢直起身子,轻叹一声道:“唉!可惜啊!这么难得的一场风流畅快之事却不能尽兴而为,真是平生最大的缺憾啊!” 凌云清眸里的星光几乎揉成了碎影,咬牙切齿道:“李瑞允,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李瑞允嗤笑一声,挑着眉眼不驯地瞥着他,“凌云,你脾气挺大啊,小心惹恼了我,再把方才没有完成的事情继续下去。” 凌云木然道:“好啊,无论你再怎么折腾,凌云也只有这条命给你;凌云这条贱命又值什么,比起龙凤玉符来,孰轻孰重,你自己去掂量吧。” 李瑞允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答应,只要你帮我拿回了龙凤玉符,我就放了你。不过,我也警告你一句,别跟我耍什么花样,否则……” 凌云苦笑道:“以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再跟你耍什么花样?” 李瑞允经他提醒,复瞅了一眼凌云那衣衫不整的样子,也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有些不雅。 他走到门口,吩咐守门的两个侍从道:“你们马上去取一套上好的衣服过来。” 两人连忙答应着出去了,须臾拿了一套黑色衣衫过来。 李瑞允吩咐二人把凌云身上的绳索解开。因为凌云服用了醉春丹,而且身上穴道被制,自是行动不便,便吩咐两个侍从帮他把衣服穿好。 两个侍从低眉顺眼地喏了一声,拿着衣服走上前。 凌云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冷冷道:“不用他们,你把我手上和腿上的穴道解开,我自己来。” 李瑞允眯着眼睛,幽深的眸光中透出一丝玩味与探究。 凌云冲他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以我现在这个样子,李帮主还担心我会跑了么?” 李瑞允心想也是,“反正他身上大穴都被制住,而且刚刚服用了醉春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难道还真的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凌云,到哪儿你的嘴都是这么不饶人啊!” 李瑞允勾着唇角轻佻地笑着。他一边说,一边抬手解开了凌云两臂、双腿上的穴道。…… 章节目录 第299章 大内的人与李瑞允沆瀣一气了? 李瑞允为了逼凌云交出龙凤玉符,对他极尽折辱;万般无奈,凌云屈服了,答应带他去找龙凤玉符。 李瑞允目地达到,心满意足,抬手解开了凌云两臂、双腿上的穴道,便于他自己把衣服换好。 凌云原本僵直的身子此时微微松弛了一些。他挣扎着坐起身,把原先破碎不堪的衣服脱掉;又从侍从手里接过新的衣服,咬着牙,一件件地穿好。 他的动作有些迟滞,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地扯到身上的伤痛,他也只是轻轻地倒吸一口气,强忍着并不出声。 李瑞允抱着双臂,身子懒洋洋地倚在一旁,冷眼瞅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原来我只以为凌云穿白色的衣服好看,没想到他穿上黑衣服居然会是另一番的气质与风情,也会这么赏心悦目。 “唉,人长得帅确实没办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时候一个人太过完美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异样的感觉来…… 凌云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对着李瑞允冷冷道:“走吧。” 李瑞允说了声“好”,便与两个侍从带了凌云出了门,往前厅走来。 折腾了一个晚上,天已经蒙蒙亮了。 淡蓝色的天空中只有几颗稀稀落落的残星闪着晦暗不明的光;缭绕在半空的晨雾还未完全消散开去,如丝如缕若有若无,虚虚实实仿佛还在恍惚的梦魇中一般。 前厅里,白羽正在焦急地等着他们。方才李瑞允已派人过来把这边事情的原委说过了。 白羽禁不住心里得意,自思:“凌云,你平时不是挺嚣张跋扈的吗,没想到吧,你也有认栽服软的时候啊!” 正想着,李瑞允同两个侍从押着凌云从外面走了进来。 凌云原本绸缎般黑直清爽的头发此时无绪地散落在肩上,唇角还沾染着一抹干涸血液的暗红;冷白的肌肤失去了血色,仿佛透明了似的,透着一层破碎的寂寥和森然;那双清眸更像是寒潭幽泉般浸透着冷色。 他颀长的身形有些踉跄,每走一步,都会不经意扯动身上的那些创伤,一阵阵钻心彻骨地疼痛。 这些伤痛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方才自己所遭受的那些凌虐与折辱。 白羽偏着头,看着他一步一挨的痛苦神情,唇角透出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他做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上前两步扶住凌云有些虚弱的身形,惊讶道:“哎呀大公子,你的伤势可不轻,可得好好注意保重身体啊,千万别再这么不小心了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拖长了音调,语气促狭之极,哪里是关心,分明就是冷嘲热讽。 两边的天枭弟子听了,一个个都忍不住挤眉弄眼,捂着嘴窃笑着。 凌云的脸已经成了猪肝之色,恨意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着,他蓦的一把推开白羽道:“滚开!” 白羽后退了几步,嘴角邪肆地勾起,佯装诧异道:“大公子,你怎么这么怕人碰啊!方才李帮主不是已经碰过你好多次了吗,也没见你怎么样啊!” 两旁的天枭弟子听了,再也忍不住了,都嘻嘻哈哈、肆意张扬地狂笑起来。 凌云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他倏的转过脸,利剑般的目光恨恨瞪着李瑞允,切齿道:“李瑞允,你把我带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继续折辱我么?” 李瑞允迎着凌云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急忙赔笑道:“大公子,都怪他们不懂事,李某这里给你赔罪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吧。” 说着,转过脸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众人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噤声,恹恹垂下头去。 凌云面色紧绷地瞅着眼前的人,紧紧咬着嘴唇极力隐忍下心中的火气,没有再说什么。 李瑞允道:“那好,咱们言归正传。请问大公子,龙凤玉符现在何处?” 凌云深沉的眸光闪了闪,沉吟了一下道:“在刑部尚书府吕大人的书房桌子下面,内设布局复杂。” 李瑞允目光灼灼望着他道:“那这宝物具体在什么位置?” 凌云此时却好像卖起了关子。他剑眉一扬,不急不缓道:“既然是宝物,自然是放得隐蔽些,具体位置很难以口头描述,最好到了现场再说。” 李瑞允目不转睛地盯着凌云脸上每一丝细微表情的变化,诡谲的眸光在阴晴不定地闪烁着。 沉默了半晌,一抹精光从他眼中一闪而过,面庞依旧阴鸷,嘴角却微微一扬道:“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说着抬头望了望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一片绚烂的阳光透过窗户肆无忌惮地钻了进来,显得有些刺目。 李瑞允回过脸转向白羽道:“道长,你马上去安排车马与人手,咱们即刻进城。” 白羽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转,回复道:“都准备好了,动身吧!” 李瑞允道:“好。” 他转过脸冲着凌云道:“大公子,按老规矩少不得还要委屈你一下,这样大家也好彼此安心,便宜行事。”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凌云还能说什么?他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依然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你随便。” 李瑞允凌厉的目光一转,示意左右。 两个侍从会意,手脚麻利地取出锁链,疾步上前把凌云的双手与双脚都锁了起来;然后又取出黑巾,把他的眼睛蒙上。 凌云被他们推着出了门,往前走去。 他凭着感觉估算着自己大约走了有二百步左右的路程,然后停下,然后被推上了一辆马车。 接着,又有一个人进了马车,坐在了他的身边。凭直觉他知道,那人是李瑞允。 然后车夫驱动马车,往前走去。 马车的前面马蹄声声,步履从容,大概是有人骑马走在前面。后边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应该是天枭弟子跟在后面——从脚步声里判断,跟随的人大约有三四十人左右。 而事实上,凌云判断得也基本正确。这次他们扮作一众大户人家的家眷进城:白羽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中间便是凌云与李瑞允乘坐的马车,后面的三十几人则是家丁护院妆扮的天枭弟子。 很快,这队人马便一路迤逦来到了京城门口。 此时的天际已是一片亮白,灿烂的云霞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像是浸透了血色,一片淋漓耀眼的绯红。 因为前段时间京城里出了大事(太子暴薨,吕文正涉嫌谋害太子被打入天牢;以及后来所谓的凌云勾结贼人、杀人越狱等),一时四处谣言纷纷,人心惶惶。 所以这段时间里京城内外皆戒备森严,各个城门关卡都增设了兵丁守卫。 朝中重臣更是统一安排,一天到晚在京城内外轮值巡视,皆是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今天城门值班的官员是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 他见一哨车马到了近前,抬手拦住,大声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白羽此时头戴员外方巾,身着一件褐色锦缎长衫,一身大户人家的员外妆扮。 他冲着李之山拱手施礼道:“官爷,小人是从洛阳来京城探亲的,小人都是守法良民,麻烦官爷行个方便吧!” 李之山板着脸看了他一眼道:“后面这辆马车上是什么人?” 白羽点头哈腰,满脸赔笑道:“启禀官爷,是小人的两个儿子。” 李之山狐疑的眸光在他脸上转了转,没说什么;径自走上前,用手中的长剑轻轻掀开了车帘子。 车内的李瑞允冲着李之山拱了拱手道:“官爷,在下有礼了。这个是在下的弟弟,前些日子得了严重的风寒,不敢见风,所以在下陪他坐在车里。” 李之山“哦”了一声,放下了车帘子,冲着两厢的兵士道:“这些人我都检查过了,没问题,放行。” 凌云的心里却蓦地一沉。他的眼睛上虽然蒙着黑布,可是他与李之山以前曾打过多次交道,虽然看不见他,但从对方的声音里他一听便知道是他。 可是令他困惑的是,难道李之山不认识他吗? 而且现在他的双腕与双脚上皆戴着锁链,脸上蒙着黑巾——说白了,这就是被明目张胆地挟持着,正常情况下,李之山见了以后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可是他为什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那么解释只有一个,李之山已经被李瑞允收买了;抑或李之山与李瑞允本来就已经沟通一气了! 由此他又想起了数日前自己被关押天牢,李之山的手下袁超、周山、沈海三人谋害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冷,看来大内的这些人真的已经与李瑞允沆瀣一气了。 此时,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不仅仅是吕大人,整个皇宫,包括整个京城都岌岌可危! 他正在胡思乱想间,只听外面的李之山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王爷。” “王爷?……”凌云的心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难道是晋陵王爷?”…… 章节目录 第300章 王爷求求您,快点打开车帘啊! 李瑞允等人挟持着凌云,欲到京城的刑部尚书府去取龙凤玉符。在城门口被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拦住,进行例行检查。 这时,在马车里的凌云忽然听到外面的李之山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王爷。” “王爷?……”他的心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难道是晋陵王爷?” 刚刚有了这个念头,忽觉肩头一麻,已被身边的李瑞允出手如电封住了哑穴。 李瑞允把唇角贴近他的耳际,声音细若蚊蚋、却又字字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凌云,我劝你别动什么其他的心思,好好呆在这里,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两人靠得极近,对方滚烫的体温几乎要逼到他的跟前,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李瑞允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轻扬,撩拨着他的颈项,怪痒痒的。他很不自在地往外侧了侧身形,尽量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望着凌云那抗拒而嫌弃的表情,李瑞允不由戏谑地勾了勾嘴角,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时,只听外面一个声若洪钟的话音道:“李之山,今日可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正是晋陵王爷赵甫。 李之山毕恭毕敬道:“启禀王爷,暂时还没有;若一旦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卑职必会第一时间禀报王爷。” “那就好。”晋陵王爷点点头。这时他微微蹙了蹙眉心,目光灼灼望向那马车道:“对了,这马车里是什么人?” 说着走上前来,看那架势,是想掀开车帘往里瞧瞧。 李之山急忙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用身形挡住了车门,脸上陪着笑道:“禀王爷,这辆马车卑职已经检查过了,是兄弟二人。弟弟得了风寒,不敢见风,哥哥在一旁照顾。 “这种病人病势沉重,不宜见人,而且极具传染性;王爷乃千金之躯,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卑职以为还是不要见了吧!” 晋陵王爷有些困惑地“哦”了一声,犹疑的目光在李之山脸上转了转,面容上出现了一瞬的踌躇。 马车里,凌云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越跳越快,都要从喉咙里蹿出来了;被锁链紧紧束缚的双手亦慢慢攥紧,手心里湿漉漉的,全都是汗。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嘶吼着:“王爷,求求您,快点打开车帘,快点打开车帘啊!…… “只要您打开了车帘,我就可以得救了!就不用再被他们逼迫着去取什么龙凤玉符了,因此也就能去见圣上陈述冤情了!而李瑞允、李之山这些乱臣贼子的恶行就会马上暴露,一切难为之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的嗓子里急得冒火,心里更是急得要命,只是自己受制于人,哑穴亦被制住,嘴里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况又有李瑞允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瞅着他。 此时的李瑞允,敛着猩红的眸子,周身涌动着凛冽的杀机,周围的空气亦跟着冷凝了几分。 他那嗜血的眼神分明是在警告他:“凌云,你要是敢动一动,我立马就杀了你!……” 所以现在的凌云,也只能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空气在这时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李之山幽深的目光一转,转过脸冲着白羽等人不耐烦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走,都堵了后面人的路了!” 白羽心领神会,惶然应了一声“是”,带着众人急匆匆向城门赶去。 晋陵王爷终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一次扭转局势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失了……” 凌云无法掩饰的失望之色行于脸上。那道僵了不知有多长时间的脊背在这一刻也蓦的塌陷下来,露出了最真实的疲惫与悲哀。 他无力地把自己的身躯靠在了后面的车背上。心里原本升起的一线希望,就如茫茫草原上闪烁的星星点点的焰火,转眼被一场大雨给无情浇灭了…… 太阳已经越升越高了。淡淡的云彩在遥远的天际漫无目的地飘移着,天空被晕染得色彩斑驳,沿途的景物亦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李瑞允与白羽等人终于顺利进了城,挟持着凌云来到已被查抄了的刑部尚书府。 自从这里被查封以后,已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少,府门前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此时亦呈现出一派萧条破败的景象。 白羽在府门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李瑞允也推着凌云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不容分说抬手摘下了凌云眼睛上的黑巾;立时一束强烈的日光直射过来,刺得凌云眼前一片恍惚。 他急忙阖上双眸适应了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李瑞允吩咐身边的几个天枭弟子道:“你们在这里守着,一旦发现什么情况,立刻来报我。余下的都随我来。” 众弟子皆屏息凝神,异口同声道:“是!” 李瑞允又回头,目光灼灼望了白羽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然后便推着凌云径自来到刑部尚书府门前。 凌云抬起头,望着刑部尚书府大门上那触目惊心的封条,门上那斑驳脱落的油漆,只觉眼角发酸,忽然有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昔日的刑部尚书府,金色的琉璃瓦,朱漆的大门,府门口两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大门两旁兵甲林立,好不威风。 曾经的高大巍峨,气势宏伟;现在的萧条破败,满目疮痍,在他眼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繁华喧嚣,失意落寞,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那一刻,他不觉悲从中来,黯然垂下头去。 李瑞允侧眸瞅了凌云一眼。他已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清眸低垂之下,唇色惨白,束缚住双腕的锁链垂落在地上,仿佛困住雄鹰的镣铐,断了翅膀。 望着他悲戚落寞的神情,李瑞允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眨了眨,唇边溢出的笑意直令人心颤,“怎么,凌统领触景生情了?……” 凌云回过神,冷戾的眸光狠狠剜了他一下,转过脸不理他。 李瑞允心里有事,哪有心思再奚落他,遂推着他来到了府门一侧的院墙旁边。 他探出猿臂,轻轻一托凌云颀长的身形;然后双足一顿,一式飘逸的“平步青云”,身形轻盈如飞,腾空而起,霎时拔高数尺,宛如空中飞翔的枭鸟,稳稳落在了墙头之上;衣袂飘飞,猎猎作抖。 然后他又双腿一飘,挟持着凌云的身形轻飘飘落在院子里,恍如银针坠地,没有一点声息。 白羽道士与众天枭弟子也紧跟着从院墙外翻了进来。 李瑞允以前很少来这里,此时望着面前这鳞次栉比的房屋院落,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转过脸问凌云道:“吕文正的书房在哪儿?” 凌云凌厉的寒眸狠狠瞪了他一眼,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不说话。 李瑞允这才蓦的想起,方才在城门口遇到晋陵王爷的时候、情急之下封住了他的哑穴,不由讪讪笑了笑,抬手解开了他的哑穴。 凌云面无表情道:“跟我来。”说着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去。 李瑞允、白羽及众天枭弟子急忙跟随在后。 转过几道回廊及院落,凌云停住身道:“到了。”说着,他清冷的眸光一转,以眼神示意前面的一处殿阁。 李瑞允注目打量了一下那处殿阁。只见此处黄绿琉璃瓦脊饰,周围剪边,飞檐斗拱,凌空飞翔,浑然一体。周边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尽显沧桑。 他的眸光不觉微微一凝,回头一脸深意地望着凌云道:“还是大公子先请。” 凌云目露鄙夷地睇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李帮主是怕这里面有机关埋伏么?” 李瑞允笑道:“凌统领果然快人快语。不过非常时期,李某也是不得不防啊!” 凌云轻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只头前而走。他拖着脚上的锁链,一步一挨走上台阶,缓缓抬起被锁链束缚的双手,轻轻推开了吕大人书房的房门。 眼前是满目的荒凉与冷落,灰尘蛛丝布满房间的每个角落,一只大蜘蛛正在网中坐镇。房间里一片狼藉,桌椅器具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凌云真的不敢想象,这才查封了几天啊,此处怎么就会破败零落成这个样子! 奇怪的是,吕大人那张办公的书案居然还会完好无损地滞留在那里。凌云出神地望着那张书案,迷离间似乎又回到了数年前…… 他仿佛看到吕大人正坐在书案后面奋笔疾书;过了一会儿,吕大人缓缓抬起头,用严肃而和蔼的目光望着他,笑微微道:“凌统领,有什么事吗?” 凌云眼前不觉氤氲了,失声喊了一声:“大人……”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奚落的声音:“怎么,凌统领还在想你的吕大人吗?” 凌云倏的回过神,回头瞅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李瑞允与白羽道士等人。 “凌云,你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啊!……” 白羽幽冷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带着十分不耐烦的口气道:“不过,现在可不是你怀念过去、多愁善感的时候;别再磨磨蹭蹭的了,龙凤玉符到底在哪儿,快点拿出来!”…… 章节目录 第301章 引爆机关,欲与天枭同归于尽? “现在不是你怀念过去、多愁善感的时候;别再磨磨蹭蹭的了,龙凤玉符到底在哪儿,快点拿出来!” 凌云被李瑞允与白羽道士挟持着,来到刑部尚书府吕大人原来的书房,正在惆怅感伤,白羽已不耐烦地催促道。 听着白羽那豪横的口气,凌云只觉一股无名业火袭上心头;他倔强地站着,身子动也不动。 “最看不惯你那矜持自负的样儿,你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骄傲什么呀?……” 白羽心里暗忖着,只觉怒血上涨,真想扬手一巴掌打过去,却被李瑞允劈手拦住。 两人目光灼灼对视在了一起。李瑞允见白羽漆黑的眸子里尽是压抑的火气,阴鸷的眸光闪了闪,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算了…… 白羽思之再三,终是强忍怒气,有些不甘心地把手放下了。 李瑞允舒眉软眼,笑意澹澹道:“大公子,方才道长的性子急了些,多有得罪,请你不要放在心上。龙凤玉符在哪儿,少不得还得麻烦你去找了。” “笑里藏刀。”凌云不由腹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在他跟前眉来眼去,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拖着脚上的锁链,一步一挨走到书案前面,回头瞥了李瑞允一眼,嗓音冷淡道:“把桌子移开。” 李瑞允应了一声,眼神一转,示意左右。两个天枭弟子急忙上前,把书案移开。 凌云俯身蹲了下来。 这时他的耳边回响起吕大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在刑部尚书府我原来书房的书案下面,从东数第三块地板,你以手左叩三下,右叩三下,旋转,既有机关,龙凤玉符就在里面……” 凌云有些吃力地探出被锁链束缚的双手,按照吕大人所说的,小心翼翼地叩动地板,旋转,果然内置机关。 他觉得自己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仰起头来轻轻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地挣扎,然后定了定心神,用力按动了机关。 只听“刷”的一下,机关启动,地板平着向旁边移动,下面露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穴,里面放着一个镶金砌玉的锦盒。 凌云不由心头狂跳。他的两个瞳孔蓦的收缩,眼底似乎要喷出炽热的烈火来。他轻轻咬了咬嘴唇,颤抖着手去拿那个锦盒。 这时,他只觉颈后一寒,一把冰凉的宝剑已从后面的肩头逼上了他的脖子。接着便是白羽道士阴恻恻的声音,“把那个盒子给我。” 他的语气冰冷,强硬,不容置疑,透着极度危险的信号,仿佛一头嗜血的野兽,稍不顺心,立时就会亮出锋利的爪牙。 凌云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他无措地颦了颦剑眉,似有踌躇,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好吧。” 白羽眼底聚起猩红,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攫住他;一身威亚,犹如狂风暴雨。 凌云脊背紧绷,从洞穴里缓缓取出锦盒,手掌紧紧握着,沉郁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想要毁天灭地的危险气息。 他缓缓转身,把那锦盒递向了白羽。 白羽一手持剑,一手去接。 这时,凌云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直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脚尖勾起,电光石火,蓦的一点洞穴旁边的一个机关。 只听轰的一声,一片火光,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大地似乎都在震颤。巨大的摩擦与爆炸同时也引发了大火。炙热的烈焰冲天而上,贴地的火舌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碎屑和残片四处横飞,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凌云已早有防备。在爆炸的那一瞬,他匍匐着就势一滚,把自己的身躯像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矫健轻灵的身形在地上翻滚辗转着,巧极险极地避开了爆炸掀起的巨大冲浪的波及。 而白羽就没这么幸运了。 跟凌云高度戒备的状态完全不同,在这之前,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因为他的心思全部都放在那个锦盒里装着的龙凤玉符上了。 要不是凌云最后那个冷冷的笑意使他瞬间觉察到了不妙,而本能的瞬间扑倒——同时李瑞允在这时亦奋力推了他一把,他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李瑞允要比白羽警觉得多;而且幸运的是,他离得那张书案也比较远。 当时他一直在旁边冷眼瞅着凌云与白羽的一举一动,就像一个旁观者。 正所谓的“当觉者迷,旁观者清”,在凌云探手取出那个锦盒递向白羽的那一刻,他便隐隐嗅到了一股危险气息。 只是情势瞬息万变,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当时他根本来不及再想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便发生了。 此时的他也只能下意识地奋力一推白羽,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抱成一团,像绣球一般飞速地滚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立时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土崩瓦解了。 李瑞允回头去看,只见身后包括书房在内的几处宅院,已笼罩在一片浓烟烈火之中。 他不由深深吐出一口冷气,暗忖:“如果不是当时自己反应迅疾,也许就会同这些宅院一起被炸得灰飞烟灭了……” 在那一刻,他只觉虚汗直冒,心在嶙峋的胸腔里砰砰乱跳,浑身上下从内而外一阵阵钻心彻骨地冷。 他趴在地上懵了很久才回过神,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却觉得浑身上下火烧火燎得疼痛;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几乎成了碎片,零零落落地挂在了身上。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白羽,不由一阵紧张。心想,他离书案那么近、而且躲避得也稍迟了些,会不会受的伤……比自己还要严重? 他急忙转过脸去看身边的白羽,只见他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上,浑身血肉模糊,那样子凄惨极了。 ——天呐,他不会…… 李瑞允心里蓦的一沉。他强忍着身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挣扎着爬到白羽身边,连连呼唤,“道长,道长,你怎么样了?……” 白羽整张脸都扭曲不堪,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牙关紧咬着,从牙缝里挤出痛苦难当的呢喃声,“帮主放心,贫道暂时还……死不了……” 活着就好。在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之后,李瑞允忽然觉的,原来在这个世上,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依然有些心有余悸道:“唉,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白羽眼稍微红,暴虐如斯,咬牙切齿道:“你我都成了这个样子了,其他人还能好得了吗?哼,凌云这个天杀的,他这是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啊,你我终究还是给他骗了!……” 提到凌云,李瑞允才蓦的从迷茫混沌中醒过神来,不由恨意覆霜,再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提着剑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去找凌云算账。 却说凌云,在爆炸的那一瞬,他身形匍匐着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在巨大的爆破与烈火的波及下,他还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只觉得浑身火辣辣得疼痛,身上的衣服也几乎成了碎片片。 他低头看看,手中那个锦盒居然还在,不由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打开锦盒,把里面的龙凤玉符取出来,揣进怀里;又随手把盒子扔进了熊熊烈火之中。 他又转脸望了望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天枭弟子。 极大多数的人已经死了;也有极个别的侥幸未死者,也是气若游丝,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惊惶无措的眼睛里,透出的是难以掩饰的绝望之色。 凌云望着他们痛楚难当的样子,不由轻叹一声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这都是你们逼的……” 这时候,他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低头望望脚上的锁链,随手从一个半死不活的天枭弟子手里夺过一把长剑;然后提气运功,用足了十成的力道向着脚上的锁链劈去! 提气运功,不错。他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功力,能够提气运功了;而且醉春丹的药性也已被他暗中运功驱散得差不多了。 当然这些都是李瑞允与白羽做梦都不会想到的。 按照常理,凌云的穴道应该在十二个时辰后方可解开;而醉春丹的药性也能维持六个时辰左右——但这也只能是按照常理。 事实上,从凌云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他便一直在暗中提气运功冲击着穴道,驱逐着醉春丹的药性。 最终,他高超深厚的内功造诣与坚韧不拔的耐性毅力战胜了常理,在踏进刑部尚书府的时候,他的穴道便被冲开了! 同时醉春丹的药性也基本驱除,但是他仍然不动声色,静待时机,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言归正传。这里凌云提气运功,终于用长剑砍开了脚上的锁链,而此时远处的脚步声也到了近前。 不待他反应过来,那人已扬手出剑,一式狠戾的“赤焰暴长”,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从他背后劈来! 凌云急忙沉肘撤身,“彩凤旋窝”,堪堪避开了对方呼啸而来的招式。 他倏的转过脸,只见李瑞允黑眸里泛着猩红的血茫,薄唇微抿,一脸杀气地站在他的面前!…… 章节目录 第302章 坠入烈火,龙凤玉符灰飞烟灭… 凌云引爆吕大人书房里的机关,就要与天枭的人同归于尽。 李瑞允明白过来又被凌云摆了一道,不由恨意覆霜,扬手出剑,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从他背后劈来! 凌云急忙沉肘撤身,“彩凤旋窝”,堪堪避开了对方呼啸而来的招式。 不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时机,“春去春又回”,李瑞允剑势回旋,手里的宝剑像狂风暴雨般向凌云袭来,招招不离他的要害部位,那架势恨不得一下子把凌云砍成两段。 凌云双手依然被锁链紧紧束缚着,无法用长剑还击。他只好弃了手里的长剑,闪展腾挪地躲避着,有好几次李瑞允的宝剑都贴着他的衣际堪堪滑了过去,使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李瑞允此时狂怒至极,周身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嗜血气息。他身形闪烁,剑势如风,虚实变幻,招招致命。 他手中长剑不断变幻着诡异的招式,一式“飞花逐月”,一股冷冽的气息随之喷薄而出,从后而前直冲凌云的头部袭来! 凌云恍若置身于一场凛冽的风暴之中,急忙一式轻灵的“风行草偃”,低头躲闪。 对方的长剑贴着他的发际擦了过去,一缕青丝亦随着那凌厉的剑势飘落下来! 凌云惊呼一声,还没回过神来;李瑞允“白云出岫”,剑势倏的反转,势如破竹,犹如一道闪电,直直朝着他的前胸刺来。 在这种情形下,凌云已是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雪亮的剑势在日光之下反噬着耀眼的寒芒。凌云见再也来不及闪躲,无奈之下,只好兵行险招,一式“拨云见日”,抬起束缚着双手的锁链迎了上去。 这个招式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稍一疏忽,便会血溅当场;而凌云不愧是一流高手,出招的火候与力度都被他掌握得恰到好处。 只听“嚓!”的一下,李瑞允的宝剑正好砍在了锁链上;而剑尖距离他的胸口也只有一寸! 凌云不由后退几步,脸色倏变。低头去看,手上的锁链亦被宝剑斩成了两段! 凌云先是呆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冲着李瑞允一拱手道:“李帮主,多谢了!” 李瑞允脸色铁青,恨恨道:“凌云,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当初在青龙山庄的时候,我就该一剑杀了你,否则,也不会伤及我这么多弟兄了……” 凌云神色冷峻,眸若寒冰,咬着牙道:“李瑞允,这都是你逼我的。我要让你明白,凌某一世清白,受杀不受辱,人格与自尊岂可任人践踏?你当初折辱了我,我一定要血债血偿,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只可惜,方才那么大的爆破威力,怎么就没能炸死你!……” 李瑞允听了,邪魅地勾了勾唇角,不怒反笑道:“凌云,你可真小气啊!不就那么点事吗,你身上又不会因此少点什么,你怎么就这么耿耿于怀、不惜要与我同归于尽呢,而且还要拉上我那么多弟子做陪葬?” 凌云剑眉倏的一挑,低沉的嗓音里压抑着愠怒,“李瑞允,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啊!” “随你怎么说好了!不过凌云,你的报复之心可是真强哦。”李瑞允脸上漫开邪肆的意味,“可是,他们怎么都说你凌统领从来都是心胸豁达、不拘小节呢?” 凌云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梢,“心胸豁达、不拘小节也得分什么事情;有些事情可以轻松放过,有些事情却是永远都不能容忍的。” “就比如昨天晚上的事情?”李瑞允恶劣地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唉,早知道是现在这个样子,当时我就不该放过你,现在想来真是可惜呀——什么也没得到,还折损了那么多兄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说着他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颓然垂下头去。 凌云俊脸幽沉,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活该,那是你的报应!” “看来你凌云是真的不好惹——李某人今天总算领教了。”李瑞允听天由命地翻了个白眼,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现在才知道么?”凌云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哼,算你厉害。“李瑞允微微蹙了蹙眉心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问你,那个洞穴里的爆破机关可是吕文正那糟老头设计的吗?” 凌云嘴唇紧抿,没有说话,不由想起了当初在天牢里吕文正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深陷困境,实在是无法保全它(龙凤玉符)时,那你就毁掉它……” 然后,吕大人又伏在他的耳边,低声告诉了他放龙凤玉符的那个洞穴里的爆破机关…… 李瑞允见凌云沉吟不语,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 他话题一转道:“关于那个爆破机关的事情咱们先不说了;我问你,那个龙凤玉符呢?当初你我可是约定好了:你把龙凤玉符给我,然后我放你离开。” 凌云望了他一眼,把左手探进怀里,缓缓取出那个龙凤玉符,冲着李瑞允一扬手。 李瑞允眸中精光一闪,叫道:“就是它!……把它交给我,然后你离开,方才你引爆炸药、伤我弟子的事情我就不再计较!” “李帮主不计前嫌,凌云可真要感恩戴德了!” 凌云挑了挑眉,眸底划过一抹戏谑之色,“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完全可以不用再把龙凤玉符交给你,就可以自由离开;那我为什么还要把它交给你呢?” 李瑞允气得眉毛一挑道:“凌云,你居然耍我?你不讲道义……” 凌云不由眯紧了眸子,心底腾起一股说不出的怒气。 “李瑞允,跟你这种人我还讲什么道义?当初你们谋害太子、陷害吕大人入狱的时候,可曾讲过道义?你们挟持浣玉、天赐他们做为人质、然后又要挟我父母以我做为交换的时候,可曾讲过道义?你不择手段、威逼利诱、甚至对我百般折辱、逼我交出龙凤玉符的时候,可曾讲过道义? “现在你居然还有脸跟我讲什么道义?李瑞允,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啊!我现在只恨不得一剑杀了你,你还妄想我会把龙凤玉符交给你?” 凌云说着,足尖一钩方才弃于地上的那把长剑;长剑倏的扬起,凌云一式的潇洒的“反腕勾锁”,探手接住。 李瑞允强压怒火道:“凌云,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方才我好声好气地要你交出龙凤玉符,那是给你面子,你却这么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一扬手中的宝剑道:“咱们现在就以宝剑说话。凌云,你我的武功虽然在伯仲之间,可是以你现在的状态,却未必能打得过我,到时候龙凤玉符不还是我的么?” 凌云冷笑一声道:“是么?只可惜,这样的机会你永远都不会有了!” 说着,左手一掷,手中的龙凤玉符就如离弦之箭,带着冷冷的风声,向旁边那片浓烟烈火飞去。 李瑞允大叫一声,飞身上前,想抢回这件在半空中飞旋的宝物,却被凌云一式“云横秦岭”,横身拦住。 李瑞允大怒,“力劈华山”,挥剑向凌云劈去;凌云一式“千里横行”,以手中的长剑挡住。 就在两人一来一回的盘旋之间,那只龙凤玉符已带着飞蛾扑火之势,直直冲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这时,两人也同时住了手,回过脸,眼睁睁看着龙凤玉符在自己面前坠入那片浓烟烈火之中,转眼间化为了灰烬。 李瑞允面目狰狞,如同咆哮的猛虎,嘶吼道:“凌云,你……你宁肯毁了它,也不把它交给我!” 凌云漠然道:“你说的对,我就是宁肯毁了它,也不把它交给你。” 李瑞允脸上青筋暴起,切齿道:“为什么?……” 凌云炯炯目光望着李瑞允道:“为什么,因为我就是不想让它落到你的手里!这个玉符如果到了你的手里,只能是助纣为虐,帮助你做出更多的坏事来。 “反而它在我的手里,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非但没有一点用处,它还会给我招灾惹祸,为我带来无穷的麻烦!与其这样,我倒不如毁了它,这样我也会过得安生一些;而你们已不必整天处心积虑地想着再利用它、做那些人神共怒的坏事了!” 说着,他不由又想起了吕大人对他说过的话: “你一定不要让它落在奸人手里,否则其严重后果比它所发挥的作用大得多了。” “龙凤玉符虽然是件宝贝,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时候它也会为你招灾惹祸,这个时候你就要权衡利弊,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瑞允布满血丝的双眸如同鬼魅般猩红,气急败坏道:“凌云,我一定要杀了你!……” 说着,一式石破天惊的“白虹贯日”,手中宝剑挟着十成的力道向凌云当胸袭来! 凌云想不到他会突然出手,而且是这种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打法。 他来不及闪躲,只好凝神提气,运足毕生的功力,一式“横拦天门”,以手中的长剑一挡。 两把长剑的剑尖凝在了一起,直如一泓秋水,耀眼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凤目绞着清眸,两人面对面对峙着,气息相撞,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犹如猛虎下山,将天地瞬间摇晃。 强大的罡风使得周围飞沙走石,落叶缤纷,凌云那披散的黑发也随之直直飞扬起来。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两大顶尖高手的殊死较量,其结果必然是强强相抗,两败俱伤!…… 章节目录 第303章 自投罗网,邂逅那爱恨难缠的女子 “凌云,你……你宁肯毁了它,也不把它交给我!” “凌云,我一定要杀了你!……” 凌云心意决绝地把龙凤玉符投入浓烟烈火中,转眼化为灰烬;李瑞允不由狂怒至极,抱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决心,与凌云剑锋相抵、激烈对峙在一起。 两人久久僵持着,最后同时后跌数步,身形都是摇摇欲坠。 李瑞允脸色惨白,忍不住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凌云此刻的情形亦不比他好多少,只觉气血翻涌,五内如焚,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 他强行稳住自己的身形,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李瑞允,看来你是真的想与我同归于尽了……” “刚才你想与我同归于尽,现在是我要与你同归于尽;哼哼,一来一往,两不相欠,岂不正好扯平了?”李瑞允带着几分肆意挑衅的口气道。 “李帮主不愧是李帮主,果然是一点亏都不吃啊!”凌云反唇相讥道。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凌云侧头瞅了一眼,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目光淡漠地扫了李瑞允一眼,“你的人来了,我也该走了。李瑞允,但愿你我后会无期。” 说罢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形,一步一挨走去,只留下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李瑞允想要阻拦,无奈力不从心,只好眼睁睁看着凌云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逝在他的视野里。 这时接应他的人到了,是孙孝文、李云汀夫妇二人带着一干天枭弟子。 两人见李瑞允唇色苍白,眼下青黑,唇上浸染着一抹斑驳的血色,那神色难看之极,知道帮主受伤不轻,急忙上前关心地询问伤情如何了? “我没事。”李瑞允轻轻缓了口气道。他眼神微微一眯,愈发狠戾阴森,杀机汹涌,“你们马上安排人手分头去追凌云,我一定要抓住他!他杀了我这么多天枭弟子,又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却说凌云,利用自己对刑部尚书府及京城布局的熟悉,与四处搜捕他的天枭弟子及各路官兵虚与委蛇,兜兜转转,如捉迷藏般把他们绕得晕头转向,自己乘机混出了京城。 出了京城,前面是大片的山石丛林。山岭起伏,峰峦叠嶂,怪石嶙峋,虎啸猿啼;林立的树木郁郁葱葱,随风摇曳,好似汹涌起伏的波涛一般。 他知道危险已去了大半,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时他才感到了虚脱,喉咙里一阵咸腥,嘴一张,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呛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这是方才与李瑞允剑势对峙时,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丛林中的一块山石后面俯身坐下来,凝神静气,气运丹田,开始运功调息。 天渐渐黑下来了。初春的山林,乍暖还寒,到了晚间,气温开始下降,冷风呼呼地刮着,呜呜咽咽的,像是一个伤心欲绝的人在哭。 此时的凌云,两天两夜水米未沾,可谓是身上无衣,腹内无食;而且比这些更严重摧残他身心的,是这几日来那些惨痛的经历,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一寸寸凌迟着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他不敢再去回想了。他现在需要想的是:先去找户人家,吃点东西,补充一些体力;否则不用李瑞允亲自动手,他自己的身体也会支撑不下去的。 他挣扎着站起身。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头黑直的长发一直无绪地披散着;而且身上的衣服在爆破余波的波及下,几乎成了碎片,一条条地挂在身上,可以说是衣不蔽体了。这形容想来是够凄惨够狼狈的了。 只是,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走得出去呢?还不得吓着人家? 可是,不出去找点吃得,难道自己就只能呆在这里等死吗?这时他忽然觉得一阵悲哀:天下虽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煎熬后,他终于走出了这片山林,茫然向前走去。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这样倒下去!虽然此时的他身心俱疲,伤心绝望;但无论再苦再难,他也要咬着牙硬撑下去——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情去做。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处庭院。 朦胧而温馨的灯光使得他精神为之一震,心中似乎陡然间有了着落。身心一但放松下来,他立时感到了虚脱。 他知道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眼前不由一阵阵发黑,俯伏跌了下来。 尘世的喧嚣,瞬间化作虚无…… 当凌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锦塌上,身上锦被香衾,舒适而绵软;一阵阵清幽的脂粉清香丝丝袅袅飘来,沁入心脾,只觉神清气爽。 他不觉微微颦了颦剑眉,心里困惑,这是什么地方? 他挣扎着坐起身,觉得头还在一阵阵地发晕。他定了定神,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只见这里猩红的窗帘垂地,旁边是上好的檀木雕成的桌椅,桌子上摆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是几支毛笔;靠墙的地方是梳妆台,上面摆着菱花铜镜和雕着梅花的首饰盒;外面是璎珞穿成的珠帘。 整个房间显得典雅精致,细腻温婉,像是一处大户人家的闺阁? 他心里泛起了疑云。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 他又闭上了眼睛想了想,自己之前好像是在一处庭院前面晕倒了……难道是这户庭院的主人收留了自己? 正在思忖间,忽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个丫鬟装束的漂亮女子袅袅娜娜走了进来。 见他醒了,那女子喜不自禁,连声道:“凌统领,你终于醒啦!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我家夫人。” 说着,不容对方再问什么,便匆匆转身急急出去了。 凌统领?方才这女子好像称呼他凌统领?看来这女子是认识他?怎么会?…… 呆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凌云更是疑云满腹。他忽然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但究竟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正在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只听外面环佩叮当,香风阵阵,一位衣着华贵、举止高雅的美丽女子翩翩而入。 后面跟着的正是方才那个他看着有几分眼熟的、丫鬟装束的女子。 凌云有些诧异地望着面前这美丽女子,因为她的出现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见到她的那一刹,他有些愣怔,有些困惑,有些难以置信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半路杀出的女子竟是丁梦轩,一个曾与他产生过朦胧情愫、后来又反目成仇的女子!后面的女子正是她的丫头琦玉。 岁月的消磨似乎并没有在这位美丽女子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依然娉婷妩媚,风姿绰约。 她一身粉红色的丝绸长裙,云鬓松挽,淡扫蛾眉,略施粉黛的清水脸庞恰如芙蓉花开,那双秋水般的剪水瞳子流露出几分淡淡的轻愁。 她婷婷玉立着,宛如一朵含珠带露的的芙蓉花,端庄美丽,却又不失她固有的雍容华贵。 两人就这样默默凝视着。过往之事恍若云烟,在眼前一幕幕闪现着。 丁梦轩浴仙池遭遇刺客……荒山野岭被凌云救了……绣楼里凌云与丁小姐幽会被人撞破了……刑部大堂上丁梦轩的丫头香罗撞柱自杀……两人误会迭起,丁小姐因此恨透了凌云……新婚之夜,凌云与练南春联手刺杀新郎官,丁小姐一夜之间成了寡妇……丁梦轩为给亡夫报仇刺杀凌云失利……丁梦轩胎儿流产了……两人之间仇恨愈深…… 曾经的伤痛再次涌上心头,丁梦轩慢慢握紧了冰凉的玉手,杏眼划过一抹血色的氤氲。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滞了似得,令人窒息得透不过气了。 琦玉终于忍不住了,她轻轻碰了一下丁梦轩。 丁梦轩神思归位,眸光里的猩红渐渐褪去,嘶哑着嗓音道:“凌云,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而且是在这种情形下。” 凌云眉头紧蹙,神色几番变换;渐渐的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只剩下一抹凝重的思虑之色,“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是你……救了我?……” 丁梦轩轻叹一声道:“算是吧。今天我去相国寺见香,回来的时候,是琦玉在离家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于是便把你带回来了。” 凌云木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丁梦轩道:“梦云轩,青龙山庄的一处外宅。” “什么,青龙山庄?……”凌云听了,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一时呆在那里。 丁梦轩点了点头,表情丝毫未变,“不错。” 凌云眼里腾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是悲哀,是怨恨,还有几分……不甘心。他心里不由暗暗苦笑:凌云,你的点可真背呀,出了龙潭,又入虎穴…… 时间静止了一刻。凌云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干涩道:“敢问夫人与……李瑞允是什么关系?” 丁梦轩轻轻咬了咬唇角,半晌才道:“他是我丈夫……” 凌云哼了一声道:“那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啊,丁小姐,何夫人,还是李夫人?” 丁梦轩芳心一颤,幽幽道:“凌云,你何苦这样挖苦我?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副脾气!” 凌云冷冷道:“那又如何——帮主夫人,现在你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了,想怎么处置就直接来吧!” 丁梦轩一怔,“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云剑眉一挑,冷笑一声道:“李夫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李瑞允现在不是正在四处抓我吗,我现在已自投罗网,你不正好可以把我抓起来交给他吗?”…… 章节目录 第304章 凌云,你我新帐旧帐一起清算! “李夫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李瑞允不是正在四处抓我吗,我现在已自投罗网,你不正可以把我抓起来交给他吗?” 凌云真可谓出了龙潭,又入虎穴,误入青龙山庄的外宅梦云轩。此时面对着李瑞允的夫人丁梦轩,他剑眉一挑,冷笑一声道。 丁梦轩微微掀了掀眼皮,冷漠地觑了对方一眼,慢条斯理道:“你这话倒点醒了我,我是该把你抓起来交给李瑞允邀功请赏的,不过——” 说到这里她略略顿了一下,“在把你交给李瑞允之前,凌云,我跟你之间的旧账是不是需要先清算一下啊!” 凌云心一颤,呆呆望着她。 丁梦轩眼睛里阴凄凄的,充满了滔天的怨恨之色,“当年是你与刑部尚书府的人串通一气,设下计谋骗我在公堂上作证,因此而害死了我的香罗;也是你在我的新婚之夜与人合谋刺杀了我的丈夫,害得我一夜之间成了寡妇…… “而后又是你与常青公主串通一气,害得我胎儿流产,痛不欲生——你说,这样的深仇大恨我能忘记吗?真可谓风水轮流转,今天终于让你凌云落在了我的手中,深仇大恨现在不报,更待何时?” 她越说越激动,眸中杀机陡现,抬手从琦玉手中抓过宝剑,长剑出鞘,寒光一闪,直向凌云当胸刺去! 凌云此时虽然身受内伤,体力不支,但身手上仍然行动自如,应该可以轻而易举躲过这一剑的。 但他的身形却凝然不动,只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长剑抵上自己心头,眸子里透出的幽寒之色直令她心冷神凄。 丁梦轩冷戾的的剑尖触到他的衣服前襟时,不由滞住了,“你……为什么不躲?” 凌云脸上一片心灰意懒,没有说话。 丁梦轩道:“你为什么不解释?……” 凌云道:“有这个必要吗?以前我与李夫人之间也许真的存在诸多误会;但事隔多年,相信一切真相皆已明了,因为时间会证明一切,公道自在人心。李夫人深明大义,冰雪聪明,是非曲直现在自是明镜在胸,还需要我再啰啰嗦嗦地去解释什么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平缓,没有一点起伏;明明是羽毛般的质地,却令她心里有一种刀劈斧砍般的疼痛。 丁梦轩怔了片刻,全身忽然泛起颤栗,眼泪不觉落了下来,捂着脸开始啜泣。 她稳了一下心神,转脸对琦玉道:“你先出去守着,若是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我。” 琦玉轻轻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出去了。房中只有凌云与丁梦轩两个人。 丁梦轩黯然垂眸,凄然道:“你说的不错。我现在是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像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又能去改变什么呢?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唉!我只有认命了……” 说到后来,她的牙齿咬得紧紧,几乎是忍着喉咙里的酸涩又强行咽了下去。 凌云亦觉怆然,半晌方道:“我可以冒昧问夫人一件事情吗?” 丁梦轩道:“请讲。” 凌云踌躇了一下,斟酌着字句缓缓道:“那次在侯爷府,夫人主仆二人突然失踪,是不是从那以后就到了青龙山庄,跟随了……李瑞允?” 丁梦轩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开去,无声无息。她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 “不错。那次在侯爷府遭遇诸多劫数后,我与琦玉便被应传霖劫持到了这里——当时我喜不自禁,以为在经过重重劫难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与幸福——谁知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但如此,而且他这个人本身彻头彻尾就是假的,他一直都在骗我,他根本不是什么侯爷府大公子,他只是个冒牌货……” 凌云只觉心潮汹涌,思绪万千,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 丁梦轩黑眸里氤氲着破碎的波光,直直望着凌云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凌统领,我现在问你一件事,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什么事?” “你……你真的是侯爷府大公子吗?”她的语气极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挤出牙缝。 凌云听来只觉字字惊心,因为这句话已深深抵到了他的痛处。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忽然咳出了一口血,脸色变得惨白。 丁梦轩吓了一跳,慌忙上前一步扶住他道:“凌统领,你……你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凌云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强打精神道:“没事,我只是头有点晕……” 丁梦轩看着他虚弱不堪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自责道:“对不起,凌统领,我不该问这些的……而且我也疏忽了,你一定几天没吃东西了吧,而且还受了很重的伤……” 说着她走到门口,吩咐琦玉先去准备饭菜。 凌云在用过饭后,觉得体力已恢复了一些;然后丁梦轩又吩咐琦玉准备好热水香汤,让他沐浴更衣。 凌云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形容,是该好好地修整一番了。 无力地把疲惫的身体慢慢浸入到温热的水里,瞬间感觉恢复了自我,周身上下也立时轻松舒畅了许多。 水滴顺着他狭长的眉眼滑下,在锁骨的地方打了个旋儿,然后沿着他身上流畅的线条舒缓地流淌着,氤氲着邪魅柔和的幽光。他不由微微仰起头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水波柔柔细细,无绪地撩拨着他精壮健美的肌肉,同时也一寸寸刺激着他创伤处的那些痛感。从内而外,一阵阵钻心彻骨地抽痛着。 他的心亦如缓缓滑落的水流一般,一点点沉浸下来。恍惚间,往日的情形又过电般一幕幕在眼前浮现着。 满怀期望回府求助父母相助……父亲亲手把他出卖给自己的仇人……囚室里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凌虐……他引爆吕大人书房里的机关,欲与天枭的人同归于尽…… 他曾经下定决心,把所有的惨痛记忆,连同那些所谓的父母亲情都永远埋没在记忆的废墟里;可是为什么,越是想要忘却,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往在脑海里就越是清晰,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 无望在蔓延,在沉默中崩裂。在那一刻,他只觉心头剧痛,痛得就像有人把他的心脏紧紧掐在手中,反复挤压揉搓着,渐渐破裂成了一团淋漓的血浆…… 沐浴完毕,他换上琦玉为他准备好的衣服,整理好了仪表装束,走了出来。 丁梦轩与琦玉还在原来的那个房间里等他。 见凌云走了进来,琦玉眼波流转,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一个劲儿地打量着他。 凌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琦玉摇摇头,捂着嘴笑道:“我在想,方才我给凌统领准备好的沐浴香汤里也没放什么灵丹妙药啊,怎么一洗完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刚才还像个乞丐一般,转眼就变回俊逸无尘的美男子了!” 丁梦轩瞪了她一眼道:“琦玉,你乱说什么?……” 琦玉自知失言,慌忙捂住了嘴。 凌云不由苦笑了一下,有些自嘲道:“其实琦玉姑娘说得没错,方才我真的比乞丐还要狼狈,如果不是遇到你们,别说是乞丐,只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丁梦轩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没说话。 沉默许久,丁梦轩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外面李瑞允的眼线很多,凌统领呆在这里只恐怕不安全;而且李瑞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过来,所以凌统领必须要换个地方。” 凌云点点头道:“李夫人说的不错,多谢李夫人与琦玉姑娘的救命之恩,凌云马上就离开这里。” 说着冲着丁梦轩与琦玉深施一礼,转身往外走去。 丁梦轩见他要走,连忙追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脱口而出道:“等等!……” 凌云目光微微一凝,“李夫人还有何吩咐?” 丁梦轩道:“外面到处都是李瑞允的眼线和四处抓你的人,而且你身上伤势未愈,又能去到哪里?再说了,就算凌统领真的要走,也要等到晚上没人注意的时候啊;现在大天白日的,你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出去,不是自找麻烦吗?” 凌云怔了一下,没说话。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与丁梦轩那只柔荑般的素手居然一直紧紧扣着,不由脸色讪讪,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 丁梦轩此时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时如触电般慌乱地收回了手,如玉的脸颊上涌上两片潮红,无措地垂下头去。 房内在这时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琦玉在一旁瞅着两人那尴尬的样子,不由眉心微微动,抿嘴一笑。 丁梦轩双眸微抬,狠狠剜了她一眼道:“死丫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奴婢就是心里想笑呀!……”琦玉唇角微扬,眸子里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狡黠,笑意盈盈道。 “对了,”她晶莹的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奴婢只顾着说话,居然忘了,外面的炉子上还炖着银耳莲子羹呢,奴婢先去看看。” 说着冲着两人敛衽一礼,匆匆转身而去。 “唉,这丫头整天就这么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着调……”望着琦玉欢快远去的背影,丁梦轩无奈地叹了一声,转脸向着凌云道。 “没什么。”凌云若不在意地一笑,借势打破僵局、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方才所言之事依夫人之见,又该当如何?”…… 章节目录 第305章 他毁了我的一切,我恨死他了! “外面到处都是抓你的人,而且你身上伤势未愈,又能去到哪里?再说了,就算凌统领真的要走,也要等到晚上没人注意的时候啊;现在大天白日的,你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出去,不是自找麻烦吗?” 凌云想要离开梦云轩,丁梦轩急忙阻拦道。 “依夫人之见,又该当如何?”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道。 丁梦轩蛾眉微蹙,沉吟了一下,“在我这处绣房的下面有一处密室,这处密室除了我和琦玉,谁也不知道——也包括李瑞允。” 说到这里她微微侧首,如水的眸子炯炯望着凌云道:“以我之见,凌统领不如暂时在这处密室里安心静养一时,等伤势稍微好些了再行离开,如何?”…… 望着丁梦轩几分期盼的眼神,凌云心里一阵感动,默默点了点头。 丁梦轩所说的那处虽然是密室,而实际上与上面房间的装饰一样,里面桌椅床品一应俱全,收拾得高雅精致,布置得温馨舒适。 又因为这处密室在丁梦轩的闺阁下面,所以平时往来送饭什么的,丁梦轩主仆也不需要出门。 而且这里除了丁梦轩、琦玉及几个服侍的丫头仆人外,其余一干闲杂人等如果没有十分紧要的事情,皆一律不准到这边来,所以也就比较安全。 凌云在密室里安心静养了几天,精神与体力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伤势还有待复原。 因为那日与李瑞允剑风对峙时彼此都是孤注一掷,两败俱伤;所以他所受的内伤极重,如同他心里的创伤一样,想要恢复如初并非几日之功,只能慢慢地愈合。 在这里,或许时间才是最好的止痛药。既然忘却过去的伤痛没那么容易,那就选择放下吧!让自己去过只属于自己、而没有他们的生活…… 阴沉的天空,倾吐着烦闷的气息,整个世界仿佛都流淌着潮湿的压抑。 凝望那一世繁华如梦的过往,如轻烟一般悬浮在空中,萦绕着那些已经成为曾经的约定。 这日中午,丁梦轩来给凌云送饭。凌云正在打坐调息,见她来了,急忙起身相迎。 丁梦轩浅浅一笑道:“凌统领的伤势可好些了吗? 凌云点点头道:“已经好多了,多谢李夫人这几日的照料,凌云真不知该如何相报了。” 丁梦轩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这几日来,两人之间的往来谈话一直都这样,十分地客气;客气中带着疏离,使得二人之间的交往只能停留在表面的客套寒暄上,而不能更深一步地推心置腹。 两人就这样尴尬地对坐着,良久谁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丁梦轩默默站起身,轻声道:“我该回去了。” 凌云起身相送。 “对了,”丁梦轩到了门口,凌云忽然想起一事,“我想跟夫人说一下,今天晚上我就离开这里。” 丁梦轩不由一怔,侧过秋眸望了他一眼。 凌云沉声道:“凌云在此叨扰数日,麻烦你们够多的了。现在我的伤势已经好多了;而且我也实在不方便再在这里滞留下去。 “因为夜长梦多,李瑞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这里,若是被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但对我不利,而且还会连累夫人。” 丁梦轩此时亦找不出什么理由继续挽留他了。她微微敛起一双弯黛,略带殇然道:“好吧,凌统领请多保重。” 凌云淡淡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丁梦轩轻噫一声,径自往外走去去。走到门口,她又停住身,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鼓足勇气道:“凌统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夫人请讲。” 丁梦轩目光氤氲地望着他道:“你……你 真的是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吗?” 凌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颓败的神秘画作,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与脆弱感。他的嘴唇颤抖几瞬后,没有说话。 望着他痛苦纠结的神情,丁梦轩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真的不该问这些,不该触动你伤心事的……” 凌云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怅惘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没关系,其实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现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丁梦轩羽睫轻颤,心底涌起一抹近乎麻木的惆怅。 凌云顿了一下,将要出口的话语变得分外艰难,“不错,我是侯爷府的大公子,我是何成麟,可是这又能如何呢?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他们的亲生儿子对待,他们甚至串通起来欺骗我……” “他们?……”丁梦轩支离破碎的眸光里,泛着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他们就是常青公主与何大人吗?……” 凌云无力地点点头。 丁梦轩道:“凌统领,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吗,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使得你如此伤心?” 凌云木然道:“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到的这里吗?” 丁梦轩困惑地望着他。 “是他们,我的亲生父母,出卖了我……”凌云黯然垂眸,苦涩在口腔里蔓延着,“他们表面上对我关爱备至,暗地里却与李瑞允串通一气,设下计谋陷害我,亲手把我交到仇人手里——李夫人,这样的事情你会相信吗?这样的父母你能再承认吗?……” 见凌云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丁梦轩只觉凄神寒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她才回过神,喃喃道:“凌统领……” 凌云继续道:“当时,我落在李瑞允手里,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对我威逼利诱,甚至是百般折辱,逼我交出龙凤玉符。 “后来我实在被他们逼急了,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引爆了吕大人书房里的火药机关,毁掉了龙凤玉符……再后来,我便到了这里。” 丁梦轩只听得目瞪口呆,唏嘘不已,半晌才道:“这些事情我也大概地听说了,只是想不到真相会是这样的。” 顿了一下,她又道:“我也知道,李瑞允是做过不少坏事;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这么卑鄙无耻……” 凌云瞳眸紧缩,薄唇成线,愤然道:“其实李瑞允以前做过的事情比起这些来,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李夫人,你以为李瑞允只是卑鄙无耻吗,他简直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什么?……”丁梦轩不由花容失色道:“你是说李瑞允有……叛逆之心?……” 望着丁梦轩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凌云知道自己冲动之下有些失言了,不免有些后悔,心想:“我跟丁梦轩说这些做什么?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单纯无辜,知道得太多,非但改变不了什么,却只会给她招来无穷的祸患。” 他略略沉吟了一下道:“没什么,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夫人一句,在李瑞允面前要小心一些。 “夫人只是一个弱女子,单纯而无辜,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夫人能做的就是:无论李瑞允做什么,你都不要去管;千万不可牵涉到他那些事情里去!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好好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凌统领也。”丁梦轩眼角不觉潮湿了,“多谢凌统领提醒。我现在只不明白,缘分既然让你我相逢相知,却又为何偏偏作弄我们,让彼此擦肩而过,永远没有结局?” 凌云心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李夫人,你不要说了。” “不要叫我李夫人!李瑞允配我做他的夫人吗?……”丁梦轩强压下心底的灼痛,颤声道:“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毁了我应有的一切,他对我没有任何的真情至爱可言,只有满足私欲的占有与不择手段的利用。他就是一只狼,我恨死他了!……” 望着她激动得近乎失控的神情,凌云心里一阵酸楚,也不知该用怎样的话来安慰她,只有道:“李夫人。” “叫我梦轩好吗?”丁梦轩幽幽道:“凌大哥——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望着她那泫然欲泣的眼神,凌云默默点了点头。 丁梦轩抬起头,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外面,黯然道:“其实早在我一周岁的时候,双方父母就为我和你定了亲,你我原本可以做夫妻的,可是为什么……” 凌云道:“李夫人,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年了,还提它做什么?也许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谓的造化弄人……” “叫我梦轩。” 凌云只好道:“梦轩。” 丁梦轩缓缓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着;她用力咬着朱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凌大哥,你……你可以抱我一次吗?……” 凌云身体不由一僵,唇角微微下压,仰起脸来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瞧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做梦……”望着对方几分难为的样子,丁梦轩轻噫一声,泅湿着眼睛凝视着眼前那人恍惚了一瞬,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来,“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说着她饮泣一声,转身就走。 凌云心里一阵绞痛,在后面叫道:“梦轩。”…… 章节目录 第306章 李瑞允:听说你好像收留了个人? “凌大哥,你……你可以抱我一次吗?……” “瞧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做梦……”望着凌云几分难为的样子,丁梦轩轻噫一声,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来,“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说着她饮泣一声,转身就走。 凌云心里一阵绞痛,在后面叫道:“梦轩。” “凌大哥,你还有什么事吗?”丁梦轩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下意识地站住了。 凌云略一沉吟,低声道:“今天晚上,我就要离开此处了。” “这事方才你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了吗?”一抹不易觉察的失望之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不错,方才我是跟夫人说过,”凌云道:“另外我还要补充一下:因为现在形式复杂,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所以我也只能在晚上找个合适的时机离开;而且走的时候也不能亲自来向夫人辞行了,失礼之处,望乞见谅;同时凌云还要谢过夫人的救命之恩。” 说着他冲着丁梦轩深深一揖。 “好了,我知道了。”丁梦轩微微颦了颦秀眉,语气里透出几分不甘与烦躁。 她鼻尖凝起酸涩,眼稍微红望着他,几分幽怨道:“凌大哥,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客气疏离啊?难道我们之间就只能这样永远地隔阂下去吗?” 凌云神色空了一瞬,没说话。在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开去,无声无息。 丁梦轩唇角下垂,眼神亦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世界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她叹了一声,双手掩面,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默默望着她伤心远去的背影,凌云只觉心里五味杂陈,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天已经黑了,梦云轩整片庭院被灰黑色的夜空笼罩着,周边万籁俱寂。 天已黑到不能黑,心已碎到不能碎,谁还在乎我一滴泪?花花世界,梦过千回…… 丁梦轩独自坐在花厅里茜纱窗下的檀木几案前,一边无绪地自斟自饮,一边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今夜凭栏独相望,弹指瞬间,落花流水,物是人非……” 做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平时是很少饮酒的;最多也就是在场合隆重的家宴上偶尔小酌几杯,却从来不像现在这样借酒买醉,放纵自己。 琦玉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按下她的酒杯道:“夫人,别喝了。奴婢知道你心里苦闷,可是你也不能这样作贱自己啊!” 丁梦轩轻轻推开她,举着杯子继续自斟自饮着,“绮玉,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把自己这辈子活成了最大的笑话?……” 琦玉鼻腔发酸,登时红了眼睛,“夫人……” 丁梦轩像是在对琦玉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在我一周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就为我与侯爷府大公子定了亲。唉,如果没有那些阴差阳错,如果我真的能与他在一起,该有多好…… “可是老天,你为什么这样作弄我,要我与他只能是有缘无份,擦肩而过……”说着,她已是泪眼朦胧了。 琦玉忍不住凝噎起来,“夫人,事到如今,你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啊,这也许就是命吧!” 丁梦轩木然道:“可是为什么我的命就这样苦?” 琦玉只是呜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这时,外面的丫头进来禀报道:“夫人,外面李公子来了。” 琦玉眼中闪过一抹惊惶之色,“夫人,这可怎么办哪?” 丁梦轩扯了扯唇角,一扫靡靡,神色清冷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什么可慌乱的。” 一边说一边回过脸,对那丫头道:“你去把他请过来吧!” 那丫头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李瑞允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眉眼含笑道:“梦轩。” 丁梦轩站起身,冲着李瑞允飘飘一个万福。 李瑞允一把扶住她,笑道:“老夫老妻的还客套什么?哎,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是谁欺负你了?” 丁梦轩微微歪了歪头,冷冷瞄了他一眼,语气里是满满的促狭之意,“这么大的梦云轩,除了你堂堂的李大帮主,还有谁吃了熊心豹胆敢欺负我啊!” “我?……”李瑞允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都十几天没来这里了,又怎么欺负你了?” 丁梦轩冲他翻了个白眼,故意拖长了音调道:“你还知道都十几天没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呢!从实招来,是不是又被哪个狐媚情人给勾去了?” “你呀,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李瑞允微微一怔,旋即凤眸中溢出一抹宠溺的笑意。他狎昵地点着丁梦轩的鼻子,嗔笑道:“你可真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小女人啊!……” 丁梦轩哼了一声,背转身去,不理他。 李瑞允见她眉目清洗,薄寒月光一样的清艳,不觉心神荡漾,从背后抱住她温香软玉般的身子,把下巴轻轻枕在她的秀发上,微启的薄唇溢出一抹缱绻的笑意。 “好了,别生气了,我向你赔罪还不行吗?不过这几天确实是事情太多,所以才没能脱开身过来看你。” 丁梦轩心里一动,故意道:“到底什么事情,告诉我呗!否则我又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还是偷偷背着我去幽会情人了?” 李瑞允微微蹙了蹙眉心,似有踌躇,“这……涉及很多朝廷之事与帮中之事,太过复杂,还是不说了吧。” 丁梦轩柳眉一挑,方要发怒,却又倏的滞住;不由想起今天中午凌云在密室中嘱咐她的话: “无论李瑞允做什么,你都不要去管;千万不可牵涉到他那些事情里去!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好好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梦轩,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李瑞允见丁梦轩一瞬失神,不禁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丁梦轩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 她拉着李瑞允来到几案前坐下,声音慵懒道:“我现在郁闷得很,不如陪我喝上两杯吧!” 李瑞允凤眸轻佻地斜睨着,嘴角弯起一道极浅的弧度,“郁闷什么,还在耍小孩子脾气跟我较劲哪?” 丁梦轩小嘴一撅道:“你不愿意陪我就算了,我自己来。” 李瑞允道:“我什么时候说不陪你了?——来人,快去准备些酒菜来,今天晚上咱们就来个一醉方休。” 丁梦轩笑了,吩咐丫头端来酒菜。自己亲自取过两只杯子,斟满了酒,与李瑞允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在房间里对坐小酌着,海阔天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渐渐地都有些醉意朦胧了。 李瑞允抬起迷离的眼神, 乜斜了丁梦轩一眼道:“对了梦轩,几天前我好像听他们说,你去相国寺见香回来的时候,收留了一个人?” “啊,是……是啊!……”丁梦轩芳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她知道,李瑞允一直都在她庭院内外设置着眼线,她与梦云轩里诸人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李瑞允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那只晶莹剔透、空灵莹澈的玉色扳指,慢条斯理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哦,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你是说那个落难书生么?”丁梦轩潋滟的眸光一转,语调舒缓,平静无波。 “他来京城寻亲不遇,路上又遇到强盗抢劫,又惊又吓,昏倒在路旁。当时我正好经过,岂能见死不救?而且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么,所以顺手便把他救回来了。” 李瑞允眼眸深邃地望着她,“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丁梦轩心里不禁有些慌乱,但她兰心蕙质,冰雪聪明,很快便回归常态,从容答道:“他好像姓……赵,从长安来的……” “他现在在哪儿,带他过来,也好让我认识一下。”李瑞允几乎是步步紧逼。 丁梦轩忽然回过味来,目光一瞬就凉了下去,“李瑞允,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李瑞允见她薄嗔浅怒,眸光流转,自有一种动人的风情,不觉弯了弯唇角,笑道:“怎么会呢?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嘛!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如今形式复杂,贼人猖獗,凡事小心一些总是好的,特别是像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那你只管放心好了,我早就打发他走了。”丁梦轩轻轻掀了掀眼皮,口气凉凉道。 “打发走了?……”李瑞允幽深的眸子接连闪烁了几下。 “像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我还留着他自找麻烦吗?等他清醒过来,精神与体力恢复了些,我便给了他些盘缠,打发他走了。” 丁梦轩表情丝毫未变;她素手轻抬,执起案上的一盏淡茶,淡淡撇去浮沫,轻轻抿了一口,若不在意道。 “那就好。”李瑞允“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他抬眸望望窗外晦暗的月色,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安歇了。”说着,李瑞允走到她近前,从后面温柔地抱住了她。 丁梦轩有些心烦意乱地一把推开他道:“别烦我,我想再坐一会儿。” 李瑞允眉眼漾起几分撩心入骨的笑意,柔声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啊?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今天晚上我就好好补偿一下你………” “补偿?怎么个补偿法?” 李瑞允邪魅地把嘴贴在她耳边,低眸浅笑道:“你说呢?……” 说着不待她反应过来我,已不容分说一把抱起她,向寝室走去。 章节目录 第307章 她无意撞破李瑞允的惊天秘密… 夜已经很深了。梦云轩那远近的亭台楼阁里隐隐约约还有星点烛光在阴晴不定地摇曳着,如梦如幻。 寝室之中,一番云情雨意过后,李瑞允带着满足的笑意沉沉睡去。只余下丁梦轩躺在锦榻上黯然伤神,默默地流泪。 想着方才李瑞允对她近乎变态地凌虐,而她却无力反抗,只能闭上眼睛,被迫接受着这场狂风暴雨般的肆虐。 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似的,已然感觉不到心痛,感觉不到耻辱,只有无尽的麻木与悲哀将她兜头盖他会躲到哪儿去呢?怎么一连几天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说着眉凝纠结,陷入了深思。 “好了,先不说他了。”李瑞允微微蹙了蹙眉心,有些烦躁道。 他幽深的眸光闪了闪,直入主题,“道长深更半夜来此,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我说吧!” “正是。”白羽跟前两步,压低嗓音道:“刚刚李统领传来消息,说我们的计划已基本成功,咱们的人已安排到天牢里去了,而且专门负责吕文正所在区域的饮食起居诸等事宜。” “真的?那太好了!……”李瑞允目放精光道:“吕文正那老儿又臭又硬,死活都不肯招认谋害太子之事;而且晋陵王赵甫那个老东西也不识好歹,千方百计地维护于他。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如今总算看到了曙光。吩咐他们,一定要沉住气,静待时机,小心行事,千万不可出现什么破绽。只要时机成熟,我们就……” 说到这里他住了口,犀利的眼神为狭长的凤眸染上一层冷戾的杀机。 白羽道:“帮主说的不错,只要吕文正一死,太子之事也就不了了之;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老儿死了,将清除我们最大的一个障碍,其他人也就好办了;而我们的建国大计也就指日可待了……” 李瑞允点点头,方要再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冲着不远处的假山石后沉声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白羽这时也觉察到那边动静异常,不由目光灼灼扫了过去。 ——几天前他们挟持凌云去刑部尚书府夺取龙凤玉符,不料凌云引爆火药、欲与他们同归于尽,其时白羽身受重伤、功力大打折扣,在听觉、视觉、行动等方面都受到了极大影响,所以直到现在反应依然有些迟钝。 言归正传。却说两人发现假山石后有人,只觉心头一凛,自思:“这人听到了方才他们那些极其隐秘的对话,若是真的传扬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此人无论是谁,都绝不可放过!” 两人虎视眈眈盯着那边,眸光如箭,泛着嗜血狂魔般的寒芒,只令人心惊胆战。 隐身在暗处那人自知再也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慢慢从假山石后逸出身形。 “梦轩?”李瑞允抬眸看去,不由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丁梦轩全身颤栗,面如死灰,呼吸加速,呆滞的目光里透出的满是灰心与绝望。 李瑞允望向她的眼眸倏的划过一抹犀利森冷的寒芒,转瞬却又黯淡下去。 他滞在原地,神色空了一瞬。冷风猎猎,将他身上黑衣翻起,如黑色的蝙蝠般带着冷血的欲望,想要将面前的人吞噬掉。 良久他才轻噫一声,哑然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丁梦轩不说话。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神情恍惚间娇柔的身躯摇摇晃晃,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李瑞允又道:“方才我与道长的话你都听到了?” 丁梦轩依然呆呆地不说话,好像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李瑞允墨色的冷眸里氤氲着破碎的波光,痛心疾首道:“唉!原来方才你一直都没睡着。千不该万不该,就算你没有睡着,也不该偷偷跟到这儿来——梦轩,你为什么要跟来啊?……” 丁梦轩终于回过神来,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鬼事神差地跟了你来,如果我不来,就不会知道你们之间这些卑鄙龌龊的事了,你说那该有多好啊! “李瑞允,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一辈子都活在梦中,一辈子都活在难得糊涂之中,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可能吗?现实毕竟是现实,所有的梦终有一天总会醒的……” 李瑞允默默望着她,轻叹一声,不觉往前走了两步。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丁梦轩惊恐万状,连连后退,颤声道:“你要是再近前一步,我就立即死在你面前!……”说着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刃,横在胸前。 李瑞允只好在与丁梦轩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梦轩,答应我,今天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不管今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好吗?” 他的声音是柔和的,和那双冷酷诡异的眼神截然不同,在黑暗中听起来,更令人不寒而栗。 话音未尽,白羽已在后面阴恻恻道:“帮主,你还跟这个女人啰嗦什么,你还指望着她会为你保守秘密吗,你也太天真了!她要想死,就让她去死好了,省得你亲自动手,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李瑞允眸子漆黑,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道长,你知道吗,梦轩是我今生唯一至爱的女人,我是真的爱她啊!如果今天晚上换作别的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只是她,我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李瑞允,你居然还有脸说爱我?那我倒真的要受宠若惊了!” 丁梦轩不由凄厉地笑了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点点的失望逐渐积累,变成不可挽回的绝望,直到现在彻底地崩溃与爆发了。 她默默滞立在那里,没有恐惧,没有痛哭,只觉喉咙干涩,眼泪无声无息从脸上滑落,眸中死寂一片。 “要不是你这么爱我,你大约也不会假借什么侯爷府大公子的身份去骗我与你成婚了;之后你也不会在我为你的假死而悲痛欲绝时、骗走我的贞洁而毁我清白了;后来你也不会害我怀孕、又花言巧语地挑拨我与凌云的关系、使得我与他反目成仇了…… “你对我这些所谓的爱,都是用虚假欺骗与你的不择手段堆砌起来的——李瑞允,谢谢你的爱,你让我这一辈子都活成了笑话!……” 章节目录 第308章 对不起梦轩,这都是你逼我的! “你对我这些所谓的爱,都是用虚假欺骗与你的不择手段堆砌起来的——李瑞允,谢谢你的爱,你让我这一辈子都活成了笑话!……” 丁梦轩无意撞破自家夫君李瑞允的惊天秘密,灰心绝望,情绪在那一瞬彻底地崩溃与爆发了。 李瑞允被她的话说得张口结舌,一时竟无言以对。 丁梦轩此时已刹不住感情的阀门,继续道:“其实,你只是因为爱我才做出这些事来,我也只能认命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做出了这么多人神共愤的事情来!你谋害太子,嫁祸吕大人,甚至还妄想着什么立国大计……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谋权篡位、你这是大逆不道啊!李瑞允,难道你真的要害得我们整个家族的人都被诛灭九族、万劫不复吗?……” 李瑞允觉得自己的心在剧烈战栗,有什么东西在静脉里膨胀,逐渐沸腾起来向周身扩散——那是隐忍多时恼羞成怒的力量,不可遏制地冲决了感情深处的纠结与脑子里仅存的一丝冷静,挥手一掌冲着丁梦轩前胸打去! 巨大的罡风只推得丁梦轩娇柔的身躯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嘤咛”一声跌倒在地,手中的短刃脱手。 她只觉五内如焚,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挣扎着撑起身子,这时一把冰凉的长剑已逼上心头。 抬起头,是李瑞允那双充满杀气的眸子。 他与她的距离极近,她几乎能清晰听到他的呼吸声,粗重,急促,窒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丁梦轩只觉得一颗芳心凉到了底,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只等着李瑞允那致命的一剑刺过来。 忽然,只听一个变了调的女子声音道:“不要!千万不要!……” 丁梦轩惊悸地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丫头琦玉不顾一切横身挡在自己前面,哭声道:“帮主,求求您饶了夫人吧!夫人跟了您那么多年,为您受过那么多的苦……” 李瑞允脸色铁青,怒道:“贱婢,原来你也一直跟着我们?那可是你自己找死了!……” 原来,琦玉今天晚上一直守在丁梦轩的寝室外面。后来她见李瑞允出了门,丁梦轩悄悄跟在后面,她不放心丁梦轩的安全,便也偷偷地跟了来,不想正好目睹了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切。 此时听了李瑞允那决绝的话语,她只觉心里一片死灰,颤声道:“奴婢死不足惜,只求帮主能看在与夫人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放过夫人这一次吧!……” 李瑞允冷冷道:“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琦玉心一凉,喃喃道:“是,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可我毕竟风风雨雨追随夫人这么多年,对夫人一片赤诚之心……如果帮主一定不能饶过夫人的话,就让奴婢死在夫人之前吧!” 李瑞允目露狰狞道:“好,那我就成全你对主子的一片忠心!“ 剑尖往前一探,深深透入了琦玉的前胸。血光崩现,溅了李瑞允一身,一脸。 琦玉惨叫一声,浴满鲜血的身躯簌簌作抖着,软塌塌地瘫倒下去。 “琦玉!琦玉!……”丁梦轩撕心裂肺地哭叫着,抱着琦玉泪如雨下。 琦玉此时眼睛睁大,目光涣散,痴痴望着丁梦轩的泪眸看了好久。她颤抖着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终是恍恍惚惚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便头一歪,不动了。 丁梦轩悲痛欲绝。她衣衫染雪,墨发蜿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冲着李瑞允吼道:“李瑞允,你索性连我也杀了吧!” 李瑞允满是戾气的面孔上,有种野兽受伤后混合着凶狠与嗜血的神情。 此时听着丁梦轩近乎失控的嘶吼,他眼红如血,狞笑一声道:“杀一个人与杀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区别。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多为阎君送去一个冤魂了!” 剑尖一探,再次逼上了丁梦轩的前胸。 剑尖上依然血迹未干;暗红色的血,在晦暗月光的辉映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直令人凄神寒骨,触目惊心。 丁梦轩只觉整个心脏都沁出浓烈的苦涩,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几乎忍受不了喉咙间哽咽的震颤,凄然道:“李瑞允,你动手吧,我一辈子都恨你……” 李瑞允此时仿佛什么神色也没有,却又杂糅如画,冷戾,悲伤,无奈…… “梦轩,对不起,其实我真的爱你,而且我也真的不想杀你,可是我也没办法,因为这都是你逼我的!……” 说罢,他终是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颤抖着手举剑往前刺去。 只听“嚓!”的一声,金戈之声震耳欲聋,一道寒光划过夜空,正好将李瑞允的剑尖荡开。 李瑞允微微一愣神的工夫,只见空中一道白色的身形轻盈无声,翩若惊鸿般掠过。 李瑞允立时嗅到了一股冷戾的杀机。他的神经下意识地绷紧,屏息凝神,长剑一横,只等对方那诡谲的剑锋矫若游龙般横扫过来。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如愿等来对方凌厉的剑势,却见对方一式诡异地反转,“冰河倒泻”,避实击虚,剑势回旋,竟然冲着一旁的白羽划了过去! 不等白羽反应过来,来人一式“乳燕归巢”,右手扬起的长剑挥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已将白羽挟持在自己的剑下! 晦暗的月光下,那人清爽飘逸的黑发,斜飞英挺的剑眉,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清冷轻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颀长挺拔的身材,孑然独立间无一不在张扬着他的强势与优雅。 李瑞允望着来人,不禁大惊失色道:“凌云!怎么会是你?……” 凌云目光冷如冰霜,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李帮主觉得很意外么?” 原来,今天晚上凌云本来是打算离开此处的。 因为他所在的密室就在丁梦轩的闺阁下面,而现在李瑞允突然来此,且一直与丁梦轩在花厅里饮酒聊天,他如果这个时候出来与李瑞允遭遇,自然只有仇人见面,刀剑相向;最主要的是:如此一来还会连累了丁梦轩。 因为李瑞允本来就生性多疑,而且凌云与丁梦轩之间的关系又有些微妙,如果三人在这种情形下遭逢,会是一种如何尴尬、如何被动的局面,最终结局又将怎样……他不敢往下想了。 所以审时度势,凌云便一直滞留在密室里隐忍不发。他一边静静坐在榻上打坐调息,一边留神倾听着上面的动静。 后来,李瑞允与丁梦轩先后离开这里,凌云心里已隐隐预感到了不妙。略作沉吟,他便从密室里出来,悄悄尾随了过去,于是就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白羽这时也明白过味来,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怒声道:“凌云,你居然偷袭我?枉你自称什么正人君子,居然还会干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白羽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这些日子来他接二连三中凌云的道儿,觉得也太过窝囊了。 上次他逼凌云交出龙凤玉符,结果凌云引爆火药,差点把他给炸死。 而这次他之所以又被凌云挟持,一是因为他伤势未愈,行动不便,反应也有些迟缓;再者当时他的注意力几乎全神贯注到了李瑞允与丁梦轩身上,自是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声东击西地偷袭他。 “在道长面前,我可不敢自诩什么正人君子!”凌云剑眉扬起,冷笑一声道:“我只知道,对待小人自然要用小人之心,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说着,已出手如电点了白羽身上几处大穴。白羽立时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这时李瑞允亦回过神来。他眯起黑眸,眸底掠过一抹危险的暗光,朝着凌云冷冷道:“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帮主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现在只不过想与李帮主做个交易。”凌云不徐不疾道。 “交易?什么交易?……”李瑞允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凌云左手一指丁梦轩,从牙缝里冷冰冰抛出几个字道:“我要你放了她!” 李瑞允不由一怔。 只听凌云又道:“只要你放了她,我便放了白羽——不知李帮主意下如何?” 李瑞允低头瞥了一眼伏在地上、楚楚可怜的丁梦轩;又抬头望了望站在面前一脸寒霜、面带煞气的凌云,忽然就笑了,笑声嘶哑,低沉,那笑意更是不达眼底。 “你说我怎么差点忘了呢?你凌云的真实身份是侯爷府大公子啊,你们幼时曾经定过亲,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官配呀!” 他酸溜溜地说着,到了后来已是越说越气。蓦的一把将俯伏在地上的丁梦轩粗暴地拽了起来,恶狠狠扯到自己面前,不容分说抬手两记耳光冲着她脸上落去! 丁梦轩惨叫连连,唇瓣被鲜血染得殷红,脸色惨白如纸,如同鬼魅般凄惨无助。 “闹了半天,前几天你收留的那个从长安来的落难书生就是他呀!原来他这几天一直都躲在你这儿哪,我说这些日子来怎么一直没有凌云的消息了呢?……” 李瑞允满眸猩红,阴凄凄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说!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章节目录 第309章 把道长放了,我把这贱人留你! “闹了半天,前几天你收留的那个从长安来的落难书生就是他呀!原来他这几天一直都躲在你这儿哪!……说,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凌云挟持白羽,要李瑞允放了丁梦轩;李瑞允忽然明白过味来,不由满眸猩红、阴凄凄道。 丁梦轩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鄙夷,嘴唇无法遏制地抽搐着,切齿道:“李瑞允,你以为你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其他人就该都像你一样吗?你这样说,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 李瑞允勾着嘴唇望着他,眼神里的不耻都要溢出,“怎么,现在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吗?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几天,你还敢说,你们俩没有奸情?你在唬三岁小孩呢?” 丁梦轩气得浑身直抖,颤声道:“李瑞允,枉我死心塌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你……你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丁梦轩,你也用不着赌咒发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心里会没数吗?你以为只说几句狠话就能让我信了你吗?哼,平心而论,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对面前这个男人动过感情?……“李瑞允冷笑一声道。 “我……”丁梦轩芳心不觉悸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晦涩难懂。她的内心深处,堆积了太多伤痛的过往,宛若滔滔江水泛滥成灾,从她灵魂深处喷涌而出,排山倒海般挤压过来,令她几欲崩溃。 望着丁梦轩那痛苦纠结的神情,凌云剑眉一扬,接过话茬道:“李瑞允,我在这里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与丁小姐之间一直是清清白白,绝无半点越轨之举。 “不错,幼时我是与丁小姐有过婚约,可那也只是我们父辈的一个约定,并不是我与她所能决定的;而事实上,我与她之间既无夫妻之名,更别提什么夫妻之实。 “我与她也曾因为公务或者其他缘故有过一些来往,可这也只是一些正常的交往而已;甚至后来我与她反目成仇,刀剑相向,而这些不都是拜你李帮主所赐吗?——李瑞允,你的反间计用的真好,凌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李瑞允眸底血色邪魔慢慢浮现,声音低沉暗哑,似乎禁锢着一头野兽,“凌云,别假惺惺地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了,你与这个贱人之间的那些暧昧之事当我不知啊!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嘴角淡然一扬道:“李瑞允,我与你之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那些事情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退一步说,如果我与丁小姐之间真的有私情,我只会迫不及待地告诉你,到时候看到你李帮主颜面无存,暴跳如雷,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地隐瞒这件事情呢?” 李瑞允目露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也许为了这个贱人着想,你真的会隐瞒你们之间的丑事!” 凌云冷冷道:“随你怎么想好了。反正丁小姐现在是你的夫人,你跟她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你连自己的结发妻子的为人都不了解吗? “李瑞允,现在我没空跟你罗嗦,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放了丁小姐,我也放了白羽,皆大欢喜;第二,你杀了丁小姐,那我也杀了白羽,你折一左膀右臂,同时又痛失至爱之人……李帮主是聪明人,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李瑞允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白羽木然道:“帮主,不必在乎我的生死,先杀了这贱人,然后再把凌云拿下!” 李瑞允决绝的眸光一转,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道长,我不能这样做。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我的父兄师友,在我心目中,你比什么都重要,我失去了什么,也不能失去你啊!” “帮主……”白羽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濡湿了。他眼圈泛红,目光流转着氤氲,沙哑着嗓音道:“有你这句话,贫道哪怕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道长,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李瑞允眼眸深邃地望着他,沉声道。 然后他转过脸看着凌云,一抹凌厉从眼中一闪而过,“凌云,我想好了,你把道长放了,我把这贱人留给你!” 凌云微微一笑道:“好,一言为定!” “好吧,事已至此,你就随他去吧!”李瑞允紧抿着唇,阴鸷的目色渗着寒意,轻叹一声,对丁梦轩道:“梦轩,其实你我之间的结合,原本就是一场错误。今天,这场错误终于结束了……” 说罢手上用力,蓦的一推。丁梦轩的身躯随之飞扬而起,宛如一只翩跹的蝴蝶,向着凌云直飞过去。 凌云“孤云出岫”,一把推开白羽,然后“烘云托月“,探手接住丁梦轩,望了李瑞允一眼道:“李瑞允,希望你我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说罢,抱起丁梦轩涨身而去,翩若惊鸿,几个空翻化入云际。 李瑞允走上前,解开了白羽的穴道,关心地问道:“道长,你没事吧?” 白羽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这么轻易地就放这个贱人走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李瑞允轻叹一声,脸上忽然现出一股悲戚的神色。 白羽有些奇怪道:“帮主,你怎么了?” 李瑞允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线条如刀刻般生硬,良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茫然望着天上晦暗的月色,寥落的残星,冰冷的眸光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 “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把她送给我的敌人,我李某人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凌云抱着丁梦轩施展轻功一口气走出了二十余里,来到了一片丛林旁,估计已摆脱天枭的控制了,方停下身形。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放下丁梦轩道:“丁小姐,我们安全了……” 丁梦轩忽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一抹殷红的血色沿着嘴角汩汩流了下来。 凌云大惊失色道:“丁小姐,你怎么了?……” 丁梦轩微微仰起脸,那张绝美空灵的脸上,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她呼吸困难,断断续续道:“凌大哥,我……我恐怕快不行了……” 凌云呆了,“什么?……” 丁梦轩在黑暗中痛苦地蜷曲着身子,断断续续道:“李瑞允方才在推我时,不知用了一种什么手法,我现在好难受……”说着,她嘴一张,又咳出一口血。 凌云心一颤,急忙扶正她的身子,双掌贴在她的背心之上,真气汩汩滔滔,源源不断输入她的体内。 却觉得真气在丁梦轩体内四处乱窜,却无所适从;想来已是筋脉尽断,纵使华佗再世,也是无力回天了。 那一刻他只觉一股寒意瞬间袭遍了全身,由内往外地冷。 丁梦轩轻轻缓了口气道:“凌大哥,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了……” 凌云咬着牙道:“是李瑞允——” 是李瑞允在把丁梦轩推向凌云时,暗用内力震断了她全身的筋脉。 丁梦轩喃喃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凌云觉得胸口像刀绞一样,手也不停地发抖,浊声道:“怪我,怪我,我太笨了……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他会使出这样的手段来,我还是被他给骗了……丁小姐,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救了你……对不起……” 说到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丁梦轩轻轻摇摇头道:“不,不能怪你,你是正人君子,他是卑鄙小人,你怎么可能算计得过他……” 凌云嗓音哽住,说不出话来。 丁梦轩又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凌大哥,以前是我误会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凌云含泪道:“我也有错处——丁小姐,你不要说了……” “你怎么还是叫我丁小姐?前几天在梦云轩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我,只叫我的名字吗?” 凌云嗓音哽住了,“梦轩……” 丁梦轩欣慰地点了点头,叹道:“还记得幼时吗?那年你三岁,我一岁——我们的姻缘就是在我的周岁寿辰上定下来的啊!只可惜天意弄人——唉,如果有来世那该有多好……” 她无限向往地望着蔚蓝的天空,目光直直的,若有所思。 凌云只有含泪望着她。 丁梦轩微弱道:“凌大哥,你我虽然定过亲,也有过一些情缘,可是我们之间却从来没有过什么亲热的举动……现在,我就要死了,你……你可不可以抱我一次,让我感受一下你的温度……” 凌云沉吟了一下,默默点点头,他伸出坚实的臂膀,把丁梦轩轻轻地拥在自己怀里。 丁梦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把自己娇柔的身子紧紧停靠在凌云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独具男性魅力的、令她沉醉的体香,倾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眼泪不觉已落了下来,喃喃道:“真好……真好……多想在你的怀抱里永远这样沉溺下去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忽然没了声息。 凌云低头去看,只见她眼睛痴痴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一抹痴痴的笑意瞬间永恒地滞留在她那张美丽安详的脸上。 凌云只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冷却,渐渐的一点温度都没有了。他连唤数声,没有反应,不由抱着丁梦轩热泪长流。…… 章节目录 第310章 心意彷徨之际,她终于出现了… 夜色是浓烈的黑,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幽暗的天际,星辰暗淡,晦月无光,让人感到深深的窒闷与绝望。 黑夜中的孤单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仿佛已经泛滥成灾,淹没了人所有的心灵和意识。 梦云轩里。李瑞允送走了白羽,又重新返回到原来的花厅,呆呆望着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撤下的残席,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昨天晚上,自己与丁梦轩还在这里对月畅谈,把酒聊天…… 可是转眼间已是物是人非,佳人已杳。想起来,恍然就像一个梦。 他吩咐侍从重新端来酒菜,自斟自饮着,一个人独自坐着,直到天明。 两旁的侍从过来劝了好几次了,要他回去休息;可他什么都不管,继续我行我素地喝着闷酒,恍惚又无措,仿佛正在地狱里梦游。 后来,他已有八九分醉意了;醉眼朦胧中,晃动着丁梦轩那美丽窈窕的影子。 “梦轩,梦轩,你在哪儿?……当时你为什么要跟了来,其实我是真得不想伤害你啊!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啊!…… “梦轩,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为什么你的心里还一直想着别的男人?为什么我永远都得不到你的心……为什么……” 喃喃自语着,他已是泪流满面了。 几案上的烛光忽明忽暗,摇曳着他迷离的醉眸;因为酒的作用,他半耷拉的眼睑染上一抹淡淡的胭色。 眼神迷朦中,他不经意间瞥到了对面殿堂门楣上的那块牌匾,牌匾上那三个醒目的大字。 “梦云轩……”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他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梦云轩……梦云……云,云……哈哈,哈哈……” 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幽长,令人毛骨悚然。 在蓦然醒悟的那一刻,痛意也在疯狂撕扯着他敏感的神经,瞬间蔓延开来。 “我还以为你对那个男人的感情,是后来才逐渐产生的;没想到在你的心里,从开始就一直想着他,想着那个名字里带着云的男人,凌云,凌云……我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个最傻的人是我啊!………” 此时的他,错愕混合着崩溃,还有受伤。他的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去,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在离此处二十里之外的一片丛林旁,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刚刚立起。 一抔黄土,尽掩风流。守在这抔孤零零的黄土前,凌云思前想后,只觉痛彻心扉。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点,两个男人在为同一个女人悲痛欲绝。 往事历历,如在昨天。 凌云想起了与丁梦轩的初次邂逅是在十多年前,当时他与她皆是年方弱冠,情窦初开。她那如小鹿般受惊的眼神,惹人怜惜,曾令他怦然心动。 他想起了与她的再次相逢是在她的绣楼前,当时她背倚栏杆,花枝掩映之下身姿窈窕,充满诗情画意,曾令他浮想联翩。 他又想起了后来与她之间因误会而产生的矛盾愈演愈烈,以至后来二人水火不容,刀剑相见。 现在终于盼到了尽释前嫌的一天,她却又离自己而去——难道自己与丁梦轩之间的这段缘分真的是天意弄人吗? 风萧萧兮,拂动他的乱发。纷乱的思绪中,他不由又想起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太子遇害,吕大人被陷害入狱,自己也在天牢之中差点被人谋害…… 后来他在杜正海的帮助下终于逃离天牢;彷徨无依之际,他把一线希望寄托在自己父母身上,想着通过他们的帮助,或许可以摆脱一时的困境,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欺骗与出卖…… 想着数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想着自己的父母竟然能够狠下心来亲手把自己送到仇人手里,想着自己落在李瑞允手里遭受的那些屈辱与凌虐……他只觉痛彻心扉。 他又想起了常青公主温存体贴的话语,何禹廷和蔼可亲的笑容——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如果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可以昧着良心去欺骗、出卖自己的儿子,那么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值得自己去相信的呢? 再想想如今,太子枉死,吕大人还在天牢里,龙凤玉符被毁,丁梦轩也死在自己怀中……自己曾经多么努力地想要改变当前的局势,可是经过一番劳碌奔波之后,结果又如何呢? 那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多么的挫败,自己的一切努力又是多么的徒劳! 想到这里,他只觉心灰意冷,茫然失措;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又该何去何从。 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孤单与无助,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来安慰他,帮助他,安抚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可是…… 他不知道自己在丁梦轩的坟前究竟守候了多久,有一段时间里,他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霏霏飒飒,落在脸上,衣上,他却浑然无觉。 凄风冷雨中,他一动不动,滞然如一尊雕像,渐渐的,他的一切意识都模糊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榻上,身上盖的被子虽有些朴旧,却柔软舒适;四周是雪白的墙壁,房内一桌一椅,陈设虽然简陋,却是窗明几净,收拾得十分整洁。 隐隐约约的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沁入心脾,说不出的清爽畅意。 凌云默默打量着房中的设置,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 这时门一开,一个二十多岁、侍童打扮的青年人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他醒了,喜道:“凌大侠,你总算醒了!我马上告诉师父去。” 说着,把药碗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凌云觉得这青年人有几分眼熟。正在纳罕间,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那青年人已陪着一位鬓发如银的灰衣妇人走了进来。 他见那妇人大约六十岁左右年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衣布袍,长发高挽,显得清爽而利落。 生的面色白皙,眉目清秀,翘鼻梁,樱桃嘴,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那恬静的脸庞、通身的气派散发出来的神采依然是清隽淡雅,质朴含蓄,隐隐透着一股飘逸脱俗之风。 凌云一见,立时认出了她。来人正是昔日曾两次为何禹廷医治伤病的、神医山庄的主人,人称“赛仲景”的那位脾气乖张的婆婆;那青年人是她的徒弟宝儿。 见到她,凌云又想起了昔日之事,想起了何禹廷,心里一片黯然。 赛仲景见只是他痴痴无语,遂语气和蔼地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凌云轻轻点点头,挣扎着从榻上坐了起来,哑然道:“感觉好多了;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赛仲景微微蹙了蹙眉心,柔声道:“你前些日子受的内伤还没好,现在又得了严重的风寒,需要静心休养,不要乱动,先躺下吧!” 凌云面无表情,淡淡望了她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 赛仲景垂着眼睛看着他,温和的眼睛里弯起浅浅的弧度,“神医山庄哪!今天上午我与宝儿上山采药,见你独自一人在一座孤坟前发呆,雨那么大,也不动一下,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要命了?……老身于心不忍,就把你救回来了。” 凌云心底泛起一种说不出的疼痛,汹涌起伏着堵塞到了他的喉咙里,让他几乎他发不出声来。 良久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缓过神来,浊声道:“婆婆,您为什么要救我?与其这么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赛仲景呆了一下,叹道:“想你凌云,当初又是何等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英雄人物,怎么现在却颓废消沉至此?” 凌云苦笑一声,双眼疲倦黯淡,只呆呆不语。 赛仲景语气平缓道:“其实,这些日子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包括刑部尚书府的那些事情,老身是一清二楚,我也知道你心里也很苦…… “现在我想要说的是:要发生的事情总要发生,要来的祸患既然躲不过,就只能去面对了。至于如何面对,就要看你自己了。有的人也许会选择放弃,但有的人却会选择积极勇敢地去面对,去有勇有谋地改变一切。志超,你说是吗?” 凌云低头不语。 赛仲景声音细腻,继续娓娓道来,“现在吕大人还身陷囹圄,命在旦夕——我相信他是冤枉的,而如今要为他昭雪冤情、救他脱离牢狱之灾的,大约也只有你凌云可为了,但如果你现在还一度为一点儿女情长、家长里短而消沉颓废下去,那么……” 凌云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一阵阵作痛了。他以手扶额,沉声道:“多谢婆婆教诲。只是现在我心里乱得很,想先静一静……” 赛仲景无可奈何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她吩咐宝儿取来桌上的那碗药,道:“这碗汤药是老身专门为你配方熬制的,可以驱寒益气,调和经脉,你喝了它,再运功调息一下,然后注意静心休养,便可望大好了。” 凌云称谢。 赛仲景又道:“时候不早了,老身也不打扰你休息了。”临出门前,她又语重心长地望了凌云一眼道:“志超,望你能好自为之。” 赛仲景师徒走后,凌云按照她的吩咐把那碗汤药喝了,又盘膝静坐、气运丹田调息了一会,自觉神清气爽,心情也略好了些,遂倒床静卧,思绪飘飞间困意上来,不觉朦朦胧胧地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门轻轻响了一下,一位风姿绰约的白衣女子脚步轻灵地走了进来,慢慢靠近了他的床榻…… 章节目录 第311章 不是说一辈子都不理他么… 凌云按照赛仲景的吩咐喝了那碗汤药后,遂倒床静卧,思绪飘飞间困意上来,不觉朦朦胧胧地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门轻轻响了一下,一位风姿绰约的白衣女子脚步轻灵地走了进来,慢慢靠近了他的床榻。 她脸色苍白,宛若冰雪,直令人心冷神凄;明明那么娇弱,却又那么坚强,就像照进黑暗中的一束光芒,美得耀眼夺目。 默默伫立在凌云的榻前,痴痴望着他那张俊逸无尘的脸,只是发呆。 终于她踌躇着伸出了纤纤玉手,但当她的手要触摸到凌云的面颊时,又蓦的滞住了,两行清泪顺着她美丽的面庞滑落下来,她饮泣一声,掩面转身而去。 外面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阵密,一阵疏,一场空白。 她的身后传来了赛仲景的叹息声,“无情不似多情苦,既然彼此还有情意,又何必互相折磨?唉,我真不明白……” 白衣女子呆了一下,仍是头也不回地向院外奔去;赛仲景随后跟了出来,二人在一片竹林前停住了。 白衣女子抽泣道:“姑姑,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赛仲景语重心长道:“你既然还在深深爱着他,而他此时也正是失意彷徨的时候,最需要爱人的安抚与慰籍,你就应该放下过去的恩怨,用你的真情与爱心去温暖、抚慰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白衣女子微微仰起脸,绝美空灵的容颜上泛着点点湿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姑姑,你别说了。我是爱过他,可那已是过去的事情了。是啊,他现在失意彷徨,需要爱人去安抚慰籍;可是谁又想过,当我在痛苦彷徨的时候,谁又来安慰过我呢?他能有今天也是咎由自取,他活该,他自作自受!……总之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理他!” 赛仲景笑道:“又说气话了是不是?你们两个啊,要是有一方能服软,唉,事情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姑姑,您不要说了!……”白衣女子轻噫一声,径自转身而去。 赛仲景望着她窈窕的身影一点点消逝在视野中,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衣女子转过一片山林,正低头疾行,忽觉前面动静有异,不由秀眉一扬,倏的立住,刷的抽出长剑道:“谁?” 树后白色身影一闪,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白衣女子不由呼吸一滞,浑身立时如触电般呆呆滞住,手中宝剑也“嘡”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来人一身清浅的素衣,墨玉般的发丝清扬,苍白沉郁之色凝结在他的眉宇,目光白茫茫的,显得空洞而虚无。黑白的极致衬托下,整个人在凄风冷雨中透着一层破碎的凄凉感。 正是凌云。 时间静止了一瞬。两人就这样默默凝望着,如两尊雕像般一动不动。风儿柔柔细细,轻拂着两人猎猎作抖的衣衫,飘飞凌乱的头发。 有一刻,两人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思想,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之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有他们两个……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从迷茫中缓过神,回归到了原来的状态。 白衣女子目光一瞬就凉了下去,那样烧尽飞灰的一种冷寂。她冷笑一声径自走去,经过凌云身边时目不斜视,似乎不屑偏头瞥他一眼。 凌云沉声道:“春儿。” 白衣女子站住,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眷恋,平静无波道:“有话就说。” 凌云敛下寂沉的寒眸,声音低到几成,显得疲惫而沉重,“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肯原谅我?” 白衣女子神情清冷,微微哼了一声。 凌云道:“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白衣女子不语。 凌云道:“你既然不肯原谅我,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帮我,救我?如果你是为了可怜我抑或羞辱我,那么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练南春,从今以后我不需要你再来管我的事,凌云纵使死了也不要任何人的施舍!……” 他的语气是紧绷的,暗哑的,仿佛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但话下那隐隐的愤懑与诘责之意却呼之欲出。 到了后来他已说不下去了,一种又苦又涩、像火一样灼热的气体瞬间郁结了他的喉咙;他索性住了口,脸一扬,径自往前走去。 练南春怒极,蓦的回身,脚尖一勾,长剑在手,扬手向凌云狂风暴雨般袭去。 凌云伤病未愈;且此时心情颓废,无意还击,只是象征性地搪塞了几下,便停身不动,任凭对方的长剑呼啸着向自己当胸刺来。 练南春心一颤,急忙收手,剑尖在贴上对方衣襟时滞住。 抬眸,正与凌云那双黯淡疏懒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双眼睛空茫,冷漠,如两潭没有生气的死水,让人看了只觉心灰意冷,凄神寒骨。 练南春芳心不由痛苦地抽搐起来,她抛下长剑,一记巴掌狠狠甩在了凌云的脸上! 凌云那轮廓分明的俊脸立时被剧烈的疼痛所覆盖,他颀长的身形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紧紧咬着的嘴唇亦渗出一抹血迹。 练南春只觉恨极,她怒不可遏地嘶吼着,像疯了似的扑上前,一边哭一边在凌云身上又捶又打。 凌云紧锁的眉头和被利刃似的冷风拂过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的身形一动不动,任凭对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任凭对方在自己身上发泄般地肆虐着。 最终,他颤抖着手蓦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不容分说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粗暴而执拗。 练南春娇柔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扑倒在他身上,紧闭的双眸满是泪水,瑟瑟抖动的睫毛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她又哭又笑,如痴如狂。 凄风冷雨中,一对久经磨难后终于冰释前嫌的有情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两人一起回到了赛仲景那处农家小院。面对赛仲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两人脸上都有些讪讪的,颇不自在。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赛仲景已笑道:“你们也不必难为情了,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老人家吗?方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练南春眸光流转,薄嗔浅怒道:“好啊姑姑,你居然跟踪我!” 赛仲景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地开了腔,“就算我老婆子做事欠妥,可是你们两个行事就无懈可击了吗?春儿,我先问你,方才我苦口婆心劝你们两个重归于好,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一辈子都不会理他,怎么方才一见人家就立刻变卦了呢?难道我老婆子的话就这么不到感伤处不禁扼腕叹息。 凌云在谈论中才知道,这位号称“赛仲景”的世外名医原来是练南春的小姑姑练榭中。 练南春的父亲练亭中共有兄妹五人:练亭中排行老三,那四位叔伯姑姑分别是:老大练楼中,老二练阁中,老四练轩中,老五练榭中。 现在练楼中、练亭中、练轩中已先后过世;只有练阁中、练榭中兄妹尚在人世…… 众人忆及往事,自叹人世变迁、物是人非,不由得感慨万分。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宝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面带仓皇之色。 赛仲景问道:“怎么了?” 宝儿望了一眼凌云道:“方才听山庄的两位探事的弟兄说,凌大侠的那位杜姓的朋友好像出事了。” “杜正海?……”凌云不由悚然一惊,“他怎么了?” 宝儿道:“听说数日前他独闯侯爷府欲行刺何禹廷,事败被擒——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凌云呆呆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知道那里凶险重重还要冒死前往?”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你呗!”练南春白了他一眼,叹道:“你这么多天没回来,为了救你,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好冒死前往了。 “你们两个人啊,吃亏就吃亏在做什么事只凭一时的意气用事,却不考虑清楚事情的利害与后果——精神可嘉,做法却有待改进!” 凌云岂是吃亏的主,剑眉一扬,立时反唇相讥道:“你只说我们两个有勇无谋便了,何必拐弯抹角?” “看来我说话又过头了!”练南春眉心微动,随之笑了。“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商议一下如何解救杜正海的事宜罢。” 章节目录 第312章 常青:听我的命令,马上放了他! 杜正海被关押在侯爷府后花园的一处囚室中。 他披头散发,面容苍白,身上血迹斑斑,手脚上皆戴着锁链。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抹幽光,就像明灭不定的小火苗,随时都会飘散似的,隐隐透出一抹诡异的神色,使他那呆滞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在经历了不知如何漫长枯燥的守候后,囚室的门被打开了,常青公主在碧云与烟翠几个侍女的簇拥下,姗姗走了进来。 杜正海一语不发,冷冰冰的眸子只漠然望着对方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 常青公主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衫上绣着几朵猩红的腊梅花。她面色清冷,恍若高山白雪,自带一种雍容闲雅的气质。 囚室里晦暗不明的火光摇曳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宛如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一树梨花,美丽又脆弱。 此时的她仿佛走在宿命的转轮上,曾经试图着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无能为力,只能身不由己、一步步踏着天命走下去。 在杜正海的想象中,这位高高在上的至尊红颜,当朝公主,应该是何等的美丽高贵、不可一世;但站在眼前的这位夫人却是凄迷破碎,楚楚可怜——他心里不禁升起了疑团。 常青公主默默打量着他,终于开了口,“你是……志超的朋友吗?” 杜正海面无表情道:“算是吧。” 常青公主喃喃道:“算……是?……” 杜正海道:“因为他还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 常青公主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说来说去,还是何禹廷那个冤家造的孽,为什么……” 杜正海轻叹一声,问道:“凌云现在怎么样了?” 常青公主眸子里瞬间支离破碎,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是我害了他,我不该相信何禹廷的鬼话,是我欺骗了他……我太傻了……”说到后来她已是泣不成声。 杜正海心里一阵酸楚,只是默默地望着她。 半晌常青公主才止住悲声,嗓音颤哑道:“对不起杜公子,我失态了。说来惭愧,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外人…… “你还可以舍生忘死地去帮他、救他;而我除了给他添麻烦,甚至伤害他,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杜正海扯了扯唇角,声音冷如淬冰道:“公主言重了。我们这些贱民又怎么能与至高无上的侯爷、公主相提并论?我们不会玩弄心机,更不会凭借自己手里的权势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还要追着人家赶尽杀绝……”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在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却字字如刀,扎在她的心头。 常青公主颤声道:“你别说了!……我也知道,我与何禹廷以前做过许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现在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尽自己所能做出一点点的补偿。” “补偿,你补偿得了吗?”杜正海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何况谁又知道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常青公主心下一颤,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杜正海前所未有的愤懑涌上心头,目光灼灼望着她道:“现在连亲生父母都可以去欺骗、甚至出卖自己的儿子,你说在这个世上我还敢相信谁?” 常青公主呆了片刻,紧紧捂住胸口,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直让她难以呼吸。 她神情恍惚中,娇柔的身形摇摇欲坠,要不是两旁的侍女及时搀扶,她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她知道,无论自己现在再说什么,杜正海也不会相信了。难道这一切都是报应吗? 她双手掩面,踉踉跄跄像逃一样冲了出去。 常青公主走了,杜正海无力地把自己疲惫的身躯靠在囚室那冰冷的墙上。 想着常青公主悲伤的眼泪,痛楚的神情,他的眉毛不由拧成了一个死结,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件事情常青公主当初真的不知情,而只是被何禹廷那个伪君子给蒙蔽利用了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自思:“凌云现在落入天枭的手里,想来必是凶多吉少;而自己又中了何禹廷的阴谋诡计而身陷囹圄,也是命将不保,再想这些繁琐之事又有何用呢?”…… 暗沉的天空,轻吐着烦闷的气息; 周围一丝风也没有,鼻尖里嗅到的只有泥土的腥气,整个世界都流淌着潮湿的压抑,空气像是闷绝了一般,让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一连又是几日过去。 这日,当杜正海听到囚室的门“咔”的响了一下时,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但旋即便消失了,代之以深深的仇恨,因为这时,他看到了何禹廷。 何禹廷身边跟着管家何禄为、武师阿三等人,还有数十名侍卫与家丁簇拥左右,皆是手持利刃,脸色狰狞,眼含杀机。 一瞅这架势,杜正海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他并不说话,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只阴凄凄盯着面前这个自己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血海仇人。 何禹廷避开他犀利的眼神,轻叹一声道:“杜正海,其实我打心眼里是不想伤害你的,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靠人的意愿所能左右的,就如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要想化解,除非一个人先死——而这个人,不是你,就是我。” “是下贱之人还想立什么贞节牌坊?”杜正海脸色发青,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 “何禹廷,你既然想杀人直言便了,又何必假惺惺地做出一副慈悲的样子来?在这个世上难道还有比你更虚伪、更无耻的人吗?只怨杜某时乖命蹇,今生不能报此深仇大恨,如果有来世……” “让他闭嘴。”何禹廷阴沉的脸色十分难看,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把脸转向一旁的何禄为。 侯爷发话,谁敢不从?何禄为忙不迭地答应着。他眼底寒光乍现,杀气四起,厉声吩咐阿三等人:“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打发他上路!” 阿三眼神里煞气波涛汹涌,低沉应了声“是”,狠戾的目光一转,示意左右。 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哗”的一下拥上前,不由分说抓起了杜正海;另几名侍卫早已支好了绞刑架,上好了绳索,拉拉扯扯把杜正海推上了刑架。…… 这时只听一个女子低沉的声音道:“住手!” 众人一愣,只见囚室门口人影瞳瞳,常青公主、浣玉郡主在十几个侍女的簇拥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方才喊住手的人正是常青公主。 阿三、何禄为等人急忙向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见礼。 常青公主鼻子哼了一声,似乎都懒得搭理他们。 她径自走到何禹廷面前,目光冷如冰霜,紧紧攫住他几分闪烁犹疑的眼睛,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何禹廷,我不许你伤害这个人,马上把他放了!” 何禹廷一怔,遂而向常青公主赔笑道:“公主,你知道他是谁吗,此人可万万放不得啊!” 常青公主冷笑道:“正因为我早已知道他是谁,所以我才要你放了他。何禹廷,你还嫌自己造的孽不够深吗?他们一家人已经够惨的了,难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何禹廷一时语塞。 何禄为小心翼翼道:“公主,其实侯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侯爷本来无意伤他,是这个臭小子自己寻死、大胆包天来行刺侯爷的——我们要是不杀他,他就会来杀我们的,所以此人万万不能留啊!” 常青公主柳眉倒竖,凤目圆睁,斥道:“大胆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退下!” 何禄为遭到女主人一番毫不留情的训斥,立时张口结舌、满脸尴尬,只好悻悻退到了一边。 常青公主转向阿三道:“阿三,听我的命令,马上把杜正海放下来!” 阿三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他犹豫了一下,把探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何禹廷。 何禹廷轻叹一声道:“公主的话你没听见吗,放人吧。” 阿三只好有气无力地喏了一声,吩咐左右侍卫从绞刑架下放下杜正海。 常青公主转过脸,含泪望着杜正海道:“杜公子,赶快走吧,永远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 “不愧是当朝公主,不愧是侯爷府的女主人,也不愧是凌云的亲生母亲——果然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只可惜生不逢时,遇人不淑,人强命不强……” 杜正海默默望了常青公主一眼,心里颇有些唏嘘感叹。他一语不发,转身地向外走去。 “有刺客!……”这时阿三脸色忽然一变,刷的亮出了长剑。两旁的侍卫亦是刀剑出鞘,如临大敌。 但见一条灰色人影疾如闪电、矫若惊龙,只一闪已到了众人面前。 两旁侍卫纷纷持刃迎上,但闻那人长啸一声,如枭鸟般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鬓发如银,灰衣蒙面,看情形应该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 她手中长剑看似随意的一挥,漫天星光,十几名侍卫已是惨叫连连,纷纷倒地痛苦哀嚎。 何禹廷亦是惊得目瞪口呆。 杜正海并未走出几步,此时见机,忽然心思一转,一鹤冲天,身形抖得拔起,几个空翻已飞到了何禹廷近前。 寒光一闪,冷森森的长剑已横上了何禹廷的脖子! 章节目录 第313章 麟儿,你真的狠心不要你母亲了? 侯爷府之中,忽然现身刺客,众人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刚刚离开囚室的杜正海,此时见机,心思一转,“一鹤冲天”,身形抖得拔起,几个空翻已飞到了何禹廷近前。 寒光一闪,冷森森的长剑已横上何禹廷的脖子! 面对杜正海吐着寒意的剑光与他充满杀气的目光,何禹廷眼底掠过一抹凄幽的神色,轻叹一声道:“杜正海,你还是没忘了要杀我吗?” 杜正海眼神凌厉如刀,满满都是冷冽的杀气,“何禹廷,方才你不是对我说过,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永远都化解不了的。要想化解,除非一个人先死。看来现在的情形下,死的那个人只能是你了!”说着,手上用力。 常青公主在一旁看得心胆俱裂,哭声道:“住手!” 杜正海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停了手。 只听常青公主泣道:“杜公子,就算你对以往的仇恨刻骨铭心,就算你对何禹廷恨之入骨,可是看在方才我救你一命的份上,看在你与志超朋友一场的份上,就放过他这一次吧!” 杜正海漆黑的眼眸犹如化不开的浓墨,冷漠又隐忍,“公主,对不起,您方才的救命之恩我以后会报答的,可是请原谅我现在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说着手腕用力,凄寒的剑刃向着何禹廷脖颈直直压了过去! 何禹廷脸色白中泛青,双唇毫无血色;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只等着那决定自己生死的利刃无情地横扫过来。 却听振耳欲聋的金戈撞击之声。远处飞来一物,正正击在杜正海的剑刃上,一片铮鸣。 杜正海只觉腕子阵痛,不由踉踉跄跄后退几步。 看时,只见一人横身挡在何禹廷前面,一式凌厉的“大漠平沙”,以手中长剑堪堪隔开了杜正海横向何禹廷的利剑! 那人虽然黑衣蒙面,但从他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形举止上,杜正海与何禹廷都立时认出了来人为谁。 何禹廷呆呆望着来人面巾之上那双黑白分明、氤氲着层层波光的眸子,只觉百感交集,是悔是愧已说不清,只脸色苍白地滞立在那里,半晌无言。 杜正海脸色骤变,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眼神冷冽地盯着来人的眼睛,切齿道:“凌云,你真的要阻止我杀这个人吗,难道你对他还没有死心吗?” 来人正是凌云。今天与他同来的还有练南春与“赛仲景”练榭中。 开始时三人都躲在侯爷府囚室外面、树木掩映的抄手游廊下静观其变,不意却被造诣高深的阿三窥探出动静,赛仲景“练榭中”才先声夺人,头一个闪了出来。 凌云与练南春处于种种复杂的心思,没有接着出来;只是后来见何禹廷命在旦夕、万不得已凌云才从小廊下现出身来。 练南春随之也跟了出来,与自己的小姑姑“赛仲景”练榭中并肩站在一起,不动声色地瞅着眼前情势的发展。 此时,凌云面对杜正海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心里已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微微仰了仰头,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挣扎,然后移开视线,只看着别处道:“是的,我对他早就死心了;而且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什么‘父子天性,母子连心’的鬼话了。 “可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生养之恩岂可不报?杜兄,凌云一生从未求过人,现在只好破例求你一次:放过他这一次罢。” 杜正海眸子猩红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凌云喉结滚动了两下,持剑的手慢慢握紧,语气低沉道:“那就请杜兄的宝剑先从凌云身上穿过去!” “凌云,你!……”杜正海一时气结。他眸中某些情绪剧烈地翻腾着,终是慢慢收回长剑,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何禹廷长吁一口气,眸光潮湿地望着凌云的眼睛,颤声道:“志超,你真的没事吗,那我就放心了……” 凌云抬手扯下面巾,冷冷道:“何大人,到了现在你还在惺惺作态吗?当初又是谁亲手把我出卖给李瑞允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何禹廷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有一把重锤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着,只痛得喘不过气来,“志超,你误会了。当初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李瑞允抓走了浣玉和天赐他们,以此为要挟——” 凌云睫毛轻颤,浊声道:“够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说什么天下父母对自己孩子的爱是最真的——哼,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扬起脸,强忍住就要流下来的眼泪,转身就走。 忽听身后一个凄婉的声音道:“麟儿……” 凌云心一颤,站住。 常青公主挣脱浣玉郡主搀扶的双手,跌跌撞撞冲上前。 凌云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公主?” 常青公主泣道:“麟儿,你怎么可以这样称呼你的母亲?你知道么,上次的事情其实是另有隐情的……” “你不要说了。”凌云漠然道:“公主,侯爷,从你们亲手把我出卖给李瑞允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儿子,他的心和他的整个人就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再不要提什么父母儿子之事,以后也不要再叫我什么麟儿!……” “不!……”常青公主悲呼一声,不顾一切冲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凌云的身子,把脸贴在了他的肩上,呜咽道:“志超,我的麟儿,你真的这么狠心不要你母亲了吗?” 凌云只觉自己喉咙肿胀,充斥着一股咸腥;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不舍,冷冷道:“当初,是你们先抛弃了我;现在,你还指望着我会再承认你们吗?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什么麟儿;我与你们之间也再没有任何关系!……” 说毕,用力挣脱常青公主的手臂,头也不回而去。 出神地望着凌云渐行渐远的身影,常青公主不由顿足捶胸,失声痛哭。 凌云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攥紧起来;他咬着牙竭力克制着自己回转身冲过去、紧紧抱住自己母亲的欲望,径自往前走去,不敢回头…… 浣玉在一旁目睹此情此景,亦是心情复杂,唏嘘不已。她跟凌云在一起生活多年,凌云的性格她太了解了。 他平时虽然看似好脾气,但固执起来也是真的固执,他的执拗性子上来,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这一点,她是深有体会的。 此时见常青公主悲痛欲绝,只能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委婉地解劝。 天上原本轻盈的云倏忽变得低沉,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让人窒闷得透不过气来。 凌云、练南春、练榭中、杜正海四人回到了神医山庄。 杜正海虽然还因为凌云出手阻止他手刃何禹廷、以报仇雪恨之事心怀不满,但最终还是原谅了他。 因为他能够理解凌云当时痛苦纠结的心情,所以又反过来安慰他。 凌云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杜兄也。所谓的父母已经令我灰心绝望;只有朋友,才是世上对我最真的。” 练南春道:“这就对了。我就知道,沉沦与颓废不是你的性格;振作起来吧,其实一切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糟糕。” 凌云木然道:“是么?……” 练南春没有直面回答他,只是道:“咱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了门,在空旷的原野上慢慢走着。风儿柔柔细细,抚弄着两人的衣衫,襟飞带舞,惬意之极。 凌云扬起脸,望着明净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的旷野,曾经阴霾密布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 他微微扬了扬剑眉,悠然道:“多么想永远像现在这样,平静开阔,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直恬静愉快地走下去。” 练南春笑道;“那你的朋友呢?” 凌云道:“当然还有他们。” “那你的父母呢?” 凌云脸色一变道:“好好的,为什么又要提他们?” 练南春叹道:“其实旁观者清,何禹廷固然可恶,但也并非十恶不赦,无可救药,他只是被李瑞允要挟了,被逼无奈而已;而常青公主就更无辜了,她只是纯粹被何禹廷给蒙蔽了,而且我相信她对你的爱都是真的。” 凌云不耐烦道:“你不要说了。”径自头前而去。 练南春望着凌云的背影,轻轻笑了笑道:“其实你的心里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 凌云愣了一下,停下身,回头看了她一眼。 练南春道:“刚开始知道他们欺骗与出卖你的时候,你确实是灰心绝望,在心里恨透了他们;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相信有些事情你一定也想通了,在内心深处应该已经原谅他们了,只是嘴上还不肯承认而已。” “春儿。”凌云默默地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练南春又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现在的身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而且天枭组织的人也在四处找你,你只所以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跟他们划清界限,不愿意连累他们而已。” 说着她抬起头,眸子里波光潋滟,痴痴望着凌云的眼睛道:“我说的对吗?”…… 章节目录 第314章 改头换面,先从大内皇宫查起 “你只所以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跟他们划清界限,不愿意连累他们而已——我说的对吗?” 凌云与练南春两人出了门,一边闲情悠悠地往前走着,一边深情款款地互诉着衷肠。 见练南春眸光潋滟地望着他,凌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濡湿了,动容道:“春儿,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最理解我,你真是我的知己知心。” 练南春冲着他微微一笑。 两人又继续在空旷的原野上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练南春见凌云微微颦着剑眉,清眸里似乎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愫,便问道:“在想什么?” 凌云微微侧了侧头,默然道:“没有。” “瞧你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想瞒我吗?”练南春明眸接连闪烁了几下,“是在为吕文正的事情担忧吗?” “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凌云点点头,却又轻噫一声道:“只可惜这件事你却无法帮我。” 练南春眉眼冷了几分,沉声道:“你说的不错。吕文正是我的血海仇人,如果不是他,大姑姑与平明师父又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他,我和你之间又怎么会生出那么大的误会,以至于劳燕分飞这么多年……” 她痛苦地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凌云半晌无言,良久才道:“不错,吕大人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你我的事情——可是,那也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现在他身处难中,我怎么可以不去帮他? “春儿,我理解你的苦楚,我也不会勉强你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如果你能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了。” 练南春一双郁郁秋水般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轻叹一声道:“志超,你真狡猾。” 凌云一愣,随之笑了。 练南春道:“不过我做事是有底线的,在你遇到难解之事时我可以帮你,却与吕文正没有任何关系!一句话,我只帮你,不帮吕文正。” 凌云眼眶里涌起一丝灼热,感动道:“谢谢你,春儿。” 练南春道:“现在有什么事就说吧。” 凌云道:“头一件事,安插些人手去丁府与侯爷府里,一但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掌握,以便及时应对。” “怎么,连侯爷府你都不放过么?”练南春狭长的眼神变得遥远,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道:“做了这么多年的侯爷府大公子,难道你在府里就没有一点根底么?“ 凌云原本平和的眉宇间倏忽多了一抹古怪之色,眼神亦变得复杂而微妙;他微微蹙了蹙眉心,没说话。 望着对方有些沉郁的脸色,练南春立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遂掩饰性地打了个哈哈道:“哦哦,言归正传,这个可以答应你,继续。” 凌云脸色恢复常态,接着道:“另外,能不能安排人帮我打探一下杨振的下落?” “看来你还是对刑部尚书府的人念念不忘啊!”练南春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个我也可以答应你。” 凌云道:“还有——” 练南春唇畔勾靥起遥不可及的飘忽,“志超,你太过贪得无厌了。” 凌云笑道:“只这一件了:我早已怀疑太子之死与皇宫内部某些人物的阴谋诡计有关,所以想先从大内皇宫查起。” “从大内皇宫查起?”练南春秀眉不自觉地跳了一下,“你之前不是想先通过你父亲和晋陵王爷他们引荐,上殿面君,把吕大人之案的始末及相关事宜禀明圣上,从而查清太子之案、使得一切大白于天下么?” 凌云脸色晦暗,苦笑一声道:“是啊,我是这么想来着,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天真,错的又有多离谱……” 望着他痛心疾首的神情,练南春心里一阵恻然。 她低首垂眸,捋顺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柔声道:“其实你当初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尤其是这件事情,一定要深思熟虑,证据齐全,待万事俱备了方可行动——而不是急于求成,到头来受了那么多挫折不说,也走了很多弯路。“ 凌云赞许地点点头道:“所以要想获得更多线索,从而证据确凿,诸事齐全,才需要先从大内皇宫查起。” 练南春目光煜煜望着他道:“怎么个查法?” 凌云清朗的眸光闪了闪,略一沉吟道:“改头换面,潜入宫中,伺机而动。” “只你一人?” “当然还需要你们在外面配合。” 练南春美眸轻扬,摇了摇头道:“不行,这太危险了。皇宫内高手如云,杀机重重,你孤身一人潜入宫中,便如进了龙潭虎穴一般,万一被他们识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凌云毅然道:“那又如何?其实从刑部尚书府被查封的那一天开始,我与杨振便一直处于他们的追杀之中,如果一日不能查清太子之案,便一日难安。 “何况还有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之处,正因为大内皇宫戒备森严,凶险重重,所以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呆在那种地方,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 凌云断然道:“我意已决,春儿,你不用再劝我了。” 练南春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你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还与我商议什么?” 凌云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遂而笑道:“你总得帮我拿拿主意吧,比如如何潜入皇宫——总得找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吧!” 练南春脸上冷意翩飞,气呼呼道:“你凌大侠精明睿智,自己决定便了,还用得着我吗?” 说罢不再理他,头也不回径自而去。 凌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大内皇宫,绮霞阁的庭院里。鸳鸯瓦冷,霜华凝重;天阶夜色,凄凉如水。 倾世皇妃莫水灵心绪烦乱,她把绣菊、彩萍等侍婢打发出去,自己只想静一静。 独倚栏杆,默默凝视着幽蓝的夜空中那轮凄清的冷月,她玉容寂寞,芳心惆怅,不由轻轻吟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时,庭院前的花树下忽然有些响动,惊起了枝上两只小雀儿,扑棱棱振翅直向夜空飞去了。 灵妃不由悚然一惊,颤声道:“谁?……” 花树后影子一闪,一个人的身影慢慢从婆娑的树影后解析出来,缓步向她走来。 他衣袂飘飞,眉头微蹙;神色黯然的脸上,带着抹难以掩饰的凄楚之色,唇角挂着伤感的笑意,迷离的眸光里漾起一抹水色。 纵然行走于世俗的风口浪尖,那一刻他却依然安然淡定,似乎所有的尘世喧嚣,都被他屏蔽心外了。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眼神……灵妃一时痴了,呆呆望着站在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儿,几乎疑是梦中。 来人正是杜正海,瞅瞅四下无人,他拽着灵妃动作迅疾地闪入房中,复又闭上房门。 灵妃缓过神,脸上现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喃喃道:“杜大哥,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是真的。”杜正海轻轻摇了摇头,“灵儿,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灵妃眸色一黯,勉强笑了笑,方要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杜正海急忙旋身躲于门后,却是一队夜间巡逻的御林军从门前经过。虽然是虚惊一场,灵妃亦是惊得花容失色。 等他们走远了,灵妃方颤声道:“杜大哥,这儿太危险了——要是没有别的事,你……你快走吧!” 杜正海道:“不,我来此就是有件十分要紧的事情求你帮忙的。” 灵妃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杜正海便把吕文正遭人陷害、蒙屈入狱之事与灵妃说了一遍,末了问道:“灵儿,如果能为吕大人昭雪冤情而需要你出手相助,你会不会推辞?” 灵妃毅然道:“当然不会!当初我姐姐被丁继武那厮迫害惨死,要不是吕大人不畏强权、仗义相助,我姐姐的冤情又怎能昭雪? “如今吕大人遭奸人陷害,冤沉海底,只要能为他昭雪冤情,救他一命,别说出手相助,就是要我去死也在所不惜!” 杜正海道:“灵儿,你言重了。其实,此事只需要你……”说着,他凑近灵妃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原来那日凌云与练南春回到神医山庄后,众人便一起计议如何潜入皇宫的门路。 练南春虽然对凌云只身涉险之事不是很赞同,但迫于当前形式,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他的意见。众人商量多时,于是便想到了找灵妃帮忙…… 说罢,杜正海又道:“说来真是惭愧,我们两个堂堂的须眉男子,竟勉为其难去求一个柔弱女子出手相助,思之实在于心不安。灵儿,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们可以另想办法。” 灵妃道:“杜大哥何出此言,能为你与凌大哥效力是我的荣幸。不要啰嗦一些了,现在我该如何去做,还请杜大哥明示。” 杜正海道:“宫内如今有无空缺?不管什么职位,只要能让凌大哥在大内有个栖身之地就行了。” 灵妃蹙起峨眉,略略沉吟了一下,“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明天我去问一下大内总管冯朝英冯公公——” 杜正海道:“不妥。要是去找他,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灵妃道:“那该怎么办?……” 两人正在沉吟间,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喈喈冷笑,杜正海脸色倏的变了,目光如炬望着外面,沉声道:“是谁?……” 章节目录 第315章 他对皇妃欲行非礼,不料… 杜正海为了凌云之事,来到大内皇宫私会曾经的情人、如今的皇妃莫水灵,不想被人窥破,不由大惊失色。 他目光如炬望着外面,沉声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破窗而入,裹着一股冷冽的劲风,直向灵妃飞去! 杜正海骇然失色,情急之下脚下云步一旋,一式“烘云托月”,蓦的一推莫水灵。 灵妃娇柔的身子趔趄两步扑到在地上,回头望时,却见那支暗器已冷芒如电,深深关在了杜正海的右肩之上! 是一只狠厉刁钻的飞镖。绯红的血色立时如泉水般喷涌而出。一股钻心彻骨的痛感瞬间从他的肩头扩散开来,袭遍全身。 杜正海脸色惨白,身形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 “杜大哥!……”灵妃惊叫一声,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这时房门“咣”的一下被推开了,如幽静般从外面闪进两个人来,皆是大内侍卫装束,腰间挎剑,面带冷戾肃杀之气。 明灭不定的烛光摇曳着两人那近乎狰狞的脸孔,泛起一抹掩饰不住的凶恶之色。 为首之人三十岁左右,生的身材魁梧,粗眉大眼,目光有些阴沉,让人一见便有些不寒而栗。这人正是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手下的亲信侍卫袁超。 他身后之人身长八尺,身材矫健,面色黝黑,扫帚眉,豹子眼,鼻直口阔,其貌不扬,正是他的手下周山。 灵妃见到这两个刁钻难缠的主儿,不由心里一沉,强自镇定道:“袁大人,你来这儿干什么?” 袁超眼神晦暗不明,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站在那里狞笑着,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情。 “我来这儿干什么,我倒正要问问灵妃娘娘呢,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打算干什么?” 灵妃藏在宽大裙摆下的一双腿,已隐隐打起了颤。她粉脸涨得通红,颓然垂下眼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超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她一眼,语气促狭之极,“灵妃娘娘,圣上素日可是待你不薄啊,你却不该背着圣上私会情人,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现在我可是捉奸捉双、人赃并获了,不知灵妃娘娘还有何话说?” 灵妃娇媚的面庞被惊慌失措所填满,杏眸里泛着若有若无的雾气,“袁超,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袁超眼神里满是戏谑,声音懒懒散散,又凉薄又轻慢,“不怎么样,微臣只是在想:灵妃娘娘既然能背着圣上私会情人,那么一个情人与两个情人的含义都是一样的,对吗?” 灵妃只觉整个后脊背一僵,喃喃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袁超薄唇微翘,低低地笑了起来,“灵妃娘娘生得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微臣早就对灵妃娘娘仰慕已久啊!灵妃娘娘既然能成全这位兄弟的心意,为何就不能成全微臣的一片爱慕之心呢!” 杜正海脸色铁青,大怒道:“无耻之徒!……”强忍伤痛,霍的跳起,扬剑向袁超头上砍去。 袁超一式轻灵的“孤帆远影”,动作迅疾,旋身躲过,怒叱一声:“找死!”长剑出鞘,一式“大风起兮”,犹如浮光掠影般,向着杜正海劈面砍去。 他身边的侍卫周山见状,亦双足一顿,手里长剑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杜正海疾风暴雨般挥斫而去! 他出手狠疾,刀锋凌厉,呼呼作响,猛攻对方的要害之处。 两人一前一后形成夹攻之势,将杜正海死死困在中央。 袁超乃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周山这个身手不凡的得力助手默契配合。 而杜正海此时已然受伤,血流不止,行动迟缓,在两人的围攻下渐渐处在了下风;到后来已是堪堪不敌、险象环生了。 抖得对方招式一变,“飞花泻玉”,长剑如虹直刺杜正海前心。杜正海疾忙后退,却被后面的周山封住退路。动作一滞之下,袁超那冷森森的长剑已然逼上心头。 灵妃瞪大了眼睛,露出骇然之色,连声道:“不要伤他!不要伤他!……” 袁超反转剑柄制住杜正海的几处大穴;回身冲着灵妃邪魅地一笑道:“好,我可以答应灵妃娘娘不去伤害他,可是灵妃娘娘也要答应我刚才的要求啊!” 一边说,一边不慌不忙地收回长剑。 灵妃道:“什么……要求?” “娘娘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袁超猩红的眸子里氤氲着妖娆的雾气,不容分说一把抱住了灵妃。 灵妃用尽力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变了声道:“快住手!……别忘了,还有你的手下!你就不怕他去告发你吗?” 袁超回脸望了一眼周山,眼里的笑意暧昧非常,“是吗,他可是我的结拜兄弟啊!不知灵妃娘娘可知道我们结拜时立下的誓言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今天能遇到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忍心一人独享呢?周山,你先出去望着风,待会儿有你的乐子享呢!……” 周山心领神会地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杜正海气恨满胸,却又穴道被制,无计可施。 袁超狎昵地凑近灵妃,挑起眉,邪佞地笑着,“灵妃娘娘,你就不要再推三阻四了!要是惹恼了我,我一呼喊,把他们都招了来,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你说后果会怎么样啊? “这事再传扬到圣上那里,让圣上知道他心目中那位玉洁冰清的女神,他最宠爱的妃子,居然在背地里与别的男人幽会……哎,你说他会怎么想啊?到时候不仅是你,还有你的这位情郎,都将是万劫不复喽!…… “反之,如果你从了我,我不仅会为你们保守秘密,还会放了这位兄弟;而灵妃娘娘也正好成全了微臣的一片爱慕之心,岂非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啊?……” 袁超不紧不慢地说着,温热的气息一阵阵扑到灵妃滚烫的脸颊上,她十分嫌弃地别开了脸。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像是羞愤至极,又像是不知所措,只眼神迷离地滞立着,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搐。 袁超见灵妃面如死灰,心理已近崩溃,不由恶劣地勾了勾嘴角,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忽然他“啊”的一声浑身僵直,如中了定身术般停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事情的反转令人措不及防,外界的干扰使他瞬间停止了内心欲望的释放。 原来方才袁超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所有心思全在灵妃身上,不料窗外忽然飞进一枚石子,携着千钧之势正正击在他的肩胛大穴之上! 接着门开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慢慢走了进来,径自走到灵妃面前,插手施礼道:“娘娘受惊了。”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却愈发衬托出他笔直流畅的线条,眉峰如刀,一双黑眸冷冷清清,不带任何情绪,有种风雪俱灭的清寂。 灵妃惊诧地瞪大了秋水般的眸子,怔怔望着他道:“你……你是……” 黑衣人抬手扯下面巾,露出那张俊逸深沉的脸。 袁超此时也认出了他,不禁又惊又怒道:“凌云,怎么会是……你?……” 凌云不理他,转身走向杜正海,抬手为他解开了穴道。 袁超喉结微动,漆黑的瞳孔里尽是压抑的怒气,“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凌云剑眉扬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呢?” 袁超道:“凌云,你好大胆子,竟敢私闯皇宫内苑,他们怎么会没有拦住你?我的人呢,周山!周山!……” 凌云黑眸眯起,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你不用再白费力气了,死人是不会答应你的。” “什么,你居然杀了他?”袁超惊骇得瞪大了眼睛,“凌云,你……你好大胆子,杀害大内侍卫,那可是死罪啊!” 凌云冷笑一声道:“是吗?可是前些日子,我已经被你袁大人栽赃上了天牢纵火、杀人越狱的罪名,那本来就已经是死罪了,现在我还在乎会多加上这一条罪名吗?” 他长身玉立地伫立在那里,门外透进来的夜风吹得他衣袂飘然,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 望着他那幽沉凄冷的笑意,袁超只觉浑身一阵瑟索,仿佛有股刺骨的冷意从脚底一直袭上心头。 只听凌云又道:“而且袁大人,你先不用急着只为你兄弟的死感到惋惜了,因为现在真正令你关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的命运才对啊!” 袁超抬眼,看到的是凌云那双如寒星般冷戾的眸子,不由得面如土色道:“凌云,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凌云慢条斯理道:“我想怎么样,我当然是想一雪前耻了!袁大人可还记得数日前么?在天牢之中,你袁大人又是下毒,又是放火,之后又是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势必要制我于死地而后快! “有句话叫做六月的债还的快;如今天意使然,让你袁大人又落到了我的手里——你说此仇我现在不报,更待何时?”…… 章节目录 第316章 杀条血路出去?灵妃娘娘又该如何 “凌云,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袁超趁火打劫,意欲淫辱皇妃莫水灵,却出其不意被凌云点中穴道,不由心慌意乱,颤声道。 “我想怎么样,我当然是想一雪前耻了!……有句话叫做六月的债还的快;如今天意使然,让你袁大人又落到了我的手里——你说此仇我现在不报,更待何时?” 凌云最后几个字极其清晰,极其低沉,霎时从他周身散发出一股冷酷凌厉的气场,那是凛冽的杀机。 “不,不!凌云,你不可以杀了我!”袁超声嘶力竭道:“世人皆知,你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可方才你却在背后偷袭于我,所以你就算杀了我也是胜之不武,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而且我也知道你凌大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杀了我的,一定不会的……” “是吗?”凌云鼻子冷冷哼了一声,“不要再用什么所谓的正人君子的道德标准来绑架我!就凭你这样的卑鄙小人,也配谈什么正人君子么? “袁超,就算我不计较以前你做的那些坏事,只凭现在色胆包天、妄想淫辱娘娘这一条,你也是罪该万死!” 他愈说愈气,蓦地抬手出剑,“白虹贯日”,扑的一下,长剑已深深透入了袁超的胸膛! 淋漓的鲜血立时喷射出来,溅在凌云那黑色的衣衫上,形成了诡异的褐色,一片迷离,直令人触目惊心。 袁超惨烈地嘶叫一声,暴睁双眼,嘴唇索索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能说出来。 在凌云拔剑的一刹那,他簌簌作抖的身躯笨重地倒了下去,像是一截没有任何生机的朽木。 此时的他气若游丝,充血的眸子依然瞪得大大的,似乎极不甘心;往日天牢之中的惨烈情形恍如过电般在眼前一幕幕地闪现着: 授意狱卒张虎在凌云喝的茶水里下毒……安排沈海进到牢房里杀他……在天牢纵火行凶……欲使凌云与牢房一起化为灰烬……栽赃嫁祸凌云杀人越狱…… 此时想来,他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凌云?如果那个时候能杀了他,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皇妃莫水灵在一旁亲眼目睹着正在发生的喋血满地的情景,只惊得花容失色,毛骨悚然,惊悚地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杜正海望着她那惊惶失措的样子,急忙上前安慰道:“灵儿,吓着你了吧?其实你也不必怜惜他,因为这种人本来就该死,他能有今天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偏着头靠近她身边,清冷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柔情,温柔,缱绻,使得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略略缓和了一些。 她仰起脸深深吸了口气,呆呆望着袁超瘫倒在地上、几乎已没有了任何生机的躯体,牙齿依是不受控制地打着颤,“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正说着,只听外面一阵人声嘈杂,大概是宫里的侍卫们闻讯赶来了。 杜正海原本沉郁的脸色瞬间变得凌厉肃杀,沉声道:“事已至此,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咱们以死相拼吧!” 凌云收回宝剑,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眸光含着审视望向他道:“你我二人当然可以杀出一条血路闯出宫去,那灵妃娘娘又该如何?” 莫水灵眼眶微红,鼻尖凝起酸涩,木然道:“事到如今,走一个是一个了——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 杜正海情绪激动道:“要走就一起走;如果逃不出去,咱们就死在一块!” 莫水灵潋滟的杏眸漾起一片水色,哽咽道:“杜大哥!……” “一到紧急关头上,就只想着以死相拼,唉,难道咱们就不能想想其他变通的方法改变眼前这不利局势吗?”凌云剑眉凝起,不以为然地冷嗤了一声。 “哦?……”杜正海目光灼灼望着他道:“那以凌兄之见,该当如何?” 凌云目光笃定,闪着湛湛星光,“我想了个主意或许可以两全;而且大家都不用死,还可以成就今天的计划!” 杜正海眼中精光一闪,急切道:“快说,是什么主意?”…… 沉寂的夜空乌云流动,月亮被遮挡住,连星光也黯淡无光;整个皇宫大内孤寂冷清,夜凉如水,笼罩着一层暗色。 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都已经睡下了,忽然闻报说绮霞阁失火,不由大惊失色,急忙穿好衣服,抓起佩剑带了侍卫赵颖等人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远远的就看见绮霞阁那边浓烟滚滚、烈焰腾腾,一片叫嚣嘈杂之声。他暗暗叫了声,“糟!……”脚下加快了脚步。 近些了,只见炽热的烈焰四处乱窜,贴地的火舌舔舐着周围的物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惊慌失措的侍女、宦官等人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乱喊乱叫,现场一片大乱。 未到宫门口,就见宫内人影一闪,一个黑衣蒙面人以“燕子抄水”之势,一个滑翔跃出宫墙,向外面跑去。 李之山自思此人必是刺客,遂吩咐左右侍卫开弓放箭。立时箭如雨飞,向那黑衣蒙面人射去。 那黑衣蒙面人身手极为矫健,空中几个潇洒利落的“鹞子翻身”,同时一式“北风吹雪”,长剑一挥,乱箭悉数落地。 这时宫内又是人影一闪,一人手中持剑追了出来,沉声喝道:“大胆贼子,你往哪里走?” 朦胧的月光下,众人见追出的那人一身大内侍卫装束,只是夜色太黑,身形面目都有些模糊,看不清是谁。 说话间,黑衣蒙面刺客与那大内侍卫一先一后已奔出数丈远了。 李之山眸中厉色一闪,吩咐左右道:“快追,千万不要放走了刺客!” 众侍卫喏了一声,手持刀剑随后追了下来。 这边李之山放心不下灵妃的安危,急冲冲赶到了绮霞阁。此时巡逻的侍卫们早已参与到救火的行列去了,众人出出进进,神色惶惶,一片慌乱紧张的气氛。 李之山不由心里一沉,自思:“灵妃娘娘乃是圣上宠妃,圣上对之爱之如珍;今天晚上绮霞阁又是失火又是闹刺客的,灵妃娘娘若是有甚差池,我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愈想愈怕,额头上亦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急忙安排身边的心腹赵颖去打探情形。 赵颖领命,匆匆去了。须臾回转,向李之山汇报: 今天晚上一共来了两名刺客,时值袁超与周山值夜,遂与刺客遭遇并打斗起来。那两名刺客穷凶极恶,且武功高强,虽然一名刺客现场被诛,但袁超也因此以身殉职了…… 李之山闻听袁超已死,只觉头轰的一下,差点瘫倒在地上。他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胸膛就像被刀劈开了一般钻心彻骨的疼痛着,喃喃道:“什么,袁超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赵颖撩起袖子往脸上连汗带泪抹了一把,哽咽道:“大人,这是真的!属下是听灵妃娘娘的侍女绣菊亲口说的。” 李之山目光一略,眼底有些黯然道:“后来呢?” 赵颖低头捋顺一下纷乱的情绪,哑然道:“他们在激战时,慌乱之中不小心碰翻了灯烛,引燃了幔帐,这才引发了大火。混乱之中,另一名刺客逃脱,周山已追赶贼人去了。” “周山?……”李之山秋潭般的深眸一转,若有所思。 因为周山此人性格内向,平时与人交际也不多,而李之山手下众多;所以他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属下的印象并不深刻。 赵颖道:“对,是周山。他是袁校尉的手下,也是他的结拜兄弟,听说他们的关系铁着呢。” 李之山点点头。心想:“这个周山在袁超手下做事,平时都是少言寡语的,行事也低调,自己倒没怎么注意他,没想到却是个不怕死的,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居然敢只身去追,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赵颖见李之山只是沉吟不语,遂小心翼翼道:“李统领——” “对了,现在灵妃娘娘怎么样了?”李之山回过神,脸色还原到先前深沉阴鸷的状态。 赵颖道:“听绣菊她们说,绮霞阁引发大火之后,多亏了巡逻的侍卫及时赶到,这才把灵妃娘娘救出险境。现在娘娘暂时在临近的玉辰宫里歇着呢。” 李之山微微蹙了蹙眉心,有些紧张地问道:“灵妃娘娘没什么差池吧?” 赵颖道:“娘娘倒是无甚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李之山轻轻吁了口气道:“那就好。” 正说着,另一名叫彩萍的侍女神色凝重地从玉辰宫走了出来。 李之山与赵颖见了,心里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急忙迎上前去…… 章节目录 第317章 这个“周山”竟是凌云易容乔扮的 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得知灵妃娘娘的寝宫绮霞阁失火,大惊失色,急忙带了心腹侍卫赵颖风风火火赶到现场。 这时一名叫彩萍的侍女神色凝重地从玉辰宫走了出来。?李之山与赵颖见了,急忙迎上前去。 彩萍诉李之山与赵颖他们,灵妃娘娘的情绪现在已经稳定了些,请他们不用担心。 李之山低首垂眸道:“娘娘没事就好。烦劳姑娘问问娘娘还有何吩咐;同时请姑娘代微臣向灵妃娘娘请安,今天晚上之事纯属意外,但是令娘娘受惊,实乃微臣之过也。” 彩萍应了一声,又返回宫中。 须臾回转,说道:“娘娘让奴婢转告李统领不必为今晚之事自责,只须以后多加派人手,严加防范就是了。娘娘乏了,已经安歇,请李统领自便。” 李之山拱手称是。彩萍走后,李之山又安排赵颖他带人仔细查看绮霞阁内的情形。 此时大火已基本扑灭,昔日雕梁画柱、富丽堂皇的绮霞阁现在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李之山命人在残垣断壁间一点点搜索着,希望能够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以便深一步了解刺客的身份。 在废墟中的两具尸体也找到了。这两具尸体应该一具是袁超的,另外一具是刺客的,只是此时已被烧得面目皆非,惨不忍睹,无法辨认了。 呆呆望着废墟中这两具几乎已被烧成焦炭的遗体,李之山只觉一股凛凛寒意从脚底瞬间袭上心头。 回到自己住处,李之山一边在房中来回踱着步,一边反复思忖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中只觉困惑:“这两名刺客究竟是何来路,难道又是刑部尚书府的余孽吗?” 他吩咐赵颖,“立即调集人手加强宫内戒备,切勿使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赵颖连连称是。 “再有,”他倏的停下身,深沉的眼波闪了闪,“多安排些人手去接应周山,他一回来就让他即刻来这里见我!” “是,属下遵命。”…… 接近五更天时,周山终于在众人焦灼不安地等待中一步一挨地回来了,带着满脸的失魂落魄。 李之山带着几分探究之意上下打量着他。 只见周山身上的衣衫褶皱破碎,血迹斑斑;头发无绪地披散在肩上,显得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中带着憔悴,一副无精打采的形容;眼神亦黯淡迷离,流淌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颓废。 望着他那狼狈凄惨的样子,李之山登时对今晚缉凶的结果参透了几分,不由扯了扯唇角,冷冷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追的那名刺客呢?” 周山眼睑微微下垂,声音沙哑道:“那名刺客太过狡猾,属下与他周旋了大半夜,结果还是让他给逃了……” 李之山斥道:“没有的东西!” 周山晦暗不明的黑眸深处一片仓皇凌乱; 他只有唯唯喏喏地应着,并不说话。 李之山又瞥了他一眼道:“对了,你的声音怎么有些不对头,是受伤了吗?” 周山一脸沮丧,叹气道:“方才属下在追刺客时,不小心中了他一种什么毒气,喉咙里亦吸进去了一些,现在只觉得刺痛非常,难受的很,咳咳……”他愈说愈难过,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其实今晚之事也不能全怪你,因为你已经尽力了。”李之山见他那痛苦不堪的样子,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了,”他话题一转道:“你可知道那两名刺客的来路么,他们夜闯皇宫是何目的?” 周山有些无措地皱了皱眉,摇摇头道:“这个……属下不太清楚。今天晚上属下与袁大人值夜,路过绮霞阁时听到里头动静不对,于是入内观看。 “正见两名刺客意欲劫持灵妃娘娘、图谋不轨,属下与袁大人跟他们奋力厮杀,虽然杀死了其中一名刺客,但袁大人也以身殉职了……”到了这里他声音颤哑,说不下去了。 李之山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像是对着周山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难道又是刑部尚书府的人?自从吕文正身陷囹圄后,他的那般手下可是做梦都想着为他出头的——对了,你追的那名刺客形貌特征如何?” 周山支支吾吾道:“夜色太黑,那人又蒙着面,属下没看清楚……” 李之山骂了声“废物”,又凝眉思索道:“今天晚上虽然隔得远,可我还是惊鸿一瞥——我见那人身手矫健,行踪诡异,极为难缠,难道会是凌云?” “不是吧?”周山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凌云属下以前也曾见过几次,那名刺客虽然蒙着面,但依属下看来,无论其身形举止都不像他啊!哎对了,李统领,你说今晚这两名贼人会不会是天枭组织的?” 李之山哼了一声道:“人家养的狗能看门,咱家养的狗却咬鸡!” 周山脸色一滞,没说话。 李之山深如寒夜的眸子里染上一层阴沉,幽幽道:“凡事要有证据,不可凭空臆测。如果明天圣上问起此事,你只说刺客是刑部尚书府余孽,其他的都不用你管,你可记住了?” 周山一头雾水,又不敢多问,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从李之山那里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淡青色的天空还影影绰绰镶嵌着几颗残星。 周山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确定四下无人,方轻轻叩响了玉辰宫的门环。 灵妃听了绣菊的禀报,急忙相请。周山闪身进了院子,绣菊复又关上院门。 周山进了内宫,垂手恭谨地向锦榻上的灵妃施礼。 灵妃睫羽轻颤,如水的目光一眨不眨凝视着他那双深沉清朗的眸子,压低了嗓音道:“真的是你吗,凌大哥?” “周山”沉声道:“是我。” 原来这个周山正是凌云易容乔扮的。当宫里的侍卫即将赶到时,凌云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个移花接木、以假乱真的办法。 他与杜正海扒下周山尸体上的衣冠,与凌云的衣衫对调了;接着让莫水灵主仆出了绮霞阁,随后两人一起把绮霞阁的幔帐桌椅点着了,造成绮霞阁失火的迹象。 之后杜正海与凌云一先一后出了绮霞阁,虚张声势地在假打假战的追逐中出了皇宫。 其时凌云虽然没有易容,但他的衣冠全是周山的那身行头。 而且在袁超与周山两人之中,他与周山的身形较为相近;夜色又黑,相隔又远,慌乱之中朦朦胧胧的谁又能看得清楚、辨出真伪? 凌云与杜正海出宫后,便急匆匆回到了神医山庄。当时赛仲景与练南春正在焦急地等待二人的消息。 练家世代名医,尤其是赛仲景,不但医术高明,而且易容之术的造诣极为高明。 于是在赛仲景高超的易容术之下,凌云那张原本俊逸无尘的面孔便变成了周山那面色黝黑、其貌不扬的模样,而且是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 可是这当中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凌云与周山的声音相差甚远。 其实这个问题在凌云去皇宫之前,众人便作为一个话题讨论过了。 赛仲景与练南春都是医学的大行家,经过一番斟酌计议,她们让凌云服下一种能使人嗓音沙哑甚至可以改变声调的药物,名曰“九转神奇易音丹”。 当然这种药物还必须要以深厚的内功做为辅助。 也就是说凌云服下此药后,还需要凭借自己深厚的内功造诣、压迫声带才能改变声音。 所以方才在与李之山对话时他运用内力压迫声带,使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 而周山不过是宫中一个小人物,李之山之前对他并不在意,凌云又以中了敌人迷毒、伤了喉咙为由,终于蒙过了李之山…… 此时灵妃见到凌云自是又惊又喜,颤声道:“一切还都顺利吧?” 凌云轻轻点点头。 灵妃如释重负,潋滟的眸光里漾起一层迷离的水色,仰头轻轻吁了口气道:“那就好……” 黎明的曙光轻轻揭去夜幕的面纱,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阳光被层层叠叠的皇家园林过滤着,无精打采地铺到树影斑驳的地上,变成了淡淡圆圆轻轻摇曳的光晕,一片凄迷破碎。 凌云从玉辰宫出来,回到周山的住处。 有关周山的大致情形,方才在玉辰宫灵妃已竭尽所知地告诉他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便是完全意义上的周山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都是周山的了。 他必须处处留神、事事小心,不能出现一点差错;否则一招走错,便是满盘皆输了。 他坐在几案前,煜煜目光默默凝视着几案上那忽明忽暗的烛光,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想着方才在书房李之山训斥他的那番话,不由皱起了眉头。 对于今晚之事,一切尚未查明,李之山便不问青红皂白地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刑部尚书府人的头上,而且还说出那种话来,这更加说明了这李之山绝非善类。 由此他又想起了数日前在天牢之中,李之山的手下袁超、周山、沈海三人合谋,又是茶中下毒,又是天牢纵火,无所不用其极、势必杀他而后快的情形; 想起了那次李瑞允挟持着他进城去取龙凤玉符、在城门口遭遇李之山,李之山见到自己被明目张胆劫持着时那冷漠疏离的反应,更进一步确定了李之山的狼子野心。 “如果今天皇上问起昨天晚上闹刺客之事,我又该怎么回答?是按照李之山的意思说,还是……” 章节目录 第318章 府中有奸细,难道您没觉察吗? 却说皇上赵煜,从大内总管冯朝英等人口中得知昨天晚上绮霞阁失火及闹刺客之事,不由震惊,急忙命人召了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与当班侍卫周山来到自己的御书房问话。 李之山先绘声绘色叙述了一遍昨天晚上事情发生的经过,其中不免有许多避重就轻以及为自己的开脱之言,然后便是对此事的分析及看法。 皇上不耐烦听他啰哩啰嗦的长篇大论,微微蹙了蹙龙眉道:“依你之见,昨天晚上的刺客是何来路?” 李之山道:“以微臣之见,这刺客极有可能是刑部尚书府的人。” “什么,又是刑部尚书府?……”皇上脸上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李之山幽深的眸光闪了闪,“正是。吕文正涉嫌谋害太子虽然已被打入天牢,但他的余党依然贼心不死,图谋不轨——” 说着他目光一瞥,冲着身边的“周山”抛过一个隐含深意的眼色,“周山,昨天晚上你不是与那刺客打过照面并交过手吗?当时的情形你应该最清楚的。” 凌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垂下头去。 其实对于这个有些棘手难题的应对之策,他在心中早已反复思量过了。 如果自己不承认刺客是刑部尚书府的人,那么马上就会引起李之山的怀疑,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卧底皇宫大内的机会就会丧失,更不要提以后的调查事宜了。 所以为了大局考虑,现在也只有先牺牲一些眼前小我的利益了。 思虑至此,面对众人那一双双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凌云沉下心来,干脆利落地答道:“是的,那个刺客确是刑部尚书府的人。” “是谁?”皇上几乎步步紧逼。 凌云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起来,咬了咬唇角道:“看身形举止,好像是……凌云……” 边说边几不可闻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自己揭发自己,还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不是很讽刺?……” 皇上闻言,龙眉竖起,一拍几案道:“岂有此理!太子之事都过去多少天了,可是这些重要的钦犯依然逍遥法外!李之山,你们这些大内高手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面对皇上的雷霆之怒,李之山与“周山”皆屏息凝神,两股战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空气在这时出现了一瞬的凝滞。御书房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到。 如果不是大内总管冯朝英适时走了进来,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还不知道僵持到几时。 冯朝英俯伏在地,恭恭谨谨向皇上叩首。 皇上微微侧了侧头,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怒气,瞥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其实从方才刚一进门,冯朝英便敏锐觉察到了书房里的气氛不对头。 可是人已经走进来了,断断没有再掉头出去的道理——正所谓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在这种情形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进来了。 此时见皇上问话,他赶紧收拾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心情,战战兢兢道:“微臣有一事,不知在此处说方便否?”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李之山与“周山”。 皇上面无表情道:“说吧。” 冯朝英斟酌着措辞的方式,小心翼翼道:“是。涉嫌太子之案中的宫人、侍女及宦官诸人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圣上裁决。” 皇上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眼底黑压压的戾冷,心脏那块在麻沙沙作痛着,仿佛有把重锤在一下下毫不留情地击打着。 冯朝英怀里像揣了个兔子,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头低得都快垂到脚板上去了。过了老半天,他才听到皇上轻轻吐出一口气,用再低沉不过的声音答复他道:“该逐地逐,该杀的杀——” “是。”冯朝英埋头曲颈,惶然应道。 “李之山。”皇上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刻般生硬,凉凉地开了口。 “臣在。”李之山诚惶诚恐。 皇上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与冯总管去办吧,不得有误。” “微臣领旨。”二人唯有喏喏连声的份儿…… 出了御书房,“周山”随着李之山回到了他的住处。 李之山先是召了其他三名侍卫赵颖、孙国雄、刘遇杰一起来到书房议事。 随后他安排孙国雄、赵颖留守宫中,自己带了刘遇杰、周山等人出去办事。 凌云正想随他同去,以便打探些有关太子之案的信息,此时闻言正好合了心意,遂只是应喏,不再言语。 因为他已由皇妃莫水灵口中得知了周山的基本情况,也包括他本人的脾气秉性。 周山是一个性格内敛、行事低调的人,平时罕言寡语、对上司惟命是从,而且也不会过分地表现自己。 当时凌云听了,心中不由暗暗庆幸;因为言多必失,如此一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周山这个角色反而好扮演了。 他以前与周山并未有过多少交集,只恐在李之山身边呆得时间长了会被窥出破绽;既然周山性格如此,自己平时只有少说话、多看事为上了。 却说李之山,带着刘遇杰、“周山”及数十名大内侍卫来到了丁府。 客厅里面,丁进之、李瑞允等人都在;而出乎凌云意料的是,自己的父亲何禹廷居然也在其中! 李之山将昨天晚上绮霞阁闹刺客及今天在御书房中皇上召见之事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凌云在一旁滞立着,他的表情犹如一张面具,没有任何的波澜在脸上浮现。 而他心中汹涌起伏的情绪却没人能够体会得到。 默默望着与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父亲何禹廷,他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像一根又尖又细的针狠狠扎着般,一阵阵钻心彻骨地作痛着。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痛恨,酸楚,压抑,矛盾……那种绝望的痛苦是如此的清晰,熟悉,在他心口上面徘徊着,延绵不绝。 而对父亲身边的李瑞允、丁进之等人的痛恨之情,已在心里不自觉地忽略了。 却说李瑞允,听了李之山的一番陈述,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何禹廷,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何大人,您的这个儿子可真有通天彻地、覆雨翻云的本事啊,只可惜他现在已是独木难支了!” 说到这里他略略停滞了一瞬,眉间阴鸷顿生,“哼,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折腾几天!如果有朝一日再让我抓到他,我会让他比上次还要痛苦百倍!……” 何禹廷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不由自主咬紧了嘴唇。他一语不发,径自起身往外走去,脚步显得有些虚浮。 望着他孤寂冷清的背影,李之山鼻子里哼了一声,“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摆什么臭架子!” 丁进之唇角一弯,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道:“他就是这脾气,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咱们现在言归正传,只说说这些宫人宦官该如何处置吧!” 李瑞允目光森冷,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冯林吗,断断不能留。他知道的太多,万一落到凌云他们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李统领,这件事就交与你去办吧——记住,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 李之山垂手恭谨道:“好的,这个李公子只管放心。” 李瑞允用手指轻轻揉了揉额角,声音依旧和缓道:“还有灵姑,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再留在宫中也没什么用处,给她定个放逐之罪,让她出宫罢,我这里正缺人手哪。” 李之山道:“是。” 李瑞允又道:“其他人吗,就如那个昏君说的,‘该逐地逐,该杀的杀’,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 丁进之、李之山连连称是。 李瑞允瞳孔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划过,忽然道:“还有丁大人,您的府中现在正潜伏着一个重大的隐患,难道您没有觉察出来吗?” 丁进之不由脸色一僵。 李瑞允已然霍的站起,抖手一扬,袖中一道白光飞出,直击窗棂。 只听窗外有人惨呼一声,脱身以逃。 众人大惊失色。 李之山一愣之下立时回过味来,“一鹤冲天”,飞身从窗口跃了出去,急冲冲尾追那人而去;刘遇杰与“周山”亦随后跟了出去。 李瑞允与丁进之也随之跟到了院中,但追赶的人与被追的人早已消逝在视野中了。 丁进之惊魂未定,下颌线条亦绷得紧紧,喃喃道:“怎么会?……” 李瑞允剑眉扬起,狰狞地冷笑了一声,“丁大人,奸细在您的府里潜伏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您就一点觉察也没有吗?” 丁进之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瞧那背影与声音,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是新来的?” 急忙吩咐左右去传代理管家丁义——原来自从丁玉荣死后,便由丁义代理府中大小事务。 须臾丁义惶惶而来,屏息凝神,垂首侍立,聆听训教。 丁进之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双眸因为愤怒变得猩红,眸底那强烈的不满与诘责之意已是呼之欲出。 “方才李统领他们追赶贼人的情形你们也应该见到了吧!那人可是咱们府里的人么,究竟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章节目录 第319章 凌云在哪里?…他就在你面前! “丁大人,奸细在您的府里潜伏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您就一点觉察也没有吗?” 丁府客厅里,众人正在议事,忽然觉察外面动静有异,李瑞允遂冷冷质问丁进之。 丁进之急忙吩咐左右传了代理管家丁义过来。 面对主人那诘责的眼神,丁义战战兢兢道:“启禀老爷,那人姓穆,因为行五,所以我们都叫他穆老五,是府中新来的一名杂役。” 丁进之沉吟:“穆老五?新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丁义道:“来此大约有月余了吧,是二公子引荐过来的。” “什么,继英?……”丁进之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义嗫嚅道:“这个……小的也不甚清楚。只听二公子说,这人是他朋友的一个远房亲戚,家在乡下,闹了旱灾,又逢上瘟疫,全家人都死光了,他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只想讨个生计混口饭吃,于是辗转找到了二公子,就在咱们府中留下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后院起火啊!”李瑞允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黑眸蒙上了一层冷意。 丁进之气急败坏道:“这个混小子!——来人,快去把他给我找来!”…… 此行已近晌午了。 太阳一动不动高悬在头罢,他冲着杨振拱拱手,转身而去…… 丁府这边,丁继英早已闻讯赶来,在父亲地讯问下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其说辞与丁义方才所说一般无二。 李瑞允垂着眼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那个晶莹剔透的玉色扳指,似乎若有所思。 良久他才缓缓抬头,一抹犀利从眸中一闪而过,“二公子,请问引荐外人来此谋事的你的那位朋友怎么称呼啊?” 丁继英目光微微一凝,遂而浑不在意地尬笑了一下道:“我的那个朋友不过是个酒肉朋友,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岂能登大雅之堂?不提也罢。” 李瑞允微微勾了勾唇角,冷笑道:“是吗?恐怕此人不是公子的酒肉朋友,而是位红颜知己吧?” 丁继英额头的青筋不自觉地跳了一下,瞬间觉得难堪无比。他有些难为情地避开对方那犀利的眼神,讪讪笑道:“李公子取笑了,其实……” “二公子!二公子!……”一个毛毛躁躁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丁继英下面要说的话。 众人一愣,心想:“这是哪个愣头青,这么冒冒失失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抬头去看,只见丁继英的贴身家人丁信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走了进来,一脸的惊惶失措。 丁继英心里一颤,急声问道:“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章节目录 第320章 一场不动声色的明争暗斗… 李瑞允正在逼问丁继英引荐奸细来府中谋事的人到底是谁,忽然丁继英的贴身家人丁信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走了进来,一脸的惊惶失措。 丁继英心里一颤,急声问道:“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也许是太过于急躁了,丁信似乎没有留意到周围众人不满的神色,径自走过来,伏在丁继英耳边低语道:“二公子,秀明刚刚送信过来说,少夫人忽然肚子疼得厉害,大概是要生了……” “什么?秋月要……生了?……”丁继英眼睛里立时跳起一抹惊喜的光彩,起身就走。 丁进之脸色一沉,训斥道:“不懂礼法的东西,这里的事情还没办完,怎么能说走就走?” 丁继英舒眉软眼,急忙回身向众人施礼道:“对不起诸位,方才失态了。不过实在是事情紧急,在下只好先行告退了。” 丁进之有些困惑地瞅了他一眼,“什么事情这么紧急,瞧你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丁继英冲着父亲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道:“当然了!爹,您老人家快要添孙子了!” 丁进之愣了一下,当他缓过神时,丁继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唉,这个混小子……” 正在这时,李之山与“周山”二人回来了。 不必去问,一身的狼狈形容与一脸的失魂落魄,已经告诉了众人此次缉凶的结果。 尤其是“周山”,身上衣衫破碎,血迹斑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形容尤其凄惨。 丁进之眉心不由蹙了蹙,“怎么回事,刘侍卫呢?” 李之山眸光黯沉,眼底染上一抹悲戚,浊声道:“刘遇杰以身殉职了……” “什么?……”李瑞允脸色骤然一变,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怒声道:“就算那个奸细武功再高,但毕竟已经受了伤,你们三个大内高手居然还降他不住?” 李之山沮丧地垂下头去,低沉暗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沮丧,“话虽如此,孰料中途生变,有人半路杀出救走了那贼人。” “哦,是谁?”李瑞允步步紧逼。 “周山”脸色晦暗,沉声道:“那人黑巾蒙面,卑职不敢确认其身份。” 李瑞允嘴角淡然一扬,幽幽道:“这么说,这个人你以前见过了?” “周山”低垂着眼眸,“是。” 李瑞允眼眸深邃地望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等着他的下言。 “周山”微微踌躇了一下,嗫嚅道:“在下有点想法,只是不太确定,不知当讲不?” 李瑞允一抹凌厉从眼中一闪而过,直言道:“但说无妨。” “周山”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只从来人的身形剑路来看,与那天晚上夜闯皇宫的贼人极为相似。” “凌云?……”李瑞允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脱口而出。 “周山”听李瑞允再次提起“凌云”的名字,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李瑞允忽然皱起眉来,神色间渐渐透出冷酷之色,怒意渐显,继而化作凶恶之色,咬牙切齿道:“凌云,怎么又是你?你可真是我的死敌对头啊!如果有一天你再落到我的手里……” 说到这里,他眼里透出一抹冷戾的杀机,住了口。 凌云微微低下头,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变化。 “李瑞允,你够狠。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他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缱绻百回。 丁进之这时接过话茬,“对了,你们可曾查知那个奸细的来路?” “周山”埋头曲颈,有气无力道:“卑职与刘遇杰眼看就要将刺客拿下了,那个黑衣蒙面人忽然出现,几个回合便杀死了刘遇杰,卑职侥幸逃脱,只得回来报信,所以那个奸细的面目也没来得及看清楚……” 丁进之与李之山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李瑞允气得哼了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客厅里这时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众人垂头丧气,面面相觑着。 这时,丁信惶惶赶来,见客厅里的气氛不对,欲行又止,躲在门口探头探脑。 丁进之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什么事?” 丁信轻轻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启禀老爷,少夫人她……生了!” 丁进之眼睛一亮,“哦?……是男是女?” 丁信道:“是位公子!” 丁进之立时喜上眉梢,原本晦暗颓废的情绪立时一扫而光,激动得浑身发抖,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有孙子了!……” 李之山与“周山”等人急忙上前向丁进之贺喜。 方才不愉快的事情暂时被搁置起来。 李之山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讨扰了,连忙适时提出告辞。 丁进之此时亦无心与众人周旋,于是顺水推舟地吩咐丁信送客。 此时他的一颗心已全部飞到自己那位刚刚降临人世的孙子身上了。 吕秋月经过几个时辰的痛苦煎熬,终于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这令丁继英欣喜若狂。他嘴里笑着,心里喜着,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 第一次做父亲的感觉使他兴奋得忘乎所以,举着孩子在房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只把婴儿吓得哇哇大哭。 丁进之当然也是喜不自禁,他终于有孙子了,丁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他请来京城中最富盛名的易学大家,为自己的孙儿取名曰:“丁延睿。” 然后,丁进之又大摆宴席,延请宾客,庆祝自己喜得贵孙。 何禹廷、晋陵王爷等人前来祝贺;朝中文武、京城名流也来了,一时客厅中张灯结彩、宾客如云,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丁继英自不必说,一身华冠美服,出出进进,应酬着各路宾客。 他满面春风,神采奕奕,多日来的抑郁与烦闷一扫而光,如今只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惬意,这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呢! 而相反的,后面内室中的吕秋月却一人孤零零的,其凄凉冷清与前厅的热闹繁华相比,又形成一个如何强烈的反差! 她形容憔悴,虚弱疲惫地斜倚在锦榻上,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像一朵幽幽绽放的白昙,清冷又疏离。 她默默听着前面不时传入耳中的一阵阵划拳行令、欢歌笑语之声,谁又能体会她此时心中的滋味? 这时她又想起了身陷囹圄的父亲,撞柱而亡的母亲,还有那个曾与自己爱得刻骨铭心、现在却阴阳两隔的心上人江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这里再返回来说一下李之山与“周山”。 那日从丁府出来,“周山”随着李之山回到了大内皇宫。 李之山见“周山”灰头土脸、眼圈乌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脸上一副困倦不堪的样子,也不好过分地苛责训斥他,只是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让他下去好好养伤。 “周山”趁机退了出来。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了。晦暗的月亮懒洋洋地躲进了云层里面,只留下几颗黯淡的星星无精打采眨着迷离的眼睛。 回到自己的住处,凌云打发走了身边所有的侍从,掩上房门,有些疲惫地把自己的身子靠在了门上,仰起头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慢慢静下心,悉心梳理着纷乱的思绪,静静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这时窗外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鸽子鸣叫声。凌云眉头倏的一展,急忙推开窗子,轻轻呼啸一声。 那只信鸽应声落下,宛如一只善解人意的白色精灵,忽闪着美丽的翅膀,轻盈地停滞在他的衣襟上。 凌云解下鸽子腿上的书信,扬手又把白鸽放飞出去。 然后他展书观看,但见上面寥寥数言:“贵友已接回家中,放心。有事再议。” 凌云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取过火折,缓缓将书信点燃了。 火光闪烁中,白色的信笺瞬间化为灰烬,宛如灰色的蝴蝶,在空中轻飘飘地作舞着。 原来,练南春在接到凌云的飞鸽传书后立即同杜正海赶到了城外白石岩东五里的榆林地带,把杨振接回了神医山庄,并同赛仲景一起为他疗伤。 在杨振的伤情稳定下来后,二人便问起刑部尚书府被查抄之后这段时间里他的经历。 回想着当日的情形,杨振心里杂糅如画,愤怒,压抑,惶恐,还有惊悸…… “一言难尽。自从刑部尚书府被查抄、吕大人被打入天牢后,我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那一日,我被李之山手下的侍卫长赵颖带人围追堵截,走投无路之时多亏一位青衣蒙面老者出手相救。 “事后我才知道,这位老者就是昔日曾在京城为人占卜测算的‘铁指神算’葛中葛先生。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这位看似平凡的葛老先生,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说到这里,杨振唏嘘不已。 “铁指神算’葛中葛先生?……” 练南春重复着这个名字,潋滟的眸光闪了闪,似乎若有所思。 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姑“赛仲景”;赛仲景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似有沉吟…… 章节目录 第321章 一切源于那个迷毒一样的女子? “ ‘铁指神算’葛中葛先生?……” 练南春听杨振提及这个名字,不由重复了一遍,潋滟的眸光闪了闪,似乎若有所思。 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姑“赛仲景”;赛仲景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似有沉吟。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杨振见姑侄二人神色怪异,不禁有些困惑。 练南春眉目清冷,目光一瞬就沉寂下去,只淡淡说了声“没什么”,便问后来发生的事。 后来,葛中便把杨振带到城外一处偏僻的客栈中。 杨振有些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救我?” 葛中目光煜煜,笑而不答。 杨振又问他:“先生,您可知道我是谁吗?” 葛中手捻须髯,微微一笑道:“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谁,又怎么会救你?” 杨振瞳孔微微一凝,“既然知道我是谁,又怎么敢救我?” 葛中道:“因为我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个世上黑白颠倒,善良忠义的人受到伤害;因为我知道吕大人是被冤枉的。凡是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这样做的。” 杨振眼眶里涌起一丝灼热,声音颤哑道:“可是我会连累您老人家的……” 葛中脸色一沉,不悦道:“你这么说,是还没有把我当做朋友看。” 说到这里,杨振略略停顿了一下,“凭直觉,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练南春眉头微蹙,默然片刻道:“不错,他的确是个好人。” “这么说,你认识他?”杨振目光灼灼望着她道。 “也许吧。”练南春苦笑了一下道:“只是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你接着说。” 后来葛中便问杨振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其实这两天杨振一直纠结的难题便是:如何混入丁府、伺机查找太子遇害的证据,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门路。 此时见葛中问及,便冲口说出此事。 葛中道:“你是怀疑吕大人入狱之事与丁进之有关?” 杨振道:“是的。我早就怀疑丁进之与天枭组织的人有勾结,而且太子之案十之八九与天枭有关,甚至可以说就是天枭在幕后指使此事!” 葛中沉吟着点点头道:“好吧,给我两天时间。” 两天后,葛中来找他,并告诉他:事情马上就办妥了。杨振一怔,心中不禁由衷钦佩他的办事能力;并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办到的。 葛中告诉杨振,他是找吕小姐帮的忙。 原来当年吕小姐未出阁时曾几次找他看相卜算,对他的占卜之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二人熟识。 那日吕小姐去城外大相国寺见香,葛老先生伺机找到了她,以为其看相为名,含蓄地向她透露了杨振之事,以此试探她的反应。 果然吕秋月的态度很明确,立即答应了他提出的事情;但是需要回府试探一下丁继英的态度。 葛中笑着对杨振道:“看来吕小姐还是不太放心我啊!其实也难怪,如今到处杀气重重,危机四伏,在这种情形下她怎可不防。唉,也真难为这位孤弱女子了……” 为了消除吕小姐心里最后一丝疑虑,杨振于是写了一封书信,诉说了自刑部尚书府被抄后自己的经历,求她相助云云;并委托葛中把书信交给了她。 果然又过了两天,丁府的代理管家丁义便派了丁信来找他。 原来,吕小姐在收到杨振的书信后终于打消了所有的疑虑,寻了个机会跟丁继英说: 她的一个远方亲戚家在乡下,闹了旱灾,又逢瘟疫,全家人都死了,他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只想讨个生计混口饭吃,让丁继英帮忙在府中安排个活计。 丁继英对吕秋月爱之如珍,自是言听计从。就这样杨振在一番乔装易容之后混进了丁府。 练南春闻言唇角一扬,笑道:“是那位葛老先生为你易的容罢?” 杨振奇道:“你怎么知道?” 练南春微微眯了眯眼,没说话。 杨振此时心潮汹涌,就像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感叹道:“这位葛老先生真是全才:其周易之术之高已是天下闻名;而其武功亦是高深莫测,没想到他的易容之术竟也如此之高!你们看,我在易容之后面目已是判若两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赛仲景此时接过话茬道:“其实他会的高超技艺,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呢。” 杨振一愣,“前辈,难道您也认识他么?快告诉我,这位高人究竟是何来历?” 赛仲景神色从容,不紧不慢道:“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你先跟我说说你潜入丁府以后查到的情形。” 杨振知道这位婆婆脾气乖张,也不与之计较,只是如实相告道:“我潜入丁府后做了一名杂役,化名穆老五。” “穆老五?……”练南春喃喃自语,“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杨振道:“‘杨’字的一半是‘木’字,其谐音为‘穆’;当年我在吕府诸英中排行第五,所以就叫穆老五。” 说到这里他心里怅然,轻噫一声道:“当年的‘吕府五英’如今只余下我与凌大哥了,真是世事无常,人事沧桑……” 练南春亦是眼神发黯,清浅如画的眸子里漾起一抹苦涩之意。她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绪,又追问后来的事。 杨振道:“后来我自是发现了丁府的许多秘密:丁进之与天枭的人确是早有勾结,李瑞允与白羽等人经常出入丁府,与丁进之在密谋什么。 “而且我还发现最近何禹廷亦经常出入丁府——当然,丁进之与何禹廷本为莫逆之交,何禹廷在丁府走动自是不足为奇,只是最近我见何禹廷一直神色异常,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甚至可以说,何禹廷给丁进之拉下水了?……” 练南春沉声道:“是的。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来看,天枭组织的人不但与丁进之、何禹廷等人勾结,而且亦与大内的人沆瀣一气,预谋叛逆。” 杨振点点头道:“不错。” “而且,李瑞允的野心大着呢,他的志向不单单是一个刑部尚书府,而是整个大宋朝廷!” 练南春面色紧绷,宛如凛冬的寒霜。 “与朝中重臣、大内高手勾结,陷害忠良乃是他的初始目标——也就是说谋害太子、嫁祸吕文正不过是他全部计划中的第一步。” 杨振只听得骇然失色,半晌无言;良久才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练南春威亚展开,幽暗的眸底似乎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还能怎么办,只能配合凌云,查清太子之案,阻止李瑞允的阴谋得逞!”…… 残星黯淡,弯月如钩。黑沉沉的夜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笼罩着整个金碧辉煌、奢华旖旎的大内皇宫。 举目望去,每一庭柱悬挂的宫灯发出朦胧昏黄的流光,将雕栏画栋的宫殿映得一片氤氲凄迷,如坠入云山幻海中一般。 廊下声声虫鸣,时有微凉拂面,却感觉不是风。 冯林从梦魇中醒来,只惊得冷汗淋漓。 自从太子赵廷暴毙后,他一直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太子临死前那狰狞扭曲的面孔,那个永远死不瞑目的眼神,总是在眼前浮现着,挥之不去。 方才他又做了好多噩梦。梦境中,太子赵廷面孔青白,目光怨毒,神情逼戾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恍惚中,镜头倏忽一转,一个女子笑靥如花的面容浮现在他的眼前。 “要不要试试跟我在一起?……”她轻柔地揽着他的腰,炽热的气息从他的头顶一丝丝蔓延开来,声音又撩又欲。 “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把你我之间的事情全都捅出去!哼,到时候……”乌云般的秀发无绪地散落在他身上,她忽然转过脸来,刚才的柔情全然消失,代之以令他心惊胆颤的狠戾。 “你……你在太子茶中究竟放了什么?”有一天他去太子赵廷宫里,无意看到她向太子茶里放入什么东西时,不由心一沉。 “蜜糖啊!你不知道吗,太子殿下最喜欢在茶中放糖的……”? 她的声音又甜又腻,就像她方才所说的放入太子茶里的蜜糖一样。 “千万不要说出去哦,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的……”她冲他莞尔一笑,恍如罂粟绽放。 时而温柔体贴,而狰狞恐怖,她在他的眼里简直就是迷毒一样存在着…… 冯林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自入宫至今三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笼罩心头的、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 这时,他听到了门响。小宦官长贵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道:“冯公公,总管大人传您过去一趟。”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想要一辈子躲在龟壳底下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自杀是留马上就会有结果了,总比这样零星受折磨强啊! 在那一刻,冯林忽然觉得那颗压抑沉闷得透不过气来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他随着长贵来到冯朝英的书房。 冯朝英脸色晦暗,紧锁双眉,倒背的双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此时见冯林进来,他忧郁的目光呆呆凝视了冯林良久,并不说话。 空气一时像凝固了似得。 许久冯林才挽回纷乱的思绪,哑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管怎样的处置结果,我都能接受。”…… 章节目录 第322章 他就要被杀之灭口,不料…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管怎样的处置结果,我都能接受。” 冯林忐忑不安地随着小宦官长贵来到大内总管冯朝英的书房。 他见冯朝英脸色晦暗,紧锁双眉,呆呆凝视着他良久不说话,便收拢了一下散乱的思绪,有气无力道。 冯朝英眼圈泛红,深吸一口气,哑然道:“按照圣上的意思,削去你所有的爵禄,遣返回乡,即日动身,永远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冯林的脸瞬间像被什么给凝滞住了,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的人,如同木偶一般,傻呆呆地不说话。 冯朝英默默望着他,漆黑的眼瞳犹如化不开的浓墨,呜咽道:“阿林……” 冯林只觉四肢浮浮的,完全失去了力气,木然道:“其实这对我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冯朝英不觉心酸,低低道:“原谅你哥哥,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冯林道:“谢谢哥哥相助,也谢谢哥哥这么多年来对兄弟的照顾与提携,哥哥对兄弟的恩情,兄弟永世难忘;再说了,出去也好,我早就想离开这不得见人的地方了……兄弟走后,哥哥一定要多保重!……” 冯朝英泣道:“兄弟,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啊!” “我会的……”冯林背转身去,泪水在眼窝里盈含着,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他喟叹一声,双手掩面,踉踉跄跄奔了出去。 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云层被裹挟的水份拉得很低,黑压压的一片压抑在头,是那个宫女先去勾引他的。 男人又有几个不好色的,虽然是宫里的宦官,但又怎么禁得住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丽少女的软语温存及暧昧蛊惑? “要不要试试跟我在一起?……” 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她轻柔地揽着他的腰,炽热的气息从他的头顶一丝丝蔓延开来,声音又撩又欲…… 最终他禁不住诱惑,终于败下阵来,拜倒在美女的石榴裙下,也从此落入了他们精心设计的温柔陷阱中。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便发生了…… 章节目录 第323章 皇宫里他与郡主尴尬相逢了 “要不要试试跟我在一起?……” 她又撩又欲地魅惑他。 冯林终是禁不住诱惑,败下阵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也从此落入了他们精心设计的温柔陷阱里。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便发生了…… 那一次,冯林正偷偷摸摸与她——那个叫紫嫣的宫女鬼混,李之山忽然带着几个侍从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冯林当时便懵了,他痛哭流涕地跪在李之山面前,恳求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当李之山不慌不忙提出他的条件时,冯林才如梦初醒。原来紫嫣与李之山是一伙的,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们预谋已久的一个圈套而已! 不过当时他们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他们只是要求冯林想方设法把紫嫣安插在太子赵廷身边,让她能够贴身侍奉太子。 他当时只觉一头雾水,茫然道:“为什么?……” “傻瓜,这还用问吗?”她的眼眸微微挑起,莞尔一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可不想象她们那样,就这样默默无闻、在宫中寂寞寥落地终其一生,让我这花容月貌白白老去;所以我要创造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只要我能去侍奉太子……” 说到这里她住了口,邪魅的眸子眨了眨,如一抹深不见底的湖水,直直撞进人的心里去。 下面的话便成了未完待续。 “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把你我之间的事情全都捅出去!哼,到时候……” 她乌云般的秀发无绪地散落在他身上;她忽然转过脸来,刚才的柔情蜜意全然消失,代之以令他心惊胆颤的狠戾。 当时她恶狠狠威胁他时的情景,就如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现在想来依然心有余悸…… 冯林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他们。紫嫣狐媚撩拨的本事他终于领教了;他当时便想,凭着紫嫣的姿色与手段一定能“阴谋得逞”的。 万般无奈,情势逼迫,他只得违背自己的意愿与良心,通过多方斡旋、几经辗转终于把紫嫣安插在太子身边,做了一名贴身女仕。 他以为这下自己可以如释重负、卸下一桩心事了;却做梦也想不到,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因为他们的惊天阴谋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的噩梦也刚刚开始。 有一天他去太子赵廷的宫中,无意看到紫嫣鬼鬼祟祟向太子茶中放了什么东西,不由心里一沉。 他警觉而戒备地追上去问道:“你在太子茶里究竟放了什么?” “蜜糖啊!你不知道吗,太子殿下最喜欢在茶中放糖的。”她的声音又甜又腻,就像她方才所说的放入太子茶里的蜜糖一样。 他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紫嫣道:“当然了,不信我可以先喝一口。” 说着她真的喝了一口;然后转过脸,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睨着他,瞳色黑漆漆的,愈发得娇艳欲滴、顾盼撩人,“现在你总可以相信了吧?” “千万不要说出去哦,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的……” 临走的时候,她还没忘记刻意叮嘱了他一句。然后她冲着他莞尔一笑,恍如罂粟绽放。 冯林无话可说了,他只得悻悻退了出来。 又过了一日,他陪同太子去吕文正府邸,太子忽然暴毙,他方恍然大悟。 随后他夜夜惊心,噩梦连连。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但发生在眼前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已经很直白、很明了地告诉了他:太子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吕文正也确实是冤枉的!…… 凌云一口气看完了这封书信。看到最后,他只觉自己的手在剧烈颤抖;他慢慢阖上清眸,眼泪不觉已是满腮。 事实已一步步向他证明:吕大人的确是冤枉的。 真相在一点点浮出水面,自己这么多日子来所付出的代价与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一切终要见分晓了! 他在心中默默念道:“吕大人,您知道吗?您的冤情很快就会昭雪了。我们所有人都在盼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室内依然寂静如初,略带着一丝窒闷。日落西斜,疏离的阳光丝丝缕缕,从窗户外面透了进来,把整个房间映得暖洋洋的,一片温馨。 窗户外面,寒意几乎散尽。已至三月,满园子的红情绿意,看着惹眼,却依然透着几分寂寥与萧索。 浣玉郡主这些日子来一直愁肠百结。 这时韦太后派了小宦官传话过来,说想她了,要她到宫里住上几天。 正好她也想换个环境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于是她便来到前面的花厅向常青公主辞行。 常青公主这些日子的心境并不比她好多少。 特别是上次在侯爷府囚室外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凌云决绝地对她说出那些断绝母子关系的话。 “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再不要提什么父母儿子之事,以后也不要再叫我什么麟儿!” “当初,是你们先抛弃了我;现在,你还指望着我会再承认你们吗?……我与你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 想着当时凌云咬着牙说出的那些绝情至斯的话语,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真的无法言喻。 她只觉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像被巨大的石轮无情碾压着,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此时断肠人对断肠人,为着同一个男人流泪的两个女子同病相怜,哭作一团。 常青公主咬着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茫然道:“浣玉,你说我的麟儿还会原谅我吗?还会重新接受我吗?……” “不要再提他了,我恨他!……” 过往的伤痛再次涌上心头,浣玉颤巍巍探手,握紧了常青公主那凉得像冰一样的手,苦涩道:“他无情无义,铁石心肠……” “千万别这么说!当初是我伤透了他的心,他本来是最信任我的,谁想到后来……” 常青公主失神的眸子里凝上一层水光,呜咽道:“我只希望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一面,只要他能原谅我,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了……”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浣玉不由心痛如绞,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志超,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你可知道有那么多人都在想你,念你,牵挂你吗?…… 良久,二人方止住悲声,切入正题。 浣玉郡主说明来意,又问常青公主要不要同她一起出去散散心。 常青公主道:“你瞧府里一大摊子事情也离不开我,过两天再说吧!要去你尽管去,不要挂念家里,只让天赐留下陪我解闷吧!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就打发个人回来说声,我安排人去接你。” 浣玉连声答应。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浣玉百无聊赖,在皇宫的御花园里无情无绪地弹着琴。她弹的是张若虚的名曲【春江花月夜】。 悠扬的琴声中,她思绪万千,往事历历,不由想起了数年前,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娇憨软萌、刁蛮任性的少女。 因为逃婚离家出走,隐匿身份、化名“玲珑”潜身刑部尚书府,情趣所致,遂在后花园里抚琴一曲。 恰时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在诗情画意的情境中,凌云闻琴而至…… 她的眼角不觉氤氲了。这时,她忽然听到花丛后有动静,不由芳心一颤。 第六种感觉告诉她,这种声音与气息是多么的熟悉。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刑部尚书府那个美丽温馨的日子,春意缱绻,花枝拂动,那个清风霁月的男子清眸含笑,款款而来…… 神思恍惚间,迷离的眸光里仿佛飘荡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抬起朦胧的眼睛,喃喃自语道:“凌大哥,是你吗?……” 说过了这句话,她才回过神。挽回飘远的思绪,她看到花丛后真的有人。 她眸色骤冷,恢复了郡主高高在上的威仪,“是谁在那里?” 花枝分开,一个身材矫健、面色黝黑、宫中侍卫装束的男子慢慢走出来,垂手恭谨道:“参见郡主。” 浣玉瞅了他一眼,见他扫帚眉,豹子眼,鼻直口阔,其貌不扬,面容陌生,不由一阵失落,懒洋洋道:“你是谁? 那人眼角轻轻跳了一下,漠然道:“卑职是李统领手下的侍卫,名叫周山。” “周山?……”浣玉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并不熟悉,又问:“方才本宫在此弹琴,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做什么?” “周山”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线条如刀刻般生硬,毫无表情,“启禀郡主,卑职受李统领差遣出去办点公务,回来时恰巧路过此处,无意中听到郡主的琴声,不由驻足倾听,冒犯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浣玉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对方一眼,“你也懂得音律吗?” “周山”五官出现了一瞬的僵硬,眸底微漩动,似有细碎的波光一闪而过;他定了定神,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卑职不过是一介武夫,整日只知道舞枪弄棒,打打杀杀,又哪里懂得什么音律?郡主的琴声美妙动听,卑职方才止步亦是好奇而已。” 他顿了一下,平着调子道:“卑职不敢再打扰郡主雅兴,先行告退了。” 说罢冲着浣玉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然后有些仓皇地转身,头也不回径自而去。 那笑意,那神情,尤其是那眼神,是那样的熟稔。 浣玉呆呆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芳心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挺拔矫捷的颀长身形,那行云流水的举止姿态,简直与凌云一般无二! 难道真的是自己在做梦吗?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生疼。 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情感,脱口而出道:“你站住!……” 章节目录 第324章 敢让我看看你的麒麟胎记吗? “你站住!……” 浣玉百无聊赖地在皇宫御花园里无情无绪弹着琴,不意与易容成“周山”的凌云尴尬遭逢,立时觉察出不对劲儿,不由脱口而出。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下意识地站住了。 浣玉一贯平和的神色间,似乎多了一抹古怪之色,眼神亦变得复杂而微妙,透出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复杂感。 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带着几分探究之意上下打量着他,最后那双明定灿烂的眸子凝滞在了他的眼睛上。 “你——是——谁?”她一字一顿道。 凌云努力忽略她那灼热的视线,也忽略心中泛起的情绪,低头道:“卑职周山。” 浣玉道:“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凌云喉结滚动了两下,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 他强自抑制着怦怦乱跳的心口,哑声道:“卑职不过是宫中区区一名侍卫,人职卑微,岂敢直视郡主。郡主恕罪,卑职还有事,失陪了。” 硬着头皮说完这些话,他不待对方再说什么,便低着头匆匆而去,像逃一样。 浣玉郡主出神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迷离,一时如痴了似的。 良久她才缓过神,苦笑道:“浣玉,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看着每一个人都像他呢?难道你真得想他想得魔症了吗?……” 这时丫头香云走过来,见她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一副失魂落魄的形容,不由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郡主——” 浣玉茫然道:“什么事?” 香云低首垂眸,恭恭敬敬道:“太后请您过去呢!” 浣玉有气无力道:“好吧。先把琴收了吧!”…… 凌云一口气回到自己的住处,关上房门,他把身子疲惫地倚在了门上。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一遍遍对自己说道:“凌云,你一定要克制,一定要隐忍,因为现在的你已不仅仅属于你自己了…… 虽然在心中一遍遍告诫着自己要克制,要隐忍,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不由自主在想着浣玉,在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今天出门他本来是有事要办的。 自从几日前他收到练南春的飞鸽传书、知道了冯林供述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内幕后,他便一直不动声色地搜集着太子遇害前后那些有价值的证据。 其中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打探那个叫紫嫣的宫女的下落。 今天他出了门,警觉地避开那些宫人及侍卫的耳目,悄悄来到了玉辰宫。 终于通过灵妃心腹侍从的帮助,打探到了那个叫做“紫嫣”的宫女的下落:她作为太子之案的涉嫌宫人,已然以失职之罪被放逐出宫了。 他不由大失所望,本来就要到手的线索又断了! 因为此人一出宫,便如石沉大海,鸟入深林——人海茫茫,又到哪里去找? 他沮丧地从玉辰宫出来,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方才的事情;心烦意乱间,忽然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丝丝袅袅飘入耳际。那琴声婉转忧伤,如泣如诉,更是那样的熟悉。 他只觉心旌震颤,神思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春光明媚、充满诗情画意的美丽的日子;不知不觉中,他觅着琴声一步步走来…… 于是就发生了方才的一幕。 此时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过去的点点滴滴一时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只觉心里乱极了。 他不由地苦笑,自嘲道:“凌云,你真没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侍卫的声音道:“周大哥,李统领找您过去有事。” 凌云缓过神来,无精打采道:“好吧,我就来。” 夜深沉。天上乌云蔽月,就连星星也黯淡无光。天阶夜色,清凉如水,透着一片孤寂与压抑。 当凌云从李之山那里返回自己住处时,天已经很晚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推开院门,一步一挨走了进来。 他实在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他推开房门,不由一怔。 房中居然亮着灯光。怎么会?这个院落厅堂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晚上他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开灯。 也就是说,这个房间向来都是人走灯灭的——难怪见灯光亮着他会奇怪呢。 但是当他看到接下来的一幕时,他此时的表情就不仅仅是奇怪了。 房中坐着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浣玉郡主。 凌云只觉头轰得一下,差点晕过去。他的脸霎时变得苍白,嘴唇颤抖了几瞬,终于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她,一时如痴了似的。 浣玉郡主眯了眯狭长的眼眸,脸上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带着几分揶揄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凌云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紧绷的表情透着极力克制的隐忍;他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 浣玉眉目肃然,倏的起身,喝道:“站住!” 凌云只好站住。 浣玉犀利的明眸一眨不眨凝视着他,“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敢见我,是吗?” 凌云道:“是。” 浣玉蛾眉一挑,冷哂一声道:“你终于承认了。” 凌云面无表情地站着,唇角微垂,声音又哑又沉,“郡主,白天的时候卑职已经向郡主解释得很清楚了,郡主贵为千乘之尊,而卑职不过是宫里的一名小小的侍卫,区区卑微,又怎敢冒犯郡主威仪?何况现在这么晚了,你我君臣有别,若是传扬出去,后果何堪?请郡主自重。” 浣玉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悠悠道:“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凌云背对着浣玉,逼着自己站在原地,只是低头不语。 浣玉眸光流转,忽然道:“你可真会装啊,凌云。” 凌云心忽悠一下,差点失声。他定定神,故作懵懂道:“郡主在说什么,卑职不懂。” 浣玉如水的眼波从对方惶惑不安的脸上掠过,唇畔染上些许讥嘲的弧度,“凌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装聋作哑吗?” 凌云睫毛轻颤,诧异道:“凌云?……郡主是说原刑部尚书府的那个朝廷钦犯吗,他在哪里,郡主知道?那么就请郡主告诉卑职,卑职这就去禀报李统领。” 浣玉强压怒火,她慢慢转到凌云面前,双目直勾勾盯着他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凌云轻轻咬了咬嘴唇,把脸转向一边,眼神飘忽不定。 浣玉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知道吗,一个人的面容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但是他的眼神与神态举止能改变吗?” 凌云不语。 浣玉又道:“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所有的一切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使化成了灰,我也会认得他的骨头,何况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站在这里! “一张面具可以遮住一个人的脸,但它能遮住他的言行举止与音容笑貌吗?它能遮住他在我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吗?” “郡主。”凌云觉得自己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他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挣扎,再睁开眼时,双眼布满了血丝,脑子里一片空白。 浣玉泣道:“你现在还想再找什么理由来搪塞我?那好,你现在只要答复我一件事情,我立即就走,再不会来纠缠你。” 凌云望着她。 浣玉道:“你敢脱下衣服来让我看看你的左臂吗?如果没有那个麒麟胎记,我就承认是我认错了人!” 凌云不说话。 浣玉唇角一扬,几乎是步步紧逼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敢答应我的要求是吗?”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他最脆弱的神经,心底深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道叫做“坚强“的城墙轰然倒塌了。 他心痛如绞,脸一扬,眼泪不由滑颊而下。 他慢慢抬手,轻轻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张俊逸无尘的脸。 浣玉眸光瞬间支离破碎。她一眨不眨望着他的脸,他的眼,喜极而泣,不顾一切冲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侧脸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倾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委屈与压抑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安放之处。 凌云微微蹙了蹙眉心,终于敌不过对方那激情澎湃的炽热情感,下意识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使她踏实地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浣玉边哭边道:“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来我有多么担心你,多么挂念你么?可是你却躲躲闪闪,对我视而不见,还装腔作势地来搪塞我!你好狠心——凌云,我恨你!” 凌云轻轻推开她,背转身道:“郡主,你知道这些日子来,我又是怎么过的吗?为了能找到太子之案的证据,为了给吕大人昭雪冤情,也为了证实我自己的清白,我四处奔波,有时甚至命悬一线……” 浣玉脸颊微微泛红,甚至有些发烫,显示出她内心强烈的激动和不满,“所以你才易容乔扮,潜入宫中来寻找证据,是吗?所以你才见了我躲躲闪闪,对我装腔作势、不理不睬,是吗?”…… 章节目录 第325章 他们预谋对吕文正下手了… “所以你才易容乔扮,潜入宫中来寻找证据,是吗?所以你才见了我躲躲闪闪,对我装腔作势、不理不睬,是吗?” 凌云在浣玉郡主百般逼迫下,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浣玉脸颊微微泛红,甚至有些发烫,显示出她内心强烈的激动和不满,带着几分诘责与哀怨道。 凌云无奈轻叹一声,闭了闭眼,似乎要抹去满目的疮痍。 浣玉黑眸湿润,倒映着破碎的波光,“但你可曾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凌云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双眸,苦笑道:“我承认,当时我是不该那样对你,可是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浣玉呆了一下。 凌云道:“因为现在我的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只要能查清太子之案、救出吕大人,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值了!至于其他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浣玉咬了咬唇,眼神像是化作实物穿过层层障碍撞到了他的心上,“你说的‘其他的’,也包括我在内吗?” 凌云目光微微一凝,沉声道:“对不起,郡主。忠义不能两全,世上岂有两全其美之事,何况这辈子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如果这一切今生难以偿清,只有来世了。” “你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真的下定决心要为了吕文正去死吗?……”浣玉心里一颤,泣道:“志超,你太傻了,我不要你去死,我更不要你去偿还什么,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答应我,放手吧,马上离开这凶险重重的是非之地,找一个没有喧嚣、没有纷争的地方……” 凌云浊声道:“郡主,你不要说了。如果现在我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那我还算个人吗?何况开弓哪有回头箭,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已经没法收手了……郡主,请原谅,我没法答应你的要求。” 浣玉深知凌云的性格,自知再劝无益,不由伤心地低眸垂泪。 凌云望望窗外的月色,轻声道:“郡主,时候不早了,要是回去晚了恐招人猜疑,请回吧!” 浣玉拭去腮边的泪水,一语不发地向门外走去。 凌云忽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请郡主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请郡主为我严守秘密,不要把我在宫里的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浣玉点点头。她回过脸,一双泪眼默默凝望着凌云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眷恋与不舍。 她哽咽半晌,终于道:“志超,你多保重。” 凌云湿润的眼睛里透出温暖的光芒;他深情凝视着她,用力点了点头…… 万丈苍穹之上,星月黯淡无光,黑沉沉的夜笼罩着苍茫大地。夜已经很深了,丁进之的府邸里还掌着灯。 沉寂无声的客厅里一片亮堂,几案前对坐的两人脸色晦暗,眉头紧蹙;一股窒闷压抑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 丁进之与李瑞允正在商议对策。 丁进之语气低沉地向李瑞允诉说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先是赵颖刺杀冯林失利,冯林被人劫走,然后是李之山来府中求计。 李瑞允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敲击着几案,嗓音冷淡道:“那你们商讨的结果如何呢?” 丁进之沮丧地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劫走冯林之人十之八九是刑部尚书府余孽,他们定是妄想从冯林那里掌握什么证据,以图替吕文正那老儿洗刷罪名。现在既然不能除掉冯林,短期之内又难以抓到贼人,也只有从吕文正身上下手了。” “如何下手?” 丁进之道:“加强刑讯逼供的力度,尽快确定吕文正弑君谋逆之罪,只要罪名成立——” 李瑞允扯了扯唇角道:“结果如何呢?” 丁进之嘴角抽了抽,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那吕文正铁嘴钢牙,死不承认;欲施酷刑,孰料晋陵王爷却从中作梗,处处袒护吕文正……” 李瑞允薄唇紧抿,原本冷峻的气质变得凶狠冷戾,阴恻恻道:“晋陵王赵甫这个老东西,屡屡与我们为敌作对,真是不识好歹啊!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丁进之道:“以李公子之见?” 李瑞允墨黑的瞳孔宛如漩涡般幽深;他晦暗不明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丁进之心领神会道:“我明白了。近日内只要有机会,我就让人去做了此事。” 李瑞允赞许地点点头。他沉吟了一下,又慢条斯理道:“另外吕文正那里,也没有必要再旷日持久地耗下去了。长此以往,我们自己劳心费力不说,还会夜长梦多。” 丁进之道:“李公子的意思是——” 李瑞允阴鸷的眸色渗着寒意,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杀!” 丁进之大惊失色道:“什么,他也杀?可是……” 李瑞允敲击几案的动作蓦的停下,诡秘地笑了笑,伏在丁进之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丁进之油腻的脸上浮起一层谦卑的笑意,连连点头道:“李公子高见。” 李瑞允脸色这时却抖得沉了下来,邪魅森寒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加重了语气道:“记住,此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丁大人,咱们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小心把消息泄露出去,坏了大事——到时可别怪我李某人翻脸无情!” 丁进之只觉一股凛凛寒意油然袭上心头,原本蹙起的眉头更紧了几分,陪着笑道:“李公子言重了。你我彼此生死与共、肝胆相照——” 李瑞允笑道:“那就好,如此我就静候佳音了。” 丁府后院。少夫人的内室之中。 婴儿咿咿呀呀地嗷嗷待哺。吕秋月一边心不在焉地照顾着婴儿,一边长吁短叹。 这时门开了,丁继英走了进来。他望了一眼吕秋月,欲言又止,轻叹一声,自己闷头坐在了椅子上。 吕秋月瞅出了端倪,问道:“继英,你怎么了?” 丁继英敷衍道:“没什么……” 吕秋月微微颦了颦蛾眉,望了一眼旁边的秀明道:“秀明,你先抱小少爷去睡吧。” 秀明应了一声,接过小少爷丁延睿,转身出去了。 吕秋月道:“继英,你去把门关上。” 丁继英顺从地起身,闭上房门,回过身,眼睛飘忽地看着别处。 吕秋月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瞅着他,“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丁继英嗫嚅道:“真的没事……” 吕秋月凄楚地笑了笑,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你还在蒙我是不是?从一进门开始,你就把心事写在脸上了。” 丁继英踌躇道:“可是……可是秋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这件事……” “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能承受……”吕秋月芳心一颤,她伸手揉了揉发烫的眉心,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丁继英吞吞吐吐道:“方才,方才有个家人偷偷跑来告诉我,说……方才他经过我爹的房间,无意间听到我爹与人在计议着什么,仔细一听,竟然是他们商量着要……要谋害你爹爹……” 吕秋月娇柔的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倒下去。 她脸上血色尽失,只觉有股钻心彻骨的疼痛弥漫着四肢百骸。她试图撑起软塌塌的身子,但只是徒劳,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仿佛都被抽空了。 丁继英见了不由惊惶失措。急忙抢步上前扶住她簌簌发抖的身躯,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眼角的泪水,软语呢喃地安慰着。 吕秋月扑倒在丁继英怀里,睫毛微微颤动着,伤心地哭道:“继英,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虽然做过许多对不起我的事情,虽然我很恨他,并同他断绝了父女关系,可是他毕竟是我爹啊! “眼睁睁看着他遭此劫难我却无计可施,你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倒不如死了,也不用再受这样的煎熬了!” 低眸望着怀里那个悲伤无助、悲痛欲绝的人儿,丁继英只觉一颗心都痛苦地抽搐起来。他腾的站起,转身往门外走去,“我这就去找我爹爹理论,让他无论如何也放过你父亲!” “继英,千万不要!……”吕秋月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脱口而出。她挣扎着撑起自己虚脱的身子,踉踉跄跄抢前两步,死死扯住了他的衣袖。 丁继英怔了一下,站住了。 由于刚才动作过于剧烈了,吕秋月一时有些头晕目眩,细细的汗珠亦沿着额角上渗了出来。 丁继英急忙搀着她回到锦榻边,小心翼翼扶她重新坐下。 “继英,你先冷静一下。”吕秋月仰起脸轻轻吐出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汹涌起伏的情绪;然后把煜煜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丈夫。 “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与你爹计议着要害我爹爹。” 丁继英轻叹一声,道出原委。 原来方才丁进之与李瑞允密谋迫害吕文正的计谋时,丁继英的心腹家人丁信恰好路过此处。 二人计议之事虽然未能字字入耳,但后面的情节即谋害吕文正之事却听了个大概枝节。 李瑞允行事素来谨慎周密,却亦有百密一疏之时。 在与丁进之议事之前他也曾在门外巡视了一番,而且确信并无异常方才入室,岂料丁信会中途路过,无意间拾听了这一秘密…… 章节目录 第326章 谋害太子之事你到底招是不招? “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与你爹计议着要害我爹爹?” 丁进之与李瑞允密谋迫害吕文正的计谋时,丁继英的心腹家人丁信恰好路过此处。当吕秋月从丁继英那里得知此事,冷静下来之后如斯问他。 原来丁信擅长轻功,脚步轻灵;且人又机警,善能应变。总而言之一句话,各种因果关系加在一起,终于促使丁信成功窃取了这一秘密,而竟未能被李瑞允与丁进之发现。 听完丁继英的陈述,吕秋月脸色一僵,眉凝纠结,陷入沉思。 丁继英道:“秋月,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要我去找我爹爹理论?” 吕秋月忍不住哽咽,几乎是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惨然道:“继英,怎么到了现在你还这么天真?你以为只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使你爹爹回心转意吗?他现在与天枭组织的人搅合在一起,已经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 丁继英近乎失神地呢喃着,“不会的,不会的……” 吕秋月忧郁的眼眸里酿着晶莹的波光,苦笑道:“继英,你应该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吧,可是当李瑞允把你姐姐的死讯告诉你父亲时,你还记得你父亲当时的表现吗?” 丁继英被触到痛处,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他怎能不记得? 当李瑞允面无表情地当着他与父亲、母亲的面,把姐姐丁梦轩之死的前后经过诉说了一遍后,他与母亲如雷轰顶,抱头痛哭。 而父亲却自始至终脸色铁青,一滴眼泪也没有。 最后,他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母亲撕心裂肺地哭着,叫道:“老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她可是你的女儿啊!” 丁进之道:“我没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女儿!”说毕,拂袖而去。 如今想来言犹在耳,丁继英只觉一颗心凉到了底。 他在想:如果姐姐泉下有知,听了父亲这样绝情的话,又该多么的寒心! 他又在想,姐姐死后,父亲对之似乎没有一丝的悲伤,而且与李瑞允之间的来往似乎更为密切了。 他不明白,姐姐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难道他对女儿的死就真的无动于衷吗?难道他对杀害自己女儿的仇人就一点也不记恨吗? 他在困惑:难道父亲真的这样无情无义,诚如吕秋月所说,已经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么? 他感觉头大如斗,脑子里发出嗡嗡的声响,好像无数蚊虫在耳边乱飞,令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他抬起头,茫然道:“秋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挽救我爹爹?” 吕秋月叹道:“你的父亲已无药可救,我们如今需要做的是:如何想法设法挽救我的父亲。” 丁继英此时已失去了主张,变得毫无头绪,只是道:“你说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吕秋月道:“你还记得那个曾在咱们府中做过杂役、叫做穆五的人吗?” “穆五?……”丁继英呆了一下…… 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天上原本轻盈的云也疏忽变得低沉。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窒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大内皇宫,李之山的书房中。 刚刚送走了丁进之,李之山把孙国雄、“周山”等人叫来,黑着脸道:“安排一下,马上同我去趟天牢。” 凌云心里升起了疑云。暗忖道:“李之山方才与丁进之鬼鬼祟祟地计议了半天,不知又在商议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现在李之山又突然提出要去天牢,看来方才密谋之事十之八九与吕大人有关了!” 思之,不由得心情忐忑。 三人很快来到天牢。穿过幽暗的天牢通道,空气中夹杂着血腥与浑浊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李之山吩咐狱卒打开牢门,只听“咯吱”一声,空荡深邃的天牢中传出一阵令人凄神寒骨的开门声,一行人来到关押吕文正的囚室。 隔着铁窗,众人看到了枯坐在杂草堆上的朝廷钦犯。 凌云的心瞬间剧烈震颤起来。巨大的波涛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压抑在心底的痛楚与愤怒喷涌而出,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慢慢握紧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日夜挂牵、素来威容德器的吕大人吗? 他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完全被斑驳血迹染成了凌乱的红色;他的身体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从指尖到脸颊布满了无数的刑伤。 他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而无神,透着一股麻木和绝望之色,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 他微微颤抖的嘴唇苍白而无血,仍然艰难地喘息着。嘴角处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淌落在胸前,将衣襟染得一片猩红。 对于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几个人,似乎并没有在他脑中留下什么影像,他依然呆滞地坐着,如同一尊雕像。 李之山打量了他良久,方缓缓开了口:“吕大人,别来无恙?” 吕文正眨了一下干涸的眸子,凌云在这时终于寻觅到了他眼中的一丝光亮。 吕文正嘴角挂出一丝冷笑,“原来是李大人,李大人贵足踏贱地,必有要事,烦请明示。” 李之山干笑道:“吕大人果然是快人快语,既然这样李某就直言不讳了。李某此来还是为了太子之案。” “哦?太子之案有眉目了么?真凶是谁?” 李之山阴郁的瞳孔如同幽暗的深潭,冷的可怕,“吕文正,到了现在你还在抵死狡辩么?既然事情的结局注定都是一样的,你觉得再负隅顽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吕文正,事到如今,你就招了吧,也免得多受那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吕文正道:“李大人,你究竟让我招什么?想我吕文正为官过年,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更与太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害他?我吕文正一片丹心,天地可鉴……” 李之山不耐烦道:“吕文正,收起你那套重复了多少遍的说辞罢,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我再问你一遍:谋害太子之事你到底招是不招?“ 吕文正道:“你们说我谋害太子,请拿出切实的证据来。“ 李之山冷冷道:“即使没有证据,我们也一样可以治你的罪。” 吕文正呆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吕文正,你现在还抱残守缺地抱着你刑部尚书府以前的那套陈规陋习、在做你的请求美梦吧,难道你就不会转变一下自己思考问题的角度吗?” 李之山嘴角噙着冷笑,萦绕着晦暗不明的意味,阴森森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注定是死路一条,招供与否其实已不重要了。” 吕文正冷笑一声:“我明白你们的手段。现在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生死对于吕某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玉可碎不可灭其白,竹可断却不可毁其节’,吕某视死如归,只要留住这份清白便了。” 李之山面色紧绷,血色与戾气交织在一起在眼中翻涌着,“那你就守着自己所谓的清白去死吧!” 他嗓音低沉地说完这些话,轻嗤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孙国雄跟在李之山后边走了出去。 凌云默默望着吕文正,只觉浑身冰冷,一颗心仿佛被人决绝地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用力咬着嘴唇,眼底浸透着悲痛,失声道:“大人——” 吕文正头也不抬,漠然道:“你是何人?” 凌云刚要开口,只听孙国雄在外面喊他,不由喟叹一声,向吕文正拱拱手,转身而去。 夜阑深静,风儿呜咽,花儿饮泣。 凌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白天的情形一幕幕如过电般在眼前萦绕着,挥之不去。 从李之山的话里,他强烈地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机。他在想:“李之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要对吕大人下手了?……” 这时,他听到窗外传来鸽子清脆的鸣叫声。他急忙披衣下床,推开窗户,那只信鸽滑翔而入。 他从鸽子腿上取下白绫,展书观看,但见上书:“丁进之与天枭勾结,意欲谋害吕大人。君意若何,请即回复!即日。” 下面没有署名,但他一眼就看出这是杨振的笔迹。 杨振的来书,白天李之山会见吕大人的情形在他脑中交相闪现着。把二者糅合在一起,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结论:他们要对吕大人下手了——吕大人近日有性命之忧! 他的心揪成一团。事情突变,打乱了他既定的计划,令他有些猝不及防了。 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选择,只有马上行动。 否则吕大人一旦出事,则悔之晚矣。至于后果如何,他已经无暇再去多费心思考虑了…… 章节目录 第327章 他终与吕大人天牢里虐心直面了 晚风瑟瑟,夜凉如水。寂寂寒光,孤月长明。 天牢内光线晦暗,阴气沉沉,偶尔传来的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凌云在李牢头的陪同下来到关押吕文正的囚室。 隔着铁窗,凌云默默凝视着草堆上那个疲惫虚弱的身影,半晌无言。 “吕文正,周大人有事找你!”李牢头目露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 吕文正头不抬眼不睁道:“什么周大人不周大人的,吕某不屑与无名之人胡搅蛮缠。” 李牢头揶揄道:“吕文正,你好大的架子啊!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刑部尚书吗?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在自命清高吗?” 凌云冲他摆摆手,“李大哥,你先去忙吧,改日小弟请你喝酒。小弟这边奉李大人之命,还有几句话对他说。” 李牢头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牢房里只有吕文正与凌云二人。 吕文正依然低着头对他不屑一顾,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对方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终于熬不住这种难言的沉默,抬头瞟了一眼面前之人,冷冷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又是李之山派来的说客吧?” 凌云不说话,只是眼睁睁望着他,一层薄红如河水上涨,缓缓蔓延到眼眶,熄灭了眸光。 吕文正懒洋洋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奉劝你一句:不必再在我身上枉费心思了!请回吧,我心如铁石,不会改变主意的!” 凌云牙关咬得紧紧,可出声的勇气与力气都消失殆尽了。 吕文正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谁?”凌云浊声道。 多么熟悉的声音。吕文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凌云的泪眸,颤声道:“你……你是……” 凌云全身泛起战栗,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吕文正面前,双手紧紧抓住铁窗,哽咽道:“大人,是……我……” 吕文正望着他泪流满面的脸,激动之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半晌才语无伦次道:“凌……云……志超,真的是你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吗?……” 凌云泣不成声道:“大人,您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 两人执手相望,无语凝噎。 良久,二人方从悲愤的气氛中抽离来。吕文正问道:“志超,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这般形容?” “一言难尽。”凌云轻叹一声,便把自己如何混入皇宫、调查太子之案的始末约略择要地叙述了一遍;最后他又把杨振飞鸽传书、告急之事告诉了吕文正。 说罢剑眉一扬,灼灼目光望着吕文正道:“大人,如今丁进之与天枭的人狼狈为奸,正在计议谋害大人之计;大人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只有马上离开这里!” 吕文正一呆:“你的意思是要我越狱而逃吗?” 凌云道:“只有如此。现在他们尚无戒备,我只与牢头说李之山要提审你,咱们先混出天牢……” 吕文正目光森然,似有凌厉的寒意稍纵即逝,断然道:“不可!” 凌云呆了一下,“大人——” 吕文正神色凝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决绝道:“吕某一世清白,对圣上、对朝廷赤胆忠心;如今虽遭权臣陷害,我却相信终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现在如果随你逃了,又算什么?他们正愁抓不到我的罪证,这样做岂不正好授人把柄了吗?凌云,你不用再劝了,总之我是死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凌云道:“可是大人,现在的情形与以前不同了,他们已穷凶极恶,就要对大人下毒手了,难道大人就眼睁睁在此坐以待毙不成?” 吕文正道:“就算坐以待毙,我也情愿。吕某纵使万死,也不会悖逆朝廷、做出不臣之事来!” “大人,您这又何苦?……”凌云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如果您真的给他们害了,即使您对朝廷再如何的忠心,又有何用?大人,请听我一言:不要再念念不忘地守着您的一片忠心在这里等死了,您先随我离开这里,终有一天您的冤情昭雪了,朝廷不是照样能还您一世清白吗?” “凌云,你住口!你要是再敢对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吕文正脸色瞬间黑得掉墨,嘴里吐出的字亦冷得掉冰。 “听我的话,马上离开这里;先不要管我的事了……”说着,他无力地放开原本紧紧握住凌云的手,背转身不去理他。 凌云难过至极,颤声道:“大人——” 吕文正依然背对着他,漠然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如果老天有眼,能让吕某活着出去自是万幸;如果吕某真的不能躲过此劫、死于狱中,那也是天意,只要有朝一日冤情能够得以昭雪,我也就含笑九泉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线很不稳定,像是在空气中刻下的斑驳笔触,明明是轻羽般的质地,却令凌云心里有一种刀劈斧砍般的疼痛。 吕文正木然道:“时候不早了,你走吧!———如果下次来见我还是为了这事的话,我不会再理你!” 凌云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去,无声无息。 时间一瞬仿佛停滞了一般。这时外面传来李牢头的脚步声。 “大人,我先回去了,您多保重。”凌云默默垂下眼眸,无法控制地咬紧了牙关,仿佛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内心充满了失望与无奈。 他冲着吕文正的背影拱拱手,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轻叹了一声,然后有些艰涩地转过身,径自往外走去。 直到凌云的脚步声远去了,吕文正才慢慢转过身。 他脸上的情绪像汹涌起伏的波涛般一层层递进着;心脏那一块麻木不仁,像是用碎刀一下下切割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呆呆望着凌云远去的背影,他已是满眼的泪水…… 春日的风带着临来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小雨忽至,霏霏飒飒落在窗棂上。 晋陵王府书房里。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小雨声烦,夹杂着几个惊天响雷。 晋陵王爷赵甫正伏在几案前奋笔疾书。 他在给皇上赵煜写一份奏奏疏,陈述近日关于正在调查的太子之案的进展情况:“关于吕文正谋害太子之事,其中疑点颇多,动机不明,证据不足,一切尚有待商榷。” “恳请圣上三思而后行,且莫一时失察而铸成憾事,累及无辜,误伤忠臣,到时候则悔之晚矣……”晋陵王爷最后写道。 这时,家人赵威进来禀报道:“王爷,外面宫里两位公公有急事求见。” 晋陵王爷愣了一下,笔触倏忽一顿,一大滩墨迹滴在奏疏上,宛若鲜花绽放,一点点蔓延开来。 望着那被墨迹沾染了的奏疏,晋陵王爷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王爷……”见晋陵王爷神色迟滞,一旁的赵威提示性地咳嗽了一下。 “哦,快请。”晋陵王爷缓过神来,忙道。 须臾,两位宦官打扮的宫人急匆匆走进来,面带惊惶之色。 晋陵王爷望了一眼二人,“二位公公面生得很哪,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一人道:“我们是太后身边的人,刚刚入宫不久。因为这两日刘公公有事脱不开身,所以太后便派遣我们两人前来求见王爷。” 晋陵王爷心里蓦的一沉,“原来是太后派你们来的,快说有什么事?” 那人面带惶恐道:“浣玉郡主她……她忽然得了急症……” “什么?……”晋陵王爷只觉脑袋轰的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那人低首垂眸,眼睛望着别处道:“本来郡主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方才忽然就说胸口疼痛,那样子好吓人呐!太后已经找了太医为郡主诊治了,具体情形如何小的还不知道,就奉了太后之命急忙来向王爷禀报了……” 晋陵王爷心急火燎道:“赵威,快去备轿,马上同我去皇宫一趟!” 赵威应了一声,疾疾出去安排了。 那公公望了一眼同伴,向赵甫道:“如此我等先行一步了。”说毕躬身一揖,转身匆匆而去。 这边晋陵王爷已无暇再考虑什么,在赵威等人的陪同下急匆匆向大内皇宫赶去。 到了大内,赵甫下轿,风风火火往里闯。宫里的宫人侍女见晋陵王爷那心急火燎的样子,谁敢阻拦,只是诧异地望着他。 晋陵王爷很快来到浣玉郡主的行宫。没有看见浣玉,便问旁边的一个宫女,“郡主现在何处?她的病情如何了?” 那宫女一怔:“什么,郡主的……病情?郡主一直好好的,方才奴婢还同她打招呼呢!……” 晋陵王爷一时有些懵了。他这时才静下心神,打量了一下四周,秩序井然,宫人侍女虽然屏息凝神地侍立着,却神情安然,并无异常之处,不由得奇怪。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浣玉郡主在香云等几个侍女的陪同下姗姗走了进来。见到晋陵王爷,浣玉潋滟的眸光流转,又惊又喜道:“爹,您怎么来了?”…… 章节目录 第328章 柔顺的丫头居然是天枭杀手! 晋陵王爷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浣玉忽然得了急症,不由心急如焚,风风火火乘坐轿子来到皇宫大内。 “爹,您怎么来了?”浣玉见了晋陵王爷,潋滟的眸光流转,又惊又喜道。 见浣玉好端端的,晋陵王爷更奇怪了。他上下打量着浣玉,“浣玉,你没什么事吧?” 浣玉脸上露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爹,您在说什么?” “可是方才——”晋陵王爷见周围的人都在看他,自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便道:“咱们到里边说吧。” 晋陵王爷与浣玉来到大厅,落座,摒退左右。厅里只有父女二人及家人赵威、丫头香云在场。 香云低眉顺眼道:“郡主,奴婢先去安排人奉上茶来。”说毕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此时厅内并无外人,父女二人便娓娓谈起了今天的事情。 当浣玉听晋陵王爷说,方才宫中有两个宦官到晋陵王府送信说她得了急症,不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我一直好好的,是谁在咒我?对了爹,那两个传旨的宦官是什么人?” 晋陵王爷手捻须髯,沉吟片刻道:“那两个人看着倒是面生得很,而且一直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姓;他们只说是太后的人,刚刚入宫不久,因为今天刘宏有事不得脱身才派了他们二人前来。” 浣玉柳眉一挑,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天天跟太后在一起,从来没有听说过近日又收过什么新的宫人;而且刘宏今天一直守在太后身边,又哪里有什么事?” 晋陵王爷紧蹙眉头道:“这就奇了,看来这二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正说着门开了,香云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侍女,低首垂眸,手里托着茶盘。 那侍女上前,冲着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敛衽一礼,然后把茶盘放在几案上,在杯中斟满香茗,纤纤玉手托着茶杯,慢慢递到了晋陵王爷面前。 晋陵王爷伸手去接,突然他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油然袭上心头。 因为这一刻,他看到了那女子猩红的眸子里充斥的、几乎能穿透人心脾的凛凛杀气! 一怔时,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道白练直如白虹贯日,一晃便到了近前。 “王爷!……” 赵威大叫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推他,晋陵王爷身子趔趄着倒在地上。 沉重的撞击,使他头晕目眩,久久回不过神来,但在这时他也听到了赵威那惨烈的嘶叫声:“啊!……” 他惊骇地回过头,只见赵威斜斜地倚在他原先的位置上,脸上的肌肉痛苦抽搐着,前胸深深地插着一把利刃。 晋陵王爷不由声嘶力竭道:“赵威!……” “有刺客,快去叫侍卫!……”浣玉亦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半天才回过神,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对身边的丫头香云道。 香云冷冷一笑,脸上刹那冷意翩飞,反手一道白光直向浣玉郡主前胸刺去。 看着一向温柔和顺、规规矩矩的贴身丫头居然会突然变脸、对她痛下杀手?这是浣玉郡主做梦也想不到的,这反转也来得太出乎意料了吧。 她一时有些懵了。 赵甫歇斯底里地吼道:“小心!……”不顾一切奋力往前一扑,父女二人一起扑倒在地上。那暗器关在了晋陵王爷的右肋上,血如泉涌。 浣玉骇得面无血色,惊叫一声道:“爹!……” 晋陵王爷颤声道:“浣玉,快走!……” “想走,做梦!——告诉你们,现在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出去!”香云面目狰狞地笑了起来,笑得得意而放肆。 浣玉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香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 香云猩红的唇边掠过一抹淡淡的笑,“那又如何?郡主,虽然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但你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么?” 浣玉诧异地望着她。 香云嘴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我就是天枭组织的二十二弟子……” 浣玉恨声道:“怪不得,当初我怎么会没看出来……” 香云墨色的眸子氤氲着摄人心魄的寒芒,悠悠道:“现在你知道了,可惜晚了!郡主,奴婢服侍您这么多年,就算是好事做到底了,再最后送您一程吧!”说着探手自腰间抽出软刃。 赵威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此时他忽然奇迹般撑起身子,一式“饿虎扑食”将香云推倒在地,大声喊道:“王爷,郡主,快走!……” 香云秀眉一扬,骂了声:“找死!手里软刃一挥,“飞花逐月”,没柄地刺透了赵威的前心! 赵威惨叫一声,伏地不动了。 但只在这一间隙,浣玉已扶着父亲跑到了大厅门口,一边大呼:“快来人,有刺客!……” 方才献茶的那女杀手柳眉一挑,追上前扬剑就刺。 浣玉护着父亲手忙脚乱地躲闪着,只是一则手无寸铁,二则武功平平,还有重伤的父亲拖累,又怎么是面前这武艺高强的女杀手的对手? 而且最令浣玉想不通的是:刺客在大厅里折腾了这么久了,怎么就是不见半个大内侍卫的人影呢? 这些人平时咋咋呼呼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呢? 这时,那女杀手的长剑已撩上咽喉。浣玉躲闪不及,只有惊呼一声,绝望地闭上双眸,只等着那致命的一剑刺过来。 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咔!”的一下,那女杀手的长剑已被什么利刃荡开。 女杀手只觉双臂酸痛,虎口几乎被震裂,不由花容失色,后退几步,叱道:“谁?……” 院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了,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身长八尺,身材矫健,面色黝黑,扫帚眉,豹子眼,鼻直口阔,其貌不扬,却是周山。 在浣玉见到他的那一瞬,一种出乎意料的激动与惊喜迅速充斥了全身,她只觉一颗芳心剧烈地震颤起来。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父亲,眼泪不觉已涌了出来,喜极而泣道:“爹,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女杀手与香云见到“周山”,都觉得有些奇怪,喃喃道:“周山?……” “周山”脸色幽沉地站在那里,仿佛秋夜里淡淡的星光,疏离而遥远,“大逆不道的贼子,竟敢行刺王爷与郡主,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抬手出剑。剑锋中夹杂着弥天怒涛,像一缕秋霜透着森冷的寒意,迅速扩展开来。 那女杀手瞥了他一眼,柔声道:“周山,你真的要与我们为敌吗,难道你忘了李统领的嘱托么?” “原来今天的事情是李大人的意思啊。”凌云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把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掩在身后,沉声道:“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二人获得生机,遂互相搀扶着向门外走去。 二女见状飞身上前阻拦。凌云一式“花开花落”,强势的剑气把二女逼得后退数步。 香云脸色晦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怒声道:“周山,你……你疯了吗?” 凌云并不说话,剑势一撩,云破天开,直扫二女面门。…… 剑来剑往,转眼十几个回合过去。二女虽然都是一流高手,但与武功卓绝的凌云相比,却要逊色许多。 她们以往与周山曾有过交往,对他的武功造诣也了解个大概;如今在对方那凌厉高超的剑气攻击下,她们不由不产生了疑虑:这是她们印象中那个武功平平的周山吗? 那女杀手困惑间略一分神,上三路出现空档,凌云一式“云诡波谲”,剑尖已抵上了对方的前心。 那女杀手惊叫一声,来了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凶险招数,名曰“玉石俱焚”,竟不避对方的剑势把手中的软刃递了上去。 凌云见对方竟使出这样两败俱伤的玩命招式,不由冷轻哂一声,身子一个滑翔,巧极险极地躲过了对方的杀手招式。同时中途变换招式,“横云断峰”,剑势一收,向对方前心刺去! 那女杀手惨呼一声,前心中剑;她身子晃了几下,终于不支倒地。 临终前,她死死盯着凌云,布满血丝的双眸如同鬼魅般猩红,嘴唇微微颤抖,气若游丝道:“你……你……” 她终于没有说出什么,便无力地垂下头去,绝气身亡。 凌云这时才算有机会注目打量她——望着她的脸,他忽然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 他正在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在哪里见过此人时,忽觉身后寒气逼人。 他急忙身形一闪,一式“春去春又回”,长剑如虹,直奔偷袭他的人撩去,只听惨叫一声,对方已然中剑。 回头,只见香云脸色惨白,一手紧紧捂住腹部,痛苦地抽搐着蹲了下去,手指缝处鲜血淋漓。 凌云眼神凌厉如刀锋,冷冷望着她道:“香云,真没想到……” “你……你不是……周……山……” 香云强忍着钻心彻骨的痛楚,秀媚的眸子里喷出的怒火仿佛要将对方吞噬掉,断断续续道…… 章节目录 第329章 那个女杀手揭穿了他的身份… 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被两个天枭女杀手设计刺杀,危在旦夕之际凌云赶来相救。 凌云对天枭的人早已恨之入骨,故手下出招毫不留情,两个刺客先后中剑倒地。 “你……你不是……周……山……” 香云——其中之一的天枭女杀手强忍着钻心彻骨的痛楚,断断续续道。 凌云一双寒眸冷冷清清,不带任何情绪,只轻轻哼了一声。 香云缓了口气道:“其实从你一进门阻挠……我们的行动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周山……” 凌云冷笑道:“真正的周山应该与你们沆瀣一气、为虎作伥,而不是在关键时候坏了你们的事情,是不是?” 香云不答。她的眼神里凄寒无比,气息微弱道:“还有,你的武功实在太……高了,你的剑法也太快了,在这个世上谁会拥有如此……高超的武功?……” “凌——云——”她阴凄凄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你就是凌……云……” 对方忽然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揭穿了他的身份。对此,凌云却并没有觉得如何意外。 他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一贯的凌厉与冷漠,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香云唇色发紫,紧挫着牙齿恨恨道:“不管你承认与否,在这个世上,对你的言行举止最……了解的人,除了浣玉郡主,大约就是奴婢了——对吗,我的郡马爷?” “算是吧。”凌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薄唇微微翘起,“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我会是在这种情形下相见。以前在郡马府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头,怀疑你可能与天枭的人有些瓜葛;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就是天枭的人,而且身份还这么不简单!哎,当初倒真是我小瞧你了。” “能得郡马爷如此青眼有加,奴婢倒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香云苍白的面孔变得扭曲不堪,凄厉地笑道。 凌云眯起黑眸,眸底略过危险的光,幽然道:“早知道你是天枭里这么重要的人物,当初我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了。” “是么?真巧啊,刚才你所说的那些话,也正是奴婢想对郡马爷说的。”香云猩红的眸子里泛着点点湿意,除了伤痛,还有一种陷入疯狂的绝望。 “当初我在贴身服侍郡马爷与郡主的时候,就应该寻个机会杀了你,否则,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香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只可惜李帮主不答应。” “为什么?” 香云轻叹一声,“因为他说你太难对付,不想让我去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哦,是么?” “也曾经想过用美人计色诱你来着,可是谁不知道你凌统领油盐不进,极难对付,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暴露了身份,所以也只得做罢。” 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我就算违背帮主的命令,也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你……” “是么,如此我是不是还要为你感到惋惜啊!”凌云偏头挑眉一笑,语气里是满满的促狭之意。 “香云,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想杀我的人多的是了,你以为你比他们哪个厉害啊?其实你应该感谢你们李帮主才是,还是他有见地啊!如果不是他当初极力阻挠你,恐怕你还活不到今天呢!” “你……”香云一时气结,嘴唇苍白而无血,翕动着说不出话来。或者是对方的话太过凌厉直白,令她一时无言以对;或者是对方的话毫不留情,直接戳中了她的痛处。 那一刻她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了似的,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虚弱不堪的身子,软塌塌瘫在了地上。 这时门“哗”的一下开了,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带着数名大内侍卫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浣玉郡主面色紧绷,指着香云厉声喝道:“这女子是天枭杀手,马上给我拿下!” 众侍卫异口同声应了声“是”,纷纷刀剑出鞘,神色凛然、杀气腾腾逼迫过来。 “不必了!……” 面对眼前的局势,香云自忖再无生机。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地上一点点支撑起自己簌簌作抖的身子,创伤处钻心彻骨的痛楚亦被死亡的阴影所覆盖。 她轻轻舔了舔唇角的血,还是热的;不过很快就要被冰冷所代替了。 周围的侍卫一时被她骇人的神情震慑,不由微微迟疑了一下。 此时那个天枭女杀手,眼神阴沉而诡谲,苍白如纸的脸像是鬼魅,一袭衣衫亦被自己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而她自己却在笑,笑声近乎癫狂。 笑罢,她把自己冰凉的手抚在了冰凉的软刃上,蓦的反转手腕,带着十分决绝的死意,对着自己的前心刺去。 扑的一下,那把软刃深深穿透了她的前胸! 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迅速染红了她身前的一片地板,立时晕开成河,刺鼻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气中,像一团瘴气迷惑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两个凶残的刺客终于死了,接下来便是清理现场。这些事情理所当然交由那些侍卫们去做了。 浣玉定了定心神,回过脸深情凝望着凌云的眼睛。 她的眸子明定灿烂,郁郁秋水,仿佛静水深流,“谢谢你。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与爹爹恐怕早已……” 凌云眼神闪烁之间,黑眸内潋潋流动着幽幽的星光,轻声道:“跟我还说这些干吗?”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望着,一时想不出该再说些什么。 空气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凌云漠然看着那些侍卫正要把先前奉茶的那个天枭女杀手的尸体拖走,清朗的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止住了那些侍卫。 他几步走到那女杀手尸体旁边,探手撕开了她左臂上的衣衫,一只展翅飞翔的青色枭鸟豁然在目,不由微微颦了颦剑眉,自言自语道:“果然是天枭的人……” 晋陵王爷与浣玉亦跟着走过来看。 浣玉目不转睛盯着那女杀手的脸,喃喃道:“怎么会是她?……” “你认识她?”凌云目光煜煜望着她道。 浣玉点点头,“她曾是太子身边的女仕,名叫紫嫣。” “紫嫣?……”凌云有些愕然。 他又望了一眼那女子的脸,蓦的记起数月前、跟随太子一同来到刑部尚书府、在太子身边侍奉的那个女官,不由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方才一见此女便觉得眼熟,原来以前我曾经见过她的!” 而且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女子原来就是自己数日来一直费尽周折苦苦寻找的、太子之案中的那个重要人证紫嫣。 可惜的是她已经死了,这就意味着刚刚捕捉到的线索又断了。想到此,他不由有些沮丧。 这时外面一片人喊马嘶,想是李之山带领的大内侍卫向这边赶来了。 他的心一震,自知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马上离开这里!因为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再留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了。 “王爷,郡主,凌云还有急事要办,请恕不能奉陪了。”他转过脸望着浣玉郡主与晋陵王爷道。 晋陵王爷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志超,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现在的燃眉之急当然是尽快去解救吕大人——可是这种天牢劫狱、甚至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违的事情,他能直言不讳地当着晋陵王爷的面说出来吗?…… 此时他只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也捋不出个头绪,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晋陵王爷又是何等样人,见状便明白了几分,只是如今事态紧急,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此时望着凌云那凄惶无助的神态,晋陵王爷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言的悲哀,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颤哑了。 “前面的路前难万险,你一定要小心啊!如果实时在外面坚持不下去了,记得来找我。志超,一定要记住,在你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晋陵王府就是你栖身的港湾……” 凌云的喉咙在那一刻被哽住了。原来这之前在京城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孤单无助的,特别是上次他被自己的父亲何禹廷深深伤害过之后。 现在他忽然明白,除了城外的练南春、练榭中和杨振他们,原来在这里也有人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 他的眸光瞬间支离破碎。他用力咬紧了嘴唇,竭力控制着不使盈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 “王爷,谢谢您。” 凌云仰起头来轻轻吐出一口气,“事情紧急,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王爷,您多保重!” 说罢他垂首恭谨,冲着晋陵王爷深深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疾步如飞向大厅外走去。 “等等……”一个颤抖的女子声音疏忽在身后响起。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下意识地站住了。 浣玉郡主足下踉跄着,几步奔到了他的身后,突然伸出双臂,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打湿了他身上的衣衫…… 章节目录 第330章 凌云终与李之山狭路相逢了… 却说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惊闻前面发生变故,急忙带了孙国雄等人匆匆赶来。 来到郡主行宫,见到的只是经过一场惨烈厮杀后余下的狼藉与凌乱。 这时孙国雄在打探一番之后也赶回来了,向他简要陈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李之山瞳孔骤然一缩,一时呆住。 这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本来是应该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的,孰料发展到后来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觉得自己的头开始一阵阵作痛了。他以手扶额,有气无力地问道:“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怎么样了?” 孙国雄脸色晦暗,低声道:“晋陵王爷受了伤,已安排太医诊治了;浣玉郡主现在正守着王爷哪!” 李之山木然点了点头,不由蹙紧了眉头。 他在脑子里一点点梳理着今天发生在郡主行宫的每一处细节,忽然激灵一下,眼中划过一片精光,冲口而出道:“周山!……” “什么?……”孙国雄一时有些懵圈。 “周山,这个周山有问题!”李之山阴鸷的眸色渗着寒意,冷冷吩咐道:“孙侍卫,你马上带人找他来见我!” 孙国雄此时也明白了几分,慌忙领命,带着大内侍卫风风火火去了。 可是寻遍了整个大内皇宫,依然不见周山的半个人影,只好垂头丧气回来向李之山复命。 “可恶!……”李之山脸色铁青,怒目圆睁,气得一跺脚道。 孙国雄叹了一声道:“真没想到,周山与我们共事多年,居然会是个奸细……” 李之山声音低沉嘶哑,“不,真正的周山是我们自己人,只是后来的这个周山是个冒牌货罢了。” 孙国雄诧异地望着他。 李之山在堂前踱来踱去,沉吟道:“我说呢,自打那次绮霞阁闹刺客、他追杀贼人回来后,我就一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而且后来还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都是他在捣鬼啊!……” “对啊,我也有同感……哎呀,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怕哪!” 孙国雄经李之山提醒,亦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对了李统领,您说这个周山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他现在又会躲到哪儿去呢?” 李之山阴沉的脸色依然难看,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他诡谲的眸子转了转,吩咐道:“马上派人去通知丁大人与李公子他们;同时集中全力捉拿周山——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这个可恶的奸细抓回来!”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蒙蒙的浊云,犹如山雨欲来的前奏,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风像一把冷厉的剑在空中盘旋着,发出尖利的呼啸声。 凌云急匆匆与晋陵王爷和浣玉郡主道别后,一口气冲出了大内皇宫,来到一个僻静之处。 仰起头冲着天空长长呼啸一声,唤来了自己的白鸽。然后他手脚麻利地扯下一段衣襟,咬破中指刷刷点点,龙飞凤舞,须臾一封血书一气呵成。 血书上写的是寥寥几个狂草字体:“情况紧急,速来天牢救援!” 然后他将血书折好,绑在信鸽的腿上,扬手将白鸽放飞出去。 望着渐渐化入云际的白鸽那美丽轻盈的身影,他轻轻吁了口气,又飞速转身向天牢奔去。 来到天牢,凌云径自去找李牢头。 李牢头见凌云形色匆匆,面带仓皇之色,不由得奇怪,“周兄弟突然来此,有什么事情么?” “奉李统领之命前来提审吕文正,请李大哥行个方便。”凌云静了静心神,面无表情道。 李牢头困惑地望了凌云一眼,“即是提审要犯,可有李统领的手谕?” 凌云微微一笑道:“当然。”说着由怀中取出一书递上前去。 李牢头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白纸,不由诧异道:“这……” 话音未落却觉脑后轰得一下,已遭重重一击,一语未吭便已翻身倒地。 凌云动作迅疾地击昏了李牢头,探手从他身上搜出天牢钥匙;刚刚站起身,就见一哨巡逻的狱卒向这边走来。 众狱卒见事情有异,方要呼叫,只见眼前如天女散花般扑来一片星光。 不等反应过来究竟是何物时已然中道,皆呆如木鸡地滞立不动,却是被一把银针击中穴道。 凌云制住李牢头等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误,急匆匆向关押吕文正的天牢奔去。 却说吕文正忽然听到外面动静异常,正在不解,只见“周山”打开牢门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不由一怔道:“凌云,你……你要干什么?” “大人,现在事情万分紧急,快点随我离开这里!”说这话的时候,凌云的呼吸似乎稍稍平顺了一些,但是声音因为激动与着急有些微微发颤。 吕文正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僵硬,瞳孔里立时凝聚起一层阴云,语气决绝道:“不,我说过,只要案情不明,纵使万死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除了面前这位宁死不屈的吕大人,难道世上还有更迂腐、更固执的人么?凌云有些无语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好大人,有人来了!”他清朗的目光一转,忽然脸色一变道。 吕文正愣了一下,顺着凌云的眼光转脸去看,却觉眼前一黑,伤残不堪的身形便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尘世的一切,瞬间化为虚无。 原来是凌云方才不容分说,一式凌厉的“流星飞堕”,击昏了吕文正。 “对不起大人,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凌云慢慢俯下身子,深沉凛冽的视线停滞在他的脸上,眸底微微漩动,带着几分愧疚与伤感默然道。 说罢,凌云小心翼翼搀起吕文正,挟持着他疾步如飞向天牢门口奔去。 沿途虽然遭遇到了几路狱卒及侍卫,又岂是他的对手?很快他便带着吕大人闯出了天牢。 正行走间,忽觉身后恶风不善,一阵刺骨的寒气陡然袭来。他疾忙双足一顿,一式“涛走云飞”,轻灵地旋身飞起,三枚凌厉刁钻的袖箭贴着衣际呼啸而过。 凌云定定心神,顺手把吕文正掩护在自己身后;回头去望,只见李之山、孙国雄等人带领大队侍卫气势汹汹向这边掩杀过来。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凌云心里一凉,随之坦然。他缓缓停下身,神色自若地望着把自己团团围困在中间的大内侍卫们,轻轻一笑,云淡风轻。 李之山慢慢走到他面前,带着几分探究之意上下打量着他,揶揄道:“在这种情形下,阁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阁下处事不惊的大将风度,在下真是佩服之至啊!” 凌云微微侧头,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李统领言重了。” 李之山玩味地眯起黑眸,“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凌云神色波澜不惊,更多了几分淡漠,只是冷笑不语。 李之山深邃的眼眸泛着血色,如漫天的焰火,仿佛要将面前那个人吞噬成灰,“怎么,到了现在阁下觉得还有继续隐瞒身份的必要吗?其实就算你不说,阁下的真实身份我也猜到了——对不对啊,凌统领?” 凌云脸色微变,遂而释然。他哼了一声,直言不讳道:“李统领果然料事如神——不错,我就是凌云。” 说着抬手把那张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了原来那张俊逸无尘的脸。斜飞英挺的剑眉,清朗锐利的黑眸,性感轻抿的薄唇…… 再配上颀长挺拔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轮廓,冷傲孤寂却又正气逼人,孑然独立间却又无一不在张扬着强势与优雅。 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其气场神态与原来那个面色黝黑、扫帚眉、豹子眼、鼻直口阔、其貌不扬的周山已是天差地别。 李之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英朗的脸,清冷的眼,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地变化着,想是内心波动极大。 他并有表现出意料之中的暴怒或震惊,但眼底的神情却变得愈发冰冷;阴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方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像你凌云这样的英雄豪杰,居然能屈居于李某人手下充当差役,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虽然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像凌统领这般自命不凡的大英雄,只为了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蛰伏于宫中做卧底,难道就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凌云寒凉如冰的眸子闪了闪,冷冷道:“李统领言重了,凌云自是不敢自诩英雄,但总算是胸怀坦荡,问心无愧;却不比有些人,表面上满口的仁义道德、忠君爱国,暗地里却与天枭勾结、图谋不轨!” “你说你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这么猖狂啊!”李之山鄙夷地勾了勾嘴角,“不过凌云,你先别得意地太早了,我马上就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威风扫地、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眼尾泛着薄薄的红,转过脸冲着两旁的侍卫道:“上!抓获凌云者,赏千金!”…… 章节目录 第331章放箭,射死这两个乱臣贼子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第331章 放箭,射死这两个乱臣贼子! “上!抓获凌云者,赏千金!” 凌云击昏李牢头、救出吕大人,挟持着他闯出了天牢。疾疾行走间正与李之山带领的大队侍卫遭遇。李之山眼尾泛着薄薄的红,冷冷吩咐两旁的侍卫道。 此时的他对凌云几乎恨到了极致,紧紧挫着钢牙,暗忖道:“今天我一定要抓到你,然后再狠狠折磨、羞辱你一番,否则又怎能消除我心中这口恶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孙国雄为首的大内侍卫手持刀剑蜂拥而上。 凌云一手揽着吕文正,一手横剑与众人厮杀。 他手里的宝剑犹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缤纷。只把众侍卫逼得连连后退,不得近身。 若论凌云的武功造诣,在众侍卫的围攻下脱身离去倒也并非难事,但现在的情形却不成。 因为他除了要应对面前强大的敌人,还要时刻留意身边吕大人的安全——在这种情形下,要想掩护着昏迷不醒的吕大人全身而退确是不易。 面对眼前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的强势围攻,几十个回合下来,凌云已有些迎接不暇、手心见汗了。 眼瞅着凌云近乎手忙脚乱的样子,李之山得意道:“凌云,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领,如今也是独木难支、孤掌难鸣了!识相的,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乖乖地束手就擒罢!” 凌云不理。他手中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游龙一般,强大的气场震撼着周围的侍卫,大地亦为之颤抖。 进攻的同时,当然也不忘防守。身形犹如浮光掠影,巧极险极躲过侍卫们的三剑两刀一箭时,又抬手接住了从背后袭来的飞镖,扬手一掷,化作一道流光,直向李之山前胸贯去。 李之山身为大内侍卫统领,自非庸手;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在如此局促的情形下居然还能腾出手来向他进攻。 眼见飞镖袭来,他慌忙闪身,但还是晚了一步,“扑”的一下,那支飞镖关在了他的右臂上,立时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血如泉涌。 李之山勃然大怒,吩咐两旁侍卫道:“弓箭手伺候!” 心想:“你凌云武功再强,毕竟拖累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至时我铜墙铁壁,万箭齐发,看你还往哪里逃?” 这边李之山一声令下,两旁杀气腾腾的侍卫立时弓张箭弩,无数支阴森森、冷凄凄的箭尖对准了战场中间已是浑身浴血的凌云,以及依然昏迷不醒、瘫倒在他怀中的吕大人。 李之山眼神凌厉如刀,阴恻恻道:“凌云,你要是敢再动一下,立时万箭齐发,将你们两个射成蜂窝!” 凌云心抖得一沉。 “按说凭着你凌云高超卓绝的武功,即使面对万箭齐发,应该可以脱身的;可问题是现在不只你一个人,还有吕文正啊!” 见凌云神情有些难看,李之山不忘又适时补上一刀,“有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拖累着,凌云,你敢保证你们能全身而退吗?” 凌云下颌线条渐渐绷紧,咬着牙道:“李之山,你真卑鄙……“ “对付像你这么难缠的人物,不用点特殊手段怎么能成呢?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弃了吕文正,自己脱身逃命;不过——”李之山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这好像又不是你凌云一贯的做事风格吧?……” “……”凌云瞳孔微颤,一时气结。 李之山见了,心里好不得意,继续不急不缓道:“其实你的初衷不就是救吕文正脱离天牢吗?结果到了最后,人没有救出来,你自己却独自逃了,而且还因此连累吕文正多加了一条杀人越狱的罪名——你说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世人会怎么说你,而吕文正又会怎么看你呢?……” 凌云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两下,握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了。 “所以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放下宝剑,乖乖地束手就擒,听凭我们处置;这样一来,吕大人的罪名或许可以酌情轻判一些,至于你么……” 李之山眸色阴鸷,晦暗不明地望着凌云那张苍白俊逸的脸,忽然就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直令人瘆得慌。 “李之山,你别做梦了!大丈夫受杀不受辱,凌云就算死一万次,也不会弃剑服软,任由你们折辱……” 望着李之山那有些猥琐的表情,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一时只觉怒血上涨,恨意覆胸;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 “一提到这些事情,大公子就如此决绝,可谓深恶痛绝——莫不是当初曾经身受其害、心有余悸么?” 李之山玩味地勾了勾嘴角,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哦,我倒是差点忘了,上次在青龙山庄,你侯爷府大公子曾经身陷天枭之手、备受凌虐,甚至惨遭天枭帮主的……” “李之山!……”凌云脸色由红转白,紧挫钢牙,怒声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怎么了大公子,是不是李某方才的话触到你的敏感与痛处了?……”李之山魅惑地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凌云漆黑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片刻又恢复了沉郁与冷静。他清朗的目光转了转,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当初我身陷青龙山庄的那些细节,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李统领是真的与天枭的人有瓜葛啊!” “……”李之山脸色一僵,一时语塞;随之缓过神来,深如寒夜的眼睛里染上一层阴沉,“你胡说八道!” “怎么会是胡说八道呢?”凌云眼眸深邃地瞅着他,慢条斯理道:“李统领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前段时间我可一直都呆在你身边左右啊! “李统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可都是亲眼目睹、亲耳听到啊——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我又怎么会说出这种事关李统领身家利害关系的话来呢?……” “凌云!……”李之山眸子血红,暴戾的杀气在他体内疯狂叫嚣着。他倏的转过脸,冲着两旁剑拔弩张的侍卫道:“开弓射箭,给我射死这两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应该是你李统领吧!……”凌云冷笑一声道。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开弓射箭!” “看来李统领是真的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是不是?……”到了这个份儿上,凌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却仍然忘不了雪上加霜地继续挖苦他。 凌云此时的内心潜台词:“活该!我就是要你自乱阵脚,我就是要当众揭穿你与天枭勾结的那些不可告人之事!李之山,你不是折辱我吗,你不是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吗——你让我这么难堪,我当然也不会让你好过!……” “射箭,射箭,射死这两个乱臣贼子!谁敢不从,与犯人同罪!”李之山漆黑的眸子里尽是压抑的疯狂与怒气,冲着左右侍卫歇斯底里地吼道。 望着李之山近乎咆哮地失控的样子,两旁的侍卫喏喏连声,纷纷举起手中的箭驽。 千钧一发,形式一触即发。 忽然听到队伍后面乱了阵脚。李之山不由心里一颤,看时,只见三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冲杀过来…… 章节目录 第332章吕文正太子是死于芙蓉花毒?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第332章 吕文正:太子是死于芙蓉花毒? “射箭,射箭,射死这两个乱臣贼子!谁敢不从,与犯人同罪!” 凌云故意当众揭穿李之山与天枭勾结的不可告人之事,李之山不由自乱阵脚,恼羞成怒地咆哮着。 这时队伍后面也一阵大乱。李之山心里一颤,看时,只见三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冲杀过来。 这三人武功奇高,剑势如龙,所到之处犹如霹雳贯穿,巨大的力量瞬间撕裂天际,在空中划出一片血红的弧线;众侍卫唯有惨呼连连、纷纷溃退的份儿。 李之山一时呆住,他做梦也想不到,半路会突然杀出这么一路人马来,把已经成了大半的好事给搅了! 只见这三人身形如飞,势如破竹,仿佛战场上的猛虎,出招无坚不摧,转眼便到了凌云身边。 其中一人道:“凌大哥,你还好吗?”他的声音颤抖,正是杨振。 故人难中相逢,自是百感交集。 凌云望着他,一下便红了眼,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所有情绪在心头激荡着,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冲他勉强笑了一下。 在惊喜到来的一瞬,痛意也在撕扯着悄然蔓延。 他知道自己与吕大人虽然暂时躲过了一劫,但是想想之前那些惨痛的经历,再想想下一步将会面临着什么,他此时什么神色也没有,却又杂糅如画,脆弱,茫然,疲惫…… “什么都别说了,快走吧!——”旁边的人见他俩只是执手凝噎,急忙出言提醒。这人声音低沉悦耳,正是练南春。 凌云与杨振回过神,炯炯目光对视了一下,很快便回归到原先临阵待敌的状态。 “志超,你把吕大人交给杨振,由杨振掩护吕大人;杜兄,你断后;志超,咱们两个在前面冲锋!”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仪与干练。而且她的智谋韬略及指挥才能也是公认的,所以在这种紧急的情形下,对她的果断安排众人自是没有异议。 于是杨振掩护吕文正,杜正海断后,凌云与练南春在前,四人合力,一鼓作气向外冲杀。 李之山手下的侍卫方才早已领略到了这几个煞星的厉害,此时见他们复又杀回,皆心有余悸,纷纷溃退。 李之山只能眼睁睁看着凌云与吕文正等人从他面前离去,而无计可施…… 凌云等人掩护着吕文正一口气奔出京城,到了郊外的白石岭停下身。杨振轻轻放下吕文正,凌云上前为他解开了穴道。 吕文正缓缓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众人,明白了发生的事情,不由得痛心疾首,浑浊的双目中淌出两行泪来。 “唉,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们正愁抓不到我的罪证,这样一来岂不正好授人把柄了吗?” 杨振剑眉紧皱,对着吕大人的发飙似乎有些无奈,只是默默低下头去。 “对不起大人,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凌云眸底微微漩动,略显激动地克制着嗓音,“哼,天牢越狱又如何,授人以柄又怎样?至少现在还活着,总比坐以待毙地呆住天牢里、眼睁睁看着被他们害死强吧!” “住口!凌云,你要是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吕文正脸色瞬间黑得掉墨,厉声喝止道。 说到后来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剧烈,神色亦变得沮丧而痛苦,“唉!想我吕文正一世清白竟然毁于一旦,到头来终是落个晚节不保——天哪,这究竟是为什么?……” 听着吕大人那字字惊心的话语,凌云与杨振只觉心如刀割,颓然垂下头去。 “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旁的练南春却有些不以为然了。 她眉头轻蹙,冷笑一声道:“吕文正,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可还记得当年在你手里死里逃生的那个朝廷钦犯吗?当初你把我害得这么苦,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我却还要拼死拼活地来救你!” 众人沉默。 练南春又指着凌云与杨振道:“还有他们,不顾一切、舍生忘死地救你——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查清太子遇害的真相,还你吕大人一个清白,他们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我却不明白吕大人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却只是一味地埋怨他们,怪他们毁了你一世的清白,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调始终平缓,甚至不曾皱一下眉头,却一字一句,处处占了理字;只说得吕文正心乱如麻,一时竟无言以对。 凌云睫毛轻颤,沉声道:“春儿,你别说了。” “不,我要说!吕大人,你知道太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吕大人又是怎么被打入天牢的吗?” 此时的练南春情绪激动,几乎是步步紧逼,“我告诉你,是丁进之、何禹廷与天枭组织的人勾结,先把一个叫紫嫣的天枭女弟子安插在太子身边,然后以芙蓉花毒谋害太子,次日太子又来到刑部尚书府已达到嫁祸的目的……” 吕文正眸底情绪剧烈的一颤,“什么,太子殿下是死于芙蓉花毒?你……你怎么知道的?” 练南春道:“吕大人以前办过几起类似的案子,中芙蓉花毒而死的人的症状吕大人难道不知道吗?何况吕大人手中应该还有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如果以后吕大人有机会——” 吕文正经练南春提醒,立时恍然大悟,不由又回想起太子赵廷暴毙前的情形:面孔泛紫,双目暴睁——不由喃喃道:“不错,我当时怎么没有想到……” 练南春扯了扯唇角,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当时吕大人只想着为了保住您老人家的一世清白而坐穿牢底,以博个千古美名,又怎么会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吕文正大窘,讪讪不语。 练南春又道:“枉您吕大人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殊不知天枭组织的人与丁进之他们正盼望着吕大人这样做呢!只可惜吕大人还念念不忘地抱着自己所谓的忠臣烈士、以死报君的想法自以为是,哼,真是迂腐!” 吕文正无言以对,只有苦笑。 他回脸望了一眼凌云道:“志超,瞧瞧,你的这位红颜知己可真够厉害的,我总算领教了。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属意于她,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凌云脸一红,没说话。 吕文正叹道:“练女侠这番话真是金玉良言,令吕某茅塞顿开。诚如练女侠所说,吕某一定会不负诸位期望,势必将太子之案查个水落石出,为死者报仇,为生者伸冤……” 话音未落,却听一个冷如淬冰的声音道:“吕文正,你别做梦了!” 众人一愣。这才记起,方才只顾了交谈,竟忽略了周围的异常动静。 觅音去望,只见周围伏兵四起,皆是天枭弟子装束,手持刀剑,杀气腾腾,把吕文正、凌云、练南春等五人严严实实困在中间。 为首之人正是李瑞允与白羽道士,在二人身后,罗凤娓、冯碧文等天枭弟子面沉似水,整装待发。 李瑞允阴侧侧地笑着,眼底浮现的血色邪魔慢慢涌动着,在众人脸上一寸寸游移着,缓缓道:“好,很好,都在这里,真是天助我也!” 练南春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对方一眼,“李瑞允,你是不是以为现在我们就成了你的笼中鸟了?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高兴地太早了,究竟孰胜孰负现在还尚未可知呢!” 李瑞允垂下眼帘,杀意在黑沉沉的眼底翻腾着,“练南春,你们所有的家当不是都在这里吗,你还在虚张声势吗?现在我就让你与凌云这对狗男女死无葬身之地!” 听他出言不逊,凌云不由剑眉一挑,方要反唇相讥,已被练南春拦住。 练南春表情丝毫未变,轻笑了一声,“是吗?” 呼哨一声,却见天枭弟子身后的丛林之中人影晃动,接着一鹤冲天,人影一闪已到了近前,却是个鬓发如银的灰衣妇人。 那妇人六十岁左右,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衣布袍,长发高挽,显得清爽而利落。面色白皙,眉目清秀,显得深沉淡雅,质朴含蓄,隐隐透着一股飘逸脱俗之风。 李瑞允与白羽道士皆脸色倏的一变,“你?……” 那灰衣妇人正是赛仲景练榭中。她凌厉的目光一转,望着二人道:“二位,别来无恙?” 白羽道士鹰隼般的眼睛里闪着肆虐冰冷的光,幽幽道:“阁下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我还以为阁下早已驾鹤西去了呢,没想到阁下现在依然这么硬朗,想来真是感慨颇多啊!” “是吗?白羽,你可是一直在巴望着老婆子快点死吧!”练榭中嘴角淡扬,唇畔染上了些许冷峭的弧度。 白羽冷笑一声道:“彼此彼此。” 李瑞允转脸望着练南春道:“这就是你请来的救兵罢?” “难道这还不够吗?”练南春唇角半勾,漫不经心地敛了敛清眸。 李瑞允墨色的眸子里透出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实体,咬牙切齿道:“好,今天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罢!”…… 章节目录 第333章呜呼,吕大人居然也死了…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第333章 呜呼,吕大人居然也死了!… “好,今天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罢!” 京城郊外的白石岭上,李瑞允与白羽道士带领一干天枭弟子将吕文正、凌云、练南春、杨振、杜正海五人给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李瑞允咬牙切齿地说着,手中令旗蓦的一挥;如狼似虎的天枭弟子立时手持刀剑,一拥而上。 刹那间眼前一片狂沙飞扬,刀光剑影幻化成一片片漫天花雨,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站场。 练榭中长剑如虹,疾如旋风,划出一道道残影,与白羽道士厮杀在一起。 两个身影飞速穿梭于山野之中,步步相逐,一个如鹰隼般狡猾,一个如惊鸿般轻灵,荡起周围的风,像是无尽的潮水般翻涌着,让战斗的紧张感更上一层楼。 杜正海在这场修罗式的厮杀中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他好像是那个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却也是那个最凶残、最暴戾的人。 他一剑在手,如同猛虎添翼,长啸声中剑光暴涨,仿佛平地炸起一个惊天霹雳,直令人骇然失色。只弹指之间,他的面前便有四个天枭弟子中剑倒地。 练南春这边黑色的衣衫随风飘肃,剑势凌厉,疾风骤雨,双眸内蕴含着的罡风戾气,比起血浓于水,更加冷酷无情,只把几个围攻的敌人迫得连连后退。 练南春哂笑一声,如燕子般飘逸的身形翩跹婉转,犹如浮光掠影,轻盈地脱离了敌阵,在空中几个起落,已飞到了凌云近前。 “这里由我与姑姑、杜兄拖住他们,你与杨振保护吕大人先走!”在两人错身相遇时,她伏在凌云耳际低低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剑势回旋,再一次挡住了如层出不穷的波浪般涌上来的天枭弟子。 事已至此,凌云已没有了别的选择。 他让杨振掩护着吕大人,自己则在前面冲锋陷阵。手到处,衣甲裂开;剑飞处,血光一片。 但天枭弟子也皆非等闲之辈,且人多势众,训练有素。罗凤娓有条不紊地挥动着手中令旗,指挥着众天枭弟子层见叠出地变幻着阵势,欲将二人的精力消耗殆尽,然后再痛下杀手。 加之流矢飞蝗时时袭来,凌云与杨振两人除了做好自身的攻守之术外,还要时刻留意吕文正的安危,简直是险象环生,令人心惊胆颤。 蓦的杨振惨痛地嘶叫一声,右肋上已中了一箭,伤口处鲜血狂喷不已,立时染红了整个衣衫。 他的身形一个俯伏跌了下来,吕文正惊叫一声:“杨振!……” 只这一瞬便出现了间隙,在一旁的冯碧文见状,扬剑向吕文正前心刺来。杨振勉强撑起身子,以长剑架住了对方的剑尖。 冯碧文柳眉一挑道:“去死吧!”长剑直刺过来。 杨振勉强一侧身子,那剑扎偏了,刺在了他的右胸上,血如泉涌。 冯碧文狞笑一声,猛地一咬牙,拔出了长剑;准备再刺出第二剑时,吕文正已不顾一切挡在了杨振面前。 冯碧文眼神内的煞气波涛汹涌,“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义气深重啊,好啊,那本姑娘就成全你们!” 长剑扬起,向着吕文正前心刺去! 吕文正凝然瞅着那剑尖恍如一泓秋水般迎面袭来,后面是杨振那声嘶力竭的惊叫声:“不!……” 他勉强向前挪了两步,不幸身上又中两剑。 只听“扑”的一下,长剑貫胸,一片血色迷离,接下来是一阵惨烈的嘶叫声:“啊!……” 但这声音却不是吕文正的;而是他身旁的冯碧文发出的。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人,凌云。 凌云手中的长剑没柄地从她的后胸穿入,透出前心。 冯碧文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她艰难地转过身,以充满怨毒的目光恨恨瞪视着那个毫不留情、置她于死地的人,然后才慢慢倒了下去。 这时杨振那浴满鲜血的身形也倒在了地上,吕文正回身一把抱住了他。 杨振此时气息未绝,断断续续道:“对不起,大人,属下不能再……保护您了,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吕文正泣不成声道:“杨振,别乱说,你不会有事的!” 杨振轻轻摇摇头道:“不要……管我了,你们快……走吧!……” 凌云自知杨振性命垂危,怎奈周围敌众困扰,一时难以腾出身去救助吕文正与杨振他们,恼恨之下怒剑狂花,直如暴风骤雨般向两厢的天枭弟子侵袭而来,一时血肉横飞,众人纷纷溃退。 凌云终于摆脱了敌手纠缠,踉踉跄跄几步冲到吕文正面前,叫道:“大人,快走!” 杨振此时已然气绝。?吕文正含泪放下杨振的遗体,颤颤巍巍站起身。 这时他只觉眼前发黑,足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人,您怎么了?”凌云不由呼吸一滞,急忙抢前一步扶住了他。 吕文正脸色惨白,紧紧蜷缩着虚弱不堪的身子,勉强摇了摇头道:“没事……” 此时情况紧急,凌云已无暇再顾及其他;他强忍悲痛向着杨振的遗体默默地拜了一下,然后便匆匆搀起吕文正疾步而去。 凌云掩护着吕文正杀出重围,走了不到数里,便觉得倚在自己身侧的吕文正的身体越来越坠。 回头去看,只见吕文正面白如纸,呼吸困难,脸上满是黄豆粒大小的冷汗,不由心里一沉,急忙停下身。 他小心翼翼扶着吕文正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声音急促道:“大人,您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吕文正此时只觉浑身冰冷,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狠狠撕咬着,四肢百骸都在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四肢痉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大人……”望着吕文正那痛苦非常的样子,凌云心里不由颤了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吕文正微微闭了闭眼,强行压抑着胸膛里翻江倒海般的痛楚,气息微弱道:“志超,我没事…… 咱们还是快走吧,这里很危险的,他们一但追上来就麻烦了……” 凌云觉得自己喉咙肿胀,充斥着一股腥甜;想要说什么去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且眼前的情形也不允许他有任何的耽搁;在吕大人的一再催促下,他只好含泪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俯下身,背起吕大人虚弱不堪的身体,疾步如飞向前略去。 又走了十余里地,终于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凉之所——这里应该已经脱离天枭的控制范围了。 凌云停下身,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轻轻放下吕大人,却见他忽然身子一歪,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您可不要吓我啊!……”凌云不由地大惊失色。 吕文正浑身颤栗,呼吸微弱而艰难,毫无血色的面孔上透着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嘴唇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那神情吓人极了。 “志超,我恐怕……不行了……”他好半天他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道。 凌云只觉头轰的一下,颤声道:“大人,您在胡说什么?” 吕文正苦笑道:“我也希望自己是在……胡说,但是……可能吗?” 凌云低泣道:“您方才还好好的,我知道您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吕文正目光呆滞,惨然道:“到了现在,我们就不用再欺骗自己了;而且我也早该想到自己是中了什么毒了……” 凌云木然望着他。 吕文正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芙蓉花毒……” 凌云用力噬咬着自己的嘴唇,直至咬出淋漓的鲜血,才算把呜咽重新压制回了喉咙。 “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怪不得几天前李之山来天牢时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原来就是预谋着以芙蓉花毒害我啊……” 他的声线很不稳定,就像空气中刻画下的斑驳笔触。由此,他也想起了数日前李之山来天牢逼问他太子之案时说过的那些话: “你现在还抱残守缺地抱着你刑部尚书府以前的那套陈规陋习、在做你的请求美梦吧,难道你就不会转变一下自己思考问题的角度吗?”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注定是死路一条,招供与否其实已不重要了。”…… 凌云此时亦是懊悔不已,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早没有想到这些,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他痛心疾首道:“大人,是我料事不周,没能保护好您……” 吕文正轻轻摇了摇头,“不。如果我能……早点听了你的那些劝诫之言,如果我能早点随你离开天牢,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可惜一切都晚了……” 说到这里,他的身躯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他的牙关紧咬着,整张脸都扭曲不堪,额上青筋暴起,眼神慌乱而无助,透出一股子垂死挣扎的绝望之意。 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那一刻凌云只觉心痛如绞。 吕文正闭着眼睛,气息微弱地喘着气,他是在努力积蓄着体内最后的机能。 终于他又睁开了眼,声音苦涩道:“现在太子之案未明,我还有冤未伸,我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死啊!……只是天意难违……志超,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查清太子之案,完成我未了之心愿,好吗?”…… 章节目录 第334章凌云,现在你无路可逃了吧? “现在太子之案未明,我还有冤未伸,我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死啊!……只是天意难违……志超,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查清太子之案,完成我未了之心愿,好吗?” 凌云在众人的协助下,好不容易保护吕大人逃离天枭的追杀,才突然发现在这之前吕大人已中芙蓉花毒、现在正是毒伤发作的时候。 听着吕大人那近乎祈求、如泣如诉的话语,凌云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了,反复地挤压揉捏着,最终破碎成了一团淋漓的血浆,“大人,您别说了……” “答应我……答应我……”吕文正神思恍惚地望着他的眼睛,已是气息奄奄了。 凌云牙关咬得极紧,可出声的力气早已消失殆尽了。他只有含泪点点头。 吕文正欣慰地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凌云紧紧抱着吕文正的遗体,泪如雨下。 四周,风儿呜咽,草木折腰。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霏霏飒飒,落在了脸上,衣上,他却浑然无觉。 整个世界仿佛在流淌着潮湿的压抑,空气像是窒息了一般,压抑在头顶像是快要崩溃了的天花板,一切生灵都被闷绝在里面,所有的挣扎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凝望岁月河流中那一世繁华的过往,那个亦师亦友、知己知心的人,曾经多少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了他生命的大部分。 有过嘘寒问暖,严厉和蔼;也有过矛盾纠葛,离合聚散……但最终都如烟如雾般消散了。 凌云含泪掩埋了吕文正,却不能树碑,更不能立墓,因为天枭组织的人还在附近巡逻搜索,他总不能傻乎乎地树起指示标志让吕大人的遗体落入敌人手中。 他只能在掩埋吕大人的地方摆上几块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以为标记,便于以后寻找与辨认。 此时的凌云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不知为什么,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以前痛失亲人后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似得,麻木得没有了感觉。 有一刻他忽然在想:一个人辛辛苦苦、劳劳碌碌地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建功立业,为了享誉百世,那么像吕大人这样的一生,轰轰烈烈的经历,却又不明不白的结束,又算是怎么回事? 再想想自己,殚精竭力、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最后换来的又是什么,难道就是面前这残酷得不能让他接受的现实么? 他在一遍遍地诘问自己: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营救吕大人,现在吕大人却死了,那么自己下一步又该做什么? 他甚至在想:既然已无事可做了,那么自己留住这个世上还有意义么?既然已经没有了意义,倒不如随了吕大人同去,既成全了自己的忠义之名,又可了却俗世痛苦。 想到此,他一寸寸抽出长剑,目光凝然地瞅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抬起,向自己颈上横亘过去…… 原来,一个人被巨大的伤痛所兜头覆灭,并不是瞬时的。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喧嚣声。他的心不由一震,却见一哨黑压压的人影向这边围拢过来。 他的脑子一激灵,蓦的清醒了。他告诉自己:即使自己想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总不能落在这群乱臣贼子手中,任由他们折辱与凌虐。 于是,他有些艰涩地支撑起自己近乎麻木了的身躯,一步一挨向远处走去。 方走了几步,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鹤发童颜的青衣道士已杀气腾腾拦在面前。 青衣布袍,神采奕奕,手拿浮尘,肩背宝剑,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正是白羽道士。 凌云心一沉,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手中长剑一横。 白羽瞅着凌云不由哈哈大笑。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透着逼戾的光,仿佛猎人正瞅着落入自己陷阱的猛虎一般,眸子里透出了兴奋而贪婪的光茫。 “真是冤家路窄,凌云,现在你还往哪里走?” 凌云剑眉一挑,一语不发,一式“云横秦岭”直向白羽面门刺去。 白羽急忙“雪拥蓝关”招架,双剑剑尖抵触在一起;岂料凌云一错剑锋,竟不避对方的剑势,长剑挟着千钧之力直向白羽前心刺去。 白羽一惊,想不到对方竟会使出这样两败俱伤的玩命招式来!他慌忙撤身收剑,但凌云的长剑还是在他的左肋上划了一道,血如泉涌。 白羽怒道:“凌云,你这算什么招式,想两败俱伤么?” 凌云勾唇一笑,脸色惨白至极,“对,白羽,我就是要与你同归于尽!” 白羽恶劣地勾了勾嘴角,“凌云,你想死是不是,那我就成全你!” 长剑一滑,星光漫天;凌云一式“拨云见日”,以为抵挡。两人又激战在一起。 转眼二十几个回合过去。若论武功造诣,凌云与白羽当在伯仲之间;甚至在剑法与悟性上,凌云还要高出白羽一筹。 只是眼前的局势却十分不利于凌云。 一则凌云厮杀多时,精疲力竭,几近强弩之末;二则吕文正新丧,凌云内心承受的痛苦与打击可想而知;三则白羽这边人多势众,且流矢暗器时时袭来,令人防不胜防。 诸多不利因素使得凌云这边显现的劣势愈来愈明显,到后来已是险象环生、岌岌可危了。 忽然一只流矢飞来,凌云长剑一磕,孰料此时上三路出现空档,白羽长剑扬起,已刺上凌云肩头。 一片血光飞溅,凌云惊呼一声,身形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手中长剑也“嘡”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一阵酸心彻骨的疼痛立时从肩头蔓延开来,席卷全身。凌云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了受伤的肩头。 白羽得意地大笑,上前一跟步,一副步步紧逼、赶尽杀绝的架势。 却见面前白光一片,却是凌云脚尖勾起地上的长剑直击白羽。 白羽慌忙后退,凌云趁机虚晃一下,一鹤冲天,向远方略去。 “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豪横!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还能硬撑到几时?” 白羽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沉声喝道:“追!” 众天枭弟子蜂拥而上。 凌云慌不择路,一口气奔出了数里,前面的地势越来越险峻,山路越来越崎岖,而他的心也越来越低沉。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站住了。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在他的眼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他的心立时凉到了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这条死路上来。 他慢慢回过身,只见白羽率领的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地逼了上来。 “凌云,现在你无路可逃了吧?乖乖地束手就擒罢!”白羽眼睛里透出野兽捕食般的光芒,哈哈大笑道。 凌云静静地站着,凌乱的发丝轻扬,一身染血的衣衫在冷风里簌簌作抖,原本俊逸出尘的面容在凄风冷雨的凌虐下显得凄惶而无助。 白羽望着他那张近乎绝望的脸,不由阴测测地笑了起来,望向他的眼神亦变得玩味而探究。 “有句话说的好啊,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转来转去,凌云,你早晚不还得落到我们的手里吗? “上次带着我们去刑部尚书府取龙凤玉符的时候,凌云,你挺厉害的呀!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遍,还伤了我们那么多的天枭兄弟,就是连贫道也差点给你害死!而且最终你还把龙凤玉符丢到火里,害得我们前功尽弃,人财两失。 “后来在梦云轩,你不仅蛊惑诱拐帮主夫人,还不顾江湖道义挟持贫道、又摆了我和李帮主一道! “俗话说的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凌云,你一次次地与我们为敌作对,挑战我们的底线;可能你做梦也想不到,你终于还会有被我们逼到穷途末路的这一天吧!” 凌云面如冰雕,冷冷瞥了他一眼,眼里透出一种风雪俱灭的冷寂,“那又如何?我与你们之间本来就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凌云如今时乖命蹇,败在你们手里,亦无话可说,除了一死,别无他选。” “凌云,看来你还真是视死如归啊——这一点上,贫道倒是挺佩服你的。不过你好像误会贫道的意思了,自始至终,贫道并没有说过要杀你或害你之意啊! 说着,白羽诡谲的眸光转了转,幽幽道:“相反,只要你能归顺我们,并且说出吕文正的下落,我们就可以不计前嫌、化敌为友——不知大公子以为如何?” “道长所言倒不失为一条两全其美之策,凌云倒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凌云闻言凉凉地笑了起来,仿佛觉得眼前的一幕非常好笑,“白羽,你又在打什么鬼心思?而且你以为我会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同流合污么? “我只恨苍天无眼,不能让我活着手刃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贼子,可是我相信天理昭彰,你们终会有认罪伏诛之日的!” “是么?只可惜你凌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白羽阴鸷的眸子里充满戾气,狞笑一声道:“凌云,看来你还真是执迷不悟,打算与我们死抗到底啊!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蓦的转过脸,冲着两旁的天枭弟子道:“你们愣着干吗,还不上前把凌云拿下!”…… 章节目录 第335章在朕的面前,还想有所隐瞒吗? “凌云,看来你还真是执迷不悟,打算与我们死抗到底啊!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愣着干吗,还不上前把凌云拿下!” 凌云被天枭的人逼到了悬崖绝壁上,已是走投无路。 白羽眼睛里透出野兽捕食般的光芒,哈哈大笑;转过脸吩咐左右的天枭弟子。 “不必了!”凌云眉头骤然拧紧,眼中瞬间略过一抹决绝赴死的神色。 “志超,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查清太子之案,完成我未了之心愿,好吗?” 耳边又回响起吕大人如泣如诉、近乎祈求的话语,他不由一阵苦笑,默然道:“对不起大人,凌云恐怕要辜负您的一片期望了……” 冷风潇潇,拂过他染血的衣衫,凌乱的发丝;他的脸色惨淡如霜,眼神空洞而苍凉,苍白如纸的嘴唇慢慢抿起,露出一个凄凉而破碎的笑意。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步走近悬崖,双眼一闭,纵身跳了下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无情无绪地下着,霏霏飒飒;无际的荒山旷野笼罩在一片阴雨绵绵的晦暗迷朦之中,仿佛一片末日般的景象,让人感到无限的孤独和绝望。 天牢遭劫,吕文正越狱……消息传出,立时震惊了整个京城,乃至全国。 这自然也给了闲得无聊的人们提供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大多数人皆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他们所热议的话题,大都是围绕着一个人展开的,这个人自然就是凌云。 有人说凌云是忠肝义胆、敢作敢为的盖世英雄;但也有人说凌云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 总之各执一词、毁誉参半,凌云又成了人们口中最具有争议性的传奇人物。 却说朝廷这边。 皇上赵煜闻听凌云假扮周山、混入宫中图谋不轨,后来又劫监反狱、救走吕文正的消息后,不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冷静下来之后,在大内总管冯朝英的提议下,吩咐宦官李公公去传唤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以便探查事情原委,了解此案的来龙去脉。 却说晋陵王与浣玉郡主,见李公公急急匆匆前来传唤,且脸色晦暗,面带仓皇之色,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心情忐忑地随了李公公来到大内皇宫。 皇上的御书房里,除了大内总管冯朝英在一边低眉顺眼地侍立着,其他的侍卫宦官人等全都被摒退了。 晋陵王爷父女垂首恭谨,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皇叔,御妹,不必多礼,平身吧!”皇上赵煜冲着他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二人起身,屏息凝神地站在一边,神色拘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御书房里出现了一瞬的凝滞,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 “皇叔,可知朕找你们前来,有什么事吗?”皇上紧蹙双眉,目光炯炯望着二人道。 “微臣……不知……”晋陵王爷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吞吞吐吐道。 哼,可真会装糊涂啊!皇上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强行压抑着就要翻涌上来的怒气,冷冷道:”听说那天在皇宫里,皇叔遭遇刺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凌云?” “正是。”晋陵王爷脸色一僵,讷讷道。 “朕前段时间曾经下过旨意,在京城各处及全国所有州城府郡张贴榜文告示,通缉凌云;并且还特别强调,一但有了凌云的消息便立即来报——”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但话底却仿佛正有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现在朕只想问一下皇叔,当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接着来报朕,难道非要等着朕追问起来才肯说吗?” “圣上……”晋陵王爷脸上的表情如波涛翻涌般一层层递进着,踌躇半晌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皇叔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吗?”望着晋陵王爷那张皇失措的样子,皇上不由龙眉扬起,冷笑一声。 晋陵王爷双股战战,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颤声道:“不是微臣知情不报,而是……而是其中确是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皇上神色冷冽,步步紧逼,“难道在朕的面前,皇叔还想有所隐瞒不成吗?” “微臣不敢!”晋陵王爷面如土色。 “那皇叔还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告诉朕?”皇上猩红的眸子里泛着血色,近乎暴怒了。 面对龙颜大怒的皇上,晋陵王爷紧绷的情绪再也撑不下去了。他长叹一声,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挣扎,老半天才静下心神,把那日发生在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晋陵王府里,忽然两个宦官匆匆赶来禀报说浣玉郡主得了急症……他慌慌张张来到大内皇宫,才知道是个圈套……遭遇两名凶残狠戾的天枭女杀手…… 命在旦夕之际,侍卫“周山”出手相救……那个叫“香云”的女杀手当场揭穿了“周山”的真实身份……他这才知道,原来“周山”就是在大内皇宫潜伏多日的通缉要犯凌云…… 皇上赵煜在一旁静静听着,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没有人能体会得到他此时心里正在想什么。 晋陵王爷把事情的经过讲完了,便抖抖索索地低头站着,等着皇上下一步的训教;却半天听不到皇上说话,心里愈发紧张,只觉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 “皇叔——”皇上终于缓缓开了口。 “臣在。” 皇上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晋陵王爷,“你如实告诉朕,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凌云的真实身份的?” 晋陵王爷呼吸一滞,踌躇了一下道:“当然就是从那个女刺客当场揭穿周山的身份之后,微臣才……知道的……” “真的吗?”皇上抬头冷冷瞅着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圣上……”晋陵王爷颓然垂下头,说不下去了。 “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微臣不敢。” “朕恕你无罪,你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回答: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凌云的真实身份的?” 皇上一身威亚展开,那强大的气场只压迫得晋陵王爷透不过气来,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皇叔,你是朕的皇叔啊,你应该时时处处为朕着想啊,可是在这般大事上你为什么不肯跟朕说实话?难道你真的要逼着朕治你个欺君之罪么?” 皇上的声音低沉暗哑,携带着不易觉察的冰冷,眯起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危险气息,涌动着霸道强势的凛冽气场。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晋陵王爷此时几乎被皇上逼到了死角,不由叩头出血,痛哭流涕道。 场面眼看着就要失控。这时一直缄默不语的浣玉郡主适时接过了话题。 “圣上,请您不要再逼问我爹爹了,有什么疑问只管问我好了!在皇宫那些日子里,凌云的那些事情,我知道得比他清楚。” 浣玉郡主不疾不缓地开了口,脸上一派平静之色。 “哦,御妹,你都知道?”皇上眼中精光一闪,煜煜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浣玉郡主作为皇上赵煜同辈人中唯一的女孩,自小便是刁蛮任性,娇生惯养,所有的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视若掌上明珠。 皇上赵煜也不例外,打小就对这个娇憨可爱的皇妹百般呵护,爱之如珍。 此时见浣玉郡主这么一说,他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目光炯炯望着她,原本凌厉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浣玉默默垂下头,捋顺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思绪,“其实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了周山……不,凌云的真实身份——但是我却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也包括我的爹爹。” “为什么?” 浣玉轻轻咬了咬嘴唇,“因为当时他一再要求我,要我为他保守秘密,不要把他在宫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哦?”皇上玩味地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道:“凌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他的话你就那么言听计从,难道比朕的圣旨还管用吗?” “皇兄……”浣玉芳心不自觉地震颤一下,一时语塞。 “御妹,你实话告诉朕,如今你对凌云是不是还是余情未了?” 浣玉脸色慢慢沉了下去,那种感觉犹如变成钝刀,一下下在心口上面切割着,麻沙沙地作痛着。 望着浣玉郡主那痛苦纠结的神情,皇上轻叹了一声,心想:看来世上终是这“情”字难解啊!都这么多年了,我这御妹对凌云还是这么恋爱脑,还是旧情难忘么?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皇上沉吟了一下道:“御妹,告诉朕,当时凌云还对你说过什么?”…… 章节目录 第336章皇上李之山,你可知罪吗?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第336章 皇上:李之山,你可知罪吗? “御妹,告诉朕,当时凌云还对你说过什么?”…… 御书房里,皇上赵煜把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找来,探查有关凌云的事情,以便更多了解吕文正天牢越狱的线索。 浣玉郡主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着,隐住了眸底晦暗不明的情愫。数日前凌云对她说的那些话语又字字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郡主,你知道这些日子来,我又是怎么过的吗?为了能找到太子之案的证据,为了给吕大人昭雪冤情,也为了证实我自己的清白,我四处奔波,有时甚至命悬一线……” “因为现在我的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只要能查清太子之案、救出吕大人,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值了!至于其他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 皇上听着浣玉郡主的娓娓陈述,眼神闪烁,若有所思,“除此之外,他还说过什么?” “还说过什么……”浣玉不由微微颦了颦蛾眉。 ——除此之外,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之间的那些事了,她的哀怨,她的眼泪;还有他的解释,他的无奈。 可是这些卿卿我我的事情,她能当着皇上和自己父亲的面堂而皇之、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吗? 心念及此,她娇媚的脸上不觉泛起一层潮红的氤氲,咬着朱唇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 “是吗?……”皇上目光深沉地望着她,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 “是啊,关于他的那些经历,我们就说了这么多;之后我跟他又谈了一些我们之间的事情,然后就没有别的了……”浣玉螓首低垂,眼角的阴影压住眼底潋滟的光华,讷讷道。 “真的没有了?”望着浣玉郡主那欲说还休的娇怯神情,皇上显然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皇兄,真的……真的没有了!小妹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有事没事总爱跟在您和太后身边,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您啊!” 见皇上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浣玉急得的两眼发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你说你从不瞒朕,那你实话告诉朕,凌云有没有跟你提起,当初他为什么天牢纵火、杀人劫狱?”皇上的嗓音有些微沉,似乎在竭力克制着心里的激动。 “……”浣玉凝眉思索了一下,茫然摇了摇头。 “逃出天牢之后,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皇宫里找朕说明事情原委?” “……” “他是如何改头换面、潜入宫中,之后他又打探到了哪些有用的信息,或是掌握了什么有力证据?”皇上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浣玉脸上依然一脸蒙圈。 瞅着浣玉那一问三不知的懵懂神态,皇上算是彻底无语了,忍不住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也没说,那也没说,那你们两个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到底还说了些什么?除了男女之间那些卿卿我我、无关紧要的破事,就没别的正事了吗?” 浣玉这时也给皇上逼得有些急了,“圣上,对小妹来说,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就是最大的正事!怎么能是无关紧要的破事呢?” “你……”皇上一时被浣玉给反驳得说不出话。 “还有,小妹再重申一遍:我跟凌云也根本没在一起呆多长时间么!开始小妹在御花园里弹琴,不经意邂逅他,他一直躲躲闪闪,装傻充愣地假装不认识我;直到我施出杀手锏、去了周山的住处,他被我逼得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勉勉强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虽然我们两个之间交谈的时间不是很长,关于他的那些事情他也来不及与我细说,可是我知道,自始至终他一直都是被冤枉的! “他绝不会干出那些无法无天、杀人越狱的事情,他只是被人陷害,万般无奈而已……” 浣玉郡主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声音不高,却字字干脆,语气果决,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坚定之意,似乎对凌云的所作所为已了然于胸。 皇上却颇不以为然。心想:“看来我这御妹是真的给凌云蛊惑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不光是以前的恋爱脑,现在还成了脑残了?” 他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从鼻子里逸出一声轻嗤,“你说凌云是被人陷害的,那朕问你,他是被什么人陷害的? 人家又为什么要陷害他?” “天枭组织,还有李之山!”浣玉郡主此时也被皇上逼到了死胡同里,话语不经大脑便冲口而出。 “李之山?……”皇上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证据呢?” “这还需要证据吗?那天在天牢外面凌云与李之山遭遇,他们两个的一言一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家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哦?……“皇上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道:“说下去。” 浣玉郡主抬起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李之山:“哦,我倒是差点忘了,上次在青龙山庄,你侯爷府大公子曾经身陷天枭之手、备受凌虐,甚至惨遭天枭帮主的……” 凌云:“当初我身陷青龙山庄的那些细节,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李统领是真的与天枭的人有瓜葛啊!” 李之山:“你胡说八道!” 凌云:“怎么会是胡说八道呢?李统领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前段时间我可一直都呆在你身边左右啊! ” “李统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可都是亲眼目睹、亲耳听到啊——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我又怎么会说出这种事关李统领身家利害关系的话来呢?……” 李之山恼羞成怒,“开弓射箭,给我射死这两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应该是你李统领吧!……”凌云冷笑一声。…… 听着浣玉郡主绘声绘色的描述,皇上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手扶下颌,良久无言。 浣玉见自己的话似乎打动了皇上,不由心里一喜,小心翼翼地瞅着皇上的脸色,轻声道:“皇兄……” “好了,这些事情朕都知道了,皇叔,御妹,你们两个先退下吧,有事朕再找你们。” 皇上有气无力地冲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摆了摆手。 两人喏喏连声应了声“是”,低眉顺眼地退了出来。 临行时,皇上还不忘特意嘱咐了一句,“记住,今天在这里说过的话,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 把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打发走了,皇上赵煜离了书案,倒背着双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眉毛蹙起拧成了一个死结。 “传李之山。”他忽然停下身,吩咐旁边的大内总管冯朝英。 望着皇上阴沉的脸色,冯朝英只觉一颗心突突乱跳。他惶然应了声“是”,急忙转身出去了。 须臾,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随着冯朝英匆匆走了进来,跪倒在地,向皇上见礼。 皇上眼神犀利,眸底划过一抹冷厉之色,“李之山,你可知罪吗?” 李之山心里一颤,连连叩首道:“微臣知罪。” “何罪之有?” 李之山面带惶恐道:“凌云图谋不轨,假扮周山,在皇宫大内为非作恶;对此微臣竟毫无觉察,任由那乱臣贼子潜伏宫中,做出许多不法之事来,扰乱大内秩序,更是惊动了圣驾,微臣失职……” “你还知道自己失职啊?”皇上寒星般的眼睛睥睨着他,冷冷道:“凌云在宫里闹腾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居然浑然不知——李之山,你们这些大内侍卫都是干什么的?” 李之山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皇上又问:“可知凌云现在何处么?” 李之山道:“微臣已调集京城守卫抓捕去了。” 皇上道:“吕文正呢?现在又在哪里?” 李之山道:“微臣正在派人四处打探消息。” “说了半天,他们两个是都没有半点消息了?”皇上眯了眯狭长的黑眸,一个凌厉的眼刀横扫过来。 李之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真是一群废物!”皇上脸色铁青,喃喃骂道。 李之山屏息凝神,两股战战,只是一语不发。 皇上重新坐回到书案后面,以手扶额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深邃的眼眸含着审视望向李之山道:“李之山,有件事情朕如今尚心存疑惑,想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慢条斯理地说着,虽然语无波澜,但李之山已隐隐觉察到了一种窒息得令他透不过气来的戾冷。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有些僵直的脊背,颤声道:“圣上……请讲,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上眉毛扬起,眸底压抑着沉冷的光泽,“那天凌云劫持了吕文正意图逃离天牢,中途与你遭遇,其间你好像对凌云说过一些意味不明的话,由此引得凌云反唇相讥,说你与天枭的人有瓜葛——对此你做何解释?”…… 章节目录 第337章悬赏十万,全力以赴抓捕凌云 “那天凌云劫持了吕文正意图逃离天牢,中途与你遭遇,其间你好像对凌云说过一些意味不明的话,由此引得凌云反唇相讥,说你与天枭的人有瓜葛——对此你做何解释?” 御书房里,皇上命冯朝英召来了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目光沉冷地望着他,问道。 李之山脸色骤变,周身的血似乎一下子都涌到了脑袋上面。他不由自主咬紧了嘴唇,急声道:“乱臣贼子之言怎可当真?圣上,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 “是吗?”皇上眼睛微眯,带着难以琢磨的深邃。 “这分明就是凌云贼喊捉贼,扰乱军心罢了!”说这话的时候,李之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藏在衣袖下面的手亦在不受控制的抖。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在等着他的下言。 李之山从喉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垂下头,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挣扎,再开口时,已是一派平静。 “当初因为太子之案,吕文正与凌云被打入天牢;试想,如果凌云果真冤枉,必会安安心心在天牢里静待我们去查实证据,还他一个清白;可是他却选择天牢纵火、杀人越狱,这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啊!” “哦?这其中也许事出有因,亦未可知。”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不着痕迹。 “看来皇上的心还是在凌云这边啊!说来说去,有些事情还是得靠裙带关系,怎么说凌云也曾经是浣玉郡主的丈夫、皇上的妹婿啊! “对了,我还差点忘了,凌云还是常青公主的儿子,皇上的表弟——哼,这个昏君,满脑子都是人情关系……” 李之山心里吐槽,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捋顺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思路,侃侃而谈,“就算凌云天牢纵火、杀人越狱事出有因;那他逃出天牢之后,为什么不直接来宫中找圣上说明事情原委,使太子之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同时也还他自己一个清白之身? “而是绕那么大一个圈子,选择改头换面、潜入宫中、做出诸多无法无天之事来;直到后来潜入天牢、劫走吕文正;甚至还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说微臣与天枭的人有瓜葛! “圣上,这凌云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穷凶极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抓到了他,纵使千刀万剐、处以极刑亦不为过!” 李之山一番话语慷慨激昂,前面的话倒是契合皇上心意、与皇上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直到后来李之山的言辞越来越激烈,对凌云的贬诋更是达到了极至,甚至有些不堪入耳、连一旁的冯朝英都有些听不进去了。 “好了,别说了!……”皇上更觉怒血上涨,不由拍案而起,厉声喝止。 李之山悚然一惊,慌忙住了口。面对皇上的雷霆之怒,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后背仿佛都透着凛凛寒意。 皇上瞳眸紧缩,眼底似乎要喷出炽烈的火焰来。他不由自主攥紧了手掌,手指尖狠狠扎向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传旨下去,悬赏十万白银,全力以赴抓捕凌云。若是十日之内不能抓获嫌犯,提头来见!” “是,微臣领旨。”李之山战战兢兢道。 皇上脸上仿佛结上一层寒霜,语气亦变得凝重而黯沉,并特意加重了语气,“只要能抓捕嫌烦,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李之山心里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知道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中,他凭借自己超强的临场应变能力,堪堪险胜了。 “谨尊圣命。只要能抓捕嫌犯,微臣必当不遗余力、全力以赴!”李之山语气谦恭地说完这些话,便恭恭敬敬站起身,低眉顺眼退了出来。 望着李之山远去的背影,皇上原本晦暗的眼神亦变得幽深而遥远。 他默然半晌,方颓然坐下身,身形虚脱了似的俯伏在几案上;单臂置在几案上,以手扶额,有些疲惫地合上眼睛,静静养着神。 一旁的冯朝英瞅着皇上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踌躇了一下,轻声道:“圣上,快中午了,奴才去安排传膳吧!” “过会儿吧。”皇上有气无力道。 他缓缓睁开双眸,拧眉思索了一下,然后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冯朝英,“朝英,对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什么?……”皇上没头没脑冒出的一句话,使冯朝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关于凌云的事情,你怎么看?”皇上有些不耐烦了。 “这……朝中之事,奴才不敢多嘴。”冯朝英回过神来,嗫嚅道。 “朕不过就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用不着这么拘谨的。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无论对错,朕都不会治你的罪。”皇上一双充满希冀的眼睛炯炯望着他道。 得到了皇上的支持与鼓励,冯朝英胆气渐渐壮了起来。他轻轻咽了一口唾沫,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道:“圣上的意思是,一边是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的说辞;另一边是李统领的说辞,要奴才说说自己的看法,到底支持哪一边?” “正是。”皇上点了点头,心里暗忖:“果然是朕的大内总管,心如明镜,一点就透啊!” “有人说凌云是忠臣义士,有人说他是乱臣贼子,你的看法呢?”皇上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冯超英低首垂眸,犹豫了一下,方讷讷开了口,“奴才以为,所有的臆测皆不能作为凭证,需要的是切实有力的证据——这凌云究竟是忠是奸,只待抓到了他,严加讯问,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你倒是个好好先生,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啊!”皇上又气又笑地望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 “圣上……”冯朝英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好了,你下去传膳吧。”皇上散漫地扬了扬眉,冲他挥了挥手。 冯朝英连忙应了声“是”,低着头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停下身,补了一句话:“圣上,其实奴才从心里头一直都觉的——凌云不是那种人……” “什么?”皇上大约没有听清楚,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奴才什么都没说……”冯朝英惶然道;然后他便慌慌张张出去了。 “老狐狸。”皇上有些无语了冲他翻了个白眼。 却说李之山,从皇上的御书房里出来,立时马不停蹄、着手安排皇上下达的旨意。 经过一番计议安排,各州各府皆戒备森严,紧锣密鼓地部署起了追捕朝廷钦犯的任务;连城门楼的守卫都加派了人手。 可谓处处设防,关关设卡;画影图形与缉捕要犯的告示贴遍了全国各地每一个角落,而且告示上列出的悬赏条件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举报属实、抓捕成获者赏银五万两;直接抓获朝廷钦犯、并送交官府者,赏银十万两!” 十万两白银,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悬赏条件!这可是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多少辈子都挣不来的巨额钱财。 只要有了这十万两白银,你与自己的家人甚至后代子孙,都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神仙难求的好日子;你也不必再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劳劳碌碌,而从此可以摇身一变,改头换面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了。 这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于是人们疯狂了,农民罢工,商人罢市,甚至连“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书生们也撇了书本,跟着疯狂的人们“淘宝”去了。 他们每人都怀揣着一张凌云的画影图形,掘地三尺地搜索着自己要寻找的目标。 同时以李之山为首的大内侍卫,丁府的人,侯爷府的人,晋陵王府的人,还有天枭组织的人都在挖空心思地寻找凌云——虽然他们心思各异,目的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的。 曾经集武功传奇、办案传奇、身世传奇、经历传奇等各种传奇于一身的传奇人物凌云,凭借他非同凡响的影响力,再一次成为了人们心目中那个毁誉参半,贬褒不一、最具争议与话题的人物。 再一次震惊了朝野上下、京城内外,乃至整个天下。惊天动地,叱咤风云——真可谓惊天凌云。 众里寻他千百度,却无论如何顾盼回首,他却依然不知身在何处! ——奇怪的是,人们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四处寻找的凌云,此时却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似得,数日来竟不见一点踪影。 找不到凌云,众人皆心急如焚,惶惶不安。 而天枭组织的人更觉得困惑不解。 因为那日凌云被白羽等人逼得跳下悬崖绝壁后,白羽道士曾经亲自带着一干天枭弟子绕到悬崖底下,展开了一场细致周密的拉网式搜索。 但除了在他跳崖的地方发现了一瘫斑驳淋漓的血迹,一些凌乱不堪的衣衫碎片,并未见到任何的可疑踪迹。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现在却既见不到活人,又见不到尸首,这又算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给山崖下面的狼虫虎豹给吃了?可是观察种种迹象,又不像。 白羽道士的眉毛不由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凌云到底是死是活?万一命大还侥幸活着,又会去了哪里呢?…… 章节目录 第338章把灵妃打入冷宫,严加审理 “悬赏十万白银,全力以赴抓捕凌云!”皇上龙颜大怒,传下圣旨。 奇怪的是,人们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四处寻找的凌云,此时却像在人间蒸发了似得,数日来竟不见一点踪影。 找不到凌云,众人皆心急如焚,惶惶不安。 皇上这边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得到凌云的下落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确实太重要了——因为凌云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价值,更重要的是,他还代表着吕文正的下落。 还有龙凤玉符的下落。当然,除了天枭寥寥几个头脑人物,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龙凤玉符数日前在刑部尚书府的书房外面,已被凌云决绝地掷入浓烟烈火之中、化为灰烬了!…… 因为凌云现在已经成为众人热议的核心,所以因屋及乌,大家议论的话题便以凌云为中心,逐渐延伸到他的方方面面。 包括当初他是如何假扮周山混入皇宫的,于是李之山等人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次绮霞阁闹刺客的事情。 众人仔细梳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觉得其中疑点颇多。经过再三斟酌后,李之山与丁进之两人一起来到御书房见过了皇上,委婉含蓄地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及看法,并翼翼小心地请求皇上裁决。 “什么,你们说灵妃涉嫌与匪人勾结之罪?……” 李之山低沉的声音传入到皇上耳中,就像一道惊雷在他的耳边炸响。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望向跪伏在地、浑身簌簌发抖两个臣子的眼神也愈发晦涩难懂。 “正是。”感受着皇上那步步紧逼的压迫感,李之山与丁进之两人连连叩首,头垂得都要抵到脚面子上去了。他们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皇上慢慢背过身,默默望着墙壁上那副雕龙走凤的壁画,半晌无言。 空气出现了一瞬的凝滞,御书房里忽然静得可怕,甚至连彼此的心跳都能清晰听见。 丁进之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在透着凉气,他努力压制下心底的颤抖,沉声道:“微臣斗胆向圣上禀报此事,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关系江山社稷之安危,微臣不得不报。微臣深信圣上英明,定能明辨是非,为我大宋江山扫除叛逆,拨乱方正的。” 书房里依然寂静,皇上依然沉默。 他的眸底微微漩动,脸上的情绪像是翻涌的波浪般一层层递进着;神思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数年前自己初见莫水灵时的情形。 当时她身负其冤,由当时还是刑部尚书的吕文成引着,来到养心殿里面圣申冤。 一见美人终身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立时惊为天人,彻底沦陷了。 世上还有如此美丽清纯的女子么?她弯弯的柳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如莹莹的秋波,如璀璨的星星,不经意间只轻轻一转,便如浮翠流丹一般,撩得皇上的心扉如一潭潋滟的春水般轻柔地荡漾起来…… “圣上……”一个谦卑暗哑的声音打断了皇上的思绪。 皇上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立时从如梦如幻、美丽旖旎的云烟往事中硬生生抽离出来,重新过度到面前这残酷的现实中来。 皇上眼底黑压压的戾冷,心脏那一块麻木不仁,像是用碎刀一下下切刻着麻沙沙地作痛着。 他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丁进之与李之山,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已是一片平静。 “传旨,把灵妃打入冷宫,着令冯朝英严加审理!” 丁进之等人心中窃喜。他们知道,在这个回合中,他们又赢了。 两人俯伏在地,连连叩首,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初夏,天幕萧瑟而阴沉。刚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卷带着些潮湿和灰尘味道儿,显得氤氲又压抑。 当凌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家朴实整洁的农家小舍里。 房内陈设简陋,窗棂上雪白底子映衬下一对金童玉女的红色窗花儿,让人觉得朴实而温馨。 他不由转头望了望窗外。天已经擦黑了,夜景斑驳变幻,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有气无力地挤进来,正铺在他身上松软的棉被上,时明时暗。 默默打量着房中的一切,他忽然觉得这里似曾相识。这是什么地方? 他闭上眼睛,回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仿佛一把锋利的剑刃在一寸寸凌迟他那颗已经伤痕累累的心,钻心的疼痛一点点蔓延开来。 良久他才回过神,想试着挪动一下身子,却觉得浑身上下如百蚁叮噬般,痛得差点晕过去。 这时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前面之人是位六旬左右的青衣老者,生的鹤发童颜,浓眉阔目,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后面之人年近四十,农夫打扮,粗眉大眼,黑面阔颐,颌下短髭,显得粗犷豪迈,一团英气。 凌云乍见二人,只觉眼熟。 那老者冲他微微一笑道:“凌大侠,觉得可好些了吗?” 凌云怔了一下,忽然清朗的目光一转,脱口而出道:“您老人家可是‘铁指神算’葛先生吗?” 那老者笑道:“我还以为贵人多忘事,凌大侠早已忘了我这山野村夫了呢。” 凌云又望着那位粗豪汉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位就是北秋葛大哥罢?” 那粗豪汉子一愣,遂而点头笑道:“凌大侠果然好记性。” 凌云道:“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二位救了我吧?” “算是吧。”葛中望了一眼葛北秋道:“那日我儿北秋去白石岭采药,正遇天枭组织的人追杀凌大侠,我儿本欲出手相助,怎奈对方人多势众,即使上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于事无补。后来见凌大侠被他们逼落山崖,北秋便仗着熟悉地形,抢先一步绕到了崖底。 “说来也是凌大侠福大命大,正好挂在一株松树上,北秋便把凌大侠救了下来,先隐匿在附近一处洞口被杂草覆盖的山洞中,直待白羽那老道搜索过去、带着人走了,方趁着天黑将凌大侠背回家中。” 说到这里,葛中顿了一下,又道:“因为老朽世代行医,传到老朽这一代,亦对医术粗通一二,故斗胆对凌大侠的伤势进行了医治,只不知凌大侠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凌云试着调息了一下,虽然周身肌肉酸痛,但觉体内经脉畅通,气息均匀,知道自己现在大多是些皮外之伤,身体已无大碍,急忙挣扎着起身向二人致谢。 葛中急忙上前一步搀住,连声道:“凌大侠伤势未愈,切不可乱动。”……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葛氏父子见凌云情绪低落,无精打采,知道他有心事,于是便宽慰了几句,识趣地退了出来。 房中只余下凌云一人。 他慢慢闭上眼睛,几天前那一幕幕惊心动魄、不堪回首的惨景还在眼前回荡着。 杨振与吕文正相继惨死……混乱中,与练南春、赛仲景、杜正海等人失散……他们亦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被白羽等天枭贼众逼得走投无路,跳落悬崖…… 为了查清太子之案、还吕大人和自己一个清白,他曾经付出了那么多,然后又默默舔拭伤口,等待着那些破碎成血浆的伤口凝结出一层薄痂。 可是为什么,不等这些伤痛愈合,偏偏又有更大的灾难兜头袭来,又将他心里的寄托与希望瞬间覆灭了。 无望在蔓延,恍惚又无措,所有的情绪在心头激荡,又强自压抑住,痛苦难受到极致却又无处发泄。 此时此刻的他,只觉万念俱灰,了无生趣,有一刻,真想拔出剑来一了百了…… 翌日上午,葛北秋过来看他。 隔着窗户,他见凌云表情空茫地靠在榻上,把长剑横在胸前,目光凝然地望着那恍如一泓秋水的剑锋,剑眉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轻轻咳嗽了一下,抬腿走了进来。 凌云疏懒地望了他一眼,慢慢放下剑,低声道:“葛兄。” 葛北秋道:“人们都说曾经的凌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英雄盖世,豪气干云,现在怎么会颓废消沉至此?” 凌云苦笑一声道:“我算什么英雄,我想为吕大人昭雪冤情,我想救吕大人脱离牢狱,结果呢?吕大人死了,杨振也死了……事情一败涂地,你说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什么,吕大人已经……死了?”葛北秋死死盯着他,不错过他任何表情,从惊愕到动容。 凌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下头,用力噬咬住自己的嘴唇,连带脸上的肌肉乃至全身都在跟着颤抖。 葛北秋几乎能听得到,凌云的灵魂也在无声地呜咽。 他半天没说话,良久方道:“正因为这样,你才觉得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甚至是一文不值了,是不是?” 凌云神色空了一瞬,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无力地点点头。 葛北秋冷笑一声道:“好!”忽然出手如电,骈指点中了凌云的“肩胛”、“檀中”二穴。 凌云身上有伤,几无力抵抗;且心神恍惚,毫无防备,蓦然被对方制住,只觉身子一麻,立时浑身僵直,不能动弹分毫。 他不由诧异道:“葛兄,你……” 葛北秋狭长的眼神不屑瞥过去,冷冷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告示,举到他眼前道:“凌云,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339章看清楚,你现在值十万两银子呢 “凌云,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凌云被天枭的人逼落悬崖,多亏葛氏父子出手相救。 葛北秋见凌云颓废消沉、一副心灰意懒的状态,忽然出手如电,抬手制住他的穴道;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告示,举到他的眼前,冷冷哼了一声道。 凌云挣扎着望去,原来这竟然是朝廷重金悬赏、严令缉拿他的公文告示。 但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举报属实、抓捕成获者赏银五万两;直接抓获朝廷钦犯、并送交官府者,赏银十万两!” 他只觉一颗心沉到了底,似乎已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眼眶干涩到疼痛,嗬嗬地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摇晃起来。 “凌云,你看清楚了没有,你现在可值十万两银子呢!” 瞅着他情绪崩塌的样子,葛北秋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冷笑一声道:“你方才还以为自己一文不值,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了任何意义——可是你知道吗,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掘地三尺、四处疯狂地寻找你呢! “只要抓到了你,便可一夜暴富,过上神仙难求的好日子。唉,看来你还是太低估自己了吧!” 凌云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片死灰当中跳动起来,震荡着牵引到指尖,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颤。 葛北秋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道:“只要我把你送交官府,那十万两银子便唾手可得。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我这样做岂不正好成全了你的一片心意,而且也遂了我的心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凌云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葛北秋凝眉嗤了声,眼神悠悠停在了他的身上,“你为什么不说话?” 凌云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像是枕在喉咙里,苦涩而无奈,“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值钱是不是?” 葛北秋姿态闲散地在他榻前的椅子上坐下,继续道:“其实我觉得朝廷给你打的价一点都不高。凌大侠自身的价值自不必说,且说吕大人的冤情,太子之案的真相,龙凤玉符的下落,乃至朝中诸多重要人物的前途命运,如今可都掌握在凌大侠手中呢!” 凌云低垂着头,敛下寂沉的眼眸,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凄迷破碎,如颓败的神秘画作一般,充斥着一股脆弱感。 那日被天枭的人逼得跳落悬崖后,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 此时的他只着一件中衣,衣衫半掩,隐约可见新旧疤痕,密密麻麻,深浅不一,让人看了只觉触目惊心,心冷神凄。 望着他凄惨无助的形容,葛北秋心里不由沁出一股酸楚,轻叹一声道:“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必要除你而后快,以凌大侠的性格,就应该振作精神与他们一决高下才是,可是你竟颓废消沉至此,岂不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 “与其这样,倒不如成全了我们这些清贫人家,托你所赐过上锦衣玉食的好生活,我们还会时时感念你的恩情——不知凌大侠以为如何?” 凌云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葛兄,你别说了——” 葛北秋微微一笑,抬手解开了凌云的穴道。 凌云拱手道:“多谢葛兄教诲,葛兄的一番话直令小弟茅塞顿开,小弟在此谢过了。” 葛北秋欣慰地点了点头,望向他的眼神亦凝重而深沉,“你只要想开了就好,查清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冤情的重任还全在凌大侠身上。以后凌大侠但有用得着我父子的地方只管开口,在下无不从命。” 凌云心中感动之极,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默默凝视着他爽朗真诚的面容,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夕阳如酒,醉了天边的晚霞。一弯新月悄悄升起,在它的周围,还有几颗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 吃过晚饭,凌云与葛北秋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凌云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对了葛兄,葛老先生呢?” 葛北秋道:“邻庄有户人家的孩子得了重病,今天早上请家父到府上去了,大约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凌云“哦”了一声。 交谈中,凌云得知:葛北秋的妻子已于三年前去世了,不由得感叹。 又知葛北秋的两个儿子葛龙、葛虎已经长大成人,大的十九,小的也十五岁了,现在京城一户陶瓷作坊里做工,以赚些零用贴补家用。 凌云眼神闪了闪道:“怎么这几日不见两个侄儿回家呢?” 葛北秋道:“那里老板黑着呢,有时活赶不出来还要连夜加班;整天没白没黑地干活,哪有时间往家跑?唉,这不又有十几天没回来了。” 正说着,忽听门响。 葛北秋眼底掠过一抹喜色,“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总算是回来了。” 又冲凌云摆摆手,让他不要声张,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却见两个儿子形容狼狈、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一见葛北秋便连连嚷着“要饿死了”,赶快去弄吃的。 葛北秋去厨房端来了饭菜,看着两个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道:“你们俩怎么忽然回来了,而且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葛虎目光骤然缩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别提了,我们把老板给炒了!” 葛北秋一怔:“什么?” 葛龙道:“那老板太坏,没白没黑地让我们干活,一不合意抬手就打张口就骂,还拖着不给工钱。我和哥哥实在忍无可忍,跟他理论,他却蛮不讲理,还打我们;我俩一怒之下上去把那家伙打了个满地找牙,然后就回来了。” 葛虎叹了口气道:“可惜工钱还是没要回来。” 葛北秋苦笑道:“你们把人家都打成那样了,也不知该怎么赔付人家呢,还想着要工钱?唉,真是作孽!” 弟兄二人不作声了,只是闷头吃饭。 吃完饭,收拾了桌子,父子三人坐在灯影里相对无言。 最后葛龙开了口,“其实不干这劳什子差事也罢,整日累死累活的又挣不了几个钱。这个世道真是太不公道,有钱的不干活,干活的没有钱!” 葛北秋脸色一僵,眼色冷戾道:“你乱说些什么?” “我没乱说啊,我就想说咱们家实在太穷了,日子太难过了,怎么才能想个法子来点钱呢?……” 葛龙眨了眨眼睛,嬉皮笑脸地把头靠了过来,“爹,要不这样,我去把那只玲珑玉佩给当了吧?这玩意看着挺贵重的,说不定能换不少钱呢,也够咱们花一些日子的了!” “不行!”葛北秋脸色晦暗,断然摇了摇头,“我再重申一遍,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打那个玉佩的主意!” “为什么呀?”葛龙不解地摇了摇头,“这玩意在咱家也有十好几年了吧,整天就那么瞅着看着,动都不让动一下,有什么意思啊?就是再好的东西,也快捂发霉了吧?倒不如拿出来换几个钱花花,也好解咱们一时的燃眉之急啊!……” “别说了,总之我说不行就不行!”葛北秋疾言厉色道。 “唉,我真不明白……”葛龙挖苦着一张脸。 “有些事情不能只局限于表面,有些东西也不单单是一件东西,还会代表着其他含义——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哼,长大了就明白,长大了明白,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怎么还不明白呀?爹,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有些事您就直截了当告诉我,不要这么含含糊糊的好不好?” 葛北秋见这个儿子榆木疙瘩死不开窍,不由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跟他絮叨。 岂料葛龙却兴致勃勃,不依不饶。他狡黠的眸子转了转,又有了新的主意,“既然这个不行,还有一件事情,咱们总可以一试吧?”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葛北秋警觉而戒备地望着他。 “怎么能是鬼主意啊,孩儿跟您说的可是件正儿八经的事情呢!” “哦?………”葛北秋有些惶惑地瞅了他一眼。 葛龙道:“爹,大约您也听说了吧,现在朝廷正在悬赏捉拿一个重要的朝廷钦犯,举报成获者赏银五万两,直接抓获者赏银十万两!——十万两银子哪,我们父子累死累活干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葛北秋心里不由悚然一惊,立时变了颜色,怒道:“葛龙,你再要胡言乱语,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我跟你们说过多少回,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违背伦理与良心的事情绝不可为!” 二人见父亲动怒,喏喏连声,不敢再往下说了。 葛北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人怏怏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唉,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咱们这么想有什么不对的?” 出了门,往自己房间走时,葛虎小声道:“朝廷现在四处张贴告示,捉拿要犯,为了这十万两银子,全国上下有多少人什么都不干、只全力以赴地响应朝廷号召去了,别人能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章节目录 第340章你没发现官文上的图像很眼熟吗 “朝廷现在四处张贴告示,捉拿要犯,为了这十万两银子,全国上下有多少人什么都不干、只全力以赴地响应朝廷号召去了,别人能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葛氏兄弟遭到父亲一番训斥,敢怒不敢言,悻悻退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道。 葛龙与葛虎嘟嘟哝哝地回房去了,在里屋的凌云此时并没有睡着。 凌云又是何等人也,内功造诣炉火纯青,听力与视力极为敏锐;尤其是一双耳朵,可听到百步之外的羽箭之声。 此时他虽然尚在伤病之中,但数年来养成的习惯使他依然警觉戒备,所以葛氏兄弟的声音虽然细微,却依然字字清晰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他只觉整个后脊背一僵,不由自主咬紧了嘴唇;微微颤抖的双手,亦变得一片冰凉…… 夏日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而安详的气息,让人茫然失措的心暂时得到了一些慰籍与倚靠。 葛北秋做好早饭,端着往里屋为凌云送饭时,正好碰到刚刚从房里走出来的弟兄二人。 葛龙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问道:“爹,咱家来客人了吗?” 葛北秋含糊地笑了笑,“是啊,前几天你的一个远方舅舅探望你爷爷与为父来了,赶上这两天天气无常,得了伤寒,就在咱家住下了。” “哪个远方舅舅,我们怎么不记得了?”葛龙眼底闪过一抹困惑之色。 葛北秋不耐烦道:“你娘没出五服的兄弟多了,小孩子懂什么,别啰嗦了,快去吃饭!” 弟兄二人对父亲素来敬畏,此时见状不敢多言,只去厨房端了饭菜准备开饭了。 众人吃罢早饭,葛龙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道:“爹,既然是舅舅来了,那您老是不是应该带着我们哥俩去拜见一下啊——否则人家会说我们失了礼数,是不是?” “唉,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事啊?”葛北秋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现在谁都知道凌云是朝廷悬赏十万通缉的要犯,所以凌云躲在自己家里养伤的事,他的本意是不让除了自己和父亲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的。 因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多,泄露的几率就越大,危险就会增加几分。 可是现在的情形却不成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突然回来,同在一个屋檐下,即使再怎么遮掩隐匿,可家里突然多出一个大活人来这样的事实是无论如何都隐瞒不过去的吧! 同时他又一转念头,虽然数年前凌云与浣玉郡主等人曾经来过这里,并且与两个孩子也有过照面;可是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诸多的人事变迁,彼此之间容颜已改,想来他们应该也认不出彼此了吧! 如今事情既然都赶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带了他们去见凌云;反之自己愈是推诿,就愈发引得他们怀疑不是么? 思虑至此,葛北秋也就不再说什么,遂带着他们径自来到了里屋。 凌云这时正坐在榻上屏息凝神,打坐调息,忽然见葛北秋领着两个儿子进来,睫毛不觉微微一颤,随之一闪而过,如同蜻蜓点水,瞬间无痕。 葛北秋含笑向凌云引见二子,又让两人拜见舅舅。 凌云何等样人,敏捷的心思一转,立时心领神会,遂微笑还礼道:“原来两位甥男已经这么大了。想想多年前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想来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话音中不由想起数年前,自己与浣玉郡主、常青公主、何禹廷等人来到翠竹山庄的这户农家小院,与葛氏一家人邂逅;当时两个少年还都是稚气未退的懵懂小儿,大的十二三岁,小的才八九岁…… 葛氏兄弟拜罢舅舅,站起身来,瞪着两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咕噜咕噜地打量着凌云。 葛虎忽然咧嘴一笑道:“舅舅,您长得可真好看,而且还这么年轻,一点都不像我的长辈,倒像个大哥哥似的。” 葛北秋脸色一沉,“胡说!你要再说出这么没大没小的话,小心我扁你!” 葛虎吓得吐了吐舌头,慌忙住了嘴。 凌云坦然迎视,唇角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童言无忌。葛兄,咱们只是随便聊聊而已,又哪有那么多忌讳,你这样对他们,反倒让小弟心里不安了。” 听凌云这么一说,葛北秋脸色略略缓和了一些,不再说什么。 葛龙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凌云道:“舅舅,我们怎么瞅您这么面善呢,咱们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吧?” 葛北秋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脸色一板道:“阿龙,再胡说——” “对啊,咱们以前是见过啊!”凌云脑子转得极快,闻言眸光轻晃了一下,笑道:“葛兄忘了么,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有一次我来探望您与大姐,当时我还抱过他们呢!——记起来了吗,阿龙?” 葛龙与葛虎还傻愣愣地没回过神,葛北秋已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你舅舅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时候葛龙才六岁吧,葛虎就更小了,当时你舅舅从你姥姥家来……怎么了,臭小子,猪脑子么,还没想起来?” 弟兄二人面面相觑,依然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凌云道:“当时他们那么小,又时隔多年,当然不记得了。不过咱们总是见过面的,所以才觉得眼熟——对么,葛兄?” 葛北秋暗暗佩服凌云心思敏捷、善于应变,口中连声附和。 他怕时间长了两个儿子会瞅出什么端倪,再横生枝节,于是又与凌云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拖着两个儿子出来了。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葛北秋深知两个儿子的脾气秉性,他们平时虽然看着乖巧孝顺,在父亲与自己的严厉管教下能够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但在骨子里渗透的某些桀骜不驯的性子会时不时地暴露出来。 两个儿子呆在家里的这两天,葛北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是因为两个儿子丢了饭碗断了家里的生活来源,抑或是担心凌云的事情会被这两个鬼灵精看穿? 他说不清楚。于是终于有一天晚上,他按捺不住自己浮躁的情绪,把二个儿子叫到面前,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们:明天二人必须出去找活干! 两个大小伙子精力旺盛,身强体壮,整天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总不是办法。而且家里现在的开支已呈现一种入不敷出的状态,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断炊了。 两人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往外走。 葛龙边走边埋怨道:“咱爹这不是折腾人么,京城里的老板哪个不是尖酸刻薄、刁钻难缠的,又让我们到哪里去找活干啊?唉,说得倒容易……” “你说咱家日子这么难过,咱们那个舅舅也不帮帮咱们!整天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而且咱爹爹还整日跟供养个活佛似得给供着——唉!我真不明白……” 葛虎更是心思单纯,说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弟兄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还是被里屋的凌云听得真真切切。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越来越闷,窒息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垂在身侧的手亦一点点攥紧了。 接着便听到葛北秋大声喝止他们,弟兄二人唉声叹气地走了出去。 凌云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的夜色。依然明月皎皎,清风徐徐,岁月似乎一片静好;然而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如同这幽深的月色一般,越来越远,甚至有些遥不可及。 他慢慢转过脸,目光一寸寸游移着,最终定格在放在桌子上的那口长剑与自己那个青色包裹上…… 却说葛龙与葛虎,翌日磨磨蹭蹭地来到京城,奔波了一天依然一无所获;眼见日薄西山了,二人累得晃晃荡荡,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到了城门口,见一群人正在围着看一张告示。 二人挤进去一看,还是那张悬赏十万两白银捉拿钦犯的朝廷通缉令。 葛虎有气无力道:“这张告示不知都看了多少遍了,又有什么好看的,走吧!”拽了葛龙就走。 葛龙却站着不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告示上朝廷钦犯的图像,眼睛里突然跳过一抹惊艳的光彩,出乎意料的兴奋感瞬间充斥了全身。 葛虎正在奇怪,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哥哥紧紧掐住了,哥哥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手背的肉里。 他根本来不及问什么,便被哥哥不容分说硬生生拖着踉踉跄跄走出了几里地。 终于二人气喘吁吁地站住了。 葛虎埋怨道:“哥,你到底怎么了,方才我的手都快给你掐出血来了……” “弟弟,什么也别说,我先问你:通缉官文上那个朝廷钦犯的图像你应该还记得吧?” 葛虎道:“废话,那个图像我都看了一百遍了,闭着眼也能画出来。” 葛龙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心头的狂喜,颤声道:“弟弟,难道你没发现官文上那个图像很眼熟吗?”…… 章节目录 第341章朝廷十万赏银那么容易得吗? “弟弟,难道你没有发现官文上那个图像很眼熟吗?” 葛龙在城门口再次见到了那张悬赏十万两白银、捉拿钦犯的朝廷通缉令,眼睛里倏忽跳过一抹惊艳的光彩。 他不容分说拖着弟弟葛虎踉踉跄跄走出数里,站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心头的狂喜,颤声道。 葛虎呆了一下。 葛龙道:“其实这人我们见过的……” 葛虎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咱们家里的……” 葛龙抬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 这可真是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他们头上啊! 弟兄二人立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得晕晕乎乎,他们兴奋得浑身颤抖,嘴上叫着,脸上笑着,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良久,两人才平静下来,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 葛虎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个不停,话都说不顺溜了,“哥,你说咱……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葛龙唇角轻挑,回头瞥了弟弟一眼,“当然是想方设法抓住凌云、送交官府喽——到时候十万两银子就是咱们的了! “从此以后,咱们哥俩再也不用过这种穷困潦倒、受人欺凌的苦日子了,而是摇身一变,转眼之间母鸡变凤凰!——那时候咱们全家人风风光光、快快乐乐地一起尽享天伦,岂不快哉!”…… 葛虎眼神闪了闪,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那个舅舅与我们无冤无仇;而且看着挺随和、挺面善的,也不像是坏人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他天牢纵火,杀人越狱在先;改头换面,潜入皇宫于后;之后又图谋不轨、劫监反狱,救走了谋害太子的吕文正……” 葛龙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言论,目露睥睨地瞥了弟弟一眼,冷笑道:“你没听官府的人都说他是个罪恶昭彰、穷凶极恶的乱臣贼子吗,我们这样做也是为朝廷效力,为民除害啊!” “要是咱爹爹不让呢?”葛虎不由皱了皱眉。 一句话提醒了葛龙,他眸光骤然缩了一下,不由垂下头去,原本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掠过一股若有所思之色…… 太阳西沉,光线渐渐变淡;空中的云被即将西下的夕阳染成了各种奇幻的颜色,显得迷离而诡异。 傍晚时分,葛氏兄弟踏着黑夜即将到来时的朦胧,回到家里。 今天二人的兴致似乎特别好,拎了两壶酒和一篮子下酒菜, 春风满面,喜气洋洋,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的神采。 见了父亲,他们便眉飞色舞道:“爹,告诉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今天我俩在城里找到活干了!是帮着一家商行老板进货、送货、干些杂务等,月薪一千个铜钱呢! “为了表示庆贺,我们哥俩买酒买菜,一起来孝敬爹爹与舅舅呢!咱们今天晚上就来个一醉方休!” 说到这里,葛龙略略顿了一下,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望着父亲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要不,我去把舅舅请出来一起享用吧!” 葛北秋听说儿子找到活干了,心里十分高兴;但听说要把凌云一起请出来共进晚餐,略一沉吟,冷静地拒绝了。 “你舅舅得了风寒未愈,不宜出来见风,也不宜饮酒,我看还是算了吧!”他断然道。 见自己的一番“好心好意”被父亲直言否决了,兄弟二人怏怏对觑一下,未免沮丧。 一计不成,又生二计。葛龙狡黠的眸子转了转,对父亲道:“那我们把这些饭菜给舅舅送过去吧!” 葛北秋脸色微微一凝,似有踌躇。 “爹,您放心好了,我们只把这些饭菜端过去,不送酒的。”葛龙笑眯眯道。 说着不给父亲一点考虑与反驳的机会,径自端着饭菜进了里屋。 当着凌云,他把方才对父亲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把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笑吟吟道:“舅舅,您慢用。” 望着葛龙那殷勤备至、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凌云清俊的面容焕出温玉般淡淡的润泽,微抿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连声称谢。 怀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而微妙的情绪,葛龙忍不住又打量了面前那人一眼。 只见他五官深峻,剑眉星目,一张俊逸无尘的脸苍白到有些病态;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伤痛与挫折的打压下,虽然有些黯淡疏离,但依然掩饰不住其隐隐透出的锋锐凌厉的神采。 呆呆望着面前这云淡风轻、光风霁月般的男子,葛龙忽然出现了一瞬的失神。 心想:朝廷重金悬赏捉拿的国家要犯,人们口口相传、武功盖世的绝世英雄,某些人嘴里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难道就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个温润清冷、苍白憔悴、男神一般的人物吗?…… 却说葛北秋,因为听说儿子找到了活计心里高兴,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地只想睡觉。 正合我意。葛龙趁势道:“爹,您乏了,孩儿扶您回房休息吧。” 葛北秋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怎奈已是身不由己;渐渐的,他的意识模糊了…… 葛龙与葛虎把父亲扶回房里,对着昏睡过去的父亲,翕动的嘴唇张了张,似有好多话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原来弟兄二人早有预谋,在父亲与凌云的饭菜里都放入了剂量极大的蒙汗药。 此时见父亲昏睡过去,两人又转过身来,像两只敏捷的狸猫一般,疾步如飞向着凌云的房间走去。 弟兄二人把耳朵贴在门外窃听了一会儿,见房里毫无声息,方颤抖着手推开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房中烛光如豆,晃着凌云那张苍白俊逸的脸;他紧紧闭着双眸,软塌塌地瘫倒在榻上,剑眉微蹙,薄唇紧抿,宛如颓败的神秘画作,充斥着一股脆弱感。 正如他们所预料与希望的那般,他昏迷不醒,一动不动,就如一只落入猎人陷阱中的猛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葛龙试探着叫道:“舅舅,舅舅……” 没有反应。 两人终于放下心来,相视大笑;他们激动地抱在一起,又跳又叫。 良久,二人才冷静下来,葛虎道:“哥,咱们该怎么处置他?” “先废去他的武功,再把他送交官府——到时候咱们可就发大财了!”葛龙眼眸清冷,宛如黑夜中的鹰。 葛虎惊骇地瞪大了眸子,唏嘘道:“废掉他的武功,这……这也太残忍了吧?” 葛龙嗓音微微沙哑,“凌云的武功有多厉害你知道吗,要是被他走脱,后果不堪设想——咱们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葛虎还是有些犹豫。 “你闪开,让我来!……”葛龙无声拽紧了指尖,用力挫着牙齿道。 葛虎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声不响退到了一边。 他神色紧张地望着哥哥的一举一动,只觉自己隐在衣袖下面的手在微微的抖。 葛龙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气运丹田,缓缓举起两只蒲扇般的大掌。 原来葛家乃是武林世家,葛龙葛虎的祖父葛中、父亲葛北秋都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弟兄二人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幼受到祖父与父亲的熏陶教化,如今虽然算不上一流高手,但其武功造诣已是非同凡响。 此时葛龙融汇全身之力,一式“排山倒海”,直向凌云的琵琶骨打来! 只听“啊”的一声惨啸,葛龙踉踉跄跄后退数步,身子砰的一下撞在墙上。 他只觉气血翻涌,两臂如折断般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他勉强抬眸望去,只见凌云不慌不忙从榻上坐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葛龙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只见对方眸子里充满了愤怒与质问的意味,宛如两团燃烧的火焰,迸发出的炽热温度仿佛要将对方化为灰烬。 葛龙喘着气道:“原来你……没有被迷倒……” “让你失望了是不是?不过,你以为朝廷的十万两银子是那么容易得的吗?”凌云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葛龙道:“那也不见得!”忽然抬手,一片星光直向凌云面门扑来。 凌云移神换影,身形一旋,数枚银针全都钉在了门上。他还未待转身,却觉眼前寒光闪烁,葛龙的长剑已到了面前。 凌云身形辗转,巧极险极地躲过了对方那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葛龙眼睛里凶光毕露,冲着葛虎叫道:“愣着干吗,快上!” 弟兄二人手持利刃将凌云围住,连施杀手招式,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凌云虽然手无寸铁,却神情自若,应付自如。 当葛虎的长剑以飞花泻玉之势向凌云前胸袭来时,凌云轻轻侧身避过剑锋,出手如电,葛虎还未看清对方的手法,只觉虎口发麻,长剑到了凌云手中。 他还没缓过神,便觉肩头一麻,已被制住穴道!…… 章节目录 第342章终于承认了,您不是我舅舅… “你以为朝廷的十万两银子是那么容易得的吗?” 葛氏兄弟在父亲与凌云的饭菜里放入了剂量极大的蒙汗药,意图迷晕两人,抓了凌云送交官府,得到梦寐以求的十万两赏银。 不料被凌云识破伎俩,三人在房中激烈地厮战起来。 葛龙见弟弟被凌云出手如电,制住穴道,不由心慌意乱,情急之下把父亲传授他的“开阳三式”施了出来。 凌云一怔,想不到这黄毛小子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招式。 他旋身侧转,动作轻灵飘逸,躲过了前面两式杀手招式。 葛龙见前面两式都以失败告终,遂屏息凝神,运足全身力道贯通在决定胜负的第三式上! 一剑挥出,立时一道璀璨的光芒从剑身爆发而出,白色的剑光如同流星化雨,其磅礴气势仿佛可以劈山断河。对面的凌云霎时感到一股骇人杀气向着面门直袭过来。 他自知躲闪无望,遂一式“移花接木”,轻捷的身形飞旋而起;然后猿臂探出,势如闪电,随手拔出了几案上的鱼青宝剑。 葛龙只觉一股寒气直袭过来,惊悚之下来不及反应,对方的长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带着凄神寒骨的凉意,凛凛逼上心头! “好快的剑,凌大侠的剑法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们输得心服口服……”葛龙面如土色,喃喃道。 “大丈夫不成功便成仁,死则死矣,动手吧!” “你们不就是为了那十万两银子吗,还好意思奢谈什么成功成仁?”凌云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促狭,还带着一股鄙薄之意。 葛龙满脸愧色,沮丧地垂下头。 凌云默默望着他们,眼睛里渐渐酿酝出一场风景,“还记得七年前么,我们一行人来到这里做客,那时你们还小,又是何等的天真烂漫——世事真是无情,如今你们却变成这个样子,真是令人痛心!……” “您终于承认了,您不是我舅舅,您就是数年前来我家做客、然后又送我玲珑玉佩的那位叔叔?……” 葛龙失神地望着他,眼睛亮得像是在闪光,全身突然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眼泪,开始低声地啜泣。 “我承认了又怎么样?”凌云向来都是云淡风轻,极少动怒的,此时却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我只是不明白,那十万两银子在你们心目中的地位真的那么重吗?只为了它,你们就可以见利忘义,出卖朋友,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葛龙低垂眼眸,避开他凌厉的眼神,苦涩道:“您不是我们,又怎么懂得我们这些穷苦人所过的日子?……” 望着对方那凄楚的神情,凌云不由怔了一下。 “您曾经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堂堂的郡马爷,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您位高权重,身份高贵,又怎么能体会得到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贫贱草民的悲哀与无奈?又怎么能体会的到我们整日遭人白眼、受人欺凌时的痛苦? “那个陶瓷作坊的老板,除了有钱还有什么,他凭什么就可以对我们弟兄指手画脚、呼来喝去,甚至是非打即骂、连工钱都不给? “我们弟兄空有一身功夫,却无用武之地,每日里总是劳劳碌碌、跟个孙子似的给人做杂役干苦工,可是到头来还是穷得叮当响,您说这又是为什么? “凌大侠,说实话,我们做梦都想有钱,都想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难道我们的想法过分吗? “是啊,我们的做法是欠妥了些,现在我们已经追悔莫及了!如果您一定说我们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我们兄弟也无话可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凌大侠要杀就杀吧!” 如果说方才的冲动是涨潮,那么此刻的内疚便是海啸。说这些话的时候,葛龙整个心脏都沁出酸楚,牙齿紧紧咬着,几乎忍受不了喉咙间哽咽般的震颤。 说罢,他颓然垂下眼眸,闭目等死。 凌云目光冷如淬冰,淡淡扫了他一眼,忽然目光一凝,定格在他腰间佩戴的那只晶莹剔透的玲珑玉佩上。 他不觉微微颦了颦剑眉,剑势就势一撩,一式“罡风扫叶”,玉佩回旋,扬起,便到了他的手中。 “这还是当初我送你们的那只玲珑玉佩?”凌云把玉佩举到面前,翻来覆去地看着。 葛龙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一直珍藏着它?”凌云目光煜煜望着他。 葛龙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子,没吭声,只是苦笑。 “其实这就是一件普通的玉佩而已,根本不值什么;如果日子过得确实艰难,完全可以拿去换些银两贴补家用的,又何须如此珍重?”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沉声说道。 “我们倒是想啊,可是父亲不让……”葛龙嘟嘟哝哝道。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葛龙有气无力地甩了甩头,仿佛充斥着一肚子的怨气,“他说的那些话莫名其妙的,我也不明白……” 话音中,父亲葛北秋曾经说过的话又字字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有些事情不能只局限于表面,有些东西也不单单是一件东西,还会代表着其他含义——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聆听着葛龙复述着他的父亲葛北秋说过的那些话,凌云原本晦暗沉郁的表情慢慢消失,望向对方的眼神亦舒缓柔和了许多;他沉吟了一下,忽然撤回了长剑。 葛龙不由呆了一下。 只听凌云道:“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祖父和你父亲所救,这些日子来又承蒙你们一家人悉心照料,重生再造之恩凌云没齿难忘。 “换句话说,我的命是你们的,即使死于你们手中我也无话可说;再者,你们年幼无知,一时糊涂做出错事也是在所难免,所以姑且给你们一次机会。” 凌云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千万不要把这些东西看得太重。如果为了这些累赘之物而辜负了自己的良心,那么你们失去的东西将无可估量。” 说毕,他骈指解开葛虎的穴道;缓缓把宝剑收回鞘中,又回身拿起几案上的衣物包裹,径自推门而去。 葛龙与葛虎颓然瘫坐在地上,面面相觑。 凌云心情沉重,出了葛家正落寞前行,忽听身后有人喊自己,回头望时,却是葛中与葛北秋父子。 原来,几天前翠竹山庄邻庄有户人家的孩子得了重病,请了铁指神算葛中去府上诊视,所以这几天葛中一直不在家里。 如今那孩子的病情好得差不多了,葛中遂告辞回转。一进家门,正好遭逢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葛中乃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极富涵养,处事沉稳,颇有“泰山崩前而不惊”的大将之风。 遭遇这样尴尬的事情,换了别人恐怕早已慌得不知所措了,可他却处事不惊,临危不乱。 起先他并没有进来,而是不动声色地躲在暗处,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 后来见凌云推门而去,葛中方疾步如飞进了葛北秋的房间, 为他解除了蒙汗药的药性;然后父子二人急匆匆从房里出来,追上了已经出门而去的凌云。 凌云停身望着他们,一言未发,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冷漠和疏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波澜不起。 葛中低声道:“方才发生在房中的一切老朽都看到了。” 凌云淡淡地“嗯”了一声。其实凭着凌云的武功造诣,方才在房中与葛氏兄弟厮战时,便已觉察到房外有人了,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葛中又道:“都怪老朽教导无方,竟生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子孙来,险些铸成大错!老朽在此向凌大侠赔罪了。” 说着俯身欲拜,已被凌云抬手拦住。 “前辈千万不要这样。两个侄儿年幼无知,一时糊涂做出错事来亦在所难免,只请前辈与葛兄不要诘难他们,切记古训:教导儿孙宜疏不宜堵。”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线很低,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哑。 葛北秋感动道:“凌大侠胸襟开阔,在下佩服,唉!只恨那两个逆子……” 凌云轻轻一笑道:“葛兄,不要说了。葛前辈与葛兄的救命之恩,凌云没齿难忘,以后若有机会必当图报;如今凌云在府中已讨饶多日,不敢再麻烦了,就请告辞。” 说着冲着二人深深一揖。 葛北秋一愣,“什么,你现在就走,万万不可!外面风声正紧,到处都是抓捕你的公文,你若出去,岂非凶险重重?” 凌云剑眉冷峭,清眸中锋芒隐现,“其实就官府与天枭的那些乌合之众,我还没放在心上;何况他们既然下定决心要抓我,只要我不出现,料想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龟缩不出吧! “事情是福是祸,要来终归要来,逃避总不是办法。葛前辈,葛兄,后会有期。” 说罢,他冲着二人拱拱手,转身而去。 两人默默望着他渐渐融入夜色的身影,只觉心情无比压抑,相视无语,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章节目录 第343章你们这么多人,可凌云只有一个… 夕阳西下,草木萧萧,凌云踯躅而行。 想着几日前发生的事情,他越发觉得心灰意懒。 他不怨那两个孩子见利忘义、出卖朋友;也不怨他们年少无知、任性而为。 只是因为他与他们生活的不一样,经历的也不一样,所以他们的思想与认知都会无可避免地产生隔阂;他无法体会他们的卑微与悲哀,而他们也无法理解他的苦衷与痛苦。 在这个世上,人与人之间并不是没有真情真意,只是因为身不由己与无可奈何的事情实在太多。 思绪飘飞间,恍惚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淳朴简陋的农家小院,那两个天真无暇的懵懂少年…… 这时他忽然觉得周围有异,不用转脸去看,他便知道自己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许多人已经注意到了他,并跟踪上了他。 他们当中已有人从怀中取出那张几乎被揣烂的官府告示,对照着上面的图形进行比较着。 更有甚者,某些人已对着他指手划脚、品头论足,阴恻恻地笑着,宛如一头嗜血的野兽,终于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猎物。 于是充斥着兴奋、偏执的议论声愈来愈大,到了后来已是嘁嘁喳喳、肆无忌惮,无限量地鼓噪着他的耳骨: “唉,我看他怎么长得这么像告示上那个人?” “不会吧?” “我看好像是。” “李大哥,你不是认识凌云吗,你来辨认一下。” “没错,就是他!” “啊,官文上的正主终于出现了!” 于是众人愈来愈多,最后几乎形成包围之势,把凌云团团困住。 凌云实在忍无可忍。他索性站住,利剑般的目光向众人一扫,眸子里泛起的的寒意使得众人心头一凛。 凌云冷冷道:“诸位有事么?” 其中一人乍着胆子道:“你……你就是凌云么?” 凌云眸底微微漩动,似乎在极力隐忍着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怒气,直言不讳道:“是。” 猜测得到了证实,众人立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道: “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终于找到凌云了!” “天上掉馅饼终于砸到我们头上了,哈哈,我们可要发大财了!” “官府的十万赏银在向我们招手了!”…… “来,大家并肩子上啊!” 众人正欲蜂拥而上,已被凌云厉声喝止。 “你们这么多人,可凌云只有一个,即使十万两银子真的到了手中,不知你们又该怎么分啊?”凌云面廓紧绷,眼底是黑压压的戾冷;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众人一眼,不紧不慢道。 “十万两,哼哼,到时候每个人只恐怕连十两银子也分不到了!” 这话说得好像有理。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喃喃自语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总该想个法子分出个先后顺序来吧。”凌云散漫地扬了扬眉梢,不咸不淡地开了腔。 众人觉得有理,于是便道:“这倒是个办法,只是谁先上呢?” 一人道:“论资排辈,我资格最老,年高望重,理应我先上!” 另一人道:“我虽然年纪轻些,但是论武功造诣却是最高,我先上!” 又一人道:“谁不知道我们斧头帮乃是武林后起之秀,这打头阵的事自是非我斧头帮帮主倪天虎莫属!” “满口胡言,我先上!” “我先上!”…… 众人面目狰狞,唾沫星子飞溅,越吵越凶;最后口角不和,拔出刀剑厮杀在一起,立时乌烟瘴气,血肉横飞。 凌云好整以暇地抱着两个胳膊,冷眼旁观着眼前这场近乎滑稽的闹剧,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是毫不掩饰的鄙薄的笑意。 虽然有几个明智之士窥出其中的端倪、摆脱内讧追杀过来,但又怎是凌云的对手? 他一剑挥出,携有雷霆万钧之势,凌厉的剑光瞬间划破长空,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众人只觉一股杀气瞬时席卷而来,其威势使得在场所有人都心冷神凄,骇然失色。 在凌云那“快、准、狠”字诀的鱼青宝剑的反击之下,不出几个回合,这帮自诩为武林精英的乌合之众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 如果不是凌云心存仁慈、觉得他们罪不至死而剑下留情,说不定早已有人血溅当场、一命呜呼了! 什么朝廷通缉令,什么十万两赏银,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首要的还是保命要紧啊——试想,如果没有了命在,一切岂不都成了空谈? 在生死之间转了一圈,末了他们仿佛悟出什么真谛似得,叹道:“唉!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朝廷那十万两银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你们现在才知道么?”凌云轻蔑地勾了勾唇角,凝眉轻哧一声,径自扬长而去。 呆呆望着凌云渐行渐远的身影,众人一个个神色沮丧,唉声叹气,颓然瘫坐在地上…… 荒郊,旷野,山石,虬松。 凌云默默伫立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一动不动,恍如一座雕像。 飘逸凌乱的黑发,斜飞英挺的剑眉,清朗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清冷轻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高大颀长却又矫健挺拔的身材,孑然独立却又无一不在张扬着强势与优雅。 风萧萧兮,拂动他的衣衫,襟飞带舞,那姿态冷傲之极,却又潇洒之极。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他就这样执着地等着,守着,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但他那坚定的神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煎熬而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因为他相信她一定会来。 两天前,他唤来自己的白鸽,把一封书信系在白鸽的腿上。信上写的是寥寥几个字:“春儿,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 终于,他又听到了头顶上白鸽那清脆悦耳的鸣叫声。 他抬起头,俊逸无尘的脸上浮起一层欣慰的笑意,转身向远方那个渐渐从旷野中一寸寸分离出来的美丽憔悴的身影奔去。 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激动,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凌云温热的手轻轻抚上了她娇柔的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他的手默默地将她抱紧了。 一种说不出的暖意与柔情瞬间袭遍全身,撩得她的心扉如一潭潋滟的春水般轻柔地荡漾起来。 练南春嗔道:“如果我不来,你就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吗?” 几缕碎发落于额前,在凌云的脸上打下细碎的剪影。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我死了呢?” “不会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好好的。”凌云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子,很自然地说。 “如果事实证明是你的直觉欺骗了你呢?” “那么我会让这种直觉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我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你。”凌云抱她的力道更重了,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怀里。 练南春说不出是感伤是心酸,她只把自己的头轻柔地枕在了他的肩上。…… 良久,二人方从悲喜交加的气氛中缓过神,互相倾诉着离别之情。 练南春告诉凌云:那日在混战中她和赛仲景与凌云分手后,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练南春姑侄二人与杜正海也失散了。 后来她们回到神医山庄,一直安排人四处打听凌云与杜正海的下落。 特别是对凌云现在的处境,练南春很是担忧,深恐他有何不测。今天她收到了凌云的那封飞鸽传书,又惊又喜,疾疾追随白鸽一路走来,终于找到这里。 凌云轻轻抿了抿嘴唇,问道:“姑姑还好吗?” 练南春面色忧郁道:“那日她与白羽决斗,受了内伤,现在家中休养,所以没能来。” 凌云呆了一下,轻叹一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想想现在,吕大人死了,杨振也死了,杜正海亦下落不明,还害得你们整天提心吊胆的——春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志超,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仅凭我们几人之力又能改变多少?只要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了,至于结果如何并不重要了。 “何况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敢说事情的结局会怎样,我们总是有机会的,只要我们自己不泄气——志超,你说是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凌云的眼睛,眼底的爱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凌云只觉信心倍增,用力点点头。 两人携手并肩往回走。凌云忽然想起一事,眉心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脸色也倏的沉了下来。 练南春芳心一颤,急忙问他怎么了。 凌云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人,不知道她现在处境如何了?” “谁?” 凌云道:“灵妃娘娘。” 练南春心沉了下来,低声道:“她……现在处境只怕很危险了……” “唉,又是我连累了她……”凌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给紧紧攫住了,顷刻间收缩成了一团。 练南春道:“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你又何必这样自责?” 凌云默然。 练南春道:“咱们先回去吧。然后我安排人去打探一下灵妃与杜正海的消息,再见机行事。” 凌云清眸中透出一抹沉重的苦涩,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无力地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344章他一怒之下把儿子逐出家门 却说浣玉郡主,这些日子来一直愁肠百结。 数日前晋陵王爷在皇宫遇刺,虽然伤势并不致命,只是一则晋陵王爷年事已高,身体各方面已大不如从前。 再者又受了些惊吓,接回王府,经过京城名医刘六先生的精心诊治,伤势总算稳定了些,众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其间韦太后与皇上派刘宏、冯朝英代为探望了几次;常青公主也来过两次,嘘寒问暖自不必说。 浣玉郡主义不容辞地回到晋陵王府,数日来一直守候在父亲病榻边,恪尽孝道,照料父亲。 现在晋陵王爷的伤势好了些,浣玉却憔悴消瘦了好多。韦王妃拉着女儿的手,心疼地说:“浣玉,这些日子来你瘦多了。” 晋陵王爷亦道:“是啊,我的女儿比以前成熟多了,也懂事多了。” 浣玉眼底有些黯然,带着几分酸楚的情绪,气息有些不稳地吐出几个字,“爹,您别说了,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晋陵王爷知道自己的话不经意间又触动了女儿心事,遂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浣玉沉吟了一下,如水的眸光望着父亲道:“前些日子女儿曾在相国寺许了个愿,恰逢明天是良辰吉日,不如就去还了愿;同时也为父母双亲祈福,愿爹爹早日康复,愿母亲福寿绵长——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晋陵王爷回脸望了一眼夫人,动容道:“好孩子,难得你一片孝心,为父焉有不允之理?只是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早去早回。” “多谢爹爹。”浣玉冲着父母深深一个万福,便同丫头婉儿等人走了出去。 婉儿原本是韦王妃身边的贴身丫头,因为原来跟随浣玉的两个丫头娇杏、香云相继已死,韦王妃便把自己身边最应手的丫头调了几个过来伺候浣玉。 浣玉从父亲房里出来,绕过回廊,来到晋陵王府后花园里。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薄暮冥冥,园中的一切在朦胧的暮色中仿佛披上了一层晦涩的轻纱,显得恍惚而不真实。 一阵晚风吹来,拂动浣玉的秀发;她驻步停身,凝神滞立,两行清泪不觉顺着双颊流了下来。 谁能理解她此时的苦楚?在别人面前,她刻意回避着这种痛苦,但她却无法排解自己内心深处承受的折磨。 自从那日御花园中她满怀惆怅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与凌云虐心遭逢,这些日子来她的心情便如汹涌起伏的波涛般,一直没有平静过。 后来皇宫里闹刺客,香云与紫嫣两个天枭女杀手合谋刺杀她与父亲。千钧一发之时,是凌云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救他们父女脱离险境——而凌云也因此暴露了自己潜伏大内的身份,万般无奈他只得把行动提前、径自闯入天牢一招制住牢头、不容分说劫走了吕文正。 再后来,皇上召见她与父亲进宫,对着他们父女大发雷霆,诘问他们为何知情不报?并且步步紧逼地追问他们,凌云在潜伏皇宫期间、与他们发生交集的诸般细节…… 尤其是这些日子来,朝廷巨额悬赏抓捕凌云,她更是忧心忡忡,唯恐凌云出事;几次午夜梦回,从噩梦中惊醒,她芳心惊悸,冷汗淋漓,几乎失声。 可是有时候平静下心绪来,她又自嘲:“浣玉,你真贱。他当初又是怎么对你的?他现在能有这样的下场也是他自作自受,也是他的报应,你又何必对他如此牵肠挂肚?……” 矛盾的心理反复纠缠,无法闪躲;痛苦更是一点点蔓延,时时折磨着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直如滴在宣纸上的墨团,一点点扩散开来…… 翌日上午。浣玉郡主在婉儿与赵扬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京城外数里的相国寺。 还愿完毕,浣玉郡主在丫鬟、仆妇、家丁、侍卫的簇拥下,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往回赶着。 古道两旁大树林立,树冠遮天蔽日,树叶交错,粗壮的青藤盘绕而上;绚烂的野花色彩斑斓,点缀其间,花香飘渺,令人心神俱醉。 当他们的车马经过一处偏僻的林荫小道时,忽听得林中动静异常,隐隐约约传来打斗与呼喊救命之声。 浣玉秀眉微蹙,吩咐赵扬:“去瞧瞧出什么事了?” 赵扬领命,带着十几个武功高强、精明强干的侍卫进了树林。 须臾回转,只见几名侍卫搀扶着两个衣衫不整、血迹斑斑的少年人来到近前。 赵扬对那少年人道:“这是我们郡主。” 听说对面雍容娴雅、美丽高贵的女子居然是当朝堂堂郡主,那两名少年立时诚惶诚恐。慌忙挣扎着一瘸一拐走上前,俯伏在地向浣玉郡主连连磕头,感谢搭救之恩。 浣玉见他们年纪尚幼,大的十八九岁,小的十四五岁;脸上稚气未褪,浓眉大眼,颇有豪气;身上粗衣布衫,只是一片血污,形容狼狈之极。 浣玉眸光一掠,睫羽轻颤,觉得这二人似曾相识。她回脸望了一眼赵扬,“怎么回事?” 赵扬垂手恭谨道:“方才小的带人进了丛林,正好撞见五六个黑衣蒙面人在追杀这两个少年。我们见二人危在旦夕,于是便出手相助,那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妙便逃了。” 浣玉虽说现在已年近三十,却依然豪爽率真,保留着少女时代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情结;此时听了赵扬的陈述,自是对他们赞赏一番,然后便回脸问起了两个少年的身世与来历。 那年长的少年道:“小的叫葛龙,这是我的弟弟葛虎。前些日子因为做了桩错事被祖父与父亲赶出家门。却偏偏祸不单行,又在这里遭遇仇人追杀,如果不是郡主及各位大哥出手相助,我们兄弟只恐怕……凶多吉少了……” 浣玉微微颦了颦秀眉,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也没有不是的儿女,只要知错能改就行了;我却不明白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会使得你们的父辈如此动怒、甚至将你们逐出家门?” 葛龙与葛虎面面相觑,颓然低下头去。 原来那天晚上弟兄二人财迷心窍、为了得到官府的十万赏银企图暗算凌云,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凌云制住、功亏一篑。 愧疚沮丧之际,正好赶上出门在外的祖父葛中办完了事情、回到家中,恰时目睹了房间里凌云与葛氏兄弟厮战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遭遇这样尴尬的事情,换了别人恐怕早已慌得不知所措了,但葛中乃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处事冷静,临危不乱。 葛中见凌云推门而去,遂疾步如飞进了儿子葛北秋的房间。他发现儿子中了剂量极大的蒙汗药物,而下药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两个孙子,不由又惊又怒。 好在他医术高明,很快便为葛北秋解除了迷药的毒性;然后父子二人便急匆匆从房里出来,追上了已经出门而去的凌云,并一个劲儿地向他赔礼道歉。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虽然凌云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可是闹出这般尴尬难堪的事情来,并因此使得凌云无法在这里再继续羁留、而不得不告辞离去—— 一向把道义与名声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葛氏父子,总觉的失了应有的礼数,更得罪、怠慢了朋友,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凌云走后,两人恼怒不已。依着葛北秋的火爆脾气,就要当场毙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胡为的不肖之子。 多亏葛中性格沉稳,他理智地拦住了冲动的儿子,说道:“葛龙与葛虎毕竟年幼无知,少不经事;且不明真相,偶尔做出些冲动出格的事情也是在所难免,且给他们一次机会罢。” 葛北秋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道:“以前都是你把他们给惯坏了,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听之任之、轻易放过吗?长此以往,如果哪天把他们宠到弑君杀父了,才肯后悔吗?” 葛中见儿子态度强硬,甚至有些出言不逊,饶是他平时再如何的沉稳淡定,此时也有些压不住火气了——正所谓的“事不关己,关心则乱”吧! 父子二人这时的倔脾气都上来了,谁也不肯做出让步,遂话赶话地争执起来,只吵得不可开交。 从来没有见过祖父与父亲这样情绪失控过,葛龙、葛虎此时愧疚的情绪像一股涌上心头的洪流。 二人跪倒在地,嘴角微微抽搐,泣道:“祖父,父亲,都是孩儿不肖,惹得二老生气,孩儿再无颜面留住这个家里——孩儿这就走!” 葛北秋脸色铁青,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说得好,我本来就没有你们这样不忠不肖的儿子!马上给我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就这样兄弟二人被逐出了家门…… 此时面对浣玉郡主的询问,二人只觉羞愧难当,只是沉默。 浣玉心灵通透,冰雪聪明,见状不再追问,遂话题一转道:“我看你们年纪轻轻的,又怎么会得罪仇家、遭人追杀呢?”…… 章节目录 第345章无家可归,请郡主收留我们吧 葛氏兄弟因为做了错事被祖父与父亲赶出家门;偏偏祸不单行,又在京城外的丛林中遭遇仇人追杀。 恰逢浣玉郡主等一众晋陵王府人马经过,遂出手相助,救下了兄弟二人。 “我看你们年纪轻轻的,又怎么会得罪仇家、遭人追杀呢?”浣玉郡主晶莹的目光一转,问道。 葛虎眉头紧蹙,默然片刻道:“我也在想呢,我们兄弟向来老实本分,也没得罪过什么仇人啊,会是谁呢?” 葛龙眼皮痉挛地跳动了一下道:“难道是他?” “谁?” 葛龙道:“京城陶瓷作坊的老板!” 浣玉道:“怎么说?” “那老板太黑了,没白没黑地让我们干活,一不合心意张口就骂抬手就打,还拖着不给工钱,我们把他打了个满地找牙就回家了,一定是他怀恨在心,睚眦必报……” 葛虎接过了话茬。他说话就跟连珠炮似的,又快又脆;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望着面前这张充满稚气、义愤填膺的脸,浣玉眉梢温婉,贝齿微露,忍不住笑了,“你们兄弟两个倒是挺有英雄气概啊!” 听着郡主几分揶揄的口气,葛龙脸一红道:“郡主取笑了。” “葛龙,葛虎——”浣玉幽幽望了他们一眼,似有沉吟,“这名字好耳熟,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七年前郡主一行曾经到我家做过客的啊!”葛龙冲她翻了个白眼。 经葛龙提醒,浣玉恍然,不由想起了七年前那个美丽旖旎的春天。她同凌云、吕秋月、江春等人出城踏青,中途与何禹廷、常青公主等人不期而遇。 然后众人游山玩水到了翠竹山庄这户葛姓人家,当时两个少年尚是懵懂小儿,大的才十二三岁,小的八九岁…… 往事如云烟。回想前尘旧事,浣玉心里怅然,潋滟的眸子里泛起一层迷离的雾水,眼前不觉氤氲了。 “郡主。”赵扬见郡主泫然欲泣、痴痴不语,遂轻轻唤了她一声。 浣玉郡主回过神,忧郁的瞳仁一转,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是啊,没想到一晃儿你们都这么大了……” “时候不早了,郡主,咱们回去吧!赵扬善解人意,在一旁轻声细语道。 “好吧。”浣玉郡主点点头,转脸望向旁边的丫头婉儿道:“打道回府吧。” 婉儿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刚要放下轿帘,葛龙与葛虎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郡主,我们兄弟现在已无家可归,请收留我们吧!” 浣玉怔了一下,双眸微抬,望向两人。那两双浸透着墨色氤氲的眸子,清澈,透亮,是那样的凄然,无助,蕴含了些许期待。 浣玉瞳仁边缘化出柔和清浅的波光,语重心长道:“孩子,回家吧!你们的父辈一定还在家里等着你们。我想他们当时只是一时冲动抑或气急了,现在他们一定很后悔,在四处寻找你们——听我的话,不要任性了,回去吧!” 葛龙见浣玉郡主都这么说了,不禁有些沮丧,只好悻悻应了一声,拉着弟弟葛虎垂头丧气地转身走去。 刚走了几步,忽听“嘡啷”一下,有什么东西不知怎么从葛龙的怀里滑了出来,跌落在地上。 那件物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缓缓停了下来。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玲珑玉佩。 在瞅到玲珑玉佩的一瞬,浣玉郡主眸光骤然缩了一下,不由地注目打量。 只见那只玉佩约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翠色欲流,在初夏斜斜透过的日光辉映下,空灵莹澈,恍如静影沉璧一般,煜煜生辉,散发出瑰丽夺目的光彩。 葛龙赶紧上前两步,小心翼翼把那玉佩捧了起来,重新揣进怀里;然后讪讪地冲着众人笑了笑,转身欲走。 “等等。”浣玉郡主眉心微动,不动声色地叫住了他。 葛龙的心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急忙站住。 “能把那只玉佩……拿过来,让我看看吗?……”浣玉郡主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葛龙心性通透,立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急忙返身走到浣玉郡主面前,恭恭敬敬把那只玲珑玉佩递了过去。 浣玉接过玉佩举到面前,翻来覆去地端详着,若有所思,“能告诉我这只玉佩的来历吗?” 葛龙轻轻叹了口气,“郡主难道忘了吗,这只玉佩是当年同您一起来我们家做客的那位超级无敌帅的叔叔临行的时候送我们的啊!” “志超?……”浣玉唇畔勾靥起遥不可及的飘忽。 “什么……”葛龙茫然抬头看了一眼弟弟,一时有些发懵。 “志超”是凌云的字,也是浣玉郡主等人平时对凌云亲切而温和的称谓,这样的琐碎细节葛龙葛虎这两个毛毛躁躁的黄毛小子又怎么会知道? “不错,我想起来了,这只玉佩的确是当年他亲手送给你们的……”浣玉喃喃细语着。 她黯然垂下眼睑,眼前不觉出现了一瞬的恍惚,秀媚的眸子里似有细碎的波光盈盈漩动。 数年前的场景又如过眼云烟般在眼前一幕幕浮现着。 当时她与凌云、何禹廷和常青公主一行四人游山玩水,后来累了,便来到翠竹山庄葛氏家中驻足打尖。 临行的时候,凌云随手把腰间佩戴的那只玲珑玉佩摘下来,笑意盈盈地递到葛龙手中道:“孩子,这个玉佩送给你了!” “凌统领,你这可太见外了,你们不过是在我们这里小憩了一会,又值什么;你却送给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可是万万不敢收啊!” 葛北秋劈手从葛龙手里把玉佩夺了过来,又递给了凌云。 “要说见外的应该是葛兄吧!葛兄请看,这个玉佩上面是观音赐福的坐像,并且刻有‘平安顺遂’四个字,寓意两个侄儿一生一世平平安安——这本来就是我送给小孩子的一点心意,却被葛兄说得如此不堪……唉,小弟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凌云的嘴就是厉害,伶牙俐齿一番反驳,噎得葛北秋一愣一愣的,一时竟无言以对…… 此时想起凌云当时那看似温和实则凌厉的神态举止,浣玉郡主忽然想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郡主……”望着浣玉郡主那悲戚的神情,葛龙与葛虎面面相觑,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鼓,暗忖道:“郡主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们兄弟哪句话不着调又得罪她了?” 浣玉郡主回过神。她微微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心里汹涌起伏的波涛;再睁开眼睛,脸上已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葛龙,葛虎。”她有气无力地叫着他们的名字。 弟兄二人急忙上前。 浣玉郡主吩咐赵扬把那只玲珑玉佩还给了他们。 “回家去吧!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了;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平安顺遂有时候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她那双郁郁秋水般的清眸怜惜而惆怅地望着他们,直如要望入他们的心里一般。 “郡主,我们真的不想回去啊!我们不想做没有骨气的孬种,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了,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啊!” 葛虎拗着脖颈,倔强地把脸一扬,瓮声瓮气道:“就是真的回去,也要在外面混出个名堂来呀!我们要学学凌大侠,有胆有识敢作敢当……” “凌大侠,哪个凌大侠?”浣玉芳心一颤。 其实一听到那个“凌”字,她便不由自主想到应该是谁了;可是抱着一种患得患失的复杂情绪,在心底深处她还是不敢确定,于是下意识地又追问了一遍。 “不是刚刚提过他吗?”葛虎毫无心机,口无遮拦道:“当然就是现在的风云传奇人物凌云凌大侠了!” “你们最近也……见过他?”浣玉郡主嘴角淡扬,语气平淡地问道。 “当然了!……”葛虎说话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他见哥哥葛龙一个劲儿地用眼睛瞪自己,一时又没了主张,慌忙改口道:“啊,不,没有……” 浣玉早已瞅出端倪,微微一笑道:“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回家,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总在外面漂泊流浪也不是长久之计,要是再遇到仇家岂不更危险了一—不如随我先回王府暂住一段时间吧。” 听浣玉郡主终于松了口答应他们留下来,二人不由大喜过望,忙不迭地俯伏在地,连连叩谢。 葛龙只觉心绷得紧紧的,只怕这是个错觉。他低眉踌躇了一下,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道:“只是我们兄弟也不能赖在贵府吃白食,郡主总要安排我们些差使才是。” “我看你们两个功夫不错,就暂时屈居晋陵王府做名护院罢。”浣玉恬静的脸上含着和煦的笑意,慢条斯理道。 “谢郡主!”…… 章节目录 第346章朕向来知你,爱你,为什么… 浮云飘渺,湛蓝的天色渐深,仿佛泼上一笔浓墨重彩的鲸蓝色的墨。 大内皇宫,御书房中。 皇上赵煜头戴龙冠,身着明黄色龙袍,束蟠龙腰封,挂蟒形玉佩,浑身上下,一派清贵华然。 他气场强大,神情刚毅;冷峻的面目,沉郁的眼神。冷眼望去,似乎消瘦了许多,而微蹙的龙眉,紧抿的嘴唇更为他增加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冯朝英正在向皇上汇报着审理绮霞阁闹刺客之事的来龙去脉: 灵妃与两个贴身侍女都已招供,那天晚上凌云及其同伙杜正海二人夜闯皇宫、求助灵妃,以想方设法混迹宫中、从而查找太子之案的证据。 正在计议之时,袁超及侍卫周山经过,并发生了激烈冲突;袁超借机要挟,意图淫辱皇妃——激愤之下,凌云二人杀死袁超与周山两人,然后…… 冯朝英字斟句酌地把那天晚上绮霞阁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不免有些许对灵妃的辩护之语及对袁超、周山二人的微辞乃至谴责之言。 说完了,他缓缓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探究与打量小心翼翼望了一眼皇上道:“圣上……” 皇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望向冯朝英的眼神亦愈发地晦涩难懂。 他默默回转身,出神地望着御书房墙壁上那副雕龙走凤的壁画,半天没有说话;背影的线条亦变得沉重而僵硬。 “朝英,随朕去冷宫一行。”沉吟良久,他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尘封多年的井窖,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尘。 冯朝英见皇上脸色晦暗,目光森冷,哪敢再说什么,只恭恭谨谨地应了一声。 冷宫内,孤寂冷清,青灯照壁。 灵妃神色恹恹地枯坐在几案前,云髻半偏, 往日绸缎般的青丝也变得凌乱松散,脸侧几根长发无绪垂落着。 她玉容寂寞,脸色憔悴,一双原本明眸善睐的剪水瞳子黯淡无光,只是凝然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发呆。 绣菊与彩萍两个侍女守在旁边,亦是神色枯槁,双目红肿,不时地长吁短叹。 这时,外面守门的小宦官进来禀报:“灵妃娘娘,圣上来看你了。” 灵妃闻言,眼睛里倏忽跳过一抹潋滟的光彩,但旋即消失了。 皇上在冯朝英等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灵妃默默起身拜见皇上。 皇上吩咐左右都退下,偌大的厅中只有皇上与灵妃两个人。 皇上见灵妃螓首低垂,梨花带雨,只觉心如刀绞,轻声道:“你……还好吗?” 灵妃唇淡眼润,一副柔弱无依的可怜模样,只是凝噎,并不说话。 皇上死死盯着她,眸子里透出的光冷得瘆人,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朕向来知你,信你,疼你,爱你,没想到你竟然……我只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灵妃目光忽然变得坚定起来,沉声道:“圣上,你想听臣妾说实话吗?” 皇上怔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灵妃仰起头,清了清有些晦涩的嗓子,“八年前,臣妾的姐姐莫秋灵受奸人陷害,惨遭横祸;臣妾的父亲亦客死他乡——臣妾当时一介弱女孤苦无依,若非吕大人秉公执法,凌统领出手相助,臣妾的海底冤仇又怎么会昭雪,臣妾又怎么会有幸得见圣上龙颜?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臣妾虽然鄙陋无知,但这点道理还是懂得。如今吕大人遭奸人陷害,身负千古奇冤,命悬一线;而凌统领又被逼得走投无路、上门求助,臣妾若是拒绝,岂非忘恩负义之人?所以臣妾方斗胆应下了此事……” “你怎么知道吕文正是冤枉的?”皇上目光冰冷如霜,神色阴沉而戒备,“他包藏祸心,谋害太子,而你居然敢替他说话;还与凌云等一干乱臣贼子勾结一气,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莫水灵,你难道不想活了吗?” 灵妃神色凛然,毅然道:“圣上,终有一天会有证据证明吕大人是冤枉的,凌统领更是忠肝义胆的良臣义士;谋害太子的另有其人,圣上千万不要被身边某些奸佞之臣的谗言蒙蔽了……” 皇上眸色血红,眼底涌动着近乎狂躁的怒意,厉声道:“灵妃,你要是再敢说出这些有天无日的话来,休怪朕对你不念旧情!” 灵妃怔了一下,一滴眼泪坠在眼尾将落未落,看上去有种楚楚可怜、又兀自倔强的美,“臣妾这条贱命又值什么?只求圣上能重审吕大人之案,还太子以公道,还吕大人以清白,还天下苍生以真相——否则,大宋的江山社稷危矣!” “住口!你……你……”皇上脸色铁青,颤手指着灵妃,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妃此时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她目光沉着地望着皇上,一语不发,只静静地等着他宣布决定自己命运的旨意。 皇上久久望着灵妃那张美丽平静的脸,只觉心乱如麻;不由轻噫一声,转身而去。 众人远去了,房中只剩下灵妃主仆三人,孤零零地泪眼相望。 绣菊泣道:“娘娘,您这又何必?您已是自身难保,却还要一心一意为他人出头,现在惹怒了圣上,只恐是凶多吉少了!” 莫水灵木然道:“我已心如槁木,生死于我来说已不重要了,若是能为吕大人昭雪冤情而略尽绵薄之力,幸何如哉? “如今我只放心不下你们两个,你们跟随了我这么多年,与我同心同德,亲如姐妹,到头来我非但不能提携你们,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反而连累你们同我一起受苦,我……我……对不起你们……”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主仆三人哭作一团…… 夜已经很深了,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寥落宫中,朱窗半开,晚风轻拂,沁来丝丝凉意。 莫水灵孤独地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凄清如水的天阶夜色,望着深蓝天幕上那轮如钩的弯月,一片惆怅。 往事历历,如在昨天。感伤之下,她不由轻轻吟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泪眼朦胧中,闪动着杜正海那熟悉的影子,她不由喃喃道:“海儿,不知在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院门忽然“咔”的响了一下,虽然动静轻微,但夜阑深静,那声音传入耳中,却极为清晰。 莫水灵呆了一下,觉得面前一缕清风掠过;幽黑的夜色下人影一晃,翩若惊鸿,只一闪便到了她的面前。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眼,视线便猝不及防撞到了一双正俯视着自己的男子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神意味深长,瞳孔是幽深的黑色,带了些许柔情;却又清清冷冷,灿若星辰。 晦暗的月光洒了下来,窗前树影婆娑。 她的身后是摇曳的宫灯,她背着光,大半张脸被阴影覆盖住,那双郁郁秋水般的眸子却被衬得越发明亮。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如天上的新月,晶莹剔透。 那人身形一旋,已从窗口跳入房中,又反手关上窗户,拉着莫水灵来到灯影下,颤声道:“灵儿,你怎么了,是我啊!……” 莫水灵心里那块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再也支撑不住塌陷下来,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哽咽道:“真的……是你么,海儿?我不是在做梦吗?……” 杜正海含泪点点头。 莫水灵目光氤氲,一动不动凝滞在他的脸上,那瞬间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恍若隔世。 翻过岁月和时间的涌流,曾经那个肆意飞扬的青年,和面前这个英俊深情的男人再次重叠。 过去的画面如洪水猛兽般汹涌而来,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直如百爪挠心般充斥着她的情感,多日来的压抑与委屈更如开了闸的洪水般一泻不可收拾。 她不顾一切地探出双臂,紧紧抱着杜正海泣不成声。 一对有情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须臾之间,天地皆非…… 良久,莫水灵回过神,问道:“对了海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说来话长了。”杜正海额前稀碎的发半掩着修长的眉,黑眸温润,眉宇间透着柔和。 “上次我们协助凌兄劫监反狱营救吕大人,后来在混战中失散。近日来我除了四处打探凌兄、练南春他们的下落,最担心的便是你的安危。 “后来经过多方打探,得知你因为那天晚上绮霞阁闹刺客之事受到牵连,处境堪忧,于是便来了。” 莫水灵心激灵一下,立时从朦胧与梦境中过渡到现实,急声道:“这些日子来外面风声这么紧,你却单枪匹马闯到这里来,不要命了?——什么也别说了,马上离开这里!” “我当然要走,但前提必须是你与我一起走——” 杜正海深沉的眸子里隐含着逼视与压迫,语气决绝道:“灵儿,我今天晚上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出去的!”…… 章节目录 第347章臣妾恳求圣上放他一条生路… “灵儿,我今天晚上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出去的!” 莫水灵因为绮霞阁闹刺客之事受到牵连,被打入冷宫;彷徨无依之际,曾经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杜正海夜闯皇宫、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并要带她逃离皇宫。 莫水灵微微眨了下眼,看着对方的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砸着,不由心里一片黯然。 她无力放开了拥着他的臂膀,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用手背抵着颤抖的唇,颤声道:“不……不可以……” “为什么?那个狗皇帝薄情寡幸,这样对待你,你对他还不死心吗?你要是再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啊!灵儿,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对这鬼地方还有所留恋吗?”杜正海情绪激动道。 “留恋?……告诉你,我做梦都想离开这种不得见人的地方!可是可能吗,外面戒备森严,机关重重,连鸟儿都飞不出去,何况是我?” 莫水灵鼻尖一酸,几乎是忍着喉咙的酸涩咽了下去,凄然道:“海儿,听我的话,趁他们还没来,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杜正海毅然道:“我说过,要走就一起走;否则咱们就死在一处——要让我独自偷生,绝不可能!” 莫水灵鼻尖凝起酸涩,水润的眸子里酿着晶莹,声音急促道:“海儿,你这又何苦?” 杜正海方要回话,忽然脸色一变,倏的抽出长剑道:“是谁?……” 一阵狂浪的笑声,接着一哨大内侍卫破门而入,为首之人正是李之山、孙国雄等人。 莫水灵的心一下凉到了底,她知道自己与杜正海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李之山微微眯着眼,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上下打量着二人,故意拖长了尾音道:“好,很好!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现在二位还有何话说?” 他狭长的眼眸蓦的睁开,眼神凌厉如刀锋,满满都是阴鸷的杀气,厉声道:“来人,给我拿下!” 众侍卫皆横眉怒目,刀剑出鞘。 杜正海漆黑的眼瞳,犹如化不开的浓墨;眼底掠过一抹幽然的神色。他手横长剑,须发皆张,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空气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喊道:“圣上驾到!” 众人怔了一下,只见皇上赵煜在大内总管冯朝英一干人等的簇拥下急匆匆走了进来。 李之山、孙国雄等人慌忙见礼。 皇上脸色铁青,薄唇紧抿,只冷冷哼了一声。 莫水灵双目红肿,低垂着头上前,飘飘向皇上参拜。 皇上对她理也不理。他转过脸,冷冷瞅了杜正海一眼,本就幽沉的脸上覆上一层冷戾的冰霜,厉声道:“李之山,你们这些大内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还不把刺客拿下!” 李之山惶然喏了一声,急忙吩咐左右上前拿下贼人。众侍卫闻言谁敢怠慢,手持利刃,蜂拥而上。 只听一个女子大声叱道:“且慢!” 众人一怔,只见莫水灵柔弱的身子一横,挡在了杜正海前面。 皇上额头上的青筋狠狠跳了跳,颤抖着手指着她,切齿道:“你……” 莫水灵低首垂眸,含泪道:“臣妾自知愧对圣上,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在臣妾临死之前,圣上能容臣妾说几句肺腑之言吗?” 皇上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莫水灵道:“此人是臣妾的救命恩人,当年臣妾在中牟府遭遇不测,孤苦无依时是他出手相助,并护送臣妾来到京城面见圣上与吕大人伸冤告状的。 “此人今天晚上夜闯皇宫,虽然触犯刑律,但并无恶意,只求圣上能看在臣妾忠心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他这一次。臣妾则永远感念圣上之恩德——圣上,臣妾求您了……” 说到后来,她已是泣不成声。 皇上黑眸涌动着,里面仿佛隐匿着一头巨兽,要把眼前的人吞没。 杜正海道:“灵儿,别傻了,伴君如伴虎’,朝廷的人大都没心没肺,你求他们是没用的。” 说着他转过身,神色凛然地望着眼前那人,眼梢之下氤氲着一抹浅浅的红。 他长剑一指,对着赵煜道:“你这个昏君,难道在这个世上,还有比你更糊涂的人吗? “你忠奸不分,黑白颠倒,效忠你的忠臣良将或惨遭杀戮或颠沛流离;而那些心怀叵测的佞臣贼子却身居显赫,飞黄腾达!老天瞎了眼,难道你这昏君也瞎了眼不成?长此以往,大宋江山早晚要断送在你的手里!” “来人,把这乱臣贼子于我就地正法!”皇上勃然大怒,一抹狠戾的幽光从眼中快速划过。 莫水灵见事已至此,心里惨然,知道仅凭自己的微薄之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眼前的局势了,遂道:“圣上,海儿,今日之祸全都缘于灵儿,而灵儿又实在无力改变什么,更不能改变你们彼此仇视、互相残杀……灵儿对不起你们,现在灵儿已别无选择,唯有以死谢罪!……” 说着,反手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刃,没柄地插入自己美丽的胸膛…… 她的血像喷泉一般喷洒开来,天地似乎都被染成了红色。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一旁的皇上亦是张口结舌。 杜正海大叫一声“灵儿!……”踉踉跄跄奔上前去,俯下身形紧紧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泪如雨下。 莫水灵此时缓缓睁开了眼,气若游丝道:“圣上,圣上……” 皇上为之一震,几步冲到莫水灵近前,浊声道:“灵儿,灵儿,你是在叫朕吗?……” 莫水灵断断续续道:“臣妾恳求圣上……网开一面,放……杜正海一条生路……” 皇上的脸色蓦的沉了下来,背转身去,没说话。 李之山一直站在旁边,静观时局变化,脸上的神色亦在阴晴不定地转换着。此时望着皇上那阴沉的脸色,他诡谲的目光转了转,冲着两旁侍卫一挥手。 如狼似虎的侍卫一拥而上,手中刀剑透着凄神寒骨的幽光,齐刷刷抵在了杜正海身上。 杜正海此时心如死灰,眼神空洞,似乎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任凭狠戾粗暴的爪牙上前,不容分说制住了他的穴道,夺下了他手中的长剑,然后推推搡搡地把他带走…… 莫水灵眼睁睁看着那个最爱的男人从自己身边被他们带走,却无能为力。 那一刻,她只觉浑身冰冷,周身疼痛,不只是伤口做痛,她的心更痛。 仿佛被无数只看不见的野兽疯狂撕咬着四肢百骸一般,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嘴角溢出一股股殷红的血色,顺着下颌蜿蜒而下,晕染着胸前的衣襟。 新伤与旧伤重合在了一起;而她的隐忍与哀痛亦已达到极限,一直强自支撑着的头也恹恹垂了下去。 尘世的喧嚣,在那瞬间化为虚无…… 白日风急忽起,树木飒飒作响,夏日盎然,而她却如沉寂在冬日里即将逝去生命的枯木一般,与这满眼生机的景象格格不入。 冷宫寝室之中,莫水灵紧闭双目,静静躺在病榻上,脸庞几乎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秀发凌乱地在玉枕上铺开;圣洁的白与极致的黑映衬之下,显得凄迷而破碎。 皇上赵煜默默坐在她的病榻前,目光呆滞地望着她那毫无血色、绝美空灵的容颜,前尘旧事如梦如烟,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像一股不可遏制的涌流,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想起了与她的初见,是在自己的养心殿里。因为中牟知府丁继武霸凌、害死了她的姐姐莫秋灵,身负奇冤的她,由其时还是刑部尚书的吕文正领着来皇宫里觐见他。 当时的她风姿绰约,婷婷玉立,宛如一朵含苞初放的白兰花似的,端庄秀丽,朴实无华。 尤其是她弯弯的柳眉下那双眸子,如莹莹的秋波,如璀璨的星星,不经意间只轻轻一转,便如浮翠流丹一般,撩得他的心扉如一潭潋滟春水般轻柔地荡漾起来…… 难道世上还有如此清纯可人的佳人吗?他当时便想。 当她被封为皇妃、首次拜见他时,他颤抖着手一把拽住她的纤纤玉手,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得上下打量着她,喃喃道:“灵儿,难道你是天上的仙子跌落凡尘吗?”…… “圣上。”太医低沉暗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皇上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立时从美丽旖旎的往事中回过神来,表情空茫地望了一眼面前那人,木然道:“她怎么样了?” 太医脸色晦暗,踌躇半晌,嗫嚅道:“微臣已经竭尽所能,可是灵妃娘娘伤势沉重,只恐怕……只恐怕熬不了多长时间了……” 皇上幽幽长叹一声,微微闭了闭眼,仿佛要抹去满目的疮痍;默然半晌,他方缓缓睁开双眸,无力地冲他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太医诚惶诚恐,不敢多言,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皇上重新坐回到莫水灵的病榻前,抬手拭了拭几分氤氲的眸子,继续呆呆望着面前的人。 此时的她神志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气息奄奄地半阖着眸,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衣衫上布满淋漓的血色,呼吸极轻,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了。 “圣上……”她艰难地喘息着,终于开了口。 “灵儿,你说。”皇上下意识地握紧了她凉得像冰一样的手,声音沙哑道。 “臣妾恳求圣上……放杜正海一条生路……”莫水灵微微仰了仰头,脸上泛着点点湿意,气若游丝道。 ——翻来覆去还是这句话。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宠你,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难道你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那个男人吗?真是枉费了朕对你的一片真心…… 想到这里,赵煜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了起来。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挫败,这般恼恨过。他眸子猩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 章节目录 第348章皇上最爱的女子终是去了 “臣妾恳求圣上……放杜正海一条生路……” 莫水灵的哀哀请求非但没有激起皇上的丝毫怜悯,反而更激发了他心头的嫉恨与怨气。 他眸子猩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 光线斑驳,映着莫水灵冷瓷般白皙的脸,愈发显得惨淡如霜;她痛苦地低吟了一声,晦暗无神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皇上眸色幽暗,声音冷如淬冰,“告诉朕,你跟那个男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水灵的唇瓣被鲜血染得殷红,轻微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你可不要告诉我,他只是你的救命恩人。”皇上勾了勾嘴角,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冷笑。 “……”莫水灵微微凝眉,眉宇间痛苦尽显,流露出几分凄哀。 皇上轻轻仰了仰头,目光里透出几分玩味与打量,幽幽道:“还记得数年前吗,杜正海被打入天牢、准备处斩,当时太后一个劲儿为他求情,我那御妹浣玉也拐弯抹角地跟他攀什么关系;甚至连你,这位向来不问国事、清心寡欲的皇妃,更是对朕晓以大义、动之以情,只为了能救他一命…… “这么多人都围着他团团转,为了免他一死而费尽心机,而他不过是一介草民,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你可不要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而已……” 话音中,莫水灵当初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又字字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臣妾私下以为太后所言甚善。一则那杜正海罪不至死;二则此事关系到郡主、太后的身家利害,非同小可,圣上可一定要谨慎处之啊!“ “臣妾尝闻圣上以仁德治理天下,恩义泽披万民;这次圣上若是能够赦免那杜正海,则太后欢喜,郡主也感念圣上隆恩,臣民们更要称颂圣上的仁政爱民,更会忠心耿耿地效忠圣上了。” …… 皇上素来博闻强记,可谓过目不忘;对灵妃又恩宠备至、爱之如珍,故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都极为看中。 所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思前想后,融会贯通,当时还有几分困惑不解,现在他却赫然开朗、什么都明白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啊!”他冷戾的眼神一眨不眨逼视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压迫。 “圣上……”莫水灵不由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那一刻她只觉肝肠寸断,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是痛的,“圣上难道一定要逼着臣妾把什么都说出来吗?” “不错,这么多年了,朕真的不想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更不想在背后被他们指指点点,甚至沦为他们的……笑柄……”此时的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圣上放心,臣妾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圣上之事,所以圣上也不会沦为什么笑柄……臣妾对天发誓,我与他之间一直是清清白白,玉洁冰清,真的什么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莫水灵语气平稳,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哦?………”皇上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里依然存着几分疑惑。 “事到如今,圣上觉得臣妾难道还有继续隐瞒的必要吗?”莫水灵眼眶通红,眼神却直勾勾盯着眼前那人,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逃避。 “当初臣妾的姐姐受奸人陷害,惨遭横祸;臣妾的父亲亦客死他乡——若非杜公子锄强扶弱,在臣妾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出手相助,臣妾恐怕早就客死他乡了,又哪有机会再见到圣上? “臣妾承认,确实对杜公子有过好感,甚至产生过一些爱慕之心——可是臣妾对天发誓,臣妾与他之间,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理,恪守礼仪,没有任何的逾越啊!……” 她侃侃而谈,娓娓道来,带着一个刚强而贞烈女子所有的尊严与矜持,问心而无愧;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有倔强,有不甘,唯独没有对他的恐惧与屈服。 皇上亦被她的凛然与气势深深感染与震撼了。痴痴望着她果决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哽住了。 “圣上,臣妾……臣妾快不行了……”她柔弱的身躯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又一股咸腥的血沫从喉咙里喷涌而出;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如同溺水之人,无所依靠。 皇上心蓦的一沉,“灵儿,你振作点,朕马上去找太医!” “不……用了。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臣妾现在只有一件事恳求皇上……” “什么事?”皇上木然道。 “请圣上放过杜正海……” “说来说去,难道你心里就只有这个男人么?方才你还说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哈哈……”皇上忽然惨痛地笑了起来,笑声又沉又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隐忍,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精神上的出轨,有时候比身体上的出轨更加不能容忍。 “圣上……”莫水灵那双湿雾雾的眸子依然瞪得大大的,只是痴痴望着他。 她的气息已愈来愈弱,喉咙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似的,只是艰难地喘息着,已发不出任何声息。 赵煜望着她满是执着的眼眸,只觉胸口越来越闷,窒息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终于含泪点了点头,“好吧,朕答应你……” 莫水灵长长吐出一口气,美丽稚气的脸上泛起一层欣慰的笑意。随之她眼睛里的光彩消失了,瞳孔亦慢慢扩散开来。 皇上只觉自己的臂弯蓦的一沉!天地间的一切似乎在那一瞬间都褪去了颜色。 他颓然垂下头,把莫水灵柔软的身子紧紧贴伏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咬着嘴唇,拼命压抑着想把自己的哽咽塞回喉咙里,可他发现这一切最终都是徒劳。 他不由痛哭失声…… 这天晚上,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冷清,使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与悲凉。 皇上赵煜郁闷地坐在养心殿中,呆呆地望着墙上那副装裱精美的美人画卷,不时地长吁短叹。 画卷的美人正是莫水灵。她云鬓松挽,长袖飘逸,眉如远山,目若秋波,一颦一笑令人心醉神驰。 默默望着画卷上的美人,他的思绪穿过心情的那片温柔,像轻雾一样点点蔓延着,徘徊许久,最终在一声无奈的叹息声中飘散了。 他不由想起了数年前。那时莫水灵刚刚入宫,他如获至宝,意兴盎然之下安排冯林请来京城里最好的画师,为莫水灵描绘真容…… 如今物虽在,人却去了。望着画中的伊人,他仰起脸,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这时外面的门轻轻响了一下,冯朝英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圣上,外面李统领有很重要的事情向圣上禀报,不知圣上是见还是不见?……” 赵煜静了静心神,半晌才道:“让他进来罢。” “遵旨。”冯朝英垂首恭谨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李之山进来,恭恭敬敬地参拜皇上。 “有什么事就说罢。”赵煜背对着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冷冰冰的声音里没有一点起伏。 李之山道:“微臣刚刚得到消息,在京城外东十里的驿道上发现了凌云的踪迹。” 皇上眼睛一亮:“哦?……” 李之山低声道:“只是凌云极其狡猾,遇到他的几个路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等官兵赶到时,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皇上不由地失望。他冷冷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像一座孤独的冰雕,凄寒彻骨,“难道你所要禀报的重要事情就是这些么?” 李之山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道:“微臣还有下言。” “说。” 李之山踌躇了一下,斟酌着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道:“微臣……微臣斗胆请问圣上,对于杜正海,不知圣上将何以处之?” 皇上眼睫半敛,压下两片阴影,“这个与你方才所说的事情有关系么?” 李之山幽沉的目光闪了闪,“当然有。那凌云武功高强,又极其狡猾;而且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要想抓他,实属不易。若想事成,唯有智取。” 皇上眉稍微挑,目光灼灼望着他道:“怎么个智取?” 李之山道:“引蛇出洞。” “说下去。” 李之山略略沉吟了一下,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道:“即是引蛇出洞,自然要有诱饵。所以微臣有一个想法,能否以杜正海为诱饵?” “你的意思是——”皇上慢慢转脸,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在京城各处贴出告示,诏告天下,三日后午时三刻在菜市口处决杜正海。” 李之山微垂着侧脸,眸底掩盖着阴鸷诡谲的光泽,沉声道:“凌云与杜正海乃为至交,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只要在周围设下埋伏,定会让凌云极其同党死无葬身之地!”…… 章节目录 第349章劫法场,他却遭遇自己的父亲… “在京城各处贴出告示,诏告天下,三日后午时三刻在菜市口处决杜正海。” “凌云与杜正海乃为至交,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只要在周围设下埋伏,定会让凌云及其同党死无葬身之地!” 灵妃与杜正海冷宫幽会,被李之山带领侍卫当场抓个正着;李之山此时更是不忘落井下石、趁势补上一刀。 皇上下颌的线条出现了一瞬的紧绷,只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李之山无措地皱了皱眉,语调暗哑深沉,“难道圣上还对凌云怀有怜惜之意?” 赵煜唇角微垂,默然道:“朕只是觉得对不起灵妃,灵儿临死前,朕曾答应她放过……杜正海的……” 李之山道:“圣上宅心仁厚,在当时那种情形下答应她的哀哀请求,也是人之常情。微臣以为,这杜正海罪大恶极,万万不可饶恕!” 说到这里,他稳稳顿了顿,“圣上还记得十多年前吗,当时杜正海挟持丁府小姐并与元真妖道勾结,入宫行刺……” 皇上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开口的声音带着令人窒息的冷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是。”李之山深邃无底的黑眸里划过一丝波澜,轻声道:“可是几日前,杜正海夜闯皇宫挟持灵妃娘娘,辱骂圣上,要不是因为他,灵妃娘娘也不会枉死了! “这种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贼子留在世上,有朝一日若是出去了,必会散布谣言、诋毁圣上清誉,后果何堪,请圣上三思!” 皇上被触到痛处,厉声道:“别说了!” 李之山慌忙缄口。 皇上眉头紧锁,似乎所有的思考与决定都变得艰难。他沉吟良久,终于晦涩地开了口,“就依你说的去办罢。” “微臣遵旨!”李之山心中窃喜,连连叩首。 一旁的冯朝英听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赵煜此时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与苦涩涌上心头;他颓然坐了下来,以手扶额,有气无力道:“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李之山与冯朝英低眉顺眼地喏了一声,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养心殿里只有赵煜一人。 他眼神空洞,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着,最终又定格在墙壁挂着的那副美人画卷上。 他眼底浸透着深深的悲哀,所有的情绪在心头激荡又强自压抑着,痛苦到极致却是无处发泄。 “灵儿,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朕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朕从来没有对身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动心过。自从你入宫的第一天起,朕便宠你,爱你,百般呵护地捧着你——朕不明白,朕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而使得你如此对朕?难道仅仅因为一个杜正海吗?……” 他愈思愈觉悲从中来,自嘲道:“想我赵煜,枉为一国之君,臣民万千,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头来竟得不到一个自己所爱的女人的心!” 悲愤之下,他抬手扯下墙上那副美人画卷,慢慢地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画卷在火苗的吞噬下一点点化为灰烬,直如赵煜那颗慢慢沉冷下来的灰色的心…… 黑压压的乌云翻涌不息,如同地狱中的群魔乱舞;狂风撕扯,雷鸣助威,一股恐怖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天地之间。 三天后,菜市口。刑场上人山人海,拥挤不动。 由此可见朝廷对处斩杜正海之事宣传力度之大;同时也看出人们对杜正海这个漏网多年、同时又颇带几分传奇色彩的朝廷钦犯有多么地感兴趣。 刑场上杀气腾腾,肃杀压抑的气氛充斥着刑场的每一个角落。李之山做为监斩官,丁进之、何禹廷等朝廷大臣亦在一旁助阵。 何禹廷今天来此的目的,当然是冲着杜正海。众所周知,他与杜正海及其全家之间的恩怨纠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曾经,杜正海的母亲葛氏抱走了侯爷府小公子何成麟,闹得侯爷府上下一片大乱,人心惶惶;曾经,何禹廷指派爪牙气势汹汹闯入杜正海家中,最终逼得杜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杜正海对何禹廷可谓恨入骨髓,势不两立;而同样的,何禹廷更是做梦都想杀了杜正海。 如今杜正海就要被押赴刑场、开刀问斩了,何禹廷觉得自己必须到场。他要亲眼看着这个当初一剑透胸、差点要了他命的血海仇人如何在自己面前被就地正法!…… 此时,杜正海已被推推搡搡地押了上来。 他身上衣衫破碎,已经看不出是黑色还是血色;他的双手被锁链勒得血肉模糊,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瘀伤与鞭痕。 在粗暴狠戾爪牙的反复肆虐下,他身上尚未愈合的创伤又被撕裂,血色斑驳,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在他的身后,两名手持鬼头大刀的刽子手脸色狰狞,森然而立。 李之山见时辰已到,遂道:“杜正海,临行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快说罢,否则到了阴曹地府,可没有人听你诉苦了!” 杜正海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回转目光,在何禹廷、丁进之等人的脸上缓缓游移了一遭,咬牙切齿道:“杜某死则死矣,何饶舌也,只不知你们这些谋权作乱的佞臣贼子又将死于何地!” 李之山大怒,一扔令箭道:“斩!” 刽子手举起了大刀,刀光闪烁,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围观的人中,几个胆小的人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嗤”的一声锐响,一道冷戾的寒芒挟着一缕凌厉的劲风,如流星追月般倏的划过。 刽子手不由嗥叫一声,鬼头刀落地,人也踉踉跄跄后跌数步。在他的右腕上钉着一枚袖箭,鲜血淋漓。 随之轻灵矫捷的人影一晃,犹如浮光掠影般,在空中几个空翻,已到了刑场之上。 他扬手一挥,满天星光,刑场上的侍卫十之八九中箭,纷纷倒地痛苦地抽搐着。 那人翩若惊鸿几个起落,便到了杜正海面前,手起剑落,把杜正海的绳索砍断,叫道:“杜兄,快走!” 却听李之山狞笑道:“你们还想走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人一怔,放眼去望,只见刑场周围伏兵四起,兵甲林立,把整个刑场围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无数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侍卫皆弓张剑弩,无数支阴森森、阴凄凄的箭尖齐刷刷对准了场中的二人。 围观的百姓见情势陡变,皆惊慌失措,如鸟兽散。 “凌云,我的侯爷府大公子,你终于来了!” 李之山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上下打量着那劫法场之人,故意拖长了尾音道:“这些日子来,你可是让我们所有人都找得好苦啊,现在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哈哈哈……” 凌云剑眉一挑,“原来今天法场之事都是你们设的圈套?” “不错。”李之山眉梢扬起,得意洋洋道:“不过凌云,怎么说你也是侯爷府大公子,现在如果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弃剑投降、认罪伏法,然后再跟着我们去见圣上,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说着他幽沉的目光一转,望了一眼监斩台上的何禹廷,“正好何大人也在这里,怎么说你们也是父子,别人信不过,难道你连自己的父亲也信不过吗?” 凌云眸底情绪剧烈地一颤,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这时,何禹廷亦从监斩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向这边走过来。 他的腿上就像坠了千钧重物似的,每挪动一步,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沉重,缓慢;他的身形颤颤巍巍的,如果不是有两旁侍从的搀扶,他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了。 其实从凌云现身的那一刻起,何禹廷的视线便一直锁定在他的身上,眼睛一动不动,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前段时间你又是纵火,又是劫狱,搅得整个京城惶惶不安,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志超,你已经闹腾得够可以的了,难道现在你还不能消停一些,给自己留条后路吗?你让你的母亲情何以堪,你让你的父亲又如何在朝中立足? “志超……”终于他停住了脚步,隔着弓张剑弩的侍卫们围成的那堵铜墙铁壁,艰难地开了口。 “方才李统领说的对,不要再闹下去了,只要有一线的生机与希望,我们都会在皇上面前竭力为你争取的。为了你的父亲和母亲,放下宝剑,认罪伏法吧!” 何禹廷低沉嘶哑的声音传入到凌云耳中,字字句句,凌厉如刀。 凌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他微微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烦乱的思绪。再睁开眼时,俊逸无尘的脸上又恢复了先前一贯的平静与冷漠。 “你是我父亲?扪心自问,你配做我的父亲吗?” 凌云睫毛轻颤,强行压抑着心里翻涌上来的怒气,浊声道:“何大人,到了现在你还在惺惺作态吗?当初又是谁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出卖给他的敌人,害得他备受凌虐、生不如死——难道这么快你就忘了吗?”…… 章节目录 第350章救不了你,咱们就一起去死 刑场之上,兵甲林立,杀气腾腾。威风凛凛的侍卫弓张箭弩,无数支阴森森、冷凄凄的箭尖齐刷刷对准了场中的凌云与杜正海二人。 “志超,不要再闹下去了……为了你的父亲和母亲,放下宝剑,认罪伏法吧!” 何禹廷苦口婆心劝道。 “你是我父亲?扪心自问,你配做我的父亲吗?……当初又是谁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出卖给他的敌人,害得他备受凌虐、生不如死——难道这么快你就忘了吗?”凌云睫毛轻颤,质问道。 “志超……“何禹廷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一把重锤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着,只痛得喘不过气来。 “哼,说什么天下父母对自己孩子的爱是最真的——哼,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凌云抬起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我再说一次,从我被你们出卖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儿子,他的心和他的整个人就已经死了!——我和你们之间恩断义绝,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你……”何禹廷只觉一股怒血呼的涌到头顶,他浑身颤抖,指着凌云颤声道:“你……你这个忤逆不肖的逆子!……” “何大人,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你的儿子!” 凌云目光冷如冰霜,淡淡扫了对面的人一眼,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所以现在,你没有资格再对我指手画脚,我做过的任何事情也不需要你何大人来过问!……” 何禹廷脸色由白变红,无数情绪在他眸间涌动变幻着,心意被退回的错愕,面对尴尬场面的无措,极力维持尊严的难堪……他只怔怔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缄默不语;整个天空仿佛被一层浓重的阴影笼罩着,烦躁和压抑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刑场,空气一时像是凝固了似的,窒闷得令人透不过气的来。 “何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面对眼前的僵持局面,丁进之散漫地扬了扬眉,不咸不淡地开了口,“瞧你脸色这么难看,还是随小弟回去先缓会儿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他一边若不在意地说着,一边不慌不忙走过来,小心翼翼搀着何禹廷又重新回到了起先的座位上。 何禹廷真的应该感谢自己这位义弟,是他及时出现、适时缓解了自己眼前的尴尬与难堪。 可是此时的他却神色恹恹,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来。他就像一只没有任何生气、失去所有思想的提线木偶,神情呆滞,失魂落魄,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他曾经意气风发,力挽狂澜,谈笑之间杀伐决断,眉头不皱;可是此时面对眼前风雨如晦、波澜壮阔的局势,他却无能为力;面对自己这个固执桀骜、一意孤行的儿子,他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他只有眼睁睁看着即将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而只能望洋兴叹,听之任之,什么也改变不了… 天色莫名阴沉了下来,浮动的乌云遮住了日头,光明与阴翳互相追逐。而面前的局势又回到了原先那杀气腾腾,剑拔弩张的状态。 “凌云,看来你是真的执迷不悟,打算与我们死扛到底喽?”李之山阴测测地笑着,周身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嗜血气息。 “废话。”凌云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似乎都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 “人们都说你凌大侠义气深重、为朋友两肋插刀,今日看来果然是名符其实啊!在这种生死关头,居然连自己父亲的账都不买。只可惜呀,你要败在一个‘义’字上了!” 说到这里李之山脸色一寒,杀意在黑沉沉的瞳眸里翻腾着,“凌云,那你可就怪不到我们了!现在我只要轻轻一抬手,万箭齐发,你们二人就要变成刺猬了,哈哈哈……” 杜正海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怒骂道:“李之山,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杜正海,死到临头了,你还逞什么口舌之勇?”李之山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 他微微一顿,逼戾的目光又转向凌云,一身威亚,犹如狂风暴雨般展开,“大公子,看在何大人的面子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到三,你立即放下兵刃,认罪伏法,否则可别怪李某人翻脸无情!” 杜正海这些日子来在天牢之中受尽非人折磨,遍体鳞伤,身体极度虚弱,几乎已无抵抗之力,见此情形自知在劫难逃,于是对着凌云道:“凌兄,不要管我,快走罢!终有一日得了机会再回来为我报仇;如此小弟就是死了,也含笑九泉了!” “别胡说!“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清朗的眸子里透出一抹执着坚定之色。 “既然是朋友,就当生死与共。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你出去的;如果救不了你,咱们就一起去死!——来,靠在我的肩上,咱们一起往外冲!” “二位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既然这样,李某就成全你们!”李之山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瞅着他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与嘲弄。 “来啊,给我开弓放箭!” 说着,他蓦的一挥手。立时万箭齐发,狂风暴雨般向场中二人肆虐而去。 凌云见万箭袭来,长剑如虹,化作一团白光将自己与杜正海两人团团护住,直如梨花飞舞,瑞雪缤纷,将狂风暴雨般袭来的箭雨阻击在自己剑气所形成的保护层外,只看得众侍卫张口结舌。 李之山在一旁冷眼观看,先是吃惊,遂而冷笑一声,暗忖道:“凌云,你虽然自恃功强,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我就一直这么旷时持久地耗下去,看你究竟能撑得了几时?” 他正在思忖间,忽听侍卫后面一阵大乱,惨呼连连;视之,却见一位白衣女子长剑挥舞冲杀进来,直如无人之境,所到之处众侍卫丢盔弃甲,纷纷溃退。 那女子正是练南春,她恍如凌波仙子,几个起落已到了刑场中间,对着凌云与杜正海道:“快走!” 见到她,凌云原本晦暗的眸子里立时跳过一抹绚烂的光彩。他会意地冲着她微微一笑,伸手去携杜正海。 忽然练南春惊呼一声:“快闪开!……”伸手扯了凌云奋力向外飞去。 凌云那一瞬亦闻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那是一股刺鼻的火药味毫无预兆地飘散过来。 一切都在电光神火的一念之间。 情势瞬息万变,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本能的反应使得凌云拽着杜正海的手“一鹤冲天”,随了练南春一起把自己的身子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只听身后轰得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刑场上的一切伴随着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化成了一片火海……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一团团浓烈的黑烟直冒出来,碎屑和残片横飞;更有无数来不及闪避的、无辜受累的侍卫诸众,他们的身上立时着了火,呼呼地燃烧起来,转眼便成了一个火人。 他们鬼哭狼嚎,或满地打滚,或四处逃窜,那形容痛苦之极,直令人惨不忍睹。 现场登时一片大乱。 凌云在身形投出、倒地的一刻,只觉得眼前发黑,脑子里似乎失去了一切意识。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神志,大声喊着:“春儿,春儿,杜兄,杜兄……” 回答他的只有练南春那微弱的呢喃细语声。 他急忙挣扎着起身去看,好在练南春只是受了些皮外之伤,并无大碍。 她抬起苍白的脸冲他勉强笑了笑。怀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喜,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旋即,二人便想到了杜正海。 当两人回转身望到杜正海那凄惨的形容时,刚刚松弛的心又紧紧揪了起来。 杜正海此时已是遍体鳞伤,尤其是右腿处血肉模糊,膝盖以下竟露出了森森白骨,直令人触目惊心。 凌云挣扎着爬过去,把他伤痕累累的身子抱在自己怀里,浊声道:“杜兄,都怪我方才没有照顾好你……” 杜正海周身簌簌发抖,双唇毫无血色;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勉强笑了笑,微弱道:“千万别……这么说,二位的情意我心领了,今生能交上凌兄这样的朋友,杜某虽死无憾了……” 这时众大内侍卫在李之山、孙国雄等人的指挥下又兜杀过来。 练南春蛾眉挑起,眸子血红,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挥剑与敌人厮杀在一起。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困兽洞穴、陷于绝境的猛虎,随时就把她碰到的任何东西撕成碎片。 凌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着,一阵阵抽痛着。他颤抖着手扶着杜正海道:“杜兄,别乱说!来,我背你走。” 杜正海脸色白中泛青,透着一股子死气;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而无神,额头亦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轻轻推开凌云的手,断断续续道:“我的伤我自己心里清楚,凌兄,我……快不行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不要管我,快走吧!”…… 章节目录 第351章最好的朋友死了,他几近崩溃… “我的伤我自己心里清楚,凌兄,我……快不行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不要管我,快走吧!” 杜正海被押赴刑场欲开刀问斩,凌云与练南春及时现身相救,不料遭遇李之山等人设计的埋伏。 眼下形式万分危急,而杜正海又遍体鳞伤,伤势极重;他自知在劫难逃,遂决绝地推开凌云拽着他的手,断断续续道。 凌云犀利的眸光一转,怒道:“别废话,快随我走!”?说着抬手去拽他,杜正海却说什么也不肯配合。 两人推脱间,十几个侍卫已掩杀过来,凌云只好放下杜正海,劈手从一侍卫手中夺过一把长剑,与众侍卫厮杀在一处。 这时有一名侍卫悄悄绕过凌云,欲对杜正海下毒手。 岂料杜正海虽然身负重伤,此时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迎着对方劈面而来的利剑一式“移花接木”,将来人的攻势化为乌有。 那侍卫一呆,杜正海就势一式狠戾绝情的“灰飞烟灭”,出手如电夺过他的长剑,翻转腕子,深深透入了他的前胸。 淋漓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开来,溅了杜正海一身,一脸;他在倒地气绝的一刻,两眼依然睁得大大的。 他大约至死也不明白,自己一个堂堂的大内侍卫,为什么会不明不白死在一个垂死之人的手里。 凌云此时已杀退了众侍卫的围攻,转过脸冲着杜正海嘶声吼道:“杜兄,快走!……” 却见杜正海凄然一笑,眼中倏忽闪过一抹慷慨赴死的决绝之色。他蓦的反转剑刃,没柄地透入了自己的前胸…… 凌云惊得目瞪口呆。当他回过神、几步冲到杜正海面前时,他已慢慢倒在了地上。 他的血,淋漓刺眼;他的神色,却异常的平静。 凌云强行压制下心底深处袭来的一丝丝抽痛,俯身扶起他浴满鲜血的身子,颤声道:“杜兄,你这又何苦?……” 杜正海整张脸都扭曲不堪,双眼不自觉地瞪大,牙齿紧咬着,气若游丝,脸上却带着无限向往的神情,喃喃道:“现在……我终于可以和我的……灵儿在一起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没了声息,一抹幸福而神往的微笑瞬间永恒地凝结在脸上。 凌云连唤数声,没有反应,他的心一下沉到了底。 他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眼睛里呈现一片死灰之色。他的身体如同枯木般僵硬着,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孤寂偶人;而堆在地上的,仅仅是一具空落落的躯壳。 这时侍卫们又冲杀过来。凌云慢慢放下杜正海的遗体,木然起身,下意识地与众人厮杀着。 他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只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他身边的朋友亲人便一个个相继离他而去,吕大人,杨振,莫水灵,杜正海……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时日来的心血与付出最后换来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面前一个又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吗? 生死瞬间,悲喜刹那,从极致的悲哀到彻底的绝望,让他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一般,几近崩溃了。 这时,他忽然觉得肩头一阵剧痛,原来是一个侍卫的利刃刺中了他。 他的心一激灵,蓦的从恍惚错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有些错愕地望着面前那一张张狰狞凶恶的面孔,一双双贪婪冷酷的眼睛。 ——皇上曾经下旨,悬赏十万,抓捕于他! 此时那些带着兽性的目光,像是贪馋的恶狗,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美味,直勾勾攫住他,眼睛里流闪着幽冷嗜血的寒芒。 他们眼里看到的,仿佛不是皇上严令追捕的朝廷钦犯,而是那赤裸裸、明晃晃的朝廷赏银! 十万两白银,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悬赏条件——这可是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多少辈子都挣不来的巨额钱财啊! 他的意识忽然清醒了。他瞳眸紧缩,暴虐如斯,眼梢之下,漾起一抹浅浅的红。 他猛然暴起,恨不得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彻底毁掉,多少日子来积蓄在内腑的怨恨与怒气瞬间迸发出来。 他漆黑的眼瞳,犹如化不开的浓墨;仰起头来大吼一声,悲彻凄厉的怒号直插云霄:“啊!……” 他双臂一振,插在肩头的利刃“咔”一下的折为两段;那侍卫亦在巨大罡风的震撼下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后跌数步!…… 暗沉的天空,倾吐着烦闷的气息;整个世界都流淌着潮湿的压抑。满天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般,黑压压的。 黑云压城城欲摧。皇上赵煜的御书房中。李之山、丁进之等人屏息凝神站在皇上的书案前,诚惶诚恐向皇上禀报着刑场上刚刚发生的事情: 杜正海当场被击毙,凌云及其同伙却下落不明;但现在他们已调集所有的兵力全力以赴缉拿要犯去了,一但有何进展立即来报,云云。 赵煜微微蹙了蹙眉头,深邃的眼眸里含着审视,冷冷道:“你们说了半天,最后还不是把凌云给放走了?数日前朕便下旨,务必想方设法、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捕获凌云——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们要抓的人呢?吕文正的下落呢?……” 众人噤若寒蝉,抖衣而立。 丁进之小心翼翼道:“微臣以为,凌云现在虽然侥幸逃脱,但他一则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一定不会走远;二则京城戒备森严,各个关口城门皆有重兵把守,凌云可谓笼中之鸟,插翅难飞。所以我们只要继续戒严下去,抓获朝廷钦犯乃是迟早之事。” 皇上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凝眉冷嗤了一声,“好吧,朕就等你们的好消息。朝英——” 他又转过脸吩咐道:“向所有人传旨下去,不论是谁,只要有了凌云的下落或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来报朕!” 冯朝英惶然喏了一声,丁进之与李之山也连连称是…… 却说葛氏兄弟,那日承蒙浣玉郡主救助、后随众人回到晋陵王府,对郡主及晋陵王府的人自是感恩戴德,下定决心要一心一意为晋陵王府效力,纵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所以二人在府中做起事来特别得殷勤卖力,每日跑前跑后,深得府中人等的好评,浣玉郡主对二人也很满意。 浣玉郡主冰雪聪明,自那日与二人的对话中已瞅出端倪,于是在与二人混熟后便寻了个机会问起凌云之事。 其实兄弟二人虽然年轻,却心思缜密;特别是葛龙,在府中呆的时间长了,郡主的心思便大略知道了一些。 特别是郡主喜欢在傍晚日落前独自一人伫立在后花园中望着残阳出神。 此时的她神色落寞,孤零零地伫立在风中,那情形让人看了只觉心碎情伤——这时兄弟二人便有一种把心中隐藏了多日的秘密说出来的冲动。 此时浣玉郡主提起此事,两人觉得自己不能再隐瞒与沉默下去了,便把数日前发生在他们家的那些事情(凌云在葛家养伤时发生的事情种种)和盘托出,说的浣玉郡主悲喜交集,她身边的丫头婉儿亦是嗔目结舌。 二人低着头说完了这些事情,然后默默等着浣玉郡主那严厉的斥责与雷霆之怒——奇怪的是,半天没有听到动静。 二人诧异地抬起头,却见浣玉郡主已是泪流满面。 在听到葛龙、葛虎兄弟说的那些话时,浣玉郡主只觉脑子一嗡,当场落下泪来。她的芳心亦在一片死灰之中跳动起来,震颤牵引到指尖,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颤。 “郡主……”二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浣玉仰起头轻轻吁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底波澜汹涌的起伏,拭了拭眼泪道:“没事了,你们先退下吧。” 葛龙嗫嚅道:“做了这样的错事,您不怪罪我们吗?……” 浣玉轻叹一声,垂下眼睑,遮住眸底的黯然,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你们少不经事,何况现在已经知错;其实对我来说,只要知道他现在还好好的,已胜过任何的好的消息。我现在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你们?” 二人对浣玉郡主感激涕零,一时竟不知所言。 临走前,浣玉郡主一再嘱咐兄弟二人及自己的贴身丫头婉儿,对此事千万保密,不可再让别人知道。众人自是连连称是。 过了一段时日,外面便传来凌云劫法场救人之事,京城内外戒备森严,到处都是缉拿要犯的画影图形。 浣玉郡主、晋陵王爷等人闻讯,原本舒展的心又悬了起来。 葛氏兄弟见浣玉郡主着急,亦是忧心如焚。 这天兄弟二人正在府门前值班,忽听前面一阵嘈杂,紧接着一哨大内侍卫气势汹汹赶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孙国雄。 葛氏兄弟见孙国雄率众在晋陵王府门前逡巡,不由上火,方要上前,却被一人拦住。这人正是晋陵王府的心腹家人赵扬。 赵扬冷笑着瞅着眼前那些人,嘴角勾起的弧度里,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他散漫地扬了扬眉,不紧不慢走上前,故意拖长了音调道:“哎哟,这不是孙大人吗,您率领这么多侍卫在我们府门前转悠,不知所为何事啊?” 章节目录 第352章万般无奈,他遁迹晋陵王府… 葛氏兄弟在晋陵王府门前值班,忽然见孙国雄率领一哨大内侍卫气势汹汹赶来、在府门前逡巡,正要上前质问,已被晋陵王府的心腹家人赵扬止住。 赵扬不紧不慢走上前,故意拖长了音调道:“哎哟,这不是孙大人吗,您率领这么多侍卫在我们府门前转悠,不知所为何事啊?” 孙国雄熟练地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道:“没什么,兄弟奉命捉拿一个重要人犯,不想追到这里却不见了人影,回去只恐无法交差,只好滞留在此再仔细找找,冒犯之处还请赵兄见谅。” 赵扬嘴角倾斜着向上挑了挑,冷冷道:“如果是这样,孙大人就不必找了,我刚才一直呆在这里,也没看见有半个可疑人的影子。” 孙国雄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讪讪道:“如此兄弟多有打扰,告辞。”率领一众侍卫垂头丧气地走了。 赵扬看着孙国雄等人远去的背影,满脸的嫌弃与不悦,冷冷哼了一声。 夕阳渐渐迫近地平线;霞光如血,从地平线缓缓蔓延开来,将天边绚烂的云朵渲染得如同火焰般嫣红。 天已经蒙蒙黑了。交接完了班,踏着黑夜即将到来前的朦胧,葛氏兄弟疲惫地回到自己住处。 掩上房门,兄弟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忽然听到里屋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处场所就是他们两人居住的地方;所以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平时是不会有其他人来的——除非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问题是现在一切正常,没有什么特别情况啊,那屋里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声音呢? 起先两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遂互相对望了一下;然后又有些紧张地转过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里间,一颗心亦止不住砰砰跳着。 确定了,里面真的有动静;准确的说,是屋里面有人! “谁在里面,出来!……否则我们兄弟就不客气了!” 葛龙骇然瞪大了眼睛,刷的抽出宝剑,冲着里屋喝道。 却见门帘一掀,一个人从里面一步一挨走了出来。 二人脸色倏的变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全身瞬时麻木了。 来人竟是凌云。 他的脸色惨白至极,眸底一点光彩也没有,原本俊逸无尘的容颜在伤痛的摧残下显得狼狈非常。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浑身上下布满伤痕,左肩上插着一柄断刃,血污狼藉,直令人凄神寒骨,胆战心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意外;傻傻地望着面前那浑身是血、凄迷破碎的人,兄弟二人一时几乎回不过神来。 他们只如泥雕木塑般凝滞在那里,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 这些日子来几乎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是凌云,尤其是他们兄弟俩——可是此时当凌云真的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却有些茫然失措了。 望着他们,凌云勾唇惨然一笑,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便足下一个踉跄,俯伏跌了下来…… 头顶上的苍穹泛着晦蓝色的光,冷冷清清地照在晋陵王府的庭院里。天上全不见星光,惨淡的愁云重重叠叠,凌乱无绪地堆在地平线上。 当凌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处锦阁的病榻上了。 身上锦被香衾,且伤口已做了精心的包扎处理,疼痛大消。他的周围坐了一圈人:晋陵王爷,浣玉郡主,还有葛氏兄弟。 晋陵王爷见他醒来,长出一口气,柔声道:“志超,你觉得好些了吗?” 凌云眼神微黯地望着他,无力地点点头。 晋陵王爷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吕大人呢?” 凌云不由痛苦地低吟了一声,脸色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他呆了半晌才浊声道:“吕大人他……已经死了!……” 凌云低沉的声音传入到众人耳中,就像一道惊雷炸响,他们的理智瞬时也被炸得七零八落。 赵甫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凌云的眼神里带着震惊与悲怒,颤声道:“你说什么?……” “不但吕大人死了,杨振也死了……都怨我,怨我没能救出他们……” 凌云的肩膀微微瑟索着,用手捂着双眸,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哽咽道:“王爷,真的,我现在真的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也无颜再面对你们……” 说到后来他已是痛心疾首,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缄默不语。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 一阵难言的沉默。 终于晋陵王爷抬头轻轻吁了口气,打破了眼前的沉寂,“志超,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本王知道你的为人,更能理解这些日子来你为营救吕文正所付出的种种努力。 “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并非人力所能改变的,只要尽心竭力,问心无愧便好,至于结果如何也只能尽人力而听天意了。” 听着晋陵王爷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凌云心里觉得略略平静了一些;他咬咬嘴唇,默默点了点头。 赵甫又道:“对了志超,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到的这里;还有,吕大人入狱后你查到了哪些关于太子之案的证据?” “说来话长了。”凌云低垂着头,敛下沉寂的眼眸,苍白的嘴唇颤抖几瞬后,终于艰涩地开了口。他的声音亦是低到几成,让人觉得无端的疲惫与沉重。 自己混迹皇宫、假扮周山……后来劫监反狱、营救吕文正逃出京城……遭遇天枭组织追杀、坠落悬崖……几日前劫法场救人失利……遭官兵围追堵截身负重伤……万般无奈才遁迹晋陵王府…… 凌云约略择要地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只说得众人张口结舌、唏嘘不已。 晋陵王爷五官出现了一瞬的僵硬,瞳孔里亦凝聚起一层阴云;他紧锁双眉,长叹一声道:“志超,不是本王说你,你这乱子闹得可真够大的,只恐怕……” 说着,他无奈地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凌云却若不在意;他眸底微微漩动,淡淡一笑道:“王爷,其实自打吕大人入狱、我决定查清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冤情的那一刻起,便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假扮侍卫、混迹皇宫又如何;劫监反狱、劫法场救人又能怎样,最大不过一死,但是比起铲除奸恶、匡扶正义之事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晋陵王爷望着凌云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叹道:“朝廷能有你和吕文正这样的忠臣良将何幸?就冲你方才这番话,本王纵使拼着一死也要保你周全,因为如今太子之案与吕大人冤情之昭雪全在你身上! “志超,在你伤势痊愈之前只管安心住在这里,本王可以保证,只要本王有一口气在,便决不允许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图谋不轨……” 凌云挣扎着起身,感动道:“王爷言重了。凌云在此替九泉之下的吕大人与太子谢过王爷!……” 说着倒头欲拜,已被晋陵王爷拦住。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晋陵王爷见凌云情绪低落,无精打采,知道他心情抑郁,于是好言宽慰了几句,向浣玉郡主是使了个眼色,众人便识趣地退了出来。 出的门,赵扬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守候着,神色警觉而戒备。见众人出来了,他急忙迎上前去。 晋陵王爷让浣玉郡主先行一步,自己停下身问道:“情形如何,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吧?” 赵扬道:“王爷放心好了,这个地方隐蔽得很,除非事先知道,否则谁也不会找到这里。” 赵甫点点头,又回过头望了一眼面前这间密室。 这是一处地下室,地处王府花园一个偏僻的角落,上面是凉亭,从外观看并无异样,只有启动凉亭内的机关,才可打开室门进去。 因为晋陵王府花园中的园林风景繁琐,亭台楼阁不一而足,像这样的凉亭随处可见,所以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设上什么机关,应当是相当隐蔽的了。 赵甫转过脸望着赵扬,深沉的目光里含着几分探究与打量,“这件事情除了你我几个人,其他的没人知道吧?” 赵扬道:“还有为郡马爷……啊大公子诊治伤势的刘六先生和葛氏兄弟。” “刘六先生?”赵甫原本微蹙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这人靠得住吗?” 赵扬道:“刘六先生的医术医德及为人秉性小的最清楚不过了,这一点王爷尽管放心。” 赵甫道:“那葛氏兄弟呢?” 赵扬道:“这兄弟俩王爷就更不用担心了,凌统领躲入府中就是他俩最先发现后禀报给郡主的。” 赵甫手捻须髯,略有沉吟,“那就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谨慎总是好的,安排几个心腹家人盯着他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赵扬恭恭敬敬道:“是。” 末了,晋陵王爷又嘱咐赵扬一定要严把口风,千万不可再让他人知道此事。 赵扬连连称是…… 章节目录 第353章浣玉真想把消息告诉他母亲啊 凌云遭到孙国雄率领的大内侍卫追杀;?万般无奈,躲入晋陵王府;由晋陵王爷安排、暂时在王府花园的一处地下密室中养伤。 众人走后,密室中只余下凌云与葛氏兄弟二人。 凌云侧眸扫了二人一眼,嗓音厚沉而温和,“你们两个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葛龙轻声道:“王爷与郡主吩咐过了,让我们兄弟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这几日只轮流照顾您的饮食起居。” 凌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暗忖:“让这兄弟两个照顾我,避免更多的人知道此事,可谓顺水推舟,倒也是个不错的安排。”心里不禁由衷感激晋陵王爷他们用心良苦、安排周全。 他略略顿了一下,又问道:“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葛氏兄弟面面相觑,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 凌云心性通透,见此情形立时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不,是我们不好。”葛龙眉头紧皱,垂在一侧的手亦慢慢握紧了。 “当初我们鬼迷心窍犯下那样的大错,祖父与父亲都很生气,把我们兄弟给臭骂了一顿;我们也觉得没有脸面再继续留在家里,只好离家出走;孰料屋漏偏逢连阴雨,半路又遇仇家,幸亏浣玉郡主及时救助与收留,我们这才到了晋陵王府……” “原来是这样——”凌云轻轻抿了抿唇角,借此来压制心中翻涌的某些情绪,默然道:“怪我,是我连累了你们。” 葛龙此时愧疚的情绪犹如一股无法抑制的洪流在心里翻涌;他嘴角轻轻抽搐,讷讷道:“凌大侠,您千万别这么说,想想以前做的那些糊涂事,我们兄弟都要后悔死了!”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轻噫一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们两个出来这么久,想来葛老先生与葛兄他们一定急坏了,你们应该回去跟父辈们说一下眼下的情况,也免得他们挂怀。” 葛虎听了,脸顿时涨得通红,瞪着一双泛着血色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凌云道:“我们才不回去呢!当初他们对我们那么凶……” 这孩子心思单纯,情绪激动之下说话不经大脑便冲口而出。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胳膊被哥哥用力碰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凌云脸色有些难看,慌忙讪讪地住了口。 气氛一时出奇得安静;安静到兄弟二人那有些局促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您瞧,咱们只顾着说话,竟忘了正事了!”葛龙脑子活络,他狡黠的眸光一转,轻轻咳嗽了一下,打破了眼前的沉寂。 “对了凌大侠,您觉得怎么样了,现在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么?要不,我先给您倒杯水喝吧!” 凌云暗自佩服这孩子心思敏捷,遂借坡下驴,若不在意地一笑道:“不用。这次又多亏了你们两个,你们一家人对我的恩情,我真不知该如何相报了。” 葛龙有些局促地绞着自己的衣襟下摆,不安道:“凌大侠,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吧?——跟我们兄弟俩您还客气什么?” 凌云清眸微微一弯,抿唇轻笑,没说什么…… 外面夜色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朦胧的月亮孤零零悬挂在空中,发出晦暗的光彩,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飘飘渺渺铺在地上,仿佛洒落一地碎银,恍恍惚惚的。 转眼几天过去,所幸平安无事。晋陵王爷前期的伤势现在已基本痊愈,这日便上朝去了。 浣玉郡主与母亲韦王妃正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这时婉儿进来禀报道:“王妃,郡主,外面常青公主来了。” 两人急忙吩咐有请。 须臾,常青公主在侍女碧云、烟翠等人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众人寒暄一番,纳入正题。 浣玉开门见山道:“母亲,天赐怎么没来啊?” 常青公主道:“几个侍女哄着在府里玩呢!这些日子外面乱糟糟的,就没让他来——对了,王兄可大好了?” 韦王妃笑道:“承蒙御妹挂心,他现在好多了。这不,今天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常青公主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 于是三人便家长里短地聊了起来。 浣玉见常青公主虽然表面上看着神情自若、谈笑风生,但掩饰不住的忧郁与失措却不经意地写在脸上,心里不由一阵酸楚。 她当然能体会常青公主此时痛苦纠结的心情。因为自己与她同病相怜,心意相通。 众人又聊了一会,韦王妃有些乏了,便由侍女扶侍着回去休息了。 浣玉遂拉着常青公主回到自己的锦阁,掩上房门;二人泪眼相对,无语凝噎。 终于浣玉先开了口,“母亲,这些日子您过得还好吗?” 常青公主鼻腔发酸,强忍着的眼泪立时掉了下来,“浣玉,你是最了解我的心思的——我到底过得怎么样,难道你不清楚吗?” 浣玉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再也压不住了,她叫了声“母亲”,两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常青公主边哭边道:“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我这满腹的苦水又能向谁倾诉啊?何禹廷道貌岸然,卑鄙虚伪,我对他已不抱任何期望。 “可是我的麟儿呢——他现在又在哪里,如果能让我在有生之年再见他一面,我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浣玉心如刀绞,颤声道:“母亲……” 常青公主木然道:“而且到了现在他还不肯原谅我,难道我这做母亲的就真的这么失败吗?想我常青,辛辛苦苦、劳劳碌碌一辈子,难道到头来就是这样的结果么?……” 浣玉呜咽道:“母亲,别这样。志超的为人秉性难道你我还不清楚吗,内柔外刚,如果他知道您对他的一片苦心,他一定会原谅您的。” “真的吗?……”常青公主杏子眼里倒映着水色,一眨不眨望着她,“对了浣玉,上次你在皇宫里不是见过他吗,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他的去向?” 浣玉脸上的肌肉不觉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目光游移着看向别处。 “还有几天前,为了救助他的朋友,他在刑场之上遭遇他的父亲;当时他的父亲苦口婆心,劝他放下宝剑,认罪伏法;可是他却固执桀骜,说什么也不答应;甚至还说出那些心意决绝的话来! “浣玉,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呀?难道他对自己的父母真的伤心绝望到这种地步,哪怕拼着去死都不愿意接受他父亲的帮助吗?他是不是永远都不肯原谅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了?” 常青公主脸色苍白,眼泪横流,失神的眼睛里透着极度的悲哀与迷茫,近乎崩溃地喃喃着。 浣玉心脏猛的震颤,像被一把利刃狠狠捅了一下,钻心彻骨的疼痛瞬时蔓延开来,席卷全身。 “母亲,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相信我……”她拼命克制着眼眶里翻涌着的热意,浊声道。 “对,你说的对,人说知子莫若母,我自己生的儿子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了解么?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常青公主此时情绪略略平和了一些,氤氲着水雾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希翼的光彩,“浣玉,在这种窘迫的情形下,你说他会不会来找你? “要是他来了,你一定向他转达我的心意,告诉他,他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他,只要他能原谅我,就是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可怜天下父母心。浣玉紧紧咬住嘴唇,喉咙间哽咽般震颤着,泣不成声道:“母亲,求求您别说了!我……我……” 此时此刻,她真的想把凌云就在府中养伤的消息告诉常青公主,然后让他们母子团聚。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凝滞住了。 毕竟跟凌云夫妻这么多年,她深深了解凌云那执着而果决的性子——尤其是眼下这些事情上,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甚至有些一意孤行的。 如果事先她没有征得凌云同意、便先斩后奏把他在府里之事告诉常青公主,并擅作主张让他们母子见面——那么凌云又会是怎样的反应?情绪激动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而闹得一切无法收场? 后果何堪,她真的不敢想了…… 她思之再三,一时有些茫然;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强行咽了下去,只有紧紧抱着常青公主唔唔地哭着…… 外面浮云飘渺,天色晦暗幽沉,仿佛泼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鲸蓝色的墨。 随着太阳渐渐西下,天空的颜色越变越深,淡紫,深紫,直到幽黑……光明即将消失,这一天很快又要终结了。 傍晚时分,浣玉来到王府花园的地下密室为凌云送饭。 因为现在知道凌云在晋陵王府养伤这一秘密的人只有晋陵王爷、浣玉郡主、赵扬、葛氏兄弟和刘六先生——而晋陵王爷身份尊贵,一举一动受人瞩目,自是行动不便。 刘六先生又是局外人;葛氏兄弟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凌云的饮食起居及守卫他的安全。 赵扬在府中可谓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同时又要处理府中诸多事务;所以一日三次送饭之事便义不容辞地落在了浣玉郡主身上…… 章节目录 第354章明知近在咫尺,却只能狠心说不 傍晚时分,浣玉郡主来到王府花园的地下密室为凌云送饭。 凌云此时剑眉微蹙,有些疲惫地靠在锦榻上,正目不转睛端详着手里一只晶莹剔透的玉佩。 这处隐秘的房间虽然不是很大,但室内装饰典雅,摆设精致,满眼的温馨与平和。 桌案上点着几只红色的蜡烛,昏黄的光线忽明忽暗,像一层迷蒙而神秘的轻纱柔柔弱弱铺在他的身上,衬着他的面目比往日柔和深沉了许多。 他今天穿了件淡蓝色暗纹的圆领长衫,侧脸俊秀,带着几分大病未愈的黯淡与苍白。 冷眼望去,他有着父亲何禹廷的温润与通透;又随了母亲常青公主,矜持疏离之中又带着些许清冷气质,甚至有几分坚实峥嵘,刚强冷峻。 经过几天的安心静养,他的身体与精神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此时的他,只出神凝视着手里那只玉佩,眼睛里出现了一瞬的空茫。 玉佩正面刻的是“知己知心”四字,背面是两行小楷:“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正是练南春当初赠他的那只玉佩。 闪烁的烛光摇曳不定地恍惚着,将房里的气氛晕染得暧昧而朦胧;淡淡的思绪飘在周围,眼前若隐若现浮现出那张娇美熟悉的面容来。 那天刑场上一场惨烈的厮杀,他与练南春失散了。 自己在晋陵王府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的下落。那只白鸽已经放出好多天了,缘何依然音讯皆无,他不由焦躁起来。 他知道自己躲在这里固然相对安全些,却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更无法为吕大人昭雪沉冤,将太子之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要是再这样与世隔绝地桎梏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疯的!于是一个念头不觉在心中潜滋暗长起来…… 他只是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想着心事,直到浣玉郡主走进来,才蓦的从梦游神思中回过神,有些错愕地望了她一眼,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浣玉一眼瞥见他手中那只玉佩,心中一阵刺痛,不由想起了历历往事。她冷冷哼了一声,重重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凌云心中一阵苦涩,默默凝视着她带着几分赌气意味、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浣玉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踌躇了一下,又转回身来。 凌云纳罕道:“你有事?” 浣玉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开了腔,“怎么,没事就不能回来吗?” 烛光闪闪烁烁,慢慢暗了下来;与浣玉郡主那带着几分怨气的急躁性子形成了强烈对比。 凌云一呆,只好不语。 浣玉下意识地伸出柔荑般的玉手,轻轻捋了捋鬓角几分凌乱的散发,轻轻咬了咬朱唇道:“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浣玉道:“今天我们的母亲……来了。” 凌云的眼睑忽然颤了一下,“我们的母亲?……” 浣玉道:“常青姑姑。” 凌云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他垂下清眸,掩饰着心口那一阵悸动,半晌无言。 “你怎么了?……”浣玉目光煜煜,一眨不眨定格在他的脸上,仿佛生怕漏掉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似的。 凌云努力忽略着心中泛起的情绪,也忽略着浣玉灼热的视线,木然道:“这件事情与我有关系么?” 浣玉一愣,遂而激动地叫了起来,“志超,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她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凌云喉结滚动了两下,冷冷道:“她不是我的母亲!你见过有哪个母亲口是心非把自己的儿子送上断头之路的?自从在侯爷府她与何禹廷串通一气、把我出卖给李瑞允的那一刻起,我与侯爷府的人便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浣玉语重心长道:“志超,其实你真的误会了她。她自始至终对你都是真心真意的,当初真的是何禹廷欺骗利用了她。 “你知道吗,事后她痛苦极了,整日的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她天天想你,念你,连梦里念叨的都是你的名字……” 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双如流光闪耀的黑眸一眨不眨望向他,含了十分期待,直如望到他的心里一般。 案上的烛光还在恍恍惚惚闪烁着。飘摇的灯光,将周围的气氛烘托得迷离而无措。 凌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从心头涌起,他轻轻用手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无力垂下头去。 其实在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对浣玉郡主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其实我早已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也早已不怨恨他们了,只是我不能跟他们明说而已。 我之所以毅然决然跟我的父亲母亲划清界限,只是因为我不想连累到他们,只是因为我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我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可是这样的打算——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决定,我却没有办法跟你们说清楚;所以现在我只能狠下决心、对着你们说出这些言不由衷、绝情绝义的话来。 对不起,郡主;对不起,母亲;我这样做,确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现在我不奢求你们的理解,只希望以后你们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是非刹那,悲喜瞬间。那一刻凌云心思百转,思绪万千,终于下定了决心。 “郡主,你别说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请自便吧,我累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低着头,脸上的线条犹如刀刻般生硬,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志超,你怎么这么固执?……” 望着凌云那近乎麻木的神情,浣玉有些愣怔,有些困惑,继而大声质问,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为什么? “你可知道常青——我们的母亲思念儿子的迫切心思吗?你可知道今天上午她来王府的时候,有多么的痛苦无助吗?你可知道当时她又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她说,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你,只要你能原谅她,就是让她去死, 她也心甘情愿——志超,算我求你了,让她见你一面吧!不为别的,只为了成全一个可怜母亲的拳拳之心,好吗?” 望着浣玉那充满希翼的热切眼神,凌云有些艰难地移开视线,勉强掩去心底复杂的情绪,先是无措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坚决果断地摇了摇头。 浣玉只觉指尖发颤,像是有谁在她的心间撒了一把滚烫的钢珠,又冷又硬的痛感瞬间滚过心头。 她痴痴对着他的眼睛呆看了半晌,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 凌云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窒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微微仰了仰头,努力平复着心里汹涌起伏的挣扎,沉声道:“等一等。” 浣玉道:“你还想说什么?” 凌云克制着全身喧嚣说出真相的冲动,沉吟了一下道:“我……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浣玉心里一凉。当他叫停她的一瞬,她曾是妄想着他能够回心转意的,可她最终还是失望了。 那一刻她只觉浑身疲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懒散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凌云此时却神色严峻,剑眉紧紧蹙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凝重与深沉,“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求王爷帮忙——郡主,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浣玉芳心不觉颤了一下,目光灼灼望着他道:“什么事?” “这件事情只能是我在见了王爷以后亲口与他说,所以……”说到这里凌云顿了一下,只抬眸望着她,清朗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期望与执着之色。 那一瞬,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不见了所有的嘈杂与迷茫,只有彼此的心在胸腔里砰砰跳着。 浣玉缓过神来,轻噫一声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见我爹爹,跟他说明这件事情。”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只留给他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夜色溶溶,月光朦胧;天边星河点缀着璀璨的银光。微风轻拂着树梢,沙沙作响,为这寂静的黑夜带来几分凉意。 晋陵王爷赵甫正在书房里静坐沉思,忽然见浣玉心急火燎过来找他,并告诉他说:凌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当面禀报,不由心里一震。 他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好的。浣玉,你马上带我去见他!” 浣玉眨了眨灵动的眼睛,瞳色边缘化出柔和清浅的眸光,“爹爹,他一个晚辈,还需要劳动您老大驾亲自去他那里吗,让他过来见您不就行了!” 晋陵王爷道:“浣玉,你怎么又忘了,现在他身份特殊,又怎么可以随便出来?万一走漏了风声,或是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后果何堪?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我去他那儿吧。” 浣玉冰雪聪明,焉能不知道这个?她只是存了些小女儿的狡猾心思、有意这么说而已。 现在听晋陵王爷这么说了,也正好趁风使舵、顺着父亲的话说了声:“那好吧。”…… 章节目录 第355章既然知道,你还要去送死? 晋陵王爷赵甫听女儿浣玉说,凌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当面禀报,不由心里一震,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好的。浣玉,你马上带我去见他!” 闲言少叙。父女二人商讨已毕,瞅着四下无人注意,轻手轻脚出了门,向着凌云所在的那处密室急急忙忙赶了去。 王府花园里绿树成荫,草木葳蕤,一条小径蜿蜒曲折,伸向远方。小径两旁假山水榭,花坛盆景;更有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令人目眩神迷。 几株古树直插霄汉,枝繁叶茂的树冠遮蔽住了晦暗的月色,无法让人看清前面的道路是否曲折坎坷,抑或有什么潜在危险。 密室之中,凌云正独自倚着锦榻低眉沉思,忽见晋陵王爷亲自来此,不由一怔,急忙挣扎着起身见礼。 “志超,你跟本王还客气什么,快不要如此;而且现在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千万要小心呀!”晋陵王爷赶紧上前一步拦住。 “凌云求见王爷,实在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若是因此有何失礼或不当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凌云忧心忡忡,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再按以前那些繁文缛节寒暄其它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晋陵王爷的心不觉抽搐了一下,“什么事?”…… 凌云忽然俯身跪倒,正色道:“凌云有一事相求,恳请王爷务必成全。” 晋陵王爷双手紧紧搀扶住凌云俯伏下拜的身形,声音急促道:“志超,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只管说来,又何须这样?快起来!” 凌云深沉执着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潮意,“王爷如果不能答应凌云的请求,凌云便一直这样跪下去。” 晋陵王爷叹道:“你不说什么事,又让本王如何答应你?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情。”说着,不容分说硬生生把凌云从地上拽了起来。 “凌云谢过王爷。”凌云站起身,目光煜煜望着晋陵王爷道:“凌云现在只求王爷一件事:敢请王爷带着凌云去见圣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语气极重,字字千钧;犹如切金断玉一般,干脆利落,不容置疑;明明是轻羽般的质地,却有着一种刀砍斧劈般的锋锐。 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一下子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你……你要去见圣上?……”晋陵王爷良久才回过神,闷闷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从喉骨深处溢出。 凌云眸光沉着,没有丝毫迟疑,用力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不是凌云突然有这种想法,而是这种想法早在多日前便已有了,只是因为种种阻挠抑或其它不得已的原因,没有能够实施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他牙关咬得极紧,尽力压抑住心头的痛楚。每一次回忆涌上心头,每一次提及往事,都带来一股深深的苦涩,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永远都无法抹去。 身陷囹圄,被诬陷杀人纵火,生死关头逃出天牢……侯爷府里求助母亲常青公主,希望能联合晋陵王爷与父亲何禹廷觐见皇上……不想父亲何禹廷遭天枭的人要挟,被逼无奈出卖了自己……觐见皇上申明太子之案真相、为吕大人申冤之事因此搁浅…… 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只听得目瞪口呆。 曾经,皇上赵煜把他们父女二人传召到御书房,对着他们声色俱厉,大发雷霆,只为了逼问凌云这些日子来从京城到大内的诸事细节,经历种种;甚至后来被浣玉的恋爱无脑给搞得彻底无语了。 “这也没说,那也没说,那你们两个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到底还说了些什么?除了男女之间那些卿卿我我、无关紧要的破事,就没别的正事了吗?” …… 想着过往尬事,当时晋陵王爷父女还茫然失措、一头雾水,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 情感的残留像一缕暗香意犹未尽,在他与她心中蔓延开来,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压抑,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终于在茫然与无措间彷徨良久之后,他们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后来呢?”晋陵王爷声音又沉又哑。 “后来……”凌云微微顿了顿,“后来求见圣上的想法虽然暂时搁置,可是一直以来凌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初衷。 “如今静下心来,翻来覆去再想这事,要想使得太子之案水落石出、从而为吕大人昭雪冤情,还是只有觐见圣上一途! “因为只有见了圣上,凌云才能把这些日子来所查到的案情与掌握的证据上达天听,然后请求圣上主持大局。” 晋陵王爷皱着眉头思忖良久,方缓缓道:“你说的不错。目前奸臣当道,把持朝政,甚至还有某些心怀叵测之人与天枭勾结,图谋不轨;现在要想把持大局、拨乱反正,也只能倚靠当今圣上了,只是……” 说到这里,他眼神掠过一丝复杂,声音里亦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无奈。 “只是志超,有些事情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清楚了。如果本王带着你去觐见圣上,固然可以使得太子之案水落石出、吕大人沉冤昭雪,可是你自己也恐难逃罪责了。而且以你前些日子所犯的那些事情,只怕是……是……” 说到这里,他难过地摇了摇头,眼眸通红地望着他,喉咙里哽咽了。 凌云呆了一下,眼底暗色变得浓稠,嗓音亦悄无声息地紧绷起来,“我知道。我现在所犯的罪责,依照国法律条,就算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也必是十恶不赦,死罪难逃……” “你既然知道,还要去送死?”晋陵王爷的声线很不稳定,就像空气中刻画下的斑驳笔触。 凌云垂下眼脸,遮掩住眸中某些克制的情绪,但声音里的悲凉还是无法抵挡地泄露出来,“可是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直在旁边隐忍不发的浣玉终于开了口,“当然——你还可以选择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永远离开这里!” 凌云眸光微微一凝,瞬时划过一抹风雪俱寂的决绝,断然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死了啊!”浣玉脸色一变,神情间溢起几分怒意,“又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吗?而且现在,就算你去见了圣上,然后又查清了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了冤情,那又能如何呢? “他们也都活不过来了啊!其实说来说去,这一切都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啊!所以志超,答应我,放手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望着浣玉那双蕴含着凄迷与焦灼的眼睛,凌云清眸中透出一股凝重的悲哀,沉声道:“郡主,谢谢你的一片好意,可是请原谅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浣玉眼睛亮得像在闪光,她的嘴唇在极力压抑着抖。 凌云沉吟了一下,“王爷,郡主,说真的,其实当初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要选择放手,可我还是无可奈何地走到了今天,其原因并不是我真的那么高尚地只为了别人着想,而更多的是被逼无奈与身不由己!” 晋陵王爷与浣玉闻言一震,有些错愕地望着他。 凌云脸色如湖面覆了层薄薄的寒冰般沉郁,默然道:“当初我受到太子之案的牵连、被关押天牢,其实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过要杀人越狱啊;是他们沆瀣一气、串通合谋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逼不得已我才逃出了天牢…… “然后我便被他们栽赃上了天牢纵火、杀人越狱的罪名——而这个罪名本身就是死罪啊!所以,想要摆脱这个罪名,就只有从太子之案与吕大人的冤情查起,于是便发生了后来那些事情,一直到了今天……” 晋陵王爷与浣玉只听得唏嘘不已。 “刚才郡主说要我放手、永远离开这里,可是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我已经没有办法放手了啊!退一步说,就算我真的离开这里,又能去到哪里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总不能一辈子背负着这些罪名永远活在躲躲藏藏之中,永远活在他们的追杀之中吧!” 说这话的时候,凌云眸光沉甸甸的,坠得令人无法拒绝。 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凌云抬起头怅然望着前方,接着道:“而且,凌云虽然不敢自诩英雄,但总算是光明磊落,一世清白;现在却背负上了这些脏污罪名,永远活在世人的指责与唾弃之中,我是真的不甘心啊!……” “所以,”他稳了稳气息,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晋陵王爷,“凌云才恳请王爷,一定要想方设法带我去见圣上,以澄清太子之案的始末、昭雪吕大人的冤情,同时也还了我自己一个公正与清白。而我也总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承担罪责,而不能只是一味地躲藏与逃避。” 晋陵王爷手拈须髯,凝眉沉吟许久,终于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几经周折终于得到了王爷的首肯,凌云不禁从喉咙里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同时一种无言的悲哀又从心底深处四处蔓延着,仿佛一团滴在宣纸上的墨迹,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扩散开来…… “如此,凌云多谢王爷。”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难以觉察的隐忍,冲着晋陵王爷冲俯身拜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356章明天带凌云来御书房见朕… 凌云态度诚恳地请求晋陵王爷能够带着自己觐见皇上,从而申明太子之案真相、为吕大人昭雪沉冤。 晋陵王爷凝眉沉吟许久,终于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凌云长长吐出一口气,冲着晋陵王爷俯身拜了下去,“如此,凌云多谢王爷。” “志超,你……”晋陵王爷被难受杂揉着的痛惜一起捆住,仿佛有千斤石头压在胸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那一刻,压抑的空气似乎扼住了每个人的呼吸,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也许这种烦躁与抑郁的气氛还要持续下去。 三人闻声去看,只见葛龙神色凄惶、带着赵扬急急火火走了进来。 赵扬冲着凌云与浣玉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伏在晋陵王爷耳边低低说了两句,晋陵王爷点点头道:“好吧,我马上就去。” 晋陵王爷临时有事跟着赵扬匆匆走了,葛龙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密室中只有凌云与浣玉两个人。 浣玉长长的睫毛翕动起来,湿雾雾的水色氤氲了她的双眸,“志超,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去见圣上吗?” 凌云漆黑的眸子蕴着情动,轻轻抿了抿嘴唇,终是毅然点了点头。 浣玉深知凌云执着果决的性子,但凡他所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她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心里涌出无数的话语想要对他说,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怔了片刻,全身突然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眼泪,捂着脸开始啜泣,“凌云,你……你好狠的心,我恨你……” 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轻噫一声,径自掩面而去。 望着浣玉踉踉跄跄、像逃一般狂奔而去的背影,凌云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很快却又虚停在空中。他用尽全力克制住浑身的喧嚣,虎口慢慢攥紧,往回收……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 夜色深沉,沐浴着晦暗的冷月华光;树影凄凉,徜徉着夏季燥热的风,在皇宫园林的地上铺下一片斑驳陆离的怪影。 皇上赵煜用过晚膳,回到养心殿里。 坐在案前,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正在心烦意乱,忽然大内总管冯朝英走了进来,伏在他耳边低低道:“圣上,外面晋陵王爷求见,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您说。” 皇上愣了一下,心想:“这么晚了,晋陵王爷突然来此,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吩咐快请。 须臾,晋陵王爷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参拜皇上。 皇上急忙道:“皇叔,不必多礼,平身吧。皇叔此来有什么事吗?” 晋陵王爷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踌躇;他望了望左右的宫女侍卫,似有沉吟。 皇上心领神会,摆手让两厢人等都退下。偌大的养心殿里,只有皇上与晋陵王爷两个人。 皇上懒洋洋地靠着龙座,身上那明黄色的锦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边缘起伏着汹涌的金色波涛。 他鼻高挺而秀,唇薄韧如削,冷峻的面庞在大殿煜煜烛光的辉映下,透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此时的他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一双如曜石般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含着审视望向面前的臣子,“现在皇叔有什么话就说吧!” 晋陵王爷忽然俯身跪倒,叩首道:“圣上请先恕老臣的隐瞒之罪。” 皇上有些懵了:“皇叔,你在说什么?皇叔又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朕?” 晋陵王爷沉声道:“凌云的事情。” “什么?凌云的事情?……“皇上一下子怔住,原本散漫慵懒的神态立时消失殆尽,腾的一下从龙座上站了起来,“皇叔是说,你已经有他的下落了吗?” 晋陵王爷嗓音颤哑道:“是。” 皇上从惊愕到动容,他的眼睛死死盯牢面前那诚惶诚恐的人,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他现在何处?” 晋陵王爷犹豫了一下,讷讷道:“他……他现在老臣的府里……养伤……” “他在你的府里养伤?”皇上龙眉一挑,眉眼不动声色地浮上一层戾色,嗓音酝酿着暗涌,“这么说,他在你的府里已经好几天了?” “是。……”晋陵王爷只是咬牙点头,连带嘴唇和视线乃至全身,都在跟着颤抖。 皇上哼了一声,沉郁的脸上晕染出隐隐的怒气,“皇叔,朕前些日子是怎么下的旨意?不论是谁,只要有了凌云的下落,都要第一时间来报,皇叔对此又作何解释?” 无数话语从他的脑海里滚过,却一个比一个站不住脚。晋陵王爷此时面色如土,一时竟不知所言,只喃喃道:“老臣惶恐,老臣只是想……” 皇上眼神犀利地望着他,嘴角漾起一抹揶揄的冷意,“皇叔只是想袒护凌云,不愿意把他隐匿王府的消息告诉朕,是不是?” 晋陵王爷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浑身瑟索,几乎叩头出血道:“老臣隐瞒之罪,还请圣上恕罪;可是圣上容禀,凌云刚来老臣府里之时,身负重伤,行动不便,的确是不方便觐见圣上呀……” 皇上不耐烦地一摆手道:“好了皇叔,你也不必再解释什么了——告诉朕,凌云现在情形如何了?” “他现在虽然伤势未愈,但是身体已无大碍。”晋陵王爷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借此来压制心中某些紊乱的情绪。 “昨天晚上,他主动来找老臣,并恳请老臣带他觐见圣上。因为事关重大,为了稳妥起见,老臣才避开诸多耳目,选择这个时候来此面见圣上说明原委。” 皇上目光幽幽望过来,“皇叔是说,凌云是主动要求来见朕的?” 晋陵王爷牵起袖子轻轻拭去额头上的细汗,“正是。他说,他要亲自向圣上禀明太子之案的始末,为吕文正昭雪冤情;从而请圣上主持大局,拨乱反正,还朝堂上下一片清明。” 皇上抿起唇线,冷笑一声道:“他主动投案,就不怕朕治他死罪吗?” 晋陵王爷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皇上深邃的眼眸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景,轻轻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凌云还是有些担当与胆识的。” 说着他离了龙座,倒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若有所思;俄而停下身,目光煜煜望向晋陵王爷道:“明天早朝过后,带凌云来御书房见朕。” 晋陵王爷垂手恭谨道:“老臣遵旨。” 皇上眸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特意加重了语气道:“为了稳妥起见,记住,在朕见到凌云之前,此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晋陵王爷颔首低眉道:“圣上所言极是。” 皇上道:“时候不早了,皇叔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早点回去安歇吧!” 见皇上下了逐客令,晋陵王爷含糊地应了声“是”,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却是欲言又止。 皇上散漫扬眉,瞅了他一眼道:“皇叔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晋陵王爷犹豫了一下,原本微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低声道:“圣上,凌云虽然前些日子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可是说起来他皆是为了查清太子之案、为公而不为私;而且很多事情他亦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何况这次又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觐见圣上的,有自首认罪的情节——所以老臣私下以为,圣上能否看在凌云对朝廷、对圣上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免他一死……” “好了皇叔,这些朕都知道了。”皇上微微扯了扯唇角,出言打断了晋陵王爷下面的话。 他眼睛里没什么温度,语气亦无甚波澜,只平着调子道:“现在首要的事情是明天先带着凌云来见朕,查明太子之案的始末;至于凌云如何发落,自有国法律条,皇叔还是不必操心了。” 晋陵王爷还待再说什么,皇上已烦躁地挥了挥手,显出一副不想继续聊下去的样子,“朕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皇叔请自便。” 说着一甩袖子,径自而去。 晋陵王爷无措地望着皇上冷漠远去的背影,心里只觉说不出的压抑;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闪现着,却是一片凌乱、毫无头绪,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外面,夜已经很深了。 黑沉沉的夜空,镶嵌满了钻石般闪耀的繁星。漫天的星光闪烁迷离,像无数眨动着诡异的眼睛,燃烧着对黎明的渴望…… 章节目录 第357章震惊居然是婉儿告的密… 却说凌云,翌日清晨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容装束,便静静在地下密室里等着晋陵王爷一会儿过来,带自己去觐见皇上。 忽听上面动静异常,似是有人疾行快跑的声音,接着房门一开,葛龙、葛虎带着赵扬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凌云一怔:“怎么了?” 赵扬气喘吁吁道:“出事了!前面……前面有好多大内侍卫包围了王府,王爷正在前厅跟李之山、丁进之他们斡旋哪,大概是冲着大公子您来的……” 凌云不由微微颦了颦剑眉。昨天晚上晋陵王爷从皇上那里回来之后,便把觐见圣上的前后经过都跟他说了,他此时只是准备着去见皇上了,谁知道又会横生枝节! 葛龙忍不住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赵扬哭丧着脸道:“谁知道啊,大公子在府里的消息封锁得非常严密,怎么会泄露出去呢?” 葛龙恨恨道:“一定是有人告的密!” “不会吧,府中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啊!”赵扬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紧张得连带眼睫毛都在打颤。 “王爷与郡主自然不会有事,小的也是赤胆忠心,难道会是刘六先生?可是他的为人处事小的最清楚不过了,淡泊超脱,从来不为名利所动——我真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见利忘义的事情来!” 葛龙澄澈的眸子闪了闪,“赵大哥,现在不是计议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咱们还是先商议一下应对之策吧!” 赵扬手心冒着冷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所措,“现在还有什么应对之策啊,大内侍卫把王府包围得铁桶似的,水泄不通——除非大公子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可是这样一来岂不连累了王爷?……” 凌云心里不觉一沉。他原本微微蹙眉的表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赵扬一眼,然后轻轻笑了笑,木然道:“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说着径自向外走去。 葛龙焦急道:“凌大侠,您这样出去了不是去送死吗?您……您可千万不能出去啊!” “葛龙,你还太小,不明白其中的诸多牵涉及今日之事的事态严重。“凌云此时异乎寻常的冷静,渐渐平和下来的神色间有着经历沧桑洗礼后的凝重与淡定。 “啊,您说什么,我不明白……”葛龙困惑地望了凌云一眼,心里吐槽道:“怎么这位凌大侠跟我父亲一样也这种口气啊,难道这些有经历的人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吗?” “现在你们还小,以后会明白的。”见葛龙满头雾水、一脸茫然,凌云仰头轻轻吸了口气,目光灼灼望着他们道:“总之你们要听我的话,好好呆在这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今天的事情我会自行处理的。” 葛龙见凌云坚持要出去,于是望了弟弟葛虎一眼道:“那怎么行啊?您要是非去不可的话,就让我们兄弟俩陪您一起去吧!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到时候我们兄弟会助您一臂之力的。” “唉,说了半天还是没开窍……”凌云不由冲他们翻了个白眼,一时有些无语。 不过现在火烧眉毛、事态紧急,他也没心思再跟他们啰嗦一些了,遂清朗的目光一转,微笑道:“那也好。难得你们兄弟一片热心,你们先去里屋把刀剑取来吧!” 兄弟二人见凌云爽快地答应了,非常高兴,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好”,急匆匆向里屋走去。 趁他们回身的功夫,凌云骈指扬起,两股劲风疾如闪电,挟着强大的内力,化作两道凌厉的残影,不偏不倚,正正扣在二人的肩胛大穴上! 葛龙、葛虎立时呆若木鸡,身形如泥雕木塑般凝滞不动了。 二人不由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盯着面前那个不容分说便制住他们穴道的人,眼珠子几乎要迸射而出,泛着血色的眸子里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愤怒与不甘之意。 “对不起。”凌云轻噫一声,不紧不慢走到他们面前,望着二人那错愕、焦灼的眼神,默然道:“你们现在去了也只能是白白送死,我实在不想让更多的无辜之人因我而枉死了——” 说罢他冲二人拱了拱手,有些艰难地转身,拖着缓慢而坚定的步履,一步一挨向门口走去。 赵扬亦轻叹一声,神色恹恹地跟在他的后面。 虽然是在上午,天色却十分晦暗。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际,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阴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般,窒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晋陵王府大院内,兵甲林立,刀枪耀眼。李之山、丁进之等人全副武装,气势汹汹与晋陵王爷等人对峙着。 夏季狂躁的风凛冽地穿梭着,粗暴地撕扯着人的衣衫,猎猎作抖,直如群魔乱舞。 浣玉郡主乍闻惊变,立时心惶意乱,匆匆赶来,与父亲并肩而立。 晋陵王爷脸色晦暗,冷冷道:“李统领,丁大人,你们事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率众包围我晋陵王府,是何道理?” 丁进之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皮笑肉不笑道:“王爷稍安勿躁,我们刚刚接到举报,说有朝廷钦犯隐匿在贵府里,故立即率众前来捉拿贼人,以防贼人穷凶极恶、做出对王爷和王府人等不利的事情。” 晋陵王爷浓眉竖起,“简直是一派胡言!王府之中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又哪有什么朝廷钦犯隐匿在这里?丁大人、李大人还是请回吧,我王府里一向太平,就不劳各位大人费心了!” 丁进之漆黑幽深的眼眸如同墨汁般浓稠,阴恻恻道:“王爷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难道您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还不清楚吗?” 晋陵王爷瞳孔骤然一缩,“丁大人这话什么意识,本王不明白。” 丁进之大声道:“晋陵王府之中窝藏朝廷钦犯,我们已掌握了切实的证据,难道王爷还要抵赖吗?” 晋陵王爷脸色转寒,眼睛冷厉得像一把刚开刃的利剑,怒声道:“什么窝藏朝廷钦犯,你们可真会开玩笑!” “王爷,您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李之山凝眉冷嗤,唇边的笑令人心颤,“看来您是非要逼着我们亮出最后的底牌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给您留面子了——来啊,带线人!” 但见人群一闪,一个丫鬟装束的年轻女子莲步轻移,如弱柳扶风般摆动着腰肢,袅袅婷婷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她一身碧绿的翠烟衫子,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清秀妩媚的脸庞上,柳眉弯弯,朱唇皓齿,一双明眸如春水般清波流盼。娇柔婉转之际,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浣玉见了,只觉大脑轰的一下炸开,惊叫一声道:“婉儿!……” 原来那女子正是起先扶侍晋陵王妃、后来转而扶侍自己的那个贴身丫头婉儿! 在见到婉儿突然现身的那一刻,包括晋陵王爷在内,府里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气氛忽然安静得出奇,连廊下那只红冠凤头鹦鹉扇动翅膀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婉儿却若不在意,她眼波慵懒地一斜,冲着浣玉飘飘下拜道:“郡主,奴婢这厢有礼了。” 浣玉死死盯着她,猩红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欲将对面那人焚烧成灰烬。 在她的印象里,那女子不过是一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丫头。她温柔恭顺,行事低调,从来都是罕言少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平时看似柔柔弱弱的小绵羊,居然是隐忍冷戾的大灰狼。 她脸色铁青,紧紧挫着钢牙道:“婉儿,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是么?其实郡主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婉儿格格笑了起来,那笑媚色倾城,如桃花落了一地残红;却又肆无忌惮,仿佛在众人耳旁摇响一串刺耳的银铃。 浣玉只管直勾勾望着她,垂在身侧的手亦不觉一点点攥紧了。 在这之前,她几乎都不带正眼瞧她一下的,现在她才蓦的发现,原来这个丫头居然长得这么漂亮,妖娆,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甚至带着几分……魅惑。 那一刻她眼前出现了一瞬的恍惚,脑子里倏忽跳过另外一张妩媚妖娆的面孔。 香云。那个在她身边低眉顺眼扶侍她多年、最终又向她亮出明晃晃爪牙、一心想要杀她与父亲的天枭女杀手! 在那一刻,她只觉浑身发冷,冷得连牙齿都瑟瑟打着寒颤。原来在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特别是隐藏得如此之深的人心…… 婉儿却丝毫不理会浣玉郡主那双冷刃般几乎能穿透她心脾的眸光;她尾音勾挑,月牙眼眯起一个邪肆的弧度,脸上的笑容微妙而得意。 “你们把凌云藏在府里,奴婢起初并不知道,是郡主近日来的异常举动成功引起了奴婢的注意,于是奴婢便悄悄观察了郡主几天——” 她一边不慌不忙地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抬起纤纤玉手,悠然勾起散落在鬓边的几缕散发,幽幽道:“不过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郡主哦!您天天给凌云送饭,终于给了奴婢一个跟踪您的机会,于是顺藤摸瓜,奴婢终于发现了隐藏在晋陵王府里的这个惊天秘密。” 浣玉郡主睫毛轻颤,双唇紧抿,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婉儿,我们一直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章节目录 第358章有事冲我一人,与他人无关… “婉儿,我们一直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浣玉郡主的贴身丫头婉儿在郡主给凌云来回送饭之际暗中跟踪,意外发现端倪,于是跑到大内侍卫李之山那里告了密。 面对来势汹汹、大军压境的局面,浣玉郡主睫毛轻颤,一字字挤出牙缝道。 婉儿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张扬着肆意的挑衅,慢条斯理道:“郡主对我再好,却又怎么比得过那十万两赏银来得实在呢?如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奴婢也只有忍痛做出一个取舍了。” 浣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骂道:“你……你这个见利忘义的无耻贱人!” 不容分说,她抬手从身边一个侍从腰间拔出长剑,咬牙切齿冲着那个她恨入骨髓的女子兜头劈了过去。 剑光凛冽,像一道霹雳划破长空,吐着湛湛寒芒,直袭婉儿头顶。 婉儿不由惊慌失措。她一边手忙脚乱躲闪着,一边夸张地大叫:“不好了,郡主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 李之山目光微微一凝;他抢步上前,一式干净利落的“横拦天门“,双臂一格一挡,瞬间拦住了情绪失控的郡主。 “好可怕哦,李统领救我!……”婉儿足下踉踉跄跄狂奔过来,浑身瑟索地躲在了李之山身后。她满脸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牙齿都在格格打着颤。 浣玉气急败坏,死死盯着面前那看似楚楚可怜、一副柔弱无辜样子的女子,凤目里崩射出的寒芒比刀子还要凌厉,恨不得将那人凌迟成碎片。 李之山深戾的黑眸微微眯起,嘴角挑起一抹讥嘲的笑意,“怎么,郡主真的要恃宠而骄、杀人灭口吗?” 浣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熊熊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却又无处释放;她只能愤然一跺脚,恨恨把长剑摔在了地上。 李之山又回过脸冲着晋陵王爷道:“王爷,事已至此,再争执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恳请王爷赏脸,把朝廷钦犯交出来罢。” 晋陵王爷冷然道:“不错,凌云是在本王这里,但是本王并非窝藏朝廷钦犯。因为他身负重伤,不能再受牢狱之苦,本王只想等他伤势痊愈之后,亲自带他去见圣上。 “现在你们既然来抓人,那么我们不妨一起去见圣上,向圣上说明此事,到时候本王自会把凌云交出来。” “这么说王爷是不打算把人交给我们喽?”李之山勾唇轻嗤,语气里是满满的嚣张与不屑。 “既然如此,王爷休怪在下冒犯了!来人——”后面几个字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晋陵王爷脸色发青,怒目圆睁,颤声道:“李之山,你胆敢无理,休怪本王向圣上告罪,到时候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圣上早在一个月前便把捉拿朝廷钦犯的任务交给了李某,李某现在乃是奉圣上旨意行事,有何惧哉?”李之山眉毛一挑,趾高气扬。 话音中,数日前御书房之中,皇上那凝重而低沉的话语又字字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传旨下去,悬赏十万白银,全力以赴抓捕凌云。若是十日之内不能抓获嫌犯,提头来见!” “只要能抓捕嫌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皇上当时声色俱厉、要他十日之内抓获朝廷钦犯;可是现在别说十日、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依然徒劳无功。 如果不是丁进之一个劲儿为他说情,请求皇上再宽限几天,龙颜大怒之下后果何堪?他都不敢想了。 现在终于有了凌云确切的信息,而且正是公事私仇一起清算的时候——面对这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此时见晋陵王爷疾言厉色、强烈抗拒此事,想想这些日子来为了抓捕凌云所遭受的磨难坎坷,反而进一步激发了他心头的那口恶气与势在必得的决绝之心。 “王爷要告尽管告去——来人,搜府!”李之山断然道。 晋陵王爷布满血丝的眸子如同鬼魅般猩红,厉声道:“你们若想搜查王府,除非从本王身上踏过去——否则只要本王有三寸气在,就绝不允许尔等动我府中一根草木!” 说罢身形一横,如渊渟岳峙般挡在众人面前;宛如一只咆哮的猛虎,目眦欲裂,须发皆张。 望着晋陵王爷那近乎狰狞的神态,李之山侧首望了一眼旁边的丁进之,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踌躇。 晋陵王爷毕竟是皇亲贵胄,威容德器;而且其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实在不愿意碰硬碰地公然与之对抗。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此时不能痛下决心,又怎么能抓到凌云呢?机会稍纵即逝,千万不可再错失了! 思之再三,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难道王爷真的要闹个鱼死网破不成么?哼,如果王爷确实不给李某面子,李某少不得要拼着一死得罪王爷了!——左右,你们还愣着干吗?” 他目光灼灼扫视过两旁的侍卫,犹如刀锋横扫;深邃无底的黑眸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凌厉与杀机。 众侍卫皆异口同声应了一声“喏”,刀剑齐刷刷出鞘;一个个横眉怒目,蓄势待发。 晋陵王爷见状,长叹一声;从身旁侍卫手中抓过一把长剑,横在身前,欲做最后一搏。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这时只听一人沉声喝道:“且慢!” 虽然声音不大,虽然只是廖廖两个字,却是犀利如刀,丝丝入扣,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只觉得心神震颤。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人由远及近,缓缓而来。他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明明是打搅气氛的人,却偏偏置身事外般的慢条斯理。 来人正是凌云。 他依然一身清清爽爽再简单不过的白色长衫,浅色使他显得分外清绝;目光更是沉冷,虽然是炎炎夏日,虽然是烈日当空,却像寒冬深夜下的一片海面,绝对幽深之下,绝对的骇浪惊涛。 周围忽然静得可怕,仿佛狂风暴雨的前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他的身上。众人屏息凝神,不敢稍动,甚至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心跳之声。 沉默,火山爆发前可怕的沉默。 “凌云,我的侯爷府大公子,你总算出现了!”终于李之山率先打破了当前的僵持。 他深深凝视着面前那人,眼底涌动的血色邪魔慢慢浮现着,阴阳怪气道:“凌云,你可让我们所有的人找得好苦啊!你要是再不出现的话,这里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凌云眸中毫无惧色,仿佛天生就是无情无欲,冷漠傲然,“少废话,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与他人无关。” 李之山道:“凌云不愧是凌云,果然是有胆有识、敢作敢当啊,李某佩服。碍于公务也只好得罪了。来人!——” 一声令下,数十名如狼似虎的侍卫一拥而上。 众人发现,无论面对如何惊心动魄的场面,凌云都异乎寻常的冷静;俊逸无尘的脸上无波无澜,通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与喧嚣无染的清寂与淡漠。 他眼瞅着那些凶残狠戾的爪牙们气势汹汹向自己这边涌了过来,只漫不经心一笑,垂手滞立,一动不动,任凭他们把锁链套在了自己身上。 与凌云的镇定自若迥然不同,一旁的浣玉却看得心胆俱裂。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最爱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被他们锁链加身、粗暴凌虐,她的心仿佛被一把利刃狠狠剜着一般,痛到几乎要窒息。 “不!……”她疯了似的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往前冲去,却被两厢侍卫死死拦住。 丁进之与李之山见大功告成,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李之山吩咐道:“带走!”众侍卫推推搡搡押着凌云往外走去。 晋陵王爷气得面色如土,抖衣而立;浣玉郡主更是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父女二人呆呆望着陆陆续续从自己身边撤走的大内侍卫,束手无策,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顶上的苍穹,泛着晦蓝色的光,凄凄切切笼罩着整个王府大院;淡淡的愁云重重叠叠,挤压在地平线上;凛冽的风肆无忌惮地四处流窜着,幸灾乐祸看着人们的狼狈。 众人远去了,偌大的王府大院中,只余下晋陵王爷、浣玉郡主及十几个晋陵王府的家丁侍卫,如同木雕泥塑般傻呆呆地滞立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浣玉郡主此时好像跌进冰冷的河水里,四肢浮浮的,完全失去了力气;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思想仿佛一圈一圈飞散的烟,完全凝不成个固定形式。 老半天,她才缓过神来,仿佛一个受尽委屈、孤单无助的孩子,突然见到自己至亲之人似的,一头扑在晋陵王爷怀里,放声大哭道:“爹,怎么办啊,现在可怎么办啊?”…… 章节目录 第359章想见皇上做梦,去见阎君罢 “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与他人无关!” 为了不连累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他们,在晋陵王爷与李之山等人剑拔弩张之际,凌云挺身而出,叫停了一场一触即发的血战;并且不做任何反抗,只束手就擒,任凭他们带走…… “爹,现在可怎么办啊?”浣玉郡主手足无措,一头扑在晋陵王爷怀里,失控地放声大哭。 晋陵王爷此时忽然回过味来,一拍脑袋道:“昨天晚上圣上便已同我说好了,今天早朝之后让我带着凌云去御书房见他;不想却生出这样的变故、打乱了我们原先的计划——现在少不得只有再去找圣上了!” “对啊,方才我只顾自己着急忙慌了,怎么居然把这个茬给忘了呢?”浣玉清澈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惊艳的光彩,“爹,您快去吧,看来一切只有仰仗我皇兄来主持大局、力挽狂澜了!” 此时情势危急、救人如救火。晋陵王爷来不及再说什么了,只吩咐人赶紧备轿,然后便风风火火赶奔皇宫去了。 父亲匆匆忙忙走了,可浣玉郡主心里依然一片凌乱,仿佛一堆野草肆无忌惮地疯长着,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任何问题,只是无措地在大院里彷徨着。 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相比之下,一旁的心腹家人赵扬还算冷静些。因为他毕竟在晋陵王府多年,经多识广,处事沉着。 他捋顺着纷乱复杂的思绪,头脑慢慢清明起来,目光煜煜望了一眼浣玉郡主道:“郡主,奴才忽然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浣玉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眸里一片仓皇凌乱,“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赵扬幽幽望过来,漆黑的眸子若有所思,“刚才王爷找圣上去了,可是圣上现在好像还没散朝啊!若是王爷等着散了朝再去觐见圣上,岂不是耽误了解救大公子的绝好时机了吗? “大公子如今落到丁进之、李之山这些心怀叵测之人手里,他们对大公子又是深恶痛绝、恨之入骨,若是借机挟私报复,肆意折辱,可如何是好?” “对呀对呀,你说得有理……” 经赵扬这么一提醒,浣玉郡主也深以为然。只是她此时心慌意乱、早已失去了主张,遂喃喃问道:“那……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是好?” 赵扬灵动的眸子转了转,“依奴才之见,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帮助大公子摆脱临时的困境。” 浣玉湿雾雾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他道:“谁?” 赵扬道:“常青公主。” 一语点醒梦中人。浣玉恍然大悟道:“好,我现在就去找她!”…… 外面的天空是暗红色的,将周围的云彩染成淡淡的血色,隐隐透出背后那晦涩的底色,看起来诡异而深沉。 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才抓获那个曾经一度搅得京城惶惶不安的风云传奇人物;所以一回到大理寺,丁进之与李之山便迫不及待地吩咐侍卫:赶紧把凌云带上来! 必须第一时间审讯要犯,第一时间做出处置与安排,一刻也不容耽误。 因为在凌云身上,掌握着太多的秘密,关乎太子,关乎吕文正,关乎朝廷,甚至关乎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 大堂之上,气氛肃杀。雄浑的堂鼓声中,侍卫们整齐肃穆地滞立着,衣甲鲜明,刀枪耀眼,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带人犯!”李之山脸色阴鸷,目光沉郁,一拍桌案道。 俄而,外面响起一阵拖拖沓沓的锁链曳地之声。在几个凶残暴戾的爪牙推搡之下,那个挺拔清隽的身影一步一挨向这边走来,脚步沉重而缓慢。 终于到了大堂前,距离李之山与丁进之身前那张桌案只有数步之遥,凌云才漫不经心地停下了。 他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苍白得有些病态;斜飞英挺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深夜的鹰,冷漠孤清却又气势逼人;孑然独立间,好似不染纤尘的谪仙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矜持与傲然。 李之山见凌云昂然立于大堂之上,居然连跪也不跪,不由怒道:“凌云,大堂之上岂容你撒野,还不跪下?” 凌云微微侧了侧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与不屑,冷冷道:“抱歉,凌云前些日子受了伤,双腿不能弯曲。” 李之山气得眉毛一挑,正欲发作,已被丁进之抬手拦住。丁进之轻声道:“算了李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且忍一时吧。” 他转过脸,对凌云道:“既然这样,凌云,你可以站着说话。不过对于本官的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凌云凝眉轻嗤了一声,并不言语。 丁进之道:“凌云,我且问你,吕文正现在何处?” “……” “他是生是死?” “……” “龙凤玉符可在你的手中?” “……” “冯林的下落你可知晓?” “……” 沉默。丁进之一连串的问题换来的只有一连串的沉默。此时的凌云置若罔闻,一语不发。 丁进之性子再好,也有些不耐烦了,一拍桌案道:“凌云,本官问你话呢,难道你没有听见?” “听见了。”凌云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既然听见了,那本官方才的提问,你因何不回答?” 凌云清朗的目光闪了闪,嗓音低沉而干脆,“我要见圣上——有些话我只有见了圣上才能说。” 丁进之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本官不配问你这些话么?” 凌云的眼神忽然变得遥远,幽幽道:“丁大人,李大人,你我谁不知道谁啊!二位的底细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说着,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泛着血色,犹如漫天的烟火,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 “当初我改头换面,潜伏在你们身边,当时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可都是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啊!你们与天枭的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丁大人方才问到的那些问题,你们以为我会说吗?告诉你们,只为了让你们先行一步找到那些所谓的人证和物证,以便尽快实现你们的不轨图谋么?” 凌云低沉冷冽的声线从薄唇中吐出,狭长的眼底尽是讥嘲与玩味。 听着他的声音,望着他的眼神,丁进之忽然感到无比惊悸。那种惊悸从心底深处一丝丝渗透出来,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只觉由内而外钻心彻骨的冷,那种冷透入骨髓,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神思恍惚间,另一张英俊深沉的脸倏忽跳进他的脑海里,与面前这种俊逸无尘的面孔重合在一起。 那是凌云的父亲何禹廷,也是他丁进之曾经视为生死之交的义兄何禹廷。 在那一刻,丁进之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在想:“面前这人真的是何禹廷的亲生儿子吗?不会是当初弄错了吧? “除了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除了神态举止、身形样貌相像;在为人处事、性格言行方面都是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啊!……” “丁大人——” 丁进之心潮汹涌,思绪万千,只管呆呆望着凌云出神;直到李之山在旁边提示性地叫了一声,他才蓦的一下缓过神来。 他讪讪咳嗽了一声,借此掩饰着脸上的尴尬情绪,神态也很快恢复如常。 李之山几分鄙夷地瞟了他一眼,不由腹诽:“这位丁大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劲儿瞅着凌云,是觉的他是自己义兄的儿子而动恻隐之心了;还是被他的颜值打动犯了老花痴了?” “丁大人,我就说咱们不能对这种人客气的。”他散漫地扬了一下眉,不咸不淡地开了腔。 然后他转过脸对着凌云,狭长的眼神不屑瞥了过去,“凌云,你说我们与天枭的人有关联,证据呢?无凭无证便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小心我办你个扰乱军心、诬陷栽赃之罪!” 凌云岂是吃亏的主,立时反唇相讥,“天牢纵火,杀人越狱,大内潜伏,法场劫囚……李之山,你们都给我构陷了那么多罪名了,凌云还在乎再多上加上这一条吗?”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悠悠停在他的身上,冷笑一声道:“李之山,方才你不是向我讨要你们勾结天枭的诸多证据吗,好啊!有种的咱们马上就去见圣上,圣上面前自然会见分晓——到时候就会知道,凌云刚才说过的话到底是栽赃陷害,还是罪证确凿!” 李之山的心不自觉的悸动了一下。 这凌云简直太可怕了!三言两语就能直击要害、把事情引到关键之处,这分明就是把他们往死胡同里逼的节奏啊! 试想,如果真的见了圣上,凌云把诸多不可告人之事和盘托出,后果何堪?……他不敢往下想了。 “你现在还想见皇上,做梦吧!……” 李之山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搐,猩红的眼睛里流闪着血色的寒芒,一字一顿道:“凌云,告诉你,在你有生之年是见不着皇上了,只等着去见阎君罢!” 说着,他一拍桌案上的堂木,厉声喝道:“来人,大刑伺候!”…… 章节目录 第360章 公主来了,连皇上也来了… “凌云,告诉你,在你有生之年是见不着皇上了,只等着去见阎君罢!” “来人,大刑伺候!” 大理寺刑讯大堂之上,李之山审问凌云不成,反遭对方一番抢白与奚落,不由恼羞成怒,一拍桌案上的堂木,厉声喝道。 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举着脊杖,不容分说一拥而上,凶狠粗暴地挟持起了凌云。 李之山那双满是戏谑的眼睛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那人。只见他一言未发,只是慢慢闭上双眸,苍白如纸的唇瓣也用力抿起,正在等待那场生不如死的凌虐肆无忌惮地降临到自己身上。 瞅着他透着几分狼狈与凄惨的形容,李之山觉得快意之极——那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嫉恨与愤懑情绪的充分发泄。 “凌云,你不是冷傲孤清吗,你不是嚣张跋扈吗?放心吧,我马上就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威风扫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缄默不语,脸上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阴霾。那一刻,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停滞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就是真的巧合,千钧一发之刻,事情忽然出现了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反转。 只听堂下旗牌官喊道:“常青公主驾到!” 丁进之与李之山不由悚然一惊,自思:“常青公主怎么会突然到此?看来事情要糟啊!” 因为常青公主与凌云之间的至亲关系,在整个京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虽然前段时间因为天枭的人从中作梗,使得凌云同自己的父母何禹廷与常青公主闹得很僵,凌云甚至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语气决绝地放出与他们断绝亲情关系的狠话。 可是任凭他们再怎么闹腾,在李之山这些外人眼里看来,那也不过是人家的家务事。 正所谓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闹得再僵,可是他们之间那些骨肉相连的血缘关系却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现在忽然听说常青公主来了,两人已隐隐预感到不妙,心里不禁暗暗叫起了苦。 尤其李之山,更是不甘心:就差这么一点点了,怎么关键时刻又生变故! 而丁进之不愧是官场老手,老谋深算,圆滑变通;更是善于见机行事,赶紧吩咐就待行刑的侍卫放开了凌云。 暂时得到了解脱,凌云心里并没有一分一毫的庆喜。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才挣扎着慢慢起身,脊背微弯,低垂着头,没有人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情绪变化。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突然听到母亲到来的那一刻,他心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伴随着清脆的环佩叮咚之声,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雅幽香亦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应声望去,只见常青公主在管家何禄为、丫头烟翠、碧云等数十仆妇侍卫的簇拥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袭华丽盛装,面容端庄秀丽,一双明眸宛若秋水;虽然已过五旬年纪,却依然眉目如画,绝代风华,举手投足之间,透着难以掩饰的雍容娴雅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丁进之与李之山连忙起身见礼,恭恭敬敬请常青公主上座。 常青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在侍卫小心翼翼呈过来的锦墩上坐下了。 丁进之油腻的脸上浮起一层谦卑的笑意,“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常青公主眸底聚起一抹凝重之色,慢条斯理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向丁大人、李大人索要个把人,不知二位大人能否赏脸?” 丁进之用力咽了口唾沫,“敢问公主指的是何人?” “明知故问,真是老狐狸。”常青公主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 没有任何的前奏与铺垫,她径直抬手一指凌云道:“他。” 她的锐利与直白,冲散了她身上的柔和与矜持,令所有在场的人一下子怔在那里。 凌云慢慢抬眸,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他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咳咳咳……”被这个答案震惊到,丁进之急得一口气没上来,堵在嗓子眼儿,憋出一串咳嗽。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常青公主居然会来得这么直接了当,倒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丁进之低头给自己顺着气;然后用力晃了晃脑袋,脸上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公主真会开玩笑,此人乃是朝廷钦犯,是个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公主居然言之凿凿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索要此人,将置国法于何处?” “谁说他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在一切案情尚未明了之前,岂可妄下断论?”常青公主凤眉一挑,满脸的不以为然。 “本宫告诉你们,在一切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若敢对他有一丝不利,休怪本宫对你们不客气!”说着她倏的站起身来,娇柔的身躯一横,毅然决然守护在了凌云身前。 “公主,你……你这……“丁进之的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不自然,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竟不知所言,卡在那里。 李之山冷眼旁观面前的局势变化,原本蹙起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他眼眸漆黑染光,扯了扯唇角道:“微臣不才,素日也曾风闻一些公主与凌云至亲关系的传言——不过谁不知道公主身份至尊,威容德器,且对国法礼仪之循守素来为天下之表率。 “如今公主却只为了一个凌云,便置国法于不顾,居然过问起朝廷之事来,传扬出去难道就不怕落个依仗权势、徇情枉法的名声吗?难道就不怕授人话柄、贻笑天下吗?” 常青公主苦笑一声道:“李统领,你给我安的罪名可真不小啊——可是我常青若是因此而子嗣断绝,膝下无人承欢,更无法享受天伦,岂不是更遭人耻笑?” 李之山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揶揄之意,“公主为了令郎,真是可以不顾一切啊——公主的舐犊之情,足可感天动地、令天下所有为人父母者汗颜啊!” “李统领言重了。本宫可没有你说得那么伟大,只是略尽一个母亲应该做到的而已;却不比有些人,为了功名权势无所不用其极,面冷心狠,口是心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常青公主岂是吃亏的主,凝眉轻嗤一声,反唇相讥。 “……”李之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被对方犀利的言辞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沮丧地垂下头去。 常青公主此时再懒得跟他多说一句废话,她只转过脸,把自己全部的精力与心思都倾注在了面前那心心念念的儿子身上。 凌云亦痴痴望着常青公主,冷白如玉的脸庞沾有少许血迹,额前几缕碎发无绪地垂下。 冷白的脸,漆黑的发,黑白极致衬托之下,那副俊逸无尘的脸上流露出的情感杂糅如画,脆弱,无措,释然……还有感动。 要知道,自己现在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而且一旦罪名成立,自己一死自是在所难免,还要连累身边的亲人,甚至是株连九族。 在这种情形下,别人对自己皆是避之惟恐不及,而常青公主却这样毫不避讳地维护自己…… 他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轻轻颤抖似乎能带起风,双眸也不觉氤氲了,颤声道:“何苦,您何苦这样的……” 常青公主慢慢回转身,目不转睛望着儿子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眸子,不觉已是泪水满眼。 “麟儿,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有一种爱是不顾一切的,是不图回报的,那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麟儿,为了你,母亲可以去死……” 凌云只觉一颗心痛苦地抽搐起来,他默默地望着常青公主,欲言又止…… 这时,堂下旗牌官又喊道:“皇上驾到!” 丁进之、李之山闻言心里一颤,自思:“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公主,一会儿皇上,怎么来得这么巧?” 他们却不知道,今日之事并非巧合,而是事出有因。 原来,凌云被丁进之、李之山等人带走后,浣玉听从了赵扬的建议,急急忙忙赶回侯爷府,向常青公主哭诉了今日之事。 常青公主一时懵了,喃喃道:“你是说这些日子来志超他一直都在晋陵王府?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前几天我还去过王府……” 浣玉哭道:“母亲,现在先不谈论这些了,咱们只想想该如何去营救志超才是啊!志超落在他们手中,必是凶多吉少……” 常青公主此时也乱了阵脚,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多亏赵扬此时比较冷静,给二人出主意道: “公主德高望重,身份至尊,此时如果去刑讯大堂,或许可以拖住丁进之等人帮助大公子摆脱一时困境,又可以争取些时间以便王爷去求助皇上——不知公主与郡主意下如何?” 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此时心慌意乱,早已失去了主张,听了这位足智多谋的亲信家人的主意,也只有频频点头的份儿了,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而皇上又是怎么来的呢?…… 章节目录 第361章 快住手,要打就先打死我吧! 大理寺刑讯大堂上,常青公主为救自己的儿子凌云,与丁进之、李之山二人针锋相对、唇枪舌战,局势一度陷入胶着状态。 这时,堂下旗牌官喊道:“皇上驾到!” 皇上赵煜及时赶到,无疑成为打破眼前僵持不下局面的最好契机。 常青公主同丁进之、李之山他们,都下意识地从心底轻轻吐出一口气;但随之众人心里稍微松弛下来的那条弦儿又紧绷了起来。 皇上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他们来说到底有利还是有弊,最终的结局究竟会是怎样的,每个人心里都没底,只觉那颗惶惶不安的心在各自胸腔里无措地跳着。 而皇上又是怎么来的呢? 当时皇上正在上朝,忽然大内总管冯朝英悄悄走了过来,伏在他的耳边低低说道:“圣上,晋陵王爷在外面有急事要见您呢,说是好像凌云那边出了点意外……” 皇上一听便坐不住了,草草结束了这次早朝,急冲冲来到了后堂。 听了晋陵王爷的汇报,他不由龙颜大怒;二话不说,径自乘坐龙辇风风火火赶到了大理寺的刑讯大堂之上。 众人见皇上驾到,急忙跪倒接驾,山呼万岁。 皇上在晋陵王爷赵甫与大内总管冯朝英等人的簇拥下,面带愠色走上堂来。 他停下身,转过脸,姿态睥睨地瞥了一眼黑压压跪伏在地、诚惶诚恐的臣子们,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吩咐众人平身。 旁边的侍从赶紧恭恭谨谨搬来锦墩。 皇上正襟危坐,目露审视地望向面前那两个大胆妄为的臣子,冷然道:“丁进之,李之山,你们可知罪吗?” 二人面如土色,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微臣愚钝,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圣上明示。” 皇上微蹙的眉心透着一股凌厉,“朕曾下过旨意,只要有了凌云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向朕禀报,你们又是怎么做的?难道你们是诚心想把朕蒙在鼓里吗?” 丁进之浑身簌簌作抖,颤声道:“老臣知罪,只是……” 皇上不耐烦道:“好了,朕没工夫听你们啰啰嗦嗦地解释,从现在开始,审讯凌云之事不用你们管了!你们先退下吧。” 什么,审讯凌云之事不用他们管了?那今天他们费尽周折、挖空心思的一番折腾,不都成了白忙活吗? 原来到头来都是为皇上做了嫁衣裳?唉,看来皇上不愧是皇上,就是善于掌握时机、见机行事啊! 只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他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劳动成果”纳入自己囊中,且不露声色、过水无痕,真可谓四两拨千斤啊! 丁进之与李之山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心里虽然有十分的不甘,脸上却一分怨色也不敢表现出来。 两人只有脸色晦暗地向皇上磕了个头,然后悻悻起身,垂头丧气向堂下走去。 把这两个动机不纯、心怀叵测的臣子打发走了,皇上的全部精力便聚焦到面前那个大胆包天、曾令他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计可施、又气又恨的人身上了。 “凌云,你可是让朕找得好苦啊!” 皇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眉眼间积满沉郁,身上的戾气亦瞬间加重了数倍,直迫得人心惊胆战。 他冷冷凝视着凌云,嗓音阴恻恻往下沉着,“这些日子来,你上天入地,翻江倒海,闹腾得京华天翻地覆,搅扰得朝廷人心惶惶——朕为了你操碎了心,伤透了脑筋,你可真有本事啊!” 凌云身体不由一僵,俯身跪倒道:“凌云知罪。” “你是该知罪。只凭你的这些罪行,朕就算判你死上十次也不为过!” 皇上黑色的瞳孔犹如幽静的深潭,居高临下压迫下来,直令凌云心里一阵慌乱,他只有低头不语。 皇上神色逼戾道:“凌云,你为什么不说话?” 凌云喉结滚动了两下,身侧的手亦慢慢攥紧了,“凌云自知死罪难逃,无话可说。可是圣上,在您判凌云罪刑之前,能否允许凌云将数日来在京城与大内调查到的太子之案与吕大人冤情的相关证据一一禀明,如此凌云虽死而无憾了。” 皇上沉吟了一下,“吕文正现在怎么样了?” 凌云睫毛轻颤,浊声道:“吕大人已经……死了!……” 皇上心里一沉,“什么?” 凌云神色凄楚,低头不语。 皇上呆了半晌,默然道:“告诉朕,他是怎么死的?” 凌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痛感与挣扎,默然道:“此事牵涉甚广,可否允许凌云单独向圣上禀报此事?” 皇上凝眉思忖了一下道:“好吧。” 凌云轻轻舒了口气,沉郁的脸上现出一抹欣慰之色,叩首道:“谢过圣上。” 皇上冷笑一声道:“不过凌云,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些日子来你犯下的罪行,万死难辞其咎,朕虽然答应暂时不杀你,可如今却是死罪暂缓,活罪难逃!否则又将何以服众、何以平民愤?凌云,你以为如何?” 凌云心里一凉,黯然垂眸,哑然道:“凌云但凭圣上处置。” 皇上寒芒掠瞳,透出无尽的森冷和阴寒,厉声道:“好!如此朕就先对你施以薄惩,以儆效尤——来人,把凌云带下去,杖责一百!” 什么,杖责一百?在场所有人瞬间都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皇上这得对凌云怀有多大的怨气、才会怒目切齿说出这样一个耸人听闻的数字来啊——这分明就是把人往死里整的节奏! 常青公主听到皇上一字字挤出牙缝的那些令她胆战心惊的话语,脸色霎时变得煞白,身体亦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两旁行刑的侍卫已“哗”的涌了上来,不容分说狠戾地挟持起了她的儿子。 令她不解的是,面前那个即将被粗暴凌虐的人此时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他像是没有痛感一样,带着几分自嘲之意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慢慢从地上站起身,一语不发随了众侍卫向堂下走去。 望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被推推搡搡带了出去,常青公主只觉心胆俱裂。 她跌跌撞撞几步抢到皇上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道:“臣妇泣血叩拜,恳请圣上饶过凌云此次的刑罚,凌云之刑罚臣妇愿意代领!” 皇上一怔道:“皇姑这是何意?凌云所犯罪行死有余辜,朕现在只是对他施以薄惩,皇姑何以阻拦?” 常青公主泣道:“一则凌云如今身上伤势未愈,再也禁受不起任何刑罚的折磨;二则凌云虽然有罪,但他一心一意只为查清太子之案,其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三则凌云乃是臣妇的儿子,试问世上又有那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承受磨难而无动于衷?只求圣上看在臣妇面上,放过凌云这一次!……” 她越说越伤心,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唉,儿子,儿子,他是你的儿子……又来这一套,又跟朕打感情牌——真是无语了!他犯了这么大的罪行,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你儿子,朕就可以徇私枉法、轻易饶过他吗? 皇上有些无奈地冲常青公主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 他略略踌躇了一下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凌云是皇姑的儿子又能如何?如果朕此次放过了他,下次又何以惩戒他人?皇姑,恕朕不能答应你。” ——皇上真是好绝情啊!难怪人们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唉,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皇上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像一柄重锤,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了常青公主的心上。 她心里一阵惨然。那一刻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如果不是有两旁侍女搀扶着,她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她呆了半晌,忽的挣扎着起身,头也不回向堂下走去。 外面行刑场地上,凌云已被剥去衣衫,露出了赤膊脊背;两名侍卫粗暴地挟持着他的臂膀,另两名凶神恶煞的侍卫正在恶狠狠地行刑。 脊杖打在身上,杖杖见血;转眼凌云光洁的脊背上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凌云觉得全身已痛得动不了了,眼里与舌底都泛着冰冷蜇人的寒意;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咬了下去,鲜血溢出,顺着他惨白的面庞缓缓流下,滴在胸前雪白的衣襟上;红白映衬,斑驳淋漓,直令人心冷神凄。 “三十五……四十……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惨痛的凌虐还在疯狂持续着,也许是处于某种特殊的恶兴趣,就是喜欢看着帅哥被虐,行刑侍卫高声报着数,眼睛透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邪肆。 中午刺眼的日光透过旁边稀疏的花树诡异地映在他的脸上,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钻心彻骨的痛感在加剧着,凌云额头上冷汗淋漓,全身的力气也仿佛被一点点抽空了,渐渐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眼睁睁瞅着面前那血腥惨烈的情形,常青公主只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决绝地掏出、无情扔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浑身上下都冷透了,牙齿亦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她痴痴望着那每一次落下的脊杖——每一下血淋淋地打在凌云的身上,却仿佛重重击在了她的心上。 她像发疯了一般冲上去,不顾一切俯伏在凌云的背上,用自己娇柔的身子紧紧护住了浑身是血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吼道:“快住手!……要打就先打我吧!”…… 章节目录 第362章 朕刚才的杖责,你可有怨言? “来人,把凌云带下去,杖责一百!”皇上满怀怨气、怒目切齿道。 “快住手!……要打就先打死我吧!” 常青公主眼睁睁瞅着凌云遭受凌虐时的血腥惨烈情形,像发疯了一般冲上去,不顾一切俯伏在他的背上,用自己娇柔的身子紧紧护住了浑身是血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吼道。 行刑的侍卫见状慌忙住了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常青公主紧紧抱着凌云,失声恸哭。 “母亲,您……您这又何必?……”凌云心里已酸楚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他无血的嘴唇颤抖几瞬后,终于断断续续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常青公主的眼泪夹杂着微红的血色颗颗滚落,破碎的声音犹如陷入困境的幼兽般哀鸣着,“麟儿,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你母亲可怎么活啊?……” 这时,皇上赵煜由晋陵王爷赵甫、大内总管冯朝英等人陪同着从刑讯大堂上走了下来。 望着眼前催人泪下的场景,皇上漆黑的眼瞳犹如化不开的浓墨,氤氲着凉薄寒意,只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圣上,老臣求您了,暂且放过凌云这一次吧!” 一旁的晋陵王爷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冲着皇上连连叩首道:“凌云前段时间是做过不少悖逆国法的事情,也犯下诸多不可饶恕的过错,可是很多事情都是事出有因,而且有时候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圣上就是再怎么恼他,气他,也总得给他一次申辩的机会呀!总不能一个劲儿愣摁着打下去,如果真的把人给打死了,那他身上掌握的关于太子之案与吕文正事件的诸多线索,又如何向圣上禀报啊?” “把他带过来。” 晋陵王爷的一番话似乎触动了皇上的心思。他的眉毛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终于冷冷发了话。 几个侍卫惶然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搀扶起凌云,动作轻缓地带到了皇上面前。 此时的凌云在杖刑凌虐下已是虚弱不堪,任何一点粗暴或过份的动作都将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着皇上的面,又有晋陵王爷与常青公主在旁,他们可不敢再造次了。 “凌云,朕问你,刚才的杖责,你可有怨言?”皇上深邃的眼睛像是无尽深渊,一眨不眨盯着他,冷冷吐出几个字。 凌云挣扎着抬起头,眸底一丝光彩也没有,原本俊逸无尘的面容在杖刑的凌虐下显得狼狈非常。 “不,凌云……罪有应得,圣上的惩戒理所应当,凌云不敢有……丝毫怨言……”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散去。 “嗯,看来你还是识些时务的。”皇上神色略略缓和了一些。瞅着眼前那人饱受摧残后凄惨无助的样子,他的眼前倏忽出现了一瞬的恍惚,不由想起了数年前。 那天,凌云因有急事急匆匆来朝堂找吕文正。 当时的他,身着淡蓝色素锦百花束身官服,面如冠玉,眉分八彩,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神采而有魅力;身姿颀长而矫健,行动处轻灵神速,衣衫襟飞带舞,有如玉树临风般英姿飒爽,一派潇洒之姿。 那是皇上第一次见到凌云。 当时他便想:原来世上还有这般丰神俊朗、不染风尘的人物啊!……自那开始,他便对凌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并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对那次初见念念不忘。 当时的神采飞扬,现在的凄惨迷离,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与巨大的心里落差。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非常难过;那种难过的感觉,犹如从高处跌落谷底,浑水瓶子翻江倒海般,一丝丝抽痛着。 “唉!凌云,你为什么要这样啊?……”皇上觉得喉咙里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刺痛着,轻叹了一声;嗓音亦有些颤哑了。 “其实朕一直以来都很器重你、也很喜欢你的……可是你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做出那么多无可挽回的事情来,朕就是想宽恕你也是不可能的啊!唉,凌云,你可真得让朕痛心疾首啊!” “圣上一片关爱之心,体恤之意,凌云感恩不尽;凌云有负龙恩,让圣上失望了……”凌云低垂着头,敛下寂沉的眼眸;低沉的声息越来越弱,充斥着一股脆弱感。 风扬起他的黑发,凌乱而破碎。白的脸,黑的发,黑白极致映衬之下,那副精致的容颜在阳光下流露出几分凄哀。 “可是圣上,您知道吗?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当初凌云是真的……不想那么做啊!可是情势所迫,凌云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一步步的便成了现在这种样子——其实自始至终,凌云的心都是在朝廷、在皇上这边的,只是……”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觉一阵眩晕瞬间毫无征兆地兜头袭来,身形已不由自主往前栽去;多亏两旁侍卫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 “赶紧去找太医为他医治,赶紧!……” 见凌云的身形忽然软塌塌瘫倒下去,皇上的心不受控制地抽搐的一下,嗓子炸裂了一般吩咐道。 身旁的冯朝英惶然应了一声,心急火燎地出去了。 “志超,志超,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唬你母亲啊!……”常青公主见儿子晕倒,更是慌得不知所措,用力摇晃着凌云的身子一个劲儿哭叫着。 眼前局面一片惶乱。 望着众人手忙脚乱的样子,皇上心情沉重地摇摇头,喟叹一声,径自转身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遂停身吩咐身旁的晋陵王爷道:“传旨下去,好生安置凌云;在一切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朕绝不允许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是,老臣明白。”晋陵王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夕阳如酒,醉了天边的晚霞。晦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的云朵,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血色一般的猩红。 凌云被安置在一处特殊的牢房中。说其特殊,因为此处的条件较一般的牢房要优越许多,有桌有椅有床有凳,虽然陈设简陋却收拾得挺干净。 从里面看,窗明几净,祥和宁静;从外面看,却是兵甲林立,戒备森严。莫说是人,就是鸟儿也飞不过去。 凡是相关人员出入,比如送饭送药或被特许的探视,都要经过严格地审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入,违令者只有一个字:斩! 这是皇上郑重其事下的旨意,由此可见皇上对凌云这个特殊朝廷钦犯的高度重视。 因为凌云现在掌握着诸多关乎朝廷社稷、关乎朝中重臣命运的证据,虽然他从前犯下的罪刑已注定了他必死的命运;但是在所有谜底水落石出之前,他却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守护他的大内侍卫都战战兢兢、严阵以待,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在门外巡逻,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懈怠。否则一旦出现什么差池,所有守卫之人悉数论为死罪! 闲言少叙,单说凌云。 那日太医匆匆赶来,为凌云看过伤势并经过一番精心包扎治疗之后,凌云的身体状况已基本稳定下来。 其实他本来便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些时日来连遭重创、心情郁闷;又当众遭受凌虐,急火攻心, 身体不堪重负才会一下子晕倒。 此时太医刚刚为他换过药,正在不厌其烦地教导他一些繁琐无聊的注意事项。 凌云心不在焉地听着,终是不耐烦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我现在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有事再找你。” “唉,现在的年轻人哪,怎么个个都这么心浮气躁,一点耐心也没有啊!就连这位素来为人们称道什么淡泊超脱的侯爷府大公子也不例外……” 太医心里吐槽着,不由摇头叹气,转身出去了,在门口却正好遇到常青公主。 凌云见母亲来了,原本晦暗无光的眸子里立时跳过一抹惊艳的光彩,急忙挣扎着坐起身。 一时情绪太过激动,动作幅度有些大了,不小心又扯动身上的伤口,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轻轻吸了口气。 常青公主急忙抢前两步扶住他,嗔道:“乱动什么,不要命了?唉,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啊!” 凌云抬头,冲着她轻轻笑了笑。 常青公主眸底满是担忧和心疼,柔声道:“麟儿,你的伤好些了吗?” 凌云微微点点头。 “告诉我,从前的事情,你原谅我了吗?”常青公主直勾勾凝视着他,眼里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着。 “其实,我早就原谅您了……”凌云深情的眼眸好似黎明的曙光,闪烁着令人心悸神往的光芒。 常青公主喜极而泣道:“真的吗?”…… 章节目录 第363章 惊,有人趁他睡着了偷袭他… “告诉我,从前的事情,你原谅我了吗?” 常青公主来到那处特殊的牢房中,探望凌云。她直勾勾凝视着自己的儿子,眼里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着。 “其实,我早就原谅您了……”凌云深情的眼眸好似黎明的曙光,闪烁着令人心悸神往的光芒。 常青公主喜极而泣道:“真的吗?” 凌云用力点了点头,轻声道:“在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伤心绝望,在心里恨透了您跟我父亲的;后来我就想通了,因为当时李瑞允挟持浣玉与天赐他们,也都是冲着我来的,如果当时让我选择,我也会选择用自己去换回他们,因为他们都是无辜的。” 常青公主眼睛里氤氲着湿雾雾的水色,喃喃道:“麟儿……” 凌云又道:“我之所以嘴上还不肯承认原谅你们,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朝廷通缉要犯;而且天枭组织的人也在四处找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跟你们划清界限,不愿意连累到你们罢了。” 常青公主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而下,呜咽道:“麟儿,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凌云用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他感觉自己的凝噎在喉咙里翻滚着,喃喃道:“母亲……” 母子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任放纵的泪水涕泗滂沱地流着…… 常青公主走后,凌云又重新躺下。他身上的伤口还在一阵阵作痛着,但此时真正痛苦的,是他那颗疲惫的心。 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只觉得心里乱极了。惆怅郁闷中,困意上来,渐渐地一切意识都变得模糊了。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唯有满天的星星还在深情地眨着眼睛,燃烧着对黎明的渴望…… 这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上午,太医又照常背着药箱过来,为凌云进行了例行的望闻问切,继而换药,包扎,诊治;然后又是一番长篇大论的谆谆教导,包括各种注意事项,啰里啰嗦,喋喋不休,直说得凌云头昏脑胀、昏昏欲睡。 太阳西沉,天色渐渐变得暗淡,光明即将消失,转眼一天又要终结了。 傍晚时分,庖师三人来此送饭。 为首的大师傅年约三十,青衣布袍,身形瘦削,浓眉大眼,鼻直口阔,颌下三绺须髯,显得文质彬彬,忠厚善良。 后边是两个年轻的学徒,手里捧饭提箸,皆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侍立着。 值班的侍卫长姓刘名英,见状忙上前询问。 那庖师垂手恭谨道:“小的是奉了冯总管之命,来此送饭的。” 刘英上下打量他,眼睛里掠出一抹困惑之色,“这位师傅看着好生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那庖师满脸陪笑道:“小人贱姓孙,行二,刚刚入宫不久;这是小人的两个弟子,周义,刘飞——因为当值的李师傅今天有事不能来了,便临时找了小人代为侍奉,一切还要仰仗各位兄弟的照顾。” 说着,又冲他们深深施了一礼。 刘英见他慈眉善目、谦恭有礼,原本心里升起的疑虑不由打消了大半。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遂吩咐左右侍卫按照惯例对三人所带的饭菜做了认真仔细的检查,确保没有什么问题了;又让侍卫对他们一一搜身,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放下心来,吩咐放行。 终于取得了通行令,孙二不由暗暗从心底吐出了一口气。 孙二同两个小弟子向众侍卫作揖答谢后,遂穿过庭院,脚步轻灵地向着凌云所在的那处特殊牢房走去。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万物静默,月色晦暗,半遮着脸躲在云层后面,隐约漏下的几缕暗淡的光明明灭灭,如被捣碎般铺在庭院的地上,一片斑驳陆离。 三人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几案上燃着一支橘红色的蜡烛,豆粒大小的火焰忽明忽暗,摇曳着房中的一切,朦朦胧胧的,显得很不真实。 凌云此时正躺在病榻上,昏暗的烛光闪烁迷离,晃着他冰瓷般清隽俊逸的脸。他微微蹙着眉头,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仿佛颓败的神秘画作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脆弱与疲惫。 他微微阖着眼睛,呼吸极轻,似乎正在昏睡。 孙二一步步走近到凌云的病榻。他晦暗的脸色如水一般沉静,眼神亦变得复杂而微妙,透着一股令人难以琢磨的诡异。 一时之间,那些经过别人口中描述的抽象晦涩的言语终于化作了眼前真真切切的存在。 他以前跟凌云曾经有过寥寥几次交集,但也是隔得远远的惊鸿一瞥,并没有针锋相对地直面过,而且一晃儿又这么多年过去了,所以凌云的形容样貌在他脑子里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直到今天确确切切见到了他本人。 “大公子……大公子……”孙二用力压抑着怦怦跳动的心脏,轻轻唤了两声。没有反应。 确定了,面前那个人真的睡着了。 孙二原本平和的目光瞬时变得狰狞凌厉,唇角亦浮起一层阴冷的笑意。 他轻轻掀起衣襟,慢慢从腰中抽出一条银色的汗巾子来。用力一抖,那汗巾子宛如一泓秋水般,由原来那弯曲的柔韧变得坚硬而笔直,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吐着幽幽的寒芒,直令人心冷神凄。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汗巾子,而是一柄隐匿在腰间的、削铁如泥的软刃! 孙二眼神里的煞气波涛汹涌,狞笑一声,蓦的挥动软刃,向着昏昏欲睡的凌云劈面砍去! 如果这一下真的砍在头上自是必死无疑。岂料千钧一发之际,凌云忽然睁开了眼,身形一旋,向着病榻内侧一滚,孙二的软刃落空。 其实凌云此时并没有完全睡着。一天到晚一直是噩梦连连;再加上身上的伤痛折磨,几乎令他不能安睡。 这也许就是通常所说的:由于人的精神过于紧张,压力过大而造成的神经衰弱吧。 总之,现在的凌云是昏昏沉沉似睡非睡,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令他蓦的惊醒。 所以方才孙二在推门、上前、喊他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很明白的,可是他并没有动。 凭着练武之人的警觉与本能反应,他已隐隐感觉到了这几人的来意不善。于是他便静观其变,直到对方突然发难,他才做出相应的对抗。 孙二见一招落空,第二招、第三招便接踵而至,直如狂风暴雨,招招致命。 凌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手无寸铁,是的,手无寸铁——本来吗,哪个在押犯人还能大胆妄为地携带利刃呢? 而且从他在晋陵王府得知自己被人告密、出卖的那一刻起,他已打定了主意。于是在他挺身而出、叫停那场血战的时候,他便什么兵刃也没带,只孤零零一个人走了出去;然后束手就擒、任人带走…… 言归正传。如今他手无寸铁、处处被动;而对方却来势汹汹,招招不离他头颈胸腹的要害部位。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考虑什么应对之策,只有被动躲闪避让的份儿。 只是病榻上活动的空间实在太小,他身上又有伤,行动不便,自是束手束脚,处处受制。 有几次险象环生,对方的利刃几中要害。绕是这样,他的右臂还是一个不在意被划了一下,鲜血像箭一般喷涌而出,酸心彻骨的疼痛立时袭遍了全身。 凌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躲闪避让下去,他必须掌握主动权,坐地反击。 而他也不愧是武学的大行家,心思敏捷,反应神速。终于,他瞅准了孙二的破绽,身形微微一侧,在躲过敌人致命一击的同时抬腿横扫,足下出击,一式凌厉的“无敌鸳鸯腿”,正中对方的要害之处! “砰”的一下,孙二小腹中招,身形踉踉跄倒飞而出,像一只断线风筝般直接飞向对面的墙壁。 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孙二的身子重重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他惨痛地嘶叫一声,只觉眼前发黑,浑身筋骨疼痛欲裂,几乎就要晕过去。 凌云亦借此机会,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腾的一下从病榻上跳了下来。 那两个小徒弟见状不由骇然失色,互相以眼色示意,然后呼哨一声,从腰间抽出软刃,血红着眼睛冲杀过来。 ——你们的师傅就都不行,就凭你们? 望着他们那咬牙切齿、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子,凌云微微勾了勾唇角,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讥嘲的笑意。 三人走马灯似的盘旋了几个回合,凌云突然变招,一式迅雷不及掩耳的“海里翻花”,劈手便把刘飞手里的软刃夺了过来;动作行云流水,腕子顺势反转,一式“飞花逐月”,反手透进了他的前胸。 猩红的血色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溅得满地都是。刘飞惨痛地嘶叫一声,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软塌塌瘫倒在地上。 他气息奄奄,两只沥血的眸子却依然瞪得大大的。可能他至死都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出的招,而他又如何中的这致命一剑的…… 章节目录 第364章 那些秘密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你们的师傅就都不行,就凭你们? 孙二师徒三人以送饭为名,混入关押凌云的那处特殊牢房,咬牙切齿想要杀了他。 凌云绝地反击,抬腿横扫,凌厉的“无敌鸳鸯腿”,将孙二踹飞出去;然后又一式迅雷不及掩耳的“海里翻花”,劈手夺过刘飞手里的软刃,反手透进了他的前胸…… 孙二坐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缓过气儿来;他眼瞅着局势越来越向他们不利的方向发展,心里不由焦躁起来,扬手三支飞镖甩了出去。 凌云身形辗转,一式轻灵的“彩凤旋窝”,飞镖皆贴着衣际堪堪滑了过去,巧极而险极;那情形让人看起来心惊肉跳、几乎要骇出一身冷汗。 孙二的另一名弟子周义站于凌云身后,正想来个出其不意的偷袭,此时却嘶叫一声,翻身跌倒在地,两手紧紧捂着伤口惨痛地哀嚎着。 ——原来孙二那三只飞镖没有击中敌人,却有一只漏网之鱼歪打正着地关在了周义的右肋上! 眼睁睁瞅着两名弟子在自己跟前一死一伤,孙二只觉心火冲头,太阳穴突突跳着,像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五官狰狞地向着凌云挥刃砍来! 凌云一式“云横秦岭”,用刚刚从刘飞那里缴获来的软刃顺势一挡,却听的“咔嚓”一声,那把利刃已断为两截! 凌云不由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他这才发现,原来孙二手中的兵刃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 孙二不待凌云回过神,怒剑狂花,疾风骤雨般向着凌云袭来。 凌云只好扔了断刃,闪展腾挪地躲避着。 孙二武功一流,招式凌厉迅猛,招招致命;凌云伤势未愈,身体虚弱,又是手无寸铁,处处被动,只得连连后退,最后被逼到了墙角。 孙二眸子血红,目露凶光,恶狠狠道:“凌云,你去死吧!” 一式狠戾的“白虹经天”,手中利刃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凌云当胸砍去! 只听“砰”的一下,孙二的利刃砍在了墙上,他的虎口亦被震得生疼;眼前却逝去了凌云的身影。 孙二大惊失色,回头看时,凌云已站在他的身后。 他还没有缓过神,便见眼前寒光一闪,却是凌云脚尖一勾,一式利落的“白云出岫“,地上那截断了的软刃直直飞了起来,正好穿入了孙二的后心。 孙二惨痛地嘶叫一声,瘫倒在地上。临死前,他依然喃喃道:“移……神换影,好厉害的身法,凌云不愧是……凌云,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你了……” “你们?……”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还有谁?又是谁指派你来杀我的?……”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哈哈哈……” 孙二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凄厉,悠长,透着说不出的绝望与怨恨。他的嘴里溢出一股股的血沫,周身亦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在一阵痛苦的挣扎之后,终于头一歪,不动了。 孙二也死了。 望着横七竖八倒在面前或死或伤的三个刺客,凌云不由冷笑一声,原来强撑着的一口气也终于卸去。 那一刻他只觉浑身无力,眼前一片昏黑,周身冒出的冷汗几乎把他的衣衫都沁透了。他不由自主地瘫坐在了地上,眼前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房门一开,外面的侍卫一拥而入。 外面月色清绝,浮云流动;摇晃的树影仿佛鬼魅般狂舞着,地上忽明忽暗,怪影斑驳。遥遥听见枭鸟的桀桀怪叫之声,在暗夜里显得分外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御书房里。皇上赵煜闻听此事,不由拍案而起。 他脸色铁青,眼睛里透着幽冷的光芒,神色冷厉可怖,直令人望而生畏。 “朕曾一再强调,务必高度戒备、严阵以待;结果到头来还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还得亏了里面的人是凌云,武艺高强,且应对及时;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恐怕早就被他们杀人灭口了!……” “哼,你们说,朕留着这些大内侍卫还有什么用?难道一个个的都是吃干饭的吗?传旨下去,将刘英等人革职查办;冯朝英,你负责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不得有误!” “是,奴才遵旨。”冯朝英战战兢兢站在皇上的御书案前,屏息凝神,吓得大气儿都不出一声。 平心而论, 他觉得皇上对侍卫长刘英的处置似乎有些重了,可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就如一个易燃的炮仗,一点就着——他又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呛着茬再多说什么呢? 他可不想自己作死。所以对着圣上的旨意,他也只有点头哈腰、喏喏连声的份儿。 单说冯朝英,接了圣旨之后,自然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来到天牢审讯刺客。 孙二等三人行刺,两死一伤,幸存的小弟子周义铁嘴钢牙,抵死也不招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及幕后指使。 冯朝英忽然想起,孙二等三人都是由李之山手下侍卫孙国雄托人引荐过来的,心里不由升起了疑云。 这时仵作来报,验尸结果出来了:从已死的小徒弟刘飞身上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孙二的身份却十分可疑。 一则孙二是易过容的,他原来的样貌胡须都是假的,而他本人只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二则在孙二的左臂上竟然纹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枭鸟。 原来,这孙二竟是天枭组织的人! 只是这孙二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冯朝英只好去找凌云帮忙辨认。 凌云瞅着“孙二”的脸,只觉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脑子里倏忽跳过一个人的脸。他略一沉吟,遂让冯朝英去请浣玉郡主前来辨认。 浣玉郡主经人传唤,很快便赶了过来。 她一见孙二,不由失声道:“天哪,是他!……” 冯朝英与凌云目光煜煜望着她,急声问道:“谁?” “那个小乞丐!当时我是在金明河畔遇见的他……“ 浣玉低首垂眸,怅然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我对他的印象可深了,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唉,只可惜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说到这里,她轻轻抿了一下朱唇,慢慢捋顺着当时的情形;凌乱的思绪也被眼前的氛围一点点拉扯进了那段她再也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里。 当时她因为逃婚离家出走、匿迹于刑部尚书府,期间因为跟凌云置气,冲动之下离开刑部尚书府在京城的街头流浪,徘徊到金明河畔时遇到了那个抢走她行李的小乞丐…… 云烟往事如同潮水涌上心头,她不由思绪万千,脸上一片黯然。 经浣玉郡主提醒,凌云脑海中灵光一闪,积压在记忆废墟里的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亦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孙二那张苍白清癯的脸,沉声道:“我也想起来了,这个人以前我确实见过的……” 话音中,他原本清朗的眸光变得晦涩难懂,十几年前在京城外老虎崖下那惊心动魄、惨烈血腥的厮杀场面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当时的他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被天枭的人构陷诱拐了郡主;为了印证自己的清白,他率领一众刑部尚书府侍卫四处打探郡主的下落。 也许有些急于求成,也许太过相信身边的人,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自己的师兄应传霖暗算,不幸落入天枭组织手里。 当时天枭的人里,除了那位与他反目成仇的师兄应传霖,还有空色道姑、兰珠他们,再有就是眼前这个化名“孙二”的刺客——他清清楚楚记的,当时空色道姑称呼他的名字是尤奇! 不错,就是尤奇。后来他也记的江春与练南春都曾向他透露过部分天枭弟子的名字,其中就有这个叫做尤奇的人。 “对对对,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就是他!当时我被天枭的人劫持,记的在跟随空色道姑身边左右的帮凶里面,确实有这么个人……”浣玉郡主亦接口道。 “既然有郡主与大公子的证词互相印证,那么这个化名孙二的刺客的身份应该可以确定了。” 冯超英连连点头。他抑制不住心里激动的情绪,声音颤抖道:“如此,老奴这就去禀报圣上!” 冯朝英心系朝廷,一心一意只想查清太子之案的始末,从而还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如今经过这么长时日来的坎坷周折,终于获得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他怎么能不激动呢?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忙忙赶去御书房觐见皇上,并一口气向皇上禀报了调查结果。 皇上微微蹙了蹙眉头,“冯总管,你说天枭组织的人为什么这么急着去杀凌云呢?” 冯朝英道:“两种可能。一、凌云本来便与天枭组织为死敌,他们对之恨之入骨,杀他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二、现在凌云手里掌握着诸多证据,必对他们极为不利,他们想杀人灭口。” 皇上神色凝重,沉吟片刻道:“愿闻其详。” 冯朝英踌躇了一下,嗫嚅道:“微臣私下以为,太子及吕文正的事情……是否与天枭组织有关?” 皇上呼吸一滞,只是怔怔望着他,半天没说话。时间静止了一刻,他方慢慢抬起手,想要去取书案上的那只笔,可是手抖了半天,却没能提起来。 终于他放弃了自己那徒劳无功的动作,轻叹一声道:“你安排人马上把凌云带过来,朕要见他。” 冯朝英心里一喜,忙不迭道:“是。” 那些秘密与阴谋,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章节目录 第365章 宁死十次,也不愿意遭遇一次… 秋意悄声无息而来,枝头那疯狂叫嚣的鸣蝉,声音也渐渐变得低沉,少了一份狂躁不安,似乎也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凌云被带到皇上的御书房中,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皇上道:“平身吧,念你有伤在身,可以站着回话。” “谢圣上。”凌云恭恭谨谨站起身,垂手侍立。 皇上散漫地撩了撩眼皮,深邃的眼眸含着审视望向低首垂眸站在面前的那个人。 他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苍白得有些病态;斜飞英挺的剑眉,清朗疏离的黑眸,微微抿起的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再配上颀长挺拔的身材,只冷冷清清伫立在那里,宛若深夜失去了方向的鹰,迷茫,孤寂,却又透着几分矜持与执着。 曾经那个卓越俊逸、云淡风轻的人物,亦被世俗的风尘所熏染,被红尘的喧嚣所羁绊,成了现在这般淡漠疏离的样子——唉,世事真是太无情了…… 那一刻,皇上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与悲哀。 静默了一瞬,皇上才有些艰涩地收回视线,开门见山道:“朕也不与你啰嗦,直入主题吧。朕问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如有半字虚言,朕绝不轻饶。凌云,你可明白?” 凌云沉声道:“凌云明白。” 皇上道:“好,朕先问你:当初查抄刑部尚书府时,你也受到太子之案牵连被关押天牢,当时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牢里等着朕安排专人查明此案的来龙去脉、还你清白,却偏偏要选择天牢纵火、杀人越狱?” 凌云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眸亦被无措晕染上一抹氤氲,“圣上容禀。我本来也同圣上一样的想法,就是安安稳稳呆在天牢里等着他们来调查取证、还我一个清白的;可是那天晚上,我却遭到了他们的阴谋陷害。 “他们先在我喝的茶水里下药;被我识破后便恼羞成怒,锁闭牢门并在牢房里纵火——无所不用其极,势必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如果我再不逃走,只有死路一条、又哪有什么机会来见圣上啊?……” 皇上诧异道:“哦?会有这样的事情?你且仔细道来。” 凌云点点头,便把那天晚上大内侍卫袁超、周山、沈海及狱卒张虎四人串通一气,在天牢合谋杀他的经过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只说得皇上目瞪口呆、唏嘘不已,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凌云敛下寂沉的眸光,默然道:“是。” 皇上微微蹙了蹙眉头,略略停滞了一下道:“朕再问你,你可知道龙凤玉符的下落?” 凌云直言不讳道:“知道,龙凤玉符已被凌云毁掉了。” “什么?你毁了龙凤玉符?”皇上不由大惊失色。心想:“这个凌云还果然不能小觑,真是大胆包天、什么出格的事都敢做啊!” 他有些愣怔,有些困惑,眼神亦变得幽冷而森寒,“为什么?……” 凌云低下头不说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数日前那段惨痛屈辱、不堪回首的经历又如过电般浮现在眼前。 皇上望着他痛苦纠结的神情,不由心里一软,柔声道:“凌云,你怎么了?” 凌云回过神,稳了稳纷乱的心绪,低声道:“没什么。当时凌云一时大意、落到李瑞允等人的手里,他们对我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迫我交出龙凤玉符。 “凌云实在被他们逼迫得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计就计、带他们来到了刑部尚书府吕大人原来办公的那处书房。 “凌云当时抱着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决心,从书案下面找出了龙凤玉符,并顺势引爆了旁边的火药机关……” 说这些话的时候,凌云语无波澜、面无表情;皇上却听得龙颜失色、半晌无言,良久才道:“凌云,你还真够可以的啊!朕很佩服你的胆识与勇气哦,说来你可真算的上是人们口中的孤胆英雄了!” 凌云听皇上语气里充满了揶揄之意,不由苦笑道:“圣上莫要再取笑凌云了,凌云当时只是被他们逼急了,又实在不甘心龙凤玉符落到他们手里,所以便孤注一掷、想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罢了。 “而且当时也确实炸死了很多天枭弟子,只可惜没有炸死李瑞允和白羽那个臭道士,实在是令人遗憾!……” 皇上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凌云,你不但险中脱身,而且又转败为胜,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说来可真是大功一件啊!你说,朕是不是应该好好地嘉奖你一番啊!” 见皇上口中满是讥诮之言,凌云觉得无奈,只好低头不语。 皇上又道:“只是朕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凌云抬头望着皇上。 皇上目光沉郁地望着他,带着几分促狭的口气道:“你凌云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视死如归,无惧无畏——你说你连死都不怕,而天枭的人又是如何对你威逼利诱,而使得你甘心屈服于他们的淫威、听从他们的摆布呢?……” 凌云怔然一瞬,原本清朗的眸子被急剧晕染的浓黑墨色所覆盖;藏在衣袖下的虎口亦收成拳头攥得紧紧,绷出手背上一条条的青筋。 “圣上,您知道么,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比死都可怕……就比如当时那种境遇,如果让凌云选择,凌云宁愿死上十次,也不愿意遭遇一次那样的事情……” 皇上眸底情绪不由剧烈一颤。他目光煜煜定在他的脸上,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告诉朕,李瑞允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对我百般折辱,甚至……”凌云脸色苍白,眸底惨红一片,支离破碎。 皇上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毫无由来地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那雨带着无形的力量,兜头盖顶浇在他的身上,将他骨子里余生俱来的骄傲都一寸寸浇灭了。 “告诉朕,那个王八蛋得手了没有?……”皇上脸色晦暗,咬牙切齿道。 皇上声音低沉,却一字一句砸在了凌云的心头之上。 “没有……”他颓然摇摇头,连眼皮都耷拉下来,像一件被拉下神坛的再造残次品,嗓音颤哑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所以被逼无奈,我才被他们挟持着去了刑部尚书府寻找龙凤玉符——” “看来在你凌大侠心目中,个人荣辱有时候真的比江山社稷还要重要啊!”皇上唇线渐渐拉直,口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讥诮。 “圣上……”凌云嘴角下垂,只剩一丝无力地苦涩。 “好了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皇上眯缝着双眼,目光里蕴含着一丝探究,漫不经心地朝他一瞥道:“谁不知道你凌大侠乃当世英雄,武功盖世;这些日子来,你更是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搅得整个京城惶惶不可终日。 “朕只是觉得好奇,那么多的大内高手、官兵侍卫都抓不住你,你又是如何轻易落到李瑞允手里的?” “……”凌云只觉喉咙肿胀,充斥着一股咸腥;嘴张了张,却一时不知所言,只有低头不语。 皇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逼戾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凌云咬了咬了嘴唇道:“当时李瑞允挟持了浣玉和天赐他们,以此要挟我父亲……哦,是何大人,并威胁他说,只有用我才能换回浣玉他们;何大人无奈,只好在我的酒里下了剂量极重的迷药,把我迷晕,交给了他们……” 到了最后,他已是声音颤哑,说不下去了。 皇上听了若有所思,不由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常青公主跟他说过的凌云是她儿子的事情,对此事的原委更是明白了几分。 他沉吟了一下,饶有兴趣地望向他道:“凌云,朕问你,你真的是三十多年前那个被何府乳母抱走的孩子吗?” 凌云被触到痛处,难过之极;但是面对皇上的疑问,他又不得不回答。他沮丧地垂下头去,脊背紧绷,声音沙哑之极,“是。” 皇上目光灼灼望着他的眼睛道:“也就是说,何禹廷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了?” 凌云默默点点头。 皇上玩味地勾了勾嘴角,叹了口气道:“这个何禹廷也真够可以的,虎毒都不食子啊,他居然能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入虎口……” 凌云眼眸漆黑,看不出情绪;嘴唇微微动了动,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皇上道:“你现在还记恨他吗?” 凌云没有直面回答,只是道:“其实他也是为了救浣玉和天赐,迫不得已;而且当时,李瑞允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浣玉和天赐也是受了我的连累……” 皇上唇角弧度渐深,幽幽道:“这么说你是不恨他了?……” 凌云浊声道:“圣上,凌云求您了,可以不说这些了吗?” 望着凌云那悲戚痛楚的神色,皇上心里一阵恻然,叹了口气道:“好吧,不说这些了,咱们先说正事吧!”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然后抬睫望着凌云的眼睛道:“那朕再问你,你又是如何假扮袁超、匿迹皇宫的?”…… 章节目录 第366章 什么,太子是被李之山害死的? “那朕再问你,你又是如何假扮周山、匿迹皇宫的?” 御书房里,皇上正在就太子之案涉及的诸多情节一一向凌云讯问;直到后来他问及凌云如何假扮侍卫、匿迹大内皇宫的事情。 凌云略一思忖,便把那天晚上栖霞阁所有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他与杜正海潜入皇宫、请求莫水灵帮忙……不意与值夜的大内侍卫袁超、周山遭遇……袁超借机要挟、意图淫辱皇妃……他不得已出手杀死袁超、周山二人……栖霞阁纵火……易容成周山…… 因为现在杜正海与莫水灵已死,已经牵涉不到什么人的身家利害,所以凌云也不再有任何顾虑,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毫不隐晦地和盘托出了。 皇上默默听着凌云的叙述,不由想起了那个云鬓松挽、长袖飘逸、一颦一笑皆令他心醉神驰的美丽女子,心里涌起的苦涩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了。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可是每每想起自己心目中那个至爱女子临死前的凄惨情形,他的心脏便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疼痛得令他窒息。 凌云的供述与莫水灵生前向他供认的基本一致,两厢印证,赵煜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好了,你不要说了……”赵煜眼眸发黯,努力稳下心神,无力地冲着凌云摆了摆手。 他从书案后慢慢站起身,转过脸,出神地望着墙壁上那幅雕龙走凤的壁画,良久不说话。 一旁的冯朝英见皇上脸色晦暗,半天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圣上……” 赵煜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眸,似乎要抹去满目的疮痍;再睁开眼睛时,神色已恢复到先前的平静。 他回转身望着凌云,缓缓道:“你与杜正海擅闯皇宫、杀死大内侍卫,固然罪不可赦;但袁超、周山二人却意图淫辱灵妃娘娘,实属大逆不道、死有余辜!——此事先不要提了。” 凌云道:“是。” 皇上冷目灼灼在凌云脸上扫了一遭,话题一转道:“你既然混迹皇宫,必然查到了什么吧?且跟朕一一道来罢。” “凌云遵旨。”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圣上还记得冯林吗?” 皇上一下给问懵了,“冯林,他不是已经被放逐出宫了吗?” 凌云道:“圣上可知道冯林出宫后发生的事情吗?” 皇上愣了一下,自思其中必有原委,遂道:“你说。” 凌云道:“冯林一出宫,便遇到了杀手。” 接着,他便把冯林那日在城外荒郊遭遇刺客、后来练南春与小姑姑练榭中及时出现杀死贼人、将冯林救下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当然在陈述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保留了一部分,那就是练氏姑侄的真实身份——他只是含蓄委婉地说,拔刀相助之人乃是杨振与自己的两位武林朋友。 好在皇上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只一门心思急着追问后来发生的事情。 凌云便把冯林向练南春、杨振等人招认的供词仔细详实地说了一遍: 冯林如何被那个叫紫嫣的宫女迷惑,如何在与紫嫣行苟且之事时被李之山等人当场抓获,后来冯林又在李之山、紫嫣等人的软硬兼施下把紫嫣安插在太子身边,直到冯林发现紫嫣在太子茶中放了什么东西,最后太子不明不白而死……等等事情。 皇上不由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地扶着龙椅慢慢站了起来,按着几案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失神道:“你是说,太子是被李之山、紫嫣他们阴谋害死的?天哪,怎么会?……” 凌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赵煜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眼睛里亦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有恼,有恨,还有难以置信。 老半天他才颓然瘫坐回龙椅里,只怔怔凝视着凌云,不说话。 时间静止了一瞬。 凌云吞咽了下唾沫,耸兀的喉结滚了滚,打破了眼前的凝滞,小心翼翼道:“圣上,凌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皇上木然道:“你说。” 凌云直言不讳道:“紫嫣是天枭组织的人;李之山等人与天枭组织的人勾结一气,共同谋害了太子殿下。” 皇上大惊失色道:“什么?” 凌云道:“紫嫣曾于数月前在宫内同一个叫香云的侍女行刺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其时正好被凌云遇到,迫于无奈,我只好杀死了她。 “当时我在她的左臂上发现了天枭的标记,由此可以断定她就是天枭组织的人。这件事情,晋陵王爷、浣玉郡主及当时在场的大内侍卫都可以作证。” 皇上直勾勾盯着他,神色阴戾而戒备,“你说李之山与天枭组织勾结,又有何证据?” 凌云面色沉着,语气平静道:“目前凌云虽然一时不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证实此事,可是在皇宫大内的这段日子里,凌云一直跟随在李之山身边左右,对他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他的的确确与李瑞允等人勾结,实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上低头沉吟,若有所思。 凌云又道:“另外,凌云还有几点关于李之山图谋不轨的推断可供圣上参考,不知当讲否?” 皇上面无表情道:“你说。” 凌云道:“李之山、紫嫣等人勾结一气,胁迫冯林把紫嫣安插在太子身边,由此可见其意图不轨,此为其一; “凌云当初身陷天牢时,袁超、周山、沈海等人合谋杀我,而这三人都是李之山的手下,他们是否是受了李之山的指使,还请圣上明察;此为其二。 “这两点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李之山与天枭的人有何瓜葛,但却足可以说明李之山的不臣之心……” “还有吗?”皇上眸光像夜色一样幽沉浓稠,继续问道。 凌云道:“除了李之山,朝中还有一些大臣暗中与天枭的人有所往来。” “都有谁?”皇上眼神锐利如鹰隼,趁热打铁地追问。 “有丁进之……”凌云道。 “丁进之——”皇上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一抹不易觉察的愠色在眼神里划过,如蜻蜓点水,瞬息无痕。 “正是……”凌云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皇上见凌云说话吞吞吐吐,似乎意犹未尽;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直直逼视着他道:“不会单单只有他一人吧——凌云,你实话告诉朕,还有谁?……” 凌云讷讷低下头,耳边回响着皇上那低沉得近乎胁迫的声音,带着强势而压抑的气场,直压抑得他透不过气来。 踌躇半晌,凌云终于艰难地开了口:“还有……还有何禹廷……” “何禹廷?”皇上眸光漩动,一种莫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呆了一下才道:“此话当真?” 凌云无力地点了点头。 皇上眉头蹙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目光幽沉地停留在他脸上,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探究出什么,“凌云,朕问你,何禹廷既然是你亲生父亲,那你为什么还要举报他?” “……”凌云脸色惨白,心脏巨颤,仿佛有谁在他胸口里撒了一把钢珠,又冷又硬的灼痛感瞬间滚过心头。 皇上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似乎根本在意不到他痛苦纠结的心情,故意拖长了音调道:“大义灭亲吗?还是你根本就是在报复他以前把你出卖给李瑞允的那件事?忠孝仁义、伦理道德,你又是怎么理解的?” “圣上,这些问题,凌云可以不回答么?……”凌云低垂眼眸,避开皇上眼神里几乎能贯穿他心脏的那抹凌厉,颤声道。 他的声线很不稳定,就像在空气中刻画下的晦涩笔触,一片斑驳。 望着凌云那近乎祈求的神情,皇上心里不觉软了,再也狠不下心来在面前那个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之人的心上雪上加霜了。 他轻噫一声,原本晦暗的目光柔和了一些,“好吧,咱们言归正传。你方才所说冯林的那些供词,谁又能证明其真伪?” 凌云不假思索道:“冯林自己。” 皇上一怔:“冯林现在在哪里?” 凌云道:“还在我几个江湖朋友那里。” “真的?……”皇上眼睛里划过一抹惊艳的光彩,迫不及待道:“马上带他来见朕!”…… 章节目录 第367章 开棺验尸?凌云,你大胆!… “你方才所说冯林的那些供词,谁又能证明其真伪?” 皇上问凌云。 凌云道:“冯林自己。” “冯林现在在哪里?” “还在我几个江湖朋友那里。” “真的?……”皇上眼睛里划过一抹惊艳的光彩,迫不及待道:“马上带他来见朕!” 原来,冯林上次被练氏姑侄救下后,练南春便把他安置在京城外一处隐蔽的所在。 这个地方远离京华,清闲幽静,几乎是与世隔绝;平时也只有练南春安排的两个小厮轮流服侍他的饮食起居。 皇上吩咐冯朝英,立即赶去带回冯林。 却说大内总管冯朝英,按照凌云所说的具体位置,带着一干大内侍卫几经周折,终于在那处偏远所在找到了冯林;随之一刻也不敢耽误,径自带着他来到御书房觐见圣上。 “圣上,奴才可算见着您了!如果不是奴才命大,危急时刻有贵人相助,恐怕这辈子都……都难以重返京城得见龙颜了!……” 冯林见了皇上,就像一个彷徨无依的孩子忽然见了至亲之人一般,悲喜交加,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皇上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眉头紧锁,只觉胸口仿佛被巨石狠狠压住一般,窒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喟叹一声,温言细语地宽慰了冯林几句,然后便问起了太子之案的始末。 冯林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把自己离开京城后遭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诉说了一遍,诸般细节果然与凌云所说基本吻合。 赵煜闻言,只觉一颗心被狠狠揪紧,凌厉愤怒之下,不由拍案而起。 他瞳孔微颤,似有沉重的光芒闪烁其中,充满了滔天的怒火,“说来说去,原来朕的皇儿是被你们这帮心怀叵测的臣子串通一气、谋害致死的!——冯林,你知罪么?” 冯林浑身瑟索,叩头出血道:“奴才自知罪不可恕,可是圣上,真正谋害太子殿下的凶手却是李之山与天枭组织的人!他们沆瀣一气、犯上作乱,一方面谋害储君,图谋不轨;另一方面,又嫁祸吕大人,陷害忠良……” 皇上脸色铁青,痛心疾首道:“你说的不错!只可惜朕的皇儿与吕大人皆死得不明不白……” 冯朝英心里难过,却强抑悲愤劝道:“圣上,逝者已矣,请节哀顺变。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查清太子与吕大人的具体死因,将参与此案的一干人犯绳之以法。” 皇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转过脸目光炯炯望着凌云,询问他对太子赵廷与吕文正死因的切实看法。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语气果决道:“从种种迹象判断,太子与吕大人应该是死于同一种毒。” “什么毒?” “芙蓉花毒!”凌云声音干脆利落,犹如切金断玉。 “芙蓉花毒?……”皇上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脸色渐渐变得极为难看。 虽然久居深宫,但“芙蓉花毒”的狠毒与霸道他还是听身边的人——或是宫人,或是大臣偶尔提起过一些的;经过天长日久耳濡目染,在心底深处便形成了一种极为深刻的概念。 此时忽然听凌云提起这个令人神凄骨寒的剧毒名称,再联想起自己至爱孩儿赵廷不明不白的死,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连带嘴唇视线乃至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抖。 “何以……见得?……”默然片刻,他终于捋顺了自己凌乱的思绪,声音沙哑道。 凌云道:“因为太子与吕大人临死之前的情形,凌云都亲眼目睹过,皆是面孔青紫,双目暴睁。而且他们在出事前的头一天都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其实在那时,剧毒已经在他们的体内潜伏了。” 皇上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地开了腔,“说来说去,这也只是你的推测,我要的是真凭实据。” 凌云忽然俯身跪倒道:“圣上如果想要证据,请答应凌云一件事情。” “什么事?” 凌云道:“凌云以前在刑部尚书府协助吕大人破案时,曾经机缘巧合得到过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如果圣上能够派仵作以此方法检验太子与吕大人的死因……” “你的意思是要朕搅扰太子亡灵,开棺验尸?”皇上的手紧握成拳用力抵在了几案上。他的呼吸很重,眼睛发红,他在强行压抑着心里翻涌而起的怒气。 凌云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虽然紧张得有些无措,但他依然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他用力噬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字一顿道:“凌—云—惶—恐—” “凌云,你大胆!你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就不怕朕杀了你么?”皇上沥血的眸子圆睁,衬着那张棱角分明、气势凌人的脸;那里似乎禁锢着一头野兽,准备随时出动。 凌云身形忍不住瑟索了一下,明知这样会触怒龙颜,明知这样会给自己带来无法预计的后果,可事到如今,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苦笑一声道:“凌云本来便是身获重罪,万死难辞其咎——圣上若是能够查清太子与吕大人的死因,还逝者一个公道,还凌云一个说法,凌云死又何妨?” “凌云,你这是破罐子破摔的节奏吗?”皇上冷哼一声,目露睥睨地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早晚难逃一死,所以就无惧无畏了是吧?” 凌云神色镇定自若,紧蹙的眉头间透着历经磨难沧桑洗礼后异乎寻常的冷静。 他朝着皇上恭恭敬敬叩了一首,沉声道:“凌云不敢。凌云只想查明事实真相, 肃清朝野奸佞及天枭匪患,还那些枉死的人一个清白与明了——如此太子殿下与吕大人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而凌云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坎坷,纵使一死亦没有遗憾了。” 皇上一时滞住。他慢慢回转身,面容一半隐藏在背光的阴影里;神情几经变幻,显得讳莫如深,愈是加剧了他的凝重与沉郁之感。 大内总管冯朝英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瞅着皇上与凌云你来我往的应答,脸上原本的彷徨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刚刚浮现起的希望,眉宇间亦渐渐多了些迫切的焦灼之意。 此时见两人之间出现僵持,他急忙俯身跪倒,连连叩首道:“圣上,为臣以为,凌云所言虽然有失礼法、触犯天威,但他毕竟是一片忠心,一心一意只为了查清太子之案。 “诚然,要想使太子之案水落石出,铲除奸恶,也只有重新开棺验尸这一条途径了。微臣所言句句发于内心,出自肺腑,还请圣上三思!” 俗话说“三人成虎”,如今凌云与冯朝英两个人都这么说了,这位优柔寡断的皇上此时的心思也有些动摇了;何况他原本的意志便没有那么坚定。 他转过脸来,面无表情望了一眼跪伏在地的两位臣子,眉心微微动了动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下去吧!此事改日再议。” 夕阳喷涌如血,肆意张扬,似乎要迸发出全部的力量,将这世间的喧嚣荡涤一空。 皇上赵煜回到寝宫,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跟皇后钟氏约略择要地说了一下;然后又斟酌着说话的语气与方式,柔声说道: “依据凌云等人的判断以及某些佐证表明,太子与吕文正十之八九是中了芙蓉花毒;不过这也只能是推测,要想得以进一步落实,还需要派出仵作进行详尽的验证,所以这还需要……” 说到这里,他踌躇着住了口;只默默扫视了皇后一眼,便长叹一声,颓然垂下头去。 皇上虽然话犹未尽,但用意已经再明了不过了;钟皇后又是何等样人,自是心领神会。 她本是太子赵廷的生母,为人贤淑贞德,深明大义。自从太子死后,钟皇后痛不欲生,终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此时闻听皇上的一番倾诉,想起无辜惨死的儿子,她的胸口像刀绞一样,全身止不住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眼泪,捂着脸开始啜泣。 望着皇后悲恸欲绝的样子,赵煜的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他停顿了很久才苦涩地开了口,“皇后,此事朕只是先与你商量一下,如果你不同意就算了。” 钟皇后拭拭泪道:“不,圣上误会了。臣妾只是一时想起咱们那可怜的孩儿,心里难过。其实只要能够查清廷儿的死因,还他一个公道,臣妾什么都可以接受……” 赵煜想不到皇后会如此开明,一时竟不知所言,只喃喃道:“皇后……” 钟皇后道:“圣上,其实你我都知道,我们的廷儿从小就是个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孩子,如果他泉下有知,一定会懂得咱们的一片苦心的。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哪一个父母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自己的子女好?我相信,我们的廷儿不会怪我们的……” 说到后来,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赵煜的面容扭曲在极度伤痛之中,内心的苦涩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兜头盖顶地覆灭了。 “皇后……”他颤抖着手,一把将皇后紧紧拥在自己怀中…… 章节目录 第368章 着令,丁进之、李之山革职查办 “太子与吕大人应该是死于同一种毒……芙蓉花毒……如果圣上能够派仵作以此方法检验太子与吕大人的死因……” “你的意思是要朕搅扰太子亡灵,开棺验尸?……凌云,你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就不怕朕杀了你么?” 在乍听凌云提出开棺验尸的请求后,皇上勃然变色,根本不能接受这近乎挑战他底线的荒谬言论;可是除此之外,又没有更好的方法来验证太子赵廷与吕文正的真正死因。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皇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安排冯朝英率领大内侍卫带着凌云来到城外白石岭数里之外的那处荒郊,找到、取出并运回了吕文正的遗骸。 然后又按照皇家惯例,进行了一番既定的祭拜仪式之后,才恭恭敬敬把太子赵廷的遗体从棺椁中取了出来。 随之刻不容缓、马不停蹄地安排了宫中最具权威的医师、仵作数名,按照凌云提供的、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分别对吕文正与太子的遗体做了检验。 然后这些医师、仵作们又认真研究了芙蓉花毒的药方及医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一、芙蓉花毒的配方确实无懈可击,其药方及医理果然高明精妙,堪称世上一流的杀人于无形的“灵丹死药”。 二、吕文正与太子的确是身中芙蓉花毒而死! 结论一出,在场人等一片哗然。 原来太子殿下真的是朝中佞臣勾结天枭的人谋害而死的;原来一度被构陷为大逆不道、阴谋弑君的吕大人千真万确是被奸人陷害的,他实实在在是无辜的…… “圣上,我们的廷儿死得太冤枉了!” 皇后钟氏得知这个消息,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了起来,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和绝望。她眼泪横流,几近崩溃,一头扎到皇上怀里,失声痛哭。 皇后崩溃的哭喊,好似一柄锋利的刀子,一下下剜着皇上赵煜那颗痛得在沥血的心。 “皇后,你放心,我们的孩儿不会枉死,那些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一个也逃不了!”皇上面色铁青,嘴唇紧抿,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 冯朝英亦是悲喜交集。他一口气跑到关押凌云的那处特殊牢房,语无伦次地把检验的结果向凌云说了一遍,因为他此时的心情实在太激动了。 凌云听了,先是呆了一下,继而泪流满面,哽咽道:“这个结论来得太迟了,如果能早一些,吕大人就不会枉死了!” 冯朝英点点头道:“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不过现在吕大人的冤情终于昭雪,总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凌云起身,冲着冯朝英倒头便拜道:“这次查清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沉冤,多亏冯总管全力相助、多方斡旋——冯总管大恩,凌云铭感五内,没齿难忘;凌云在此替九泉之下的吕大人谢过冯总管!” 冯朝英慌忙以手相搀道:“大公子快不要如此,折杀老奴了。吕大人心怀社稷,乃国家之栋梁;大公子忠肝义胆,为当世之英雄!能为吕大人与大公子略尽绵薄之力,老奴幸甚,若是言谢,未免有些见外了——只是老奴现在尚有一言,不值当讲否?” 凌云见冯朝英吞吞吐吐,心里一动,遂道:“冯总管请说。” 冯朝英踌躇了一下道:“大公子舍生忘死,历经磨难,终于查清了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了冤情;可是只不知大公子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出路,下一步又将何去何从?” 凌云睫毛微微一颤,眸光轻晃了一下;这一悸动如轻羽点水,瞬间无痕。 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其实,从我下定决心为吕大人昭雪冤情、查清太子之案那一日起,我便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现在案情终于大白于天下,吕大人的冤情亦已昭雪,我愿足矣。至于我自己……结局如何,已不重要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直令冯朝英酸楚起来,恻然道:“老奴由衷佩服大公子的为人及胸襟;其实大公子也不必太过悲观。谁不知道您乃侯爷府身份尊贵的嫡长公子——而身为大公子的双亲,公主与侯爷一定会想方设法营救大公子的,如果他们向圣上求情……” 凌云表情凝然不动,鬓边几缕零散的碎发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他的嗓音又沉又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我?再者,我所犯之罪,可谓惊天动地、万死难辞其咎,谁也救不了我……” 冯朝英呆了半晌,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凌云此时神色却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亦显得十分随意,“另外凌云有一事相求,还请总管大人成全。” “大公子请讲。” 凌云默然片刻,好像一个没有情绪的呆板偶人,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以为意,眼眸里亦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涩与凝滞。 “如果什么时候圣上下了旨意,或判凌云死罪,还请总管大人千万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告诉他们……” “他们?……”凌云这话说得未免含糊其辞,冯朝英只觉一头雾水,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请问大公子指的是——” “哦…”凌云带着几分自嘲苦笑一声,觉得方才的话确实有些过于自我沉浸了,遂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晋陵王爷,还有浣玉郡主他们。” “大公子——”冯朝英慢慢抬头,望着凌云那淡漠的脸,疏离的眼,仿佛有什么尖刺的东西卡在喉咙里,又痛又涩,言语未尽便断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难道面前这位声名赫赫的侯爷府大公子,曾经豪气干云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真的到了生无可恋、心如死灰的地步了吗? “我真的不想让他们再跑到圣上面前为我求情,更不想让圣上因此而为难。事已至此,结局已然注定,任谁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又何苦让彼此难为?” 凌云语无波澜,眸光却沉甸甸的,坠得令冯朝英无法拒绝。他的眸子里湿雾雾的,透亮得在闪光。 冯朝英滞然半晌,终是喟叹一声,有些艰涩地转过身,颤颤巍巍而去。 天阴沉沉的,大块大块的乌云把晦暗的天空压得极低,好像就要塌陷下来的城墙。迎面而来的绪风,呼呼地刮着,掀起满地密集的落叶,毫无头绪地在空中乱飞着。 冯朝英心事重重回到自己的住处,一人闷闷坐在花厅的几案前,眉头紧锁,思忖着近日来发生的那些乱糟糟的事情。 这时,他的贴身侍卫郑一飞兴冲冲闯了进来,眉飞色舞地向他禀报道:“总管大人,好消息!那日行刺凌云的那个唯一幸存的刺客周义,已经招供了!“ “哦?……”冯朝英眼眸里晶莹的光彩一闪,急声道:“快说,他是怎么说的?” 郑一飞道:“他承认,他与他的师傅孙二、他的师弟刘飞都是天枭的人:而孙二就是天枭组织二十三弟子里的十七弟子尤奇! “他还供认说,他们三人都是经大内侍卫孙国雄引荐入宫的;行刺凌云的计划也是受李之山、孙国雄的指使,目的就是杀人灭口,毁灭证据链条,从而阻止他们那些不可告人的卑劣行径大白于天下!” “原来这李之山与孙国雄真的与天枭组织勾结啊!”冯朝英只听得义愤填膺、拍案而起。 “看来这周义的供词又是指证李之山等人罪行的一个有力证据啊!我们只要按图索骥一查到底,何愁这些奸人的狼子野心不昭然若揭!——? 一飞,快走,马上同我觐见圣上,将此事禀明,立即将这些乱臣贼子绳之以法!” 正所谓的兵贵神速。 商量好了,二人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匆匆出了门,一路狂奔径自来到皇上的御书房。 皇上赵煜此时正坐于龙案后面,面沉似水,似乎在凝眉思索着什么。 “冯总管,你们来得正好,马上拟一道旨意,明天一早即传诏于满朝文武。”见冯朝英与郑一飞进来,不待二人说什么,皇上已抢先一步开了口。 ——皇上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皇上啊! 在冯朝英等人的心目中,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形下,皇上永远是神祇一般的存在;而皇上的一言一行,毋庸置疑,他们从来都是摆在第一位的。 “喏!请圣上明示,老奴洗耳恭听。”听皇上忽然发话,冯朝英立时放下先前所有私心杂念,垂首恭谨,聆听圣训。 皇上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闪动着犀利的光泽,嗓音微微沙哑,“礼部尚书丁进之,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涉嫌勾结天枭、谋害太子,立即革职查办,关押天牢;并着令刑部、大理寺联合会审,查实证据后,再按罪论处!” 那些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终于要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了…… 冯朝英心里想着,不觉喜形于色,连声道:“圣上英明!” 章节目录 第369章 皇上:从轻发落,判他斩刑… “礼部尚书丁进之,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涉嫌勾结天枭、谋害太子,立即革职查办,关押天牢;并着令刑部、大理寺联合会审,查实证据后,再按罪论处!” 皇上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闪动着犀利的光泽,嗓音微微沙哑,却铿锵有力。 “圣上英明!”冯朝英喜形于色道。他急忙吩咐身旁的小宦官取来笔墨;躬身立于一旁的书案前,按照皇上的意旨,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须臾,一道圣旨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书写完毕,冯朝英双手捧着圣旨,恭恭敬敬捧给皇上过目。 皇上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点点头道:“好。明天早朝之上当众宣读,昭告天下。” 冯朝英道:“微臣领命。” “另外,”皇上沉吟了一下,又道:“再刷一道旨意,明日一早在朝堂之上一起宣读。” 冯朝英应了声“是”,重新在书案上铺了一道圣旨,提起笔来,蘸饱墨水,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皇上训示。 皇上起身离了龙案,倒背着双手,在御书房里来回踱着步,俄而驻步停身,一字一顿开了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二品侍卫统领凌云,擅入皇宫、图谋不轨,后又劫监反狱、残杀朝廷侍卫,为祸京城,霍乱朝纲,其罪行累累,十恶难赦;又因其曾忠于社稷、有功朝廷,故酌情从轻发落,判其斩刑,并于三日后午时三刻午门外行刑。 钦此!” 皇上的语速缓慢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句句如刀,不容置疑,直让人心灵震颤。 冯朝英笔触顿了一下,一大滴墨迹落在黄灿灿的圣旨上,立时如一朵猩红的血滴般向四周渗透开来。 他抬头,有些无措地望着皇上,嘴唇翕动了几下,闷声道:“圣上……” 皇上扬了扬眉梢,声音肃然而冷冽,“怎么了?” 冯朝英放下笔,普通一下跪倒在皇上面前,喉咙里挤出的话干涸而嘶哑,“微臣斗胆,有一言禀告……” 皇上面无表情道:“说。” 冯朝英稳住快要崩坏的表情,颤巍巍道:“凌云身犯重罪,理当问斩;可他也是为了查清太子与吕文正之案,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情可悯,其心可鉴! “而且凌云以前在刑部尚书府就职侍卫统领时,也曾为朝廷破获过很多惊天大案,可谓心在社稷、功勋卓著啊!——圣上能否念其一片忠心,从轻发落?” 皇上唇角轻挑,冷笑一声,“就知道你会为他求情。不过,你觉得可以吗?” 冯朝英嘴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不自然。 “其实,你说得这些朕何曾没有想过?”皇上回过身望着他,眼神狭长而深邃,像是一潭深水,令人生畏而无法抗拒。 “你跟随朕这么多年,朕也不与你啰嗦,朕只问你:一个人的功过可以相抵吗?譬如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只因为他后来做了一些善事,就可以纵容他以前犯过的罪行吗?” 冯朝英只觉头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皇上又道:“其实,凌云的武功人品一流,为人处事方面也很好,朕一直以来都很器重他,也很喜欢他;而且凌云做那些事的诸般苦衷朕也能理解——说实在的,朕是真的不忍心杀他啊!……” 冯朝英抬头望着皇上道:“圣上明见。” “可是那又能如何?凌云所犯的那些事情,论说其情可悯,可是其罪当诛!” 说着,皇上仰头轻噫一声,“而且当初他把事情闹得那么大,简直就是满城风雨、天下皆知——朕也总得给朝中大臣一个说法,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吧!” 冯朝英稳了稳心神,讷讷道:“可是,常青公主与何大人那边……” 皇上微微眯起双眼,眸子里透出一股冷冰冰的气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常青公主又怎么样,皇亲国戚又如何?如果做什么事情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那国家法令还怎么实施下去?” “……”冯朝英噎住,一时无言以对。 皇上微微蹙了蹙眉头,似有沉吟,“另外,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常青姑姑与何禹廷他们,也包括晋陵皇叔和浣玉郡主他们。” 冯朝英含糊地应了一声,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告诉他们?纸里包不住火,这么大的事情,能瞒得下去吗? 瞅着冯朝英几分惶惑的神情,皇上轻叹一声,像是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朕不是怕他们知道这事,而是怕他们再来这里为凌云求情。唉,一闹腾起来就哭哭啼啼、没完没了的,真是烦透了。” “可是,圣上——” “好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皇上皱了皱眉,连带语气透着几分烦躁,“事已至此,结局已经注定,就算他们来这里又能怎么样?朕并不能因此就放过凌云,而且还会使得彼此为难,何必呢?” 冯朝英忽然觉的,皇上的话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似的。 哦,他脑子一转念,倏的想起来了,差不多意思的这些话,凌云就在方才自己去探望他时、刚刚对他说过的。 ——“如果什么时候圣上下了旨意,或判凌云死罪,还请总管大人千万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告诉他们……” ——“我真的不想让他们再跑到圣上面前为我求情,更不想让圣上因此而为难。事已至此,结局已然注定,任谁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又何苦让彼此难为?” …… 历史总是惊人的巧合,而现实亦不经意间就这么撞衫了;就比如方才的凌云与现在的皇上说过的那番话。 如果说“心有灵犀”,真的一点也不为过。 “发什么愣啊,还不马上照朕的旨意去办!”见冯朝英只是发愣,皇上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催促道。 “是,老奴领旨……”冯朝英惶然应了一声,有些僵硬地向着皇上施了一礼,然后木然转身向外面走去。 他的脚下有些虚浮,步履也有些蹒跚。一旁的郑一飞见状,慌忙追前几步,扶住了他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形。 冯朝英与郑一飞出了御书房,凉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一些,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我们两个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不是禀明刺客周义招供之事、请求圣上拨乱反正、肃清乱臣贼子的么?怎么一时激动竟然给忘了? 两人懊丧地直跺脚。可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去而复返吧——要不改天再说?……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仿佛被夜幕缝合了一般,无边无沿。 京城外十里的青龙山庄。办事大厅之中。 天枭帮主李瑞允一身黑色劲装,双手负于背后,气势凛然地站在高台之上。 他精致的五官如霜如雪,自带一种邪魅与狠戾;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李瑞允旁边,站的是白羽道士。 他面如冠玉,浓眉朗目,鼻如玉柱,唇若涂珠,手拿浮尘,肩背宝剑。他一身青色道袍,身形微微侧着,将自己的半边面孔都掩盖在浓重的阴影之中;只有那双冷戾的眸子散发出的光芒愈发幽沉,让人捉摸不透。 高台之下,礼部尚书丁进之与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恭恭瑾瑾地站着。两人脸色晦暗、眉头紧锁,如霜打的茄子般,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引人注目的是,在两人的旁边,还亭亭玉立着一位妩媚妖娆、姿态曼妙的美丽女子。 她一身碧绿的翠烟衫子,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清秀妩媚的脸庞上,柳眉弯弯,朱唇皓齿,一双明眸如春水般清波流盼。娇柔婉转之际,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这女子正是曾经服侍晋陵王妃和浣玉郡主、又于数日前偷偷跑去大内告密、出卖凌云的那个祸国妖姬一般的丫头婉儿! 李瑞允薄唇紧抿,眼神冰冷如刀锋,正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俯视着站在面前的众人。 高台下的几个人都低垂着头,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 终于婉儿禁受不住这种窒闷的气氛,鼓起勇气第一个开了口,“帮主,可以容属下先说几句话吗?”…… 章节目录 第370章 天,他们竟杀气腾腾闯进皇宫… “帮主,可以容属下先说几句话吗?” 青龙山庄的办事大厅里,浓郁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 婉儿禁受不住这种窒闷的气氛,终于鼓起勇气第一个开了口。 “你说。”李瑞允冰冷的脸庞看不出一丝的情感波动。 婉儿低头抿唇,手指在身前轻轻绞着,低声细语道:“其实那天晋陵王府的事情,属下真的是一片苦心啊!刚开始的时候,属下并不知道凌云就隐匿在王府里;后来发现浣玉郡主神色凄惶、行踪也有些诡异,这才起了疑心,于是便不动声色地跟踪她,终于给属下发现了端倪。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属下当时又惊又喜,便迫不及待把这事告诉了李统领。要知道,凌云失踪了那么多时日,所有的人都在掘地三尺找他,而属于又好不容易发现了他的行踪,自然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而且那日的行动,属下也都是与丁大人、李统领他们商议好的呀!谁曾想会节外生枝、横生波澜,一步步不受控制地发展下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哪!” 李瑞允深邃的眼眸泛着血色,如同漫天的烟火,散发着深夜一样的危险,“哼,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你们计划行动的时候,可曾深思熟虑过?就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的诸多不可控制的情节么?” “凌云的身世背景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你们以为他单单是一个朝廷钦犯的身份吗?你们以为只要把他抓走就万事大吉了吗?他就可以如刀俎上的鱼肉般,任由你们摆布了吗?就不会有人替他出头了吗?而且皇上也是傻子一般地不闻不问、听之任之么?” 李瑞允的嗓音从胸腔里轻震而出,带着强大的控制全场的气势,压迫得人抬不起头来。 大厅里金黄色灯火的辉映之下,他的瞳孔近乎一种浓重的琥珀之色,像是融合了黑夜的颜色在里头,格外的清冷,格外的凌厉。 “……”李之山与丁进之面如土色,无言以对,头垂得更低了。 他们的耳边继续震荡着李瑞允那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不错,凌云现在是集万千矛盾于一身的焦点,第一时间抓到他、兵贵神速地做出决断确是当务之急!但前提是必须要处理得滴水不漏、干净利落,可是你们又做了些什么呢?事情搞得一团糟,现在成这个样子了——好了,你们也都开心了,也都满意了,是吗?” “李公子,说来说去,其实我们的初衷都是想把事情做好啊!” 李之山眼眸发黯,不觉握紧了虎口。他努力稳下心神,踌躇着开了口,“不料适得其反,事情发展到了眼前这种无可收拾的地步。现在无论您如何的训斥、如何的责罚都不为过,可是当务之急是如何针对目前这极为不利的形势,所出相应的回击。我们总不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啊!” 丁进之这时也缓过神,急忙接口道:“丁某以为,李统领所言极是。如今那个昏君偏听偏信,已在紧锣密鼓地安排,准备将我们朝中与大内的势力一网打尽了! “我与李统领实在被逼无奈,才来到这里求您相助的——李公子,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帮我们度过难关啊!如今大家同在一条船上,风雨同舟,生死与共;您帮了我们,其实也就是帮助了大家啊!” “帮主,贫道以为他们说得有理。” 一直沉默不言的白羽道士适时接过话茬。 他的语调慢条斯理,却如凌迟着到手的猎物般稳操胜券,“现在不是埋怨与责斥的时候,刻不容缓,抓住时机,做出相应的对策,才是首要的!一切成败荣辱皆在千钧一发之间,就看帮主怎么决断了。” “道长的意思是——”李瑞允无声抬眸,眼睫下的瞳孔漆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白羽目光沉冷,像是深冬寒夜下的一片海面,绝对幽深之下,翻涌着绝对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走到李瑞允身侧,伏在他的耳际低低言语了几句。末了,他目光灼灼望着面前那个决策之人,眸底寒光乍现、杀机四起,“十年磨一剑,帮主,现在终于到了我们拔剑的时候了! 那一刻,丁进之仿佛也白羽的野心点燃了希望。他的脸色桀骜不驯,浓烈似一簇纷然的火焰,语气果决道:“道长所言极是。俗话说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我们已经被逼到绝境、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帮主,不要再迟疑了,下令吧!” “是啊,帮主,下令吧!”李之山亦随声附和。 面对众人的一片群情激愤,热血沸腾;李瑞允微微眯起双眼,下巴坚毅有力,原本冷峻的面容显得更为锋锐。他嘴角微微上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神色决绝地点了点头。 河倾月落,夜色已浓。天空是阴霾的深紫,像是厚重的帷幕,被乌七八糟的阴云一块块地分割开来,显得支离破碎,一片凌乱。 冯朝英与郑一飞回到住处,经过一番商议,晚膳过后又急匆匆来找皇上。 他们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第一时间把那个叫周义的刺客招供之事上达天听;同时把周义指证李之山等人与天枭勾结的相关证词一并呈给皇上。 不错,必须是第一时间。因为现在就是跟时间赛跑,就是跟那些居心叵测的奸佞之人抢夺时机。 其间他们还曾有过一瞬的犹疑,私心里打算着要不改天再说吧?不过很快,他们便否决了自己先前荒谬的想法。 时局瞬息万变,尤其这种至关重要的大事更容不得有一刻的耽误——正所谓的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作为皇上最为信任的心腹与近臣,冯朝英必须督促皇上及时拨乱反正、肃清乱臣贼子,还朝野上下一片清明。 皇上这个时候已不在御书房了。值班的小宦官告诉他们,皇上用过晚膳后便回养心殿了。 于是二人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冲冲赶奔养心殿。 皇上赵煜正与皇后钟氏坐在养心殿外面的花厅里,谈论一些太子之案的前因后果,细到每一个枝节,每一句对话,说到伤心处不由唏嘘感叹,眼泪汪汪。 这时冯朝英与郑一飞二人被小宦官引着低眉顺眼走了进来。见此情景觉的来得不是时候,欲要告退已被皇上拦住,“朝英,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这里也没有外人。” “是。”冯朝英垂手恭谨地应了一声,便把周义的供词详尽仔细地向皇上陈述了一遍。 末了, 他又适时加上自己的一些意见和看法,“看来凌云说的果然不错,这李之山、丁进之等人确实与天枭勾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皇上闻言点点头,长长的叹息从喉咙里溢出,带着几分怅惘,“爱卿说的不错。朕真的想不明白,朕一向待他们不薄,他们却吃里扒外,与天枭的人勾结一气,图谋不轨,残害忠臣,甚至谋害朕的太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冯朝英见皇上义愤填膺,亦是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皇上唇角微微下垂,哑然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记得明天一早宣读圣旨,朕一定要将这些乱臣贼子绳之以法!” 冯朝英与郑一飞连连称是,方要往外走,却见一个小宦官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面如土色道:“圣……圣上,不好了!外……外面……” 赵煜不由悚然一惊,“外面怎么了?” 小宦官只是哆嗦,已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宫外人喊马嘶,金戈齐鸣,激烈的厮杀之声,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渐渐的,那些震耳欲聋的兵甲械斗之声越来越近,践踏得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俄而帘笼一挑,李之山、孙国雄等人全副武装、手持利刃,带领一哨精兵侍卫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参差的刀剑肆无忌惮直插云霄,泛着冷冽的光泽,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皇后钟氏惊呼一声,抖抖簌簌躲到了皇上身后。 皇上惊诧地站起身,布满血色的双眸阴凄凄的,一眨不眨盯着对面那个肆意张扬、大胆妄为的乱臣贼子,颤声道:“李之山,你……这是做什么?你气势汹汹、身带利刃闯入宫中,难道想造反不成么?”…… 章节目录 第371章 皇上,我想要你的江山社稷! “李之山,你……这是做什么?你气势汹汹、身带利刃闯入宫中,难道想造反不成么?” 养心殿的花厅里,皇上赵煜正与大内总管冯朝英商议着如何乱反正、肃清乱臣贼子等事;忽听宫外人喊马嘶,金戈齐鸣;俄而帘笼一挑,李之山、孙国雄带领一哨精兵侍卫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皇上又惊又怒,怒声问道。 李之山嘴角微微抽了抽,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圣上恕罪,微臣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微臣原本也想着安安稳稳地呆在宫中,忠心耿耿地侍奉圣上——如此一来,大家都相安无事、岂不快哉?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个凌云便搅乱了全局,而圣上又一意孤行非要查清太子之案的始末……唉!于是我们这些人便身不由己地被牵扯进来,而我们也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万般无奈,臣等也只好孤注一掷了!” 赵煜紧绷着一张脸,眼神冷冽,透着强行压制下去的怒气,“李之山,你……你胆敢犯上作乱,难道你就不怕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吗?” 李之山诡谲的眸子里夹杂着十分的不屑,冷笑一声道:“微臣即使不这样做,难道就能免除一死吗?横竖是死,倒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而且一不小心如果成功了,保不准还会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比现在过得还好呢!” 毒蛇的液,狐狸的心,人的叵测,再加上面前这些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的乱臣贼子。 赵煜浑身直抖,咬牙切齿道:“朕怎么早没有看出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狼子野心!” 李之山狂笑道:“圣上后悔了?——可惜晚了!如今李帮主、丁大人、何大人他们已经控制了整个京城,文武百官亦皆成阶下之囚;而整个大内皇宫亦在李某人的掌控之下!整个京师及大内皇宫都是我们的人了,圣上,你现在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赵煜只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轰鸣,好像什么东西笼罩了他所有的感观,震惊得近乎麻木了。 他脸色惨白,颤声道:“什么,李帮主?丁大人?何大人?原来你们跟丁进之、何禹廷他们竟然真的与天枭的人勾结一气、狼狈为奸?” 李之山直言不讳道:“不错!” “朕错了,朕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沉落下去之后,才知道是个泥沼,是个陷阱,才会知道后悔。可惜晚了,什么都晚了…… 赵煜目光呆滞,失魂落魄道:“如果朕早点听了凌云他们的话,早点识破你们的阴谋诡计,早点动手除了你们,会有今日吗?而且,最令朕想不到的是,你们的行动竟如此之快,快得让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给了圣上这个机会,恐怕今天成为阶下囚的便不是圣上你,而是微臣了!” 李之山嗤笑,他斜眼看来,满脸鄙视,“人说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圣上,也不是微臣说您哦,在太子之案的处理上,您还是太过小心了——哼,要怪只怪你自己,做事拖沓、优柔寡断,错失了最重要的时机!” 这时,只听门外一阵喧嚣,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一队侍卫簇拥着几个人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为首之人三十多岁,身长八尺,体格矫健;他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邪魅与狠戾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他一袭黑衣,肋下佩剑,正中一站,昂首挺胸,一副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的姿态。 在黑衣人身后跟着的是丁进之与何禹廷。 皇上乍见那黑衣人,只觉似曾相识。他的目光直勾勾攫住对方,骇然道:“你是谁?” 黑衣人神色邪肆,发丝轻扬,昂然道:“在下李瑞允。” “李瑞允?……”赵煜从惊愕到动容,脱口而出道:“你就是天枭组织的帮主?” 黑衣人道:“不错!” “天枭组织……李瑞允……” 他带着审视的意味盯着对面那人,喃喃自语着,眼前出现了一瞬的恍惚。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以前确实见过他的。 那是十多年前了吧,当时的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在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里金榜题名,荣登榜首;何禹廷曾经带着自己这个认祖归宗不久的儿子,恭恭瑾瑾地来到大殿之上觐见过他的。 那时的他,春风满面,神采飞扬。 难道这就是那个因为父亲的孽情而被乳母葛氏抱走、与父母离散二十年的侯爷府大公子么? 其时的皇上亦免不了带了几分惊艳的心理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他的目光直白而不收敛,他的心里亦暗暗称奇:“果然是个卓越俊逸、文采斐然的人物啊!” 随之一番提问应答下来,皇上更是惊讶地发现,何禹廷这个儿子通时达务、机敏睿智,确是不同凡响、令他刮目相看。 “真乃人之佼佼,前途不可限量。”这是皇上当时对何成麟发自内心的赞赏与评价。龙心大悦之下,他当场钦点何成麟为状元郎。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居然是冒名顶替的。 而且直到今天他才惊悚地发现,原来当年那个假冒他人的侯爷府大公子,就是站在面前、虎视眈眈逼戾着他的天枭帮主李瑞允! 而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却是刚刚被他判了斩刑还没来得及公布旨意、劝他即刻行动肃清乱臣贼子、对他忠心耿耿的凌云! 老天,你可真的太会捉弄人了…… 赵煜此刻的脸色变得如窗户纸一般煞白。他慢慢转脸,望着一旁的丁进之与何禹廷,眼神亦变得复杂难辨,“告诉朕,你们是不是真的与天枭组织勾结,背叛了朕对你们的一片期望之心?” 两人不语。他们有些心虚地避开对方那灼灼伤人的目光,沮丧地垂下头去。 皇上接着道:“朕向来待你们不薄,朕只问你们,朕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居然这样对朕?告诉朕,这到底是为什么?……” 两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皇上又道:“丁进之,这许多年来,你或许因为亲子沦丧、仕途不顺而对朕心存怨恨;可是何禹廷,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年来,朕一直待你不薄;而且你身为皇亲国戚,历年来一直春风得意;我的常青姑姑又贤惠明理;还有你们的儿子,凌云他忠肝义胆……” 何禹廷如同被什么狠蜇了一口,全身瞬间麻木。他怔忡了一刻,颤声道:“不要提他!” 皇上一呆,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何禹廷只觉自己整个心脏都要沁出酸楚的滋味来。他牙齿紧紧咬着,几乎忍受不了喉咙间哽咽般的颤颤,苦涩道:“圣上,其实我……” “何大人,你现在还跟他啰嗦这些做什么?不用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罢。” 眼见何禹廷就要情绪失控地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李瑞允微微蹙了蹙眉头,适时打断了他。 何禹廷被动住了口,有些无措地望了皇上一眼,一抹不易觉察的情绪在眸子里一闪而过。 望着何禹廷悲哀的神情,赵煜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明白。他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从心底一丝丝渗透开来,瞬间袭遍了全身。 “李瑞允,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晦涩的眸光转向李瑞允,几近绝望道。 “我想怎么样,我当然是想要你的江山社稷喽!”李瑞允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肆意张扬。 “你……”赵煜面如土色。 李瑞允眼中怒意蓬勃,飞沙走石;那气势似乎要毁天灭地,将整个朝廷、整个皇宫夷为平地。 “大宋江山自太祖皇帝创业至今已近百年,如今朝政腐败,民不聊生,大宋气数已尽,该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赵煜颤声道:“李瑞允,难道你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权篡位不成么?” “何为冒天下之大不韪?何为谋权篡位?” 李瑞允漫不经心地冷笑一声,“当初太祖皇帝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逼着周朝皇帝柴氏退位让贤,算不算是谋权篡位呢?正所谓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又有哪一个王朝不是通过篡权或战争创立的,李某为何就不能效仿古圣先贤呢?” “……”赵煜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外面又是一阵嘈杂之声,只见白羽道士率领着一干侍卫走了进来。 李瑞允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白羽道:“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现在文武百官都在殿外,听凭帮主发落。” 李瑞允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过脸望着赵煜,“怎么样,皇上都听到了吧,现在只请皇上把玉玺交出来罢!” 赵煜溶溶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喃喃道:“李瑞允,你……你真的要逼着朕退位不成?” 李瑞允眼神里充斥着暴虐的狠戾,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厉声道:“少废话,玉玺你到底交是不交?”…… 章节目录 第372章 交出玉玺,否则杀光宫里所有人 “李瑞允,你……你真的要逼着朕退位不成?” 皇上木然道。 “少废话,玉玺你到底交是不交?”李瑞允眼神里充斥着暴虐的狠戾,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厉声逼迫。 赵煜道:“朕身为大宋国君,乃真龙天子,做任何事情都要上对的起皇天后土、列祖列宗;下对的起文武百官、黎民百姓,朕宁死也不做这辱没祖宗之事!” 白羽“哧”的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言论,“什么大宋国君,真龙天子?哼,成王败寇,赵煜,你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还耍什么威风?” “你们——”赵煜气得浑身直抖,索性把脸一扬,一语不发。 “这么说,皇上是不肯交出玉玺了?——那好啊!”李瑞允回过脸,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环视了一遭,最后定格到站在皇上身旁的大内总管冯朝英身上。 “这个狗皇帝冥顽不灵,我相信冯总管必然是位识时务的俊杰;而且皇上的玉玺所在冯总管也是最清楚不过的,只要冯总管说出玉玺所在,待李某登基之后必将封冯总管为我天朝第一功臣,官升三级——冯总管以为如何?” 冯朝英面容有些苍白,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很平淡,“多谢李帮主厚爱。” 皇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声道:“冯朝英,你……” ——难道你也要背叛朕吗?难道朕的身边真的没有一个可以信任、可以倚重的人了吗? 冯朝英忽然话锋一转,“可是冯某身为大宋臣子,圣上待我恩重如山,冯某亦发誓此生必将忠心耿耿效忠圣上,又岂肯为这一点点功名利禄而变节投降?李瑞允,劝你不要在冯某身上浪费心思了,冯某纵然万死也不会背叛圣上的!” ——刚开始我还以为冯朝英是个通达时务的聪明人呢,没想到也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李瑞允眼睛一眯,一股汹涌的杀机从他的眸光里一闪而过,“好!很好!冯总管既然想博个忠义之名、以死殉主,李某就成全你的一片心意!” 扬手出剑,寒光一闪,长剑直冲冯朝英胸口刺去! 锋利的剑尖划过冷冽的空气,深深透入了他的前心。 一片血色如湍急的泉水般喷涌出来,如同银瓶炸裂了一般,飞溅得到处都是。 淋漓的鲜血,像锋利的刀刃刺痛了人的双眸,像惶惑的瘴气迷惑了人的心性。 皇后钟氏惊叫一声,掩住了双眼,抖衣而立。 皇上亦是面如土色,颤声道:“冯总管!……” 冯朝英脸上的肌肉痛苦抽搐着,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惨痛的嘶叫声,眼睛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 “圣上,老奴……老奴……”他浑身冰冷,四肢痉挛,嘴唇翕动着,在颤抖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呢喃之声。 他多么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向皇上表白自己那一如既往的赤诚之心啊! 可是他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破碎的身躯便软塌塌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夜色厚重,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周围寂静得可怕,仿佛无边的黑暗吞噬着周边的一切。 李瑞允转过脸,阴鸷的眼神又锁定在了钟皇后的身上。他目光阴凄凄的,像一条探着凌厉牙齿的毒蛇,阴冷湿滑,在她的身上游移着,直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他不紧不慢开了口,“除了冯朝英,皇后大概也该知道玉玺所在吧?” 钟皇后心里一沉,她轻轻摇摇头道:“不,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吗?”李瑞允故意拖长了音调,那声音像是从鼻子里使劲哼出来的。 钟皇后不敢去看他那犀利的眼神,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李瑞允狞笑一声,轻轻一扬手,几个如狼似虎的天枭弟子冲上前,不由分说把钟皇后拖到了李瑞允面前。 “圣上,圣上……”钟皇后一直凄厉地喊着;皇上也很想能够保护自己的妻子,但在血腥与暴戾面前,他也只有垂头丧气地耷拉下头去。 李瑞允漆黑的眼中透出一抹彻骨的寒意,直勾勾盯着钟皇后道:“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玉玺到底在哪儿?” 周围的一切瞬间冰冻,使人犹如置身冰窖。 钟皇后没有看他的眼睛,也没有回答他。 李瑞允恼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拖了过来,“砰”的一下掼在地上,像在赌气地摔打一只没有生气的口袋,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意。 钟皇后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她感觉浑身的骨头仿佛碎裂了一般,痛楚得好长时间都缓不过劲儿来;耳边回荡着尖锐刺耳的声响,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模糊,灵魂仿佛已经游离了这个世界。 神思恍惚间,眼前寒光一闪,一泓寒凉如秋水的剑刃已探上她的胸头。 她挣扎着抬起眼,正与李瑞允那双充满杀气的眸子撞在一起;她的耳边传来李瑞允那近乎咆哮的声音:“快说,玉玺在哪里?” 冷冽的长剑荡漾着碎裂的寒光抵在胸前,剑刃上鲜血淋漓,剑尖上还在丝丝缕缕沥着血。 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如同一朵朵在黑色梦魇中绽放的猩红色的彼岸花,凄迷艳丽,缤纷不绝,她只觉眼前一片片的晕眩。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不由浑身战栗,哭声道:“圣上,臣妾……” 赵煜此时心乱如麻,不由背转身道:“皇后,无论你怎么做,朕都能理解你……”说着,落下泪来。 钟皇后闻言,心里一阵翻腾,她忽然放声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道:“臣妾多谢圣上!……”身躯猛地往前探去,“扑”的一声轻响,单薄的身体正好撞在了锋利的剑尖上。 众人一片惊呼。 皇上意识到了不对头,回头望去,不由大叫道:“皇后!皇后!……” 他疯了似的冲上前,一把扶住了钟皇后摇摇晃晃的身躯。 他跪俯在她的面前,竭力稳住自己正在发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她鲜血汩汩的身躯。 那剑深深透进了她的胸膛,像万箭穿心,痛彻骨髓。她的血喷涌而出,红红的,湿湿的,把他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晕染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 他的手上,身上,都布满了她温热的血液。 钟皇后气息奄奄地半阖着眸,脸上惨淡如霜,仿佛褪色的残红片片,一瓣瓣零落满地,在秋天萧索的季节里,就要随风消散了。 “圣上,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如果有……来世,臣妾一定还……还侍奉圣上……” 她颤动的嘴唇苍白而无血,声音低得只剩下气音;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说着那这话。 终于她瑟索的身躯支撑不住,慢慢在皇上面前倒了下去,就像深秋飘零的树叶,暮春凋落的花儿。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怀中,赵煜只觉钻心彻骨的疼痛瞬间袭遍四肢百骸。他的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上。 “皇后……”他把皇后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恸哭声起,如同一只失群的幼兽支离破碎的哀鸣着,凄迷,无助,悲恸欲绝。 李瑞允一步步走近他面前,猩色的眸子直勾勾攫住他,一字字挤出牙缝道:“皇上,现在你还不肯说出玉玺所在吗?” 血红的手,凌厉的眸,仿佛要将面前所有悖逆他意志的人撕成碎片。他的脑中似乎已失去理性,失控似的去满足自己心底深处喷薄而出的杀戮欲望。 在此时这位天枭帮主看来,世上最美好的感觉也许就是用自己的双手抹杀一切的快感。 “交出玉玺,否则杀光宫里所有人!”李瑞允周身戾气腾然,对着皇上,也对着在场所有人恶狠狠下了最后的通碟。 赵煜面如土色,却不言语。 ——皇上不愧是皇上,泰山崩前而不惊,心理素质果然不是一般的好啊! 心里吐槽如斯,李瑞允狭长的眼神变得遥不可及,嘴角挑过一抹残忍的笑。他脸色骤冷,蓦的冲着门外一挥手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几名天枭弟子已推搡着一人进来。正是皇上的母亲韦太后。 韦太后愤怒的脸涨成了紫红色,雍容矜持惯了的神态此时燃起火来显得格外恐怖,如同优雅的猫忽然被激怒、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她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一边踉踉跄跄走着,一边厉声斥责李瑞允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李瑞允慢慢走到韦太后面前,目光如利剑一般,冷冷瞪视着她,忽然抬手一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韦太后眼前发黑,若非有人挟持着,她恐怕已倒在地上了。 作为一国太后,母仪天下,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又何曾受过这般的凌虐与屈辱? 韦太后怒不可遏,厉声骂道:“本宫乃一国之母,岂容你这匹夫亵渎,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李瑞允,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你真得要谋反吗,难道你就不怕户灭九族吗?”…… 章节目录 第373章 要母后去死,还是要传国玉玺? “本宫乃一国之母,岂能容你这匹夫亵渎,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李瑞允,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难道真得要谋反吗,难道你就不怕户灭九族吗?” 天枭帮主李瑞允,同了李之山、丁进之等朝中重臣里应外合,以兵贵神速之势控制了京城与大内;然后气势汹汹闯进皇宫,连杀冯朝英与皇后两人,又不容分说抓来太后,逼着皇上交出玉玺。 听着太后怒不可遏的斥骂,李瑞允偏头挑眉一笑,唇边溢出的笑令人心颤,“不错,我就是要谋反!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既为阶下之囚,还好意思腆着脸说什么一国之母?现在我不但要羞辱你,还要杀你,你信不信?” 说着,探手拔出插在钟皇后尸身上的宝剑,转而逼在了韦太后胸前。 他威亚展开,杀意汹涌,宛如来自十八层地狱的修罗,肃杀嗜血,竟比虎狼还要残忍、凶悍数倍。 赵煜失声叫道:“不要,千万不要伤害我母后!” “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把玉玺交出来罢。”李瑞允步步紧逼。 赵煜痛苦之极,无力地垂下头去。 李瑞允双瞳漆黑如夜,氤氲着凉薄的寒意,令人脊背发冷,“皇上,到了现在难道你还在考验我的耐性吗?” “……”赵煜脸色煞白,心乱如麻,已然失去了主张。 眼前的氛围越来越沉重,宛如狂风暴雨的前奏,把人的心压得沉甸甸的,转不了身,也喊不出口,徒能手脚僵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此时的赵煜,多么希望眼前的现实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魇啊!可是…… 韦太后颤声道:“皇儿,千万不要答应他;玉玺乃是你至高无上权威的象征,若是失去了它……” 话音未落,挟持她的爪牙那凶悍的臂膀已如毒蛇盘绕般,恶狠狠勒上了她的脖子。 韦太后只觉气血翻涌,惨痛地嘶叫一声,晕了过去。 赵煜不由心胆俱裂,失声叫道:“母后!……” 李瑞允凤眸狭长,似笑非笑,低沉的尾音里蕴含着危险的气息,不疾不徐道:“怎么,皇上还在犹豫不决吗,看来这玉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的确是举足轻重啊!它甚至可以抵得过你所有至亲至信之人的性命,冯朝英,皇后,现在恐怕又要再加上一个了……” 话语及此,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邪魅狂狷,厉声道:“来人——” ——到底交出玉玺,还是要母后去死? 生死瞬间,悲喜刹那,只一天一夜之间,皇上赵煜便经历了从极致的悲哀到燃起希望,又到忽然跌入万丈深渊——这是一种极度崩溃甚至要逼他发疯的状态。 赵煜心里那条紧绷的弦儿再也支撑不住了,声嘶力竭道:“且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赵煜嘴唇翕动似要出声,却又如梗在喉;沉默了半晌,终于艰涩地开了口:“好吧,我答应你,我把玉玺交出来……” ——终于答应了,真是不容易啊!即使再强势的人也有软肋,也包括面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主。 李瑞允从心底轻轻吐出一口气,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只觉四肢浮浮的,完全失去了力气;头脑也有点昏昏沉沉的,思想仿佛一圈一圈飞散的烟,完全凝不成个固定形式。他颓废地瘫倒下去,沮丧地把两只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郑一飞声泪俱下道:“圣上!……” 赵煜心痛如绞,长叹一声道:“郑侍卫,你过来,朕告诉你玉玺所在,你带他们去取罢。” 郑一飞双腿已麻木得几乎无法行走,他趔趔趄趄拖着漂浮着的脚步,颤巍巍走到皇上跟前,在那具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前慢慢跪俯下来。 皇上伏在郑一飞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哑然道:“去吧!” 皇上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令他痛彻心扉;他几乎能听得到,对方的灵魂在无声呜咽。 他不由失声痛哭,向皇上叩拜道:“微臣遵旨!”摇摇晃晃站起身,蹒跚着向门外走去。 李瑞允冷眼旁观君臣二人的一举一动,此时阴鸷的目光一转,向着白羽道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亲自带人去取。 白羽又是何等人,闻玄歌而知雅意;何况两人共事多年,早已生死与共、心意相通。 见状,他会意地点点头,径自上前押了郑一飞从大殿里走出门去。 费了诸多周折,马上就要成功在望了,他们绝不容许在最后时刻再出什么意外,以致功亏一篑。 郑一飞被白羽等人挟持着来到皇上赵煜的御书房。 进了门,走到御书案前,他恭恭敬敬冲着墙上那幅雕龙走凤的壁画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取下壁画,又轻轻按动旁边的机关,原来悬挂壁画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小门,打开小门,是一墙洞,内置一只镶金缀玉的锦匣。 郑一飞抖抖索索取出锦匣,放在御书案上,小心翼翼打开了,但见锦匣内光华缭绕,映得满堂皆辉。 众人拥上前看,不由一片惊呼。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发出同样的慨叹:难道这就是那方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一国至宝吗?难道这就是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传国玉玺吗? 白羽颤抖着手从锦盒内取出玉玺,注目打量,只见此宝方圆四寸,由和氏璧玉雕刻而成,通体润泽,晶莹剔透,上面发出的绿莹莹的光彩晃得人有些心神恍惚。 宝物正面镶嵌着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一角似有损耗,镶着金边,这使他不由想起了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夺取玉玺时发生的那个关于“镶金玉玺”的传说。 白羽捧着玉玺不由仰天大笑,笑声狂朗,在整个皇宫上空回荡,经久不绝,直令人凄神寒骨、心惊胆战……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满眼的猩红,沉甸甸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冷冷的风凌厉地穿梭着,将人们的惊惶失措毫不犹豫地抛在身后。 李瑞允夺了传国玉玺,自是欣喜若狂。 但此刻的他却不敢得意忘形,他依然十分的小心,万分的戒备。 他把白羽、李之山、丁进之、何禹廷及罗凤娓、李云汀、孙孝文等天枭弟子叫来,一一向他们询问此次宫廷政变的进展情况。 最后汇总的结果便是:这次行动非常成功,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大内皇宫乃至整个京师的军政、行政大权,朝中文武皆成阶下之囚,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 一句话,现在整个京城就是天枭组织的了! 李瑞允欣慰地点点头,“好极了!有劳各位了。只是现在我们虽然大权在握,但是人心向悖还不知如何,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恩—威—并—用—”白羽冷冷的脸深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几乎一字一顿挤出牙缝道。 恩威并用,只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言简意赅,直中要害。 李瑞允赞许道:“说得好!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想征服人心,就应该先从文武百官开始。” 他倒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俄而停身,吩咐道:“明日一早,朝堂之上,把所有文武百官都带来;我们这边的人也都过去——李某的意思你们可明白了?” 众人心领神会,异口同声道:“微臣领命!” 李瑞允微微皱了皱眉道:“什么微臣,我现在又不是皇上!” 丁进之油腻的脸上附和着柔和而谦卑的笑意,侃侃而谈道:“自古以来,持传国玉玺者即为当朝圣上——如今这玉玺既在李公子手中,李公子自然就是皇上了,老臣在此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头一个俯身跪倒,倒头拜去。 其他人见状亦随声应承,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一旁的白羽道士有些不以为然;他目露睥睨地睇了众人一眼,唇角轻挑,却没有说什么。 李瑞允心里得意之极。但他并没有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此时的他依然非常理智,非常冷静。 他坦然迎视着众人近乎谄媚的叩拜,微微一笑道:“诸位千万不要如此!李某非常感激诸位的热心拥戴,李某必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势必做出一番事业来,以感谢大家的厚爱与支持。 “若是有朝一日李某有幸登上万圣之尊的宝座,定当与大家共享荣华!但是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李某还不能登基称帝。” 丁进之不解道:“这却为何?” 李瑞允淡淡扫了他一眼,幽幽道:“丁大人乃是聪明人,难道这点缘由还参不透么?” 丁进之略一沉吟,恍然道:“哦,老臣明白了。一则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二则局势未定,人心未稳,若提前登基必会带来一些不可预见的麻烦。李公子仁厚睿智,深谋远虑,老臣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李瑞允墨色的眸子里氤氲着层层幽光,仿佛一潭深水不可见底,看似无波无澜,实则暗流涌动,令人琢磨不透。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没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374章 惨烈,晋陵王爷被撞死殿前! 翌日辰时。李瑞允面南背北立于金銮殿之上,白羽道士、丁进之、何禹廷、李之山、罗凤娓、孙孝文、李云汀等人侍立两旁。 下面兵甲林立、刀枪刺眼,肃杀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殿堂的每一处角落。 文武百官此时已被“请”到了大殿前。 众人皆神色萎靡,低头不语;更有甚者,面色铁青,两股战战。偌大的金銮殿前虽然人头济济,却是鸦雀无声,静得几乎连每个人的心脏跳动声都清晰可闻。 虽然是秋日的早晨,外面却天昏地暗,死气沉沉,仿佛一个极度抑郁的人。天空刚刚的灰白颜色渐渐幽沉下来,被浓重的晦涩所取代。肆虐的风四处流窜着,幸灾乐祸地瞅着面前狼狈凄惶的人们。 李瑞允鹰隼般的眼睛环视着四周,然后目光一转,朗声道:“诸位,认得在下么?在下李瑞允,如今忝任天枭组织的帮主。在下生性淡泊,原想安安稳稳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在山野之中平平淡淡穷此一生,孰料当今世道不允许啊! “朝政腐败,皇帝昏聩,偏听偏信,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非但如此,朝廷还多次派兵围剿我天枭,李某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只好奋起抗争,以图自保。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实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话说回来,李某这样做,也是为了整个大宋江山社稷着想啊!赵煜昏庸无能,忠奸不分,他根本不配做大宋国君!人说‘有德者居之’,李某如今废除了他,只是想为大宋找一个贤德睿智的明君啊! “望诸位能够体察李某一片为国为民的至诚之心;而且李某向诸位承诺:只要大家能够支持李某人的举措,李某便可保他官居原职,仍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反之,若是不适时务、一意孤行,那就休怪李某人对之不恭了。 “俗话说:‘良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家都是聪明人,想必能够理解李某人的一片良苦用心,想必也不会反对李某人的所作所为了,是不是啊?” 不愧是胸有丘壑、傲视天下的一代枭雄,一番长篇大论,虽然言语滔滔,却逻辑清晰,有条不紊;且极具威慑力,感染力极强。 给人的感觉便是,他说的每一个字你必须留神去听,他说的每句话你也必须照着去做,绝不允许有半点的置疑或是悖逆。 尤其说到最后“是不是”几个字时,他连着重复了几遍,似乎在征求下面在站众人的意见。 他连问数声,殿下皆无人应答。 李瑞允眼眸清冷,宛如深夜的枭鸟,残忍狠戾却又盛气凌人,“既然诸位没有异议,这里有一份协议,请诸位依次上来签上大名罢,以此作为支持李某的凭证——请问谁先来?” 氛围越来越沉重,宛如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奏。一番压抑的沉默之后,百官之中终于有人控制不住滔天怒火,电闪雷鸣地发怒了。 “李瑞允,你这犯上作乱、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你勾结朝中佞臣,谋害太子于先,陷害吕大人于后;如今又诛杀冯总管、逼死钟皇后,囚禁皇上与太后,你的罪行罄竹难书、人神共怒!此时你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难道世上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吗?” ——看来这大宋朝廷果然是忠臣无数,到哪儿都有不怕死的人啊!以前有凌云;现在有冯朝英、钟皇后、韦太后他们,如今是不是又要再加一个了?…… 李瑞允怒道:“是谁在胡言乱语,带过来!” 须臾,那人已被侍卫推推搡搡押到殿前,视之,正是晋陵王爷赵甫。 “我当是谁,原来是晋陵王爷啊!”李瑞允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泽,阴恻恻盯着站在面前那大胆包天、公然悖逆他意旨的人,凉薄地勾了勾唇角。 “李某念你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使了,一时糊涂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来,也是在所难免;所以只要王爷能向李某人磕头赔罪,当着众人的面收回方才的话,李某便既往不咎,放过你这一次,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晋陵王爷神色坦荡的脸上,充斥着一股不可撼动的凛然正气,沉声道:“我赵甫跪天跪地,跪皇上跪父母,岂可跪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李瑞允无声拽紧了指尖,不屑地冷笑一声道:“是么,既然王爷这么不给在下面子,那在下也无可奈何了!谁不知道晋陵王爷威容德器,群臣莫及——说真的,李某实在不愿意对王爷失礼,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说着他幽幽叹了口气,眸光骤然变得冷戾,“来人,把赵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一声令下,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立时一拥而上。 众人一片惊呼,骇然变色。什么,李瑞允居然连晋陵王爷也要杀,而且眼睛不眨、眉头不皱? 其实李瑞允自己方才也说过了,晋陵王爷在朝中多年,德高望重,别说朝中文武,甚至连皇上都要敬让他三分——如今到了李瑞允这里,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杀就杀了,这也太过乾纲独断了吧? 独断得让在场的文武百官一时无法接受。 非但在场的人难以接受,大约连晋陵王爷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位曾经令人谈虎色变的天枭帮主,果然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凶残暴戾,翻脸无情! 也许在他看来,杀死一个人,真的如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而易举。 别说是面前的晋陵王爷,就连皇上和太后他们,他也丝毫没看放在眼里,谈笑之间,杀伐决断,大宋朝廷一夜之间便灰飞烟灭、改名易主了。 思忖及此,晋陵王爷只觉一股浓重的悲哀袭上心头。那一刻,他的血已冻成了冰,心也凝成了块。 原来这个早朝,宣布的不仅仅是大宋朝廷之殇,也成了他晋陵王爷赵甫的忠臣末路。 “且慢!”望着身旁冷血嗜杀、虎视眈眈逼戾着他的侍卫,晋陵王爷面无惧色,大声喝止。 “王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如果现在你回心转意了,还来得及。”李瑞允双眸微眯,声音低沉嘶哑。 “回心转意?哼哼,李瑞允,做你的清秋美梦罢!“晋陵王爷沉郁的眸子里闪烁着嫉恶如仇的灼灼光芒,“本王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会向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低头求饶!” “那你还罗嗦什么?”李瑞允眼底涌动着几分浮动的躁意,冷冷转向两旁行刑的侍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带下去!” 晋陵王爷喟然道:“唉!想我赵甫,一生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孰料最后竟是如此下场!” 说毕,他蓦的挣脱押解他的狠戾爪牙的束缚,一头撞在了殿前的柱子上! 猩红的血色飞溅而出,染红了他的脸,他的衣,还有地上雪白的大理石阶,热而痛,粘而稠,汩汩滔滔,迷蒙了人的眼睛,也蛊惑了人的心智。 晋陵王爷疲软的身躯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气息尚未断绝。他不甘心的眼眸依然瞪得大大的,一滴泫然的浊泪挂在风霜历尽的面颊上;长长的死寂的沉默,离他最近的那个大臣似乎听到了他一声悄然的叹息…… ——这就是所谓的“杀鸡骇猴”吧。 面对眼前血腥惨烈的场面,文武百官无不骇然变色;有的人更是面如土色,浑身颤抖。 李瑞允余怒未消,吩咐道:“赵甫不识时务,这也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来人,将他的尸首拖出去,悬挂于城门之上,曝尸三日!——丁进之,命你速速带人查抄晋陵王府,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收监,听候发落!” 丁进之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惶然道:“是!老臣遵命。”便疾疾忙忙转身而去。 “诸位,谁还有异议?只管上前来吧。”李瑞允犀利的目光流转,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在众人脸上缓缓游移着,冷冷道。 他晦暗的眸底带着几分恶意的挑衅,只差没有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几个独断专行的大字写在脸上了。 众人皆心惊胆战,不寒而栗,谁敢再上前造次。 李瑞允笑道:“看来诸位都是支持李某的所作所为了,在此李某感谢各位的拥戴,李某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了诸位。好吧,现在就请诸位按序上来签字吧!” 瞅着文武百官一个个低眉顺眼、垂头丧气地从自己身边走过,李瑞允脸上露出了得意与胜利的笑容。 头顶上的苍穹泛着晦蓝色的光,凄凄切切笼罩着风起云涌的京城。天空十分灰暗,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般,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隆隆响过,给人一种恐怖无措的感觉。 却说何禹廷,亲自耳闻、又亲眼目睹了近日来发生在身边的一桩桩血腥惨烈的事情,只觉心胆俱裂。 特别是晋陵王爷撞柱而亡时那惊心动魄的场景——那一刻,他只觉脑子里一片眩晕,几乎要昏过去…… 他不知道那个朝会是怎么结束的。他昏昏沉沉回到侯爷府里,一头扎进书房便再不出来,任谁问他,任谁同他说话,他都置之不理。 他反反复复想着几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转眼即逝,而且都是自己最熟悉抑或最亲近的人:冯朝英、钟皇后、晋陵王爷……他在想:下一个要遭殃的人会是谁呢? 他的脑子一激灵,蓦的想起了两个人:浣玉郡主,还有他的儿子凌云!…… 章节目录 第375章 现在不走,难道要坐以待毙么? 下一个要遭殃的人会是谁……浣玉郡主,还是自己的儿子凌云?…… 何禹廷反反复复想着近日来发在身边的血腥惨烈之事,只觉痛彻肺腑;心里惊悚至极。 要知道,凌云可是李瑞允最大的死敌对头。 李瑞允曾经冒领凌云的侯爷府大公子身份,甚至冒领他已定亲的未婚妻子丁梦轩;对凌云本人更是深恶痛绝,势必杀之而后快。 而凌云也不是吃亏的主,山穷水尽之际,他奋起一击,在李瑞允的新婚之夜与人联手刺杀于他,一式劈山断河的“白虹贯日”,差点要了李某人的命…… 特别是数月前发生的诸般事情:凌云受太子之案牵连被打入天牢……被诬陷天牢纵火、杀人越狱……被李瑞允阴谋设计,身陷天枭……被逼无奈去刑部尚书府寻找龙凤玉符……孤注一掷,在吕大人的书房引爆火药机关……欲与天枭的人同归于尽…… 如今想来,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与李瑞允息息相关、针锋相对?两人之间可谓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绝无半点调和的可能! 而且现在凌云被押天牢之中,就如刀殂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李瑞允要想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何禹廷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涌出,瞬间袭遍四肢百骸,渗透到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细胞,冷得浑身发抖。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前些日子他与凌云因为天枭的人从中作梗而闹得很僵,凌云甚至公然提出与他彻底断绝父子关系——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之间的至亲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即使再过一万年,他们也是亲生父子啊! 此时眼见凌云身处险境,做为父亲,何禹廷是多么想帮助自己的儿子摆脱眼前的危机啊!可是…… 可是在目前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形下,李瑞允冷血嗜杀,天枭诸众虎视眈眈,李之山凶残暴戾,自己的损友丁进之更是两面三刀、连坑自己——他又能去求助谁呢?他又能怎么办呢? 何禹廷痛苦,徜徉;所有的情绪在心头激荡却又强自压抑着,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包括他的妻子常青公主。 ——自从数月前他被李瑞允要挟出卖了自己的儿子后,常青公主便再不理他,一直到现在。所以那些苦涩难忍的滋味,终是他一个人尝。 他迷茫地把两只手插进头发里,思来想去,想破了头,脑子里依然一片凌乱,他索性什么都不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又抬起空洞的眸子,重重咬了咬右手指关节,仿佛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能使他冷静下来。 此时他又想到了浣玉郡主。 浣玉郡主是晋陵王爷之女,如今晋陵王爷死了,他知道李瑞允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而且怎么说浣玉也是自己的儿媳,是常青公主的侄女——既然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若是能帮助浣玉躲过此劫,也算对他那颗负疚深重的心做出一些慰籍了…… 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云层被裹挟的水分拉得很低,沉甸甸压抑在头顶,像是快要塌陷了的天花板。 浣玉郡主此时的心情比何禹廷更要糟糕数倍。 她先从探事侍卫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父亲晋陵王爷在金銮殿上被李瑞允威逼、撞柱而亡的噩耗;又从身旁暗卫这边听说了李瑞允派人查抄晋陵王府的消息,不由大惊失色。 那一刻她仿佛傻了,呆愣愣地半天不会说话;接着便嘶声大叫了起来,脸上满是疯狂的悲愤和绝望,然后一头扎进常青公主怀里失声恸哭起来,眼泪横流,几近崩溃。 深秋的日光透过稀疏的花树映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这个时候,何禹廷从外面走了进来。面前两人那悲痛欲绝的哭声仿佛一把凌厉的刀子,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巨大的波涛在他胸膛里横冲直撞着,他双目血红,只是沉默不语。 一旁的小公子何天赐亦被吓得不知所措,哇哇大哭起来。 何禹廷只好让家人把小公子先带下去,又摒退了左右。厅中只余下他们三人。 此时浣玉与常青二人已哭得声嘶力竭,只是抽抽搭搭凝噎着。 何禹廷呆了半晌,方轻声道:“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大约也都知道了,晋陵王爷虽然已死,但他们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常青公主怔了一下,抬起泪眸道:“何禹廷,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禹廷道:“他们心狠手辣,是绝不会放过浣玉的。” “为什么?……“常青公主眸若寒冰,怒声道:“不错,浣玉是我皇兄的女儿,可是她现在却是我侯爷府的少夫人——有我常青在,我看谁敢动我侄女一根手指头!” 何禹廷瞪大眼睛,额头都挤出浅浅的纹路,苦着脸道:“我的公主,你小点声好不好,你以为现在还是你们赵家的天下么?李瑞允已夺得玉玺,软禁了皇上,执掌了朝中大权,控制了京城内外,他连皇后与王爷都敢杀,现在别说是浣玉,就是你我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们手上啊!” “何禹廷,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常青公主眼瞳透亮,如同水洗过的玉石,怒声道:“李瑞允、丁进之乃乱臣贼子,他们谋权篡位,为千夫所指,难道你现在也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吗?” 何禹廷整个心脏都沁出酸味;他十指交迭在一起,骨节搅得惨白,哑然道:“公主,我知道自从志超的事情之后,你便一直恨我,不理我,甚至瞧不起我,可是你可知道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事到如今,已不是置气的时候,为了浣玉的安全着想,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浣玉牙齿紧紧咬着,几乎忍受不了喉咙间哽咽般的震颤,泣道:“不,我既已嫁入何家,当生为何家的人,死为何家的鬼,何况还有我的天赐,我又怎么忍心舍弃他?而且我的父亲已死,家已被毁,只留下我自己孤身一人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就让他们来吧,我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以死相见!” 何禹廷冷笑道:“是啊,到时候他们来了,你以死相见倒是真的,但是同归于尽只恐怕是一厢情愿吧。” 浣玉视线冷凝,一时呆住,“什么?……” 何禹廷叹道:“这些天来,我亲眼目睹的杀戮实在太多了。说真的,我真不希望再有其他人无辜枉死了,就如现在的你。浣玉,为父佩服你的胆识与气度,只是须知有钢要用在刃上,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如果你现在不走,难道要坐以待毙么?就是死了也没有一点价值,而且正好顺遂了仇人的心愿,有意义么?反之,如果你离开此处,还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记住这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如果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为父言尽于此,究竟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毕,冲着二人拱拱手,然后轻噫一声,艰涩地转身走了出去。他步履蹒跚,足下有些踉跄。 浣玉与常青此时只觉天塌地陷般惊惶失措,完全失去了主张;两人痴痴对视良久,又抱头痛哭起来。 阴雨四起,绪风凌虐;枯草荒芜,黄叶凋零。到处参差着张牙舞爪、恍如鬼魅般的影子,曾经繁华的京城如今呈现一派末日般的景象,让人感到凄惶,绝望。 丁进之奉李瑞允之命,带领侍卫查抄了晋陵王府。可怜府中男女老幼二百余口全部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完成了任务,他便带着丁义、丁信等亲信家丁急急赶回皇宫,向李瑞允汇报成果。 李瑞允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晋陵王府还有一人可曾收监?” “李公子指的是……” “浣玉郡主。”李瑞允眸底稍纵即逝掠过一抹凛然杀气。 丁进之愣了一下,嗫嚅道:“浣玉郡主?她可是侯爷府的少夫人,她……” “她也是晋陵王的女儿,而且也是凌云曾经的妻子。” 丁进之踌躇了一下,显得有些难堪,“这——” 李瑞允不耐烦道:“什么这这那那的,丁大人觉得为难是么?” 丁进之赔笑道:“其实说难也不难,只要有李公子的手谕,便可畅通无阻。” 李瑞允笑道:“还是丁大人想得周全。” 于是提笔写了一份手谕,盖上玉玺印章,交给了丁进之。 丁进之双手接过,风风火火转身而去。 丁进之做事果然雷厉风行,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一回来便向李瑞允汇报:浣玉郡主已经畏罪潜逃了! “什么?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李瑞允剑眉一挑,愤愤道。 丁进之讷讷不语。 白羽道士诡谲的目光闪了闪,在一旁冷冷道:“这还用问吗,十之八九是何禹廷了。” “何—禹—廷—”李瑞允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眸中似有血色寒芒在凌厉的闪动,幽幽道:“李某人曾经的这位父亲大人,到了现在还胳膊肘往外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哪!” “来人——”他脸色倏的沉郁下来,阴恻恻吩咐侍卫,“去把何大人请来。”…… 章节目录 第376章 没什么话说了,要杀就杀吧!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何禹廷……李某人曾经的这位父亲大人,可真不让人省心哪!——来人,去把何大人请来!” 李瑞允得知浣玉郡主闻讯逃离的消息,脸色倏的沉郁下来,阴恻恻吩咐两旁的侍卫道。 何禹廷由管家何禄为等人陪同着,很快赶了来。对于浣玉郡主逃离是否为他走漏风声之事,他没有一丝踌躇,直接供认不讳。 李瑞允欲待发作却又顿住;他似乎若有所思,只低眉沉吟。 白羽道士眼神一凝,森冷的戾气顿时弥漫而起,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何大人,看来你是不打算与我们合作了,是么?” 何禹廷保持着镇定的神情,语无波澜道:“没有。” “那么对于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何禹廷不动声色道:“这又有什么好解释的,浣玉是侯爷府的少夫人,是何某人的儿媳,是亲三分向,我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无辜受累了。” 白羽气得眉毛一挑,“你!……” 何禹廷与白羽道士凉凉对视着,他漆黑的眼底死气沉沉,辨不出一点情绪。 书房里的气氛凝滞下来,弥漫着渗入骨髓的冷。 李瑞允高坐于上首,冷眼瞅着面前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这时便不咸不淡开了口,“好了,不要吵了。何大人乃性情中人,维护自己府里的人原本也无可厚非,情有可原,我也就不做追究了。” ——什么,不做追究了? 众人闻言,都觉得有些意外。谁不知道李瑞允的铁腕手段与冷血嗜杀?任何悖逆他意愿、敢与他为敌作对的人,下场都是非常惨烈的。 尤其这些日子来他的所作所为,更是愈演愈烈、变本加厉——他的凶残暴戾,冷酷无情,令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都谈虎色变、胆战心惊。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对于面前这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不能容忍的事情,李瑞允居然会轻描淡写地放过! 难道仅仅因为何禹廷曾经是李瑞允以前挂名的父亲吗?而且严谨的说,何禹廷连他的挂名父亲都算不上,因为李瑞允当初不过是假借大公子何成麟的身份委身侯爷府、为了达成他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 可是无论众人如何猜测、如何臆想,其实都不做数的,因为没有人能看得透李瑞允那深沉复杂的心思。 他此时居高临下地瞅着何禹廷,眸色渐渐变得晦暗,像是漫长无垠的夜。 从站在他面前那个面无表情的人那里,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李瑞允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地变幻着,令人琢磨不透。他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没什么事了,退下?这就完了?……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就连何禹廷本人也有些想不通。 可是他已懒得再去追问什么,只木然随着众人向门外走去。管家何禄为急忙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书房里立时空落了不少。只有李瑞允与白羽道士、李之山等几个人。 李瑞允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上那只晶莹剔透、空灵莹澈的玉色扳指,懒洋洋道:“对了,凌云是不是还在天牢里?” 李之山点点头道:“不错。” 李瑞允冷笑了一声,“好极了!转来转去,最终他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说着他略略停顿了一下,不疾不徐道:“李统领,麻烦你去安排,马上带他过来见我!” 李瑞允的声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腔调,似乎将某些探究的意味缠绕在舌尖细致反复地品味了一番。 李之山是何等人,心思通透,闻言会意地一笑道:“是,在下领命。”疾疾转身出去了。 浓重的阴云已在上空凝结成固体,把人的心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周围氛围越来越重,仿佛风雨欲来的前奏;还有轰隆隆的雷声与张牙舞爪的闪电,给人一种窒闷甚至恐怖的感觉。 凌云此时正默默坐在牢房里发呆。虽然还是当初皇上赵煜给他安排的那处条件“优越”的牢房,但他此时的心情比起当时的心境来,已是天差地别了。 当最初他从狱卒们的闲言碎语中得知李瑞允发动宫廷政变,囚禁皇上,杀死冯超英、皇后、晋陵王爷等人,夺得玉玺等一系列震惊天下的事件后,他先是痛心疾首,然后便是彻底绝望了。 此时的他,痛苦,彷徨,无措,无奈。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又无计可施。 他自嘲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如折翼的雄鹰般,被死死禁锢在这狭隘的囚笼之中望空兴叹。 有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一个人在风云变幻的时局面前,其力量又是何等的渺小……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牢门打开,李之山带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李之山瞟过来的目光冰冷,凌厉,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一般直直刺了过来,仿佛要将面前的人凌迟成碎片。 “带走。”他阴恻恻地吩咐。 侍卫们张牙舞爪,戾气腾然,忽的一下拥上前,不容分说便来推搡他。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凌云也不挣扎,此时的他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他一语不发站起身,径自随了他们往外走去。 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过往之事,切在忘情;生生死死,只不过是耽搁了一个惘回。在经历了诸多的死生离合之后,他对一切已经看得很淡了。 凌云被他们押着来到了原来皇上赵煜办公的御书房。 进了门,他看到李瑞允站在御书案前,倒背的双手在房里来回踱着步。 他一身锦衣玉衫,身形颀长如玉。斜插入鬓的浓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见凌云被押着走了进来,李瑞允停了身,一双狭长的凤眸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上下打量着面前那人。 凌云依然是原来那副冷傲孤清、波澜不惊的样子。斜飞英挺的剑眉,清朗锐利的黑眸,性感轻抿的薄唇,颀长挺拔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的手上,腕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他冷冷清清站在那里,眼睛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郁之色。 一头清爽顺直的黑发此时无绪地垂落下来,双颊苍白得如同光洁的细瓷;黑的发,白的脸,黑白极致映衬,仿佛一方蒙尘的美玉,高冷矜持之下透出几分落寞与苍凉。 李瑞允微眯双眸,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眼睛里透着几分刻意的揶揄,“凌云,我的大公子,你跟我还真是有缘啊!没想到吧,兜兜转转一大圈,你又落到了我的手里——现在你还有何话说啊?” 凌云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冷漠,“我没什么话说了,要杀就杀吧!” 李瑞允一双丹凤眼含了几分笑意,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看着五内发怵,“凌云,你平时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现在怎么什么也不说了?说真的,李某人虽然恨你入骨,可是对你却又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 “如果你现在能回心转意,跪下来求我;然后么,呵呵……再打发我满意了,我也许会考虑放你一马的,但前提是你能哄得我高兴了……” 望着李瑞允那几分邪肆不怀好意的眼睛,凌云不由想起了数日前在青龙山庄囚牢里的惨痛遭遇,只觉怒血上涨,切齿道:“你做梦!……” 李瑞允眼眸里涌动着几分躁意,面上却笑容依旧,“凌云,那你就怪不得我了。说真的,比起你们那个翻脸无情的大宋皇帝来说,我觉得我比他有情有义多了。他对你可是半点情面也不讲、势必要杀你而后快啊!” 凌云冷冷道:“李瑞允,你不过是个窃国大盗,凭你也能与圣上相提并论?” 李瑞允忍不住笑了:“凌云,你的嘴还是那么不饶人啊!不过,为了能让你认清真相,也好彻底对你们那个皇帝死心,你先看看这个吧!” 说着,示意旁边的李之山。李之山会意,拿了一道圣旨递到了凌云面前。 凌云缓缓探出被锁链紧紧束缚的双手,有些艰涩地接过那道圣旨,展开观看,但见上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二品侍卫统领凌云,擅入皇宫、图谋不轨,后又劫监反狱、残杀朝廷侍卫,为祸京城,霍乱朝纲,其罪行累累,十恶难赦;又因其曾忠于社稷、有功朝廷,故酌情从轻发落,判其斩刑,并于三日后午时三刻午门外行刑。 钦此!” 原来这正是皇上赵煜那封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圣旨。 凌云从头到尾看完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嘴唇颤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李瑞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凌云的脸色变化,故意道:“凌云,你现在有何感想啊?” 凌云自嘲地扯了扯了唇角,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平静道:“没什么感想,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凌云原本就是身犯重罪,按律当斩,圣上判得没有错。” 李瑞允眸色一暗,有些无语道:“凌云,看来你对你们那个皇上还真是愚忠啊!世上真有你这样执迷不悟之人,我可真是见识了!” 凌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静谧,浅浅一笑道:“李帮主言重了。” “凌云,我再问你一次——”李瑞允眼睛里透出的冷冽几乎要凝固成实体,一字一顿道:“你现在是执意效忠于那个昏君,不肯回心转意了,是么?”…… 章节目录 第377章 生死关头,父亲大人驾到… “凌云,我再问你一次——你现在是执意效忠于那个昏君,不肯回心转意了,是么?” 见凌云执迷不悟,李瑞允恨得牙痒痒,眼睛里透出的冷冽几乎要凝固成实体,继续不死心地问道。 凌云瞅了他一眼,沉声道:“这与我效不效忠圣上无关,只说我与你之间,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因为你是天枭,我是麒麟,而天枭麒麟乃前世宿敌;这辈子更是仇深似海,势不两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天枭麒麟,前世宿敌……” 李瑞允喃喃重复着这句话,锋锐的眸光直直逼视过去,“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典故的?” “听李帮主的意思,也知道这个典故喽?……”凌云心思敏捷,立时不失时机地反唇逼问。 “不错!数年前,李某有一次在京城里遇见铁指神算葛先生……” 话及一半,李瑞允忽然回过味来,立时打住,带着几分浮动的怒意狠狠剜了凌云一眼,“凌云,你可真厉害,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没有忘了套我的话吗?在这里到底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啊?……” “随便怎么都可以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你自己要说的,又没有人逼你——”凌云带着几分戏谑斜眼看来,似笑非笑。 “凌云,你敢挑衅我,是不是逼着我现在就杀了你?”一不小心又被凌云将了一军,李瑞允不由恼羞成怒。 腰间长剑铿锵而出,像一条白绫穿透空间,倏然探上了凌云的前心。 凌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李瑞允血色的剑刃吐着冷戾的寒芒,正指着他的胸膛。两人滞立如柱,凝然不动。 杀机汹涌,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的空气在整个大厅里弥漫。 “呵呵,你随便。你为刀殂,我为鱼肉,反正凌云如今在你手里,杀剐存留还不都是你李大帮主一句话么?” 凌云率先打破了僵局。他微微颦了颦剑眉,满眸尽是不屑。 李瑞允不错眼珠地瞅着他,忽然就笑了,那笑毛骨悚然,直令人不寒而栗,“你想痛痛快快去死,做梦吧!” 说着慢悠悠收回了宝剑。 他凑前两步,唇角狎昵地贴近他的耳际,声音细若蚊蚋,“凌云,难道你忘了上次在青龙山庄的时候,你我之间还有件事情没有完成吗?当时在那么关键的时刻,你却让我罢手,故意吊我的胃口,还花言巧语骗我去京城取什么龙凤玉符……结果是赔了人又折兵,真是扫兴啊! “多少时日来,李某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上天垂爱,又拱手送给我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唉,没办法,有时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你……”凌云脸色有些苍白。他嫌弃地往回侧了侧身形,咬着牙道:“李—瑞—允—” 瞅着凌云几分惊慌与抗拒的神情,李瑞允眼皮跳了跳,一种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一刻,他充斥着恶兴趣的心理似乎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有句话叫做杀人诛心——凌云,你现在害怕了吧?所以赶紧跪下来求我呀,只要你能打动我……” 凌云的心不觉沉落下去,仿佛被野兽锁定,许久没有说话。然后他带着几分鄙夷瞄了他一眼,凉凉地笑了起来。那一刻他仿佛看透了对方的心。 “杀人诛心,说的真好啊!可是李瑞允,你知道吗,凌云的心如今已经死了——对于一颗已死的心,就如一个死了的人,任你怎么折腾,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反而是李帮主你自己,却要仔细着点,小心不要被反噬了!” “反噬,什么意思?……”李瑞允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 “什么意思,李帮主是聪明人,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无聊的问题来?”凌云嘴不饶人,不忘了趁势揶揄他一番。 此时凌云早已豁出去了,心想:“反正免不了一死,倒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奚落李瑞允一番;最好把他气得半死,也不枉今日来此一行了!” “上次在刑部尚书府吕大人的书房里,李帮主难道没有经历过么?”他斜睨了对方一眼,随着轻哼带着一抹不甘,“唉,好可惜,看来那个炸药的威力还是不够大,没有当场炸死你——否则李帮主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呢?” “凌云,到了现在你还没忘了不遗余力地折损我哪!”李瑞允眉头挑起,一双阴鸷的眸子眯了眯,幽幽道:“凌云不愧是凌云,到哪儿都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你知道就好。”凌云凉薄地望着他,继续雪上加霜道:“而且我再奉劝李帮主一句:有得必有失,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要因小失大哦。”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大丈夫受杀不受辱,凌云沦落到今天这种田地,或是天意,亦无话可说,是杀是剐只凭你处置;可是李瑞允,如果你想有进一步的要求,劝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后果,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啊!” “凌云,到了现在你还这么硬气,你这是在要挟我么?”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如果李帮主觉得不解气,大可以一试。但凌云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儿,只要给我一点机会,就会让你万劫不复!……”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沉,很慢,每个字说起来都很费力;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凌云,算你厉害。既然这样李某人就尊重你的意见,给你个痛快;这样大家也都好过,是不是?”李瑞允嘴角抽了抽,无可奈何道。 凌云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此多谢李帮主成全,凌云在此谢过了!” “我要杀你,你反过来还要感谢我么?唉,听来这可真是世上最大的笑话了!”李瑞允脸上露出苦笑不得的神情。 凌云浅浅轻慢地一笑,没说什么。 “好吧,不提这个了。”李瑞允有些惋惜地轻噫一声,“唉,说真的,像你凌云这样人品一流的人物,我是真的不舍得就这么杀了啊,可是你自己却至死不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原本平和的脸色瞬息冷戾,转过脸吩咐李之山道:“李统领,带他下去!” 李之山喏了一声,冲左右一挥手。 两厢侍卫“哗”的拥上前,不容分说押起凌云推推搡搡往外面走去。 “放手,我自己会走!”凌云似乎不习惯被这样狠厉粗暴的对待,他暗用内力挣脱他们,头也不回径自往前走去。两旁的侍卫急忙跟在后面。 在御书房门口,与匆匆忙忙往里走的何禹廷正好撞个满怀。 “住手,快住手!我……我有话说!”何禹廷的身体不自觉地瑟索了一下,下颌线条变得紧绷,颤声道。 李之山愣了一下,回头望向李瑞允。 “好吧,先等等。”李瑞允冲着李之山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然后悠哉悠哉转过脸,望向何禹廷道:“何大人,你怎么还没回去啊?不知道何大人匆匆回转,有何见教?” 何禹廷脸色晦暗,用手指了指凌云,吞吞吐吐道:“李公子,能否暂缓行刑,容我与……与犬子说几句话……” 李瑞允望望满面惊惶的何禹廷,又回头望望神色冷漠的凌云;在那一刻,他仿佛又寻觅到了规劝凌云回心转意的契机。 “好吧,怎么说你们也是父子,我就让你们做个道别罢。”他散漫扬眉,懒洋洋道。 “而且说句不怕你们见笑的话,李某人曾经也做过几年的侯爷府大公子,现在面对着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真的是感慨颇多啊! 说着他轻噫了声,胸腔漫出一声暧昧的笑,“怎么说何大人也是李某人曾经的父亲大人;这么说起来,志超,我们应该还是兄弟呀!李某虚长你几岁,应该不忝称呼你一声弟弟了,对不对啊?” “志超”是凌云的字,是当初他的养父凌遇岫亲自为他取的,能这样称呼他的人自是非亲即友;如今却从李瑞允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来,任谁听了都觉得格外别扭,甚至刺耳。 “既然是兄弟,又何必自相残杀;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啊?志超,我的好弟弟,哥哥劝你还是赶紧迷途知返罢,只要你能回心转意,你这个当哥哥的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李瑞允没完没了,继续尽其所能地打趣挖苦他。 “李瑞允,你要不要脸,瞎套什么近乎,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吗?”瞅着李瑞云满脸调笑的神情,凌云剑眉一扬,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唉,这可真是热脸去贴冷屁股啊!父亲大人,您老人家可都看到了,李某人一片热忱,我的这个弟弟却毫不领情,一直对我冷言冷语——唉,真是让人齿冷心寒啊!”李瑞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何禹廷。 何禹廷嘴角抽了抽,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公子,您千万别生气。他就这脾气,权且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同他好好谈谈,可以吗?”…… 章节目录 第378章 恨不得啖肉饮血,又怎会效忠他? “李公子,能否暂缓行刑,容我与……与犬子说几句话?……” 李瑞允劝说凌云归顺不成,杀心顿起,冷冷吩咐李之山带他下去。这时何禹廷匆匆赶来,陪着笑脸请求李瑞允暂缓行刑,容他们父子再好好谈谈。 其实在这里说何禹廷“匆匆赶来”也不太恰当,因为他刚才压根就没有走。 起初李瑞允气势汹汹把他找来,疾言厉色讯问浣玉郡主闻讯逃离之事;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轻描淡写就把他打发走了,这使他觉得有点不对劲,隐隐约约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于是他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直到后来诸般事情发生,眼看就要失控——见势不妙,他才仓惶赶来…… 言归正传。 李瑞允听了何禹廷近乎祈求的话语,轻轻抿了下唇线,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好啊!如果父亲大人能够说动我这个弟弟回心转意,那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我还是会考虑放他一马的。李某人向来不计前嫌,唯才是举,关键就看志超是怎么想的了。” 何禹廷心乱如麻道:“多谢李公子成全。不知李公子能否安排一下,让我与他单独谈谈。” 李瑞允道:“当然可以。” 何禹廷苦笑道:“李公子真是个爽快人。” “父亲大人客气了,一切就看您老人家的了。”李瑞允微眯双眸,上挑的眼尾弯成一个邪肆的弧度,依然笑容依旧。 何禹廷的心不自觉哆嗦了一下。他忽然怕极了李瑞允这种笑容。他的笑阴鸷,诡谲,令人不寒而栗;他一笑便是彼岸罂粟,他一怒便是修罗附体…… 天空阴沉沉的,萧瑟的秋雨,密密麻麻打在树木的枯枝上,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无数色彩斑斓的秋叶,从枝头凋零,无可奈何地坠向大地。 还是原来关押凌云的那处“条件优越”的牢房,何禹廷与凌云父子二人默默对坐着。 在静谧而沉郁的相互凝视中,何禹廷不由自主屏紧了呼吸,指尖亦微微蜷缩,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尴尬起来。 踌躇半晌,何禹廷终于讷讷开了口:“志超,自从上次……上次那件事情以后,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我,一直都不肯原谅我?” “都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凌云不耐烦地撩了撩漆黑微冷的眉眼,从窗户透进来的星点微光浸在他的眼角,也没染出几分柔和的意味来。 “到了现在你还在回避这个问题吗?唉,我就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何禹廷心下一颤,眼中亦变得氤氲,“其实说起来,当时我做得确实太过了,虽然我也是身不由己,受了李瑞允的要挟,有着诸多的不得已……” “……”凌云神色空了一瞬,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开去,无声无息。 何禹廷强压下心底深处泛起的灼痛,声音苦涩道:“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你的母亲便恨透了我,发誓这辈子再不理我;而你也几次当着众人的面,心意决绝地提出彻底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就是后来你被婉儿那贱人出卖、被带到大理寺刑讯大堂,后来又被关押天牢——其间发生的诸多事情,也都是你母亲与晋陵王爷他们四处斡旋,只为了帮你摆脱困境而费尽了心思。 “可是说来说去,他们却独独把我排斥在外,就好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们所有的人都把我自动忽视了吗?都永远不打算理我了吗?……” 说到后来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望着何禹廷那悲伤绝望的样子,凌云的心仿佛被捅了一个窟窿,酸楚与哀恸缓缓蔓延开来,深入五脏六腑,贯彻到骨髓里面。 “求求您父亲,不要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与不得已,什么都不要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在眼前这种局势下,再讨论那些是非恩怨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凌云的语气里夹带着几分无奈。 “父亲?!……”何禹廷关注的重点却跑偏了方向,原本晦暗的眼眸里倏的跳过一抹惊艳的神采,“志超,刚才你是在叫我父亲吗?不管你原没原谅我,你终于又肯承认我这个父亲了,是不是?” 凌云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冲着何禹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时竟不知所云。 ——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年纪大了,不仅性格变了,想法变了,连脑回路也这么清奇了! “哦哦,不说这些了,咱们言归正传吧。”望着儿子那有些莫名的神情,何禹廷亦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吞吞吐吐道:“为父这次找你的目的,志超,你应该也想到了吧,是为了……是为了你和李瑞允之间的那些事情……” 凌云瞅了一眼何禹廷,此时算是彻底无语了。 ——你跟李瑞允方才都是当着我的面说出那番话的,而且一点儿也没避讳;我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唉,难道父亲真的脑子不好使了;抑或被诸多痛苦纠结的事情打击得精神恍惚了,连说话都有些前后不搭、颠三倒四了?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情,孩儿奉劝父亲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因为我心意已决!”不等父亲再说下去,凌云已先下手为强,率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果决,干脆,犹如切金断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志超,咳咳……”何禹廷被儿子的话噎住,急得一口气没上来,堵在嗓子眼,憋出一连串的咳嗽。 凌云不理会他的无措,继续道:“如果是别的什么事情都好商议,单单只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父亲三个字:不可以!” 何禹廷道:“志超,我真不明白,你与李瑞允之间到底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以至于你宁死都不肯投诚于他?哪怕你是稍微变通一下,先是假意顺从,以后可以再找机会图谋东山再起啊!” 凌云道:“父亲,孩儿在官场里、在江湖上混迹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懂得随机应变、灵活变通的道理;但是凡事总要应势而谋,因势而动,不能千篇一律吧! “就像现在这种情形,李瑞允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难道不清楚吗?除非我真心实意归顺于他,否则一旦有何疏漏,必会被他识破,到时候我的境遇只会更难堪;而且孩儿的一世清白也就此毁掉。与其这样,我倒不如直接跟他说开好了!” 何禹廷用力攥了攥手心,压下心底的起伏,终是欲言又止。 凌云又道:“而且父亲,你可知道我与李瑞允之间的仇恨有多深吗?当初他混迹侯爷府,冒充我何府大公子的身份;后来他又指使手下劫走浣玉,诬陷我与郡主私奔,陷害吕大人,逼得我走投无路,只好孤注一掷,在他的新婚之夜与练南春联手杀他——从那时起,我与他便结下了深仇大恨……” 何禹廷听得唏嘘不已。 凌云接着道:“为了报复我,他便派了李炫、李武兄弟三番两次想杀我。父亲可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在沁芳别院发生的事情吗?那只伤害父亲的毒蝎就是李炫偷放的,目的只是为了羁绊住我,而您也只是受了鱼池之殃而已……” 何禹廷不由面色如土,心有余悸道:“原来是这样……” 凌云默默点点头,又道:“再就是近日来他挟持浣玉、天赐他们,以此要挟您把我交由他们处置那件事——父亲可知道我在他的手里受了多少凌虐吗? “为了逼我交出龙凤玉符,他们卑鄙龌龊,极尽折辱,无所不用其极——父亲,您能想象得出我有多么悲伤绝望吗,当时的我只恨不得立即就死了……” 何禹廷抬起凄楚哀痛的脸,眼眸空茫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痛心疾首道:“志超,对不起,都怪我,当初是我害了你,把你推进了火坑……” “刚才孩儿都已经说过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凌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缓道:“而且现在我早已不恨您了。因为您当时也只是被李瑞允给要挟了;我现在最恨的人只有李瑞允!” 何禹廷目光微微一凝,叹了口气,默然。 凌云又道:“后来为了报复他,我便将计就计,把他们一众天枭弟子引到原来刑部尚书府吕大人的书房之中,引爆了火药,差点炸死他跟白羽那个臭道士;而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龙凤玉符,也被我当着他的面扔到浓烟烈火之中化为灰烬了!” 何禹廷听了不由骇然失色道:“志超,这事你也做得太绝了些……” “我承认自己做事决绝,难道他李瑞允做得就不绝吗?尤其是他谋害太子、害死了吕大人!”凌云冷冷道。 “如今他颠覆朝廷,挟持圣上,又杀了那么多人——他做的坏事人神共怒,罄竹难书,我现在对他痛入骨髓,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又怎么会效忠于他?” “所以——”凌云顿了一下,眼眸里掠过一抹极为犀利的神色,语气果决道:“我与李瑞允之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我宁肯死上十次,也不会在他面前说出一个求字!” 章节目录 第379章 赐他全尸,为照顾何大人感情… “我与李瑞允之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我宁肯死上十次,也不会在他面前说出一个求字!” 何禹廷为助儿子躲过一劫,语重心长地规劝他回心转意,投诚天枭;岂料凌云坚决果断,宁死不降。 何禹廷半晌无言,良久才道:“可是志超,你这又何苦?说真的,这些日子以来,为父亲眼目睹的杀戮与血腥实在太多了,冯超英,皇后,晋陵王爷……至亲挚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转眼即逝—— “志超,你能理解为父当时的痛苦心情么?我真的不希望下一个遭殃的人就是你啊!要知道,现在我何家再也输不起了:成麒死了,浣玉走了,如果你再出什么事,你让我与你母亲可怎么办啊?” 凌云只觉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刺痛,他停滞了许久才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苦涩,“对不起,爹爹,孩儿以前便没能尽到多少身为人子的孝道;而今后也不能再在您与母亲面前承欢尽孝了,孩儿不肖。临别了,父亲大人在上,请受麟儿一拜!” 说着俯身跪倒,深深拜了下去。 何禹廷心痛如绞,他猛的一把推开凌云道:“我不要你拜,更不要你去死!志超,听为父的话好吗?李瑞允虽然作恶多端,虽然以前你与他之间有过诸多的结怨,可都是因为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啊! “其实说来我也挺佩服李瑞允的,至少他能够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唯才是举;李瑞允还向我保证过:只要你能够效力于他,定可保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到时候,我们父子在朝中春风得意、相得益彰;在府里又可老少和睦,共享天伦,岂非快事?” “别说了!……”凌云黯然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晦涩的情绪,哑然道:“谁不想老少和睦,共享天伦啊;但是现在这种形势下,您觉得可能吗?国家已破,又谈何家为?” 何禹廷道:“志超,你为什么这么固执?难道为父方才一番苦口婆心的肺腑之言,就真的一点也打动不了你的心么?难道你真的心如铁石吗?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理解为父的一片苦心呢?” 凌云冷然道:“对,我是理解不了爹爹的一片苦心;可是爹爹,您能理解我跟李瑞允之间的仇恨吗?” “你!……”何禹廷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及你父母的感受、真的只想一心求死吗?” 凌云呆了一下,苦笑道:“谁会傻到只想一心求死,谁又不想好好的活着啊!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可如果让我毫无尊严、卑躬屈膝地在李瑞允面前屈辱的活着,只能唯唯喏喏听从他的摆布,甚至凌虐,则是我宁死不为的!” 最难过的不是声嘶力竭,而是痛到深处的喘不上气来;何禹廷恼恨之下,只觉绝望非常。 他颤手指着凌云道:“身体发肤皆是父母所赐;你是我的儿子,你身上流着的是我何禹廷的血,你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决定你的生死?既使要死,你也要先问问你的父母答不答应?” 凌云平和的表情终于崩裂,像一朵繁花突然在岁月里凋零。他剑眉倒竖,冷冷道:“我是你儿子?扪心自问这些日子来你的所作所为:勾结天枭,颠覆朝廷;助纣为虐,残害忠良……简直就是枉为人臣,更枉为人子!你还配做我的父亲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决定我的命运?” “你……你这个逆子!……” 何禹廷费尽口舌规劝了半天,见儿子依然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不由的憋屈,郁闷;此时又听儿子说出这样忤逆不肖的话来,那股压抑的怒气像烈焰一样在胸膛里肆无忌惮的翻腾着,一下子窜到了天灵盖。 他眸色血红,咬牙切齿,颤抖着扬起手冲着儿子那张苍白俊逸的面孔恶狠狠落了下去。 凌云没动也没躲,结结实实经受了父亲这一巴掌。 他微微闭了闭眼,只觉耳朵里一阵阵轰鸣着,眼前亦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在父亲那满是怒气的巴掌肆虐之下,他俯伏的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前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巨大的力道使他的半边脸颊痛得近乎麻木,苍白的嘴角亦缓缓渗出一抹血迹。 望着凌云那凄迷脆弱的模样,何禹廷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顷刻间收缩成了一团。 他牙齿紧紧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冲上前一把抱住儿子的身体,呜咽道:“对不起志超,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我错了……” 话音中,他已是泪流满面了。 凌云抬手缓缓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轻声道:“不,爹爹,是孩儿错了,孩儿不该说出那样忤逆不肖的话来。” 何禹廷长叹一声道:“志超,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为父的话呢?” 凌云没有直面回答,只是道:“对不起爹爹,麟儿不肖,爹爹就权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儿子……” 何禹廷一时滞住;原来茫然无措和空中的一缕苍灰竟然如此相似。他只是凝噎,并不说话。 凌云又道:“麟儿还请爹爹答应麟儿一件事情。” “什么事?” 凌云眼底漫上一层悲凉,却只是一刹那便归于平静,开口的声音清冷,落寞,又含着几分颤哑,“请父亲先不要把这件事情跟我母亲说,等过了以后再找个机会告诉她,好吗?” 何禹廷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此时已然哭不出眼泪,只呆愣愣站在那里,像一个心脏被掏空了的偶人。 他一语不发,双手掩面,踉踉跄跄而去…… 阴沉沉的天还在霏霏飒飒下着秋雨,不急也不慢,不疏也不密,滴滴零零,细丝似的,像离人的愁绪,延绵无绝。 李瑞允得知凌云宁死不降的消息后,不由轻叹一声道:“何大人,李某可真是佩服,佩服你居然能养出这么一个宁折不弯的英雄儿子来!唉,如此人品一流、卓越俊逸的人物却不能为我所用——可惜!真是可惜啊!” 何禹廷面如死灰,嘴唇翕动着,却终于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此时的他已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与心情,恍如行尸走肉般木然走了出去,管家何禄为急忙上前扶住他。 一旁的丁进之见状心里恻然,想要追出去安抚一下自己义兄那茫然无措的心情,可是再回头小心翼翼瞅瞅李瑞允那阴晴不定的脸色,不禁又泛起了踌躇。 身边的丁信、丁义面面相觑,亦觉悚然。 李瑞允目光瞬间转暗。他沉吟了一下,寒声吩咐李之山,“李统领,明天一早你便带人去牢房,打发凌云上路。丁大人,你负责监督跟进。” 李之山与丁进之齐声允诺。 李之山踌躇着望了一眼丁进之,脸上似有难为之色,慢吞吞道:“只是何大人那边……” 李瑞允漆黑的眼眸里透出一抹彻骨寒意,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瞬间冰冻,“是凌云他自己找死,也怨不得别人。何大人那边,我们已是仁至义尽;为了最后照顾一下何大人的感情,就赐凌云一个全尸吧。” 李之山道:“李公子宅心仁厚,属下心折。”说毕冲着李瑞允躬身一揖,转身而去。 何禹廷回到侯爷府时,天已经很晚了。他脚步虚浮,昏昏沉沉,把自己往书房里一关,便无力瘫倒在了椅子上。 深夜寒露与冷风呼啸,他的手脚已冰凉麻木。他只觉身体异常疲倦,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房顶,仿佛能够把它看穿似的。 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无助,任由着人群推来推去,却无能为力。 窗外沉闷雨水的坠落声,伴着幽深孤寂的长夜,反反复复煎熬着他茫然无措的心绪。 他一人独自蜷缩在椅子里,无法入睡;脑子里想着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感觉黑暗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内…… 天渐渐的亮了,窗棂开始泛起了微弱的白。他的眼睛麻沙沙的,像是塞进了一块炽炭般躁涩着,渐渐的困顿逼近,勉强有了一刻的朦胧……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他的书房门哐哐响了起来,其噪如雷。 是哪个奴才如此无理,在这个时候来打搅他?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他正要发火,但接下来听到常青公主那带着几分哭声的话语时,他登时便蔫了。 他用力揉了揉酸涩得有些发痛的眼睛,艰涩地站起身,摇晃着浮泛的身子去开房门。 只见常青公主怒气冲冲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侍女烟翠等数名丫头侍从;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凄惶无助之色。 向来不离常青公主身边左右的大丫头碧云没在。因为前些日子浣玉郡主闻讯逃离,为了方便照顾郡主,她便随了郡主一起离开侯爷府了。 此时望着常青公主面色紧绷、满眼怨恨的神情,何禹廷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公主,你……你这么风风火火的,是出什么事了么?” 章节目录 第380章 女儿红?恐怕还有鹤顶红吧… “公主,你……你这么风风火火的,是出什么事了么?”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凌云就要被李瑞允处以极刑,何禹廷却无能为力;彷徨无措之际,妻子常青公主匆匆赶来。 心知肚明公主此来的目的,何禹廷还是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来。 此时他心里想的是,到底哪个多嘴多舌的奴才不经自己允许、便擅作主张把这件事情透露给常青公主了? 昨天在牢里的时候,他跟儿子明明已经约好了,先不要把这事告诉常青公主的。 心思彷徨之际,凌云那清冷落寞的话语又字字清晰回荡在耳边:“请父亲先不要把这件事情跟我母亲说,等过了以后再找个机会告诉她,好吗?” …… “何禹廷,你告诉我,李瑞允现在是不是要派人去伤害我的麟儿?”见何禹廷只是发懵,常青公主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躁怒,劈头问道。 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何禹廷身形不自觉地瑟索了一下,全身紧绷,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敲打着他的心脏,呼吸在那一瞬也凝滞了。 “公主,你……你这是听谁说的?”愣了半晌,他才喃喃道。 常青公主也不回答,只是直着调子问:“你只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何禹廷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长叹一声。 “何禹廷,难道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常青公主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了起来,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和绝望。 她眼泪横流,几近崩溃,“他们都要杀你儿子了,你居然还无动于衷?” 何禹廷眉头深锁,宛如被利刃般的寒风辙过的脸上掠过一层苦笑,“他是我的儿子啊,我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我昨天还去了御书房找过李瑞允,也去牢里看过志超……” 常青公主急声道:“那李瑞允又怎么说?” 何禹廷叹道:“李瑞允说只要志超能回心转意、投诚于他,他就可以不计前嫌,放志超一马;可是志超却执迷不悟,宁死不降,我苦口婆心规劝了半天,他依然一点都不领情,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常青公主颤声道:“那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何禹廷眼眸垂下,喉结慢慢滚动着,木然道:“志超曾再三嘱咐我,让我先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再说,你知道了此事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大局已定,谁也救不了他……” 常青公主冷冷道:“那你就只傻傻地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听之任之吗?何禹廷,你这个懦夫!……” 说着她狠狠啐了他一口,如同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向门外奔去。 何禹廷见势不妙,慌忙尾随其后追了出来。他一边气喘吁吁跑着,一边连声喊道:“公主!公主!……” 常青公主却仿若未闻。她几步冲到大院之中,吩咐侍从:“即刻备轿,赶奔牢房!”…… 京城忽然变得寂静万分;周围一丝风也没有,树木静止,虫鸣消隐,秋天的日光白中透暗,显得晦涩而诡异。 此时李之山已带着数十兵甲侍卫气势汹汹闯进了关押凌云的那处牢房。 那些侍卫,俱是全副武装,手持刀剑,目光凛凛,虎视眈眈,一片杀气。 凌云见此情形,立时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依然神情自若。他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们,微微颦着的眉头上透着经历沧桑岁月洗礼后超然世外的冷静,“李统领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李之山眼中的杀意倏的刺过来,令人不寒而栗,“李某特备薄酒一杯,请大公子赏光。” 说着轻轻一挥手,身后的孙国雄手里捧着托盘走上前。 托盘上是一把银色的酒壶,一只银色的酒杯,酒杯中斟满了酒,那酒红的像血,在一片刀光剑光的辉映下煜煜发光,令人凄神寒骨,触目惊心。 凌云微微侧头瞟了一眼,余光冷寒如冰,“这是什么酒?” 李之山道:“上好的女儿红。” 凌云冷笑道:“恐怕还有鹤顶红吧?” 李之山一怔,随而笑道:“大公子果然聪明,只可惜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此话怎讲?” 李之山双眸微微一眯,狭长的眼睛里闪着邪肆的嘲讽,慢悠悠道:“但凭大公子的聪明才智,武功造诣,只要能识些时务,效力于李公子,岂非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是你却执迷不悟,自寻死路,这就怨不得别人了。” 说着他瞳孔骤然缩紧,夹杂着无尽的威亚,挥手吩咐左右,“来人,侍候大公子上路。” 话音未落,只听一女子凄厉的叫声:“住手!”接着,常青公主带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满面悲愤凄惶之色。 李之山冷眼一扫,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公主千岁啊!公主贵为千乘之尊,金枝玉叶,怎能屈尊驾临这等下贱龌龊之地?” 常青公主凤目圆睁,喝道:“少废话!李之山,本宫命令你立即把凌云放了!” 李之山面有难色道:“这恐怕不行罢。卑职乃奉旨而为,若是抗旨,岂非死罪?” “胡说,皇上都被你们软禁了,还能下什么圣旨?”常青公主嘴角微挑,满脸鄙视。 李之山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神里隐隐闪着怒意;但他终于没有发作,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公主若是不信,请自己看。”说着自袖中取出一物,递了上去。 常青公主展书观看,但见上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现有原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其罪恶昭彰,十恶不赦,特赐鸩酒一杯,以除奸惩恶,明正视听。钦此!” 下面盖着朱红的玉玺印章。 李之山得意道:“这下公主无话可说了罢?” 常青公主冷笑一声,抬手将圣旨撕得粉碎,掷于地上。 李之山先是一呆,随而怒道:“你……你竟敢撕毁圣旨!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吗?” 常青公主轻撇红唇,不屑一顾,“圣旨,什么圣旨?这分明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假借圣上之名捏造的无耻谎言,谁会承认?你们假传圣旨,陷害忠良,才是真的罪恶昭彰,大逆不道!” 李之山大怒,刷的拔出宝剑,向前一探道:“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如今大宋朝廷已亡,卑职奉劝公主不要太过嚣张了。若不是看在何大人的面子上,我早已对你不客气了!卑职提醒公主还是识相些的好,速速离开这里——否则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伤着碰着可是难免!” 常青公主柳眉一竖道:“让我走可以,但你们必须放了凌云。否则除非我死在这里,不然我绝不会离开此处半步!”说着娇柔的身形一横,如渊渟岳立般挡在了凌云前面。 她狠狠瞪视着面前的人;那双如利剪般的眼睛里,有愤怒,有倔强,唯独没有对他的躲避和屈服。 李之山恼羞成怒道:“公主,难道你真的要逼我出手不成?” 常青公主惨笑一声道:“李之山,有种的你就动手罢。要想伤害我的麟儿,除非先杀了我!” “你!……”李之山脸上青筋暴出,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凌云心痛如绞,浊声道:“母亲,您……您这又何苦?如今大局已定,您明明知道是救不了我的,又何苦来冒这样的凶险?不要管我了,快走吧,孩儿求您了!……”说着伏膝跪了下来。 常青公主抱着凌云放声大哭,她一边哭一边道:“麟儿,你可理解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吗?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这个做母亲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之山有些不耐烦了,他方要吩咐人上前,忽听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何禹廷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满面仓惶之色。 李之山道:“何大人,您可算来了,这里都乱套了,快点把公主带走罢,否则妨碍了公务的执行——” 何禹廷讪讪道:“李统领,让您见笑了,一切还要有劳李统领多多担待。”说着,吩咐何禄为道:“去把公主带走。” 何禄为会意,示意几个侍女上前,不容分说地架着常青公主,推推搡搡向牢门外而去。 常青公主怒极,声嘶力竭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何禹廷,你还是个人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你却无动于衷……” 常青公主崩溃的哭喊好似一柄刀子,在一下下剜着何禹廷的心;他脸色惨白,双目血红,心里一阵阵抽搐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喟叹一声,双手掩面踉踉跄跄而去。 牢房内,李之山冷冷回头,眸光凌厉肃杀,直勾勾攫住凌云,就像一座孤独的冰雕,寒凉彻骨,“凌云,你是明白人,料想不需要我们再用强了吧?” 说着,从孙国雄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拿起那杯红得恍如鲜血的鸩酒,慢慢举到了凌云面前…… 章节目录 第381章 恍如梦魇,儿子妻子都去了… “凌云,你是明白人,料想不需要我们再用强了吧?” 李之山从孙国雄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拿起那杯红得恍如鲜血的鸩酒,慢慢举到了凌云面前。 他的眸光凌厉肃杀,直勾勾攫住对方;他的嗓音低沉嘶哑,含着十分的压迫。那架势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凌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 他微微颦了颦剑眉,神色寡淡地望了一眼窗外。与其他的牢房不同,当初皇上赵煜给他安排的这处特殊的牢房是有窗户的。 晨光熹微,柔柔弱弱地从窗户透进来,一路照亮了空气里无数的尘埃,好像下了一场细小的飞雪。 天地之间一片明亮,映照出他身边的寂寂寒光,刀剑如梦。明亮与晦暗,温暖与肃杀,在那一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凌云一点点抬起那两只被金刚锁链牢牢扣住的手,从容地接过酒杯,轻轻举到了唇边。 他复又抬起眼,目光灼灼盯着李之山的脸,一字一顿道:“凌某死不足惜,只可惜不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受诛伏法,实为憾事!” 说毕,仰起脸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常青公主被几个侍女推推搡搡拖出了牢房,不由狂怒之极。忽然,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蓦的挣脱开拽住她的侍女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天牢里狂奔而去。 众人见她眼红如血,神情骇人之极,一时滞住,竟无人敢拦。 常青公主趔趔趄趄冲进了牢房,却为时已晚。 此时凌云已然喝下了那杯毒酒,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烈毒借着烈酒,就像是风借火势,透过心腑迅速游走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席卷到他的四肢百骸,正在一寸寸侵蚀着他的生命。 穿肠毒药撕心裂肺,透入骨髓,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简直就是灵魂的炼狱。 那一刻他只觉浑身冰冷,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野兽凶残地撕咬着,痛楚难当,身体亦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常青公主见状,只觉心胆俱裂;她惨叫一声,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儿子,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志超,志超,你可不要吓唬你母亲啊,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母亲啊……“ 怀里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他的脸色苍白得仿佛透明了一般,如同颓败的神秘画作。 他眸光迷离,母亲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他虚空地探出手,想去抓紧母亲的手。 常青公颤抖着接住了儿子那茫然不知所之的手臂,牢牢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母亲……”凌云微闭着眼,又密又黑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浑身上下充斥着说不出的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要吹散了。 “原谅……麟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了,这辈子麟儿欠您太多,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还做您的儿子,偿还……偿还这一世亏欠您的……” 常青公主已哭得哽咽难言,“麟儿,这辈子我们缘分太浅;下辈子,再好好做一次母子……到时候你一定答应我,千万不许再走丢了……” “会的,一定会的……”凌云苍白俊逸的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他轻轻缓了口气,断断续续道。 忽然他嘴一张,一股血沫从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呛了出来,晕染着他胸前雪白的衣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渐渐的,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透不过气来……终于没有了声息…… 低头看时,已然气绝。 ——我来人间一趟,历尽风雨沧桑,终是打碎夕阳被劝返天堂…… 常青公主仿佛掉进了冰窟窿,血冻成了冰,心也凝成了块;浑身冷得瑟索起来,手凉的像冰一样,脸色惨白得吓人。她只用尽力气抱着凌云的遗体,眼睛痴直,像是傻了一般。 何禹廷亦是心乱如麻。他一步步走到常青公主面前,脱力般慢慢俯跪在她的面前,颤声道:“公主,咱们……咱们回去吧!……” 说着颤巍巍探出手想去扶她。 常青公主仿若未闻。她缓缓抬头,木然看着他,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一颗颗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恨,这般绝望过。她恨那些人的残忍,冷酷,不容分说便把她的儿子从她的身边夺走;她更恨眼前那人,虚伪,软弱,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成了他们的帮凶。 她的世界坍塌了,痛苦的碎片穿透她的灵魂,使她陷入无尽的癫狂之中。她胸口起伏,满眼怨恨,牙齿毫不留情地向着何禹廷的手背咬了下去。 鲜血溢出,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流下,滴在漆黑的地板上,外面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棂映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何禹廷缓缓松开手,手背上皮肉翻起,狰狞恐怖。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似乎已经傻了,只眼神空茫地望着紧紧拥靠在一起的妻子与儿子,呆愣愣地不会说话。 常青公主依然死死抱着凌云渐渐发冷的尸体,喃喃道:“麟儿……我的麟儿……咱们母子刚刚团聚,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不,我不要下一世遥遥无期的承诺,我只要这一辈子的实实在在…… “可是,你却把你的母亲孤零零留在这个世上,你太狠心了……麟儿,母亲知道,你在那边一定也很孤独是不是,好,就让母亲来陪你吧!……” 说着,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剑,没有一丝踌躇,反转剑柄,心意决绝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何禹廷发现情况不妙,欲待阻拦,却为时已晚,他惊呼一声:“常青!……”踉踉跄跄冲上前。 两旁的侍女家人亦是大惊失色。 尤其是常青公主的心腹侍女烟翠,亲眼目睹自己最敬爱的主母在自己身边惨烈自戕,只觉眼前发黑,双膝一软瘫软在地上,悲痛欲绝,崩溃地嚎啕大哭。 何禹廷抱着常青公主彻底恸哭起来,他深埋着头,颤声道:“常青!常青!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常青公主漠然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怨恨之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的失望逐渐积累,变成了后来无法挽回的绝望,直到现在彻底的心如死灰。 没有怒骂,没有眼泪,也不再冲他发脾气,眸光中只有死寂一片;渐渐的,她眼睛里的神采消失了,头一垂,身形缓缓沉落下去。 何禹廷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什么都没有了。转眼之间,儿子,妻子,身边这两个至亲之人便离自己而去了,恍如一阵秋风。有一刻,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残酷的梦魇啊! 他的思绪陷入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眼神亦变得空洞而狂乱,失魂落魄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低垂的乱云从晦暗的天空缓缓掠过;秋天的绪风肆无忌惮地凌虐着枯黄的树枝,婆娑着张牙舞爪的怪影子,发出簌簌的声响,其间夹杂着枭鸟起伏不定的喈喈怪叫之声,让人不寒而栗。 李之山、丁进之此时正在向李瑞允汇报此次任务的执行情况。 听罢事情的经过,李瑞允目光微微一凝,轻叹一声道:“说真的,本来去杀凌云我便有些于心不忍,孰料还饶上一个常青公主,真是意想不到啊——唉,现在好同情我那位曾经的父亲大人哪!” 白羽冷然道:“凌云执迷不悟,屡屡与我们为敌作对,死有余辜;至于常青公主,与凌云沆瀣一气,迂腐顽固,而且这次是她自己找死,也怨不得别人。如今这二人一死,正好消除了我们的心腹大患,帮主应该高兴才是,又何必怜悯他们?” 李瑞允道:“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对了丁大人,有时间多到侯爷府走动走动,好好开导一下何大人。这个时候他是最需要别人的安慰啊!” 说着他目光深邃地望着丁进之,狭长的眼眸里隐隐闪烁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情愫。 丁进之何等样人,立时心领神会,并不多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李瑞允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起一事,嘴角淡然一扬道:“对了,凌云的尸体怎么处置的?”…… 章节目录 第382章 哀哉,韦太后也含恨而终… “对了,凌云的尸体怎么处置的?” 眼睁睁看着儿子凌云在自己面前被他们逼着饮鸩而亡,常青公主万念俱灰,亦心意决绝地拔出藏在袖中的短剑惨烈自戕了…… 李瑞允闻之,不禁唏嘘。接着他又想到了某些相关的后续问题,遂嘴角一扬,淡然问道。 李之山深沉的目光转了转,“正要请示李公子呢。” 李瑞允垂着眉头,鸦羽长睫投落暗影,似有沉吟;然后抬眸,目光幽幽转向李之山道:“安排个可靠的人运出城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好好安葬了吧。” 李之山下颌线条绷紧,轻声道:“这……卑职私下以为,李公子对凌云是不是太过仁慈了?这凌云执迷不悟,死有余辜,应该暴尸三日,扔到荒山野岭喂狼才是,而李公子却对他如此礼遇……” “你懂什么?”李瑞允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隐隐含着几分愠怒,“凌云虽然执迷不悟,但是他却极具自己的原则,至死都不会改变心中的执念。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像凌云那样对自己的君主忠心耿耿,那么我天枭的大业又何愁不成?少废话,只管照办就是!” 李之山、丁进之见李瑞允动怒,皆不敢再多言,唯有喏喏连声。 李瑞允忽然眉头一皱,想起了什么。 李之山察言观色道:“李公子。” 李瑞允神色凝重地看过来,眸光变得比刚才幽暗了一些,“李统领,你说我们在安排鸩杀凌云时,常青公主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蹊跷吧?” “李公子明见。”丁进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伏在李瑞允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 “哦,原来是这样?”李瑞允不由哂笑,递过来的视线耐人寻味,“这个老家伙,不愧是侯爷府管家,不但善于借风使船,关键时期还落井下石……” 丁进之沉寂的眸子里映着夜色一点暗光,溢出幽幽的笑意,“其实我觉得他还是挺识时务的,能够见机行事、不动声色地帮我们铲除了一个祸患——下官私下以为,李公子是不是该好好地褒奖一下他啊?” 李瑞允沉郁的目光向远处一瞥,唇角轻扯了下,“这个自然。哎对了丁大人,这几日得空了去侯爷府的时候,也别忘了顺便提醒他一下,非常时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务必要加倍小心,切不可因为一时得志便得意忘形了——要是一不小心,让何大人再瞅出什么端倪来,把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丁进之频频点头道:“李公子所言极是。明日下官即去侯爷府探望我的那位义兄;同时一定记得好好提点一下他。” “嗯,这件事情就交托给丁大人了。”李瑞允欣然点点头,末了又不失时机地抛过一个赞许的眼神,笑微微道:“但凡丁大人办事,李某人都是最放心的。”…… 大内皇宫。一处破败萧索、冷落荒凉的偏殿之中。 大宋皇帝赵煜枯守在母亲韦太后的病榻前,脸色晦暗,愁眉深锁,不时地长吁短叹。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秋冬的绪风冷冷撩起殿前凌乱的枯枝败叶,在空中无绪地飞舞着,发出有气无力的咔咔声,像一个茫然无措的人在呜呜咽咽地哀哭。 韦太后昏昏沉沉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形容枯槁,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眼窝深陷,已是灯尽油枯,气息奄奄了。 赵煜目光呆滞地望着母后憔悴不堪的面容,只觉心乱如麻。此时的他仿佛一只困在浅滩的蛟龙,在泥沼中无助地挣扎、却又无法破解命运的枷锁。 他转过脸,目光空茫地望了一眼大殿外面。那里天枭弟子罗凤娓正带着一哨侍卫在附近巡逻。 大殿周围兵甲林立,冷戾肃杀;面沉似水的侍卫手持刀剑,虎视眈眈地巡视着四周的动静。 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能够理解赵煜那绝望而无措的心情。他不由仰头长长喟叹了一声;那一刻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这时门开了,郑一飞一步一挨走了进来。他浑身好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几乎要挪不动步了。 他眼神晦涩地望着皇上,嘴唇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只颓然垂下头去。 不用再多问什么,皇上便已意识到目前形式必定向着更为不利的方向发展了;但此时的他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哑声道:“说吧,又发生什么事了?” 郑一飞哽咽道:“晋陵王爷……死了……” 赵煜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好像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根本无法渗透进对方的话语;他只怔怔望着郑一飞,仿佛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似的。 过了很久,他才缓过那口气儿来,颤声道:“是……是被他们害死的吗?” 郑一飞无力地点点头。 赵煜木然道:“后来呢?” 郑一飞道:“晋陵王府全家被抄,不过好在浣玉郡主事先得了消息,逃了……” 赵煜眉头略略舒展了些,轻噫一声道:“总算是苍天有眼。” “可……可是……”郑一飞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好像卡了一根鱼骨头,哽住了。 赵煜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悸动着,急声道:“又出什么事了,快说!” 郑一飞脸色苍白,迷茫失神的双眼透出内心极度的哀痛,呜咽道:“侯爷府大公子……哦,是凌云……给他们以鹤顶红鸩杀了;还有常青公主意欲拼舍性命去救凌云,事情不成,悲愤难当,也……也当场自杀了……” 赵煜只觉自己的身心就如被雷电击中一般麻沙沙作痛着;他身子晃了几晃,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那一刻,他觉的周围一片晦暗,就像一个巨大的嘴巴在等待着他被吞噬一般。 他目光痴直,喃喃道:“冯朝英死了,朕的皇后死了;如今晋陵王爷和凌云也死了,甚至连朕的常青皇姑都死了…… “朕身边的忠臣良将、亲人朋友,都一个个离朕而去,还让朕去依靠谁来光复大宋的江山社稷?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么?难道朕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么?” 郑一飞手心里渗出的冷汗不断滑落,他唯有低头垂泪。 空气仿佛凝结了,压抑的氛围让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皇儿……”终于,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打破了眼前的凝滞。 赵煜的心蓦的一震,他急忙转过脸,发现方才的声音竟然是躺在病榻上、昏迷了多日的太后发出来的!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的心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呼吸很重,周围除了他自己的喘息声,再没有一丝声响。 他足下踉跄着奔到韦太后身边,泣道:“母后,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韦太后缓了口气,微弱道:“其实,方才你们说的话哀家都听见了……” 赵煜内心的痛苦宛如一片汹涌的海洋,深不见底,“母后,孩儿现在后悔死了!” 韦太后道:“皇儿后悔什么?” 赵煜道:“后悔当初忠奸不分,偏听偏信,枉送了吕文正一条性命。如果孩儿能够早点听了晋陵王爷与凌云他们的话,当机立断,铲除奸恶,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韦太后枯槁的脸上浮起一层笑意,“皇儿,有你这句话,说明你陷得还不是太深,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 赵煜道:“是么,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山穷水尽……” 韦太后道:“山穷水尽之后必是柳暗花明之时。李瑞允虽然一时得势,可是他残暴无德,不得人心,他所谓的天枭政权一定不会长久的!皇上,记住母后这句话:只要你能改正自己以前的过错,做个仁厚睿智的有道明君,江山社稷便还是我们大宋朝廷的!” 赵煜含泪道:“母后,孩儿记下了。” 韦太后欣慰道:“那哀家就放心了。”说着,便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赵煜见韦太后忽然没了气息,不由心一紧,看时,已然气绝。 “母后——”赵煜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楚着,他大叫一声,紧紧抱着母亲的遗体热泪长流。 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哀哭之声;郑一飞亦俯首跪俯在韦太后面前,泪如雨下。 外面,绪风呜咽,秋雨潇潇,忧愁悲伤笼罩着整个大殿。殿外,数十名守宫的侍卫依然手持利刃、木然而呆滞地伫立着。 却说孙国雄,奉了李瑞允之命,运送凌云的棺椁到城外十里的白沙岗埋葬。 出了京城,山林中的杂草乱石渐渐取代了京城的繁华旖旎,映入眼帘的是虎啸猿啼的荒郊旷野, 坎坷不平的崎岖山路。 一行十几人在这片凄清荒凉的山路上颠颠簸簸地走着。 孙国雄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走在最前面。他忽然觉得林中动静异常,不由心里一凛。 “什么人?”他倏的勒住马,沉声喝道。 只听林中喈喈一阵冷笑,一前一后,两个黑衣蒙面人慢慢走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383章 你这个傻瓜,我不要你死…… “什么人?……” 大内侍卫孙国雄奉李瑞允之命,带领一哨侍卫运送凌云的棺椁到城外十里的白沙岗埋葬。 天色十分晦暗,满天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般,黑压压的;无尽的山野呈现一派萧索冷落的景象。 当众人走到一条凄清荒凉的山路上时,孙国雄忽然觉得林中动静异常,不由心里一凛,倏的勒住马,沉声喝道。 只听林中喈喈一阵冷笑,一前一后,两个黑衣蒙面人不慌不忙走了出来。 虽然都是黑纱蒙面,但仍然可以看出,这半路杀出的黑衣人应该是一老一少两位气度不凡的女子。 走在前面的年青女子大约三十岁左右,身姿高挑,体态轻盈,肌肤如雪,姿容如玉。虽是一袭黑衣,却是纤尘不染;她亭亭玉立着,明明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尤其面纱之上那双深如寒夜般的眸子,散发出点点冷光,充斥着凛凛杀气。 跟在后面的那位年长妇人六旬左右,神采奕奕,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衣布袍,长发高挽,显得清爽而利落。面色白皙,眉目清秀,显得深沉淡雅,质朴含蓄,隐隐透着一股飘逸脱俗之风。 二人皆手中持剑,行色从容,举止冷漠,一望之下便给人一种凄神寒骨之感。 孙国雄上下打量着两人,问道:“敢问二位怎么称呼,有何见教?” 那年青女子双眼微眯,眸底深处带着戾气的波澜若隐若现,冷冽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雪一样,“把棺椁留下,其余的人给我滚!” 孙国雄的心不自觉悸动了一下,依稀觉得那年青女子似曾相识。 他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困惑道:“为什么?这只是一具棺椁,在下却不明白这东西对阁下有何用处。” 那年青女子厉声道:“我再说一遍,马上把棺椁留下!” 孙国雄道:“如果阁下不能说明原因,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那年青女子嘴角微微一扬,“好,这是你自己寻死,可怨不得我了!” 身形一晃,犹如利箭般飞射而出,眨眼间便到了敌人近前;蛮腰纤纤 ,手中长剑一抬,一式凌厉的“鸿飞冥冥”,恍如满天星光,铺天盖地向孙国雄兜头袭来。 孙国雄慌忙招架,却不知对方的剑势到底是何走向,饶是他造诣深厚,躲闪迅速,但对方的长剑还是在他的胸腹上狠狠剐了一道,长及一尺,深有半寸。 剧痛袭来,鲜血淋漓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如同炸裂了的银瓶一般;孙国雄惊叫出声,踉踉跄跄后跌数步,身形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身边的十几名侍卫见状,呼哨一声,各持刀剑蜂拥而上。 “找死!”后面那年长的蒙面妇人冷冷哼了一声,看似随意的信手一挥,袖中无数银针飞出,宛如一片花雨,呈放射状飞出,根根皆中人的要害,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寒光碎影,血色迷离,众人哀嚎连连,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纷纷倒在地上,死状惨烈。 一时之间满地尸首横七竖八,狰狞恐怖;鲜血汩汩滔滔,瞬间染红了跟前这片凌乱枯黄的草地。 孙国雄被骇得目瞪口呆,他转身欲走,却见面前人影一闪,那年青蒙面女子已挡在面前,剑尖一指,抵上了他的前心。 孙国雄直愣愣盯着对方面纱之上那双满是杀气、剪水也似的双瞳,颤声道:“你……你是练南春……” “是我。”那女子声音果决干脆,冷如淬冰。 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孙国雄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凛冽寒意从心底透出,瞬间袭遍了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冷得颤栗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这辈子他最不愿意见到、也最害怕见到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终于还是与他狭路相逢了;真是时也,命也……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明知这句话多余,但孙国雄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你说呢?”面前那女子眉目如画,唇角噙着冷笑,眼睛却红得像血一样,凝然注视着他,冰冷而决绝。 孙国雄浑身瑟索,神色几经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辩识的复杂之色;渐渐的一切平静下去,只剩下一抹深深的无望之色。 他长叹一声,蓦的往前一扑,胸膛直透长剑,血光崩现。他沉闷地嘶叫了一声,身子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 练南春神色淡然地瞅着面前之人在自己面前惨烈自戕,凉凉嗤了声道:“嗯,你总算还识些时务,否则你会死得更惨。” 孙国雄气息未绝,苦笑道:“那……又能如何?凌云死了,虽然我不是直接害死他的凶手,可也总难逃干系,你……你会放过我么?但愿我的死,能抵回……凌云一命……” “就凭你也配?”练南春嘴角扬起一抹不屑之意,冷冷道:“凌云死了,我要让你们所有的人都为他抵命!” 说着手腕用力,蓦的拔出了深深透入他胸膛的长剑。 孙国雄的身体剧烈瑟索着,整张脸都扭曲不堪;他的双眼不自觉地瞪大,眼神慌乱而无助,透出一股垂死挣扎的绝望之意。 “你……你……”他牙关紧咬着,从牙缝里挤出痛苦难当的呢喃声,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来,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亲眼瞅着那些逼死至爱之人的帮凶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练南春脸上的狰狞之色渐渐褪去,随而代之以深沉凝重的悲戚之色。 她掷了长剑,足下踉跄着几步冲到棺椁前,同蒙面老妇人一起合力撬开了棺盖。 事隔多日,她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之人,只是如今的他已不复往日的深情款款,笑语晏晏;而变成了一具僵直冷漠、毫无生气的遗体…… 他冷冷清清躺在棺椁里,原本颀长矫捷的身形显得孤独而无助;那双曾经令她一眼万年的清朗的眸子,此时紧紧闭着,不复往日的魅力与神采;那张如鬼斧神工般精雕细刻、完美而俊逸的面孔,此时呈现一片毫无血色的白,如同珍贵的琉璃玉器,一碰就碎了。 呆呆望着棺木中那人的遗体,如同一副颓败的神秘画作,死气沉沉,苍白无力,练南春泪水决堤,从未哭得如此凄惨,竟像乞求他能活过来一般,嗓音也变得凝噎而颤哑: “志超,他们都说你精明睿智,干练强势;其实他们都错了,原来你就是世上最傻,最笨,虽弱智,最不堪一击的人,以前你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现在好了,你把自己给彻底作死了,你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 “你这个傻瓜,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过来,我再不许你这样子了……” 她容颜憔悴,泪落如雨,仿佛褪色的残红片片,一瓣瓣坠落满地,在起风的季节里,无绪飘零着。 狂风啸起来了,猛烈地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天愁地惨,萧萧草木为之折腰。 皇宫大内。御书房中。 一名侍卫形容狼狈、衣衫不整,正战战兢兢站在李瑞允面前,断断续续向他禀报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原来这名侍卫名叫张钰,是城外劫持棺椁事件中唯一幸存之人——那位蒙面老妇人的银针大约只有这一根略略偏差了些,他才侥幸捡了一条性命。 也多亏他机警,索性躺在死人堆里装死,直等到练南春二人推着凌云的棺椁离去,他才挣扎着起身,一口气跑回来向李瑞允报信。 李瑞允用心聆听着张钰的汇报,双眉紧锁,若有所思;然后他安慰了张钰几句,打发他下去,又问身边几人的看法。 丁进之唇角轻扯了下,眼睛里透着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练南春与凌云本来就是一对狗男女,藕断丝连,关系暧昧;这回凌云死了,练南春抢了他的尸首回去,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白羽道士却皱了皱眉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丁进之挑了挑眉,“哦?愿闻道长高见。” 白羽唇线抿得很直,只捻须沉吟,却不言语。 丁进之有些尴尬,心里极不痛快,哼了一声。 李瑞允无暇理会两人明里暗里不愉快互动的微表情,他只倒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喃喃自语道:“同练南春一起的那老妇人又会是谁?按照侍卫描述的形容身法及武功路数,难道会是她?” 说着他停了身,回过头,把征求意见的目光望向白羽。 白羽眸底微光漩动,点点头道:“应该是她。帮主还记的吗,那次凌云劫监反狱、营救吕文正,后来就是练南春、杜正海与这老妖妇出手相助的——当时我与她掌风对峙,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呢!没想到,这老妖妇还挺命大的。” 李瑞允目光微微一凝,掩去眼底的潮涌,幽幽叹了一声道:“这凌云刚死,还没怎么安定下来呢,不想又冒出这么两个冤家对头来——唉,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章节目录 第384章 不就一个名份吗,你给我好了… “这凌云刚死,还没怎么安定下来呢,不想又冒出这么两个冤家对头来——唉,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听说凌云的遗体被练南春等人劫走了,李瑞允目光微微一凝,掩去眼底的潮涌,幽幽叹了一声道。 白羽却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腔调散漫道:“这又有什么,现在皇上都听命于我天枭、整个大宋江山都是咱们的了,区区两个女子又有何惧哉?” “话是这么说,但是‘庆父不死,鲁难不已’,对她们还是不可麻痹大意——” 李瑞允低首垂眸,略作沉吟,然后抬头望着李之山道:“李统领,你立即安排人去打探一下这两个人的音讯,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李瑞允的话对李之山来说简直比圣旨还管用,他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疾疾转身出去了。 李瑞允眼睛漆黑如墨,原本幽沉的脸色此时显得更为锋锐,缓缓道:“只是还有一事我想不通:安排孙国雄押运棺椁出城之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怎么还是被外人知道了?” 他望了众人一眼,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你们千万不要说,劫棺杀人之事只是巧合。” 众人脸上现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皆面面相觑,讷讷不语。 丁进之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心想:“李瑞允这话什么意思?现在书房里就这么几个人,他这话弦外有音,含沙射影,难不成是怀疑我走漏了消息吗?” 他此时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欲开口辩解,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心头已不自觉地笼罩上一层阴霾;但他毕竟在朝中在官场博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经历过,心思敏捷,很快便调整好了眼下局促被动的局面。 他表情十分轻松,随口道:“我等对李公子向来都是忠心耿耿,却不知李公子这话何意?……” 李瑞允微微眯了眯眼,幽然道:“诸位的忠心李某自是明白,可是各位身边的人……” 丁进之坦然迎视着对方那含了几分探究的目光,略略有些动容道:“我等自会严密排除身边的可疑人等,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来报,请李公子尽管放心。” 李瑞允眼眸里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就好。”…… 虽然方才在御书房里跟李瑞允“对峙”的过程中,丁进之老谋深算,随机应变,没有落在下风,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或庆幸,心里只有深深的郁闷与悲哀。 垂头丧气回到自己府里,肩膀沉重地耷拉着,步履也变得沉重而无力,就像一只失去了希望的动物。 一头扎进书房里,软塌塌瘫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丁进之只觉身心疲惫,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涌上心头。 费尽心思,竭力讨好,甚至自己的女儿丁梦轩不明不白死于李瑞允手中,他都不敢有半分的怨言——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还是这样的结果,李瑞允依然不信任自己……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帷幔,在他身前投下一片和煦的光斑,却无法温暖起他内心的阴霾。 这时书房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接着门一开,他的宝贝儿子丁继英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丁进之不由皱了皱眉。心想:“这个毛手毛脚的臭小子,怎么一点眼力劲儿也没有,没见我正烦着呢,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而且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 “爹,您总算回来了!”瞅着丁进之,丁继英笑容满面,清朗的眸子里光华流转,映着午时的日光荡漾着潋滟的神采。 丁进之耷拉着眼皮子,一副懒得搭理他的神态,“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丁继英心花怒放,风神俊朗的面容上显得神采飞扬,“爹,难道您老人家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什么日子?” 丁继英道:“明天是您孙子延睿的百日寿诞啊!” “延睿的百日寿诞,这么快就到了?” 丁继英眉飞色舞道:“可不是吗,儿子正要请示您老人家明天怎么安排呢?哎,听说最近京城里来了个戏班子……” 丁进之下巴微扬,语调端得漫不经心,“明天只把几个亲朋好友请来庆祝一下就行了,用不着大张旗鼓的,也不用请什么戏班子。” 丁继英不解道:“为什么呀?” 丁进之瞥了他一眼,“如今是多事之秋,张扬什么?只管照我说的去办好了。” “爹——” “好了,你先出去吧!”丁进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临了还没忘了补充上一句,“记住,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许再来打扰我。” 丁继英嘴巴撅得老高,满脸不高兴。 他还想再分辩几句,岂料姜是老的辣,丁进去已不失时机地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便抢先一步把话题接过来了: “还有,以后再进来的时候,记得要侍从通报,这么冒冒失失地就闯进来了,一点大家公子的礼仪都没有,又成何体统?仁义礼智,忠义廉耻你不懂吗?巴啦巴啦……¥$&#%^的……” 丁进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开始长篇大论、没完没了地教导起了儿子。 丁继英只听得头昏脑胀,目瞪口呆,三魂出窍,四体不安,赶紧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唉,这个老爹就是厉害,在教导儿子这方面简直就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啊!赶紧溜吧,要是再不走,别说是灵魂出窍,恐怕连小命都难保啊! 瞅着儿子惊慌失措、迅速逃离的情形,丁进之沉郁的眸子里浮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小样,就是吕文正、何禹廷、李瑞允、凌云那么难缠的人物在我面前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就你这样的毛头小子,哼哼!…… 打发走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儿子,丁进之又吩咐侍从把家人丁义、丁信找来。 “吕秋月最近一段时间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因着儿子丁继英,他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儿媳吕秋月;这个女子怎么说也是吕文正的女儿,可得仔细提防着点。 丁义似有踌躇,没有搭话。他现在是丁府的代理管家,府内琐事繁多,千头万绪,对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一时也无暇顾及。 丁信心思灵敏,此时察言观色、马上不失时机地接过话茬道:“小人侍奉公子与少夫人的时候多些,只见少夫人整日守在房里,与丫头秀明等人悉心照料着孙少爷,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丁进之手捻须髯,沉吟着点了点头,“嗯,那就好。丁信,你要好好地扶侍公子与少夫人,一但发现异常情况,马上来报我;若是其中出现什么差池,我亦唯你是问!” 丁信诚惶诚恐,连声道:“是,是,小的记得了。” “好了,没什么事,你们先出去吧!”丁进之心烦意乱地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众人都出去了,书房里又重新安静下来。丁进之的心情依然郁闷,就像有块沉重的石头压抑在胸口,窒闷得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仰起头,发泄似的“啊”了一声。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孤独的声音回荡着,像是对他的过去、现在乃至将来的一种无情、无绪、无措、无奈的嘲讽。 暮色渐浓,黄昏的晚风狎昵地透过窗棂,轻柔地抚慰着疲倦的心灵。秋天微微的凉意如丝绸般融入血液,营造出一种寂静而神秘的氛围。 李瑞允此时正在后宫饮酒,婉儿陪在他身边,揽着他的脖子,软语温存地与他说着什么。 李瑞允并非乐不思蜀地沉溺在温柔乡里了,而是他实在太累了,不仅是身体累,更多的是心累,他需要以暂时的放松缓解一下疲惫的情绪。 所以今天晚上他才要婉儿来陪他。 婉儿姓杨,原本是他安插在晋陵王府的一条眼线;后来凌云在晋陵王府养伤被她举报,她的身份也因此暴露,于是她便又回到李瑞允的身边,重拾旧梦,做起了李瑞允的情人。 当然做情人并不是她的终极目标,因为李瑞允的原配夫人丁梦轩已死,正房空着,而这个位置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于是今天晚上借着这个机会,在酒酣耳热之际,她便娇声嗲气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暧昧的气氛掺杂在空气里,不受控地发酵着,丝丝缕缕向外扩散着。 李瑞允此时已有几分醉眼朦胧了,他乜斜着眼睛笑道:“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干吗还要拘泥于那些陈规陋习,啰里啰嗦地搞这些繁文缛节,多麻烦啊!” 也许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蛊惑,婉儿轻轻抬起手,替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道:“不就是一个名分吗,你给我好了……”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虚化起来。她清晰地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眼睛只一眨不眨盯着他,焦灼地等待着她内心里不知临摹了多少次的愿望能够得以实现。 李瑞允眼眸漾起纯粹的黑,见不着底,却又带着极端的吸引力。他迷离着目光盯着她看了一刻,然后笑着点着她的鼻子,醉醺醺道:“你呀,知足常乐便好,不要那么贪,就像一只喂不饱的猫啊!” 说着摇摇晃晃站起身,酒的作用使他的足下有些虚浮,他踉跄着脚步向内室走去。 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婉儿心里一阵失落…… 章节目录 第385章 那个女人揭开了他心底的痛… “你呀,知足常乐便好,不要那么贪,就像一只喂不饱的猫啊!”李瑞允笑着点着她的鼻子,醉醺醺道。 婉儿心心念念想要成为那个最爱男人的正房夫人,于是趁着今晚酒酣耳热之际娇滴滴提了出来;不想却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不禁有些失望。 寝宫外花枝掩映,幽暗的梢头上挂着一轮上弦之月。夜色已深,如水的月光轻柔恬静,在花树间缓缓流淌着,洒下的银辉铺满了天阶前那片空地。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夜里,朦朦胧胧的,婉儿似乎听到李瑞允在喃喃的呓语,接着自己的身体便被束缚进了一个炽热有力的怀抱里。 暗昧似乎也随着这些甜腻的话语丝丝缕缕浸透进了空气里,抽丝剥茧地发酵、扩散开来。 婉儿芳心一阵狂喜,她把自己美丽娇柔的脸颊狎昵地贴了上去,轻声道:“瑞允,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瑞允含混不清道:“当然了,在这个世上,我只看着你好,我也只爱你一人,梦轩,梦轩……” 婉儿只觉头轰的一下,错愕混合着崩溃,还有受伤;原本一颗燃烧至沸腾的心也倏的凉到了底,伤心的眼泪不觉已是满腮。 梦轩,梦轩,为什么还是那个女人……现在你躺在我的身边,心里却一直想着别的女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床异梦吗? 我真不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以至于你睡里梦里念叨的都是她的名字;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仅仅只是她的代替品吗? 李瑞允, 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为了你,我匿迹晋陵王府那么多年,默默无闻、忍气吞声地做着一个毫无自我、任人呼来喝去的使唤丫头;为了你,我暗中跟踪浣玉郡主的行踪,之后又偷偷跑到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那里去告密,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在极端复杂的形势下出卖了凌云;为了你,我心甘情愿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而且毫无怨言…… 我对你的话言听计从,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什么都可以去做——我只是想不明白,我那么卑微地爱着你,可是到头来,为什么还是得不到你的心?…… 她思前想后,不禁悲从中来,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怎么压也压不住;只觉喉间发哽,手指一擦,就有些咸湿的液体凝聚在鼻尖,心里仿佛也缺失了一块,麻沙沙作痛着。 窗户外面万物静籁,只有蟋蟀低沉地呢喃着,像在无语凝噎…… 次日清晨,李瑞允从迷朦中睁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微微翻了个身。 牵动间感受着身边人馥郁馨香的柔软,接着又触碰到了一丝凉意,湿湿的,滑滑的,微弱的感触犹如水滴落在了静悄悄的湖面上。 “你在哭吗?”李瑞允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回头去看,只见身边的人儿玉容憔悴,眼睛红肿,脸上依然泪痕未干,不禁有些奇怪,“婉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婉儿没有说话,好看的眸子里布满了浓郁得化不开的忧伤;她只是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瞧你一脸的失魂落魄,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似的,还想瞒我不成吗?到底有何心事,还不从实招来!”李瑞允狐疑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浅笑里带着几分认真,几分戏谑。 婉儿略略犹疑了一下,抬起泪眸望向他,吃吃道:“瑞允,你……你能告诉我一句真心话吗?” “啊,什么?……”突然冒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李瑞允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你……你是真的爱我吗?……”婉儿几度踌躇,终于狠下心说出了那句在心底深处不知临摹了多少次的话语。 “傻瓜,在说什么傻话呢?”李瑞允微微欠起身,一边慢腾腾穿着衣服,一边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不,我就要你直面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婉儿目光一眨不眨攫住他,眼神里满是执拗的倔强。 ——唉,女人就是麻烦……李瑞允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着。 “那还用问吗?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只爱你一人啊!”他从锦榻上站起身来,漫不经心伸了个懒腰。 婉儿此时也穿好了衣服,挺直了身躯站在了他的面前。她的眼睛定格在他的脸上,黑眸里的光点稀疏破碎,“可是昨天晚上,我好像听你在念叨着别的女人的名字……” “别的女人,有吗?”李瑞允若不在意地撩了撩眼皮,带着几分敷衍的口气,“你不会是睡迷糊了,或是听错了吧?” “没有,我听得清清楚楚。”婉儿面色苍白,眼底残红一片,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你心心念念喊着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就是丁—梦—轩—” 婉儿的声音低沉,却极为有力地一下下砸在了他的心上。李瑞允神色稍微愣了一下,只低头盯着自己手里那只光华流转的玉色扳指,半天没有说话。 “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提她?……”他的喉结浅浅滑动着,尽力克制着心中躁动的情绪,终于慢悠悠开了口。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在念叨着她?反观我杨婉儿,对你一心一意,爱你更是刻骨铭心,可你为什么总是不放在心上? “非但如此,而且你还一再敷衍我,甚至连我向你要个正房的名份,你都不舍得给——哈哈,原来你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啊,你心里的位置也只是为那个女人留着的,是吗?……”婉儿一脸苦笑。 “你不要再说了。”李瑞允怔然一瞬,原本平和的目光立时被急剧晕染的浓黑所覆盖。 “我为什么不能说?”婉儿的声线染上哽咽,“我只是不明白,那个女人除了出身高贵,到底哪里比我好?她长得有我漂亮吗,她的性格有我温柔吗,她真心真意地爱你吗?她对你忠贞不二吗?……” “我要你不要再说了!……”李瑞允此时已近乎暴怒了。 恍惚间,婉儿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话像是带着无形的力量一下下磕在了他的心上,将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一寸寸地浇灭了。 望着对面那个男人近乎失控的表情,婉儿知道自己应该适可而止、立刻闭嘴了。 但此时的她已刹不住感情的闸门,仿佛一只扑入火里毅然赴死的飞蛾,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死就死吧,总强于这样零零星星的折磨与煎熬;这样痛苦纠结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压抑了这么多年,总算到了释放与发泄的时候了。 “哈哈,我差点忘了,其实她根本就不爱你——你对她的感情就像我对你的感情一样,都只是一厢情愿,她念念不忘想着的,其实是别的男人……” 说着说着,她已凄厉地笑了起来,满脸的疯狂与绝望,继续雪上加霜地刺激着他。 那个女人终于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李瑞允心底深处的痛。而在这之前,包括丁进之在内,所有的人都选择了有意无意回避开那个再敏感不过的话题,心照不宣。 那就是他与丁梦轩的事情。 丁梦轩,礼部尚书丁进之的女儿,那个美丽端庄、温柔贤淑的女子,他曾经那么爱她,可她的心最终还是背叛了他,至死都在想着别的男人;甚至把他为她安置的青龙山庄那处外宅的名字都改成了“梦云轩”——只为了那个名字里带着“云”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李瑞允的死敌对头凌云! 如今,她已经死了,那个男人也死了,可是他却依然不能容忍:不能容忍他的底线被挑战,不能容忍他骨子里的骄傲被挫败,更不能容忍他内心深处的伤痛被无情地揭开。 直到今天,眼前这个被逼得近乎崩溃的女人血淋淋地揭开了他心里的伤疤——在那一刻,他的隐忍与克制终于达到了极限。 他眸色血红,咬牙切齿,抬手抓起几案上的长剑,铿锵一声,长剑出鞘,像一条白绫瞬间穿透空间,倏的探上了婉儿的胸膛。 婉儿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她的眼泪夹杂着微红的血色不断地滚落,轻轻一笑,破碎又凄绝,如癫如痴。 她要亲自看着这个狠辣绝情的男人,将怎样对自己——这个深深至爱着他的女人下手! 晨光熹微,从窗户外面透了进来;光线斑驳,映着李瑞允的脸色,惨淡如霜。 李瑞允的脸色此时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持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章节目录 第386章 晋陵王的尸首被盗走了 ! “哈哈,我差点忘了,其实她根本就不爱你——你对她的感情就像我对你的感情一样,都只是一厢情愿,她念念不忘想着的,其实是别的男人……” 婉儿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李瑞允心底深处的痛;李瑞允不由恼羞成怒,长剑出鞘,倏的探上了婉儿的胸膛。 婉儿直挺挺站在那里,眼泪夹杂着微红的血色不断滚落;她凄绝地笑着,在等着面前那个狠辣男人致命的一剑无情地刺过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时应景打破了眼前这紧张的对峙——原来是一名传事侍卫急匆匆走了进来。 只是那名侍卫极为机灵,他见李瑞允寝室的门紧紧闭着,自然不敢冒进,只屏息凝神站在门口,压低了嗓音道:“启禀李公子,小的有事禀报。” “什么事,说。”李瑞允面无表情。 “是。”那侍卫垂首恭谨,小心翼翼道:“外面孙孝文、李云汀求见,他们说……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李公子。” “让他们在客厅里等我。”李瑞允沉郁肃杀的神色略略缓和了些,慢慢收回了手里的长剑。 怒气冲冲瞅了一眼面前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他脸上透出几分嫌恶的表情,冷冷哼了一声,便径自转身而去,似乎再懒得多看她一眼。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婉儿一人。一丝一毫劫后余生的庆喜都没有,只有沮丧与伤心的滋味穿透心脾,瞬间蔓延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觉的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已不由自主瘫倒在地上,彻底地恸哭起来,仿佛一只孤独无助的幼兽般在支离破碎地哀鸣着…… 李瑞允此时已大步流星走到了外面的客厅里。 方才那桩糟心的事情,犹如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不折不扣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他脸色晦暗,依然有些余怒未消。 这时孙孝文、李云汀夫妇匆匆走了进来。 “帮主,昨天晚上出事了!属下特来……”孙孝文脸上带着惶恐之色,话及一半,忽然瞅见李瑞允的脸色不对头,心里不由一颤,下意识地住了口。 李瑞允这才意识到自己阴沉的脸色把两个属下给骇到了,不由在心里轻噫了一声。 要知道自己向来都是深沉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不想今天早上却被一个拈酸吃醋的小女人给刺激得几乎情绪失控,真是不应该呀。 他仰起头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挣扎,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好像刚才差点失去的理智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有什么事,继续说。”李瑞允整张脸上满是阴郁,看不出一丝的情感波动。 望着李瑞允那张冷冰冰的脸,孙孝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讷讷道:“属下……属下是来请罪的。” “哦?出什么事了?”李瑞允目光微微一凝,瞅了他一眼。 孙孝文喉结滚动了几下,垂着头道:“昨天晚上,晋陵王赵甫的尸首在城门楼上被人……被人盗走了!” 李瑞允脸色倏的一变。 孙孝文、李云汀二人吓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李瑞允下颌线条不觉绷紧;他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朝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属下望去,眼底的深色沉黑隐晦,“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孙孝文沉静了一下紊乱的心思,沉声道:“守卫城楼的侍卫为二千人,分为三个班次倒开,昨天晚上值夜的共有七百人。当时我与云汀正带人在北城门巡视,忽闻异常,疾疾赶来,却晚了一步,晋陵王赵甫的尸首已被人劫走了。 “我等急忙率众追赶,却见贼人是两个蒙面人,黑衣长剑,看样子年纪不大,其中一人背着尸体在前面疾行,另外一人断后。我与云汀带人上前拦击,那两人武功却也不弱,出招极为快速迅猛;而我们这边终是人多势众,且皆为精兵悍将……” 李瑞允眉峰微皱,似乎很不耐烦听他罗罗嗦嗦的长篇大论,“啰嗦什么,只说后来的事。” 孙孝文惶然道:“是。后来那二人堪堪不敌,我们眼看就要将其抓获了,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忽然又有两人冒了出来。这二人也是黑衣蒙面,武功却高得惊人,只几个回合,便把起先的二人给救了下来,还伤了我们许多弟兄……” 李瑞允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这两人是什么模样?” 孙孝文嗫嚅道:“他们都蒙着面,又是黑夜,属下惭愧,看得不甚清楚……” 李瑞允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那这两个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你总该看清了吧?” 孙孝文道:“自然是男的,看年纪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 “中年人,老者……”李瑞允漆黑的眼眸如同寒潭沉星,带着深沉的思索,喃喃自语道:“这两人又会是谁呢?” 一旁的李云汀微微咬了咬唇角,乍着胆子道:“这几个人既然是冲着晋陵王赵甫的尸首而来的,属下私下以为,应该多半与晋陵王府的人有关……” “晋陵王府——”李瑞允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因乌及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遂而问道:“对了,浣玉郡主可有消息了?” 孙孝文脸色晦涩,小声道:“暂时还没有。” 李瑞允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锐利的光来,“继续安排人去查!真是没用,这么多人,居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抓不到!哼,只要抓到了浣玉,相信一些难解之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冷戾,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直令面前的孙孝文、李云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同时心里亦有几分费解。 ——不就是一个失去了倚靠与后台的前朝郡主吗,茫然无助,惶惶如丧家之犬,有什么可怕的,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其实他们又怎么能参得透李瑞允那微妙而复杂的心思。 浣玉郡主是晋陵王爷的女儿,而晋陵王爷那日在金銮殿上与李瑞允激烈对抗,言辞犀利地斥骂他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并且以死抗争,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与底线,使得他颜面尽失,恼羞成怒之下迁怒于浣玉郡主——从这一层缘由上说,还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斩草必须除根,穷寇务必杀绝,从而确保不留遗患,这也是李瑞允的一贯作风。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缘由,大多数人或许便难以参透了,那就是:浣玉郡主还是凌云曾经的妻子!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可浣玉郡主对凌云那刻骨铭心的真情至爱却从来没有改变过——为了凌云,? 她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可以去死。 而凌云却是李瑞允的死敌对头,最终惨烈死于李瑞允之亲手;如果浣玉知道了这一切,结果会怎么样呢? 所以说来说去,无论从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李瑞允都不会放过浣玉的。 孙孝文与李云汀虽然懵懂不解其意,但他们向来对李瑞允的心思都是不求甚解的,这也是他们的聪明之处。 有时候,一个人难得糊涂其实比追根究底更为明智。 于是夫妇二人不再追问、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只低眉顺眼、喏喏连声道:“是,属下领命!”…… 低垂的乱云从晦暗的天空缓缓掠过,笼罩着京城之外那片荒凉无尽的旷野;远处的山间木色泛黄,树叶在萧索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天地之间一片苍茫,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凄凉和绝望。 荒郊旷野之上,一座刚刚立起的新坟前,伫立着一位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肤白如雪,眉目如画,黑发飘扬,一身清冷,深邃的眼眸中泛着幽幽光华,长长的睫羽冷凝清霜。 她伫立在萧瑟的风中,守着面前的一抔黄土,霞染胭脂,珠泪纷纷,直哭得气短肠断,几欲昏厥。 她的身后,站着的几人亦是心情抑郁、神色凝重。 这几人中,离那白衣女子最近的是一个村姑打扮、姿容俏丽的少女。 再往后是两位身着青衣的朴拙少年,一个二十二三岁,另一个十八九岁,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剑眉虎目、英气凛然。 还有两位灰衣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一位已年过不惑,相貌粗犷豪放,目光深沉不露,颌下短髭,虽粗布衣衫却掩饰不住他身上透出的那种威慑人心的不俗气质。 另外一人却是一位年逾花甲、精神矍铄的老者,他面色红润、稀眉朗目,鼻直口正,颌下三绺须髯迎风飘摆,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这时,那位村姑装束的俏丽少女走上前,流着泪劝解白衣女子道:“郡主,别哭了,王爷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您还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您若是哭坏了身子,可要奴婢侍奉谁去?” 原来,这白衣女子正是李瑞允咬牙切齿、下定决心务必要擒之、并除之而后快的浣玉郡主!…… 章节目录 第387章 危难之际葛氏一家救了她… “郡主,别哭了,王爷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您还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您若是哭坏了身子,可要奴婢侍奉谁去?” 望着在父亲坟前哭得气短肠断、几欲昏厥的可怜女子,她身边的那位村姑装束的俏丽少女走上前,流着眼泪道。 那位被称呼为“郡主”的白衣女子此时嗓子已经哭哑了;她止住了悲声,依然在抽抽搭搭地凝噎着。 人总是要死的,或突发意外,或寿终正寝,可是她的父亲却是因为大义凛然地对抗那些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而以身殉国的;而且还死得那么壮烈,那么凄惨……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仿佛被凌厉的刀刃一下下剜着似的,痛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那位灰衣老者也走上前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郡主,请节哀顺变。时候不早了,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白衣女子轻轻拭着眼泪,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涩向着灰衣老者深深道了一个万福。 原来,这白衣女子正是李瑞允咬牙切齿、下定决心务必要擒之、并除之而后快的浣玉郡主。 那村姑装束的少女则是为了扶侍照顾她、同她一起离家出走的侍女碧云。 那两位青衣少年是葛龙、葛虎兄弟俩。 而那位年过不惑、样貌不俗的中年人是葛氏兄弟的父亲葛北秋。 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则是葛北秋的父亲,赫赫有名的“铁指神算”葛中葛老先生。 这些人又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呢? 原来前些日子李瑞允下令查抄晋陵王府时,葛氏兄弟因为府中公干一直出门在外,这才侥幸躲过了一劫;当他们返回京城时,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去了。 葛氏兄弟悲愤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后来两人见到晋陵王爷的尸首被悬挂于城门之上当街示众,更是气恨难消,心想:“像晋陵王爷这样的忠臣义士竟然遭遇如此惨祸,人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却在这里受此折辱,实在是苍天无眼!” 更主要是,两人之前一直都在晋陵王府当差;浣玉郡主对他们更有救命之恩,且在他们被父亲一怒之下逐出家门、最凄惶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他们。 而且晋陵王爷厚德流光,十分地体恤下人;对他们弟兄亦是宽厚仁爱,十分器重。 至此,兄弟二人在内心里已经把晋陵王府当做了他们除却翠竹山庄之外、第二个最为倚赖的家;而晋陵王爷则成为了他们心甘情愿为之肝脑涂地、誓死效忠的主人! 如今见到他们心目中威容德器的主人竟然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悲恸欲绝之际,他们内心里亦产生了极大的落差与震撼。 两人暗暗下定决心,即使拼着一死也要把晋陵王爷的遗体抢回去!…… 于是,兄弟二人这几天便一直在城门附近暗中巡视,以便瞅准机会、只等官兵戒备松懈之时再谋动手。 这天,二人正在周围转悠着,忽然看见从城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主一仆,青衣长衫,读书人装扮。 葛龙眼尖,立时便认出那书生装束的青衣公子正是浣玉郡主! 原来,浣玉郡主自从她的父亲晋陵王爷被李瑞允逼迫致死后,心知肚明那个疯批狠戾的暴君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求自保,她听从了何禹廷的建议,同侍女碧云一起逃离了侯爷府,自此开始了她们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 为了掩人耳目,浣玉郡主只好“重操旧业”,像少女时期曾经的自己那样,又穿起了男装;与扮成书童的侍女碧云提心吊胆地在城中一处偏僻的客栈中隐匿了几天。 后来官兵挨门挨户地搜查要犯,眼看就要查到她们所在之处了,二人无奈,只好仓惶逃离了那家客栈,在城中东躲西藏地规避着官兵的追捕缉拿,自是苦不堪言。 最后二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铤而走险想办法混出城去了,不想到了城门口,正好与葛氏兄弟不期而遇。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葛龙见侍卫们一个个横眉怒目、呼呼喝喝,正在挨个盘查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看就要查到浣玉主仆了,忽然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主意。 兄弟二人一咬耳朵,便骤然变了脸色,大声呵斥着,不容分说拔出兵刃,刀光剑影地纠缠在一起。 葛龙一边虚张声势地厮斗着,一边横眉怒目地喝道:“臭小子,你欠了我三十两银子,就想赖账吗?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葛虎手忙脚乱地抵挡着,叫道:“胡说八道,你说我欠了你钱,欠条呢?无凭无证就想讹人么?小爷才不吃你那一套呢!” 两人越打越凶,引得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两人打来打去便打到了城门口这边,守城侍卫见他们闹得实在不成样子,于是便上前制止。 两人趁势拽住那些侍卫,请他们评理。 一时二人情绪激动,唾沫星子飞溅,这个公说公有理,那个又婆说婆有理,直闹得不可开交、难分难解,更把那些守城的侍卫们吵得头昏脑胀、好不耐烦。 浣玉主仆二人冷眼旁观,自是心领神会弟兄二人的意图,心里暗中感激之余,嘴上却不方便多说什么,只借此机会浑水摸鱼地溜出城去了。 后来葛氏兄弟与浣玉主仆在郊外汇合,又临时在城外找了一处简陋的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众人谈起分别后的经历,自是感慨颇多,唏嘘不已。 接着大家又商议如何抢回晋陵王爷的尸首之事,葛氏兄弟义愤填膺,一副毅然决然、慷慨赴死的神情,“我们兄弟今天晚上就去!” 浣玉郡主想到父亲的惨死,而且人死了尚不得入土为安,如雪似玉的脸上不觉泪痕斑斑,只哭得泣不成声;但又想到葛氏兄弟此行凶险重重,她又犹豫了。 她咬着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含泪劝道:“算了,不要去了。人死则死矣,再怎么做也都是于事无补;而你们兄弟两个,要是因此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但浣玉郡主越是解劝,越是激发了兄弟二人的豪情壮志——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逆反心理“吧! 想起浣玉郡主与晋陵王爷以前对他们的诸多恩遇,想起近日来发生的遭遇种种,二人只觉壮怀激烈,豪气干云。 当天晚上,葛氏兄弟黑衣蒙面、身背长剑,蹑足潜行来到城门口,想要夺回晋陵王爷的遗体。 堪堪不敌之际,幸亏葛中、葛北秋父子二人及时现身救下了兄弟二人,同时也抢回了晋陵王爷的遗体。 葛氏一家人终于团聚,说起前尘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分。 原来,葛北秋当初一怒之下把两个儿子赶出了家门,事后自是后悔不已;反倒是葛中深沉持重,劝道:“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都是于事无补,其实让两个孩子在外面见见世面、历练一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葛北秋叹道:“可是这两个孩子行事向来都是冒冒失失的,万一出什么纰漏……” 葛中笑道:“怎么,你现在知道担心他们了,当初把儿子逐出家门的那股子劲头到哪儿去了?” 只说得葛北秋面红耳赤,不由难堪地搔了搔头,讪讪垂下头去。 但说笑归说笑,挖苦归挖苦,沉静下心思之后,葛氏父子还是很理性、很明智的。 于是葛中与葛北秋四处打探,终于探得了葛龙、葛虎兄弟二人的下落。 他们见葛氏兄弟在晋陵王府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便放下心来,不去打扰他们。 直到后来李瑞允谋权篡政、颠覆朝廷,晋陵王爷惨死、晋陵王府被抄,兄弟二人在抢夺晋陵王爷遗体时被天枭的人团团围困、岌岌可危——二人见形势越来越严峻,事情更是愈演愈烈,不能再继续沉默、继续观望下去了,遂而及时现身,愤然出击。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孙孝文、李云汀夫妇在大厅里战战兢兢向李瑞允所禀报的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场景…… 章节目录 第388章 凌云:我为什么没有死?…… “我刚刚躲过了一劫,为什么你又去了啊,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难道这辈子你总是喜欢这样折磨我吗?凌云,你太狠心了,我恨你……” 浣玉主仆在晋陵王爷坟前祭奠完毕,便随着葛氏父子四人回到了翠竹山庄他们的家中——这也是为了躲避外面虎视眈眈的侍卫追捕;同时也算有了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虽然两个孤弱女子与祖孙三代四个大男人同在一处屋檐下有些不甚方便;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在目前这种形式极为险恶的情形下他们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事急从权,也只好如此了。 国仇家恨,身世浮沉,宛如雨中浮萍,风中飘絮,无所依托。一系列的沉重打击,使得浣玉好像变了个人似得,整日的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特别是想起自己的儿子天赐虽然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更是愁肠百结。有时候思念孩子的情绪上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其痛苦煎熬的滋味除了她自己,又有谁能够体会得到呢? 众人见此情形,亦觉的心情沉重,虽然百般宽慰解劝,却只是治标不治本,难以愈合浣玉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这天,葛中与葛北秋父子正在外间郁郁寡欢地对坐着,忽然见葛龙、葛虎兄弟俩从外面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面带悲愤之色。 “出什么事了?”望着两个儿子凄惶的神情,葛北秋的心不觉一颤。 葛龙望了一眼弟弟,浊声道:“刚刚得到消息,凌大侠,啊侯爷府大公子……遇害了!” 话题及此,便不由插句题外话了,在某些事情上,这弟兄俩有时候确实有点迟钝了。 就拿眼前这事说吧:凌云被李瑞允逼迫着喝下了那杯放了鹤顶红的毒酒,痛苦离世;常青公主眼睁睁瞅着至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计可施,万念俱灰之下,也惨烈自戕了…… 本来此事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这弟兄俩却现在才得信儿,也未免有点“拿着历史当新闻”的意味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事也不能全怨他们;因为当时他俩关注的重点都在晋陵王爷、浣玉郡主他们身上,一心一意只为晋陵王府的事情而四处奔波,根本也无暇顾及于此。 而且这兄弟俩毕竟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儿,乍一听说这么惨烈的事情,又如何隐忍得住?情绪激动之下,便把他们的所知所感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了。 ——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葛氏父子乍闻此事,登时呆住;当他们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更是心痛如绞,感叹唏嘘不已。 “志超,志超……” 浣玉乍闻噩耗,只觉眼前发黑,双膝瘫软,不由自主俯伏在地上,娇柔的身躯索索作抖;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只觉锥心刺骨,痛不可言,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我刚刚躲过了一劫,为什么你又去了啊,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难道这辈子你总是喜欢这样折磨我吗?凌云,你太狠心了,我恨你……” 什么是离开?什么是死去?是一世诀别,是永远失去,是再也抓不到他的手,是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是再也无法对着他说出“我爱你”,或是“我恨你”…… 她不敢相信,她更不能接受,那个在她心中温润如玉却又云淡风轻的男人,那个今生今世她矢志不渝地爱着却又恨入骨髓的男人,真的这样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吗? 花开花落是时,万物更迭是世。人是亦或人非,是聚亦或是散,始终是造化弄人,终究是浮生若梦…… 就如我们那经历着大起大落、命运多舛的男主,此时此刻尚且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凌云。 他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之后,终于醒来了。 在他喝下放入剧毒的女儿红的那一刻,肝肠寸断、钻心彻骨的滋味在一寸寸凌迟着他那颗已经碎成数瓣的心,用世上任何的词汇、任何的语言来形容他的痛苦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死了。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不停地吸引着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得恍如一团柳絮,茫然跟随着那个魅惑的声音在虚无缥缈的愁云惨雾中漂游着,脑子里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只是毫无目的地前行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仿佛听到后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他那轻若无物的身体便把持不住地前后摇摆起来;这时候,前方那个诱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两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在同时引诱与呼唤着他。 他在反反复复、摇摆不定地前后游荡着;终于后面那个再熟悉、再亲切不过的声音占据了上风,他下意识地回过身,不由自主随着那个声音飘了回来。 他缓缓睁开了眸子,眼前一片模糊,一个人影在面前恍恍惚惚晃动着,那个熟悉亲切的声音还在耳边一遍遍回荡着,“凌云,凌云……” 慢慢看清了面前的人那张再熟谙不过的脸,他的意识却依然还在游离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那张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上,双颊苍白得如同光洁的细瓷,隐隐泛着丝缕清冷的光;他复又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这是在哪儿?……我死了么?……” 那女子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不,你没有死,你还好好的……” 凌云迷离的眸光一眨不眨望着对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微弱道:“春儿……” “哎。”练南春贝齿咬着嘴唇轻轻点点头。 “我……我不是在做梦么?”凌云的嗓音有些沙哑,或许是那些烈酒烈毒伤了他的喉咙。 练南春眼眶微红,鼻尖凝起酸涩,颤声道:“不,你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凌云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眼前一阵阵的头晕眼花,不由又倒了下来。 练南春慌忙扶住他,带着几分嗔责道:“乱动什么,不要命了?” “告诉我,我为什么没有死,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凌云的面庞因为痛楚而愈加惨白,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他微微喘息着,就势倒在她的怀里。 “先不要急着问这些,你心中的那些疑问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总之,你没有死,你又躲过了一劫。” 练南春声音温温柔柔,像在哄着一个情绪激动的孩子,“志超,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安心静养,一定要保重自己,好好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好吗? 凌云听话地点了点头。在她的面前,他不再倔强,不再执着;在他的面前,她也不在冷血,不再凌厉。 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喜与感慨,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冬天的午后浪漫而惬意,慵懒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棂映进房间里,在凌云的病榻前织成一片斑驳陆离的图案,像是冬日里唯一温暖的存在,驱散着凛冽寒意的同时,也在温暖着人的心扉。 这时帘笼一挑,赛仲景练榭中走了进来,见凌云醒来,自是高兴。 凌云向她见礼、致谢后,三人坐在一起,便娓娓谈起了此次劫后余生的坎坷经历。 原来那次凌云与练南春劫法场去救杜正海、事败后两人便失散了。 练南春伺机逃出京城,又回到了神医山庄的那所农舍,一边照料着受伤的姑姑练榭中,一边打探凌云的消息,策划营救之法。 “当时丁进之奉了李瑞允之命,查抄了晋陵王府,抓捕了王府里所有的人;然后又把目标锁定在了出逃在外的浣玉郡主身上。” 说到这里,练南春略略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李瑞允一边安排人搜索浣玉郡主的消息,一边又把矛头指向了你。你的父亲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白白送死,于是便心急火燎地跑到李瑞允那里去求情。” “这些我都知道。”凌云有些不耐烦地颦了颦剑眉。 ——瞧,沉不住气的毛病又犯了!你说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改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呢? ps:谁说我们男主毛毛躁躁沉不住气了?谁不知道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凌云是一个如何云淡风轻、沉着冷静的人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你练大小姐这里便不由自主变成了这个样子而已。嘻嘻,捂嘴窃笑中…… 言归正传。练南春心里吐槽着,不由微微勾了勾了唇角,弯成一个戏谑的弧度,“那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吗?” “哦?愿闻其详。”瞅着对方带着几分撩拨的目光,凌云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败下阵来,口气也软了几分。 练南春潋滟的眸光一转,望向凌云道:“是丁进之身边某个家人悄悄飞鸽传书通知我的。” “某个家人?……“凌云困惑地望着她一眼,颇感兴趣地问道:“是谁?”…… 章节目录 第389章 害死母亲,你罪该万死…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吗?……是丁进之身边某个家人悄悄飞鸽传书通知我的。” “某个家人?……是谁?”见练南春虽然不在跟前,却对朝中、宫中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凌云亦觉得困惑;听她如此一说,于是颇感兴趣地问道。 “丁信。”没有一丝犹疑,她的声音干脆利落,犹如切金断玉。 “丁信?这丁信又是什么人?”凌云眉梢轻挑,拖着尾音沉吟了一下。 “丁信是丁继英的心腹家人,而且以前他还承蒙吕大人的恩遇,对吕大人感恩戴德的。”练南春下巴微微抬着,眉目之间波澜不惊。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道:“仅凭这两点,他就可以甘冒杀身之祸,背叛自己的主人行此胆大妄为之事吗?” “当然不是。”练南春明眸如水望了他一眼,唇角勾了抹笑道:“既然瞒不过我们明察秋毫的凌统领的法眼,我也只有实言相告了。” 她略略顿了一下,“其实,这个丁信还有一重身份:他是我安插在丁进之身边的一条眼线。” 凌云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讶;然后轻喟了一声,没说话。 练南春道:“很意外是不是?” “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凌云低首沉吟,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此话怎讲?” 凌云抬头,眼眸里的底色显得愈发深沉,“既然李瑞允能够在京城与皇宫、包括各州各府都安排眼线,你又为什么不能?” 练南春语气轻得像是叹息,“你果然了解我。” 凌云道:“只是我还有一点疑惑。” “你说。” 凌云目光煜煜望着她道:“当初你与李瑞允同为天枭组织的头领,丁信的事情李瑞允为什么不知道?” 练南春苦笑一声道:“这还需要我说么,当年我与李瑞允虽然同为天枭组织共事,其实是貌合神离,面和心不合。李瑞允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而我这边些许秘密李瑞允也不知道。”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也包括丁信的事情?” “是的。” “后来呢?”凌云穷追不舍。 练南春道:“闻讯后,我便预感事情不妙,通过与姑姑计议,取出了一种姑姑珍藏多年都舍不得一用的药物,叫做‘九转阴阳沁露还魂丹’,用上等的女儿红药酒泡开,偷偷交给了丁信。” 凌云道:“你怎么知道李瑞允会用这种方式对我下毒手而非其他?” 练南春望着他几分困惑的神色,莞尔一笑,目光认真而笃定,“以我多年以来对李瑞允的了解,再说还有丁信随时为我通风报信呢。” 凌云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他轻轻点了点头,又问后来的事。 练南春道:“后来李之山携带毒酒前往天牢,而在此之前,丁信便伺机把放入了鹤顶红的女儿红给偷梁换柱了。” 凌云道:“也就是说,我当时喝下的‘九转阴阳沁露还魂丹’,是一种假死之药,而并非毒酒?” “不错。“练南春点头;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是内心坦荡、直言不讳的。 凌云忽然轻噫一声。 练南春道:“怎么了?” 凌云道:“能把一种丹药做成‘鹤顶红’的颜色与性状,而且在人服用之后的假死之状与真死无异,并能瞒过精明如李瑞允这种枭雄的法眼的,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姑姑一人了。我真的很佩服你与姑姑,还有练家的绝世医学。” 练南春浅浅一笑,“过奖。” 赛仲景撇撇嘴道:“其实我们练家的高明医术与医理多着呢,这点小小的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凌云叹道:“如果没有姑姑的这点‘小手段’,凌云现在还焉有命在?而且姑姑珍藏多年都舍不得一用的药物,最终却用在了凌云身上,倒着实令凌云有些受宠若惊了!” “臭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有点不是味儿啊!从实招来,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赛仲景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是夸您哪!如果不是您老人家的妙手仁心,凌云恐怕早就不知死于何地了!唉,如今想想当时的情形,真是两世为人——” 说到这里,他不由呼吸一滞,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脊背发凉,脸色也倏的变了。 “志超,你……你怎么了?”见凌云前一刻还雍容闲雅、笑语晏晏;蓦然间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练南春芳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语气里更是满满的担忧。 “母亲,母亲……”凌云垂在衣袖下的虎口攥得紧紧,喃喃道:“我母亲她……她怎么样了?……” 练南春低下眸子,眼神黯淡了下来;她默默望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姑,二人面面相觑,良久无语。 凌云已经预感到了不妙,他仰起头重重吸了口气,才不至于使自己当即昏厥。 他颤抖着一把抓住练南春的手,连问话的声音都变得语无伦次,“你倒是说话啊,春儿!……快告诉我,我母亲她……她到底怎么样了?” 练南春踌躇着把目光投向了赛仲景。 练榭中沉声道:“春儿,把实情告诉他吧,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面对现实吧……” 练南春沉吟了一下,哑声道:“常青公主她,她……已经死了!……” 凌云好像一脚踏空,跌入了无边无际的虚空,脸色立时变得惨淡如霜;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两眼直勾勾望着她,牙齿紧紧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只是傻傻发着愣,像一尊没有任何生气的雕像,说不出话。 练南春看他的神情十分骇人,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道: “志超……” “春儿,你又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别闹了,好吗?……” 老半天凌云才缓过神来,他稳住快要崩坏的神情,直直盯着练南春的眼睛,睡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春儿,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死死掐住练南春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练南春忍不住哽咽,微红的眼眸里酿着晶莹,凄然道:“志超,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怎么伤心、再怎么难过也是于事无补啊!姑姑说的是,面对现实吧。” 凌云神色木然,声音干涸而嘶哑,“告诉我,我母亲她……她是怎么死的?” 练南春揣着颗惴惴不安的心,弱弱道:“根据丁信带回来的消息说,常青公主是在你喝了毒酒之后……自尽而亡的……” 凌云目光迟滞,像是在对别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明白了,母亲当时一定是以为我死了,自责自己没能救出我,悲痛愤恨之下自尽的……她是为我而死,现在我活过来了,她却死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哈哈哈……” 巨大的波涛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惨痛;终于他慢慢止住了笑声,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来。 练南春见凌云这个样子,只觉心酸;她慢慢俯下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瑟索的身躯,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哽咽道:“志超,求求你,冷静一点,别这样……” 但此时的凌云又怎么能够冷静?那可是自己的母亲啊,自己深深至爱着、又深深至爱着自己的生身母亲啊! 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徒然感觉一阵阵眩晕漫天遍地袭来,浑身软塌塌的仿佛抽尽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亦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迷茫之中,昔日父母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又字字清晰萦绕在耳边。 ——“志超,你可以怀疑世上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你却应该相信,天下所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那是最真的!” ——“志超,你……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你的母亲可怎么活啊?……” 是啊,要是自己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母亲便没法活了;如今母亲却死了,而且还是为了他而死,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最难过的不是声嘶力竭,而是痛到在最深处的喘不上气。凌云扬起一张绝望而又凄楚的脸,两眼空落落地望着前面,晦暗的眼眸里似乎已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只剩下飘虚浮渺的一切。 “凌云,你竟然害死了你的母亲,你真是罪该万死——如果你早点死了,也许就不会再拖累别人了,像你这样不祥的人,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他的手瑟索着,倏的抓起桌上的长剑,拔剑出鞘,一道寒光,凄凉的剑刃如秋水一般,毫不犹疑地向自己的颈上横去!…… 章节目录 第390章 他想亲往侯爷府一行,可是… “凌云,你疯了!……” 听说母亲常青公主因为自己而自杀而亡,凌云伤心欲绝,悲愤的情绪一时难以排解,颤抖着手抓起几案上的长剑,拔剑出鞘,毫不犹疑向着自己的颈上横去! 见势不妙,练南春手疾眼快,急忙从身后一式“海里探花”,一把抓住了剑柄,厉声喝止道。 凌云大病未愈,身体极度虚脱,与练南春纠缠抢夺之下只觉得脑子里翻转昏旋着,但他依然执拗,不肯松开持剑的手。 “放开我,放开我……”他的眼睛已失去了光彩,红得如同充血了一般,迸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猩色寒芒,癫狂而错乱。 从来没有有见过凌云这副样子。平时的他是一个如何沉稳淡定的人啊,即使泰山压顶、刀剑加身都是眉头不皱、波澜不惊的。 可是此时的他,激烈的情绪却如同一场狂风暴雨,无法自控地肆虐着他的身心;他的灵魂亦被迎头袭来的剧烈疼痛所撕裂,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咆哮。 练南春在凌云这种近乎崩溃的状态下,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小姑姑练榭中。 练榭中轻叹一声,骈指扬起,疾如旋风,快如闪电,不容分说点中了他的“软麻”、“肩井”两处大穴。 凌云不由身子一软,无力地瘫倒下去,整个人瞬时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尘世的喧嚣,在那一瞬亦化作虚无。 练南春顺势把他抱在了自己怀里……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晦暗的天空,就像一个极度忧郁的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甸甸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凌云在病榻上一躺就是三天。这三天里,他不食不动,不言不语,对谁的劝解都是置若罔闻,对谁的安慰都是不理不睬,仿佛死人一般,没有一点生息。 练南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第四天早上,她去了他房里看他,却见病榻上空空如也,不见了人影,不由急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忙忙追了出来,四处寻找。 荒郊旷野,一座刚刚立起的新坟前,一位白衣飘飘的英俊男子出神地伫立着。 黑直飘逸的乱发,斜飞英挺的剑眉,忧伤晦涩的黑眸,清冷轻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颀长矫健的身材,矜持优雅却凄凉孤独,孑然独立间仿佛银装素裹的完美雕像,一派的冷冷清清。 他木然凝望着那座孤独凄清的青冢,青冢前那白色的大理石碑,石碑上血渍未干的七个触目伤心的字迹:“母常青公主之墓”,脸色苍白,眼底残红一片,黑眸里的光点稀疏破碎。 一阵老鸹呱呱悲鸣着,从头上飞过去了。他默默抬起脸,感伤地望着它们,俊逸无尘的脸上浮起一层凄凉的寒意。 眸光明明灭灭,千万种情绪仿佛都汇聚在那双曾经一眼万年的清澈双眸之中。一时多少前尘往事,在那一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泪落如雨。 他想起了与常青公主初次见面时,是在侯爷府。他与浣玉郡主新婚燕尔,那日去了侯爷府接她回府,无意间与常青公主相见。 当时的身份虽然彼此都不明了,但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母子连心的血缘与天性使得那次的会面温馨而亲切,尤其是当两人的目光第一次接触时那种异样的感觉,现在想起来犹觉得心神震颤,刻骨铭心。 他想起了数年前那个明媚旖旎的春天,他与浣玉等人在城外踏青时与常青公主、何禹廷的美丽邂逅。 他想起了那次在侯爷府养伤,在他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常青公主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爱。 他想起了在吕大人受太子之案牵连、被诬陷入狱之后,他曾经几次前往侯爷府求助母亲常青公主与父亲何禹廷,遂而与他们产生的误会与隔阂…… 现在他与母亲终于消除误会、和好如初了,而当他们正憧憬着要尽享受天伦之乐时,却又天人永隔。他不明白,难道真的是天意弄人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他便知道是谁来了。 练南春默默走上前,冲着墓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便是难言的沉默。 萧索的风中,两人便这样痴痴地滞立着,气氛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志超,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沉默半晌,练南春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襟,低声细语道。 “不,你先回去吧,我想再陪我母亲一会儿。”凌云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 秋冬的绪风扬起他凌乱的黑发,一双晦涩的眼眸湿雾雾的,连眼皮都耷拉下来,仿佛一件被拉下神坛的残次品,凄迷破碎。 练南春呆了一下,没有说话 。 凌云慢慢垂下眼眸,嘴角扯出自嘲般的弧度,苦笑一声道:“怎么,你是怕我再想不开么?你放心好了,虽然现在我心中的苦闷仍然无法排解,可是我不会再去傻乎乎地自寻短见了。” 练南春道:“是么,你能想开是最好不过了。” 凌云脸上一片怅然,黯然道:“我现在想开了又有什么用?……我只是不明白,我母亲当时为什么会想不开,如果她也能想开,就不会死了……” 练南春秀眸幽幽望向他道:“不,你错了。她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她当时想不开,而是因为她想开了。” “什么?……”凌云有些迷茫地“啊“了一声,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 练南春轻轻蹙了蹙秀眉,沉吟了一下道:“你可以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当时的情形:大宋王朝倾覆,她的皇室宗亲死的死散的散,面对家破人亡与丧子之痛,何禹廷又是那样对她,其时她必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了。” 凌云怔然一瞬,忧郁的眼眸立时被急剧晕染的浓墨所覆盖;他的拳头不由得收紧,绷起手背上一条条的青筋。 “你别说了!……”他痛心疾首。 练南春柔声道:“好,我不说了。志超,咱们回去吧。好好调整一下心态,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咱们去做呢。” 凌云又回转身来,跪俯在地,含泪向着常青公主的“墓碑”深深地拜了下去。 他脊背微弯地低垂着头,似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 不知从哪里传来水滴的声音,“啪嗒”一声,是眼泪坠下的声音…… 冷风吹过,满地凋零的黄叶随风飘舞,荒凉的原野上,空气里充满着凄凉的落寞。 回来的路上,凌云一直凝眉思索,不发一语。 练南春看出了他的心事,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我想亲自到侯爷府我母亲的灵位前祭拜一番 。”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抛入到平静无波的水面上,使得练南春心里一怔,不由抬眸望了他一眼。 “方才你……你不是已经祭拜过了吗?”她吞吞吐吐道。 凌云眼睫微颤,嗓音亦微微有些发哽,“对,方才我是已经祭拜过了,可是这也只能算是对我精神上的一点慰藉而已——只可惜,那个‘坟墓’连个衣冠冢也算不上。” 练南春忧伤的眸光望着他道:“但是我相信你的母亲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在天上欣慰地看着你。” “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到她的灵前告慰一番。”他的声调低沉,颤哑,却透着一种让人无法质疑、无法改变的力量;他的目光更是坚决得近乎执拗。 练南春敛下寂沉的眼眸,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志超,你也太固执了。” 凌云痛苦道:“怎么说,她也是我的生身之母。作为人子,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能在她膝前承欢尽孝;死后亦不能在她灵位前戴孝守灵——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太不孝了……” 空气一时凝滞住。周围的氛围再次陷入了僵持而汹涌的沉默之中。 练南春不由拧起了眉心;她轻轻抿了抿朱唇,委婉措辞道:“志超,我不是阻止你去尽人子之孝,而是现在形式非常严峻,到处危机重重,京城内外戒备森严,你此时前往也太危险了。” “可是如果现在不去的话,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去!” 说这话的时候,凌云俊逸无尘的脸上一派果决之色;尤其那双漆黑的眼眸,宛如两潭深邃执着的湖水,悠悠荡荡直抵她的内心,散发出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练南春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轻叹一声道:“唉,我真拿你没办法……” 章节目录 第391章 妾室与人私通,被他撞破了…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侯爷府,厅堂内外一片缟素,笼罩在死气沉沉、幽深如水的夜色里。 凄寒阴森的灵堂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抽抽噎噎的低泣声,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夜风,断断续续,凄凄惨惨,若有若无;偶尔传来一两声狸猫凄厉幽怨的怪叫声,飘入耳中,更是令人凄神寒骨,毛骨悚然。 何禹廷此时惆怅苦闷的心情没有人可以体会。 数月前他的次子何成麒便不明不白而死;如今妻子常青公主死了,长子何成麟(凌云)也死了,儿媳浣玉郡主下落不明,而大宋皇帝赵煜对他亦恨之入骨,损友丁进之一直在坑他,李瑞允等人更是不信任他…… 众矢之的,众叛亲离——此时的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痛苦,徜徉,有一刻,他真想立即去死了。他多么希望找人倾诉一下自己心中的痛苦,可是却没有这样一个人。 此时的他别无他法,只能以酒来麻醉自己。 他赶走了所有的家人侍卫,独自闷在花厅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一边喝,一边口齿不清地吟诵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渐渐的,一切意识模糊起来。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常青公主,浑身是血,目光里充满了怨恨,直勾勾地望着他…… 惊回千里梦。何禹廷蓦然惊醒了,忽的从锦榻上坐起身,大汗淋漓,只觉得心头怦怦乱跳。 他定定心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寝室;几案上的一对红色蜡烛已经燃烧过半,烛光闪烁,忽明忽暗,摇曳着房中模糊的一切,蜡油淌了一桌子,像是一滩血,鲜红鲜红的。 他的心不由颤栗了一下,想要喊人来侍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如此嘶哑,“来人……” 何忠等两名侍从应声而来。 何禹廷定了定神,良久才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何忠回道:“禀侯爷,方交子时。” 何禹廷挥手让他们退下。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他已是睡意全无,呆呆地躺在锦榻上,思前想后,只觉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不敢再入眠,他怕那些噩梦不受控制地惊扰他那近乎崩溃的心神;他更怕常青公主的鬼魂再来找他。 他只觉得孤独,恐惧,很想有一个可心的人儿来陪陪他,于是他便想到了他的妾室于氏。 于氏,不错的,就是何成麒的生母,就是那个善解人意、温柔沉默的美丽女子。平时她总是静悄悄守在自己的寸方之地,罕言寡语,不声不响,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何禹廷实在太过迷茫了,太过寂寞了,需要一个人听他吐槽一番自己内心苦闷的情绪,他几乎都已经忽略了她的存在,甚至都已经遗忘了侯爷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于是他便颤巍巍起身下了锦榻,虚浮着脚步出了房门,踏着朦胧的月色,向着于氏的住处一步一挨走去。 一路上寒蛰不住地鸣叫着。来到于氏的寝宫前,守门的两名侍从见了他,不由怔了一下,慌忙上前见礼。 何禹廷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径自往里面走去。 二人急忙陪着笑脸近前,小心翼翼道:“侯爷,这么晚了,夫人已经休息了……” 何禹廷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我来这里还要论什么时辰吗?难道她休息了我就不能进去吗?” 那侍从尴尬道:“当然不是。可是……可是夫人吩咐过,她今天晚上身体有些不适,不许别人打扰……” 何禹廷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挑,冷笑道:“也包括本宫?” “这……” 何禹廷不再理会,径自往里走去。 那侍从见状,急忙上前一步道:“要不侯爷先容小的去向夫人禀报一声……” 何禹廷见今日的情形有些反常,不由心里升起了疑云。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何禹廷一脸怒容,两只眼睛冒着火,神色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狰狞。 见侯爷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两名侍从哪敢再多说什么;他们只有面面相觑着,一副惶恐不安之色。 何禹廷不再理会他们,他头也不回,脚下如风,径直向于氏的寝室奔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内室,未近门口,便听到房中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喝醉了酒,缠缠绵绵,卿卿我我,撩人心扉,让人听了只觉得脸红心跳,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何禹廷只觉头轰的一下,身体瞬间僵直;那种情绪犹如从高处蓦的跌入谷底,浑水瓶子里翻江倒海,已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神思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数年前,也是在侯爷府——准确的说,当时应该还是驸马府,他处理公务的书房旁边的一间厢房里。 也是一男一女在暗度陈仓。女的是他儿子何成麟的乳母葛氏; 男的却是……他自己…… 他做梦也想不到,兜兜转转三十年之后,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到自己身上,真的是天道好轮回,苍天放过谁…… ——“想想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你就不觉得愧疚吗?……哼,这都是你的报应!” 不知怎么,儿子凌云昔日那带着几分鄙薄不齿的话语又字字清晰萦绕在耳边。 如今他的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儿子会死里逃生、依然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可是他说过的那些话却像一把钝刀,在一下下凌迟着他那颗痛楚到麻木的心。 他忽然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只觉一股浓重的悲哀袭上心头,心仿佛冷得都发颤了。 ——呵呵,难道真如儿子所说的那样,报应,一切都是报应吗?…… 他只觉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来;他逼着自己站在原地,就像一株毫无生机的枯木,身形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眸都不曾眨一下。 只听一个女子道:“唉,我还是有些担心……”那声音柔柔细细,温凉如水,却是于氏。 接着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的声音:“担心什么?” 于氏道:“你也不多安排几个心腹去盯着那老鬼。” 男子道:“你啊,可真是杞人忧天。那老家伙现在醉得跟一滩烂泥似得,就是打雷都不会惊醒,又哪有心思来管咱俩的事啊?” 于氏幽幽道:“说真的,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得心里挺乱的。” “怎么,你是可怜他吗?真是妇人之仁!”那男子不以为然地轻嗤了一声,冷冷道:“想想这么多年来,他又是怎么对待你的——哼,其实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也是自作自受!” 于氏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男子又道:“思瑶,听我的话没错的。只等那老家伙一死,这个侯爷府就是我和你的了,我把你扶正,你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低三下四地过日子了,到时候我也让你体会一下当家主母扬眉吐气、出人头地的感觉!” 于氏软糯糯道:“真的吗?……” “难道我的话你还不相信么?”那男子魅惑地笑着,把脸狎昵地贴俯在于氏耳边,嗓音又轻又撩,“这可是李帮主亲口答应我的啊!”…… 何禹廷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起来,手关节绷得惨白,手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里,掐破了虎口,殷红的鲜血丝丝缕缕渗了出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咬着牙,铁青着脸,“嘡”的一脚踹开了房门。 这辈子他都不愿意见到的那副辣眼睛的画面立时呈现在面前,一览无余。那一刻,他只觉周身的血液一股脑儿都涌到了脑袋上面。 锦榻上的一对男女措不及防,不由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坐起身,以锦被紧紧裹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并且之前一点提示也没有。 不应该呀,不是已经与守门的侍从打过招呼了吗;而且那些扶侍左右的家人侍女都已经买通了啊——怎么还会发生这种措手不及的事情呢? 而且现在一头扎进来的人,居然还是何禹廷,那个他们最不愿见到、也最怕见到的人! 何禹廷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着;他在努力压抑着翻涌而上的气血。 “不要脸的狗男女……”他眸色猩红,颤抖着手指着二人,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 然后他蓦的转身,声嘶力竭地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 章节目录 第392章 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弑主… “不要脸的狗男女……来人!快来人!” 本来想找自己的妾室于氏吐槽一番心中苦闷的情绪,不料意外发现这个看似温柔和顺的女人竟然与别的男人有私情,何禹廷又惊又怒,他蓦的转身,声嘶力竭地冲着外面喊道。 可是他连叫数声,竟无人应答,不由心里一沉。 那男子此时已沉静下心绪;他乜斜了一眼何禹廷,若不在意地笑道:“侯爷,奴才劝您老还是省些力气吧,这么深更半夜的,任凭您再怎么叫喊,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何禹廷从惊愕到动容。他用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人,眼神里充满了滔天的愤怒之色,“管家,我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是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个给他带绿帽子的大胆包天的男人正是侯爷府管家何禄为,何禹廷这么多年来最为信任、最为倚重的心腹。 此时面对着他,何禹廷心里只觉五味杂陈,已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又把脸转向一旁的于氏,漩动的眸光盯牢她,“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背叛我!……” 充满质问与怨毒的瞪视中,仿佛有千斤的石头压在于氏的胸口,猝然间一种巨大的罪恶感死死攫住了她,她满是羞惭地垂下头去。 与于氏的羞愧难当截然不同,何禄为却面不改色。 他懒洋洋地撑起身子,一边从容地穿着衣服,一边缓缓道:“侯爷,您当然有很多对不起她的地方,否则她也不会离开侯爷而投入我的怀抱。” 何禹廷气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于氏此时已经抖抖索索穿好了衣服。 她下了锦榻,一步步走到何禹廷面前,努力挺起脊背,目光炯炯望着他,咬了咬牙道:“侯爷,我承认自己这么做是辜负了你,可是这不怨我,只怨你——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给逼得! “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我十六岁嫁入你们何家,现在都三十多年了,可是我在你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一件需要的时候才会被你想起来,不需要的时候又被丢弃在一旁的可有可无的玩偶! “只有你无聊了,你寂寞了,才会想起默默蜷缩在角落里的我;平时你只会在常青公主那里献殷勤,什么时候又曾在乎过我的感受! “不但是我,就连我的麒儿,也跟我一样,在侯爷府里几乎受不到任何的重视,只要有了什么出头露脸的荣耀,早被你那个侯爷府大公子给抢去了所有的风头;受到伤害时也只能自己独自把忧伤抚平,平时连个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而作为母亲的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只能与他一起无言的忍受……你们谁又能在乎我的心里有多苦呢?” “于思瑶,你也不过是一个侍妾而已,平时只要安安分分做好你自己应该做的就行了,哪儿那么多事儿——” 何禹廷满脸的鄙夷与不屑,“怎么到了现在你还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呢?” 于氏眸光微颤,一下子咬紧了嘴唇,全身上下都在跟着颤抖。仿佛经年累月承受践踏的冰面,再也支撑不住地崩裂开来,酸涩的液体骤然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何禹廷,看来我在你的眼里也只能是这个样子了,哈哈哈,我恨死你了……” 她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了起来,凄厉地笑着,那样子近乎歇斯底里。 何禹廷根本不在乎她崩溃的情绪;他扬眉轻嗤了一声,眸子里冷得几乎要凝结成一片寒冰,“你这贱人水性杨花,而你这奴才又趁火打劫,我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看出来……” “那又能怨谁,说也说去也只能怪你自己啰,刚愎自用,有眼无珠,呵呵……”何禄为斜睨着他,语气促狭,带着几分气定神闲的恶劣挑衅。 “何—禄—为—”何禹廷只觉怒血在身体里奔腾不休,咬着牙道:“怎么说当初我也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居然狼子野心,恩将仇报——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宫翻脸无情!” 说着他倏的拔出宝剑,剑气横流,恢弘而霸道,化作一道长虹向着何禄为前心刺去! 何禄为不慌不忙地旋身躲过,几步便蹿到了墙边,抬手把墙上悬挂的那柄古朴漆黑的防身宝剑摘了下来,擎在手中。 何禹廷气得鼻翼翕张,好像冒烟了似的,“何禄为,你……你大胆,你竟然敢还手!” 何禄为道:“侯爷,奴才实在也不愿意这样啊,这可都是您给逼的啊!” 何禹廷双目喷火,牙齿哆嗦,冲着门外喊道:“反了反了!来人!快来人!……” 这时外面的门“吱呀”响了一下,叫了半天,终于有人来了。 只见一个黑衣武师慢慢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长剑,面目阴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戾肃杀之气,正是侯爷府的武师阿三。 大约他天性就是如此,阴鸷凉薄,沉默寡言,整天总是摆着一张万年冰山般的脸,就好像这里每个人都欠他多少银子似的,让人看着心里便不自在,总有一种“避而远之”的感觉。 不过他却出身武林世家,武艺高强,精明强干,确是侯爷府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最主要的,他心思敏捷,处事冷静,善能体察主人心意,虽然性格不太讨喜,却也深得何禹廷等人的认可。 所以自从先前的武师应传霖出了点意外、离开侯爷府后,府里的武师便换成了他;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府院内外做着他的本职工作,按部就班,恪尽职守,雷打不动地到了现在。 言归正传。此时阿三闻讯赶来,面无表情地冲着何禹廷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还是以前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何禹廷都见怪不怪了。 “阿三,你来的正好。本宫命令你立即将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就地正法!” 阿三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拔剑。 只听“錚“的一声龙吟,凛冽的剑意从剑鞘之中汹涌而出,瞬时房中一道夺目的霹雳划过,剑风荡起,剑势已排空而至。 接着便听到有人惨呼一声,血光一片。 于氏尖叫一声,惊恐地捂住了双眼。末了,当她乍着胆子慢慢地把手指一点点移开、看清楚了发生在眼前的一幕时,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她看到阿三扬手出剑、当胸刺中的人不是何禄为,而是何禹廷! 此时不但于氏,就连何禹廷自己也不明白。 那剑刺中了他的心脏偏右一指,深及数寸,这还多亏他当时反应机敏,见情形不对奋力一侧身子,否则长剑直透前心,当是立时毙命了。 饶是如此,何禹廷亦是伤得极重。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捂着胸口,迷离的血色如湍急的泉水般喷涌而出,沿着指缝汩汩滔滔渗透出来,绵绵不绝地淌落在地板上,晕开成河,转眼便成了一大滩,猩红猩红的,直令人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像纸一样惨白,浑身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战;最终他支撑不住自己簌簌发抖的身子,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 他微微翕动的嘴唇苍白而无血,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暗哑的声音,“为……什么……” 阿三冷冷哼了一声,仍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与他一点关联也没有似的。 何禄为施施然走到阿三跟前,笑微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瞥了一眼地上的何禹廷,勾着唇角,笑如新月,“你说呢?” 这时何禹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原来这么多年来,侯爷府的所有武师都是经过何禄为——他这位精明睿智的管家亲自把关找来的,包括先前的应传霖,还有眼前这位冷血无情的武师阿三!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明白自己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太过信任与依赖身边这些人了,而这些人其实早就狼狈为奸、早就与他貌合神离了。 说不出的悔恨之意浮现在他的脸上,可是这一切他知道得都太迟了。 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不甘心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断断续续道:“原来……原来你们早已沆瀣一气,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弑主犯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不怕……” 何禄为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嘴角勾过一抹讥嘲的笑意,得意洋洋道:“不,你说错了!何禹廷,现在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主人了,所以我们就算是杀了你,也算不得弑主犯上、大逆不道!” “什么?……”何禹廷似乎呆了一下,疲惫的脸上呈现出一股死灰之色…… 章节目录 第393章 你为什么没有死,我明明亲见… “何禹廷,现在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主人了,所以我们就算是杀了你,也算不得弑主犯上、大逆不道!”何禄为嘴角勾过一抹讥嘲的笑意,得意洋洋道。 “什么?……”何禹廷似乎呆了一下。 何禄为道:“因为李帮主早已答应我,让我来接替你的位置,让我来接手侯爷府的一切。” “……”何禹廷说不出话。 “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比你更识时务。李帮主老早就瞅着你不顺眼了;而且现在是李帮主的天下,不再是什么大宋王朝时那个任你呼风唤雨、权倾朝野的时代了!唉,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瞅着何禄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无数种情绪从何禹廷的心头涌起,迷茫,恍然,怨恨,绝望……那种深入骨髓的冷,一寸寸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知道何禄为的话虽然狂野直白,却是实话。 自从数月前在丁府里、被他的损友丁进之坑骗服下了“定心丹”,由此被软硬兼施地要挟着与他们“合作“——自始至终,他都是心不甘情不愿,极度勉强的。 有时候他的执拗脾气上来,还会时不时甩脸子给他们看,甚至与他们唱对头戏;而迫于种种不得已的情势,李瑞允与丁进之亦是对他一忍再忍。 而李瑞允又是何等养人,虽然克制,却并不打算一直这样忍气吞声下去;所以正如何禄为方才所说的,他老早就瞅他不顺眼了,老早就想物色一个比他更识时务的人代替他现有的位置了,所以…… 想明白了这些,何禹廷只觉悔恨交加,喃喃道:“怪只怪我何某人有眼无珠,一辈子识人无数,却还是没有看透你这卑鄙小人……” “你现在才知道吗,可惜晚了!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要你死也落个明白。”何禄为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继续在雪上加霜地打击他,似乎想一鼓作气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有么……”何禹廷神色恍惚地望着他,痛苦到极致便成了麻木,每一刻的时间都被他心底的煎熬拉扯到无限漫长。 “侯爷,你可知道上次在大牢里规劝你那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英雄儿子凌云归顺李帮主失利后、李帮主要杀他的消息又是谁透露给常青公主的吗?”何禄为带着几分促狭的口气慢条斯理道。 “是……是谁?”心里虽然已然猜到了八九,但何禹廷还是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 “就是我啊!”何禄为的眼眸里充斥着肆无忌惮的得意。 “你……”何禹廷神色凝滞地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恨意翻涌,往日的情形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 当时他蜷缩在书房里茫然无措,常青公主忽然风风火火赶来。 ——“何禹廷,你告诉我,李瑞允现在是不是要派人去伤害我的麟儿?”她单刀直入。 ——“公主,你……你这是听谁说的?”他愣了一下。 ——“你只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常青公主不回答,只是直着调子追问…… 当时他还在困惑,到底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奴才不小心走漏了风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根本不是哪个奴才多嘴多舌走漏了风声,而是心怀叵测的人有意为之。 其目的就是为了火上浇油,就是为了激化矛盾;其结果便是间接地害死了他的常青! “何…禄…为…”何禹廷只恨得咬牙切齿。钻心彻骨的剧烈伤痛与搅到骨髓的心痛纠结在一起,他浑身颤栗,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其痛苦之状无可言喻。 何禄为森冷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怜悯,轻叹一声道:“侯爷,你我毕竟主仆一场,看着你这么痛苦,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就让奴才最后再送你一程吧!” 说着冷笑一声,蓦的拔出手中宝剑,像一条毒蛇,狠辣犀利,寒光灼灼,向着何禹廷头上斩去。 何禹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嚓!”的一下,金玉撞击之声震耳欲聋。 何禄为只觉得手臂发麻,惊叫一声,手中宝剑“嘡”的坠地,抬手看时虎口已被震裂,深红色的鲜血顺着手掌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众人惊悚地回过头。 房门这时被推开了,两个黑衣人慢慢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男一女,满面的肃杀冷峻之气。 前面的男子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剑眉斜插入鬓,眸子黑白分明,薄唇性感轻抿,身姿颀长如玉;他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就像寒冬深夜下的一片海面,绝对幽深之下,绝对的骇浪惊涛。 跟在后面的女子身姿高挑,体态轻盈,肌肤如雪,姿容如玉。虽是一袭黑衣,却是纤尘不染;她亭亭玉立着,明明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尤其面纱之上那双深如寒夜般的眸子,散发出点点冷光,充斥着凛凛杀气。 众人看时不由大惊失色,尤其于氏,已是尖叫起来。 因为来人正是凌云与练南春! 二人今夜至此本是来祭奠常青公主的,孰料一进侯爷府便发现气氛不对头,二人闻风而动,急急忙忙赶来,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个时候何禹廷已然中剑倒地,而后来几个人的对答两人亦在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何禄为见了凌云,更是惊恐万状,连连后退,“你……你是人是鬼?” 凌云目光如寒星一般,冷冰冰地望着他,直令他凄神寒骨,“你说呢?” 一旁的阿三却比他镇静几分,提醒他道:“他有影子,一定不是鬼。” 何禄为颤声道:“你……你既然是人,你……你怎么会没有死?那天我明明见你……” 一语中的,他极度惊惶之下,失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纠结所在。 ——清清楚楚记的凌云被行刑的那天,他陪着何禹廷来到大牢里。 在何禹廷的授意下,他充当了帮凶的角色,示意几个侍女不容分说上前把那对生离死别的母子分开;然后他亲眼看着凌云饮下了那杯放了鹤顶红的鸩酒…… 不错,当凌云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凌云死了,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的人又好端端站在这里呢? 这不是在做梦吧?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透入骨髓的痛。 何禄为在这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那边的凌云早就没耐心再等他琢磨什么了。 他的双眸由清冷的黑变成杀意的红,好似狰狞的恶,集结了世间一切的怨念,“那就不劳你过问了,现在你要关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的命运!” 说着倏的扬手,一道凌厉的剑势破空而出。 澎湃的剑气撕裂了风,冻结了血;但见流光掠过,一片飞花泻玉,凄寒的剑刃已没柄透入了何禄为的胸膛! 一片迷离的猩色像喷泉一般飞溅而出,热而痛,让人措手不及,像惶惑的瘴气般迷惑了人的心性。 何禄为双眼暴睁,脸上的肌肉痛苦抽搐着,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惨痛的嘶叫声,眼睛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然后他破碎的身躯便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 阿三见状,不由骇然失色。他想不到凌云出剑竟会这么快,快得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也不愧是一流高手,应变能力极强,眼见何禄为中剑倒地,自是活不成了;而面前的两大高手凌云与练南春又是棘手之及,自己万万不能与之匹敌,纵观眼前局势,也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于是他趁着二人分神去注意何禄为的机会,一式轻灵的“燕子抄水”,身形一飘,向门口掠去。 练南春眼疾手快,挥手三枚胭脂扣向阿三上中下三路袭去。 阿三躲闪之际,练南春娇躯一点,已到了他跟前。阿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与练南春厮杀在一起。 这边凌云转过脸来,冷冷望着倒在地上的何禄为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没有死?明明……我明明亲眼看见你喝了那杯毒酒的……” 他在喃喃重复着那句话,这是他最大的困惑,最大的不甘心,也是他纠结在心里化不开的最大的心结。 如果早知道凌云没有死,他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他更不会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本性与野心了。 ——非常时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务必要加倍小心,切不可因为一时得志便得意忘形了——要是一不小心,让何大人再瞅出什么端倪来,把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他的耳边又回荡起丁进之向他转达的李瑞允曾经嘱托过他的那些话。 凌云漆黑的眸子里戾气抖生,浮现出血淋淋的仇恨与怨毒,“哼哼,你们还没有死,我怎么能就死呢?我不但没有死,我还要好好地活着,我要亲眼看着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如何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章节目录 第394章 呜呼,他的父亲也含恨去了 “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没有死?明明……我明明亲眼看见你喝了那杯毒酒的……” 何禄为喃喃道。 “哼哼,你们还没有死,我怎么能就死呢?我不但没有死,我还要好好地活着,我要亲眼看着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如何沦入万劫不复之地!”凌云漆黑的眸子里戾气抖生,浮现出血淋淋的仇恨与怨毒。 何禄为双目依然睁得大大的,低声细语着,仿佛无间地狱深处传来的魔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马上就要……成功了,马上就能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了,怎么会,怎么会……” 凌云嗤笑一声道:“像你这种见利忘义、卖主求荣的小人,如果能够安享荣华、过上好日子,那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说着,蓦的拔出了剑。 “为什么……”何禄为沉闷地哼了一声,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面前的人;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凌云那致命的长剑抽离身体时带起的一道血色。 那一刻他仿佛被人活生生撕裂了身体,痛彻肺腑的那种疼痛;他的眸光死寂空洞,只剩下最后一缕灵魂依附在躯体之内。 死亡的边缘,神思恍惚,他的回忆开始倒带,似乎又回到了数年前某个特定的瞬间。 当时凌云因为某些缘故在侯爷府养伤,由于行动不便,于是委托他安排人去正阳楼取回自己的行装宝剑等物事。 其时他还不知道凌云的侯爷府大公子身份,只是冷眼旁观主母常青公主对凌云特别看重,心思灵活的他自是不敢怠慢,为了讨好凌云,便殷勤地表示即刻带人亲自去取。 ——“不过就是取点东西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安排个下人去做就是了,又何须劳驾管家亲自跑一趟?管家如此热忱,倒让凌云心中不安了。” ——“如此有劳管家了。”…… 当时的谦恭温和,笑语晏晏;此时的狠戾绝情,冷若冰霜,在何禄为的心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知道,凌云虽然平时看似温文尔雅,但他内心的戾气却是万万不容冒犯的;他一笑或许是云淡风轻,但他一怒便是修罗附体。 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绝望与悲哀从他心底深处漫出;他这时是真的后悔啊,后悔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如果能够再选择一次该有多好,至时他就不会这么沉不住气了,可是—— 他轻轻喟叹了一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感觉那股强烈的失重感毫无征兆地袭向自己,意识逐渐涣散,最终陷入到永恒的黑暗之中…… 而这个时候,阿三与练南春的交锋亦到了生死关头。 阿三虽然出身武林世家,武功高强,但也得分跟谁比较,在凌云与练南春这样一等一的绝顶高手面前,他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可比性。 所以他与练南春只盘旋了十几个回合,便开始手心见汗、堪堪不敌了;他想要脱身逃走,可是对方的剑势实在太过凌厉,舞得密不透风,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他连伺机逃走的机会都没。 他有点后悔了,后悔方才什么都听了何禄为的,不问青皂便一剑重伤了何禹廷,彻底惹怒了凌云;而练南春与凌云关系密切,甚至可以说不分彼此,现在他重伤了凌云的父亲,试想练南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会放过他吗? 阿三这边左右支绌,气喘吁吁;而练南春那边却行云流水,潇洒自若。 这两人的纠缠打斗,有点猫戏老鼠的感觉。 练南春手中长剑犹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游走四身,真是骤如闪电,落叶缤纷。 忽然一道银光乍起,万里气吞如虎;她轻盈如燕子的身形一点,转瞬便到了阿三近前。 阿三这时嗅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机,他只有下意识地提剑抵挡,“嚓“的一声,剑锋相交的龙吟。 练南春冷笑一声,手腕轻轻旋转,一式狠戾的“织女穿梭”,菲薄的利刃划过空气,已深深没入了他的身体! 霎时一片红色晕过,迷朦了人的双眸。 阿三觉的肚子里像是万箭穿心,痛彻骨髓,而他本人甚至连吭都没来得及吭气,便慢慢在练南春面前倒了下去;手中的长剑也“嘡”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练南春凝眉轻嗤一声,倏的拔出了宝剑。 鲜血突然湍急了起来,如同崩裂了一般,喷涌而出,如同一朵朵在黑色梦魇中绽放的凄绝诡异的花朵。 练南春把剑刃上的血迹在阿三尸身上蹭了蹭,径自向凌云那边走去。 自始至终,她一直面无表情,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与她一点关联也没有似的。 天,这该是一个如何冷血无情的女魔头啊,太可怕了……于氏在一旁目睹着面前的血腥场面,几乎被吓傻了。 何禄为狠戾,阿三狠戾,而练南春更为狠戾;当然,还有这位侯爷府大公子——凌云,更为可怕…… 什么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她现在总算领略到了。 她披头散发,目光直愣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已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只是蜷缩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 在练南春与阿三交锋之时,凌云一刻也不耽误,早已急匆匆奔到了何禹廷近前。 他颤巍巍俯下身,轻轻扶起了父亲那浴满了鲜血的身子。 何禹廷面色白中带青,因为巨大的痛楚而扭曲变形;他的嘴角处不断涌出汩汩血沫,顺着下颌淌落,将胸前的衣襟晕染得一片猩红。 望着父亲那凄惨的情形,凌云只觉胸口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反复用力地挤压着,窒闷得透不过气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他静了静心神,哑声道:“您……您觉得怎么样?” 何禹廷缓缓睁开眼,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的脸,喃喃道:“志超,真的……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没有……死吗,我不是在……做梦吗……” 凌云的嘴唇在极力压抑着抖,含泪点了点头。 何禹廷长长出了口气道:“那……太好了,你没有事真的太好了。告诉我,你是怎样死里逃生的?”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凌云喉咙里哽咽着,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是啊,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说说眼前吧。”何禹廷此时也缓过一口气来,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时日已经所剩无多了,心里不由一阵阵的凄楚。 “志超,自从你出事后,你母亲她也走了……你可知道,我心里又有多后悔、多痛苦吗?现在我终于明白,所谓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风萍聚散……如果,失去了你们,再多的权势与显赫,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令凌云痛入骨髓,“您终于明白了。” 何禹廷苦笑,“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之所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我自作自受啊!现在我多么希望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啊……” 凌云的头埋得很低,一滴滴的眼泪,苦涩而浓烈。 何禹廷双唇微张,气息渐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我知道,我这辈子做过许多错事,更对不起你跟你的母亲,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原谅我吗?” 凌云说不出话,只是默默点点头。 “你能原谅我,我就是死也瞑目了……”何禹廷欣然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天赐,现在何家仅余下这点骨血,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 凌云道:“您放心。天赐是我的侄儿,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把他抚养成才。” 何禹廷道:“那我就放心了。志超,你……你……” 说到这里,他只觉心口处一阵阵撕裂般的绞痛,忍不住咳了两声,又一口鲜血从嘴里呛了出来。 凌云的心也随之一阵绞痛,他小心翼翼地把耳际贴俯在父亲的脸上,轻声道:“您有什么话只管说……” 凌云的举动似乎给了何禹廷很大的勇气,他吁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在我有生之年再……再叫我一声爹爹……” 凌云呆了一下,低低地呜咽道:“爹爹……” “太好了,太好了,麟儿……我的麟儿……”何禹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的神色,俄而他眼中的一丝光彩忽然消失了。 凌云觉得自己的臂弯蓦的沉了下去!他心里一颤,抱着何禹廷连连呼唤:“爹爹,爹爹……” 章节目录 第395章 姨娘,请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爹爹,爹爹……” 何禹廷被自己的管家何禄为与武师阿三合谋杀害,最终在自己儿子凌云的怀里离世。 凌云觉得自己的臂弯蓦的沉了下去,不由心灵震颤,抱着父亲连连呼唤。 没有回应。 幽深孤寂的夜晚,那颗晦涩的星星黯然消失,仿佛是世间宣告着某个生命的离去。 “世事漫流随水,算来一梦浮生。” 凝望父亲过往之事,一世繁华,其间兜兜转转,而终以落寞收场,原来只是一场浮生若梦。 凌云以为自己在经历了诸多的生死离别之后,不会再有什么事情撼动他那结了一层冰痂的内心;可是他又错了。 当他意识到父亲确确实实离开了,他的心脏仿佛被尖刀剜成了千块万块,每一块都在被销蚀,被刺穿;他跪俯在地上紧紧抱着父亲一点点冷却下去的遗体,不受控制地恸哭起来。 从来没有哭得如此凄惨,眼泪亦不知落得如此汹涌。 练南春默默站在一旁,见凌云沉浸在悲痛之中久久不能自拔,遂上前提醒道:“志超,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非常时期必须要非常对待,虽然心情悲恸,可凌云还是很理智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儿女情长了。 他轻轻放下何禹廷的遗体,拭了拭眼泪站起身。 这时,被压抑在心底的仇恨像起伏的波涛一样涌了上来,他倏的转过脸,目光如利剑,冷冷定格在了蜷缩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的于氏身上。 他提着长剑,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于氏本来便已心惊担颤,此时见凌云神色凛然、满脸杀气地走到她面前,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声道:“大公子,您……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其实这事怨不得我啊,我只是被他们蒙蔽了……” 凌云鼻子一哼,冷冷道:“姨娘,您是长辈,却跪我一个晚辈——不知这礼数又该怎么论啊?” 于氏讪讪道:“大公子真会取笑,我……我只是伺候侯爷的侍妾……” “你总算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凌云下意识地攥紧了握着长剑的虎口,用力到指尖发白,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那我问你,你既然是伺候侯爷的侍妾,却为何不守妇道,背叛侯爷、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来?” 深深的羞愧让于氏无地自容,不由沮丧地垂下头去;半晌她才回过神,咬着牙道:“这都是你父亲他逼我的!他对我全无半点真情实意,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我恨他……” “你别说了!”凌云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锋锐弧线,厉声喝止。 他眯起双眸,戾气横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眼前的人吞噬,“不错,这么多年来,侯爷或许有一些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有很多说不出的委屈,可是你却不该与人勾搭成奸、并且因此而害死了他!仁义廉耻难道在你的心中就没有一点概念吗?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声音冷如淬冰道:“用这把剑自行了断吧!” 说罢脚尖一勾,一式轻灵的“波卷云飞”,把何禄为方才坠地的长剑卷起,如匹练般飞出,不偏不倚,正正跌落在于氏面前。 那把长剑通体漆黑如墨,锋利非常,在忽明忽暗摇曳着的烛光下泛着森冷嗜血的光,就像一条毒蛇,狰狞地张大了嘴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不,不,”于氏面色如土,连连后退道:“大公子,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怎么说,我也是麒儿的生母;而且麒儿临死前,你也曾经答应过他,替他好好照顾我的……现在你却逼着我去死,你于心何忍?……” 凌云眼神里的愤怒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剥皮泄愤,切齿道:“凭你也有脸提起麒儿!……不错,我是答应过他,替他好好照顾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那一次你在我的茶里下毒,想要害死我,我原谅了你—— “平心而论,当时我是真的想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却执迷不悟,不知悔改,这次又勾结奸人谋害了我的父亲!……” 他用力绷住唇角,强忍住就要流下来的泪,浊声道:“我现在是真的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杀了你!如果当时你死了,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于氏的眼泪一颗颗滑落,悉数跌落在浴满了淋漓血色的冷硬的地板上;她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大公子,我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姨娘,”凌云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和挣扎,“素来我都敬你是个长辈,对你一忍再忍。我可以容忍你对我的冷嘲热讽,打击排斥;我也可以容忍你受人挑唆,暗中谋害于我;可是现在,你与奸人勾结,狼狈为奸,害死了我的父亲,却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 说着他蓦的睁开眼,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杀气,“而且方才我也说过,我给过你机会的,如今却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谁!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姨娘,请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凌云言语如刀,刀刀见血,直刺得于氏五脏六腑都血淋淋的一片,疼痛难忍。 她浑身剧烈地瑟索着,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绝望与悲哀;呆呆望着地上那把吐着凛凛寒光的宝剑,她颤抖着手一寸寸探了过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艰难地捡了起来,仿佛那把置人于死地的利刃挟着千钧之重。 她慢慢把它举到了面前,失神地凝望着,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直如一只决死的夜枭,直令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忽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身子瞬间僵硬,然后便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那把宝剑已深深透入了她的前胸。鲜血淌了一地,就像是被揉碎的、残败的血色花瓣,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直令人一阵阵作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凌云面无表情地瞅着那个自己作死的妇人在他面前自尽而亡,轻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去。 夜色昏暗,外面的景物模糊难辨。凋零的枯枝在夜风的肆虐下疯狂地摇曳着,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啸声,遥遥望去,犹如疯狂狰狞的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一旁的练南春忽然明眸一闪,冲着门口沉声喝道:“谁在外面?” 只听门轻轻响了一下,一名侍女装束的女子不慌不忙走了进来,冲着凌云与练南春躬身施礼道:“奴婢烟翠见过大公子,练姑娘。” 凌云抬眼望了一眼这女子,只见她身着淡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眉清目秀,婷婷玉立,透着一股天然雕饰的自然清新的气质,雅致温婉,观之亲切,觉得有些眼熟,遂重复了一句,“烟翠?” 那女子目光微微一凝,幽幽瞥向他道:“大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烟翠原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 经此提醒,凌云想起来了,常青公主身边的两个侍女:烟翠、碧云。 插一句言,服侍常青公主左右的另一名贴身侍女碧云如今没在府里。因为前些日子李瑞允下令查抄晋陵王府,浣玉郡主闻讯逃离,为了方便照顾郡主,她便随了郡主一起离开侯爷府了。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凌云并不知道。 言归正传。此时凌云望着她,因乌及屋,又一次想到了为了自己而惨烈自戕的母亲常青公主,心里不由一阵黯然。 他沉静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心绪,问道:“烟翠,我母亲的灵堂在哪里,带我过去。” 烟翠眼眸湿润,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凌云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天赐现在哪里,先抱他过来。” “公子稍等。”烟翠低首垂眸,恭恭瑾瑾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而去…… 章节目录 第396章 人财散尽,侯爷府繁华成云烟 “烟翠,我母亲的灵堂在哪里,带我过去。” 何禹廷,何禄为,于氏,再加上阿三,一夜之间,侯爷府连死四人。 本来只是想亲自到侯爷府母亲的灵位前祭拜一番的,不料却遭遇了这般事情,凌云原本沉郁的心情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凌云、练南春一刻也不敢耽误,与抱了何天赐的侍女烟翠,一起来到了常青公主的灵堂。 夜风呜咽,轻拂着凌云冷白如玉的脸,鬓前几缕凌乱的黑发。 灵堂内肃穆悲凉,挽联凄清;灵案上摆着两只白色的蜡烛,烛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勾勒出他简洁明了的身形弧线,如同素描一般,将他弓身垂首的样子拉得悠长,透出一股孤独寂寥的意味。 眼神微黯地望着灵堂正中棺椁之上那冷冰冰的灵位,灵位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爱妻常青公主之灵位”,凌云微微仰起头,晦涩的眼影里氤氲着的浓浓的化不开的雾霭。 “母亲,不孝孩儿成麟看您来了。” 凌云撮香在手,撩起衣衫跪倒在地,冲着灵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哽咽道。 夜色幽暗,朦胧的月色透过树缝间隙聚拢,在灵堂前那片凄清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正如凌云的心情,明之昭昭,却无从诉说。 跪俯在母亲灵前,悲伤如同光弩的海潮,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心胸;思绪万千,却又不知从而说起,他只觉喉咙里呜咽般地震颤着。 “都是麟儿害了您,如果不是麟儿累及,您也许就不会死了;麟儿今天来到母亲灵前谢罪,九泉之下您若有知,能原来这个不祥不肖的儿子吗?……”说到后来,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烟翠只有在一旁不时地劝解。 良久凌云方从悲痛中缓过神,他站起身,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吩咐站在一旁的侄儿,“天赐,给祖母磕头。” 浣玉郡主与何成麒的儿子何天赐现在已经七岁了,这个机灵可爱的小男孩,虽然处于对人情世事尚且懵懂的年纪,却因为过早承受了一些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承受的经历,而显得格外的懂事与成熟。 此时听了伯父的训示,没有疑问,也没有抗拒,他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听话地俯下瘦小的身躯,学着大人的样子,跪在地上向着祖母的灵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练南春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是月上中天了。 她微微蹙了蹙黛眉,适时提醒凌云道:“志超,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凌云虽然心有不舍,但依然沉着冷静。他知道此处乃是非之地,凶险重重,不宜久留,而且此次之行本来已经耽搁得太久了。 他转过身准备离去时,烟翠问道:“大公子,这里该怎么办?” 凌云略一沉吟道:“烟翠,你去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在侯爷府会客大厅里聚合。” 烟翠应了一声,急急匆匆出去了。 苍穹幽暗,繁星闪烁,昏黄的月色斜挂夜空,整个侯爷府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模糊难辨;只有夜风阵阵掠过幽径两旁的园林草木,随风起伏,摇曳不止。 这时,侯爷府里的百余口人已陆陆续续到齐。 会客大厅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在站的一众人等如临大敌,无奈又惶恐地面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变故。 凌云目光炯炯扫视了一下全场,沉声道:“诸位,现在形式如何,大家想来都已经很清楚了,李瑞允篡权夺位,贻害天下;而何禄为又趁火打劫,与人勾结谋害了侯爷,凶手虽已伏诛,而侯爷府已是名存实亡,成了一幅空架子。 “凌云上次遭遇奸人陷害,侥幸逃脱一条性命,今日方才有幸与大家在此一聚。只是遗憾的是:在下不能给诸位过多的承诺什么,只能勉强给大家提供些许盘缠行资。 “而此地已成为是非之地,徒留无益,若是愿意听凌云一句话,便领了银两各谋生路;要是有何异议者,凌云亦不勉强。只是若因此而招来祸患,恕凌云爱莫能助。在下一片衷言,字字出自肺腑,请诸位能够体察吾意。” 凌云的话字字铿锵,句句在理,犹如敲冰戛玉般,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与干脆;而且自始至终,他对自己的称谓都是“凌云”。 虽然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堂堂正正、如假包换的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可是这么多年了,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凌云”的这重身份;而别的人亦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而且无论以前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还是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他树立在大众面前的人设都是忠肝义胆、坚韧果敢的,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所以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十分有信服力,在场的众人自是言听计从,并无什么异议。 凌云说毕,便吩咐烟翠同了府中几个掌管事务的亲信家人打开库房,取出银两财物,分发给众人,让他们各谋生路。 练南春此时已在侯爷府周围巡查了一遍,匆匆回转道:“快走,好像有官兵来了。” 凌云见府中金银财物几已散尽,家人们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遂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见烟翠还神情执着地站在一旁。 凌云略略一愣,“烟翠,你怎么还不走?” 烟翠双膝跪倒,杏子眼里倒映着水色,满怀期待地望着面前的少主人,目光坚决得近乎执拗,“大公子,奴婢自小便是孤儿,无依无靠,多亏了公主收养提携;如今已是家破人亡,大公子又让奴婢去到哪里,请大公子收下奴婢,奴婢愿一生一世侍奉大公子,别无所求。”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沉吟了一下。 这时何天赐走过来,扯着烟翠的衣角,回过脸眼巴巴望着凌云,用稚嫩的声音祈求道:“伯父,求求您了,就答应烟翠姐姐吧,姐姐对我可好了……” 凌云低下头,默默望着侄儿的眼睛。那双眼睛,纯真,无暇,干净得如澄澈如洗的天空,直直地把他的心都沉溺在里面,无法自拔。 他眼睛里浮起一层清浅的亮色,轻轻点了点头。 烟翠欣喜若狂,冲着凌云连连叩首道:“多谢大公子!多谢大公子!” 练南春走过来催促道:“快走吧,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巡视了一遭周围,见侯爷府中的侍卫家丁仆妇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又回过脸,望了一眼侯爷府这偌大的一片院落。 曾经的烟雨楼阁,小桥流水,亭台轩榭,假山池沼,如今已是空空荡荡的。 神思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数年前。当时他奉了吕夫人之命,来到这里寻找女扮男装偷来侯爷府的吕秋月——吕府那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那是他第一次来侯爷府。 当时的热闹,繁华;如今的冷落,凄凉……两厢对比,已是天差地别。一时之间,说不出的惆怅袭上心头,他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失落。 凌云从行囊里取出硫磺焰硝及火折子等引火之物,上前把灵堂内的挽联、桌椅等物点燃了;又出了灵堂,把周围殿堂内的幔帐等易燃之物也点着了…… 很快,火势便蔓延开来。整个侯爷府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笼罩在一片浓烟烈火中。 熊熊火光映着众人那几分苍白、木然的脸。 如梦尘烟,飘不散风中的眼, 匆匆流年,褪不去动人容颜, 爱恨绵绵,留不住离去瞬间, 一诺千年,是不了的缘。 难舍的欢颜,浮云遮望眼, 心中的悲歌,一曲唱不完, 豪气和柔肠,寄与天地间, 曾经的繁华,转眼是青烟。 茫茫人世情,相逢多慨叹, 富贵和平凡,如何能超然, 欲飞上青天,看沧海桑田, 问世间万物,谁能改变? ——摘自叶凡演唱歌曲《如梦尘烟》 凌云漠然凝视着这座曾经显赫一时、在冲天火光中灰飞烟灭的京城豪宅,轻轻唏嘘了一声,与练南春,烟翠等人转身而去…… 大内皇宫。御书房之中。 李瑞允闻听侯爷府之事,不由震惊。他身边的几人,亦在骇然失色之余发出深深的感叹。 尤其丁进之,得知何禹廷惨死,侯爷府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只觉得百味杂陈,复杂的心情难以名状。 但后来李瑞允得知凌云没有死时,不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众人亦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李瑞允目光里的懊恼变成阴鸷,缓缓落在了李之山的脸上,“李统领,记得当时我是亲自安排你带人去大牢里打发凌云上路的,可是现在他非但没有死,而且又在京城里闹出了这么大一桩事情来,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李之山面如土色 ,静了静心神道:“李帮主,那日卑职确是亲眼看着凌云喝下的鸩酒,绝不会错;何况还有丁大人带领家丁侍卫在一旁监督执行;而且事后又有专门的仵作队对凌云的遗体进行了核验,这些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李瑞允嘴角一抽,羽睫底下满是讥诮,“呵呵,又是亲眼看着,又是监督执行,又是专门核验,说了这么半天,好像那天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可最终的结果如何,凌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难道这凌云是神人,能够死而复生不成么?”…… 章节目录 第397章 该死的内奸,万万不可放过! “呵呵,又是亲眼看着,又是监督执行,又是专门核验,说了这么半天,好像那天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可最终的结果如何,凌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难道这凌云是神人,能够死而复生不成么?” 听着李之山的辩解之言,李瑞允嘴角一抽,羽睫底下满是讥诮。 李之山一时被噎住,惶恐地垂下头去。 丁进之眉头紧皱,若有所思;此时赶紧接过话茬,“想来此事只是一个意外罢了,自始至终我等对李公子都是忠心耿耿——” 李瑞允道:“我当然相信你们的一片忠心,可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这里,我现在需要的是真相。” “这……“丁进之脸上讪讪的,嘴巴张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窒闷在喉咙里。 白羽道士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原本沉郁的面容此时更为锋锐,“帮主可还记得当时派孙国雄押运凌云的棺椁出城时被人劫持之事吗?” “练南春?……”李瑞允目光微微一凝,脱口而出。 白羽接着道:“按照他们所描述的形容特点,陪同凌云去侯爷府的应该也是这个女人,所以……” “所以凌云能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侥幸逃脱一死,十之八九也是这个女人在其中作祟。”李瑞允适时接过话题,“而且外攻必须内应,应该一定有人在里面配合着这个女人的行动——只是这个内奸到底是谁?” 他把脸转向一旁的李之山与丁进之,眸底稍纵即逝过一道凛然的锐利,“限你们两个三日之内查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否则提头来见!” 李之山、丁进之有错在先,自是心虚,只喏喏连声地答应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边轻轻拭着额上的冷汗,一边战战兢兢退了出来。 李瑞允离了书案,倒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着步,沉声道:“如今我们在明处,凌云在暗处,形势对我们十分的不利。道长,你说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会是什么?” 白羽道士道:“事情千头万绪,而且现在凌云与练南春狼狈为奸,惯于声东击西,难以常理推测。不过,贫道以为:现在首要的事情便是进一步加强京城各处的戒备与守卫,尤其是各个重要关隘更是要多设人马防守,严阵以待,以不变应万变。” 李瑞允赞许地点了点头,“道长所言极是。道长,你是本宫最倚重之人,不如这个重要任务就交于你,由你带领重兵守卫京城,如何?” 白羽道:“帮主重托,贫道义不容辞,必当尽心竭力完成帮主交付的任务,不辱使命!” 李瑞允眼神里充斥着满满的信任与期待,动情道:“如此,一切就仰仗道长了。” “帮主同我还客套这些做什么?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为了帮主,即使让贫道去死,贫道亦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说到后来,白羽的嗓音有些颤哑了。 “道长——”望着白羽道士氤氲着薄薄雾气的眸光,李瑞允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喉咙不觉哽住了。 他垂下眼眸,踌躇的一下;然后慢慢抬起头,煜煜目光望向白羽,“有件事情一直闷在心里好多年了,现在我可以说出来么?” “什么事?”白羽脸色平静。 李瑞允回头瞅了一眼两旁的侍从,“你们都先退下。” 侍从们低眉顺眼地喏了一声,出去了。御书房里只有李瑞允与白羽道士两个人。 李瑞允轻轻抿了抿唇角道:“这里没有别人了,道长,你跟我透个实底,曾经那些风言风语的传言到底是……真的吗?” “什么传言?”白羽脸色晦暗,眼睛里好像敷了层化不开的浓墨。 “到了现在还装糊涂,可真沉得住气呀!”李瑞允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吐槽,“既然你不愿意提那些事情,那只好由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他转脸望着窗外晦暗的景色,狭长的眼眸空洞而幽远,,好像在自顾自道:“数年前,有一位笑傲江湖的游侠,与一名女子青梅竹马,相爱至深,于是便私定终身。 “可是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好勇斗狠,在一场持械斗殴之中一时失手,将人置于死地。为了躲避官府的缉拿,他不得不离开家乡,后来便出家做了道士。 “而那位痴情的女子在她走后数月便生了一个儿子,可怜的是,她却在生产之后血崩而死……” 说到这里李瑞允回过脸,幽沉的视线定格在白羽的脸上,“不知这件事情道长听说过吗?” “有所耳闻。”白羽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寡淡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我却不明白,这个时候帮主突然提这些事情做什么?” “道长……”李瑞允的呼吸忽然轻薄起来,脊背起伏着,似乎在极力隐忍着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内心的冲动,“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说这些事情的用意么?难道道长真的不知道那个游侠,还有那个女子生的孩子是谁吗?” “帮主。”白羽望向他的眼神复杂难辨,脸上的肌肉亦在隐隐抽动着。他低首垂眸,沉静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心绪;再抬头时,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现在是非常时期,局势千变万化,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现任何的纰漏,都有可能使我们多年付出的心血与好不容易建立的基业毁于一旦;这个时候真的不应该纠结于这些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事情。 “而且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再提起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呢?除了徒增诸多不必要的烦恼,枉费彼此纠结的心思,又能如何?” “也就是说,道长不否认当年那些事情了?如果我说的没错,那个好勇斗狠的游侠就是道长,而那个孩子就是……”李瑞允怔怔地看着对方,眸光里翻涌着说不出的复杂和激动。 “帮主!”白羽再次打断了他。他眸光微沉,在极力克制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情绪,“我刚才都说过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尽快找出奸细,肃清我们内部的毒瘤;至于其他,来日方长,可以以后再论。” 李瑞允五官出现了一瞬的僵硬,瞳孔里凝聚了一层阴云,没有说话;片刻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郁,“道长言之有理,这些事情可以以后再议,不过我还是不会放弃追究此事的真相的。” “呵呵,帮主还真是的执着啊;不过在这些地方,我倒觉得帮主越来越像凌云了。”白羽道士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说得好好的,干嘛又要提他?“李瑞允眯起双眸,戾气横生。 一想到再次被凌云与练南春给耍了,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内奸,料想凌云也躲不过此劫,所以这件事情万万不可放过!虽然已把查处内奸之事交给了李之山丁进之他们, 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所以还得烦劳道长跟进一下。“ “这是自然。帮主放心,查清这件事情很容易,而且那个奸细也一定跑不了!”白羽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充满了势在必得的自信。 李瑞允不动声色地浅浅一笑,“但愿如此。” 外面的日头不知何时被游动的黑云遮蔽,天色莫名地阴了下来,仅余下一点点昏黄赤红的光,从黑云渗透的缝隙里慢慢亮起,缠绕混淆着人的感观。 光明与阴翳互相追逐着。 事实上,白羽道士方才的话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 首先查清奸细的事情确实不难。因为那天去大牢里的人,除了李之山与丁进之,便是跟随他们左右的十几个亲信家丁侍卫,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人,一个个摸排查起,很快便锁定了目标:与练南春勾结一气、协助凌云逃出生天的奸细正是当时跟随丁进之身边的、丁府的家人丁信!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瑞允的双眸由阴鸷的黑变成嗜血的红,心头强烈的恨意覆上,要是丁信站在他跟前的话,他立即就会将他剥皮泄愤了。 “马上把丁信给我带来!”…… 章节目录 第398章 狗奴才吃里扒外,凌迟处死! “马上把丁信给我带来!” 得知与练南春勾结一气、协助凌云逃出生天的奸细是丁府的家人丁信,李瑞允的双眸由阴鸷的黑变成嗜血的红,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这里再说回丁信。 此时他也收到了练南春寄给他的飞鸽传书。随手把那只传递信息的白色天使放飞出去,他匆匆忙忙打开了从信鸽腿上取下的字鉴。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寥寥八个字:“十万火急,速速撤离!” 丁信的心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潦草的字迹,焦躁的口气,似乎已经把极度危险的信号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瞬时如汹涌的潮水般肆无忌惮地涌上心头。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随手把那封字鉴揣进怀里;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推开房门心急火燎地向府门走去。 到了府门口,几名守门的侍卫却神色冷戾地拦下了他,说什么也不放他出去。 “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丁公子吩咐有急事去办的,要是耽误了大事,你们承担得起吗?”丁信有些光火。 “对不起兄弟,我们也是奉命而为——丁大人刚刚下的命令,从即日起,府里所有人等出入,必须要有丁大人的亲笔手谕!” “丁大人的亲笔手谕?”丁信的身体不自觉地瑟索了一下,全身瞬时绷紧了。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只见丁府的代理管家丁义带了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气势汹汹向这边赶来。 仿佛有什么冷硬的东西狠狠敲击着他的心脏,呼吸在那一瞬也停止了。 暗沉的天空下,紧张肃杀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空间。周围一片晦涩,就像一个巨大的嘴巴在等待着他被吞噬一般。 站在丁进之面前,丁信觉得心跳在咚咚作响;仿佛周围除了他自己的喘息声,再没有一丝声响。 “为什么要这样做?“丁进之死死盯着他,眼睛里充斥着刻骨的怨毒。 “老爷,您在说什么呢?小的不明白……”丁信一脸茫然无辜的样子。 丁进之猩红着眸子靠近他,眼睛里翻涌的滔天恨意几乎要将他淹没了,“呵呵,到了现在还在装傻充愣么?丁信,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丁义——”丁进之阴沉着脸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心腹管家。 丁义会意,带着几个侍从上前,从头到脚在他身上详尽仔细地搜刮了一遭,很快便找到了练南春通过飞鸽传书寄给他的那封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字鉴。 丁义如获至宝,急忙转过身,把那封字鉴恭恭敬敬递给了丁进之。 丁进之拿着字鉴反反复复端详着,冷笑一声,然后把揶揄的目光转向了丁信,“说吧,这封字鉴是谁给你的,凌云,还是练南春?” 丁信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只有沮丧地垂下头,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轻叹了一声。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丁进之双瞳漆黑如夜,氤氲着凉薄的寒意。 “小的无话可说。“丁信的喉结上下轻滚着,声音沙哑至极,“我只想知道,老爷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哼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丁进之瞟了他一眼,神情很是不屑,更多了几分鄙夷,“丁信,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有多隐秘,你以为你做的事情都是天衣无缝吗?那你就彻底错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使你再小心,做任何事情都会留下痕迹——除非你是大罗神仙。” “……”丁信静静地站着,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发白,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丁进之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继续雪上加霜地打击他,“其实,我老早就瞅你有些不对头了。特别是上次,凌云在大牢之中被鸩杀、他的遗体由大内侍卫孙国雄运出京城时,却又遭遇练南春等人的劫杀,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怎么还是被外人知道了?这里面一定有人搞鬼! “而且事后李公子更是对此事耿耿于怀,甚至把怀疑重点放到了我们丁府这边,使得我心里很不痛快,我甚至在李公子面前据理力争,自信满满地认为我们这边不会有事!没想到现实很快就打脸了……唉,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说着他苦笑一声,眼神一片黯淡,不由想起了昨天在御书房里他与李瑞允你来我往的一番较量。 ——“想来此事只是一个意外罢了,自始至终我等对李公子都是忠心耿耿——” ——“我当然相信你们的一片忠心,可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这里,我现在需要的是真相。” 后面是李瑞允回复他的话。 本来自始至终,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委屈,非常委屈;认为李瑞允一直对他有成见,对他府里的人有成见,可是结果呢?……现在想来,李瑞云不愧是天枭帮主,一代枭雄,就是有见地啊! 丁进之突然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不受控制席卷而来。真的想逃避刚刚发生的事情,真的不想进一步加深李瑞允对自己的成见了;可是现实偏偏这么残酷,像是锋利的刀刃,不停地割在他的心口,令他痛苦难言。 丁进之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脸色难堪之极,更是难看之极。 “老爷……”丁义在一旁察言观色,轻轻咳嗽了一下,以为提示。 丁进之缓过神,含糊地“哦”了一声。 丁义小心翼翼道:“老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除了带着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去向李公子谢罪,难道还有更好的做法吗?”丁进之无可奈何道。 尽管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情愿;但最终,丁进之还是硬着头皮带着丁信来到大内皇宫的御书房里向李瑞允负荆请罪来了。 出乎意料的,李瑞允并没有对丁进之律下不严的失职之罪、以及因此而招惹来的诸多麻烦做出过分的诘责;反过头来还一个劲儿夸赞丁进之行事果断、及时抓获内奸,把一场不可预见的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使得丁进之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受宠若惊了。 两人又虚套地寒暄了几句,丁进之见这边没他什么事儿了,便找了个借口适时地退了出来。 总算躲过了这场劫难啊!丁进之心里暗忖道。 出的门来,他仰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用手轻轻捋顺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原本乌云密布的情绪亦稍稍开朗了一些。 丁进之躲过了一场劫难,而丁信那边,一场灭顶之灾的大祸却刚刚开始! 丁信心里升起无边的颓废,像是坠入了漆黑无边的深海,令人窒息的海水疯狂汹涌地裹挟着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观。 “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练南春、死心塌地为她卖命、并且与我们为敌作对的?” “说,那天在大牢里,凌云明明喝下了放了剧毒鹤顶红的鸩酒,却为什么没有死?是不是你在酒里动了手脚?” “快说,凌云与练南春现在在哪儿?” 李瑞允戾气横生,咄咄逼人,一个劲地逼迫他“说”,“快说”;可是此时的丁信却好像服了哑药似的,三缄其口,一语不发,什么都不说。 本来便已对坏他大事的内奸恨入骨髓,此时又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半死不活的样子,李瑞允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 他眯起漆黑邪佞的眸子,不耐烦地瞅着眼前这个冥顽不灵的人,眸底稍纵即逝过一道凛然的杀气,“来人,把他带出去,凌迟处死!” 李瑞允这该对丁信有多狠、又有多恨,才下达这样一个听着便令人毛骨悚然的处决方式啊! 那一刻,丁信只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无一不冷,不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彻底完了,练大小姐,从今以后奴才再也不能为您效力了;凌统领,不,应该是何大公子,奴才可都是为您而死的,而且还死得这么惨……可您现在却一无所知,想来可真是悲催啊! 这时外面那些行刑的刽子手已不容他再多想什么了,忽的一下涌上前,推推搡搡拖着他往御书房外走去。 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一个低沉幽冷的声音,“且慢!”…… 章节目录 第399章 侯爷府没了,我的天赐去了哪里? “来人,把他带出去,凌迟处死!” 终于抓到了那个坏他大事的内奸,又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半死不活的样子,李瑞允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厉声吩咐道。 行刑的刽子手正推搡着丁信往外走,却听一个低沉幽冷的声音道:“且慢!” 李瑞允怔了一下,回头,只见白羽道士施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道长。”李瑞允斜着眸子瞅了白羽一眼,忽然明白过味来。 白羽双瞳漆黑如夜,氤氲着凉薄的寒意,悠然道:“帮主是不是被这个狗奴才给气糊涂了;要是现在就杀了他,岂不正好便宜了他,而且也正合了他的心意么。” 李瑞允轻轻点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不过这个狗奴才倒是挺有骨气的,什么也不肯说,又该当如何?” “哼哼,这么个狗奴才还不好对付?”白羽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邪肆的笑意,“帮主忘了么,凌云又是何等人也,出了名的孤高冷傲,软硬不吃;可是当初落到我们手里,不照样还是被我们拿捏得服服帖帖、乖乖听从我们的摆布么?” ——凌云?说着说着怎么又提起这位何大公子来?听说他也曾经身陷敌手……难道他当初的经历比如今我的遭遇还要惨痛么? 思忖至此,丁信只觉一股彻骨寒意从心底深处渗透开来,浑身已不自觉地打起了冷战。 “先把他带下去,听候发落。”白羽抬手摒退了那些蓄势待发的刽子手,转过脸冷冷吩咐身边的侍卫。 几个侍卫恭恭瑾瑾应了一声,连拉带扯地把丁信带走了。 御书房里只余下白羽道士与李瑞允两个人。 “道长。”李瑞云扭过头来,把探寻的目光望向面前那个最为信任、最为倚重、亦师亦父的人。 白羽道士目光深邃地望着他,狭长的眼眸里缱绻着几分深情,亦含着几分无奈,“唉,不是贫道说你,怎么一关系到凌云的那些事情上,帮主就乱了心智呢?” “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李瑞允怅然轻叹一声,幽幽道:“数年前,有一次我在京城里邂逅铁指神算葛中,无意间攀谈起来,他曾告诉过我:我是天枭,凌云是麒麟,而天枭麒麟乃前一世的宿敌,这一世的冤家……” 白羽道士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轻嗤一声道:“这些前尘后世的说法,云山雾罩,纯属无稽之谈;帮主乃精明睿智之人,纠结于这些无聊之事做什么?而且这铁指神算葛中,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哦?……“李瑞允眸光微颤,“道长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白羽道士垂着眼眸,唇角微抿,“其实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在城里无意与他见过几次,发现此人言谈举止不俗,或有蹊跷,于是安排心腹仔细调查,终于发现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那他的真实身份是——” 白羽道士冷笑一声道:“他就是练氏五兄妹中的老二练阁中!” “练阁中……”李瑞允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与练阁中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而如今听了白羽的话,他之所以感到震惊,是因为练阁中在练家的身份,是因为他是天枭前帮主练亭中的二哥! 说起这练氏五兄妹,当年那可不得了,乃是江湖上呼风唤雨、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练氏五兄妹分别是:大哥练楼中,老二练阁中,老三练亭中,四妹练轩中,五妹练榭中。 其中老三练亭中,就是天枭前帮主,练南春的父亲,也是他李瑞允的义父——每当李瑞允想起与他父女之间的诸多恩怨纠葛,他就觉得五味杂陈;所以现在两人无意间提起他的二哥练阁中,他心里自然也很不是滋味…… “点到为止,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眼下的事吧!”见李瑞允脸色晦暗,有些不自在,白羽道士赶紧转移话题。 “丁信的事情就暂时交于贫道罢。这个小子掌握了不少秘密,要想探得凌云与练南春的下落,也得从他身上找突破口,所以眼下还不能杀他;而且这个小子还是我们手里的一枚棋子,留着他指不定能在什么地方用得上呢!” 李瑞允赞许地点点头,“不过这小子刁钻难缠,想要对付他,还是要费些心思的。” “贫道明白。”白羽会意地点了点头…… 天幕萧索低沉,细碎的雪花漫天飞舞,透着一股冷冽肃杀的气氛。 方才白羽道士与李瑞允提到的化名葛中的练阁中,此时正坐在翠竹山庄自己家的庭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儿子葛北秋谈论着近日来京城发生的那些沸沸扬扬的事情。 这时院门一开,葛龙、葛虎兄弟俩风风火火赶了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满面的惊惶之色。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瞧你们两个慌慌张张的!”葛北秋不悦地瞪了他们两眼。 “爹,出大事了,侯爷府出大事了!”葛龙喘着粗气道。 “侯爷府?……”葛氏父子愣了一下。葛中和颜悦色地望着两个孙子,“别着急,你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葛龙擦了擦脸上的汗,慢慢稳定下心神来,“听说那天晚上,侯爷府的管家与侯爷的妾室私通,被侯爷何禹廷发现,这对狗男女便勾结一气、丧心病狂地杀害了他…… “多亏了侯爷府大公子与他的朋友及时赶到,手刃了这对狗男女,为自己的父亲报了仇——唉呀,说起来真是酣畅淋漓、解气啊!……” 饶是葛氏父子见多识广、临危不乱,听了这事亦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后来呢?”良久,父子二人才回过神来;葛北秋率先问道。 “后来……”葛龙与葛虎迷茫地对视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搔了搔脑门。 其实对侯爷府那天晚上发生的诸般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兄弟两个亦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最终传到他们耳朵里的说法,也已是不知道转了多少转的、早已扭曲变形了的版本了。 葛龙踌躇了一下,期期艾艾道:“后来,后来……听说侯爷府大公子把府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慷慨激昂地解说了一番;接着便散尽家财,遣散诸众,一把火烧了侯爷府,然后便不知所踪了……” “这些传言可是真的吗?”葛北秋微蹙着眉头,眼睛里布满了疑云;困惑之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色。 葛虎情绪激动道:“怎么不是真的?京城里街头巷尾,酒楼茶馆,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哪!” 见父亲依然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葛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神情很是不屑,“要是再不信,您老可以亲自到侯爷府去看看啊!唉,好可惜啊,偌大的一座侯爷府,昔日是何等的辉煌壮观,富丽堂皇啊;现在已是残垣断壁,一片废墟了!” 葛北秋一双幽潭般的眼睛显得忧虑不已,他沉吟了一下,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葛中,“父亲,这件事情您怎么看?” 葛中脸上亦流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轻噫一声道:“还能怎么看?凡事无风不起浪,事情传得满城风雨,必然事出有因。” 他略略顿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侯爷府大公子?……按说就是凌云了;可是前段时间,他不是在大牢里被李瑞允用放了鹤顶红的鸩酒给毒杀了吗,怎么又出现在侯爷府里?难道……难道他当初没有死?……” “如果真是这样,这岂不是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葛北秋忍不住接过话题,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感叹,“前段时间凌云便搅扰得整个京城里惶惶不安,天子震惊;如今他再一次凭借自己不凡的实力与影响力,闹得沸反盈天,天下皆惊——看来这凌云还真没有辜负他那集各种惊天传奇于一身的名气啊!” 正当父子三人为此事唏嘘不已时,里屋的房门忽然“砰”的一下开了,浣玉郡主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地从房里冲了出来,颤声道:“方才……方才你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在见到浣玉郡主突然出现的那一刻,葛氏父子懊悔极了,懊悔不该因为一时情绪激动而忘了回避浣玉郡主。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解释这件事情。 浣玉柔弱的身子瑟瑟发抖,目光痴痴的,喃喃道:“这么说,这是真的了……现在连我姑父也死了,侯爷府顷刻之间灰飞烟灭,那我的天赐呢,告诉我,我的天赐又去了哪里?……” 章节目录 第400章 刚与情人和好,便有来搅局的 “侯爷府顷刻之间灰飞烟灭,那我的天赐呢,告诉我,我的天赐又去了哪里?……” 听说侯爷府出事了,浣玉郡主大惊失色,柔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喃喃问道。 葛虎摸摸脑袋,吞吞吐吐道:“小公子的下落,好像……没听人提起过,那天晚上那么乱,谁知道呢?会不会,会不会……” 葛北秋简直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弱智之举恨到了极点,怒喝一声道: “葛虎,你在胡说些什么?” 葛虎这才意识到又失言了,慌乱地住了口。 但此时无论如何的掩饰都已经没用了;众人那尴尬无措的神态已经把答案写在脸上了。 浣玉只觉得天旋地转,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呛了出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一旁服侍她的侍女碧云见状,立时慌得不知所措;急忙上前扶住了软塌塌瘫软在地的郡主,连声叫道:“郡主!郡主!……” 一连几天下来,浣玉郡主都是神色颓靡,恹恹无神地斜倚在床榻上,茶饭不思,一句话也不说,那凄迷破碎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 大家知道,郡主得的是心病,按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众人又到哪里去为她寻找心药啊? 鉴于男女有别,葛家四个大男人只有在一旁眼睁睁地瞅着、干着急的份儿;能与郡主说得上话来的,只能是数日来一直服侍在她身边左右的侍女碧云。 碧云流着眼泪劝慰她,哀求她,千万不要再这个样子下去了。 “无论怎么样,我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啊;郡主,也许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糟糕呢!” “呵呵,”浣玉苦笑。她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漠然望着她道:“那你说说,还有什么事情不糟糕呢?” “……”碧云一时滞住。 浣玉郡主咬着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如雪似玉的脸上泪痕斑斑,盛满了绝望与悲凉,“前些日子晋陵王府被查抄了,现在侯爷府也灰飞烟灭了,我以前的家和现在的家,都没有了…… “还有我的父亲晋陵王爷,我的姑姑常青,我的姑父何禹廷,也都死了;而我的母亲亦身陷囹圄,生死不知;如今我的天赐又下落不明,不知所踪……碧云,你告诉我,现在还有什么事情不糟糕呢?” 碧云鼻尖凝起酸涩,几乎是强忍着喉咙里的震颤咽了下去,“可是方才葛龙葛虎他们不是说过吗,大公子还活着啊,好像还有他的一些什么朋友,只要有他们在——” “不要再提他,我恨他!”浣玉郡主芳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冷冷道:“姑且不论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就算现在他还活在这个世上,就算他当初侥幸躲过了那次劫难,那又能如何?他的心自始至终都在那个女人那里,而他的人也根本不属于我——所以,他究竟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碧云一时滞在那里,不知所言。 “碧云,你知道现在我最痛恨的人是谁吗?” “是谁?……”碧云被郡主这句没有头绪的话给惊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问道。 “李—瑞—允—“浣玉郡主强烈的恨意覆上,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 碧云娇柔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喃喃道:“郡主……” 那一刻,窒息的仇怨仿佛万丈高山般压迫过来,浣玉的脑袋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斥着,快要炸裂开来,“就是他,颠覆了大宋朝廷,囚禁了我的皇帝哥哥,亲手杀死了我的皇嫂,害死了我的太后姨妈,还有我的父亲,姑姑,姑父,害得我与我的儿子骨肉分离,害得我连最后一点寄托都没有了…… “是他改变了我所有的一切;要不是他,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害得我一无所有,我恨他,恨死他了! “哼,想我浣玉,一生要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惨绝人寰的欺辱与凌虐?我曾经发过誓,但凡伤害过我的人,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让他血债血偿,哪怕最终拼着一死,哪怕与他同归于尽,我也要挣回这口气!”…… 大内皇宫。天色已晚,树影绰绰。 浣玉郡主深恶痛绝的那个人,此时正坐在御花园里悠哉悠哉地品着香茗。 周围大片斑驳的花影树影投落在他的肩上,黑色的发间跳动着花园里细碎的灯光,愈发显得他矫健颀长的身段优雅好看。 他执着杯子,随手把玩着,慢慢旋转着杯沿,寒凉的眼神落在漂浮的茶叶中间,显得有些兴味阑珊了。 这时有侍从来报:“李公子,婉儿姑娘来了。” “哦?”李瑞允微抿了下唇,嗓音漫不经心道:“终于来了,快快有请。” 那侍从低眉顺眼地喏了一声,转身去了。 须臾,一个年轻女子莲步轻移,如弱柳扶风般摆动着腰肢,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她一身碧绿的翠烟衫子,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清秀妩媚的脸庞上,柳眉弯弯,朱唇皓齿,一双明眸如春水般清波流盼。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 “哎呦,我们的大小姐终于出现了,可真不容易呀!来,快坐下。”李瑞允眯着眼睛瞄了她一眼,笑意盈盈道。 面对李瑞允几分讨好的神色,婉儿却神色淡淡的,没有丝毫动容,视线在他身上淡淡扫了一圈便收了回去,径自在他对面坐下了。 李瑞允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地开了腔,“昔有古人三顾茅庐才得见贤士,而如今我们的婉儿大小姐也得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才肯露面,你说你这架势是不是可以堪比古圣先贤了?” 婉儿薄寒月光一般的清白,把脸扭向一旁,不屑理他。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啊?”李瑞允一双邪肆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勾魂的诱惑。 婉儿依然一语不发。 “看来婉儿大小姐今天是要与我李某人死抗到底喽!好吧,那我就舍命陪君子!”说着,他慢悠悠起身走近她身后,双臂一揽轻柔地固定住了她的腰,狎昵地把脸枕到了她的头发上。 “讨厌,别碰我!”婉儿带着几分抗拒扭动了一下身子,想推开他。 “怎么,真的这么小气不肯原谅我了?那我去找别的女子解闷了啊!”李瑞允失望地叹了口气,缓缓直起身子,悻悻转过身。 这时婉儿却反过手来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颤声道:“不……不要离开我……” 李瑞允轻颤着纤长浓黑的眼睫,魅惑地一笑,“呵呵,终于想通了肯原谅我了?” 婉儿鼻子一酸,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原谅你能如何,不原谅你又能怎样?谁让我杨婉儿天生贱命,还是个贱脾气,不管你如何对我,始终死心塌地地爱着你……” 李瑞允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浮起的情绪,“对不起婉儿,那天我确实有些冲动了,这里先向你赔礼道歉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的情绪也有些失控啊——如果当时你没有说出那些刺激我的话,我也不会对你大发雷霆啊! 婉儿杏子眼里倒映着水色,酸涩里带着几分委屈,“我也承认,当时口不择言说出了些过分的话;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那样待我啊!想起那天的事,我真的很伤心……” “好吧,现在是各打五十大板,两下扯平、既往不咎了!为本宫与婉儿姑娘的重归于好,干杯!”李瑞允哈哈大笑起来。 “来人,继续上酒,本宫今天晚上高兴,一醉方休!”他坐回原位,豪爽地吩咐左右侍从。 一名侍从应声过来添酒。他低首垂眸,双手端着托盘,脚步轻盈地走近御案前。 他先恭恭敬敬向两人施了一礼,然后把盛着酒具器皿的托盘轻轻放在旁边的侧案上。 他伸出冷白如玉的手,把托盘上那把影青瓷酒壶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几案上;然后缓缓提起酒壶,准备先给李瑞允斟酒。 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发生在措不及防的一瞬之间。 李瑞允此时已有几分微醺了。他带着些慵懒将身子软塌塌靠在椅子上,脸上泛着红光,只醉眼朦胧地瞅着对面那美丽娇俏的女子,沉浸在暧昧迷离的温柔乡里,哪里会想到危险已经突然降临。 那奉酒的侍从起先还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不想转眼之间就变了脸色。 他眉头一压,眸间的神色登时变得凌厉起来;纤纤手指轻轻一按茶壶顶部的圆钮。 立时一片寒光闪现,数枚银针恍如漫天花雨般划破夜空,系数向着李瑞允头胸腹三处要害兜抄过去! 章节目录 第401章 如此佳人,奈何作刺客啊! “来人,继续上酒,本宫今天晚上高兴,一醉方休!” 李瑞允与婉儿重归于好,两人正悠哉悠哉在御花园里喝着酒,哪里想到危险会突然降临。 那名奉酒的侍从起先还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不想转眼之间就变了脸色。 他眉头一压,眸间的神色登时变得凌厉起来;纤纤手指轻轻一按茶壶顶部的圆钮,立时一片寒光闪现,数枚银针恍如漫天花雨般划破夜空,系数向着李瑞允头胸腹三处要害兜抄过去! 在漆黑如墨的夜里看起来格醒目。 “啊——”婉儿不由尖叫一声,慌得不知所措。 李瑞允不愧是李瑞允,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境之下都能保持异乎寻常的冷静与机警。 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因为之前他也曾经有过失手,那是数年前他与丁府大小姐丁梦轩的新婚之夜里。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当他走上人生巅峰、最为春风得意之时,却做梦也想不到,那两个意想不到的、宛如来自地狱般的杀手,差点将他置于死地。那两个人便是凌云与练南春! 自从那一辈子都令他刻骨铭心的惨痛事件之后,他便永远长了记性;并且暗下决心,绝不会再让自己在同样的事情上失手第二次,当然也包括这一次。 眼见暗器袭来,李瑞允不由冷笑一声。 他一式迅疾的“凌空飞渡”,矫捷的身形宛如一只轻灵的枭鸟,倏的腾空而起,那些致命的暗器皆贴着他的衣际堪堪滑了过去,看起来真是巧极而险极,令人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偷袭的刺客见最紧要的一招失手,不由几分惊惶。他嗤的咬了一下牙尖,抱着欲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之心,再次按动了茶壶暗器的机关。 李瑞允又是何等人也,既然能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躲过第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也就更不在话下了。 他翩若惊鸿,飘逸的身形在空中辗转飞舞,几个起落便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刺客的再一次袭击。 然后他身形一提,形如鬼魅,转眼便到那刺客近前。 那刺客立时嗅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慌忙掷了茶壶,从袖中探出一把能屈能伸的软刃,用力一抖,那软刃倏的变得笔直而锋利。 “李瑞允,你去死吧!”他紧挫着牙齿厉声说道。 素手扬起,一式狠戾的“白蛇吐信”,软刃嘶嘶破风,化作一道流光,向着李瑞允当胸袭击! 李瑞允凝眉嗤笑一声,看似随意的一式“青龙摆尾”,动作潇洒利落,行云流水,几乎不费什么吹灰之力便躲过了对方全力以赴的一击。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要知道,李瑞允又是何许人也,堂堂的天枭帮主,他的武功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除去凌云、练南春等寥寥几个绝顶高手,几乎是鲜有敌手的。 两厢比起来,那个刺杀他的侍从的武功造诣简直不值一提。如果从武力方面论起来,李瑞允对比那刺客,几乎可以说是碾压性的。 那侍从虽然不敌李瑞允,却是拼尽了全力,抱着一颗鱼死网破、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决绝之心。 俗语“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大约说的就是眼前这两人pk的情形。 那刺客脸色狰狞,瞳孔紧缩,死死盯着眼前的血海仇人,手中的利刃如游龙穿梭般游走在李瑞允身边左右,招招不离他的头颈胸腹等要害部位,那架势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对方劈成两半。 其凌厉的气势骤如闪电,快似旋风,直让人眼花缭乱、胆战心惊;御案上的酒具器皿都被他扫落了一地,酒汁汤水飞溅得到处都是,现场一片狼藉。 在对方那状若疯狂、不要命的打法之下,素来沉稳淡定的李瑞允也有些心意彷徨了。 一旁的婉儿这时也缓过神来,急忙跑到前面去喊侍卫。 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令她一时心慌意乱,但她毕竟是天枭弟子,实力与心态俱佳,处事沉稳冷静,很快便变调整好了自己现有的状态。 数十名衣甲鲜明的侍卫手持刀剑急急赶来,把当前的场地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于是那刺客便成了池中之鱼,瓮中之鳖。尽管他依然一副咬牙切齿、死扛到底的样子,可是任他再怎么折腾,此刻都已是于事无补、大局已定了;何况他面前的对手还是凶残狠戾、武功盖世的一代枭雄李瑞允! 见对方依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李瑞允有些不耐烦了。他瞅准了对方的破绽,一式“燕子掠波”,健步拧腰,只轻轻一晃,便旋身到了那刺客身侧;动作之快,形似鬼魅,直令那刺客措手不及。 李瑞允阴森森一笑,一式“青龙出水”,沉肘外翻,疾如闪电;但见一道残影划过,“风卷残云”,那刺客甚至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软刃便到了对方手里! 那刺客不由惊叫出声;不等他喘息分毫,李瑞允那只坚实的臂膀仿佛虬龙缠身般,已紧紧勒住了他的肩背前胸。 那刺客脸色立时涨得通红,他拼尽全力想要摆脱对方的束缚,无奈李瑞允调动周身肌肉的力量,犹如铁钳一般牢牢扣住他的身形,难以撼动一分一毫。 那刺客还待挣扎,李瑞允手指骈起,疾如旋风,已点中了他的“肩颈”、“软麻”两处大穴;那刺客立时浑身无力,软绵绵瘫倒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贴得很近,彼此之间呼吸可闻。一缕淡淡的幽香丝丝袅袅传来,沁入到李瑞允的鼻息里,好闻极了。 李瑞允恶劣地勾了勾唇角,扬手朝着那刺客的头顶扬去,掌风掠过,那刺客的帽子滑落下来,长长如墨的发丝立时散落下来,垂荡在胸前。 “唉呀,闹了半天,冷血无情的刺客居然是位绝代佳人啊!”李瑞允眼神邪肆地望着“他”,薄薄的嘴唇噙着揶揄的笑。 “放开我!……”那刺客想要挣扎,无奈身上穴位被制住,动弹不了。 “唉,世道变了,人心不古,怎么连这么清丽可人的佳人都跑出来做刺客了?真是令人想不到啊!”李瑞允带着几分醉意,乜斜着眸子,继续不遗余力地调笑着。 “那都是被你逼的!你害死了我最亲最近的人,害得我骨肉分离,一无所有……李瑞允,我恨死你了!”那刺客眸色血红咬牙切齿,似乎集结了世间一切的怨念。 “说,你到底是谁?”听着那女子歇斯底里的斥骂,李瑞允却若不在意。 他慢慢松开了束缚她的手臂,让她斜倚在自己原来坐的那张椅子上;然后慵懒地直起身,退后两步打量着面前之人,墨色的冷眸里氤氲着层层莹光。 “哼。”那刺客偏头挑眉,唇边的笑令人心颤。 这时,一旁的婉儿袅袅娜娜走了过来,一双柔媚的眼眸瞥了那女扮男装的刺客一眼,脸上立时带了笑,如同平静的深潭泛起温柔的涟漪,“郡主一向可好,奴婢这厢有礼了!” 说着她微微躬了躬身子,朝着那刺客福了一福。 那刺客嘴角一扯,眼神冷淡,一语不发。 “郡主?……“与两人的清冷淡漠迥然不同,李瑞允却有些吃惊,“什么郡主?” 婉儿狭长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嘴角挑起一抹讥嘲的笑意,“帮主难道不认识她吗,她就是奴婢以前的主子浣玉郡主啊!” “哦,闹了半天原来是浣玉郡主啊!”李瑞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的眉梢不觉荡开了一层戏谑的笑意,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昔日的浣玉郡主美丽高贵,不可一世;怎么现在却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哎呀呀,我可真是不敢相信啊!” 浣玉蓦的瞳孔一缩,怒道:“李瑞允,你到底说够了没有?” 李瑞允妖治的眼眸里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怎么,就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了么?我的郡主,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哪!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你家啊——如今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章节目录 第403章 我们还掌握着一枚重要棋子哪! “食色,性也;何况在我面前的还是一位自己送上门来的、超级绝世大美女——不动心的,除非是圣人或者傻子吧!哈哈哈……“ 李瑞允向浣玉逼问凌云下落不成,遂动了别的心思,邪肆地笑着,嘴唇不容分说朝着她秀媚的面庞覆盖下去。 “滚开!别碰我……”浣玉感觉一股子热量直冲脸颊,蓦的别开了脸。 “哈,这么抗拒啊!郡主,你说你都梅开二度了,也用不着这么夸张了吧,还当自己是什么三贞九烈的玉女啊!再说了,跟凌云相比,我哪一方面不如他啊,其实男人都是一样的,你现在不妨就把我当成凌云好了……” “李瑞允,你无耻!……”浣玉整张脸都涨成了红色,浑身颤抖。 “你这说话的语气似曾相识啊!”李瑞允阴郁地笑了起来,他的脸一半被摇曳的烛光映得猩红,一半则被暗夜的黑深埋着,“想起来了,数月前凌云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而他当时的遭遇呢,恐怕比现在郡主的境遇还要惨痛哪!” “什么?”浣玉芳心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喃喃道:”怎么会,他同你一样,可都是……” “对,他跟我一样,都是男人,可是谁规定男人就不可以在一起了?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李某人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男女通杀——哼哼,落到我的手里,就只能乖乖听从我的摆布,否则的话都会很惨……” “李瑞允,你再一次成功凭借自己的无耻刷新了我的三观与底线。”浣玉凄绝地笑了起来,晦暗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哀。 “这么说,你是宁肯遭受屈辱凌虐也不肯说出凌云的下落了?”李瑞允狭长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红色与戾气交织在一起。 “李瑞允,我再重申一遍,我真的不知道凌云的下落!”此时的浣玉几乎被他逼到了死角,无可奈何道:“自从晋陵王府被查抄,我好不容易逃离京城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听说他现在还活着,还听说他是被那个女人救走的,现在他只可能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啊! “而我,却跟那个女人仇深似海、势不两立,所以有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地方,是不可能有我的,这一点就是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啊!李瑞允,你要是找凌云,就自己去想办法;何苦逼着我一个柔弱女子苦苦不放啊!” 说到后来,她已是嗓音颤哑、泣不成声了。 “这么说,你是真的不知道凌云的下落?”李瑞允微微蹙了蹙眉头,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信不信由你。”浣玉眼神黯淡无力,如同一汪幽暗的死水在冬日的阳光下凝固,“如今我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杀我也好,辱我也好,我也只有一句话: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 李瑞允沉吟了一下,缓缓直起了身子。 这时,一直在旁边缄默不语的婉儿开了口,“帮主,奴婢以为方才浣玉郡主的话是真的,她确确实实不知道凌云的下落。” “哦?”李瑞允转过脸,饶有兴趣地瞅了她一眼,“婉儿,连你也这么以为吗?” 婉儿微微点了一下头,“其实仔细分析一下郡主方才说的话,确实是入情入理,没有破绽的。凌云被练南春救了、他们两个呆在一起,这应该可以确定无疑了;而练南春与郡主又视同水火,所以郡主是不可能跟凌云在一起的,所以她也更不可能知道凌云的下落了。” 听着婉儿慢条斯理、侃侃而谈,浣玉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是婉儿在说话吗,而且是站在她这边、向着她说话? 确认了浣玉果然不知道凌云下落之后,李瑞允显得有些沮丧,“唉,好失望啊!本以为逮到了一条大鱼,没想到费了半天事儿,落网的居然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虾米——唉,真是空喜一场了!” “什么,刚才还是一条大鱼,转眼就变成了虾米?区别只是因为不知道凌云的下落——李瑞允,你……你也太势利了吧?”浣玉心里吐槽着,狠狠剜了李瑞允一眼。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令浣玉有些瞠目结舌了。 婉儿轻掀眼皮,面无表情地觑了浣玉一眼,一脸淡然的笑容,“谁说的?堂堂的晋陵王府郡主金枝玉叶,高贵无比,怎么可能是微不足道的虾米呢?以奴婢看来,郡主不是虾米,也不是大鱼,而是一只金龟,就等着专门来钓凌云等人上钩呢!” “此话怎讲?”李瑞允阴鸷的眸子里跳过一抹惊艳的光彩。 婉儿嘴角半勾,悠悠道:“难道帮主忘了我们手里还掌握着一枚重要棋子吗?” 李瑞允怔了一下,“哦,是谁?” 婉儿脸上浮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不慌不忙走近李瑞允身边,朱唇俯伏在他的耳畔,轻声细语道:“丁信。” “丁信?”李瑞允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婉儿得意地点了点头,“浣玉郡主虽然不知道凌云的下落,可是丁信却是练南春安排在我们这里的线人,他应该能够联系得上练南春啊!而练南春与凌云如今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哪!”李瑞允哈哈大笑,“婉儿,你不仅是我的红颜知己,更是我的女军师啊!” “来人。”他冲着外面道。 御花园外围的两名侍从应声而来,垂手恭谨道:“帮主有何吩咐?” “去把丁信带到这儿来。” “是。”两名侍从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瑞允就是李瑞允,做事雷厉风行,绝无半点拖沓,一旦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是二话不说、说办就办。 须臾,丁信在几名侍卫的押解下,一步一挨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浑身上下布满了鞭痕和伤口,混杂了汗水和血迹,与破碎的衣衫粘连在一起,斑驳陆离,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他踉踉跄跄往前走着,随着每次动作的拉扯,一阵阵端心彻骨的疼痛便不受控制地侵袭而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的冷汗不时滚落,如果不是两旁的侍卫在推推搡搡挟持着他,他恐怕早已支持不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跌倒在地上了。 终于,他挨到了李瑞允近前,只觉双股站站、两腿发抖,身体不由自主向下滑去,半俯半跪地瘫倒在了地上。 “还没有招供是吧?”李瑞允瞥了一眼面前虚弱不堪的那人,凉凉地勾了一下唇。 丁信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旁边的侍卫赶紧接过话题,“是的。” “练南春培养出来的人还真是个硬气啊,不过今夕不同往日,现在招供与否,已经由不得你了。”李瑞允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丁信,你抬头看看,这个人是谁。” 丁信有些吃力地转过脸,顺着李瑞允的眼神看清了不远处那个衣衫不整、无力瘫软在椅子的凄楚狼狈的女子。 “浣玉郡主?……”他惊叫出声。虽然是在漆黑的夜里,虽然周围的烛光很暗,可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看来你们两个还很熟啊,那就更好办了!”李瑞允笑道。 “郡主怎么……怎么也在这里,难道她也……”丁信脸色惨白,语无伦次。 “对呀,她也被我们抓到了。如今要想她活命,当然还有你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 丁信困惑地望了浣玉郡主一眼;然后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锁定在了李瑞允身上。 李瑞允散漫扬眉,拖着长长的声调继续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次活命的机会,想来任何人都不会放弃吧?” “说吧,李帮主到底有什么要求?”丁信依然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警觉和戒备。 “呵呵,果然是个聪明人。”李瑞允轻佻地笑。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可不相信天天吃人的老虎有一天突然会转了性。”丁信面无表情。 “你说的不错,天上当然不会掉馅饼,确实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 章节目录 第404章 志超,求求你快来救我!…… “如今要想郡主活命,当然还有你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李瑞允命令侍卫把那个宁死不招、刑伤累累的奸细丁信押来,要挟他必须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丁信戒备而警觉。 “明天一早你就动身,去找练南春与凌云,告诉他们,浣玉郡主就在我们手里,让凌云三日之内来这里找我——而且只准他一人前来,否则这位郡主将会死得很惨!” “什么?……”丁信一时滞住,喃喃道:“让凌云来这里找你,而且只准他一人,这……又怎么可能?” “哼,怎么不可能,浣玉郡主如今在我们手里,只凭着他与郡主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李瑞允浅笑一声,懒洋洋道。 丁信木然道:“可是,他们早就分开,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正因为他们已经分开,凌云才会觉的当初他有负郡主,对郡主有太多的亏欠,而更应该来的。” 丁信无语。 “我与凌云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的性格我摸得再透不过了:他对浣玉郡主虽然没有什么真情挚爱,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多年的夫妻感情还是在的;除了爱情,他什么都可以给她,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李瑞允说这话时,虽然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意味深长,似乎还暗含了威胁之意;说得丁信唏嘘不已,浣玉郡主更是惊骇地瞪大了双眸。 ——这是李瑞允在说话吗,他对凌云的了解居然会这么深刻、甚至堪比与凌云做了多年夫妻的自己? “不,不可能……”她下意识地摇着头,“他不可能来,他更不能来——李瑞允,你让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摆明了就是来送死,我不能因为自己活命就要他来送死,不能,坚决不能!” “这么说,郡主是不肯与我们合作了?”李瑞允深邃的眼眸含着几分打量盯着她。 “不错,我宁肯自己去死也不要他死——李瑞允,有种的你就杀了我吧!” “真的吗?郡主决心已定了吗?难道你不怕那些比死还要可怕十倍的屈辱与凌虐了吗?”李瑞允目光如毒蛇般阴冷湿滑,一寸寸游离在她的身上,令她毛骨悚然。 浣玉芳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颤声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怎么样?” 李瑞允低声笑了,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惊惶的表情,悠哉悠哉开了腔,“哈哈,瞧郡主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现在就怕了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想让郡主陪着李某人共度一夜春宵而已——谁不知道我们的浣玉郡主金枝玉叶,美丽高贵,如果能够一亲芳泽,那李某人这一辈子是不是都值了? “当初郡主与凌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爽啊;如果换个人试试,应该是另有一番风情吧?我与凌云,一个天枭,一个麒麟,世上两位极品男人郡主都拥有了,应该也不虚此生了吧!” “李瑞允,你真无耻!……”浣玉气息急促,胸膛上下起伏着。 李瑞允喉咙里发出一阵幽沉的笑声,“无耻、真无耻,郡主骂起人来就只会说这几个词吗?郡主虽然刁蛮任性,看来心思还是单纯,远远低估了人世险恶;怨不得你会吃这么大的亏、栽这么大的跟头啊!”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还不够吗?”浣玉只觉浑身从内而外的冷,牙齿都抑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不够,远远不够。除了我,还有我的那些属下呢——他们亦对郡主仰慕已久;而李某人呢,更喜欢与弟兄们有福同享,有什么好的东西绝不一人独吞,所以呢……”李瑞允恶劣地勾了勾唇角,阴恻恻笑着。 “李瑞允,你……你……”浣玉心里充满了骇然,脑海中浮现出一连串恐怖的画面,喉咙里滚动着难以言说的话语,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 李瑞允脸色倏的转阴,眸底稍纵即逝过一道凛然的煞气,“哼,我李某人可是说到做到、向来不打半点折扣的。” 说着他转过脸,冷冷吩咐两旁的侍卫道:“先把丁信带下去;再把郡主带到我的寝室里去!” 如狼似虎的侍卫们齐刷刷应了一声,呼的一下拥上前,张牙舞爪就来抓浣玉郡主,好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动作粗暴狠戾,毫无半点怜惜之意。 “不要,住手!……李瑞允,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浣玉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叫做倔强的弦再也支撑不住、“啪”的一下断裂开了。 “哈哈,郡主终于想通了?”李瑞允得意地笑了起来。 浣玉郡主却无可奈何地哭了。她的眼泪夹杂着微红的血色,一颗颗地滚落,破碎又绝望,如癫如痴。 李瑞允一鼓作气拿下了浣玉郡主,一刻也不耽误,趁热打铁吩咐侍从道:“笔墨伺候!” 笔墨纸砚很快准备好了。 在李瑞允的授意下,婉儿带着几个侍从上前,挟持着浣玉郡主,在皇宫御花园的几案上,刷刷点点写起了那封交给凌云的求救书信: “志超,求求你快来救我,快来!我现在李瑞允的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本来是想去杀他的,不想却失手遭擒——唉,怪我,都怪我,我太蠢了,我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也太低估他们的凶残了;他们说,如果你不来,他们就轮番折辱我,让我生不如死…… “说真的,我不怕死,也不怕痛,可是我却怕遭受他们的凌虐,那种摧毁意志、突破底线的凌虐啊! “志超,我真的不想让你来啊,如果你来了,有可能就是送死;我现在真的很纠结,很痛苦啊,我……” 写到后来,她的手抖得厉害,最后几行字已被泪水打湿,有些模糊了。 浣玉还待往下写,已婉儿劈手一把夺过,恶狠狠道:“写的什么乱七八糟、语无伦次的,这是让凌云来啊,还是让他不来啊!” 浣玉只得作罢。 午夜漆黑,夜景斑驳变幻;天空中一轮血红的圆月,月光映照在侧脸,时明时暗…… 当浣玉郡主这封求救书信传到凌云手里的时候,他正在招隐山居的庭院里焦急地踱来踱去。 练南春站在他的一旁,面沉似水,蛾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招隐山居——不错,就是这个地方,现处于京城外数十里的玉屏山上;四处草树丛生,荆榛匝地,更不是可通别处的场景。 因谷外小源别有溪源,又流不到山外去,所以特地甄选了这处场所作为他与练南春、烟翠、赛仲景师徒几人暂时屈身的场所。 数月前,练南春的小姑姑“赛仲景”练榭中协助凌云等人劫监反狱、营救吕大人,终是无功而返,而练榭中的行踪也因此暴露。 为了避免白羽道士、李瑞允等人找他们的麻烦,前些日子他们便从神医山庄迁居到了这里。 言归正传。此时凌云与练南春正心急如焚地在院子里等待着“赛仲景”练榭中去接应丁信的消息。 ——半个时辰前,练南春忽然接到了丁信的飞鸽传书,取下信鸽腿上的字鉴,展书观看,只见上面字迹潦草地写着几行字: “大小姐,出事了,我现在城东十里白石口,找人过来接应我;是李瑞允让我过来找你的,注意后面有人跟踪……” 字迹写得歪歪扭扭,语句也不太通顺,显得有些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练南春在看到字鉴的那一刻,便意识到情形不妙,赶紧找来凌云与小姑姑练榭中,把字鉴拿给他们看。 看了那封字鉴,三人的神色瞬时变得凝重而复杂。他们咬了一下耳朵,商议着应对之策,最后决定:凌云与练南春留在家里,按兵不动;由武功、轻功俱佳的“赛仲景”练榭中去接应丁信。 在焦急与漫长的等待之后,凌云与练南春终于听到竹门外传来的急促而拖沓的脚步声,也终于等到了“赛仲景”与丁信的回归。 之前,“赛仲景”的徒弟宝儿早就跑到外面接应他们去了;这时便一刻不离跟在一旁,满头大汗地搀扶着虚弱不堪的丁信,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望着丁信那血污狼藉、凄楚狼狈的样子,练南春大吃一惊,急忙上前两步一把扶住、紧张地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伤势如何,不要紧吧? 丁信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小姑姑刚才已经给我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现在小的还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向大小姐与大公子汇报!”…… 章节目录 第406章 只要有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练南春不理会众人错愕与唏嘘的情绪,径自出了招隐山居,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脑子里乱极了。 冷酷的冬天还没有完全离去,乍暖还寒,周边烟花柳浪,青草小径,一切飞花如梦,自在安然。 踏着初春时节的那抹惊绿,却依然覆盖不住空气里弥漫着的凄寒冷意。 练南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如一叶扁舟孤独地飘荡在湖面上,无论往哪里走,都无法摆脱内心的孤独与落寞。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而那些远去的岁月,在这逝水般流淌的光影中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 前面是翠柳拂堤,溪水淙淙,她慢慢走过去,背靠着垂柳,仰起脸,目光茫然地望着透着几分绯色的天空,出着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只见凌云神色凝重地走过来。练南春脸一转,不说话。 凌云把身形靠在树上,与她背靠着背,亦是一语不发。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练南春终于忍不住这冷战的气氛,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大内皇宫找李瑞允,然后救她出来。”没有一丝迟疑,凌云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疯了!”练南春不由呼吸一滞。她倏的转过脸瞪着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尾音尖利得有些变调,“凌云,你明明知道那是去送死的……” “那又如何?难道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然而平静的语气所透出的坚定与执着,却不容她有一分一毫的置疑。 练南春回过头,望着他平静淡漠的脸,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半天没说话。她凝滞了良久,才默然道:“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下定决心的?” 凌云避开了她带着几分质问与诘责的视线,没有说话。 练南春冷笑一声道:“是不是那个孩子突破了你最后的防线?” “你怎么知道的?”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打自招了。 “呵呵,这还需要怎么知道啊?”练南春紧紧咬住嘴唇,喉咙间哽咽般的震颤着,“我就知道,那个孩子是你的软肋。” “……”凌云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练南春出神地望着他,觉的胸口仿佛被压上了千钧巨石,挣脱不开浑身发痛,苦涩的眼泪不觉已是满脸。 “春儿……”凌云嗓音发颤,“是不是还放不下过去的那些事情?” “凭那些事情,谁能轻而易举放下啊?当时的情形有多惨、有多痛——志超,难道你都忘了吗?”练南春一张俏脸整个儿沉了下来,当时惨烈血腥的场景又历历在目地浮现在眼前。 浣玉与刑部尚书府的人“勾结一气”,设计软禁、桎梏了凌云……以凌云为诱饵、将她抓捕入狱……在大牢之中对她残酷折磨,百般凌虐……在断头崖上逼得凌云身中数箭、逼得她坠落悬崖…… ——泪断剑,情多长;有多痛,无字想…… 练南春只觉心里堵得厉害,眼圈不觉红了,“其实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原谅她——如果不是她,轩中大姑姑和平明师父也不会死;李刚,江春,还有吕小姐……那么多人也不会跟着遭殃;你和我也不会遭受那样的痛苦煎熬、而彼此劳燕分飞那么多年……” 凌云轻噫一声,“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知道,她做过的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情和她对你的伤害可谓钻心刻骨,那种痛苦的滋味没有人能够体会的到;所以春儿,我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去劝你不计前嫌、大度地放下过往的一切。 “可是我却不同了。当初她一心一意地爱着我,虽然她也曾经把我伤得遍体鳞伤,可事情的起因与结果毕竟都是我辜负了她啊!而且说起来,这种情债在我心里纠缠了多少年,一直难以释怀;如今终是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练南春默默望着他,无语。 凌云凝眸望过来,那种难言的纠结在泪眸中闪烁着,颤声道:“现在她身陷李瑞允魔掌,生不如死,苦不堪言;而李瑞允的卑劣与残忍你我应该都知道的,如果这时候我不去救她,那她将遭受怎样的凌虐与折辱——春儿,我是真的不敢想象啊! “虽然已经分开,可我与她毕竟有过曾经,毕竟她也曾是我凌云的女人呵,眼睁睁看着她遭受非人的折磨而无动于衷,那我还是个男人吗?” 练南春用发红的眼睛盯着他,“也就是说,为了她,你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死吗?” 凌云想也不想,毅然道:“是的。就像现在这种情形,她遇到了危险,而我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才能救回她,那我会毫不犹豫地为她舍弃生命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如果这个遇到危险的人是你,我也一样!” “你……”练南春有些动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云浓密又黑的睫毛根根分明,轻轻颤抖似乎能带起风,“不过春儿,虽然你跟她都是我这辈子愿意舍弃生命去救的人,可是在我的心里,你和她却是完全不同的。我救她,是因为我亏欠她太多,需要补偿;而你,则是因为我真心爱你……” “有你这句话,就算让我马上去死——也值了……”练南春长久地凝望着他,目光似乎穿过了沧桑的岁月,越过了千山万水,飘过了万丈红尘,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最终变得执着而明了,“好吧,我答应再帮你一次。” 凌云一瞬不瞬盯着她,惊喜和感动氤氲在漆黑的眼底,“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练南春翻了个白眼,冷冷哼了一声,有说话。 凌云瞳孔里细碎的波光在微微漩动,“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为了不使我太过为难;春儿,谢谢你——” “跟我还说那些废话干嘛?”练南春大起大落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平心而论,我真的不愿意你去啊!可是我也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已下的决心。” “春儿。”凌云用力攥了攥手,努力压下心底的起伏。 练南春带着几分嗔责瞅了他一眼,苦涩的声音里蕴含着说不出的无奈,“志超,你我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终于走到了今天,真的不容易啊!如果因此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何况还是白白去送死,那岂非太不值得了!我不甘心,我更接受不了……” “我也不甘心我们就此分开……”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从凌云的心底汹涌着冲到了咽喉,“春儿,我相信只要有你在背后支持我,协助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发誓,这辈子再不会辜负你了。” 练南春鼻尖凝起酸涩,潋滟的的眼眸酿着晶莹,“会的,一定会的。”…… 天色忽然变得昏暗,漫天的乌云仿佛要塌陷下来似的黑压压的,窒闷得人透不过气来。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一道犀利的闪电刺破了长空。山雨欲来。 大内皇宫。御书房里。 李瑞允正懒洋洋地斜倚在椅子上,专心致志把玩着手上那只晶莹剔透、空灵莹澈的玉色扳指,一副悠哉悠哉的神情。 白羽道士站在一旁,脸色沉郁,一双漆黑的眼眸若有所思,透着一股子高深莫测之色,令人琢磨不透。 这时,一名侍卫风风火火从外面奔了进来,气息显得有些急促,“启禀李公子,外面……外面凌云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忽然抛到了平静无波的水面上,迅速激起汹涌的波涛。 “此话当真?”李瑞允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章节目录 第407章 这是效仿关云长单刀赴会么? “启禀李公子,外面……外面凌云来了!” 一名侍卫风风火火从外面奔了进来,气喘吁吁道。 “此话当真?”李瑞允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是如何的多余。 “正是。”那侍卫赶紧确认自己方才的说法。 “他还真敢来呀!”李瑞允喃喃道:“为了那个女人,他还真是拼了啊!” 突如其来的“惊吓“撞得他一时有些晕晕乎乎,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才克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白羽道士。 相比李瑞允的激动与无措,白羽道士则显得沉稳淡定很多。 他几不可见地瞟了李瑞允一眼,神情有些不屑,心里吐槽,“不就是来了个凌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位帮主处事向来从容淡定,怎么但凡关系到凌云的那些事情上,就乱了阵脚呢?” 他微微眯了眯黑眸,沉吟了一下道:“凌云现在何处?” 那侍卫毕恭毕敬地回答:“就在皇宫正南的宣德门。他让小的来禀报李公子与道长,还问怎样才能够见到浣玉郡主。” 白羽道:“他身边带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人。”侍卫的回答果断而干脆。 “他还当真一人赴身龙潭虎穴啊——这是要效仿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架势么!”李瑞阴晴不定的脸上充斥着风起云涌的复杂之色。 “帮主,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白羽低沉幽冷的声音从口中溢出,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鸷。 “还能怎么办?既然他人都来了,就按照事先的约定行事呗!”李瑞允双瞳漆黑如夜,似古井微澜,氤氲着凉薄的寒意,“道长,麻烦你先去南门口接应一下这位单刀赴会的孤胆英雄,让他在朝阳门外的天阶前等我,就说我随后就到。” “好,贫道马上就去。”白羽道士应了一声,径自转身出去了。 “罗凤娓。” 他又转过头来吩咐侍立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天枭女弟子。 罗凤娓在天枭二十三弟子之中排名十三,她为人内向低调,处事沉稳周全,多年来一直跟随在李瑞允身边左右,对天枭素来忠心耿耿,勤勤恳恳,深得李瑞允的信赖与器重,可谓天枭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将。 “属下在,不知帮主有何吩咐。”罗凤娓急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垂首施礼。 “你带几个人去把浣玉郡主带过来,也在朝阳门外的天阶前汇合。”说着,李瑞允眼眸深邃地望了她一眼,“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是,属下遵命。“罗凤娓会意地点点头,急急匆匆出门去了。 安排已毕,李瑞允亦起身出了御书房,疾步如飞向朝阳门走去。刚行几步,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只见婉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他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婉儿见状急忙足下加紧,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了他的身后。 “你来这里做什么?”李瑞允声音寡淡,依然脚步不停。 “这么大的阵势,这么热闹精彩的场面,我怎么能错过呢?”婉儿脸上洋溢着兴奋而激动的笑容。 “唉,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门心思啊!真是个喜欢玩闹的小女人……”李瑞允有些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不过眼下事态紧急,他没有功夫、更没有心情跟她罗嗦一些,只脚下匆匆往前走着,对这个娇憨任性的“小女友”只一副爱搭不理、去不去随你的态度。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满眼的猩红,沉甸甸的仿佛要坠落下来,压抑得整个大内皇宫都静悄悄的。 朝阳门外的天阶前,冷冷清清伫立着一位白衣飘飘、身带配剑的青年男子。 他黑直飘逸的发,斜飞英挺的眉,清朗锐利的眸,苍白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颀长挺拔的身材。 他一身素衣,冷傲孤寂却又正气逼人;一把宝剑,孑然独立却又张扬着强势与优雅。 来人正是凌云。 此时已过了申时,暮色四合,周围的树木影影绰绰;旁边大殿的飞檐之下接天的古柏如狰狞的鬼爪,青灰的阑干与墙壁亦笼罩在一片雾茫茫的阴翳之中。 硝烟已在天空上方凝结成云雾,把人的心压抑得沉甸甸的。这个时候,他也终于听到了周围传来的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 转过脸,只见一个青衣道士带着大队侍卫风风火火赶了来。 明亮的衣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云霄;杀气腾腾的大队人马犹如海潮般袭来,扬起尘土滚滚涌动,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寒。 那些杀气腾腾的侍卫转眼便将整个天阶周围困了个严严实实、风雨不透。 “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么?”凌云冷眼一扫,鼻子轻哼了一声。 此时那青衣道士已不慌不忙走到他的近前,斜眼看来,嘴角微挑,似笑非笑,“何大公子,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白羽。 凌云面带冷峻,薄唇一撇,“托道长的鸿福,凌云还没死呢!” “没死啊——唉,看来你何大公子果然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你说上次像鹤顶红那样的毒酒怎么也没能要了你的命呢,真是可惜呀!难道你何大公子真的是传说中的猫—有—九—条—命—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白羽故意拖长了声调;语气更是阴阳怪气,极尽嘲讽。 “我不是猫,以后也不要再称呼我什么何大公子,叫我凌云。”凌云剑眉一扬,显出很不耐烦的神情,“李瑞允在哪儿,他不是要见我吗,快让他来!” “呵呵,这么强横啊!”白羽狭长的眼眸不屑地瞥了过去,“凌云,你以为李帮主是你的属下吗,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啊!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现在没功夫伺候你——有什么话你还是先跟贫道说吧。” 凌云眼睛深沉近墨,眸子里炫动着一股淡不可见的火焰,朗声说道:“什么意思,耍我吗?明明指名道姓了要凌云来大内皇宫见他,现在我来了,却又故意躲着不见——难道堂堂的天枭帮主真的要学那些羞羞答答的商女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是要像缩头乌龟似的一直躲在龟壳里不敢见光哪?” 白羽道士脸色发青,怒目圆睁,“凌云,你这激将法用的不错啊,居然敢这样辱骂我们帮主,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怕死?哼哼,”凌云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唇边的笑更是令人心颤,“从凌云踏入大内皇宫的那一刻,就没打算活着出去——白羽,劝你还是别用那狐假虎威的架势来吓唬人了吧。” “你——”白羽一时气结。 “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果然是俯仰无愧的英雄豪杰啊!”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眼下的僵持。 凌云应声回头,只见李瑞允一身黑色劲装,双手负于背后,气势凛然地走了过来;他的身后施施然跟着一个美丽妖娆的绿衣少女。 他精致的五官如霜如雪,自带一种邪魅与狠戾;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迎着对方杀机汹涌的眼神,凌云轻笑着走了上去。他们对峙的一瞬间,空气仿佛也凝滞住了。 如血的残阳投下的余晖在两人犀利的眸间跳跃着,肃杀压抑的气氛在这沉静得可怕的场面中越来越浓郁。 凌云看了对面那人半晌,不冷不热地开了口:“李大帮主,你终于来了,要见着你可真不容易啊!” “这些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是——凌云,你也终于来了,要见你更不容易啊!要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吧?”李瑞允凉薄地勾了勾唇,口气里带着几分挑衅与戏谑。 “废话!”凌云鼻子轻哧一声,脸上露出极尽嫌恶的表情,“要不是你李帮主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居然异想天开施出这样阴损歹毒的招数来,我会平白无故来到这里送死么?”…… 章节目录 第408章 放开她,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要不是你李帮主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居然异想天开施出这样阴损歹毒的招数来,我会平白无故来到这里送死么?” 凌云为救浣玉郡主,单枪匹马来到大内皇宫见了李瑞允。面对对手的挑衅,他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哈哈哈……大公子高赞,李某人受宠若惊了!”李瑞允邪肆的脸上绽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 “其实有时候方法与过程并不是最重要的,俗话说:殊途同归,异曲同工,只要预期的效果达到了就行了!而事实也证明,李某人这种方法用在你凌云身上还是有效的,你也终于乖乖地来啦了啊!” “什么殊途同归、异曲同工,李瑞允,你这分明就是不择手段!”凌云眸色血红,咬牙切齿。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凌云,你这张嘴都这么厉害、都这么得理不饶人啊!”李瑞允嘴角噙着笑,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上下打量着他。 “一身素衣,一把宝剑——凌云,你这种一身是胆、单刀赴会……啊不,应该是单剑赴会的勇气,李某人还是真的佩服啊!平心而论,李某人还真想结交像你这般铁骨铮铮的英雄豪杰啊!唉,只可惜我们是敌人。” “废话少说,”凌云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汹涌的怒气,“浣玉郡主在哪儿,马上带她来见我!” “一下就扯到正题上了,你这见佳人的心绪还真急啊!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言归正传。”李瑞允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转过脸低声吩咐一旁的婉儿,“去接应一下罗凤娓。“ 婉儿会意,径自转身去了。须臾回转,身后跟着那个一身青衣的天枭女弟子,还有数十侍卫。 在众侍卫的押解挟持之下,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被推推搡搡着向这边走来。 她无精打采地半阖着眸,柔弱的身躯不住的颤抖,雪白的衣衫上布满了淋漓的血色,绯色的夕阳衬得她冷白如玉的脸色愈发惨淡凄凉。 她摇摇晃晃的,虚弱得几乎都挪不动步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在斑驳的日光中化作青烟就此散去。 “浣玉……”在见到她的一瞬,凌云的指尖便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嘴唇抿得紧紧,眉眼之间有怒气,也有沉痛。他停顿了好久,才勉强开了口。 浣玉在这个时候也看到了他。她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里立时跳出一抹惊艳的光彩,“志超,你终于来了!救我,快来救我!……” 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那种激动的心情就仿佛一个徘徊流浪、茫然不知所之的人,忽然找到了迷失了方向。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恨不得一下子就狂奔到他面前,一头扑到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寻求他的安慰,哭诉她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委屈……可是,她却不能。 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死死扣着她柔弱的肩膀,张牙舞爪,狠戾无情,毫无半点怜惜之意;而她,在那些凶残爪牙的束缚下,就像屈身于老鹰爪下柔弱的鸡崽,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放开她,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凌云喉结滚动了两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好,果然是条汉子,李某人就佩服你这有责任、有担当的气势!”李瑞允目光带着淡淡的审视,与凌云对视了一下,平静地吩咐那些侍卫,“把郡主放开。” 一旁的白羽道士不由皱了皱眉,欲要上前阻止,却被李瑞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拦了回去。 那些押解郡主的侍卫依言放开了手里的人质。 浣玉郡主一但得到了解脱,立时如脱了笼的小鸟,张开双臂、踉踉跄跄向着凌云这边奔跑过来。 顾不着眼下那杀气腾腾、紧张压抑的氛围,也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义无反顾地一头扑进了凌云怀里。 她紧紧抱住他,一再收紧手臂,仿佛害怕他像雾气一般散开似的。 凌云的身子被她用力抱着,她凌乱的发丝被透着几分寒意的春风吹起,像是软软的小爪子轻柔地挠着他的下巴。 他没有躲避,喉结也跟着慢慢下沉。 浣玉苍白的脸埋在他的胸前,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莫名感到了一种沉郁与悲伤。她缓缓松开了拥着他的臂膀,抬起泪眸望向他,喃喃道:“志超,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凌云漆黑的眼眸蕴着情动,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浣玉,这些日子来……你没事吧?” “你放心,我没事的……”浣玉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抬起头来,杏子眼里倒映着水色,冲他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 凌云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没事就好,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浣玉唇角带着的苦涩笑意渐渐隐去,喉咙间哽咽般的震颤着,“志超,你知道吗?这些天里我最想的人就是你,日里夜里我都在盼着你来啊! “可是,我又怕你真的来了——因为这里实在太危险,来了无疑就是送死啊!唉,我是真的矛盾啊……其实打心眼里我是很不愿意拖累你的,只是……” 她语无伦次地对着面前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说着颠三倒四的话,到了后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意。浣玉,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凌云呼吸凝滞,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情绪。虽然此时要听她说好多的话,心里也有好多的话对她说,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卿卿我我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神,把犀利的眸光定格到了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逼戾着自己的那个死敌对头身上。 “说吧,你怎样才能放她安全离开?”没有一点委婉或含蓄,他直接开门见山。 “我怎样才能安全放她离开,那当然得看你何大公子的啰!”李瑞允那双阴鸷如鹰隼的眸子微微眯起,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凌云,你乖乖地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李某人便可以保证,浣玉郡主就能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 “李瑞允,你是不是一向颐指气使惯了、而把世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了?”凌云凝眉嗤笑一声,一副无语至极的神情,“就你的保证能做数吗,如果我束手就擒、任由你们处置了,到时候你出尔反尔、翻脸不认帐了又该如何?我岂不是前功尽弃、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那依你的意见又该当如何?”李瑞允盯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泛着幽冷的光泽。 凌云黑眸深沉,俊逸的五官自带一种冷的气场,“你安排几个妥当的人,把郡主送出城去,到时候会有我的人在城外接应——只要确保郡主安全离开了,凌云自然就会答应你的要求,放下兵器,任凭处置。” “哈哈哈,凌云,你这主意不错啊!”李瑞允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站在你的角度上,自然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只是到了我这里却漏洞百出、经不起任何的推敲了!” “此话怎讲?”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 李瑞允沉声道:“就如方才你所说的,我答应放浣玉郡主安全离开了,到时候你要是出尔反尔、翻脸不认帐了又该如何?岂不是又害得我前功尽弃、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你——”凌云一时气结,“你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呵,五十步笑百步,凌云,难道你不是吗?”李瑞允针锋相对、反唇相讥。 空气仿佛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李瑞允与凌云的目光胶着着。 他慢慢靠近他,在很近的距离里凝视着他的眼睛,想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恐惧或退缩,来证明他的大义凛然、无惧无畏全是伪装出来的,可是—— 这时,风也起了微妙的波动…… 章节目录 第409章 你的扳指,怎么会和我的一样? “李瑞允,你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呵,五十步笑百步,凌云,难道你不是吗?” 李瑞允与凌云针锋相对、目光焦灼胶着着,谁也不肯让步。空气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帮主,你还跟他罗嗦什么?”一旁的白羽有些不耐烦了,冷冷开了口,“凌云单枪匹马身入虎穴,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本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哪儿还那么多气势?哼哼,居然还在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真是天大的笑话!直接上前把凌云拿下就是了,费那么多口舌做什么?” ——呵呵,沉不住气了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凌云嘴角倾斜着向上挑了挑,冷笑一声,眼神像是裹着刀子一般扎向了面前的李瑞允,“李帮主,不是约定好了只要我来了,你就可以毫发无损地放浣玉郡主离开么——怎么,接着就出尔反尔、改变主意了?不仅要抓我凌云,更是连郡主也不放过了?你们的算盘打得可真不错啊,一本万利,表子里子都成了你们的啊!” 李瑞允被对方凌厉的话语噎得张口结舌,一时滞住。 这时白羽适时接过话题,“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这形式就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凌云,如今你在我们的一亩三分地上,孤立无援,只有任由我们摆布的份儿,哪儿那么多废话?识相的,乖乖的扔了宝剑束手就擒;否则一但闹僵、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么!” “看来你们是真的不讲信用、毫无道义啊!白羽,李瑞允,世上还有比你们更卑劣无耻的人么?”凌云剑眉一挑,怒斥道。 “哈哈,什么叫信用,什么叫道义?兵不厌诈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白羽眉关深锁,一双如寒夜般的眸子里散发出点点冷光,“对付敌人,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三十六计,各凭本事!成王败寇,谁赢了谁是王道——凌云,枉你在官场、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不会还真的一厢情愿把敌人的戏言当成至理名言供着吧!若果真如此,那你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活该如此了!……” “白羽,这话可是你说的?做人留一线,劝你有些话不要说的太过,有些事也不要做的太绝了,否则你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惨重的代价!”凌云彻底沉下了脸,脸色紧绷,眸若寒冰。 白羽散漫扬眉,眸子里满是不屑,“做人留一线,那也得分对谁;若是对敌人,贫道只认可八个字: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你——”凌云此时彻底被对方的卑鄙言行打败,除了气结,只剩无语。 瞅着凌云那愤怒至极的神情,白羽心里得意,继续变本加厉、趁热打铁地逼戾他,“凌云,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乖乖地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如若不然,贫道一声令下,立即让你们两个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他朝着将当前场地围困得水泄不通的大队人马蓦的一挥手。 虎视眈眈的侍卫群情激愤,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哄然如滚滚惊雷,直令大地撼动。清一色的刀剑齐刷刷直指场中的目标,在血色残阳的辉映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寒光。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志超,我怕!……”浣玉不由惊叫一声。她颤栗着牙齿,眼神惊惶,浑身瑟索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凌云下意识地握住了她发抖的手,缓缓把她拥进怀里,轻柔地抚着她的背,温和道:“不怕。” “不怕,我……不怕……”嘴上这么说着,但她娇柔的身躯依然在抑制不住的抖,“志超,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凌云眉头不觉拧成了一个死结。难道他真得只能按照白羽那个臭道士所说的,扔了兵刃、乖乖地束手就擒么?他不甘心。 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与他们决一死战吗?那就更不成了。姑且不论那些将他与浣玉郡主团团围困、如狼似虎的大队侍卫;单说杀气腾腾站在面前、虎视眈眈逼戾着自己的两大高手——李瑞允与白羽道士,便极难对付! 只论武功造诣,他们两人任何一个都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两人联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几乎算得上负累的浣玉郡主需要他时刻分心去顾及。 所以在目前这种极其不利的情形下,要想保着浣玉全身而退,无疑比登天还难!…… “怎么,还没想好吗?”白羽乜斜着邪佞的眼睛,倦怠地瞅着眼前的人,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凌云,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我再说最后一次,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即弃剑伏绑、听凭处置,否则——“ 凌云紧缩拳头,指关节泛起白色,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夜空。一个生硬尖锐的东西这时狠狠硌到了他的虎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指尖不经意间传来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他缓缓扬起了那只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中指之上一只晶莹剔透、空灵莹澈的玉色扳指在如血残阳的辉映下发出绮丽诡异的光彩。 “李帮主,”凌云忽然轻笑了一下,不经意间露出眼瞳里一抹深沉的黑,“可认得这个玉扳指么?” 他一边说,一边不慌不忙把脸转向了一旁的李瑞允。 “……”李瑞允微微怔了一下;白羽则一头雾水,带着几分怒意道:“凌云,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凌云丝毫不理会白羽的躁怒,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他漆黑的眼眸只定格在李瑞允的脸上,“你怎么不回答,难道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李瑞允缓过神来,带着几分新奇重新扫视了一眼凌云手指上那只玉色扳指,然后又低头望着自己左手中指上配戴的一模一样的那只,睫毛微微颤抖,像一只不知所措的蝴蝶。 “你的这只扳指,怎么会和我的……一个样子?难道你……你也……”他吞吞吐吐说到一半,却又滞住,一时竟不知所言。 “李帮主到底想问什么,莫不是想知道我这只扳指的来历么?”凌云润泽的眼珠微微一转,笑道:“我的这只同你手上的那只来历可不同哦!而且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李帮主的扳指应该是当年天枭前帮主练亭中亲自授于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李瑞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是不打自招了。 “呵呵,“凌云微微垂下眼睑,继续观摩着手指上的扳指,浓密的睫毛在俊逸的脸庞上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一瞬间冲淡了他周身嚣张的杀意。 “我知道了,这些都是练南春告诉你的,是不是?”李瑞允闪动的黑眸中泄露出一丝偏执的戾气。 “是又如何?”凌云冷笑一声,直言不讳。 “她……她是怎么说的?”李瑞允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哼,她还能怎么说?她说当年她的父亲练亭中执掌天枭的时候,最器重、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对你可谓掏心掏肺,倾囊相授。 “她还说,她的父亲在世之时,曾倾尽平生之力,费了无数心血,才锻造出两只视为稀世至宝的玉扳指,名曰御风双阳羊脂白玉扳指。这两只扳指,一只留给了她,另一只便授予了你,那个他一度视为亲信子侄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凌云墨玉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李瑞允,语速缓慢而有力,仿佛每个字都携有千钧之力,直击对方内心深处。 “后来呢?”李瑞允眸光冰冷孤寂,仿佛没有焦距。 “后来,这两只玉扳指一只在你的手上佩戴着,另一只便在我这里了——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喽!”凌云嘴角勾着微微的笑意,那是一种带着敌意的回应…… 章节目录 第410章 都别动!否则我按下机关…… “后来,这两只玉扳指一只在你的手上佩戴着,另一只便在我这里了——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喽!” 血战一触即发之际忽然峰回路转,凌云看似无意地提及那一对神秘的“御风双阳羊脂白玉扳指”,把话锋引到了又一场波诡云谲的形势之中。 “哦,我明白了,你手上的这只玉扳指是练南春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给的吧?”李瑞允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小兽般的戾气。 凌云脸色一沉,“李帮主,说话请口下留德。” “口下留德?凌云,就你与练南春之间的那些破事,当年曾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还需要留什么口德啊?” 李瑞允戏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促狭之意,“哦,我差点忽略了,如今你不是正有一位美人在怀吗?左右逢源,而且两位绝世美女都对你死心塌地——凌云,你说你的命怎么这么好啊,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李瑞允,你的话题又跑偏了吧。”凌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叽叽咕咕老是说这些无聊八卦的话题,还是堂堂的天枭帮主呢,就不嫌掉价吗?”他心里腹诽。 李瑞允一时讪讪,急忙刹住话题。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凌云,一扯到他的那些事情上,自己就不由自主乱了分寸,失了理智。 “你继续。”他轻轻咳嗽了一下,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再继续下去,那就是这两只玉扳指的重要之处了。其实它们的巨大威力,想来不用我多说,李帮主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凌云面容平静,柔韧的眸色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李瑞允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他挫着牙齿,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难道这就是万分紧急时刻,逼得你凌云不得不孤注一掷、亮出杀手锏的原因吗?” “不错!”凌云眼眸森然,一丝丝地冻住人心,“御风双阳羊脂白玉扳指,说白了就是杀人不见血的歹毒暗器,内含无数银针,虽然细如丝线,却狠如毒蝎! “上面涂满龙血,剧毒无比,袭击敌人时无声无形,若是一但被刺中,即使轻伤也会瞬时被剧毒侵蚀,顺着周身血液流通袭遍七经八脉,任凭你是大罗神仙,抑或武林高手,也不会挺过三天。” 李瑞允目光一凝,沉声道:“住口。” “还有最紧要的没说,怎么就能住口?”凌云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最关键的是,若是两只扳指聚合在一起,如果由其中一人按动扳指上的机关,则可引发另一只扳指内的消息设置,生出连锁反应——也就是所谓的共鸣,由此产生巨大的爆破威力,其威力足可摧枯拉朽,将周围的一切夷为平地!……” “我让你不要说了!”李瑞允眸色血红,薄唇成线,近乎暴怒了。 “不说了又能如何,并不代表我不能这样做!”凌云原本清冷的气质倏然变得冷戾,“李瑞允,白羽,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狼狈为奸,把我逼到穷途末路;现在我除了按动玉扳指上的机关、引发爆破,与你们玉石俱焚、同归于尽,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说着,他高高扬起了左手,中指之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色扳指在残阳的晕染下发出一片猩红的色彩,直令人胆战心惊! 非但李瑞允,李瑞允身边的婉儿,就连一旁的白羽道士,以及四周团团围困的成千上万的侍卫,皆一个个面现惶恐,骇然失色。 “都别动,否则我按下机关,大家谁都活不了!”凌云面目狰狞,布满血丝的双眸如同鬼魅般猩红。 “不要,千万不要!……”婉儿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白羽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道:“凌云,你……你先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咱们还好商议……” “商议?“凌云带着鄙夷白了他一眼,语气刻薄,“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与郡主在你们的一亩三分地上,可谓孤立无援、只有任由你们摆布的份儿,又怎么商议啊?” ——“真是六月的债,还的快;这个臭小子果然是一点亏儿也不吃啊!” 白羽心里暗骂,脸上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做人留一线,凌云,贫道劝你,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过、有些事也不要做得太绝了……” “哈哈,白羽,亏的你还知道做人留一线、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了——那刚才又是谁咬牙切齿地说,对付敌人务必要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凌云声线低沉,宛如地狱魔魅。 白羽眉峰不自觉地跳了一下,他努力忽视着脸上的燥热感,讪讪地笑着,“此一时,彼一时;相机而动,顺势而为,识时务者乃为俊杰嘛!凌云,你稍安勿躁,先来说说你的要求。” “要求,我还敢有什么要求么?白羽,难道这个世上还有比你更无耻、更不要脸的人吗?方才是谁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的——你以为我还能再相信你的话吗?“ 凌云言辞犀利,毫不留情,眼中透出的怒火几乎能点燃周围的空气,“哼,与其落到你们手里,任由你们凌虐折辱,倒不如同归于尽,一了百了!反正有了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陪着去死,凌云也不虚此生了!” “你……”白羽一时气结。 双方顿时陷入僵持而汹涌的沉默,气氛变得更为压抑。 凌云默默垂下眼眸,望着紧紧倚靠在自己怀里的那个浑身瑟索的柔弱女子,眼神微暗,声音颤哑,“浣玉,这次我不但救不了你,反而连累着你与我一起去死,对不起……” 浣玉鼻子一酸,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志超,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其实说来怪我,都是我连累了你……不过这样也好,你我既然不能活着出去,那能死在一起,我今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浣玉……”凌云心里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沉静着紊乱的心思,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也好,既然不能救你同生,那只能与你共死了!” 说着,他缓缓垂下举过头顶的那只带着玉扳指的手掌,一点点移近到自己脸前,不错眼珠地盯着看着;最终下定了决心似的,用力挫着钢牙,就待按下去。 “且慢!” 凌云指尖微微一颤,住了手,回过头,望着那个厉声喝止他的人,“李瑞允,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闪而过的凌厉在李瑞允眸底划过;他略有沉吟,却是嘴角淡然一扬,“凌云,我喝止你,并不是要阻止你去按那个机关,而是还有一桩事情没有想明白。” “什么事?……”凌云漫不经心,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 李瑞允道:“两只扳指聚合在一起,如果其中一人按动扳指上的机关,则可引发另一只的消息设置,生出连锁反应,发生剧烈的爆炸——这一点以前我也确实听前帮主练亭中说过,只是我却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 “你手上的玉扳指是练南春给你的,也就是说,她才是这只扳指真正意义上的主人;而且说白了,这只扳指就是生死存亡之际用来救命的,抑或说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说到这里,李瑞允瞅了他一眼,深邃的眸子含着探究,“可是有好几次她身处险境、甚至岌岌可危了,却为什么一直不见她亮出这只救命的扳指呢?而这神秘的宝贝时至今日才迟迟现身,细细琢磨起来确是有些令人参不透啊!”…… 章节目录 第411章 不可预料的变数皆在弹指之间… “有好几次练南春都身处险境、岌岌可危了,为什么一直不见她亮出这只救命的扳指呢?而这神秘的宝贝时至今日才迟迟现身,细细琢磨起来确是有些令人参不透啊!” 对着凌云亮出的那只玉扳指,李瑞允心里泛起疑猜,一针见血提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哦,有吗?……”凌云不动声色。 “当然有啊!”李瑞允道:“比如说,李某人当初为了复仇、率领天枭弟子血洗飞云山庄,其时练南春姑侄堪堪不敌、都险些丧命了,却为什么依然没有拿出这只宝贝救急?” “原来当初血洗飞云山庄的罪魁祸首真的是你李大帮主啊!”凌云眯起双眸,怒气横生,“李瑞允,就算你与练帮主之间存在诸多过结,可他毕竟是你的前辈与恩师,对你有提携之恩,这种天理不容、灭绝人性的事情你居然也做的出来,真是令人发指!”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正面回答我!”李瑞允愣了一下,立时意识到又中了凌云的道儿,不由几分恼怒。 凌云轻轻抿了抿唇角,脸上出现了一瞬踌躇,“那天是她……与我的定亲之日,按常理而论,谁会在大喜日子里随身携带那些东西?何况当天晚上乃属敌人偷袭,她一时措手不及、茫然无措也是有的;而且危急时刻又有平明师父及时出手相助,所以……” “听着似乎合情合理,”李瑞允斜睨了他一眼,“不过细细推敲起来,你的解释还是有些牵强附会。” “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这只扳指的真伪么?”凌云眸色一暗,脸色紧绷。 李瑞允偏头挑眉一笑,“凌云,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凌云道:“既然这样,方才我准备按动玉扳指机关的时候,你为什么又出言阻止?“ “我——”李瑞允滞住。 凌云轻声哂笑,“看来你还是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吧?” 李瑞允没有直面回答,却反问道:“如果我与你调换一下身份,你会不会阻止?” “我不会!”凌云不假思索道:“正好我可以借此验证一下玉扳指的真伪。” “如果这只玉扳指真的能引发爆炸呢?” 凌云道:“那就同归于尽好啰,对于一个一无所有、命悬一线的人来说,难道还怕赌吗?” 李瑞允抬眸,看着他那双向来清澈却不见底的眼睛,看着这个从来不计后果、胆大包天的赌徒,眼里的情绪渐渐变浓,“凌云,这也许就是我与你不同的地方。” 凌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凌云幽沉的眸光比夜色还要寒凉,“因为现在我一无所有,输得起;而你拥有太多,输不起——有时候拥有的太多,顾忌就越多,反而成了一种负累。” 李瑞允颓然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所以现在,你只能放我与郡主离开。”凌云一字一顿道。 李瑞允一眨不眨望着他,眸子里萦绕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告诉我,你这只玉扳指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凌云的声音果决而干脆。 “哦?……”李瑞允微微蹙了蹙眉心,依然半信半疑,“何以为证?” 凌云下颌线条绷紧,眼底沉黑晦涩,“难道练帮主以前没有告诉过你吗,真正的玉扳指上面是有标记的。” “标记,什么标记?”李瑞允有些错愕。 凌云道:“把玉扳指放在太阳底下,通过日光辉映,旋转调试角度,上面便可隐隐呈现双龙戏珠的暗色图像。” “双龙戏珠的暗色图像?”李瑞允喃喃重复着,若有所思。 望着他满脸狐疑的样子,凌云目露鄙夷,一副“连这都不知道”的神情。 “所以,这玉扳指的名称才是御风双阳羊脂白玉扳指——双龙戏珠,不正是御风双阳吗?”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着他,眸子里的坚定感与他心里的人仰马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帮主,别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他在忽悠你的。”白羽似乎瞅出了端倪,在一旁冷冷道。 李瑞允目光倏的变得凌厉,隐隐散发出一股强横的气势,“说吧,凌云,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凌云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的人与这只宝物在你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众目睽睽,一览无余——李瑞允,你说我还能耍什么花样啊?” 李瑞允脸色一僵,与白羽暗暗交换了一下寻求意见的眼神,却都从彼此的眼眸里看到了相同的纳罕之色。 “怎么,还没想明白?若是还不相信,李瑞允,你可以自己近前来看哦。”凌云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顺手推开身旁的浣玉郡主,前行两步走到了日头底下,慢慢举起那只扳指,对着落日的余晖轻轻转动着。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夕阳从西山斜射过来,天阶前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诡异而朦胧的面纱之中。 李瑞允阴戾而戒备的目光死死盯着凌云的一举一动,只见对方还在不慌不忙地调试着那只玉扳指,长长的睫毛在夕阳的辉映下,好似两排密密的羽扇,下面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闪动着深邃幽冷的光。 俄而,他漆黑的眼眸倏然一亮,透出一股风雪俱寂的凌厉光芒,直令周边的人心中一颤。 “帮主小心!……”白羽疾言厉色地喊道。他第一时间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烽火硝烟的危险气息,却来不及多想什么,抑或去做什么,只变着声调喊出了那几个炸裂了似的字。 因为此时距离凌云最近的人便是李瑞允。 如果现在凌云按动玉扳指上面的机关、引发剧烈的爆破,那么受到波及最大的人是他,第一个遭殃的人也必然是他! 不可预料的变数皆在电光石火的弹指之间!这个时候想着躲避或逃跑都已经来不及了,李瑞允此时能做到的,只有不顾一切的阻止。 如果成了,或可侥幸躲过一劫;如果不成,便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李瑞允脚尖在地上奋力一点,“一鹤冲天”,身形犹如浮光掠影一般,转眼便到了凌云近前;一式凌厉的“摘星换斗”,掌下如风,化作一道残影,直奔凌云高高扬起、扣着玉扳指的那只手掌抓去! 凌云冷笑一声,一式巧妙的“鸿飞冥冥”,矫捷的身形轻轻一个旋转,不动声色便躲过了对方那躁急而短促的招式。 李瑞允一招落空,并不罢休。他眼神微眯,瞳孔紧缩,死死瞄紧对方手上那件生死攸关的“宝物”,忽然改变了路数。 他一式轻灵的“青龙出水”,挥拳而出;其动作迅疾,呼呼带风,再次冲着那只玉扳指撩了去! 凌云略略一怔,可能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不按套路出牌、中途突然变招;而且还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惶然之下,眼见双方距离拉得极近,若是迎面阻击必会两败俱伤、甚至走上死路;万般无奈,他也只好“丢卒保车”了。 衣袂飘动,如燕子般轻灵的身形一个巧极险极的旋转,虽然出步甚小,却顷刻间躲过了敌人致命的一击。 ——饶是如此,但那只至关重要的玉扳指也失之交臂,错手缠绕到了李瑞允的指尖之上! 在玉扳指到手的一瞬,李瑞允心头狂喜;带着胜利者的得意洋洋,他正想挑衅地回过头对着那个他恨得牙根痒痒的人说:“凌云,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但立时他便觉察出了情形不对头。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蓦然觉得自己的“哑门”、“檀中”与胸前的“心井”三处要穴一阵剧烈的酥麻与疼痛,立时便如中了“定身法”一般,浑身僵直得如一截毫无生机的枯木,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浑身颤抖,半张着嘴,拼命地想要说话,可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像是被利刃劈开的胸膛。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只顾着一门心思关注那只玉扳指,只顾着夺得那只生死攸关的宝物后的惊喜与得意,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在与对方交手之时,不经意间把自己的空门与破绽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敌人。 而凌云又是何许人也,眼神犀利得如同鹰隼,立时不失时机地抓住了他防守最空虚的地方,出手如电制住了他致命的穴道! 转来转去,最终他还是着了他的道儿…… 章节目录 第412章 投鼠忌器,只得答应放他们离开 本意是想抢夺那只生死攸关的玉扳指,不想反中了凌云的道儿,被对方出手如电制住了致命穴道。 李瑞允立时身形凝滞,如一截毫无生气的枯木般僵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了。 周围的风凌厉地穿梭着,把众人的一片惊呼抛在了身后。 凌云凝眉嗤笑一声,长剑犹如半空划过一道刺眼夺目的霹雳,“铮”的一下,铿锵出鞘;随之他柔韧坚实的臂膀一探一横,那位不可一世的天枭帮主便被挟持在他森寒嗜血的剑锋之下! “浣玉,快点到我这边来!”他蓦的回头,冲着一旁那个目瞪口呆的女子炸雷般喊道,口气急促而果决,不容置疑。 浣玉缓过神,惶然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凌云身边,仿佛找到了最可倚赖的避风港湾,紧紧贴靠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不仅李瑞允,白羽道士,包括罗凤娓,杨婉儿,以及所有在场的人,那一瞬也都明白过味来:原来不知不觉又中了凌云的招了! 李瑞允只觉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儿向胸口涌来;他脸色涨得通红,渐而发紫,瞪着那双愤恨的眼睛,两个瞳仁几乎要从眼珠子里崩裂出来。 如果不是自己的哑穴被制,如果不是被挟持在对方锋利的剑刃之下,他恐怕早已极尽世上最恶毒的诅咒破口大骂了。 本来么,作为堂堂的天枭帮主,竟然被当众制住穴道、成为对方人质已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今天晚上还被凌云像耍猴儿似的溜了这么大一圈儿——试想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他们这些人又将颜面何存? 除了李瑞允,最为窝火、最不甘心之人便是白羽了。 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瑞允身陷局中,一时被那个狡猾多端的臭小子给稀里糊涂绕进去倒也罢了;怎么连自己这个向来老谋深算、自诩精明的旁观者,也被凌云牵着鼻子走、最终中了他的以假乱真,声东击西的阴谋诡计呢? 真是天天打燕、今天却让燕儿给啄了眼啊——憋屈,实在是太憋屈了! 白羽脸色铁青,呼吸急促而沉重,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咆哮着,“凌云,你居然敢耍我!……来人,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周围的侍卫刀剑齐举,齐刷刷响应着,其声势浩大,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凌云眯起双眸,戾气横生,“好啊,有种的就上吧!如今天枭帮主在我手里,逼急了我,大不了我先杀了他,然后再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决绝与悍不畏死的强大气场,瞬时震慑住在场所有的人。 原本群情激愤、蓄势待发的人们立时如中了定身法一般,齐刷刷僵立在原处,呆若木鸡。 周围的气氛似乎都凝滞了,充满了紧张与压抑。空气仿佛也骤然降低了几度,令人感到一股钻心彻骨的寒意。 白羽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填着,箍着,窒闷得连气也不能吐;停滞了老半晌,他才算勉强缓过那股劲儿来,从喉咙里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吧,你怎样才能放过他?” “很简单,只要你们能放我与浣玉郡主安全离开这里!”凌云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原来你最终的目的还是这个啊!”白羽眼里泛出凄冷的光,就像愤怒的猫眼睛。 “废话。”凌云颦了颦剑眉,眸子里划过一抹不耐烦。 白羽道:“怎么能是废话呢?凌云,你今天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把我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挟持人质、以便你与浣玉郡主全身而退么?” 凌云眯缝着清眸,冷冷哼了一声。 白羽微微歪了歪头,鄙夷地勾着嘴角,“凌云,枉你一向自诩什么正人君子,光明磊落;原来也不讲道义、做出这般卑鄙龌龊的事情来,真是令人齿冷心寒啊!” “白羽,你这算是激将法,还是道德绑架啊?”凌云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讲道义?兵不厌诈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对付敌人,本来就是三十六计,各凭本事,谁赢了谁才是王道!” 白羽一时被噎住,遂而气极反笑了,“凌云,你这现买现卖的本事学得倒挺快啊!” “哪里,这还不都是被道长逼出来的么!“凌云岂是吃亏的主儿,立时秒回。 “你——”白羽翻了个白眼,一时无言以对。 “废话少说,言归正传。”凌云目光骤然变得森冷,犹如他手里一刻不松、狠戾挟持着李瑞允的那把凄神寒骨的长剑。 “马上放我与浣玉郡主离开这里,今晚的结局或许还是皆大欢喜、大家都能全身而退;否则,你要是还想着耍什么鬼心思,把事情给闹僵了,那就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白羽深暗凛冽的视线投到凌云的脸上,猩色的眸光里充满了说不尽的恨意与煞气;他闭了闭眼,脸上的情绪仿佛翻动的波浪般一层层递进着,再睁开双眸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沉冷。 “好吧,我答应你。”他紧挫着牙齿,从牙缝里一丝丝挤出那几个最不甘心吐出的字。 然后艰难转身,沮丧地望向那些目不转睛瞅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的侍卫兵甲,瞳眸里的刀光缓缓凝结。 “闪开,放他们走!”他冲着他们无力挥了挥手。 军令如山。原本将现场围困得铁桶般的侍卫们立时如退潮的海水般向两边翻涌而去,在诸人面前自动闪出一条路。 “郡主,我们走。”凌云嗓音有些微沉,克制着激动。 “哎。”浣玉郡主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紧紧跟随在他的身旁,寸步不离。 凌云脸廓安静深沉,那份与生俱来的淡定与从容表现得了无痕迹。他横着宝剑挟持着李瑞允,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众人木然望着面前那对曾被他们视为笼中鸟、池中鱼的男女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去,渐行渐远…… 白羽眼底是黑压压的戾冷,他右手握着剑柄,逐渐攥紧;心脏那一块麻木不仁,像是有钝刀一下下切割着,麻沙沙地作着痛。 旁边冷眼观战的天枭弟子罗凤娓,自始至终表情一直凝然不动;她低垂着眉眼,一抹深邃从眸中一闪而过,似乎若有所思。 她轻轻抿了抿唇,回脸与身边的婉儿交换了一下征求意见的眼神。 婉儿与罗凤娓乃为至交,素来亲密无间;本人又是兰心蕙质,冰雪聪明,立时对好朋友的用意心领神会。 罗凤娓与杨婉儿主意拿定,疾疾抢前几步走近白羽道士身边,在他耳际低低说了几句。 经她们提醒,白羽亦深以为然;于是同了二女一起,脚下如飞追赶上去,紧紧跟随在凌云与浣玉的身后。 凌云有些不悦地转过脸,一个犀利的眼刀横扫过来,正与白羽那深邃幽沉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凌云,贫道虽然答应放你与浣玉郡主平安离开;可是同样的,我们也需要保证李帮主的人身安全——贫道可不想最终落个鸡飞蛋打、人财两失的结局。”白羽不卑不亢道。 凌云蹙了蹙眉,思忖着对方的要求并不过分,遂冷着脸点点头,嗓音凉凉的,“好吧,我也不是那无理要求之人。你们可以跟了来,但不能超过三人!” 彼此都是聪明人,立时一拍即合。 敌我双方达成共识,凌云挟持着李瑞允,同了浣玉郡主继续向皇宫外走去;白羽道士、罗凤娓、杨婉儿三人紧紧跟随其后,亦步亦趋…… 章节目录 第413章 原是假扳指镇住了所有人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一弯新月斜挂天际,冷冽的月辉一股脑儿倾泻而下,落在城外连绵起伏的山脉之上,苍黑的山脊泛着淡淡的幽光。 周围的树影如鬼魅般张牙舞爪地摇曳着,树木的涛声阵阵传来,仿佛万马奔腾,不绝于耳。 两条黑影倏忽从树上飞跃而下,在空中一个倒翻,翩若惊鸿,轻盈无声,稳稳落到了众人不远处的草地上,衣袂飘飘,猎猎作响。 虽然两人都是黑纱蒙面,但借着清冷月光的梳洗,依然可以看出,这从天而降般出现的是一老一少两位气度不凡的女子。 那年青女子身姿高挑,体态轻盈,肌肤如雪,姿容如玉。虽然一袭黑衣,却纤尘不染;明明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尤其面纱之上那双深如寒夜的眸子,散发出点点冷光,充斥着凛凛杀气。 旁边的年长妇人六旬左右,神采奕奕,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衣布袍,长发高挽,显得清爽而利落。面色白皙,眉目清秀,显得深沉淡雅,隐隐透着一股飘逸脱俗之风。 二人皆手中持剑,举止冷漠,一望之下便给人一种凄神寒骨之感。 凌云见到她们的那一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肩膀也随之松弛下来。 他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的这场噩梦般的劫难终于要接近尾声了。 这两名及时出现的黑衣女子,正是特意来此接应凌云的练南春,以及练南春的小姑姑“赛仲景”练榭中。 长话短说。练南春姑侄与凌云他们劫后重逢,立时兵合一处、汇合在了一起。 “你……你没事吧?……“练南春微微靠近他,直截了当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几分颤抖。 凌云默默望着她微微漩动的眼眸,又低头看看自己还在颤动的双手,竟然觉得仿佛大梦一场。 “我没事。”在此非常的形势下,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轻轻摇了摇头,微启干渴开裂的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牵强的笑意。 “志超……”练南春还待再说什么,白羽道士已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好了,凌云,你与浣玉郡主现在已安全出城,而且接应你们的人也来了,现在可以把我们帮主放开了吧?” “什么,放了他?” 赛仲景”练榭中倏的转过脸,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瑞允,眼睛里凶光毕露,充满了滔天的仇恨之色。 “当年为了抢夺天枭帮主之位,他不惜趁人之危、阴谋残害我的二哥;后来又血洗飞云山庄,害死了我们那么多人…… “这个狗贼卑鄙歹毒,恩将仇报,为了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无所不用其极,真可谓坏事做尽、恶事做绝,又怎可轻易放过?——凌云,听我的,一剑杀了他!” “凌云, 刚才说好了的,只要我们能放你与浣玉郡主安全离开,你就放过李帮主——你可不能不讲信用!”白羽呼吸急促。 “哼哼,什么叫信用?“凌云嗤笑一声,“对付敌人,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白羽,枉你在官场、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不会还真的一厢情愿把敌人的戏言当成至理名言供着吧!” ——这个臭小子,真是斤斤计较,到了现在还没忘了现买现卖地挖苦我! 白羽恨得牙根都痒痒,声音躁怒道:“凌云,难道你真的要出尔反尔?……” “本来是这么想的——”凌云偏头挑眉,唇边溢出的笑令人发颤。 “你——”白羽脸色发青,怒目圆睁。 凌云却话锋一转,“只是,要是真的这样杀了他,也确实有些胜之不武;而且从开始到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彼此都已精疲力尽、几近强弩之末;何况一但杀之,势必又将引起一场血战,最终只会闹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你我之间虽然仇深似海、势不两立,可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却不是我所乐见的。终有一天到了战场之上,我们一定会凭着各自的本事,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杀个全军覆没、片甲不留!” 说罢他臂膀用力,一式凌厉的“顺水推舟“,蓦的一推手里那个被挟持的人。 李瑞允颀长的身形随之扬起,宛如一只振翅而飞的黑色枭鸟,向着白羽道士直飞过去。 白羽急忙抢前两步,一式轻柔的“苍松迎客“,两个臂膀一探一揽,稳稳托住了李瑞允那几分僵直的身躯;随之运指如风,动作迅疾地解开了他被封的几处穴道。 他一边摩挲着李瑞允有些酥麻的肩背手臂,一边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急声问道:“帮主,感觉如何,不要紧吧?” 李瑞允自始至终都板着脸,面容上透着说不尽的羞耻愤怒之色; 此时听白羽关心地询问,他只木然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好了,李帮主已交于你们,而我与浣玉郡主亦全身而退,今天的事情到此结束,后会有期,咱—们—战—场—上—见—”凌云冷眼瞅着李瑞允回归常态的一系列过程,星目轻轻一扫,拖着长长的尾音道。 然后他回身,同了浣玉郡主及练南春、练榭中几人径自转身而去。 “凌云——”一直缄默不语的李瑞允忽然冷冷开了口。 凌云一怔。他止住脚步,回过身来,“怎么,李帮主还有事么?” 李瑞允轻轻推开白羽道士一直搀扶着自己的臂膀,抢前两步追了上去,与凌云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告诉我,这只玉扳指到底是真是假?”他缓缓抬手,黑眸一眨不眨瞄着那只方才从对方手里夺来的、环绕指尖的玉扳指,沉声问道。 ——“呵呵,原来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啊!”凌云心里吐槽。 “这个答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吧。”他漫不经心撩了撩眼皮。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只玉扳指确是假的?”李瑞允声音颤抖。 “你以为呢?”凌云冷笑一声,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芒,“如果那只玉扳指是真的,我还需要兜兜转转拐那么多弯儿、费那么大力气来挟持你天枭帮主作为人质么?” “凌云,你——”李瑞允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猩红的眸子里泛出的怨毒之色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剥皮泄愤。 对方近乎癫狂,凌云却不屑一顾。他微微颦了颦眉,轻嗤一声。 “既然这只玉扳指是假的,告诉我,那只真的又在哪里?“李瑞允咬牙切齿。 “那我就不清楚了。”凌云懒洋洋道:“或许从来就没有这样一只扳指,或许在当年那场新老帮主之位更迭的混乱中不小心弄丢了……总之从那以后,那只扳指便不知所踪了。” “也就是说,”白羽接过话茬,晦涩的眸光转向一旁观战不语的练南春,“当初连你也没有见过那只扳指么?” “可以这么认为。”练南春语气轻描淡写。 “既然没有真的扳指,那么凌云,你……你居然还敢来?空手套白狼吗?”李瑞允呆了半晌,才喃喃道。 “虽然没有真的扳指,但是假的不是照样很有效么?不是也把你们这一大群人给唬住了么?有句话说的好,真做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凌云不慌不忙道。 “说的好……”李瑞允怒极反笑,“当年假诸葛曾经吓跑了活仲达;而时至今日,你仅用一只亦真亦假的玉扳指便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凌云,你的这份胆识与气魄,李某人还真是佩服啊!” “呵呵,承蒙李帮主夸奖,凌云受宠若惊了。”毫不在意对方不遗余力的嘲讽,凌云胸腔里漫出一声轻笑。 这带着揶揄与挑衅的笑意,真是气死人不抵偿哪! “凌云,你居然敢这样耍我——”李瑞允脊背紧绷,唇瓣抿得紧紧,眼底翻涌着各种错乱的情绪,最终化作几个杀机汹涌的字,“你—去—死—吧—” 那一刻,压抑在他心头的怒气终于不可遏制地爆发了,一发而不可收拾。 掌势一推,一股强悍的罡风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向着凌云倾泻而来! 章节目录 第414章 恼羞成怒,他与他两败俱伤 闹了半天原来那只视为至尊宝贝、不顾一切抢夺来的玉扳指居然是假的!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李瑞允恼羞成怒。 掌势一推,一股强悍的罡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劈面向着凌云倾泻而来! 其气势之猛,飞沙走石,煞是骇人,竟使得树上落叶缤纷,鸟儿乱鸣。 “志超小心!”练南春惊呼一声。 凌云觉得这股罡风中似乎蕴含着一股两败俱伤的发泄与决绝,直击他致命的要害之处。 他知道李瑞允已气急败坏,此次出手必是集聚了全身所有的功力,不计后果,全力一击。 而他与李瑞允的距离隔得如此之近,对方又突然发难,根本不留给他一丝一毫反应的机会,所以此时任何的避重就轻、错开锋芒,抑或运用巧招、化强悍为神奇的招式与打法都已经用不上了。 现在他也只有背水一战。他运足全身的内力,将之汇于双掌之上,奋力一推。 轰!……两股强劲的罡风在空中相撞,其势如雷。一时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凌云只觉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嘴一张,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呛了出来,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方才在大内皇宫与敌人一番没有硝烟的较量,虽然不是刀光剑影、激烈拼杀;却是针锋相对,惊心动魄。 自始至终他脑子里那根弦一直在紧紧地绷着——如今突发意外,他逼不得已孤注一掷的回击,更是严重透支了他的功力与体力,人已几近强弩之末。 浣玉望着他那可怕的样子,不由惊得花容失色;踉踉跄跄抢前几步扶住了他几乎就要倒下去的身形,哭声道:“志超,你……你怎么了?……” 李瑞允此时亦觉得五内如焚,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想来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方才那种不要命打法所落下的严重后果。 “帮主,帮主,感觉如何,不要紧吧?”白羽道士、杨婉儿、罗凤娓三人急忙冲上前,紧紧扶住了李瑞允摇摇晃晃的身躯,紧张地问道。 李瑞允脸色苍白如纸,只觉一股强大的煞气反灌入胸口,亦绷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帮主,你这又何苦?”望着李瑞允那虚弱不堪的样子,白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李瑞允眼角的肌肤拉扯得像裂开了似的,喘着粗气道:“不错,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也要……这样去做,今天晚上就算拼着一死,我也要挣回这口气!” 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扬起脸望向凌云那边,两颗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好像要迸裂出来,“凌云,你这样戏我,辱我,把我们所有人的体面都踩在脚底下,你还在笑语晏晏,若无其事,你……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么?” “哈哈,你居然对你的敌人说什么过分——李瑞允,你非但身体受了伤,是不是连脑子也给伤着了?” 凌云岂是吃亏的主,立时反唇相讥,“而且要说起过分,应该是你自己!当初练帮主对你恩重如山,更是把他自己毕生视为至尊宝贝的御风双阳羊脂白玉扳指亲自授予了你,可是到头来你又是怎么做的?不但不思报答、反而恩将仇报——在他练功的紧要关头,潜入密室谋害于他,只为了抢夺那个天枭帮主之位!” “你……”李瑞允脸色煞白,一时滞住。 凌云慢慢移开掩着嘴唇的手掌,看着指尖斑驳的血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时至今日,你残杀大臣,挟持天子,谋权篡位,妄图颠覆大宋江山;现在你又以浣玉郡主为要挟,逼迫我孤身一人来到你的刀尖虎口送死——李瑞允,既然你能做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就如一个臭名昭著的娼妓,自己可以水性杨花、为所欲为,却为什么非要逼着别人立什么贞烈牌坊?” 凌云的话言辞犀利,句句如刀,真可谓直抒心意,痛快淋漓;只把李瑞允骂得狗血喷头、张口结舌,一时竟无言以对。 “凌云,你,你……”他嘴唇泛白,手心冷得像冰,竟然慢慢打起了冷战来,那神色看起来骇人之极。 “帮主,什么都别说了。”瞅着眼前的局势越来越向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白羽道士相机行事,果断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先回去,重整旗鼓,再与他们决一死战!” 一边说,一边向着身边的杨婉儿、罗凤娓两人施了个眼色。几个人上前半是搀扶,半是拖拽,不容分说簇拥了李瑞允往回走去。 李瑞允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作罢。 眼瞅着白羽、李瑞允等人渐行渐远,凌云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也终于卸了下来。 方才他只顾着与李瑞允对峙功力、 唇枪舌战,虽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却并不觉如何的痛楚难当;此时一但松弛下来,他才觉出了真正的虚脱。 眼前一片缭乱的眩晕,在周边几人的惊呼声中,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俯伏跌了下去…… 天上弦月如钩,周围几许繁星相伴。空旷的原野一望无垠,莽莽苍苍。遥遥听见枭鸟的喈喈怪叫之声,在暗夜里显得分外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京城外数十里,玉屏山上的招隐山居。 浣玉郡主焦急地在庭院里踱来踱去。她七岁的儿子何天赐怯怯站在一旁,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有些懵懂地望着母亲的一举一动,不知所措。 方才随着凌云、练南春、赛仲景几人回到他们暂时栖身的这处场所,并且在第一时间里见到了与自己离别多日的儿子何天赐。 原来,在众人离开家的这段时间里,何天赐一直由“赛仲景”的徒弟宝儿照看着。 此时听到外面仓皇急促的脚步声,这个机灵敏感的孩子头一个冲了出去,一头扎进自己母亲的怀里,一连声地喊着“娘亲,娘亲”,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小孩见了娘,两眼泪汪汪”的场景,在此时此刻的情形下体现得淋漓尽致。 从晋陵王爷赵甫壮烈而死、晋陵王府被查抄、为躲避李瑞允等人的缉拿,浣玉郡主不得不离家出走一直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 也就是说,浣玉郡主与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天赐的分离,已经有好长时间了——时至今日,那种经历诸多劫难后、母子重逢的惊喜与激动,用世上任何语言来表达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可是很快,浣玉郡主的欣喜若狂便被接下来的仓皇无措荡涤得无影无踪。 那当然是因为凌云。为了救她,凌云不惧生死、身入虎穴,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中了李瑞允几近抱着两败俱伤的决绝之心发出的催命一掌,伤势极重。 之前他一直在运用雄厚的内功努力调整着体内那些紊乱的气息;如今终于回到家里,那口强提着的气息一但松懈下来,人便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然后凌云便由练榭中、练南春这对神医姑侄半扶半拽地带到内室里“抢救”去了。 而浣玉郡主只能在外面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跳出来一般,徘徊流浪,却找不到出口;时间似乎也在故意与她作对一般,走得慢极了。 “娘亲,娘亲,你……你怎么了?”望着母亲那凄惶无助的神情,何天赐一张小脸苍白无力,战战兢兢走上前拽住了母亲的手,带着哭声问道。 “天赐……”儿子那双软绵绵的小手紧紧握着她的掌心,指尖轻微地触碰着,一股暖煦煦的感觉油然涌上心头。这时候,她忽然想哭。 她哽咽了半晌,正想说什么,却倏忽听到身后那扇盼望已久、紧紧闭着的房门终于“吱扭“一下开启了。 意识回笼的一刻,她浑身仿佛触电般悸动了一下,紧张地回过头去…… 章节目录 第415章 声色俱厉,她被她怼得无地自容 招隐山居的庭院里,浣玉郡主与自己七岁的儿子天赐在焦灼等待着内室里练氏姑侄“抢救”凌云的消息——在紧张地期盼中,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吱扭“一下开启了。 浣玉急忙回头,只见练榭中、练南春两个沉郁着脸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练榭中的徒弟宝儿,手里端着药物器皿等物。 浣玉惶然迎上前,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你们总算出来了,刚才在这儿等的那阵子都急死我了!对了,志超他……他怎么样了?……” “赛仲景”练榭中仿佛没有听见浣玉郡主的问话似的,保持着一贯冷硬的表情,自顾自往前走去。 情绪激昂地上前搭话,却被人家当成了空气,浣玉郡主不免尴尬,轻轻咬了咬唇角,“前辈——” 练榭中面无表情,依然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前辈这两个字可不敢当,您乃堂堂的王府郡主,金枝玉叶;而老身不过一介草民,曲曲卑微,又焉能当得起您一声前辈的称谓啊,这岂不要折杀老身了!” 浣玉还想再说什么,练榭中已凉凉哼了一声,径自扬长而去;宝儿忙不迭地跟在身后。 直愣愣被晒在原地,浣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竟不知所言。 练南春在一旁冷眼瞅着浣玉茫然无措的神情,亦不发一语地随了自己的小姑姑走去。 “练姐姐……”虽然难堪到极点,浣玉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不要叫我练姐姐,我可高攀不起你这般身份尊贵的郡主妹妹。”练南春停身,语气冷冷的。 “……”浣玉脸色讪讪。 练南春冷冷瞥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与嫌弃,“说吧,什么事?” 浣玉深深吸了口气,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太过无措,“能告诉我,志超他……他现在怎么样了么……” 练南春勾了勾唇,“现在暂时还死不了;不过要是有你浣玉郡主整天这般一刻不停地惦记着,以后会怎么样,那可就难说了!” 浣玉嘴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不自然。 练南春强行压制着胸腔里奔腾翻涌的怒血,“郡主,都这么多年了,你与他早已一刀两断,早已没什么关系了——我求求你,就放过他、也放过我吧!” “我……”浣玉脸色僵住。 练南春似乎根本顾及不到她窘迫的表情,继续不依不饶道:“赵浣玉,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差点害死他啊!” “其实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浣玉嗫嚅着。 “什么逼不得已,我看你是自己作死吧!”练南春不容分说抢过了她的话题。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么?”练南春冷笑一声,语气咄咄逼人,“你明明知道大内皇宫杀机汹涌、危险重重,你明明知道李瑞允阴险狡诈、极难对付,你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一介柔弱女子、根本就杀不了李瑞允——可就算这样,你还是要去,你说你这不是作死又是什么?” 面对练南春毫不留情的指责,浣玉郡主只觉满腹委屈,流着眼泪做着她苍白无力的解释,“李瑞允那个狗贼杀我至亲,害得我家破人亡,母子离散;我对他深恶痛绝,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所以我才潜入皇宫行刺他啊!而且从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决心……” 练南春斜睨着她,随着轻哼带着一抹哂笑,“想与他同归于尽好哇,那你就直接杀了他啊;抑或杀他不成、从容赴死好了——却为什么又指名点姓要志超孤身一人、深入虎穴来大内皇宫救你啊,你这不是摆明了让他送死么?……” “我……”浣玉眼尾染上水汽,眼泪顺着洁白的脸颊滑落下来,“我也没想到后来会是那个样子啊,李瑞允威胁我说,如果志超不来,他们就……他们就轮番折辱我……说真的,我不怕死,可是我却怕那些生不如死的凌虐啊!……” 练南春死死盯着面前那人,眼眸里全是刻骨的怨毒,“好了,别再啰里啰唆地跟我解释什么了,总之是你自己做事太欠考虑、也太过低估他们的凶残了!这次万幸志超能够顺利救你出来,也万幸他没出什么大事——否则,若是因为你的原因而连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赵浣玉,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越说越激动,脸颊也因为极度的愤怒染上绯红;她恨恨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等一等……”连浣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对方抢白了半天,已是羞愧难当,可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这位郡主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都被数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在叫停我? 练南春翻了个白眼,站住了,“郡主还有事?” 浣玉紧抿着唇,声音干涸而嘶哑,“以前那些事情,是不是还在……恨我?……” 练南春与她对视着,心里像是被压上了千斤的石头,挣脱不开浑身发痛。她半天没说话,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艰难的字,“你说呢?” 浣玉仿佛置身于结冰的湖水中,想要凿开一个小口放自己进去,心也跟着一点点裂开了,“对不起……” 练南春胸口起伏,满眼的怨恨,“哼哼,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轩中姑姑,平明师父,李刚,江春,吕小姐,还有我和志超……当时的情形有多痛、有多惨,赵浣玉,你不会都忘了吧?如果任凭谁只用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结这一切的话,那当初我与他承受的苦痛也太过轻描淡写了吧?” “练姐姐……”浣玉喉咙间哽咽般地震颤着,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赵浣玉,我再重申一遍,不要再叫我练姐姐!”练南春面色冷漠,眼神里似有凌厉的寒芒在隐约闪动,“自始至终,那些仇恨与苦痛我永远都忘不了;时至今日,我之所以支持他去救你,只是为了他不要太过难为——因为当初他毕竟辜负你于先,而且你与他毕竟也做过那么多年的夫妻……” “……”浣玉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全身绷紧。 “还有,就是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说着,练南春低下头,望着紧紧倚靠在母亲身边、浑身瑟瑟发抖的何天赐,冷戾的眼神里氤氲过一抹柔和的暖色,“这个孩子已经失去了父亲,我真的不希望他……成为孤儿。” 说罢,她径自转身而去,不留给她一丝一毫忏悔或申辩的机会,只留给她一个孤寂决绝的背影。 浣玉狼狈地跪俯在地上,双手紧紧抚住自己的胸口,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一直一直以来积攒的不堪,无奈,崩溃,心酸,终于在这一刻尽数迸发出来。 他的儿子何天赐呆呆站在一边,望着母亲那痛哭流涕的样子,吓得小脸雪白,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招隐山居的庭院里,一对茫然无措的母子哭成了泪人。 房间里,凌云只着中衣、虚弱而疲惫地斜倚在床榻上。听着外面那对可怜母子悲伤无助的哭声,一种难言的痛苦在他眸中闪烁着。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睛里仿佛飘荡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 “烟翠。”他转过脸,传唤一旁扶侍的那个心腹侍女。 “奴婢在。”烟翠赶紧上前,垂手恭谨道:“不知大公子有何吩咐?” 凌云道:“麻烦你去把郡主请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章节目录 第416章 在这世上,女人最是难懂… “烟翠,麻烦你去把郡主请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房间里,凌云听着练南春与浣玉两个女人之间激烈的对峙,听着浣玉被练南春怼得无地自容,听着浣玉母子悲伤无助的哭声,他转过脸吩咐身边那个侍女。 “是,奴婢就去。”烟翠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回转,身后跟着还在低声抽噎的母子二人。 凌云回眸望向浣玉郡主,深沉的眸子里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带着难以掩饰的纠结情绪,又有历经沧桑之后的伤感。 “烟翠,你先带天赐出去玩吧。”凌云面无表情道。 烟翠冰雪聪明,听了少主人的话,自是心领神会,遂低低应了一声,上前牵了小公子的手径自出去了。 这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了随手把门带上。 于是房间里只余下凌云与浣玉两个人。 空气仿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两个人的目光胶着着。 长夜已尽,天光破晓,温和如暮霭的晨光融化了无边无际的黑夜;在金色的阳光里,浣玉紧嚼着下唇,下意识地抬起头望着对面那个人。 他披了件月白色中衣,平时总用玉簪高高束起的头发此时无绪地披散下来,映得有些苍白的面容像冰雕雪铸般,看不到丝毫的血色;衬着眉间氤氲的病气,整个人仿佛波心荡漾的一弯冷月,指尖轻触间便要破碎了。 浣玉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抖颤的声音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志超,你……你的伤不要紧吧?……” 凌云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紧,休养些时日就会好的。” “怪我,都怪我,是我太蠢,做事太欠考虑,不但把自身置于险地,而且还差点连累了你,我……我……”浣玉低垂着头,眉头紧皱,内心的愧疚翻江倒海。 “都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凌云微微皱了皱眉。 “可是,我却不能原谅我自己……特别是以前那些事情,虽然你对我有所辜负,但当初我确是对你与练姑娘做得过分了……而且方才练姑娘又那样说我,斥我,实在……实在令我无地自容了……” 说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低,浑身抖得厉害,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浣玉……”凌云心里仿佛猫抓过的线团,凌乱不堪,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安抚她,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行为来劝止她的悲伤,只好呆呆望着她痛楚难当的样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浣玉哭了很久,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她觉得方才在他面前有些狼狈了,便别过头来,竭尽全力地忍着眼泪,喉咙里却依然有些抽噎着,“对不起,方才我失态了。” “跟我还说这些么?”凌云忍不住苦笑。 浣玉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唉,其实我也想好了,明天我和天赐就离开这里,也免得你在我与练姑娘中间左右为难……” “什么,你要离开?”凌云怔了一下,“是不是因为她方才那些话太重了,伤了你的心了?” “方才我与练姑娘在外面的那番对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浣玉鼻子轻轻吭哧了一下,不答反问。 凌云怔忡了一瞬,遂而也就坦然了,直言承认道:“不错。” “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凌云被浣玉这句突如其来的的话噎住,一时竟不知所言。 “如果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还有脸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吗?”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浣玉继续问道,语气直白而凌厉。 凌云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曾经的他,面对刀光剑影,杀气凛然,从来都是面不改色,眉头不皱;可是一但对上这两个针尖麦芒般互不相让的女子,他便变得左支右绌、甚至有些束手无策了。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默认了我方才的说法?”浣玉口气毫不放松,不依不饶。 “浣玉,其实就过去那些事情,任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放下的,何况是她那样一个性情果决而又有个性的女子。”凌云回避着与她的眼神交流,沉默了半晌,终于语气晦涩的开了口。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站在她那边的。”浣玉凄凉的一笑,“而且过去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太过,能出现今天这样的场面,也是我自作自受。好吧,我明天就走,不会再留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凌云用手捏了捏眉心,目光沉郁地望着对方,“外面危机四伏,杀机重重,在这种情形下,你又能去哪儿?浣玉,听我的话,不要再赌气了……” “我真的没有赌气,我说的很认真的。” 浣玉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地转脸看向别处,“我觉的我还是回翠竹山庄的好,那里他们一直都在等着我——出来这么久,而且走的时候也没有同他们说一声,我想他们应该都在焦急地四处找我吧!” “翠竹山庄?原来之前你一直都栖身在翠竹山庄?”凌云脱口而出。 “是啊。”浣玉低垂着眼眸,神色依然平静。 凌云清朗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这么说来,应该是葛氏一家救了你,然后你便随着他们回了翠柳山庄吧。” ——你倒挺会猜的。 浣玉有些纳罕地瞅了他一眼,纠正道:“不是我自己,是我们。” “你们?还有谁?” “当然还有陪我患难与共的好姐妹碧云啊!”浣玉道:“自从晋陵王府出事、为了避开那些天枭爪牙的追捕,碧云便陪着我离了侯爷府,在京城里东躲西藏;后来在城门口与他们遭逢,万分危急时刻是葛龙、葛虎兄弟两个及时出现为我们解了围,于是……” 听着浣玉语气凝重地复述着当日的情景,凌云颦着剑眉用心聆听着,末了赞许地点了点头,由衷生出几分感叹来,“葛氏一家看似淡泊超脱、不问世事,实则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确是令人钦佩啊!当初我被天枭的人追杀,岌岌可危之际也是他们出手相救——唉,如果没有他们一家,我早已不知身处何地了!” 从方才浣玉进门开始,两人便一直别扭,此时却因为葛氏一家的介入意外达成了共识。 浣玉目光幽幽望向对面那个又爱又恨的人,语气平平道:“那依你之见?” “既然事已至此,依我之见,也就没有什么再阻拦你离开这里、去投奔他们的理由了。“凌云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漠然,仿佛刚才那一刻透出的担忧与柔软,都是她的一场错觉。 “你……”明明已下定决心执意要离开这里,可是当对方真的放弃阻拦、答应她离开时,她心里却涌起一种说不尽道不明的滋味。 她双肩恹恹地耷拉下来,眼眶微微发红,喉咙里咕噜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失落。 她猛的一跺脚,然后双手捂脸,转身往外跑去。 望着她踉踉跄跄狂奔而去的背影,凌云心潮澎湃,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现着,却是毫无头绪,一片怅然。 木然良久,他终是沮丧地垂下头,长长的叹息从喉咙里溢出,“唉,在这世上,女人最是难懂……” 春天的风虽然凉,却并不刺骨,带着一些乍暖还寒的潮湿水汽,闷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招隐山居前院那处厢房里,一室的茶香氤氲。 雕花的红木轩窗前,练南春单手扶额,无情无绪地坐着,晦暗的目光似乎被窗外那抹惊绿锁住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的小姑姑练榭中斜对着坐在她的旁边,兀自倒满了一杯香茗,在悠哉悠哉品着茶。 “春儿,怎么了,耷拉着个脸,是不是谁又招惹你了?”…… 章节目录 第417章 练榭中与葛氏一家别有渊源? “春儿,怎么了,耷拉着个脸,是不是谁又招惹你了?” 招隐山居前院的厢房里,练南春的小姑姑练榭中见侄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遂慵懒地撩了撩眼皮,问道。 “没什么。”练南春语气平淡,不见一点波澜。 “切,”练榭中回头瞄了她一眼,“跟你小姑姑还藏着掖着啊,别以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能瞒得过我。” “姑姑。”练南春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那个女人在他的房里,是不是惹得你不痛快了?”练榭中眉眼间染上一抹压抑的怒气,“哼,凌云这个臭小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边对你说着矢志不渝、一心一意的话;另一边却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纠缠不清,太可恨了!你等着,我这就过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说着腾的起身,径自往门外走去。 “姑姑——”练南春秀眉拧起一抹惶惑,急忙追前两步拦住了她,“别去。” “怎么了?”练榭中瞪着眼瞅着她,原本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 “他不是那样的人。”练南春黯然垂眸,闷声闷气道。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可难说!”练榭中不以为然,“说不定美色当前,这个臭小子就心猿意马、旧情复燃了呢。” 练南春带着几分薄嗔剜了她一眼,“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故意气我啊?别在庸人自扰、没事找事了!” 练榭中忍不住笑了,“你还知道庸人自扰、没事找事啊,那你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练南春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眸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来,可是我心里就是不痛快。” “这就叫做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吧。”练榭中轻噫了一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仓惶的脚步声,打断了姑侄二人的话题。回头,却是练榭中的徒弟宝儿带着烟翠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练榭中有些不悦地瞅了她的徒弟一眼。 ——你说这都跟了我多少年了,就是耳濡目染我老人家的沉稳淡定也该学会了啊,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呢。 望着师父那晦暗的脸色,宝儿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转脸望向旁边的侍女烟翠。 烟翠上前一步,恭恭瑾瑾冲着练榭中施了一礼道:“前辈,我家大公子特意差遣了奴婢来,请您与练姑娘过去一趟。” “什么事?”练南春心里一动。 烟翠摇了摇头,“大公子只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商量。” “这个臭小子鬼鬼祟祟的,又在玩什么鬼把戏?”练榭中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既然这么郑重其事地遣人过来传话,一定有很紧要的事情。他受了内伤,需要打坐静养,不方便亲自过来,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好了。”练南春语气平淡道。 “好吧。”练榭中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溢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唉,春儿,你说咱姑侄两个上辈子是不是欠这个臭小子的,整天价儿一出又一出的,总是围着他团团转,他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瞧瞧现在又来差遣咱们了不是?” 练南春轻撇红唇,满脸的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这次他是有事儿差遣咱们,说不定是帮助咱们达成什么好事呢!” “呵呵,埋怨了半天还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不是?”练榭中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着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调笑,“看来那句话果然说的不错,女子大了外向啊!” “姑姑——”练南春脸色一僵,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闲言少叙。 这姑侄两个私底下虽然嬉笑怒骂、喜欢吵架拌嘴,而一但到了正儿八经的事情上,便立时回归到原先郑重其事的状态。 在后院凌云养伤的那处内室里,练榭中、练南春、凌云与浣玉郡主四人对坐一起,共同商讨起了眼下最重要的那桩大事。 虽然浣玉与练南春之间依然存在诸多的恩怨纠葛,两人碰了面免不了彼此脸上还是讪讪的,但此时大敌当前、形势严峻,已不是斤斤计较、纠结于儿女情长的时候——而且在这种情形下,各自的格局与气场便不自觉地体现出来了。 “什么,原来是他们?……”当练榭中听浣玉郡主语气娓娓说起葛氏一家的事情时,原本清冷疏离的眸子里蓦的跳过一抹惊艳的神采。 她蹙紧眉头,沉吟片刻,然后把探究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的练南春。 练南春视线望上一抬,正好撞上了小姑姑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空气滞住的一瞬,她神色倏忽变得凝重,低首垂眸,若有所思。 然后她起身走近小姑姑身边,姑侄两个交头接耳、咬了一下耳朵,遂而互相会意地点点头,终于拿定了主意。 “宝儿。”练榭中转过脸唤自己的徒弟。 “是,师父有何吩咐?”宝儿上前一步,垂手恭谨。 练榭中道:“我写一封书函,明天一早,你便带着此书去翠竹山庄一行,拜访葛氏一家,并且替师父问候铁指神算葛老先生。” “是,徒儿遵命。” 赛仲景接着道:“另外再与他们说,前些日子浣玉郡主因为急事离开翠竹山庄,只因当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辞行,想来他们一定也都等的着急了吧! 你告诉他们,郡主如今就在我们这里,要不要把人接回去啊?” 整个过程她的语气沉稳淡定,虽然不见一丝波澜,却隐隐蕴含着一种切金断玉般的果决,让任何一个听到她话语的人都不自觉地点头称是。 作为她的徒弟,宝儿更是喏喏连声、连声答应。在他的心目中,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不容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置疑。 非但宝儿,就连一旁的凌云与浣玉也没说出什么不同的意见来。 虽然依然存着几分惶惑,但他们心里明白,练榭中与这位“铁指神算”葛先生一家必是别有渊源,所以她现在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正所谓的“有缘千里来相会”,练榭中、练南春、凌云、浣玉他们满怀期待、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的葛氏一家,此时也正在翠竹山庄他们自己家的庭院里,满面愁容、忧心忡忡地念叨着浣玉郡主的下落。 自从那日,浣玉郡主失魂落魄地对着贴身扶侍自己的侍女碧云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后,人便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众人心急如焚,分头寻找郡主的下落;然而直到现在依然杳无音信。 今天葛龙、葛虎兄弟两个又出去打探郡主的消息了,葛中、葛北秋父子则在家里等候消息;侍女碧云站在一旁,心神不定,眼泪汪汪。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顺着脚步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向这边走了来。 他遥遥站在葛家的篱笆院落外面,冲着里面的人提高了嗓音道:“请问,这里可是铁齿神算葛先生的家吗?” 葛氏父子愣了一下,急忙起身迎上前去。 “正是。”葛北秋上下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年轻人,礼貌地问道:“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那年轻人正是奉了师父练榭中之命、来到此处拜访葛氏一家的宝儿。 听对方如此说了,他十分高兴,急忙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小的名叫宝儿,乃神医山庄赛仲景的徒弟,奉师父之命特意来此问候铁指神算葛老先生。” “神医山庄?赛仲景?……”喃喃重复着这几个重点词语,葛中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犹疑之色…… 章节目录 第418章 离别多年,总算找到她了… “神医山庄?赛仲景?……” 一位自称神医山庄“赛仲景”徒弟的年轻人突然造访,令葛氏父子有些措手不及;喃喃重复着这几个重点词语,葛北秋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犹疑。 神医山庄“赛仲景”的大名虽然如雷贯耳,但多年来与他们一家却从来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却急赤白脸地突然至此,而且之前连个铺垫或预热都没有,也难怪他觉得困惑了。 他略略踌躇了一下,下意识地把脸转向了旁边的父亲。 到了什么时候都可谓“姜是老的辣”,何况面前这位深藏不露、淡泊超脱的世外高人。 葛中手捻须髯,面带微笑,“原来是贵客到了,有失远迎,赶紧往里请!” 三人简单地寒暄了一番,葛氏父子遂将宝儿让到庭院里,分宾主落了座,奉上茶来。 宝儿也不隐晦,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自从上次浣玉郡主因为急事离开翠竹山庄,后来几经辗转便到了舍下;只因当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辞行,想来诸位亦十分挂牵郡主的下落吧,所以师父才特意特遣了小的来此报信的。” “原来浣玉郡主就在贵处,太好了!”方才还在忧心忡忡念叨着浣玉郡主的下落,现在突然得知郡主有了着落,父子二人喜不自禁,连连致谢。 “二位客气了,其实郡主来到舍下也是机缘巧合。“宝儿一边笑微微地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师父“赛仲景”亲手书写的书函,恭恭瑾瑾递了上来。 葛中连忙接过,展书观瞧,但见上书: “兹有神医山庄贫妇练氏拜见翠竹山庄铁指神算葛先生: 久仰葛先生大名,长久以来未曾得见,常常引以为憾;今日贸然来书,如有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只因浣玉郡主机缘巧合莅临寒舍,现已小住数日;又听闻郡主说起,曾承蒙足下一家搭救及收留,此时虽身在寒舍,然十分挂牵足下及家人,故此贫妇才遣了徒弟来到贵处寄雁传书。 拜书以文,企盼还云。 神医山庄练氏拜首。 年月日。” 书函虽然篇幅不长,却言简意赅,意味深长,更有诚恳恭谨的意味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葛中反反复复端详着这封书信,眉毛疏的跳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随之他的神情又归于平静,睫毛下垂几乎要淹没了眼眸,只是沉吟不语。 葛北秋在一旁目不转睛瞅着父亲脸上的表情变化,一种莫名悸动的情绪涌上心头,“父亲——” 葛中抬眸望着儿子,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水色,隐隐多了一层不易觉察的伤感与激动,“秋儿,你来看看这封书函。”说着把手里的书函递了过来。 葛北秋接过书函匆匆浏览了一遍,眼角眉梢流露出说不出的惊喜之情,结结巴巴道:“父亲,这笔迹……难道真的是……真的是……” “不错,从书函的笔迹来看,应该是她没错的;何况她前面的称谓与后面的落款都是练氏,她这是有意向我们提出暗示啊!……” 葛中全身涌起一股暖流,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离别这么多年,总算找到她了,天意,天意啊!……” 一旁的宝儿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望着这父子俩情绪激动的样子,脸上呈现出不明所以的纳罕之色,“前辈,您……” 葛中竭力收拢着激昂的情绪,转头看向宝儿,眼皮开幕般倏的抬起,“小兄弟,多谢你这么大老远地跑来为我父子传递信函;请问尊师现在何处,不知老朽可否方便登门拜访?” “当然可以啊!”宝儿清朗的眸子里跳过一抹潋滟的光彩,“师父说了,她一直都在期盼你们的大驾光临呢。若能承蒙二位不嫌弃贵足踏得贱地,在下寒舍岂不都要蓬荜生辉了!” “哈哈……”葛氏父子被宝儿谐趣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葛北秋道:“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兄弟跟了你师父这么久,果然也同你的师父一般巧舌如簧了!” “怎么?二位认识我师父吗?”宝儿有些诧异。 “岂止见过,而且我们还是……”葛北秋话及一半,忽见父亲向着自己递眼色,心思一转,便住了口。 虽然有些事情依然没有说开,但此时众人的距离也只剩下一层窗户纸、就差再进一步捅破了。 饶是如此,彼此之间的隔阂已然消除了很多,再沟通起来便融洽顺畅多了。 之后,借着跟前祥和的气氛,葛氏父子便问起了浣玉郡主这些日子来的遭逢,以及如何到的他们那里;宝儿也不隐瞒,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最终众人商定:由宝儿先回去向师父“赛仲景”回复今日在葛家见面的情形;同时禀明师父,明日上午葛氏父子即去招隐山居拜访她老人家,也顺便接了浣玉母子回来。 书说简短。 翌日上午,葛氏父子二人收拾停当,准备出门。 一旁的葛龙、葛虎毕竟少年心性,好奇心强。 这兄弟二人相形之下,葛龙深沉稳重,见祖父与父亲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样子,心里虽然纳罕,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葛虎却心直口快,忍不住插嘴道:“爷爷,爹爹,您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我也想去……” 话音未落,已被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吐了吐舌头,住了嘴。 仲春的微风不躁,透着惊绿的竹叶随风摇曳,地上一片光影交错,从竹叶缝隙里泻下来的点点白芒宛如满地的碎银,呈现出缤纷陆离的色彩,令人心神俱醉。 日近晌午,葛中、葛北秋父子二人来到了玉屏山。根据昨天宝儿的指点,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那处隐蔽而清幽的所在。 来到招隐山居,葛北秋上前“啪啪”叩打门环。 须臾,宝儿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二人果然如约而来,不由眉毛一扬,明亮的眼眸里透出说不尽的欣喜之情,连声道:“贵客驾临,快往里请,师父正等着二位呢!” 话音未落,“赛仲景”练榭中已在房里听到动静,急急奔出,正与葛氏父子打个照面。 练榭中抬眼望去,只见与自己打了照面的那位年长之人虽已年逾花甲,却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稀眉朗目,鼻直口正,颌下三绺须髯迎风飘摆,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而跟随老者身边的那位中年人亦年过不惑,相貌粗犷,目光深沉,颌下短髭,虽粗布衣衫却掩饰不住他身上透出的那种威慑人心的不俗气质。 同样的,葛氏父子亦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雅量高致的妇人。 她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衣布袍,长发高挽,清爽利落,面色白皙,眉目清秀,显得深沉淡雅,质朴含蓄,隐隐透着一股飘逸脱俗之风。 三个人就这样互相凝望着,眼中某些意味不明的情愫宛如湖底暗流般不动声色地汹涌着,情绪激动之下,一时竟不知所言。 空气仿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呆了半晌,练榭中先自缓过神来,笑道:“瞧瞧咱们,在这里傻愣着干嘛,先进屋再说。” 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宝儿奉茶。 练榭中让宝儿先出去侍候着,房中只余下她与葛氏父子三人。 练榭中湿雾雾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这么一直默默望着对面的老者;然后她低头沏满一杯浓浓的酽茶,缓缓递上前去。 葛中伸手去接,却见练榭中轻轻一笑,手腕扬处,杯身飞起,宛如流星追月,竟然径直向着葛中迎面飞去!…… 章节目录 第419章 风云江湖一统,誓教天枭出头! 葛氏父子与练榭中见了面,皆十分激动;练榭中沏满一杯浓浓的酽茶,递上前去。 葛中伸手去接,却见练榭中轻轻一笑,手腕扬处,杯身飞起,宛如流星追月,径直向着葛中面门飞去! 葛中“海底捞月”,探手接住;同时左手出击,拍向赛仲景前胸。 赛仲景抬手一格,一式轻灵的“游龙惊凤”,右掌毫不犹豫地自腰间旋转前冲,霎时一股浩大雄厚的掌风轰然击出,顺着对方的衣袖滑了过去…… 两人来来往往,快似追风,疾如闪电,打出一道道残影,掀起一阵阵狂风,其阵势雷霆万钧,直令人张口结舌。转眼间,便有二十几个回合过去。 葛北秋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正在惊愕,忽见二人停下身手,相视大笑。 葛中原本淡泊平和的脸庞上,浮现出风起云涌的豪迈之色,眉宇间透着思绪万千的感慨,又不乏得遇离散多年之家人的惊喜之情。 情绪激昂之下,他不由脱口而出,“万古长江向东流,置之生死欲何求!” 练榭中抬眸的瞬间,正与那双满含期待、闪亮的眸光相撞。她只觉心潮汹涌,下意识地回复出了下面的十几个字:“风云江湖成一统,誓教天枭永出头!” 葛中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面前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眸底不觉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颤声道:“五妹……真的是你?……” 练榭中含泪道:“二哥,是我……” “这么多年了,总算找到你了!“葛中全身涌起一股暖流,抑制不住澎湃的情绪,冲上前一把拥住了练榭中,兄妹二人抱头痛哭。 良久,二人方止住悲声。葛中回头向葛北秋道:“秋儿,过来拜见你的姑母。” 葛北秋此时亦缓过神,抢前几步俯身拜倒,“侄儿北秋见过姑母。” 练榭中慈爱地抚摸着葛北秋的头,感慨道:“真的是秋儿么?唉,岁月不饶人,那时你才多大点儿啊,一晃儿多少年过去了,你也是不惑之年了……”说着不觉泪眼朦胧。 其实关于葛氏父子的身份,前文已经提到了:这葛氏父子不是别人,葛中正是练氏五兄妹中排行老二的练阁中,而葛北秋的真名则是练北秋。 三十多年前,练家有仇家上门,一场惨烈的厮杀,练氏五兄妹的父母练飞雄、张玉倩皆死于乱军之中;练氏兄妹五人失散,后来只有练家长子练楼中、三子练亭中与四女练轩中汇合在一起。 之后兄妹三人同心协力,创建了天枭组织,又推举了能力出众、威望甚高的练亭中为天枭组织帮主;其后他们又发动天枭弟子,以牙还牙,一举歼灭了杀害父母的仇人,报了当日之仇。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与练亭中兄妹三人不同,练阁中、练榭中二人则是生性淡泊,向往那种宁静超脱、知足常乐的田园生活。 这兄妹二人在遭遇了一场家族横祸、经历了数番血雨腥风后,早已厌倦了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的江湖生涯,索性过起了闲云野鹤、怡然自得的隐逸生活。 于是,练阁中便与儿子练北秋在翠竹山庄安顿下来,后来儿子娶妻生子 ,倒也是安稳平和。 而练榭中也因夫婿早逝而一直清心寡欲,闲居在隐逸山庄,平日里只为人看病祛灾,几十年如一日;直到前些日子为了躲避李瑞允、白羽等人的骚扰,便从神医山庄迁居到了这里。 却说众人在分别多年后重逢,自是又悲又喜,一时之间万语千言涌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感伤之余,赛仲景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把宝儿叫进来,“去把春儿他们叫来。” 宝儿兴冲冲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葛北秋——现在我们该称之为练北秋了,有些诧异,“春儿?……” 赛仲景笑道:“怎么,连你堂妹都不记得了么?不过也难怪,都分别三十多年了,那时你应该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吧?” 练北秋讪讪道:“姑母取笑了,春儿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她才六岁,我还天天抱着她、逗她玩呢。” 众人大笑。赛仲景道:“还有一人,你应该也认识,等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练北秋奇道:“哦,是谁?” 赛仲景笑笑,没说话。 这时,宝儿进来道:“师父,他们来了。” “有请。” 少顷门帘一挑,一对青年男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见那男子一身白衣胜雪,俊逸无尘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在午后阳光的辉映下,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配合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颀长挺拔的身材,整个人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张扬着高贵优雅的气质。 那女子与之年龄相仿,身姿高挑,体态轻盈,肌肤如雪,姿容如玉。虽然素面轻衣,却是美目流盼,气若幽兰,宛如高高在上的皎月,清丽脱俗,风华绝代。 二人在此一站,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宛如一对璧人。 练北秋的目光在那女子身子扫了一下,便停留在了她身边的男子身上。望着对方,他张口结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倒是对方先笑着开了口,“怎么了葛兄,不认识小弟了?” “凌云?……“练北秋喃喃道:“你真的是……凌云?……” 凌云笑着点点头:“当初承蒙练前辈与春儿相救,我得以死里逃生,想必近日来外面关于我的传闻很多,难怪葛兄会如此震惊了。” 练北秋回过神来,叫道:“你真的是凌兄弟!”他大笑着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他。 原来这几天凌云在内室疗伤,本需安心静养、不宜乱动的,只是忽然听说葛氏父子来访——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如今救命恩人到了,又怎可怠慢? 他不容分说下了病榻,披衣趿靴就要出去;练南春见他那心急火燎的样子,自知阻拦不下,又实在放心不下他的伤势,只好陪了他一起过来了。 言归正传。此时凌云与练北秋久别重逢,悲喜交集,忍不住紧紧相拥,激动之下不由落下泪来。 练榭中、练阁中在一旁含笑望着;练南春似乎有些不高兴,小嘴一撅,哼了一声。 练榭中瞅了她一眼道:“怎么了春儿,快来拜见你的二伯父啊!” 练南春上前,恭恭敬敬向练阁中施礼。 练阁中急忙还礼,感慨道:“记得分别时,侄女儿才六岁,现在一晃儿也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哪!” 此时凌云与练北秋也从激动的情绪中回转过来;凌云上前向练阁中与练榭中见礼,两位长者含笑答礼。 练北秋又上前与练南春相见,练南春却嘴巴一撇,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 练榭中不解道:“春儿,怎可对你哥哥无礼?” 练南春脸上冷意翩飞,“姑姑这话却差了,人家眼中何时有过我这个妹子了?人家眼里既然没有我,我若是腆着脸去拜见人家,岂非自讨无趣?” 练北秋这才明白过味儿来,原来方才练南春与凌云进门时,自己没有先与她打招呼,人家挑理了。 他不由哈哈大笑道:“妹子,你也太过小心眼儿了吧,你与凌兄弟不分彼此,眼看快要成为一家人了,我先跟谁后跟谁打招呼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练南春脸一红道:“呸,你乱说什么,谁跟他不分彼此了?你再胡说……” 练北秋唇角微扬,笑道:“我胡说么?当初在京城时,你们两个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他转过脸来冲着凌云道:“唉,妹夫,你们现在也都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啊?”…… 章节目录 第420章 你们一唱一和,演的哪出啊? “你二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现在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啊?”练北秋调侃凌云与练南春道。 众人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二人被臊得满脸通红。 练榭中点着练南春的额头嗔道:“死丫头,叫你什么事情都要强,这下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练南春气得狠狠白了小姑姑一眼…… 后来,众人又各自谈起了这些时日来的经历,谈到激烈或伤感之处时,皆唏嘘不已。 不知不觉中,话题便转移到了浣玉郡主身上。 晋陵王府被抄……为躲避天枭追捕,她与碧云在京城里东躲西藏……万分危急时刻多亏葛氏一家救助……得知侯爷府灰飞烟灭、儿子下落不明,情绪瞬间失控……不辞而别离开葛家、潜入皇宫刺杀李瑞允……失手被擒,险遭凌虐,万般无奈恳求凌云来大内救她…… 练氏父子的陈述,“赛仲景“练榭中的回应,再加上一旁凌云的补充,三方汇合,便把浣玉郡主这些日子来的遭逢如穿针引线般的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是这样……”练阁中眉头微微蹙起,带着深沉的思索垂下头去,半天没说话。 良久,他方缓缓抬眸望向对面的练榭中,眼神里含着几分征求意见的探究,“既然如此,可否请郡主前来一见?” “二哥的意思是打算再把郡主接回翠竹山庄喽?”练榭中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黑沉沉的,直言不讳。 “呵呵,”面对着妹子尖锐直白的语气,练阁中有些无奈地尬笑了一下,“这个么,恐怕愚兄还做不了主,究竟何去何从总要听听郡主的意见吧。” “如此说来,那就只好有请郡主了。”练榭中一边懒洋洋地拖着尾音,一边站起身走到门口,吩咐自己的徒弟道:“宝儿,去把郡主请到这边来。” 宝儿垂手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忙去了。 这里再说回浣玉郡主。 其实从练氏父子进门的那刻起,她便打烟翠那里得知了消息;而之所以没有接着过来,是因为她一直在纠结。 她知道葛氏父子来此的初衷就是接她回去;而想想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居然连招呼不打一声便离开了葛家——不,现在应该说是练家了,确是过于任性妄为了,如今想来真的觉得愧对人家。 而最主要的,是凌云与练南春都在那里!一个是她曾经最爱的男人,一个是一直以来针锋相对的情敌……如果自己此时过去了,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该是如何一种尴尬的局面啊!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一片混乱,正在毫无头绪之时,宝儿过来请她过去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的,伸头一刀、缩脑也是一刀,凡事总是要面对的!她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吩咐了烟翠照看着儿子何天赐,自己便随了宝儿来到前面的厅里。 一进门,她便觉得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了她的身上。她的面颊开始发烫,脑子里亦出现了一瞬的空白。不过郡主毕竟是郡主,心理素质极佳,很快便缓过神来。 她的头埋得低低的,径自走上前,先冲着练榭中施了一礼,然后又回过身对着练阁中与练北秋道了一个深深的“万福”。 练氏父子急忙起身还礼。练阁中有些不安道:“郡主千万不要如此,折杀草民了。” 浣玉两只纤纤素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衫下摆,朱唇抿得紧紧的,“葛前辈,葛大哥,浣玉向你们赔礼道歉来了。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浣玉家破人亡、母子离散,一时悲愤难当、情难自控,于是擅作主张潜入大内刺杀李瑞允,临行的时候也没有跟你们说一声,实在失礼……” 练阁中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望向浣玉郡主的眼神透着几分晦涩及无语,“郡主,有些话老朽本来不该说的,只是有时候你确是太过冲动了些,居然冒冒失失闯进皇宫去行刺李瑞允……唉!如果不是凌大侠、春儿与五妹他们几个随机应变、险中求胜,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啊!…” “别牵扯上我,这事跟我可没多大关系,我不过就是个旁观者。”练榭中面无表情。 “也别扯上我,我也是被动的,充其量我就算个帮凶而已。”练南春眼神中染上一层阴暗的情绪。 “帮凶?呵呵……”练阁中讪讪地笑着,试图缓解面前这局促不安的场面,可是面对练榭中与练南春这对强势而执拗的姑侄,他只觉自己任何的劝解又是如何的苍白无力。 “都是浣玉任性妄为,给你们惹麻烦了,对不起……”望着练阁中那无可奈何的样子,浣玉脸色绯红,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凝滞的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气氛,时间似乎也停滞了,每一刻钟都如同漫长的一年,让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从浣玉进门的那一刻起,凌云便一直沉默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一幅浓郁的水墨画,生硬地停留在某个瞬间,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无尽的情感起伏,犹如汹涌的海浪被冰封在沉寂的水面之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归根结底,事情的源头还在他的身上。 “两位前辈,北秋大哥,春儿,”他强撑着精神冲着他们微微俯了一下身形,“我知道,其实事情的源头都在我的身上——无论是当前这桩事情,还是以前那些恩怨纠葛;如果这些事情确是无法容忍、必须要找到一个人承担责任的话,我想这个人应该是我——” “你……”练南春脸色骤然一变,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冷霜;练榭中亦脸色晦暗,不发一语。 “志超,你……”浣玉想不到关键时刻凌云会挺身而出为她出头,不觉喉咙一哽,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凌云继续道:“我不能强词夺理地否认以前浣玉做过的那些对不起春儿他们的事情,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们大度地放下过去的一切——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发生的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事到如今,我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只能说,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好了,何苦难为她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子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面容格外苍白,散落下来的头发有些凌乱地遮住了半边俊逸的脸,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浣玉眼泪簌簌而下,情绪激动之下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颤声道:“志超,求求你,千万别这么说……虽然你也曾做过一些对不起我的事,可是当初我对你与练姑娘也确实做得过分了,怨我,都怨我,如果真的要追究罪魁祸首,那个人也应该是我啊,你就不要替我顶罪了!……” 凌云轻轻推开她的手,瞳孔乌黑地望着她,语气果决而坚定,“不,我没有替你顶罪,我是就事论事——当初是我先负了你,才致使你才升起报复之心,因此而累及春儿他们……” “志超……”浣玉泣不成声。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惨,这算演的哪出啊?双簧,抑或苦肉计啊?”练榭中嘴角透出一抹邪异的冷笑,语气冷淡道。 “前辈……”浣玉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灰色。 “呵呵,”凌云苦笑,“姑姑既然说我与郡主施的苦肉计,那就算是苦肉计了,其实……”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觉一阵剧烈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一阵阵的模糊,身形已不由自主往前栽去。 “志超,志超……”?客厅里立时一片惶乱。 章节目录 第421章 不如使出美男计诱惑你吧 ——“别再装睡了,人都走了。” 招隐山居为凌云疗伤的那处内室里,练阁中、练榭中、练北秋、浣玉郡主等人刚刚离开。 其实凌云并没有什么大碍。那日他与李瑞允掌风对峙、受了极重的内伤,这几日在内室疗伤,本应安心静养、不宜乱动的;可是他却不听劝阻、执意跑到前厅,又因为浣玉之事与练氏姑侄发生了些许争执,情绪波动之下体内气息紊乱,一时急火攻心,才会突然晕倒。 众人七手八脚把凌云送回内室,练氏姑侄为他诊治一番之后,见没什么大碍,余下诸人便都识趣地退了出来,只留下练南春在一旁贴身照顾他。 自始至终,练南春一张俏脸都绷得紧紧的。 “别再装睡了,人都走了。”她的语气如同廊外一抹氤氲的雾气,带了丝丝凉意。 凌云轻叹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眸,带着几分自嘲笑了一下,“唉,就知道瞒不过你。” 练南春狭长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如果我没记错,你这种鬼把戏都用了好几次了吧;呵呵,真是妙招活用,百试不爽。” “随你怎么说好喽,只要你练大小姐能消了气,我怎么样都可以啊!“凌云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翻了个听天由命的白眼。 “哼,你倒挺会哄人的——哎,不对呀,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啊!谁不知道曾经的凌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从来都是铁骨铮铮、宁折不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低头的人啊——怎么一到我这个小女子面前就变得这么圆滑事故了呢?” 凌云痴痴望着她,眉目间透出无限的柔和之意,“此一时、彼一时,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敌人,当然疾言厉色、横眉冷对;而此时我面对的可是自己真情挚爱之人啊!” 练南春心跳不受控制地悸动着,泛起一层层的涟漪,“真的么?” 凌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牵过她的手,紧紧扣住。 “切,又在花言巧语地哄我了?”练南春倏的回神,随着轻嗤带出一抹冷笑,“现在当着我的面信誓旦旦地说我是你的真情挚爱之人;可是方才又是谁大包大揽地说有什么事只管冲你一人、千万不要难为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子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凌云微微勾了勾唇,嘴角带笑不笑地弯着,“怎么,是不是觉的方才我执意为她出头惹你不高兴了?吃醋了?” “你以为呢?”练南春倦怠地瞅着眼前的人,眸底稍纵即逝过一抹幽然的神色。 “如果我不这样做,又当如何?”凌云目光煜煜望着她,闪烁的烛影跳进眸子里,星星碎碎漾着光,“怎么说我与她也做过几年夫妻,如今眼睁睁瞅着她被人奚落、遭受委屈,而且此事还是因我而起,我却缩头乌龟似的做出一副事不关己、听之任的姿态,那你又会怎么看我?难道你练大小姐真的喜欢那种没有责任、没有担当、唯唯诺诺的男人吗?” “……”练南春滞住,一时竟无言以对。 凌云接着道:“春儿,都这么多年了,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起起落落,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需要再去置疑什么吗?” “可是——” “先听我说。”凌云情绪激动之下,再也刹不住情感的闸门,浊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对吗?而且我也知道,当时你是给我留了面子的,而你之所以这样做,当然也是为了我,为了不使我太过为难。因为当初,毕竟是我先对不起她,是我负她于先。” “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的,跟我玩绕口令呢?”练南春心里吐槽着,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就好。” ——得,都犯了一个毛病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凌云有些感伤道:“可是春儿,这么多年来,为了我,你确实付出的太多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 练南春冷冷道:“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要真有诚意,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让我心情好些,才算你的本事。” “让你心情好些……”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怎么样才能让你心情好些呢?” 练南春狡黠地一笑,故意要他难堪似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凌云嘴角抽了抽,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唉!你练大小姐这么难缠,而我也别无所长——哎,有了!” 他忽然目光一转道:“不如使出我的看家本领——美男计来诱惑你吧……”说着,双臂一揽从后面拥住了她,狎昵地把脸贴了上来。 练南春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一把推开他道:“讨厌,没正经!” 凌云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如果正经了,又怎么用我的美男计来诱惑你、以博得你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一笑呢?” “哼,还稀的说呢!”练南春抿下唇线,声音端的漫不经心,“就现在你这幅弱不禁风、病怏怏的神态,自身难保都难说了,还能施出什么美男计来诱惑别人?” “是啊,诱惑别人自然不成;可是如果这个被诱惑的人是你练大小姐的话,那在下怎么也得舍命陪君子啊!”凌云偏头看向她,眼底是说不尽的缱绻。 练南春瞅了他一眼,忍不住揶揄道:“能逼得你侯爷府大公子舍出命来相陪的女子,迄今为止大概就只有我一人了吧,那我可是受宠若惊了哈——我记得以前从来都是别的女子引诱你的啊!比如,浣玉郡主……” 凌云脸一沉道:“怎么绕来绕去又转到她身上了,可不可以说点别的?” “还想逃避是不是?可是,有些事情是根本逃避不了的。”练南春略一沉吟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什么问题?” “如果——”练南春在斟酌着字句,“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与浣玉郡主同时遇到了危险,你会先去救谁?” “当然先去救她了!”凌云想也不想,语气果决。 “你……”练南春神色空茫了一瞬。 “知道为什么吗?“凌云似乎没有在意到她慢慢沉郁下来的脸色,继续不慌不忙说着,带着磁性的声音像是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因为她的武功最差,身处险恶之境时,最需要帮助的人便是她啊! “救过她之后,我再与你携手并肩,共同对敌——如果能逃出生天、免得一死,自是万幸;如果天意如此,无法逃生,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练南春不禁动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云眸色微暗,喉结滑动,哝哝细语,“不过春儿,虽然你跟她都是我辈子愿意舍弃生命去救的人,可是在我的心里,你和她却是完全不同的。我救她,是因为我亏欠她太多,需要补偿;而你,则是因为我真心爱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鼻息萦绕在她的耳边,沉重,急促。他说话时呼出的断断续续的热气一点点喷洒在她细长的脖子上,她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扣住她的那只手正在发烫。 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摁在宽广而温暖的怀抱里,再在天旋地转里被他吻住。 他还是一如当年,动作轻柔和缓,仿佛对待着掌中珍宝,在她耳边轻唤着,“卿卿……”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好烫,像是醉了酒似的,双眸泛光,轻而易举就能燎原。她下意识地伸开双臂,紧紧回抱住了他。 两个激情如火的有情人把身体与内心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这是他们彼此的依恋,也是他们心灵的契合…… 章节目录 第422章 终于要反戈一击了吗? 一番云雨过后,练南春把脸贴在了凌云健硕的胸膛上,嘴角勾勒出甜蜜的弧度,声音柔软而温婉,“在想什么?” 凌云目光温柔似水,眸中狡黠的笑意蔓延开来,仿若明珠璀璨,光华流转,“我在想我的美男计终于成功了……” 练南春怔了一下啊,接着便反应过来,不由蛾眉挑起,娇嗔道:“好啊!你又使坏!……”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又闹作一团。 月色洒落大地,如水般朦胧的光芒将这片天地笼罩其中,让整个世界看起来朦朦胧胧的,美丽暧昧而又安详静谧。 浣玉郡主与儿子何天赐最终同了练阁中、练北秋父子回到了翠竹山庄,并且与多日来一直心心念念牵挂着她的侍女碧云聚合在了一起。 之前在侯爷府里,她与碧云便素来亲昵,交情甚厚;之后又经历了诸多的风风雨雨、生死考验,两人之间的感情更近了一步,名为主仆,实则已情同姐妹。 如今劫后重逢,二人自是又悲又喜,抱头痛哭。 按说原本四分五裂的一家人重新汇合到一起,虽然期间发生了诸多磨难曲折,但所幸有惊无险,应该高兴与庆喜才是,可是此时的浣玉郡主依然心情沉重,郁郁寡欢。 一日,她把儿子天赐托付给碧云照料,自己独自一人出了葛家,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春风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拂过冻醒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仿佛她被风掀起的簌簌作抖的裙角。 她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瘦削单薄的肩头,却依然觉得那种冷的感觉贯穿了全身;她默默仰起脸,清泪两行不觉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只见练北秋匆匆走了来。 浣玉怔了一下,“练大哥,有事吗?” 练北秋笑了笑道:“没什么事,方才我一回家,就听碧云和葛龙葛虎他们说你自己一人出来了,我不放心,就赶了来看看。” 浣玉鼻尖泛酸,几乎是忍着喉咙的苦涩咽了下去,“在这个世上总算还有人关心我。” 练北秋心脏一悸,“郡主。” 浣玉偏了偏头,手指拂过衣袖,“叫郡主多生分,叫我浣玉好了。” 练北秋轻轻“嗯”了一声,沉吟了一下道:“这些日子以来,我见郡主一直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或许大家还能帮上什么忙,不要老是憋在心里。” 浣玉眸中闪过几分哀意,叹道:“我心里的苦有谁能理解……” 练北秋脸色一僵,半晌才道:“其实郡主现在的心事,虽然不说,可是我却能理解:国破家亡,亲人又身陷囹圄……” 浣玉心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她停顿了好久才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哑,“你说的不错。每每想起还在牢狱之中受苦的母亲与家人,想起我那被天枭禁锢的皇兄,想起我那被迫害致死的亲人,我的爹爹,常青姑姑,太后姨娘,钟氏皇嫂……便是私心裂腑的的疼痛。可是我又很无奈,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去摆脱这一切……”说到后来,她已是泣不成声。 练北秋沉声道:“郡主,别这样闷着自苦,如今大家不是都在想办法吗!前几天,我奉父命去招隐山居回访,后来又同凌兄弟、春儿一起聊起来,他们还在计议着如何铲除奸恶,匡扶宋室,营救皇上与令堂的策略呢!” 浣玉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空白,那是过度的惊喜与愕然导致的。 “哦,那他们怎么说?”她的声音有些急促。 练北秋道:“他们正在计议着,近日里无论如何也要寻个机会潜入皇宫去见圣上一面……” “什么,潜入皇宫去见圣上?”浣玉骇然失色,惊叫出声道:“那岂不太危险了?” 练北秋蹙了蹙眉,对郡主的大惊小怪似乎有些有些不以为然了,“虽然想法冒险了些,但也并非不可行。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只要计划稳妥、前后照应好了,还是可以一试的。”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淡定从容,浣玉原本心浮气躁的心理亦被对方沉稳淡定的气场丝丝压制下来。她此时亦意识到自己方才又有些沉不住气了。 “去皇宫的事,是谁的主意?“她沉静着紊乱的心思,接着问道。 练北秋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凌兄弟的意思了。” “就知道是他。”浣玉嘴角微微上扬,不咸不淡地开了腔,“这多年了,他还是改不了他的脾气,凡事都要跑在前头,而且什么都爱逞强。” 瞅着浣玉带着几分晦涩与幽怨的口气,练北秋心里慨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来劝慰她。 他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了口,“郡主言重了。依在下看来,凌兄弟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啊!如今天枭肆虐,奸臣当道,李瑞允挟持天子号令天下,在这种情形之下,但凡热血男儿、忠义之士,谁又能心甘情愿屈服于那些乱臣贼子的淫威之下?何况是凌兄弟呢!” “好了好了,别替他说好话了。”浣玉郡主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练大哥,能否告诉我他们具体的计划么,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这个么……”练北秋踌躇了一下,讷讷道:“应该是他与春儿商议的,而且事关一些机密事情,在下就不是很清楚了。” “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再次听到他与她粘在一起的话题,浣玉秀眸中掠过一抹沉重的苦涩,仿佛生命中的心酸和痛楚永远无法抹去。 “郡主。”望着浣玉郡主悲戚的神情,练北秋只有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其实……“ 浣玉微微仰了仰头,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淡漠,语气平平道:“其实他们这样做也都是为了营救圣上对不对,我都明白,我更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某些环节上我有些放心不下罢了。” “某些环节……放心不下?……”练北秋困惑地扫了她一眼,“莫非郡主还不相信他们的能力么?” 浣玉秀眉拧起,“不是我不相信他们的能力;我所担忧的是,我们如今人单势孤,而且又名不正言不顺——” 练北秋目光煜煜望着她道:“那以郡主之见?” 浣玉沉声道:“我们还需要有外援——” “外援?什么外援?请郡主明示。” 浣玉道:“我的伯父广陵王爷赵睿现在为三关大帅,他的麾下高手如云、兵精粮足。其中我的堂兄、镇远将军赵旭,文武双全,勇冠三军,精通战略战术,实为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哦?……”练北秋脸上的困惑之色渐渐消失,代之以刚刚浮现的崭新的希望,眉宇间更多了些迫切的焦灼之意,“愿闻其详。” 得到对方的赞赏与支持,浣玉情绪更为激昂,继续道:“而且,我的这位伯父威容德器,文韬武略,可谓国家栋梁之才。对了,以前朝中盛行的几句话你还记得吗?” 练北秋笑道:“当然记得,说的是:‘大宋之朝堂,国家之栋梁,文有刑部尚书郎,武有三关广陵王。’只可惜,吕大人一死,大宋江山坍塌半壁,直闹到如今这种地步,唉!……” 浣玉道:“所以我们要想铲除奸恶,匡扶宋室,只有去求助广陵王爷发兵了。” 练北秋赞许地点点头,“郡主之言甚善。明日我再去一趟招隐山居,再同凌兄弟与春儿他们好好计议一下。” “如此说来,营救圣上与我的母亲,铲除奸恶,复我大宋之江山社稷—— 这一切就都仰仗你们了!” 浣玉瞳孔里隐隐一抹亮晶晶的光在漩动着,那不只是眼泪,更是一种悸动的情绪,混杂着激动,辛酸,兴奋,还有期盼。 ——终于要反戈一击了吗?这是要翻盘的节奏了么? 她,还有他,都在这么想着…… 章节目录 第423章 那些乱臣开始严辞逼宫了… 这边众人共同商讨着如何求助广陵王赵睿铲除奸恶、匡扶宋室的时候,大内皇宫的李瑞允此时也正坐在御书房的书案后面紧蹙双眉、考虑着同样的问题。 李之山、丁进之等人侍立一旁,正在为他出谋划策。 计议已定,李瑞允站起身,在丁、李二人的陪同下直奔囚禁皇上赵煜的那处偏殿。 殿门外,丁进之的二公子丁继英正屏息凝神地侍立着,并时不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神色警觉而戒备。 原来这段时间,宫内人手短缺,原先李瑞允派来守卫皇上这边的天枭弟子罗凤娓,还要与李之山共同负责整个大内的安全事宜;忙不过来,经丁进之推荐,丁继英便在此处负责起了对皇上赵煜的保护守卫工作,而罗凤娓只是每日不定时过来查探一下而已。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昔日那位只知道提笼架鸟的花花公子,曾经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丁继英,经过多年风风雨雨的世事历练,现在已经变得成熟稳重多了,只从守卫皇上这件事上便可窥豹一斑。 在守卫皇上的这段时日里,他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而且处事冷静,言行得体,连平日十分挑剔的罗凤娓对他的表现亦说不出什么不是来,甚至几次在李瑞允、丁进之等人面前由衷地夸赞他几句。 李瑞允笑着对丁进之道:“看来你这个儿子是越来越出息了,丁大人,真要恭喜你啊!” “呵呵,李公子过奖了。”丁进之油腻的脸上浮起一抹谦卑的笑容。 此时丁继英见他们过来了,赶紧抢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向众人见礼。 李瑞允目光煜煜望了他一眼道:“这几日皇上这边可有什么异常情况么?” 丁继英果断地摇摇头道:“没有。” 李瑞允若不在意地“哦”了一声,便径自向里面的厅堂走去;李之山、丁进之、丁继英急忙跟随在后。 皇上赵煜此时正无精打采地斜倚在榻上,脸色晦暗,脊背微弯,面上的情绪虽然看上去平淡至极,却又让人感受到了他深藏着的无力感,同他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已完全不同。 见李瑞允等人进来了,他也只是微微欠了一下身子;一旁的侍卫郑一飞适时上前扶着他坐直了身子。 赵煜冷冷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眉宇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色,但那抹犀利转瞬即过,依然是那个已沦为阶下之囚、垂头丧气的君主。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帮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李瑞允幽沉的目光里含着一丝玩味与探究,打量了对方半天,方展齿一笑道:“皇上果然快人快语,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轻轻一挥手,丁进之上前,把一副黄澄澄的绫锦铺在书案上,并在一旁摆好了笔墨。 皇上脸色倏的一变,“什么意思?” 李瑞允直言不讳道:“请皇上下旨,召回三关大帅赵睿。” “为什么?……” 李瑞允原本幽沉的目光此时更为锋锐,“因为皇上有很重要的事情,等他回来处理。” 赵煜脸色苍白,不语。 “还有,近日宫中的一些谣言,也许已经风言风语传到广陵王的耳朵里了,所以还要请皇上翔实地向王爷澄清一下事情的真相哦。” 李瑞允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悠然自得,“这样才能打消王爷的一些顾虑,顺顺利利地来到京城啊——皇上以为如何?” 赵煜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李瑞允居高临下睥睨着皇上的反应,缓缓道:“怎么样,皇上可想好了怎么写这份圣旨了吗?” 赵煜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李瑞允嘴角上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我知道了。以前皇上发号施令的时候,那些旨意都是身边的执事宦代为草拟的,皇上日理万机,又怎么会亲力亲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呢?怨我,怨我,是我虑事不周啊!不过——” 说到这里,他阴沉一笑,“好在李某人已经为皇上草拟好了一份,请皇上看看是否妥当。”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锦书,放在了书案上。 郑一飞急忙上前取过,双手呈给了皇上。 赵煜颤抖着手接过锦书,抖抖索索打开了,但见上书: “广陵王爷讳睿、叔父大人亲启: 睽违日久,拳念殊殷。近日朝中国事繁杂,一言难以概之,所幸并无甚大碍,叔父勿忧,之前谣言种种,皆不足采信。只是朝中尚有未了之事,且事关重大,烦请叔父见书后速速赶回,君臣会晤后再作计议。如今朕思念叔父之心切切,唯盼叔父早日回京,在此恭祝叔父福寿绵长。 书未尽情,余候面叙。” 下面是落款与年月日。 李瑞允道:“如何,李某草拟的这份文书,可还中意?如果没有异议,烦请皇上誊写于圣旨之上,李某人也好立即安排人传给王爷。” 赵煜的手紧紧攥起成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朕却不明白,你既然已经拟好了圣旨,又有朕的传国玉玺,这些事情你们自己办不就可以了吗?又何必多此一举,岂不是画蛇添足么?” 李瑞允笑道:“这又怎么能是画蛇添足呢,没有皇上的亲笔书信,谁又能请得动这位军功赫赫、威容德器的广陵王爷呢?” 赵煜双眸猩红,绷紧了牙齿,“朕明白了,原来你们是想假借朕的名义将广陵王爷骗回京城以图谋不轨,是也不是?” 李瑞允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声音端的漫不经心,“皇上怎么想都可以啊!” 赵煜喃喃道:“不,不,朕绝不会答应……” 李瑞允唇边依然挂着一抹微笑,但眸中已毫无笑意,“皇上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李某人可是个急脾气的人,要是惹恼了我,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赵煜喉结滚动了两下,咬咬牙道:“朕现在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寥寥数字,却字字惊心,传入李瑞允耳中,他的心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一转念,想起来了,曾几何时,某个人好像也这么说过。 ——“事到如今,我还有何话说?既落你手,有死而已,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当时那人被自己的父亲出卖,落入他的手里、备受凌虐;极度的痛苦绝望之下,抱着必死之心,心意决绝地说出了那番话。 一想到那人,他的心里就升起一种莫名异样的感觉,这些复杂的情感里面,除了渗透骨髓的恨意,更多的是羞耻,不甘,以及由此滋生的极尽报复的心理。 ——数日前在大内皇宫被那人牵着鼻子、虚虚实实摆了一道,他恼羞成怒、全力一击。双方掌风对峙之下,对方固然受了重创,而他自身的内伤也不容小觑。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说的大约就是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的伤势固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如果身体康复如初,还是需要一段时日的。 一想到这些,胸中窒息的仇怨便像无边的海水般汹涌着倾覆过来,将他整个人瞬间吞噬了。 他戾气陡然而生,眸色亦由浅淡的黑变成了猩色的红,“赵煜,你敢再说一遍么?” 赵煜心一横,沉声道:“再说一千遍一万遍,结果也是一样的——要杀就杀,要砍就砍,要想让朕答应这件事情,绝不可能!……” “呵呵,赵煜,你这些话真的好熟悉啊!”李瑞允眼神悠远地望着面前的人,阴恻恻道:“我记得以前也有人也以这种口气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是谁?……”赵煜的心蓦的一颤。 李瑞允眸子里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的光芒,“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惊天动地、曾令您惶惶不可终日、势必杀之而后快的凌云啊!” “凌云?……”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既敏感又亲切的名字,赵煜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眼神亦变得复杂难辨…… 章节目录 第424章 皇上被迫服下了致命的蛊 “呵呵,赵煜,你这些话真的好熟悉啊!我记得以前也有人也以这种口气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是谁?……”赵煜心里一颤。 “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惊天动地、曾令您惶惶不可终日、势必杀之而后快的凌云啊!” 李瑞允似乎没有在意到皇上有些难堪的神情,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哎呀,真是可惜啊,皇上,您说当初您怎么就没有杀了他呢?要是真的杀了他,可是省去了李某人不少麻烦呢,我们现在也就不会为这么难缠的人物而耿耿于怀了!……” “如果你李大帮主能够晚行动几天,或许就是另一种局面了,只可惜你也太心急了些!这也许就是天意罢——是天意要凌云,你最大的克星留在世上、与你为敌作对,阻止你的阴谋得逞,哈哈哈……” 赵煜一边说,一边凄厉地笑着,肩膀微颤,胸膛也随之起伏着,仿佛觉得好笑之极,又快意之极。 李瑞允觉得自己的内心开始颤栗,有什么东西在静脉里膨胀着,逐渐沸腾起来向周身扩散着,“赵煜,你现在觉得解气了是不是?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有句话叫做父债子还,依此推理,你的臣子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是不是也应该由你这个做君主的来承担啊?” “你……你这话什么意?”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赵煜努力稳了稳心神道。 “没什么意思,”李瑞允剑眉冷峭,不愠也不怒,“李某人只想最后问皇上一遍:关于颁布圣旨传诏广陵王爷回京之事,皇上到底答不答应?” 赵煜毅然决然道:“朕已经想好了,此事万不可行!” 李瑞允眸色阴鸷,声音极冷,直令人不寒而栗,“好啊,真的好有骨气呀!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此看来,有其君也就必有其臣了——难怪当初凌云会那么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原来都是你这个做君主的教导有方啊!” 赵煜面无表情道:“李帮主言重了。” 李瑞允嘴唇突然动了动,吐出一句语音极轻、语调却极其严厉的话来,“唉,既然皇上如此的固执己见,那少不得李某人可要得罪了!”说着,蓦的一挥手。 李之山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瞅着,此时得了李瑞允的示意,立时带着两个侍卫上前,一式迅疾的“大力擒拿手”,凶残狠戾地挟持起了赵煜。 他双臂死死扣住对方的臂膀,手上一点点用力,五指关节慢慢扣紧,尖利的指甲几乎要陷入皇上的细皮嫩肉里。 此时的这位大内侍卫统领,面目狰狞,动作粗暴,仿佛老鹰抓小鸡似的,举手抬足之间便把自己曾经效忠的君主控制得死死的,不留半点情份;与往日那个忠心耿耿、卑躬屈膝的臣子已判若两人。 “你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到底想要干什么?”赵煜表情扭曲,嘴角的肌肉不剧烈地抽搐着,说话的声音几乎变了调。 李瑞允双眼攫取了所有的光芒,宛如两颗邪恶的黑洞,要将面前那人彻底吞噬掉。他疾如闪电,运指如飞,“啪啪”两下点中了赵煜颌下的“扶突穴。 赵煜猝不及防被制住穴道,嘴巴已不受控制地张开;李瑞允狞笑一声,探手由袖子里取出一颗紫红色的药丸,不容分说便塞进了赵煜的口中。 然后不待对方反应过来,李瑞允那只铁钳子般凌厉的手指已死死掰住了赵煜的下巴。 李瑞允用力一扣一拍,那颗药丸便顺着他的喉咙滑入了他的食道,被迫吞咽进了他的肚腹里。 赵煜大惊失色,任凭他如何拼命挣扎也如同蚂蚁撼大树般无济于事。 郑一飞近在咫尺,欲要上前阻止他们大逆不道的行为,却被两旁侍卫死死制住,休想动弹分毫,只急得连连跺脚,眼泪都流下来了。 “皇上,感觉如何?”李瑞允微微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 皇上脸色铁青,全身好像都在燃烧着炽热的怒火。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果然想要弑君啊,你们太过分了……” 李瑞允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邪肆地笑了起来。他冲着李之山摆了摆手,示意把人放开,“皇上误会了,李某对皇上一片敬畏之心,又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李某只不过是请皇上服用了一颗‘百转千回定心丹’而已。” “定心丹?……”皇上呆了一下。 李瑞允慢条斯理道:“此物乃是一种蛊毒,相信皇上也有所耳闻吧?只要皇上能通达世事,与我们同心同德,定期服用解药,此物可是上好的大补之药啊!” 赵煜喘了口气道:“如果朕不同意呢?” 李瑞允沉吟了一下,“那就只好请皇上体验一下‘百转千回’的绝妙意境了。” “什么意思?……”赵煜觉的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制地悸动着。 “到时候皇上自然会明白的。”李瑞允此时却故意卖起了关子。他发色墨黑,眸子深红,都是极致的色调;人却神秘如水,似乎再多说一句,那些悬念就毫无悬念地破碎了。 “三天之后的这个时候李某人会再来的,希望那时候皇上能够想通哦。告辞。”说毕,他长笑一声,径自转身而去。 人走出老远了,诡谲狂妄的笑声还在整个大殿里回荡着,余音绕梁,久久不去…… 漆黑的夜色宛如野兽口中的獠牙,笼罩着整个大内皇宫,似乎要把所有的人都一股脑儿吞噬进自己的血盆大口里。 赵煜起初还不明白李瑞允那些话的言外之意,但很快,他便切实体会到对方所说的“百转千回”之意了。 那是在当天晚上,过了子时,白天服下的“定心丹”开始发挥它“百转千回”的滋味了,这种感觉可以很不恰当地用“销魂蚀骨”来形容。 其时,他只觉浑身上下就如千万只蚁虫在爬,在咬;千骸百孔,每一寸肌肤,每一处细胞,都在蔓延着这种奇痒难搔的感觉,其痛楚的滋味简直无法形容。那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能立即死去。 他俯伏在榻上痛苦地抽搐着,后来又由榻上滚到了地上,又拼命地用头去撞击墙壁。 郑一飞亲眼目睹着皇上痛苦不堪的情形,却又束手无策,他想冲出去喊人来救救皇上,可是外面的侍卫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去。 这时值班的丁继英闻讯匆匆赶来,得知事情始末,他的脸色不觉沉了下来,只紧蹙着眉头一语不发。 郑一飞“扑通”一声跪倒在丁继英面前,哀求道:“二公子,您不让我出去也行,可是请您立即去找太医,否则皇上……皇上就危险了……” 丁继英喉结滚动了两下,哑然道:“现在纵然请了天上的神仙来也无济于事,除非……除非皇上能答应李帮主的要求,否则……”他长叹一声,说不下去了。 郑一飞一时呆住。 皇上此时的痛楚似乎略微减轻了些,他大张着干裂的嘴唇,正瘫软地倚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郑一飞跪爬着扑到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道:“皇上,微臣无能,救不了皇上啊!……这一切都是李瑞允那厮在搞鬼,白天的事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只恐怕每天晚上这个时辰都会……” 皇上觉得浑身好像被剔除了筋骨似的,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朕知道,可是你说,朕……朕能答应他们吗?” “皇上……” 赵煜嘴唇翕动着,断断续续道:“只要这封旨意到了广陵王爷那里,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啊!朕已经失去了吕文正,晋陵王爷……朕已经失去了那么多至亲至信的忠臣良将,朕还能再失去广陵王爷吗?……” 章节目录 第425章 何不将计就计,应允了他… “都是李瑞允在搞鬼,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只恐怕每天晚上这个时辰都会……”眼睁睁瞅着皇上受到“百转千回定心丹”蛊毒的折磨,痛苦不堪,郑一飞无计可施,不由地痛哭流涕。 “朕知道,可是你说,朕……朕能答应他们吗?” 郑一飞泣道:“可是,皇上……” “朕意已决!……”皇上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本晦暗的眼神里透出执着的光芒,坚定如铁,“朕就算被定心丹折磨致死,也不会向李瑞允低头的——广陵王爷现在是我们大宋社稷光复的希望,如果再失去了他,那朕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三天后,李瑞允如约而至。 “怎么样皇上,想通了吗?”李瑞允低沉的声音平静如水,眼底却是森寒。 赵煜用力噬咬着自己的嘴唇,虚弱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李瑞允,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了,朕纵使万死,也不会答应你的!” 李瑞允冷冽的目光如利刃般剐在他的身上,割得生疼,“看来皇上还是没有真正体会到定心丹百转千回的绝妙意境啊!顺便告诉皇上一声,定心丹后劲强得很,以后它在体内发挥的力度会愈演愈烈,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就请皇上慢慢地体会吧!哈哈哈……” 说着他大笑起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然后施施然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身,回过头,望着面色惨白的皇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与挑衅,“如果皇上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找我哦!” 接下来的数日里,皇上赵煜经历了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炼狱般的的煎熬。 那真的很痛,痛到刚刚愈合上一次的伤痛,下一次的折磨便接踵而来。在寂静的夜里,一次又一次的发作,摧残,窒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一次次如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那感觉如花凋零,如草折根,痛不欲生。 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赵煜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而且体会得淋漓尽致。 正如李瑞允所说的,定心丹后劲极强,它在体内持续的时间愈来愈长,强度也愈演愈烈,到了最后,赵煜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剧烈痛苦的凌虐,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黑暗,只有黑暗。墨一般浓黑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连黯淡的星光也没有,只有恐惧与迷茫在耳边缭绕着,挥之不去。 当赵煜从梦魇中一点点恢复意识,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耳边有呜呜咽咽的抽泣之声。 半晌,他才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轻轻缓了口气,喃喃道:“郑侍卫……” 郑一飞见他醒了,不由激动得泪流满面,他跪俯在皇上面前,泣不成声道:“皇上,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我了,苍天有眼……” 赵煜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窒息得厉害;他苦笑一声道:“如果真的是苍天有眼,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形了。” 郑一飞难过得低下头,说不出话。 赵煜颤抖的四肢像是扎根在原地,无法动弹半步,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唉!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啊,朕受够了,朕真的受够了,与其这样痛苦地苟活着,倒不如死了……” 郑一飞叩头出血道:“皇上,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大宋的万里江山,万千子民,不能没有您啊!……” 赵煜眼睛里空洞无光,有气无力道:“别再宽慰我了,我现在已是自身难保,又谈何江山与子民?朕现在被李瑞允那厮胁迫,进退维谷,唉,真不知现在还有谁能助朕摆脱困境?” 郑一飞喉结滚动了两下,沉声道:“皇上,微臣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赵煜眸中跳过一抹惊艳的光彩,“快说!” 郑一飞踌躇了一下,“李瑞允既然一再胁迫皇上答应那事,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先应允了他,然后再想方设法将此事的真相告知广陵王爷,令他趁势发兵来救援皇上。” 赵煜用发红的眼睛盯着他,轻轻哼了一声,“你说的倒容易,只是这样的机密又如何告知广陵王爷?现在皇宫内处处设防,守卫极其严密,纵使鸟儿也飞不出去,何况是人?” 郑一飞轻声道:“凌云的事情想来皇上大概有所耳闻了吧,我们可以通过他去找广陵王爷。” “凌云?……”再一次提到这个熟悉而敏感的名字,赵煜死寂的心湖不觉漾起一片潋滟的水波。 “正是。“见皇上认可了自己的想法,郑一飞信心倍增,忙不迭道。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如何才能把此事传递于他?” 郑一飞道:“皇上,我们或者可以通过一个人来传递信息,而且我也相信此人不会令我们失望。” “是谁?” 郑一飞低低道:“此人现在就在外面,皇上可愿一见?” 皇上诧异道:“真的?快让他进来。” 郑一飞喏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须臾,引着一人走了进来。 赵煜乍见来人,不由呼吸一窒,“你?……” 那人三十岁左右,大内侍卫装束,长相俊美,皮肤白皙,剑眉微轩,薄唇微抿。 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如墨的眸子目光清澈,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覆在他的眼睑上,衬着颀长挺拔的身形,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倔强而执着的气质。 来人正是丁继英。 对于皇上的惊讶,丁继英似乎已在意料之中;他没有说话,只俯伏在地,毕恭毕敬地向皇上行参拜大礼。 赵煜痴痴望着丁继英,有些愣怔,有些困惑,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转过脸望着郑一飞。 郑一飞叩首道:“皇上,请听微臣一言,丁继英虽为丁进之之子,但其品格性情与其父却是大相径庭。特别是近日来丁进之助纣为虐做出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直令人神共怒,丁公子更为不齿,只是其父已经走火入魔,无法劝阻其回心转意。 “现在眼见皇上受奸人胁迫,身心备受煎熬,几日前丁公子便找到微臣,欲与微臣协商营救皇上之计,微臣当时半信半疑,直到昨天晚上丁公子值夜时交于微臣一件物事。”说着,他哆哆嗦嗦由怀中取出一封鸾笺,恭恭敬敬地递上。 皇上接过,展开,只见鸾笺上刷刷点点,却是一封锦书: “臣凌云叩乞皇上金安: 近日发生之事臣已知晓,皇上龙体要紧,以微臣愚见,可先行缓兵之计,应允李瑞允的要求,臣等自会想方设法告知广陵王爷,营救皇上早日脱离虎穴。书短意长,若有不明之处可询问丁继英。请皇上保重龙体,加倍小心。 此书阅后即毁。” 后面是凌云的落款与年月日。 赵煜反复看着这封书信,乃是行书字体,字迹虽然有些潦草,却是字字筋骨凸显,如行云流水般,龙飞凤舞,显得潇洒飘逸之极。 仔细辨认字迹,却是凌云所书无疑。 迷茫绝望之中,终于寻觅到了一丝光明,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赵煜紧紧握着书信的两个角,只觉得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抖着。 良久,他才稳定住汹涌起伏的心绪波澜,侧过头来望着面前那两个危难时刻依然忠心耿耿的臣子,瞳孔里闪着一种亮晶晶的东西,不只是泪光的漩动,还有悸动,激动,感动。 “皇上……”同样被皇上激动的情绪感染,丁继英、郑一飞亦鼻腔发酸,视线瞬间模糊了一片。 泪眼朦胧中,两人目光殷切地望着皇上,等候着皇上决定生死时局的表态…… 章节目录 第426章 进宫面圣?这是送死的节奏么 “以微臣愚见,可先行缓兵之计,应允李瑞允要求,臣等自会想方设法告知广陵王爷,营救皇上早日脱离虎穴……”赵煜反复端详着凌云的书信,又惊又喜,心潮汹涌。 “皇上……”丁继英、郑一飞二人目光殷切地望着皇上,等待着他决定生死时局的表态。 皇上沉吟半晌,吩咐郑一飞拿过火折子,把那封书信点燃了,静静看着那封鸾笺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末了,他抬起头,神情专注地望着丁继英,沉声道:“继英,朕真的不敢相信,你对朕竟是如此忠心耿耿。有你们这样的忠臣相助,朕还愁不能光复宋室吗?” 丁继英俯身跪倒,“有皇上这番金口玉言,微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皇上眼眸里涌起一丝灼热,浊声道:“如今这种情形下,其他人都趋炎附势,跑到李瑞允那里献媚讨好、阿谀奉承,对朕避之唯恐不及;唯独爱卿,竟不畏凶险,一心一意效忠于朕,难道你就不怕被你的父亲或李瑞允发现、招来杀身之祸吗?” 望着皇上泫然欲泣的神情,眸光里氤氲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殷切的希望,丁继英只觉一股漾漾的暖流从心底涌出,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他的声音亦变得颤哑了。 “我父亲如今受李瑞允那厮蛊惑,已经走火入魔,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解,微臣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啊。微臣这样做,是为了帮助父亲赎回一点罪过,也是为了挽救我的父亲与家人,同时也是为了挽救我自己啊!……” 说到后来,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赵煜的心在那一刻也仿佛被濡湿了,叹道:“丁进之能有这样一个深明大义、忠义双全的儿子,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听着皇上的赞誉,丁继英不由脸上一热,慌忙低下头去,一时竟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半晌才讷讷道:“皇上言重了,其实,微臣也只是尽了一个做臣子的应尽的义务而已……” 皇上叹道:“如果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法,我大宋朝廷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丁继英喉间一哽,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沉吟了一下,打破了眼下的沉寂,“只是朕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你与凌云又是怎样联系上的?” 丁继英道:“一言难尽。这还应该感谢我那位贤德聪慧的夫人呢。” “你的夫人?”皇上一时有些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郑一飞在一旁提醒道:“皇上忘了吗,丁公子的夫人就是吕大人的掌上明珠吕小姐啊!” 哦哦,不错不错,经他们提醒想起来了,当初自己曾经为丁进之的儿子丁继英与吕文正的女儿吕秋月赐过婚的;虽然其中经历了一些坎坷曲折,但这对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终是珠联璧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想到又促成了一门金玉良缘,皇上还曾经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沾沾自喜呢! 旁白:皇上,你是自我感觉良好了,你可知道当初你的乱点鸳鸯谱,可是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甚至害得他们生离死别了么!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此时众人聚在一起旧事重提,前后联系起来一想,皇上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吕秋月是刑部尚书吕文正的女儿,兰心蕙质,被吕文正视为珍宝;而凌云当初则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吕文正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亲信子侄。 两人之间的绯闻也曾一度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虽然现在劳燕分飞,各有各的经历,可是当初他们之间密切、甚至有些暧昧的关系可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现在,凌云与吕秋月依然存在着某些联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着曾经的云烟往事,想着那些美丽旖旎的情景,皇上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惆怅少许,又抬头轻笑道:“看来,非但丁进之有个好儿子,吕文正也养了个美丽聪慧、有情有义的好女儿啊!” 丁继英脸色讪讪道:“皇上过奖了。不过,近日来的这些事情,都是多亏了我那位贤德明理的好夫人啊!几日前我把皇上之事告诉了夫人,她便飞鸽传书给凌云,所以才有了凌云的这封书信。” 皇上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又折射出灼灼其华的神采,“只要朕在有生之年还能光复宋室,便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继英,吕小姐,郑侍卫,凌云……所有在危难时刻帮助过朕的人——到时候朕一定会重重地封赏!” 丁继英苦笑一声,“皇上,微臣不要什么封赏,只求皇上能够赦免臣父的死罪,准许微臣一家人能够返回故里、安度余年,微臣便感激不尽了。” 皇上目光煜煜凝视着他,唇边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这个朕自会答应你。” 丁继英喜道:“谢过皇上!” 皇上低首垂眸,似有踌躇;然后抬头望向丁继英,神色凝重道:“对了继英,凌云现在何处,你可知道么?“ “这个……请恕微臣不知。”丁继英皱了皱眉,摇摇头道:“凌云当初被李瑞允逼迫着喝下鸩酒,后来虽然机缘巧合、侥幸躲过一劫,可他周边依然危机四伏,凶险重重,为了躲避天枭追捕,自是东躲西藏、居无定所,所以……” “爱卿之言言之有理,”皇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压抑的眸底透出一抹深沉的黑,“凌云虽然居无定所,然爱卿方才也说过,通过吕小姐……啊尊夫人或可以联系到他;自从上次宫中一别,其间又发生了诸多变故,可谓翻天覆地、物是人非,如今劫后余生,朕真的很想见见他,再与他一诉衷肠啊!” “这皇上想点什么不好呢,居然想着让凌云亲自进宫面圣,跑到这儿来见他,这不是送死的节奏么?”丁继英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腹诽,“你以为现在还是你当年呼风唤雨、万臣朝拜的年代么?“ “可是皇上,这好像有点难啊!……”丁继英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如今宫中戒备森严,危机四伏,让凌云孤身一人来到这杀机重重的大内皇宫,岂不是太危险了?万一一不留意与李瑞允撞了面,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哦,”皇上似乎有些失望,不由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那就算了。” 郑一飞在一旁察言观色,此时便吞吞吐吐开了口,“继英,要不这样,你回去与尊夫人再商量一下,试着联系一下凌云,把皇上的意思转达给他,就说皇上十分想念他,而且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与他当面协商,看他能不能想方设法来一趟宫里?” ——这算什么,这是以商议的口吻下了强制性的命令么?表面上说来不来随你,实际的意思就是你非来不可喽! 丁继英目露睥睨地睇了一眼面前的君臣二人,心里吐槽,“你们两个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挺默契啊,却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我……” “好,我试试看吧。”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夜,无星无月,天幕阴沉沉地压抑下来,像是要暴雨如注的样子。春末夏初的时节,这是常见的天气。 当丁继英与吕秋月计议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写下的那封约凌云来皇宫见驾的字鉴通过飞鸽传书、传到凌云手里的时候,他与练南春正在招隐山居的庭院里对坐聊天。 直到听到远远传来的那阵清脆悦耳的白鸽鸣叫声,凌云原本游移不定的目光才找到了自己精准的定位。 他倏的站起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那只他盼望已久、美丽轻盈的小天使…… 章节目录 第427章 危厄之中他终于见到皇上了… 夜,无星无月,天幕沉沉地压下来,像是要暴雨如注的样子。春末夏初的时节,这是常见的天气。 当丁继英与吕秋月计议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写下的那封约他来皇宫见驾的字鉴通过飞鸽传书、传到凌云手里的时候,他与练南春正在招隐山居的庭院里对坐聊天。 嘴上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着面前的红颜知己说着话,但满满的心不在焉已不经意间写在了脸上。 原来前些日子他们同了练北秋等人聚合一处,协商着如何寻找机会潜入皇宫觐见皇上的事,并且就一些细节问题、以及其间可能会出现的意外状况如何应对皆做了详尽的讨论,最终拿定了主意。 经过再三斟酌之后,凌云才写了那封呈给皇上的书信,然后在练南春的安排下,通过丁信联系到了丁继英、吕秋月夫妇;又以飞鸽传书的方式,把那封生死攸关的秘信几经辗转传到了皇上赵煜的手上。 划重点:通过丁信,不错的。 提起丁信,这里再赘述几句:这人的身份可不简单,他曾是丁继英的心腹家人,也是练南春安插在丁进之身边的一条重要眼线。 数日前,李瑞允安排李之山、丁进之以鸩酒毒杀凌云,丁信跟随在丁进之身边左右,借机偷梁换柱,把放了剧毒鹤顶红的女儿红换成了一种假死之约,由此救了凌云一命。 后来事情暴露,李瑞允勃然大怒,将丁信抓了来就要凌迟处死;只是合该着丁信大难不死,适逢浣玉郡主潜入大内刺杀李瑞允,种种情由之下,李瑞允便放了丁信回来为凌云、练南春通风报信,他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虽然死里逃生,然当初身陷天枭时,他却受尽刑罚凌虐,遍体鳞伤;此时回了招隐山居,他便被练南春安排在某处安静闲适之所疗伤静养,所以这段时间里才一直没有露面,直到现在因为向丁继英传递书信之事再次找到了他。 现在书信发出去了,凌云便焦灼地等待着皇上的回音,而这种等待却是煎熬而漫长的。 想着皇上身陷囹圄、也不知道此时处境如何了,他的心里就像猫抓似的,乱糟糟的毫无头绪,无论如何也不能稳定下心神来。 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直到听到远处传来的那阵清脆悦耳的白鸽鸣叫声,凌云原本游移不定的目光才找到了自己精准的定位。 他倏的站起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那只盼望已久、美丽轻盈的小天使。 迫不及待地取下信鸽腿上的字鉴,急匆匆打开了,一旁的练南春也急忙凑上前观看。 一目十行,匆匆浏览了一遍,凌云俊逸无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然的笑容。 英雄所见略同,皇上的心意与他的想法果然不谋而合! “圣上不愧是圣上,果然是英明睿智、心思通透啊!”凌云清朗的眸光里隐隐有细碎的波光在漩动。 “什么心思通透,依我看来,这不过是他高明的驭人之术罢了,把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了!”练南春撇了撇嘴,在一旁语气凉凉道。 “春儿,你这张嘴总是这么毒舌么?”凌云笑着望了心爱的女子一眼,眼尾上勾,带着几分戏谑。 “切,又要单枪匹马、独赴龙潭虎穴了,居然还能笑的出来,真是没心没肺啊!”练南春目光中透出一丝冷嘲。 “怎么能是单枪匹马呢,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凌云一脸温柔的笑意。 “哼,还想拉我淌这浑水么?” “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反悔了?”他的眸色很深,强大而温柔。 “反悔,我倒是想啊!我巴不得不去才好呢,但是可以吗?”练南春一脸的无可奈何。 “既然知道不可以,还那么多牢骚的话?”凌云眼波流转,跳跃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练南春再次被他烫人的目光俘获,不由呼吸一滞;少顷方轻叹一声,“唉,我练南春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孽债,这辈子要这样不遗余力地去偿还?” “春儿……”凌云脸上的嬉笑渐渐消散,代之以深沉凝重的神色,琥珀般蕴流着暖阳。 他不由自主敞开自己坚实的膀臂,揽着她的腰,使她温香软玉般的娇躯紧紧停靠在自己宽广的怀抱里。 她的侧脸贴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倾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不禁乱了心跳的节奏。 檐下暧昧的风夹杂着初夏的暖意,丝丝缕缕拂在他和她的脸上,怪痒痒的……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上了天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地遮住了月光,大内皇宫上面,仿佛笼起了一片迷朦的青烟。 深夜幽静,氤氲着冷月光华;关押皇上的那处偏殿里,几案上摇曳的灯光忽明忽暗,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这两人便是被囚禁多日的皇上赵煜与忠心耿耿服侍他的贴身侍卫郑一飞。 夜已经很深了,但君臣二人依然没有丝毫的睡意。他们在焦灼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当然就是凌云。 赵煜如今处境危厄,被李瑞允逼得走投无路、几近崩溃。而此时的皇上,越是困难了,便越是迫切地想要见到自己最为信任、最为依赖的臣子,与之倾诉心声,一吐苦水,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策略。 皇上的想法正与凌云的见地不谋而同,所以才有了今天晚上的秘密约定——虽然还是有人不太赞同,比如练南春、练榭中她们;还是有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要甘冒危险多此一举,比如丁继英。 因为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几乎就是拿着自己的性命与运气在赌,赌今天晚上能够不出任何意外、能够平安度过,赌今天晚上千万不要与李瑞允狭路相逢了。 言归正传。君臣二人翘首以盼地等待着,终于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虽然很急,却极其轻灵,极其迅疾,干净利索,落地无声,想来传说中的“踏雪无痕”也不过如此了。 皇上赵煜与郑一飞没有说话,两人视线交错,短暂而迫切,仿佛一道闪电划过黑暗,勾起了一瞬的悸动与渴望。 殿门被轻轻推开了,丁继英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疾行快走,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君臣二人近前。 “皇上,他来了。”丁继英的声音极其低微,却字字清晰,传入到君臣二人耳中,犹如敲金戛玉,悦耳动听。 “他……现在何处?”皇上觉得自己心跳加速。 “就在大殿外面,等着皇上宣召。” “太好了,快让他进来!”皇上漆黑的眸子蕴着情动,他在极力克制着。 丁继英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须臾回转,身后跟着一人。 那人一身大内侍卫装束,帽檐拉得很低,低垂着头,明明灭灭的烛光摇曳着,将他整个颀长挺拔的身形沐浴在朦胧昏暗的氛围里,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形容面目,但举手抬足之间散发出的那种卓尔不群的气场,已然明明白白告诉了赵煜,来的这人究竟是谁——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位臣子实在太熟悉了。 此时那人已走近他的面前,一语未发,先自俯身深深拜了下去,垂首恭谨,一揖到地。 在这一刻,赵煜仿佛又找回了当年作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那种美好而自信的感觉。 “爱卿,快不要如此,你能不畏艰险、来到这里看朕,朕真的太高兴了。快抬起头来,让朕好好地看看你。”痴痴望着面前那人,赵煜心里像翻腾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静。 来人低低应了一声“是“,缓缓抬起头来…… 章节目录 第428章 千斤重担,朕就托付于爱卿了! “爱卿,你能不畏艰险、来到这里看朕,朕真的太高兴了。快抬起头来,让朕好好地看看你……” 丁继英终于带了皇上心心念念的人来到这里,激动之下,皇上凝噎着开了口。 来人低低应了一声“是“,缓缓抬起头来。 “啊,离别多日,你还是……”赵煜声音颤哑地说着,然话及一半,忽然卡住了。 因为这个时候,对方视线望上一抬,氤氲的目光正好撞上了赵煜的眸光。映入皇上眼帘的却是一张面目黝黑、平平无奇的陌生的面容。 “你……”赵煜被措不及防地惊吓到了,抖得瞪大了眼睛,滞在那里。 望着皇上目瞪口呆的神情,来人愣了一下,随之便反应过来,不由笑了一下,轻轻抬手摘下了脸上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原本那张俊逸无尘的面孔便整个儿呈现在皇上面前,清清楚楚,一览无遗。 皇上眸光瞬间支离破碎。一眨不眨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皇上不由喜极而泣,“爱卿,真的是你?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来人正是凌云,那个他日思夜想地期盼着来帮助自己摆脱困厄、对他不离不弃赤胆忠心的臣子。 望着皇上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凌云喉结狠狠滚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君臣二人的目光互相凝视着,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既有劫后余生的惊喜,又有历尽沧桑之后的伤感。 空气那一瞬也仿佛凝滞了似的。 “皇上,微臣还要到外面去巡视,先行告退了。”一旁的丁继英轻轻咳嗽了一下,适时打破了面前尴尬的局面。 皇上缓过神来,冲他摆了摆手;丁继英便低眉顺眼地退出去了。 大殿里除了在一旁侍立的郑一飞,便只有皇上与凌云两个人。 凌云恭恭敬敬地向着赵煜垂首叩拜,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道:“皇上请恕凌云唐突之罪,现处非常时期,为了避免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凌云才擅作主张乔装改扮,易容成了方才那副模样,惊扰圣上了;不当之处,还请圣上恕罪。” “爱卿说的哪里话来?”皇上道:“事急从权,何况是眼下这种危机四伏的境遇之下?爱卿这样做,既是为了便宜行事,更是为了保全我们所有人啊!朕夸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呢?” “皇上……”听着皇上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凌云只觉浑身暖煦煦的,心潮汹涌之下,一时竟不知所言;半晌才浊声道:“有皇上这番话,凌云纵然万死也心甘情愿了……” 皇上不由皱了皱眉。他探出双臂,用力把俯身跪在面前的臣子拉了起来,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千万别再说什么死了活了的话了,因为这段时日来,朕失去的忠臣良将实在太多了,朕真的输不起了,朕也不能再失去了! “爱卿,答应朕,无论任何情形下,都要先好好保全自己,因为保全了你自己,就是保全了朕,保全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光复大宋江山,朕就靠你们这些忠臣良将了!” 旁白:皇上不愧是皇上,这收买人心的本事确是一流啊!我们那坚忍执着、无惧无畏、即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男主,在皇上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下,立马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东西南北,而只剩下言听计从的份儿了。 这高明的驾驭人心之术,在这世上恐怕已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又扯远了,赶紧言归正传。 却说凌云听了皇上的话,早已被感动得不知所以,喏喏连声道:“是,微臣谨遵圣命,皇上但有吩咐,只管说来,微臣纵然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好,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赵煜眉毛一扬,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潋滟的光华。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没有缄封的书信,颤抖着手递了过去。 凌云脸色微微变了变,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神色显得惶恐而凝重。他恭恭瑾瑾接过那封书信,双手捧着,如同捧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爱卿,这千斤重担,朕就托付于你了!”皇上目光里氤氲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殷切的希望,声线沉沉,略带几分鼻音。 “带着这封书信去边关找广陵王爷,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书信亲手交到王爷手里,并且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让他趁势带领大军来京城救援——大宋社稷的光复,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便都在皇叔与爱卿的身上了!” 凌云心中巨震,犹如翻腾起滔天骇浪一般,久久不能平息。 他小心翼翼把那封书信揣进怀里;再次俯身跪拜于皇上面前,声音浑浊,带着不几分均匀的喘息,“皇上信任有加,凌云幸何如之?凌云一定尽心竭力,完成圣上托付,不辱使命!” “有爱卿这番话,朕就放心了!”皇上唇角轻扬,脸上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爱卿别总在地上跪着了,快起来说话吧。分别这么多时日,朕都要想死爱卿了!” 不容分说再次把凌云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又让郑一飞搬来椅子,让他坐在自己近前,好与自己近距离地说话。 凌云眸子里透出一抹不安的神色,讷讷道:“微臣不敢。” “爱卿方才不是都说了么,现处非常时期——既然非常时期,就该非常对待,不必太拘礼的。“皇上神色不经意地舒展着,眉目含笑,“爱卿要是总端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子,又如何让朕与你心平气和地一诉衷肠啊?” “可是,皇上……”凌云依然几分拘谨;并非他迂腐不化,因为毕竟君臣有别;而且从小到大,他的思想一直都被等级分明的君臣之礼严格教化着,端方守礼,如今面对心目中神祇一样高高在上的君主,他又焉敢有一丝一毫的僭越? 皇上凤眸微眯,瞄了他一眼,浅淡地讽笑道:“凌云,你说你当初天牢纵火、劫监反狱、法场救人、大闹京城的本事都到哪去了?别人都说你大胆包天、无惧无畏,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谨小慎微、唯唯诺诺了呢?朕真的严重怀疑当初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还是为了保持你高冷男神的形象,才故意做出一副冷漠矜持、拒人千里的姿态啊?” 皇上带着几分戏谑谈笑风生,说到最后连凌云都忍俊不禁了。他舒眉软眼,唇角抿起一抹浅笑,“皇上!” “这就对了么,瞧你,笑起来多好看啊!朕就喜欢看你笑的样子。”皇上双眸炯炯有神,犹如春光照耀,“告诉朕,今天晚上来此可曾顺利,中途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吧?” 凌云摇了摇头道:“没有。数日前,微臣便同几个朋友协商了如何寻找机会、潜入皇宫觐见皇上之事;并且就一些细节问题、以及其间可能出现的状况做了详尽仔细的安排,除非临时有变,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的,皇上尽管放心。” 皇上感叹道:“能有你们这样智勇双全、忠心耿耿的臣子辅佐,朕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泽啊!” 凌云浅浅一笑:“皇上言重了,为皇上效力,微臣义不容辞。” 皇上微笑着点了点头;却又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似有沉吟,“方才爱卿说,你的几个朋友?能不能告诉朕,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今天晚上有没有同来,朕可否方便一见么?”…… 章节目录 第429章 最怕遭遇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方才爱卿说,你的几个朋友?能不能告诉朕,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今天晚上有没有同来,朕可否方便一见么?” 皇上把那封生死攸关的书信交付于凌云,让他到边关去找广陵王爷;之后又探讨起了其他相关的细节。 凌云脸色紧绷,微微踌躇了一下,“他们久居乡野,隐姓埋名,皆是些闲云野鹤,无意涉足朝廷之事;这次如果不是眼见社稷危厄,皇上有难,同时又有微臣诚挚邀请,这才答应出手襄助;至于觐见圣上么……微臣却不敢自作主张,还需问过他们的意见才成——若是因此有何失当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不想来就开门见山地说呗,又何必拐弯抹角?”皇上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显得有些失望,不由颓然垂下头去。 望着皇上失落的表情,凌云心里颇有几分不安,连忙补充道:“不过因了稳妥起见,今天晚上还有一位江湖朋友陪同微臣一起来到宫里;只为事有万一,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哦?不知这位义士是什么人,可否一见?”皇上急切道。 “这……”凌云踌躇了一下,“她……她是凌云今生最为倚重之人,她曾多次襄助凌云,如果没有她,凌云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这次亦是她在背后支持凌云,如果不是她的出谋策划,凌云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来到此处觐见皇上了……” 皇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若有所思,末了眯了眯眼,平着调子道:“这么说来,你的这位朋友应该是个女子吧?” 凌云怔了一下,轻轻咬住了唇角。 “而且如果朕没有猜错,她应该就是那位风云叱咤、倾国倾城的一代奇女子练南春吧?” “皇上!……”凌云被自己君主直言不讳的话语给惊到了,他的神色立时变得惶恐不安,望向对方的眼神也愈发晦涩难辨。 他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已经很隐晦了,却没有想到,皇上一下子就参透了他的心思,并且单刀直入、直抵他心底最隐晦的地方,不留半点情面! 他只怔怔凝视着对方,半晌才勉强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然后轻噫一声,沮丧地垂下头去。 皇上淡淡瞥了一眼凌云那难堪的神情,眉眼间泛着连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笑意,“爱卿,其实你大可不必觉得奇怪,更不必紧张的。本来你与那个女子之间的事情便是人尽皆知的。 “朕虽然久居深宫,然而关于你们的那些传奇故事还是听说过一些的;更何况,还有当年那桩闹得满城风雨、惊天动地的天枭妖女之事,而且我那浣玉妹妹也因此牵涉其中呢……” “皇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提及旧事,凌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住了似的,顷刻间收缩成了一团。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苦涩地开了口,“微臣如今只恳求皇上,放过她在天枭时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如果真的不能将功抵罪的话,那所有的罪责就由凌云来一力承担吧!” “凌云,你这话什么意思?又要硬撑英雄好汉,替别人顶罪了?”皇上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眼眸含着审视望着他。 “……”凌云呼吸一滞。 皇上动了动嘴唇,略带几分自嘲地笑了一下,沙哑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感叹。 “其实,经历了这场天翻地覆的劫难之后,朕早已经想明白了,一个人是忠是奸,是否心怀社稷,与他本人的身份地位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因为在朝廷里也有无数大奸大恶之人;而同样的,在天枭里面,亦有许多重情重义的忠臣义士,就比如你的那位红颜知己……” “皇上……”凌云心潮汹涌,只痴痴看着对方,一时间全身僵停在那里。 “所以,爱卿大可不必再为过去的事情而耿耿于怀,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朕看重的更是现在及以后的表现。”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极浅,极淡,犹如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一种诡异莫测的非凡魅力,轻而易举便把凌云心中的惶惑与不安消除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凌云不由莞尔一笑,无声而清爽的笑容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疏忽而过,似昙花一现,虽然几分拘谨,却是发自内心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谢皇上!”感动之下,凌云双膝跪地,第三次向着自己最为崇拜、最为敬畏的君主深深拜了下去。 皇上急忙伸出双手拦住了他俯身下跪的动作,“爱卿,千万不要如此;所有的希望,朕就寄托在爱卿身上了!记得此行一定要加倍小心,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见到王爷,千万向皇叔转达朕的殷切之意,朕在这里望眼欲穿、翘首以盼……” 说到后来,他已是眼圈泛红,声音颤哑了。 “皇上放心,微臣但有一口气在,便一定竭尽所能,力效犬马,不辱使命!”凌云目光执着,声音坚定。 “如此,一切就仰仗爱卿了!”皇上欣慰地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殿门一开,丁继英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李瑞允他们突然向这边赶来了!” “什么?“皇上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那是过度的惊愕导致的,“怎么会这样?……” 丁继英哭丧着脸道:“谁知道啊?在这之前,我都打探得很明白的,李瑞允跟我爹他们今天到城外巡视军情去了;临行的时候,他还跟我爹说,这一去恐怕得好几天,所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的,谁想到又突然赶回了呢?按照常理不应该呀……”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冷笑一声道:“如果能按常理出牌的话,那就不是他李瑞允了!” 丁继英面如土色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凌大哥,你们赶紧拿个主意啊!”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连向来“泰山崩前而不惊“的皇上赵煜一时也失去了主张,只好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到了旁边那个沉稳淡定的臣子身上,“爱卿,依你之见?” 凌云沉着的目光转了转,从容地从袖中取出方才揭下的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径自走到旁边的铜镜前,对着镜子把那易容的道具重新贴好,然后又返了回来,不慌不忙站到了皇上身后。 “有时候,最简单的做法往往就是最有效的方法——事已至此,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他的话语简洁明了,每一句都充满了坚定与自信,仿佛已经掌控了全局。 不错,最简单的往往就是最有效的。皇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丁继英亦把崇拜的目光凝结在了面前那人身上。 他真的很佩服凌云,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样的沉稳淡定,即使刀架在脖子上,脸色都不会变一下——难道在这个人的心里就没有“恐惧”二字吗?…… 心思百转间,只听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外面人影幢幢,李瑞允在丁进之及几个大内侍卫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一身黑色劲装,双手负于背后,一副气势凛然的样子。他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丁继英急忙上前向李瑞允见礼;然后又回身冲着自己的父亲丁进之打了个招呼,“爹。” “好几天没过来了,这里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吧?”丁进之若不在意地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章节目录 第430章 被逼无奈皇上写了那道矫诏… 天枭帮主李瑞允提前招呼不打一声,便来了个突然袭击,使得众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迎接。 “好几天没过来了,这里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吧?”丁进之若不在意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丁继英眼神有些飘忽,低着头道:“没有。” “那就好。若是发现有何意外,一定要及时来报,非常时期一定要高度戒备,千万不可出现任何纰漏了。”丁进之一本正经地教导着儿子。 “是,孩儿明白。”丁继英连声答允着;又微微皱了皱眉,将困惑不解表现得恰到好处,“爹,您这几天不是陪着李公子到城外巡查军情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 ——主要是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急眉赤眼地就来了,搞得我们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丁进之嘴角抽了抽,没说话,自思:“我哪知道为什么啊,这位李公子整天价儿神一阵鬼一阵的,他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啊?” 心里吐槽着,丁进之嘴上却不便说什么;这时李瑞允在一旁接过了话茬,“事情办完了,呆在外面也没什么事儿,所以就回来了。主要是心里还挂念着皇上,都好几天没得空儿来这里了——怎么样皇上,这两天过得还好么,没什么特别不适的感觉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里透着的戏谑犹如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下剐着皇上的心。 望着对方满是揶揄的眼神,赵煜心里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已然没有了痛觉;凝滞片刻他才勉强开了口,平淡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多谢李帮主关心,有李帮主整天这样心心念念地牵挂着,朕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着啊!” “皇上毕竟是皇上,心理之强大确实远远高于常人啊!不过,皇上态度再如何坚决,恐怕也抵不过定心丹发挥药力的强度吧——怎么样,这么多时日过去了,这种灵丹妙药百转千回的意境皇上可曾体会得淋漓尽致了?感觉如何,要不要再继续体会下去啊?哈哈哈……” 说着,李瑞允邪肆地笑了起来,嗓音撩心入骨,从里往外渗着一种透入骨髓的冷。 “李瑞允——“皇上脑子里那根弦像是要崩断了,在极度愤怒与羞耻的肆虐下,他几乎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心中的怒火狂烧着。 不只皇上,李瑞允的话也深深刺激到了站在皇上身后那人的情绪。 眼见自己的君主受辱,自己这个当臣子的心里又如何好受得了?更何况近在咫尺的那人是他深恶痛绝的第一号仇人!眼睁睁瞅着李瑞允那肆意张扬的样子,凌云恨不得扬起手来一个巴掌抽过去。 然而,他心里虽然恨意汹涌,脑子里却非常冷静,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隐忍,隐忍……”他在心里头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 他逼着自己继续站在原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皇上,请稍安勿躁。“李瑞允自然不知道对面有人正虎视眈眈逼戾着他、恨不得将他剥皮泄愤,依然不慌不忙说着自己未完的话语。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想解除这种致命蛊毒,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答应我们的要求——眼下都到了这种地步了,难道皇上还没有想通么?” “……”皇上紧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 李瑞允不理会对方晦涩的神情,继续不紧不慢道:“皇上乃英明睿智的君主,自然懂得审时度势;世上虽然有很多难以割舍的东西,但比起自己的生命攸关来,孰轻孰重,想来皇上还是分得清吧!其实仔细想想,只有先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试想,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命都没有了,又谈何其他啊?” “李瑞允,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还是不遗余力地威胁我啊?“皇上满眸猩红,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 “皇上怎么理解都可以啊!”李瑞允一脸淡然的笑容,狭长的眼眸里却缱绻的一种若有似无的凌厉,“我现在再问最后一遍,那件事情,皇上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皇上没有说话,他慢慢抬眸,正与对方的视线相撞。他惊悸地发现,对方的目光好似刀子一般,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凛然杀气。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全身绷紧,呼吸仿佛在那一瞬也停滞了。 对方已然下了最后通碟,如果他再继续咬牙切齿地死扛下去……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逼戾的眼神,目光游移着转到了旁边的丁继英与郑一飞的脸上。 两人此时面如土色,额头上亦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惶恐不安的眼神紧张地转动着,那是在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他,他身后不动声色站着的那人。 那人与李瑞允近在咫尺啊——皇上,可千万别让李瑞允瞅出什么端倪来呀,否则后果何堪,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啊! 想着方才在这里刚与凌云约定好的那件事情,想着面前这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局面,想着目前自己极为不利的处境,想着这些时日来定心丹痛苦不堪的凌虐…… “好吧,我……答应你……”皇上用力噬咬着自己的嘴唇,艰难地开了口。 “此话当真?……”李瑞允依然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赵煜的眼睛像是在发亮,他全身在极力压抑着抖,终是无措地点了点头。 “好!皇上果然睿智果断,最终做出了英明的抉择!……”李瑞允明亮的眼眸里跳跃着欣喜若狂的光芒,回头吩咐旁边的丁进之,“丁大人,立即笔墨伺候!” 丁进之忙不迭地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那道几乎要揣烂了的、呈给广陵王爷的锦书草稿,又命身边的侍从把黄澄澄的绫锦铺在书案上,并在一旁摆好了笔墨。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望着聚焦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双双几乎能喷射出火苗来的热辣辣的眼神,皇上眉头微蹙,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辩识的复杂之色。 渐渐的一切都平静下来,他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上前两步走到书案前,提起笔来挥挥洒洒写了起来。 笔走游龙,毫不停顿,须臾那封召回广陵王爷的圣旨便一气呵成。 凌云在一旁冷眼瞅着发生在面前的一幕幕场景,垂在身侧的虎口一点点地攥紧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李瑞允自始至终盯着皇上誊写圣旨的全过程,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生怕漏掉任何一个重要细节似的。如今见皇上的圣旨终于写完了,他悬着的心才算放回肚子里。 丁进之上前,小心翼翼捧起那道圣旨,自己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李瑞允面前。 李瑞允接过圣旨,匆匆浏览了一遍,脸上浮起一抹绚烂的笑容,“这就对了么。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皇上又何必那么执拗呢?唉,白白受了那么多苦楚,真是不应该啊! “不过话说回来了,皇上毕竟是皇上,心思就是通透,关键时候终能通达时务、做出正确的选择,却不像你那个顽固不化、执迷不悟的臣子……” ——这是在说我么?一旁的凌云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 “少废话,”皇上冷沉着黑眸,脸上的血色几乎消失殆尽,“朕答应你们的事情做完了,李瑞允,你答应给我的解药呢?”…… 章节目录 第431章 再进前一步,秘密就揭穿了… “朕答应你们的事情做完了,李瑞允,你答应给我的解药呢?” 皇上被逼无奈写下了那道矫诏,冷沉着黑眸对着那个阴谋得逞的人道。 “解药接着就让人送过来,皇上只管放心。”李瑞允唇角微扬,洋溢着说不尽的得意之色。 他回过脸望望窗户外面,已是月上中天了。 如水的凉风轻轻荡涤着夜的幽沉与晦暗,星光迷离地眨着惺忪的睡眼,整个大地似乎都昏睡过去了。 “时候不早了,皇上也该安歇了,李某就不打扰了,告辞。”李瑞允一边说,一边把那道决定生死时局的圣旨小心翼翼折好了,贴身揣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准备往外走。 可在这时,他的身形却忽然滞住了。就在方才转身的那刻,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侍立在皇上身后、一直作为背景板存在的那个人。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人颀长挺拔的身形,一身毫无特色、普普通通的大内侍卫服侍却在那人身上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英气逼人,甚至是……赏心悦目。 本来在皇上身边留几个侍卫护驾是再普通不过的事;而且作为高高在上、雄视天下的一代枭雄,李瑞允对这些人职卑微的大内侍卫亦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所以按说,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卫是不应该引起他的注意的,但那也只是“按说”而已——事实上,往往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特殊情况发生。就比如现在。 从一进门开始,李瑞允就莫名感觉到了某种异乎寻常的压力,准确的说,应该是一股隐藏不住、汹涌起伏的……杀机。 起初,他以为那是从皇上身上渗透出来的;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那股不可遏制、隐隐迸发的压力不是来自皇上,而是来自皇上身后的那名大内侍卫! 什么叫做“心有灵犀”,什么叫做“心电感应”,在当前特殊的境遇下,这种莫名的第六感已体现得淋漓尽致。 本来么,他与凌云一方面仇深似海、势不两立;而另一方面,便是打交道打了那么多年,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仅凭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把对方辨识得清清楚楚,就如眼前这种情形。 即便没能看到那人的面容,但仅凭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卓然不群的凛然气势,李瑞允便已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此时李瑞允只管乜斜着眸子盯着皇上身后那名侍卫看着,眼神直白而不收敛,这可吓坏了一旁的皇上与丁继英、郑一飞他们。 ——莫非这位李帮主是瞅出什么端倪来了吗? 皇上心里在咚咚打着鼓;同时也觉得困惑,自始至终,凌云都一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动作,不应该啊,李瑞允不应该瞅出什么异常来啊! 难道仅仅因为自己这位臣子长得太过出众、到哪儿都是那种引人注目、一眼万年的人物,才引起了李瑞允的特别注意么? 想到这里,皇上不由暗暗叫苦,看来一个人太过出彩了也会招来麻烦,俊逸潇洒有时候也是一种原罪啊! 心里虽然汹涌起伏、慌得不知所以,他的脸上却依然一副一脸懵逼的样子,“怎么了李帮主,还有什么事么?” 李瑞允瞳孔微沉,依然目光灼灼打量着皇上身后的人,口气里带着几分隐晦不明的意味,“皇上,看来您这里确实是藏龙卧虎,单单一名普通的大内侍卫就这般出类拔萃么?” 皇上指尖微微蜷缩,脸上却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啊?李帮主在说什么?什么大内侍卫,朕不明白……” 李瑞允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似乎再懒得与这位装聋作哑的君主罗嗦下去,只径直冲着他的身后走去,在距离那人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 此时他与他离得极近,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李瑞允深黯凛冽的视线投在对方身上,脸上,却见他一直低垂着头,整个脸庞都隐没在昏黄晦暗的烛光里,根本看不清长得什么模样。 “抬起头来。”他忽然阴恻恻开了口,强烈的压迫感令人透不过气来。 大殿里的空气在那一瞬仿佛凝固了,只有更漏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皇上赵煜,只觉自己的心脏如擂鼓般狂烈地躁动着,每一下跳动都在宣告危机一步步地逼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凌云知道,自己在对方充满压迫感的逼视下,已然躲无可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地抬起了脸,漆黑的眸子里氤氲着暧昧不明的情愫,只惊鸿一瞥,便又默默垂下头去。 映入李瑞允眼帘的是一张面目黝黑、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脸,给人的感觉便是没有一点辨识度,丢到人群里立马就找不到的那种。 唉,这么长身玉立的身材,这么卓然不群的气质,匹配的居然是这么一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落差也太大了吧? 最主要还是这人居然不是他,不是李瑞允想当然认为的那人!则是最令这位天枭帮主感到失望的地方。 “告诉本宫,你叫什么名字?”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凌云呼吸一滞。 首先他怎么也想不到,李瑞允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这是在跟我玩脑筋急转弯吗? 情急之下竟想不出编造一个怎样的名字来搪塞对方;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开口说话! 因为只要一张嘴,他便会彻底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李瑞允对他实在太了解、太熟悉了。 可是如果不开口回答,李瑞允岂不是更要怀疑么?真是进退维谷。 左右为难之际,心思灵活的丁继英忽然急中生智。 “他是卑职刚刚安排进来的一名侍卫,之前一直都在宫外守护的,只因现在宫里人手紧张,实在忙不过来、才临时借调过来填补空缺的。” “哦?……”李瑞允微微蹙了蹙眉头,又把带着审视的目光转向了跟前那名“侍卫”,“是这样么?” 那人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李瑞允瞥了一眼面前的人,冷笑一声道:“你可别告诉本宫,你是个哑巴!” ——“你才是哑巴呢。”凌云在心里反唇相讥,“李瑞允,你可别太嚣张了,不是我怕了你,更不是我不敢与你针锋相对地直面,而是现在形势非常、我不得不隐晦自己的身份而已——否则连累了皇上他们,搅乱了大局,后果将不堪设想……” 心里千回百转,脸上却面无表情,他只把自己的脸埋得更低了。 “哎呀,李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啊!”丁继英适时打破了眼前尴尬的沉寂,“这个人拙嘴笨舌,平时最不善言辞了,特别是在李公子这般大人物面前,更是紧张得不知所云,李公子却一个劲儿逼着人家说话,也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是么?他不善言辞,丁公子可是伶牙俐齿哦!”李瑞允勾了勾唇角,口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揶揄。 “呵呵……”丁继英尬笑着,“李公子言重了。” 李瑞允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深邃幽冷的光泽,仍然有些半信半疑;要是再进前一步,秘密就揭穿了…… 千钧之重悬于一发之间,这个时候的他,脸色却倏忽一变。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闪火的弹指之间。数道凌厉肃杀的寒光挟着尖锐的呼啸,穿透大殿的窗户,嘶嘶破风,措不及防便到了李瑞允的近前!…… 章节目录 第432章 紧要关头有人搅局?不理她… “抬起头来。” “你怎么不说话?你可别告诉本宫,你是个哑巴!” 对着侍立于皇上身后的那名神秘大内侍卫,李瑞允疑窦丛生、步步紧逼;再进前一步,就要窥破“庐山真面目”了…… 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时刻,居然会有人突然偷袭!而在此之前,是一点觉察或提示都没有啊。 ——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呀! ——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李帮主,难道你忘了,方才你只把所有精力都贯注到应对皇上与他身边那位身份不明的大内侍卫身上了,又怎么能腾出心思来留意外面的风吹草动呢?“一心不能二用”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李瑞允:这………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闪火的弹指之间。根本不容他多想什么,几枚暗器便挟着尖锐的呼啸声,穿透大殿的窗户,嘶嘶破风,直冲他的头、胸、腹三处要害部位袭来! 李瑞允急忙一式轻灵的“燕子掠波”,矫捷的身形腾空而起,宛如浮光掠影般辗转游移,巧极而险极地躲过了数枚夺命暗器的袭击。 那些暗器贴着他的衣际堪堪滑了过去,似点点陨落的流星,悉数跌在地上。 李瑞允在空中划过一个倒翻,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低头去看那些跌在地上的暗器,却是几枚小巧玲珑的胭脂扣。 “练南春!……”瞅着那熟悉到刺痛眼眸的暗器,李瑞允眯起双眸,戾气横生,只恨得咬牙切齿。 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丁进之此时也从惊惶中回过神,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喊道:“有刺客!赶紧抓刺客!” 守护在两旁的侍卫闻风而动,异口同声应了一声“喏”,纷纷亮出兵刃,如潮水般涌出殿门,捉拿刺客去了。 只听外面刀剑相戈,发出铿锵有力的金玉撞击之声,仿佛凌厉的风暴在空中划过,在寂静的夜晚尤为刺耳。 接着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之声,冷得像腊月的寒风,拖着尾调带着几分挑衅。 “李瑞允,这么多时日不见,你好像越来越吝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了!有种的出来啊,难道堂堂的天枭帮主真的要学那些羞羞答答的商女犹抱琵琶半遮面,抑或像缩头乌龟似的一直躲在龟壳里不敢见光哪?” 这些话似曾相识。一转念想起来了,数日前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凌云曾以同样的口气对他说过相同的话。 ——呵呵,这可真是心有灵犀、狼狈为奸、最令他头痛却又无可奈何的一对男女啊! 一想到这些,李瑞允便恨得牙根痒痒。他猩红着眸,铁青着脸,径自一语不发走了出去。 只见大殿外面的空地上,一名黑衣女子脸上蒙着黑纱,衣袂飘飘,身法轻盈,手中长剑上下翻飞,宛如蛟龙出海,银蛇吐信,正与那些凶悍狠戾的大内侍卫纠缠打斗在一起。 “抓住她!”李瑞允漆黑的眸子里杀意汹涌,仿佛森林里凶残的猛兽,随时会扑上去把对方撕得粉碎。 却见那黑衣女子信手一扬,点点寒光犹如“天女散花”,朝着团团围困她的数名大内侍卫的要害部位打去。 分毫不差,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众侍卫的肩胛穴上。众人应声而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不用说,又是她凶狠霸道的独门暗器“胭脂扣“! 方才她隐匿在大殿窗户外面的花树之中、用数枚“胭脂扣”袭击李瑞允的时候,李瑞允也是施出了浑身的解数才堪堪避开的——饶是如此,他亦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换成了这些武功平平的大内侍卫,面对如此狠戾绝情的暗器袭击,就没这么幸运了。 眼睁睁瞅着暗器袭来,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于是十之八九皆被暗器袭中,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哀嚎着,那情形显得痛苦之极,惨不忍睹。 那女子见一招得手,心里得意,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音,锋利冰冷,令人神凄骨寒。 随之她美妙的身形倏的扬起,一式婉转的“彩凤旋窝”,裙角犹如水面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盈盈飘然掠过几无还手之力的人群,转眼便遁入茫茫夜色之中。 “追!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抓住她!……”李瑞允仿佛已被抹去了所有的理智,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怒火一直泛滥到猩色的眸子里,他喘着粗气嘶吼着。 这时丁进之从大殿里神色张皇地走出来、及时制止了他暴怒之下极为不理智的行为,“李公子,请稍安勿躁。” 见李瑞允依然面色狰狞、怒目圆睁,一副极不甘心的样子,丁进之急忙凑上前补充了一句,“小心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李瑞允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见李瑞允心思回转、似有沉吟,丁进之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谆谆善诱着,“今天晚上我们的主要目的已然达到;其实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是根本不值得大费周章地与之较劲的,成大事而不拘小节——李公子,还是大局为重啊!” 李瑞允转过脸望着站在面前的那人,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狂怒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你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就这点细枝末节的事情,是不值得斤斤计较的。“ 他努力忽略掉方才泛起的汹涌澎湃的情绪,轻轻点了一下头,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那个刚刚失去理智的人根本不是他。 “丁大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那道几经周折才得来的圣旨,递到了丁进之的手里,郑重其事道:“这千斤重担,本宫就托付给你了。” 望着李瑞允那满是期待与信任的眼神,丁进之受宠若惊。他诚惶诚恐接过那道圣旨,颤抖着捧在手里,诺诺连声道:“是,老臣接旨。老臣绝不辜负李公子的重托,纵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好,只要有丁大人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李瑞允神色凝重,透出一股子令人敬畏的严峻之色,“明天一早,把李之山也叫了来,在御书房里会面。我们再仔细商讨一下这件事情的具体细节。“ 经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云变故,李瑞允早已把方才在大殿里那件未完待续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人职卑微”却又“卓然不群”的身份不明的大内侍卫,什么“不善言辞”抑或“伶牙俐齿”的牵强附会的解释,在他疑窦丛生的脑海里早已不自觉地忽略掉了。 诚如方才丁进之所说,“成大事而不拘小节”,这等细枝末节的琐碎事宜又算得了什么,眼下还是大局为重! 所以此时他心心念念想的便是:如何谋划下一步的行动,安排自己最信得过的两位大臣——丁进之与李之山,携着那道来之不易、生死攸关的圣旨,刻不容缓赶往三关,传召广陵王爷父子火速回京,然后再图下一步的大计。 当下李瑞允与丁进之商议妥了,便一刻也不耽误、径自转身匆匆而去,只把皇上、丁继英几人干巴巴地晾在原地。 “来的时候突然袭击,走的时候更是连声招呼也不打,这位李公子可真是神一阵儿鬼一阵儿,令人琢磨不透啊!”丁继英不由翻了个白眼,吐槽着…… 章节目录 第433章 奔赴三关,较量正式开始… 李瑞允心急火燎之下连声招呼都不打、便急急火火带人离开了这里;被扔在大殿里的几个人非但没有感到尴尬或不快,心里反而暗暗庆喜。 这个煞神总算走了,也就意味着这场一触即发的危厄终于被不动声色地扼杀在萌芽之中了! “来的时候突然袭击,走的时候更是连声招呼也不打,这位李公子可真是神一阵儿鬼一阵儿,令人琢磨不透啊!”丁继英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他神一阵儿鬼一阵儿不要紧,可把我们给吓得够呛哪!“郑一飞仍然心有余悸,接过话茬,“方才他要是再进前一步,认出了凌大哥,可如何是好?唉呀,当时我的心紧张得都要跳出来了!” 他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飞溅地说了半天,却见一旁的皇上与凌云皆面无表情,眼底只有一贯的清冷与漠然,不由纳罕。 ——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波诡云谲的风波,这两个人怎么还这么沉稳淡定啊,难道眼下这事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吗? “皇上,凌大哥,你们……”他忙不迭刹住了话题,讷讷道。 皇上眉心微微动了动,没有直面回答他,却转过脸把深邃的眼眸投向身后那个淡漠疏离、处事不惊的臣子,“爱卿。” 凌云抢前几步奔到皇上面前,俯身跪倒,“皇上。” “方才外面那个女子是不是你安排来的?” “是。”凌云直言不讳。 “如果朕没有猜错,她就是你那位倾国倾城的红颜知己练南春吧?”皇上敛了敛眸底的柔光,带着几分玩味。 凌云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唇瓣暗自一抿,“是。” “是,是,难道你就只会说是不成?爱卿就这么惜字如金、不舍得跟朕多说一句话么?”皇上口气里含着几分嗔责。 “皇上,“凌云显得有些无奈,“今天晚上该说的微臣都已经说完了;而且凌云这位朋友的相关事情,方才也都向皇上禀报过了,微臣如今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皇上眼皮开幕般倏的抬起,不由想起之前凌云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因了稳妥起见,今天晚上还有一位江湖朋友陪同微臣一起来到宫里;只为事有万一,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怪不得你那么沉得住气呢,原来这些事情你们早已经安排好了——不愧是朕的忠臣良将,有勇有谋、浑身是胆,处事更是滴水不漏、淡定从容啊!”皇上唇边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由衷点了点头。 “皇上言重了,这都是臣的分内之事。”凌云薄唇微抿,耳下涌起一片潮红。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抬头望着皇上,眸光黑黑沉沉,“时候不早了,迟则生变,夜长梦多,微臣不宜再耽误下去,需要尽快离开这里。皇上,您多保重!” ——这就要走啊?虽然有几分不舍,但皇上知道凌云所言极是。 今天晚上已经耽搁得太久,凌云也确实需要离开了。正如方才他所说的,“迟则生变,夜长梦多”——再滞留下去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此去边关一定要加倍小心,朕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爱卿身上了……”皇上嗓音微颤,一双通红的眼眸隐在昏黄的灯影里,氤氲着细碎的波光。 望着皇上泫然欲泣的神情,凌云觉得喉咙里仿佛堵了什么似的刺痛而难受;他攥了攥自己的虎口,压下心底的起伏,用力点了点头…… 起风了,层叠的云涌过来,朦胧的月色被遮住,雾蒙蒙的光晕像宣纸的毛边儿。大内皇宫被墨一样的浓黑笼罩着,令人不辨西东。 凌云终于离开了大内皇宫。 他在京城外约定的地点与那位助他脱离险境的黑衣蒙面女子汇合一处,然后两人便一起回了招隐山居。 那谈笑间把一众大内侍卫打得落花流水的黑衣女子,自然就是凌云的红颜知己练南春。 接下来便是把众人一起召集了来,商讨如何奔赴三关向广陵王爷送信之事。 在召集的众人里面,凌云、练南春、练榭中、练阁中、练北秋当然都在,其中也包括浣玉郡主。 说的没错,浣玉郡主也在。 凌云、练南春、浣玉郡主三人同框,相互之间依然有些不太自在;然俗语说得好,“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三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是兄弟,可表达的意思却是同理。 尽管内部有分歧,但此时形势非常、十万火急,已不是计较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之时了——非常时期经常对待,此时放下恩怨、一致对外才是首要的。 于是浣玉郡主头一个开了口,语气里更带着十分的迫切,“我们一定要赶在伯父回京之前把那封书信交给他,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铁指神算”练阁中赞许地点点头道:“郡主所言极是,只是谁去合适呢?” “我去!“浣玉眉眼深深,语气简洁而坚定,“我的伯父与堂兄都在那里,他们是最相信我的。” “塞仲景”练榭中有些促狭地瞅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郡主娇生惯养,又怎么禁得起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之苦?且前途凶险重重,万一有何闪失,可如何是好?再说,天赐也离不开你这个母亲。我看这样吧,郡主就先不要去了,春儿,北秋,你们两个可以去。” 气场强大的“大家长”发了话,练南春、练北秋自然没有异议,急忙连声答应。 “前辈……”浣玉秀眉拧起一抹不悦,想要说什么来驳斥对方对自己带着几分成见的言辞,可听练南春也要去边关的时候,不由滞住了。 她颓然垂下眸子,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目光复杂,悻悻地住了口。 ——既然练南春要去,那自己就免了吧。情敌毕竟是情敌,虽说这么多年过去、已然时过境迁了,可既成的伤害事实已然造成,彼此的恩怨情仇亦是无论如何也化解不了的…… 竟然无法化解,也就只能选择避开。 气氛一时僵住,在场的人几乎不约而同选择了缄默。 练阁中微微蹙了蹙眉,沉吟了一下,适时打破了眼前的沉寂,“这次去边关谒见广陵王爷,春儿与北秋自然是合适的人选;不过此行千难万险,危机重重,不可控因素太多,只是他们两个,人手未免单薄了些。” “是单薄了些,而且还有人手……”赛仲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冷凝的视线游移着,最终定格在旁边悠哉悠哉、显得若无其事的凌云身上。 她眼睛一瞪,挥手打去,“别人都争先恐后的,你小子在这里装什么深沉哪?还要做出一副矜持自负的样子来继续维持你高冷男神范儿么?别忘了,在这里你才是主角,自己不主动点儿,难道还要我老人家亲自请你啊?” 凌云手疾眼快,抬手格住了她带着几分怒气、不容分说打过来的掌势,唇角微微翘起,“没有您老人家的金尊玉口,晚辈怎敢擅作主张?要是自告奋勇说出来、再给您老人家给一言否决了,岂不又是自讨无趣么?” 赛仲景神色紧绷,挥手又打道:“臭小子,敢编排我!” 凌云闪身躲过,弯起的眉眼染着柔软的笑意,“前辈,是晚辈方才说错话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晚辈这次吧!” 这一老一少,平时都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甚至有些乖张怪戾、不近人情的;怎么凑在一块儿就打打闹闹、嬉笑怒骂,成了一对活宝了?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啊! 心里想着,众人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赛仲景眼瞳透亮,又气又恼道:“你个臭小子!”…… 书说简短。人选很快定下来了。凌云、练南春、练北秋三人骑了快马,日夜兼程,十万火急赶奔三关。 他们却万万想不到,这边丁进之、李之山亦带人抢先一步赶到了三关。 现在敌我双方拼的就是时间,抢的就是机遇;在这场紧张激烈、生死攸关的较量中,到底鹿死谁手?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lewenw.com zhetian.cc x88dushu.com quanben.cc 58yuedu.com frxsw.com qushuwu.net shushulou.com mingshu.cc txtxz.cc qianqian.cc kytxt.com 章节目录 第434章 广陵王爷父子要中招了… 晦暗的苍穹之下游移着朵朵浓重的乌云,几只秃鹫从参差的云层后悄然飞来,在低空盘旋着,发出阵阵高亢刺耳的鸣叫声。 远山残阳将暮,铺满了一马平川,亦将那条绕着雄关蜿蜒而过的饮马河染成了一片粼粼血色。 初夏的城楼下,一片郁郁葱葱,满目尽是青翠。 这边丁进之、李之山已抢先一步到达了三关。 宋朝时三关分别为瓦桥关、益津关(俗称草桥关)、淤口关三个关口,广陵王爷赵睿与儿子虎威将军赵旭就驻扎在瓦桥关。 广陵王爷赵睿此时正微微蹙着眉头,倒背着两手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 他的气质幽深而内敛,配上那身挺括利落的便装,衬得整个人身姿雄伟,庄重严峻;轮廓分明的面孔,立体端正的五官,透着一股子凛然正气;两道浓眉斜插入鬓,一双虎目之中透着稳如泰山般的沉稳之色。 旁边几步远的地方,伫立着一位英姿勃发、凛然如战神般的中年将军。 他身长八尺,一身金色流云铠甲,外披英雄大氅,身材挺拔矫健,行动潇洒飘逸;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直口正。冷眼望去,浑身上下散发着琉璃般的光彩,如琼枝一树,栽于黑白山水间,整个儿光风霁月、绝世无双的俊品人物。 这人正是广陵王爷的儿子虎威将军赵旭。 这时,外面一名士卒急匆匆走了进来,“报,关外来了京城的钦差,说有十分紧要的事情求见王爷与少将军!” 赵睿神色不经意地舒展,眸光微转望了一眼身边的儿子。 “千盼万盼,京城里总算来信了!”一旁的虎威将军赵旭原本沉郁的眸子倏的跳过一抹绚烂的光彩,眉目含笑道:“我的这位皇帝哥哥要是再不派人来哪,我可真的要亲自前往京城、一探究竟了!” 原来前段时间一些风言风语传到边关,说京城里发生了大的变故;只是路途遥远、音讯阻隔,具体情形如何却不得而知。 广陵王爷父子忧心忡忡,接连派出几路哨探前往京城打探消息,却是石沉大海,直到现在依然杳无音讯。 京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派出的哨探为何一去不返?父子二人困惑之下,隐隐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诚如赵旭刚才所说的,京城里要是再不派人来传达信息,他可真得要担着擅离职守的罪责前往京城一行了。 现在听说京城里终于来人了,赵睿与赵旭都不自觉地从喉咙里吐出了一口气,急急火火地出城迎接。 众星捧月般将丁进之与李之山两位钦差大臣迎到城里,来到正堂,排摆香案,恭迎圣旨。 作为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丁进之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着同色的金丝蛛纹腰带,上面挂着玲珑白玉腰佩;他矍铄的身体挺的笔直,眼角眉梢透着春风得意,整个人显得气质优雅、神采奕奕。 望了一眼恭恭敬敬跪俯面前的广陵王爷父子,丁进之取出圣旨,朗声念道: “广陵王爷讳睿、叔父大人亲启: “近日朝中国事繁杂,凡事种种,一言难以概之,所幸并无甚大碍,叔父勿忧,之前谣言种种,皆不足采信。只是朝中尚有未了之事,且事关重大,烦请叔父见字后速速赶回,君臣会晤后再作计议。如今朕思念叔父之心切切,唯盼叔父早日回京,在此恭祝叔父福寿绵长。 “钦此!“ 丁进之一口气读罢圣旨,广陵王爷眉目立时舒展开来,似是松了口气,欣慰道:“朝中太平,老臣总算放心了。前些日子风闻一些不实的传闻,未免忧心忡忡,如今接到皇上的圣旨,这些谣言可以不攻自破了!” “王爷所言极是。”丁进之脸上漾着柔和的笑意;接着他转过脸向二人引见了李之山。 赵旭目光煜煜,上下打量着这位传说中英武不凡、赤胆忠心的大内侍卫统领。 他一身紫色窄袖侍卫统领服饰,袖口处镶着金线祥云;身材修长,腰背挺直,脸上线条硬朗而分明,两道剑眉微微上挑,漆黑的眸子熠熠闪光,略微有点鹰钩的鼻子,菲薄的嘴唇紧抿,透着一股子雕刻般的坚韧凌厉之色。整个人看上去气势非凡,令人不禁啧啧称叹。 望着对方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神态,赵旭立时来了兴致,剑眉一扬,笑道:“听说李统领武艺高强,京城鲜有敌手,若有机会,在下一定向阁下讨教几招,还望李统领不吝赐教哦!” 李之山嘴角不觉抽搐了一下,讪讪道:“卑职不敢。” 广陵王爷斥道:“旭儿,不可无礼。丁大人与李大人远道而来,又是朝廷钦差,怎可放肆?” 赵旭挑了下眉,声音闲散,“父王误会了,孩儿与李大人只是英雄好汉,惺惺相惜……” ——唉,我这个儿子就是个武痴,到哪儿都改不了好勇斗狠的毛病。就是数年前到京城参加他御妹浣玉的婚礼,也没忘了跟人家新郎官干上一架,只因听说人家武功高强,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唉,真拿他没办法…… 心里无可奈何地吐槽着,赵睿狠狠瞪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一眼;赵旭这才收敛了些,噤声不语,悻悻退到了一边。 丁进之在一旁冷眼瞅着,心想:“原来广陵王父子是这般的脾气秉性,不像传说中那般深藏不露、老谋深算啊!如果事实真如表象看到的这样,倒是好应对了。” 心里虽然千回百转,他的脸上却不动声色,小心翼翼道:“微臣斗胆问一句,不知王爷何时方便起身啊?” 广陵王爷道:“既然圣上催得紧,自是越快越好——对了丁大人,圣上这么急着要见本王,莫非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丁进之眉心微低,似有沉吟道:“朝中机密,王爷请恕微臣不敢妄议。老臣只知,临行前圣上一再嘱托,请王爷早日回京,圣上在殷切地盼着王爷呢。” 广陵王爷眉目肃然,沉声道:“本王明白了。旭儿,你马上去安排一下,准备明天启程。记住了,一定要把城中事务做好交接,各关各卡安排好人手,严密防守,以备不测。” 赵旭道:“是,孩儿这就去。”冲着丁进之与李之山二人拱了拱手,然后疾疾转身而去。 丁进之回脸意味深长地望了李之山一眼,脸上勾勒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翌日上午,广陵王爷父子安排妥当营中事务,重要关隘安排了重兵把守;然后带着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程氏四杰程英、程猛、程刚、程强,率领三万虎贲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人说“兵到一万,无边无沿”,何况是三万虎贲军,一眼望去,整个旷野都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卒。 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荡,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云霄,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厚重的隆隆之声,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京城方向奔涌而来。 广陵王爷赵睿与儿子赵旭皆战袍肃穆,盔甲明亮,一袭戎装英姿勃发,昂然端坐在雄骏的战马之上,手中长枪一片清寒,在晨曦下,斜指向天。 丁进之、李之山作为钦差大臣,一身庄重威仪的朝廷服色、神气斐然地随行左右。 眼瞅着威风凛凛的大队人马正按照他们设定的路线往前行进着,两人心里暗暗高兴。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着一只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猛虎正一步步踏进他们设好的陷阱,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lewenw.com zhetian.cc x88dushu.com quanben.cc 58yuedu.com frxsw.com qushuwu.net shushulou.com mingshu.cc txtxz.cc qianqian.cc kytxt.com 章节目录 第435章 突然出现两名神秘的黑衣人 丁进之与李之山奉了天枭帮主李瑞允之命抢先一步赶到边关,对着广陵王爷父子宣布了那道招他们回京的圣旨。赵睿与赵旭不疑有他,安排妥当了营中事务,便带领大军急匆匆随了两位钦差大人出发了。 眼瞅着威风凛凛的大队人马正按照他们设定的路线往前行进着,两人心里暗暗高兴; 同时又有些紧张,唯恐路上出现什么差池,则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二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吩咐亲信侍卫严密监视周围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这日傍晚,大军走到一片山林处,安营扎寨。兵士们埋锅做饭,用罢晚饭之后各自回营寨安歇,养精蓄锐以备明日继续赶路。 却说广陵王爷,吃饭时便见儿子赵剑眉微蹙,若有所思,只是人多嘴杂,遂未言语。 吃罢晚饭,广陵王爷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坐在几案前,借着煜煜闪烁的烛光,认真检视着令符令箭。 对于一位领军打仗的边关元帅来说,令符令箭乃是调兵遣将的依据,是权力与威望行使的重要工具,任何一位领军统帅都把它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所以,对这些至关重要的物事,广陵王爷向来都是慎之又慎的。 广陵王爷认真检视完毕令符令箭、确认无误后,方吩咐心腹侍从赵信仔细收好了;然后自己洗漱一番,准备安歇。 这时一名亲兵进来禀报道:“启禀王爷,少将军求见。” 广陵王爷道:“让他进来。” 那亲兵应了一声“喏”,转身出去了。 须臾,赵旭脚下如风,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身着白色披风,靛蓝长袍,身姿挺拔如青松,烁烁灯光映在他英俊的轮廓上,立体得恍若神祇;光影流转间,墨色的眸光也温润了起来。 “你先退下。”广陵王爷目光煜煜望了一眼眉目深沉的儿子,回头对着赵信道。 赵信会意,垂手恭谨冲着赵睿父子施了一礼,悄悄退出去了。 大帐之中只有父子二人对坐着。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广陵王爷开门见山道。 “爹……”父亲的话措不及防,赵旭不由怔了一下。 广陵王爷微微眯了眯眼,幽幽道:“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为父的眼睛?其实,在吃晚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赵旭唇角微扬,笑道:“不愧是我的父亲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啊,孩儿对您老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了!” 广陵王爷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臭小子,还在拍你老爹的马屁么,少罗嗦,快说!” 赵旭踌躇了一下道:“爹,难道您不觉得那两个钦差有些不对头吗?” 广陵王爷脸上现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怎么不对头,难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赵旭微微颦了颦剑眉道:“现在还没有。我只是凭直觉,觉得那两个人眼神闪烁,鬼鬼祟祟的,有些形迹可疑罢了。” 广陵王爷瞬间冷怒,斥道:“凭直觉?我还以为你是凭着脑子、凭着眼睛发现了什么,闹了半天,你是凭着直觉!臭小子,你说你都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不着边际!” 赵旭弯起唇角,面色变得凝重,“可是爹爹,好多事实证明,我的直觉向来都是很准的。其实,直觉就是多年来的经验积累做出的判断。爹,请相信我的判断。” 广陵王爷道:“没有证据,只凭着直觉、判断什么的做出的结论都是空中楼阁,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儿子,为父希望有一天你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望着父亲充满鼓励与期待的眼神,赵旭用力点了点头道:“爹,您放心,诚如您所说的,我很快就会拿出证据来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广陵王爷眸子里氤氲着连自己也未曾觉察到的柔和笑意,“好,为父相信你。” 赵旭朝着父亲深深施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大帐。 望着儿子融入夜色中的、颀长挺拔的背影,广陵王爷手捻须髯,欣慰地点了点头。 外面月色如银,如一盏天灯般悬在夜空之中;清辉与阴影交错之间,白日里清晰可见的山林旷野亦变得影影绰绰,使得这杀气凛然的营房重地平添了些许迷离的光晕。 外面报更的梆子响了两下,已经二更了。 广陵王爷熄了灯,准备就寝,忽然听到大帐外面赵信大喊:“有刺客!……抓刺客!……” ——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真是整了一出儿又一出儿,还让不让人安稳了? 赵睿心里不禁有些烦躁。他急忙披衣下地,抬手从墙上取下佩剑,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中军大帐,正与自己的亲信侍从赵信撞了个满怀。 “出什么事了?” 赵信神色惊惶道:“具体情形还没搞清楚,只知道来了两个刺客,身手十分厉害……” “守在大帐里,看护好令符令箭。”赵睿皱了皱眉,沉声吩咐道。 “是。”赵信连忙答应。 安排好了,赵睿便急急火火赶奔出事现场。 只见帐外一片混乱,值夜的两名大将程刚、程强正领着数十兵士将一人围在中间,激烈地厮杀。 仔细打量来人,脸上罩着黑纱,身姿窈窕,体态轻盈,夜风吹过,一袭黑衣翩跹,伴随着时起时落、辗转游移的身姿,轻灵飘逸如同凌波仙子,原来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丽女子。 虽然来人是个女子,却是怒剑狂花,霹雳雷霆,手中长剑上下翻飞,相击作响,宛如蛟龙出水,银蛇飞舞,令人眼花缭乱,迎接不暇。 剑光所到之处,两旁的士卒直如落花流水般,纷纷溃退,竟是无人能敌。 就连武艺高强的程氏兄弟,在那女子面前亦是相形见绌,只十几个回合下便气喘吁吁、堪堪不敌了。 广陵王爷不由暗自纳罕:“如此精妙高超的剑法,这般深厚绝伦的造诣,自己虽然带兵多年,却是从未见过;更奇的是,来人竟然还是个女子!“ 却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来此何为?看她与自己手下的人打了这么久了,却只是与人周旋,并不痛下杀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脑子忽然一激灵:“不好!调虎离山!……”他急忙转身向自己的大帐奔去。 一进大帐,便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几案前,一式利落的“飞花泻玉”,不容分说击倒赵信,劈手便将那生死攸关的令符令箭抢了过来,大大咧咧往怀里一揣,径自向大帐门口而来。 广陵王爷浓眉竖起,勃然大怒道:“大胆贼人,竟敢窃取令符令箭,该当何罪?”拔出佩剑,力劈华山,向着黑衣蒙面人迎头砍来。 那黑衣人轻轻一笑,并不拔剑,只是以手中的剑柄轻轻一挡。 两人身形辗转,转眼过了几个回合。 那黑衣人静若伏虎,动若蛟龙,缓若游云,疾如闪电,举手抬足之间看似潇洒随意,却已不知不觉间掌握了主动权;而广陵王爷这里却有些手心见汗、力不从心了。 他不由有些诧异,“以自己的武功,征战沙场多年,虽然不敢说天下无敌,却一直都是鲜有对手的,却因何在这黑衣人面前如此被动?” 他忽然觉得,这黑衣人的身形举止有些熟悉,竟是似曾相识,不由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258txt.com reshulou.com shumimi.com kenshuge.org 3wshu.com biqugexsw.cn kanshulang.com mfxs8.com dushutang.com dushutang.net 01sk.com dushuqu.com 章节目录 第436章 敌人,故人?真的是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中军大账里,突然出现一神秘黑衣人,不容分说身手凌厉地抢走了令符令箭。 广陵王爷勃然大怒,拔出配剑与来人激战一处;你来我往的较量过程中,赵睿越来越觉得对方的举止姿态似曾相识,困惑之下不由脱口问道。 黑衣人却并不答话。他出手如电,一式利落的“拨云见日”,震得广陵王爷臂膀发麻,身形不受控制地踉踉跄跄后退几步。 那人趁势在空中几个潇洒的倒翻,宛如翩然的飞鸟般灵巧,矫捷的身形已跃出了数步。 他回过脸冲着广陵王爷轻轻一拱手道:“王爷,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微微一笑,清朗的目光如流星般一闪,清澈透亮,仿佛镌刻进无数绚丽的风景,仿佛要把人的整颗心都沉溺在里头。 广陵王爷只觉心里一颤,啊,这眼神实在太熟悉了!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人会是谁呢? 他的脑子里倏忽跳过往昔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黎明和黄昏,光明和阴影,都在这里自由嬉戏——那些遥远而亲近,熟悉而陌生的场景灵光一闪,却又一闪即逝,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正在发愣,那黑衣人已一式轻盈的“燕子抄水”,矫健颀长的身形腾空而起,遁入茫茫夜色之中,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呆呆望着黑衣人身影消失的地方,赵睿如石化了般僵在原地。 这时赵旭闻讯匆匆赶来,见父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瞳孔不觉微微一颤,奇怪地问道:“爹,出什么事了?” 广陵王爷缓过神,指着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声音急促道:“旭儿,有贼人窃取了令符令箭,快追!” 赵旭应了一声,提着长剑施展轻功,顺着父亲指点的方向旋身而去——他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犹如浮光掠影一般,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望着儿子翩若惊鸿般潇洒远去的背影,赵睿欣慰地点点头。唉,消磨了大半夜的功夫,总算从儿子的飒爽英姿中找回了一丝自信。 眼瞅着儿子刚刚离开,自己的干将程刚、程强便带了几名士卒回来复命。 “启禀王爷,此次缉凶不利,致使刺客逃脱,还请王爷治罪。”程刚脸色晦暗,声音又沉又哑。 程强则像一颗被压弯了的松柏,恹恹耷拉着脑袋,只一言不发,那样子显得郁闷憋屈之极。 丢人,真是丢人。今天晚上居然让一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给耍得团团转;而且最令人难以启齿的是,那人居然还是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作为广陵王爷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程氏四杰向来都是风云叱咤所向披靡、直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不想今天却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而且还是一众五大三粗的精兵强将对峙一个形单影只的孤弱女子,要是传扬出去可真是好说不好听啊。 望着程氏兄弟垂头丧气的样子,广陵王爷却神色平和,似乎不以为意。 他淡定地冲着二人摆了摆手,“今天晚上来的刺客确实棘手,此事也不能全怨你们,你们先退下吧。” ——这就完了?怎么……可能?……程刚、程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作为三军统帅,他们深知广陵王爷素来都是令行禁止、奖罚分明的:有功则赏,有过必罚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两人心里一直都在打鼓,不知道王爷会怎样惩治他们呢,孰料居然这样轻描淡写就放过了? 难以置信地望着广陵王爷,二人满脸惶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再说赵旭。 他施展轻功,脚下疾步如飞,一路迂回曲折,循着黑衣人遁走的踪迹寻觅着追去。 低垂的乱云从夜空缓缓掠过,凄凄的夜风拂动沿路两旁纷乱的树影,低矮的灌木丛里偶尔闪过狐兔跳跃的身形,又时而传来几声夜枭古怪的鸣叫,阴瘆瘆的,直令人毛骨悚然。 张牙舞爪的古木深林之间,倏忽人影一晃,赵煜心里一喜,“兜兜转转追了大半夜,总算发现对方的踪迹了!” 仿佛迷茫之中觅到了一线光明,他立马信心倍增,双足一顿,身形轻盈如飞,脚下不觉加快了速度。 但奇怪的是,无论自己如何提速,却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无法靠近。 赵旭心里不由暗暗称奇。按说自己的轻功造诣已数一流,在当今世上虽不敢说首屈一指,亦是鲜有对手;这人是谁,轻功竟如此之高,尚在自己之上? 有一刻,他的思绪无边无际,几乎开起了小差;不想就这一愣神儿的功夫,黑衣人已旋身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里。 赵旭稍一踌躇,便闪身蹿进,紧紧“咬”着那黑衣人不放。 虽然可能会遭遇埋伏,只是追了这么久、马上成功在望了,要是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进了树林,借着迷朦的月色,他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四处探寻着,终于发现了对方的踪影。 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赵旭一式轻灵的“鹞子翻身”,几个空翻已经堵在了黑衣人的前面。 黑衣人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方稳住身形,微微一笑道:“赵兄果然好身手!” 赵旭剑眉扬起,虎目圆睁,喝道:“大胆贼人,竟敢窃取令符令箭,该当何罪?” 说着长剑挥洒,绚烂如游龙,在空中划出一片耀眼的光幕,似繁星点点,挟着强劲的罡风,向着黑衣人面门刺来。 “好厉害的招式。”黑衣人心里暗暗赞誉。 他“燕子掠波”,矫捷的身形腾空而起,旋即一式飘逸的“云横秦岭“,轻巧自若挥动鱼青宝剑架住了对方的宝剑,笑道:“果然是父子,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赵旭觉得来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由一怔;手上剑势却不停顿,就势腕子反转,冲着他的前心袭去。 黑衣人并不答话,一式“拨草寻蛇”,出手招架。两人身形辗转,战到一处。 转眼二十余个回合过去,竟然不分胜负。赵旭越来越觉得对方的剑法、身形十分熟悉,不由得心中升起了疑团。 辗转盘旋之间已过了三十余回合,赵旭“飞花逐月”,长剑平伸;黑衣人“雪拥蓝关”招架,不料这一招正中赵旭的心意,他虚晃一下,就势向着对方前胸撩去。 黑衣人“咦“了一声,剑眉微蹙,似乎有些意外。 ——小样,中招了吧,瞧你再神气活现的。 赵旭心里正暗自得意,却见对方柔韧的臂膀微微一错,“顺水推舟”、 “流星赶月”,两式玄妙的剑招瞬间变换,一气呵成,那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居然贴着他的剑锋滑翔过来! 赵旭觉得眼前一晃,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剑尖恍如一泓秋水,吐着凄神寒骨的冷芒逼上心头。 赵旭心里一凉,绝望地闭上了双眸;却觉眼前一阵剑风拂过,黑衣人的长剑已贴着他的衣服边儿堪堪滑了过去。 赵旭惊愕地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流转过一抹惶惑不解的光。 只见对方后退几步,收剑入鞘,冲着赵旭拱手一礼,粲然一笑道:“赵兄,多年不见,不认得故人了么?” 赵旭呆呆望着对方的眼睛。那双清眸热切,熟稔,静影沉璧,漩动着湿雾雾的光泽,正微笑着望着他。 他的心忽然剧烈悸动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是……” 仿佛同步印证他的猜测似的,黑衣人抬手摘下面巾,露出一张俊逸无尘的脸。 赵旭眸子里瞬间划过一片潋滟的光彩,又惊又喜道:“真的是你?……” 258txt.com reshulou.com shumimi.com kenshuge.org 3wshu.com biqugexsw.cn kanshulang.com mfxs8.com dushutang.com dushutang.net 01sk.com dushuqu.com 章节目录 第437章 这人可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苍穹幽暗,繁星闪烁,莽莽苍苍的营帐沐浴着冷月光华,蜿蜒在浓密树影的婆娑之中,伴随着阵阵夜风吹过,地上墨影纷纷,仿佛全部融入了神秘诡异的暗夜里。 中军大账里,丁进之、李之山早已闻讯赶来,同广陵王爷一起,一边讨论着今年晚上营中闹刺客的事,一边焦急等待着虎威将军赵旭归来。 在接近四更天的时候,赵旭双腿像灌了铅,终于一步一挨地回来了。 众人急忙迎上前,同赵旭一起回了大帐。 来不及寒暄什么,广陵王爷便急切地询问令符令箭找回了没有,追捕刺客的情形如何了。 赵旭虽然累得晃晃荡荡,但兴奋的情绪依然难以掩饰,嘴角上翘弯成一个灿烂的弧度,“幸不辱命。” 说着从怀中取出令符令箭,颤抖着手交给了广陵王爷。 广陵王爷急忙接过这用来调动千军万马、生死攸关的至尊之物,让亲信侍从赵信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果然完好无损后,才把悬着的心放入了肚子里。 众人见令符令箭无碍,也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广陵王爷又回过头,目光定格在疲惫不堪、形容几分凄惶的儿子身上。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睫与发梢上都沾着露珠,衣衫亦被初夏的露水打湿了一片。白色披风上沾染着斑驳的血迹,身上那袭靛蓝长袍也不知被什么剐破了,皱皱巴巴的,混杂着汗水,血渍,一片狼藉,那形容显得狼狈极了。 “旭儿,你……你怎么会这个样子?”广陵王爷有些心疼,有些吃惊,而转念一想,立时明白了几分,喃喃道:“莫非是今晚来的那个刺客太过……难缠么?……” 赵旭垂下眼眸,轻叹一声道:“爹爹说的不错,那人的确棘手,这么多年来孩儿还从没遇到过这么难以应对的人物。说实在的,今天晚上能够夺回令符令箭,也算万幸了;如果不是孩儿当时拼着两败俱伤的危险奋力一击,后果如何,真的不堪设想……” 说这话的时候,他睫毛轻颤,喉结滚动,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似乎对当时的险恶情形依然心有余悸。 广陵王爷脸色晦暗,半晌无言;良久才从喉咙里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说的不错,今天晚上来的那两个黑衣人确实武艺高超,造诣深厚;好在他们的主要目的在那些令符令箭上,无意杀人,否则若真的与他们针锋相对地较量起来,会是怎样的后果,就算为父也不敢下什么定论……” 父子二人彼此交流着今当时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一时相顾失色,唏嘘不已。 李之山与丁进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瞅着眼前的情形,心里亦泛起了嘀咕。 李之山微微皱了皱眉,幽沉的目光里隐约闪烁着些许探究的意味,“少将军既然与那刺客正面交锋过,可看清楚了他的样貌,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赵旭唇角微扬,透着毫不掩饰的自得之意,“还别说,那黑衣人虽然蒙着面,可在与其交手过程中,通过仔细观察他的武功路数、身形举止,终是让我瞅出了一些端倪——这人以前我见过的,而且与他之间还有着匪浅的交情。” “哦?……”不仅李之山与丁进之,包括广陵王爷,都不觉心跳加速、瞪大了焦灼的眼眸。 广陵王爷喉咙里仿佛涨满了一团团热辣辣的气流,声音急促道:“这么说,这人是谁你已经知道了?” 赵旭嘴角泛起两个若有若无的酒窝,笑道:“虽然与他已时隔多年未见,可是孩儿却有八九成的把握断定,昨晚来闹事的那神秘黑衣人是此人无疑了。” “这么说,这人以前曾经与你有过交际喽?”广陵王爷勾唇玩味地睨了儿子一眼。 “不错。”赵旭并不避讳,老实地点了点头。 广陵王爷浓眉一挑,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赵旭眼神幽幽投向几案上影影绰绰的灯光,沉浸的思绪被无限拉长,恍然又回到数年前那繁华、喜庆的日子。 因为朝中有些事情、皇上召他回京城办理,正好赶上了御妹浣玉的大喜之日——于是在婚礼现场,赵旭第一次遇见到了那个气质斐然、人品一流、宛如神祗般存在的男子。 当时的他,作为新郎官,一身大红新婚服侍,风神俊朗,神采奕奕,瞬时惊艳了所有在场的人,也包括他。 后来,便是他与那人在刑部尚书府后花园里的那场酣畅淋漓的比武。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自从那场棋逢对手的比武较量之后,他与他愈发的英雄好汉,惺惺相惜。 在京城的那段日子里,赵旭一直滞留在刑部尚书府,与御妹浣玉和作为妹婿的他一起,或促膝聊天,或把酒当歌,或弹琴论羿,或到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转上一圈…… 那段美好快乐的日子,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心头依然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甜蜜,挥之不去。 ——“少将军说的那人是凌云吧?”李之山眸底掠过一抹幽然的神色,瞬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旭掩去眸底的潮涌,默然点了点头。 李之山冷笑一声,“我说呢,但凭王爷与少将军的武功造诣,谁又能望其项背?放眼整个天下,大约也只有这位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如今的侯爷府大公子有这个本事与胆量了!”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与旁边的丁进之交换了一下眼神,亦从对方眼里探寻到了相同的纳罕与无奈,甚至是……憎恨之色。 这个凌云怎么到了哪儿都是他、真是阴魂不散哪。本来最怕的就是回京路上再出现什么差池,搅乱了全局;现在看来,最怕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不出意外地发生了——唉,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凌—云—”广陵王爷手捻须髯,喃喃重复着这个熟稔而敏感的名字,眉头亦不觉紧紧拧在了一处。 “正是。”李之山接过话题,趁势严辞贬斥着那个他深恶痛绝、恨到极点的劲敌。 “这人可是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数月前曾天牢纵火、劫监反狱、法场劫人、大闹京城,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无恶不作;如今又跑到这里来抢夺王爷的令符令箭,真可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人若是不除,必将后患无穷——王爷与少将军若是再遇见了,千万不可轻易放过啊!” 赵旭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看来李统领对这个人的成见很深啊!” 李之山嘴角抽了抽,不自然地笑着,“哪里,卑职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不信,您可以问问丁大人。” 丁进之自是与李之山统一战线、互相之间以为印证;此时见李之山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他,赶紧随声附和、把他落井下石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诚如李统领所言,这个凌云确是刁钻狡猾、极为难缠,前些时日他大闹京城,搅得圣上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又跑到这里来闹事,其居心险恶、图谋不轨,可见一斑。这次他虽然铩羽而归,料想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事后还会兴风作浪,所以下官在此斗胆谏言王爷,务必严阵以待、加强戒备,以防这些乱臣贼子卷土重来啊!” “李统领与丁大人所言极是。“广陵王爷眉头微蹙,整个脸庞呈现出深沉凝重的思虑之色,“今天晚上的事情再一次提醒我们,如今形式复杂,危机重重,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高度戒备,以防不测。若是一旦发现什么异常,必须立即来报!你等可明白了?” “王爷英明睿智,谨遵王爷训示。”众人异口同声、齐声允诺。 丁进之与李之山互相对视了一下,眼眸深处隐隐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阴戾与得意之色,仿佛蜻蜓点水、一闪即逝…… 258txt.com reshulou.com shumimi.com kenshuge.org 3wshu.com biqugexsw.cn kanshulang.com mfxs8.com dushutang.com dushutang.net 01sk.com dushuqu.com 章节目录 第438章 一不小心又落敌人的陷阱 此时所有人关注的重点,已不由自主聚焦到了那天晚上来大营寻衅滋事的那两个黑衣人身上。 这对神秘的男女黑衣人到底是谁?他们潜入广陵王爷中军大帐、抢夺令符令箭的目的何在? 诚如虎威将军赵旭所说,那个黑衣蒙面男子真的是当初把京城闹得翻天覆地、令皇上惶惶不可终日的风云传奇人物凌云吗? 答案是肯定的,那个黑衣男子就是凌云;而那位在大帐外头与程氏兄弟周旋、配合凌云顺利行动的黑衣蒙面女子,自然是他的红颜知己练南春。 那天晚上凌云把赵旭引进那片郁郁葱葱的丛林,随之摘下面具,向他出示了自己的真面目。 然后两人便进行了一番机密隐晦的计议,然后凌云便把那些令符令箭交还了赵旭,然后赵旭便抱着那些令符令箭回了大营,然后便发生了李之山、丁进之两人挑唆广陵王爷提高警惕、除恶务尽的场景…… 而前面李之山、丁进之口口声声提到务必除恶务尽的那对男女主人公——凌云与练南春,此时正隐匿在一处遮天蔽日的山林之中,仔细研究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除了我们的男主女主,在共同商讨大计的一行干将里,当然还少不了一个“智囊”——那就是练南春的堂兄、那位沉稳淡定、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练北秋! 计议已毕,凌云又返回首页、从头到尾仔细梳理了一番这次计划的诸多细节、确认没什么纰漏了,方不慌不忙向练南春、练北秋兄妹告别,转身向外面走去。 练南春眉心皱得厉害,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这次行动很危险,志超,记得一定要加倍小心啊!” 凌云回脸,清眸里溢出点点笑意,缱绻着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柔和,“没事的,我心里有数;春儿,你尽管放心好了。” 日头一点点升上中天,眼看就要晌午了。太阳像一团毒辣辣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晒到山林里,草地上,连潺潺流动的溪水都给晒得热气蒸人。 广陵王爷的大队人马此时已走到了一处山脚下,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直令人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广陵王爷自知队伍已是人困马乏,遂吩咐人马停下,稍事休息,再继续赶路。 凌云隐身在茂密的丛林里,鹰隼般的眼眸敏锐而细致地观察着广陵王爷的行军队伍,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瞅着远处的兵士们正在打尖,他略一沉吟,便径自走了出来。 巡逻的兵士忽然见一形容陌生的白衣男子手里拿剑、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想起几日前营中闹刺客之事,立时警觉起来,纷纷刀剑出鞘,大声喝道:“干什么的?再近前一步,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凌云停下身,浅笑一声道:“各位大哥千万不要误会,在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王爷,烦请通禀一声。” 为首的士兵头领名叫李勇,他额头微微褶皱,瞥了一眼凌云道:“看你这样子,仪表堂堂、眸正神清的,也不像是坏人;只是现在形式严峻,贼患猖獗,我们又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可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所以这位兄弟,为人为己,我看你就不要自找麻烦了,赶快走吧。” 凌云俊眸一闪道:“这位大哥,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面陈王爷,要是因为你的阻拦而耽误了大事,这责任恐怕不是谁能承担得了的。” 李勇狐疑地望了凌云一眼,心思有些动摇了,暗忖道:“如今形势非常,时局瞬息万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瞅着这人一本正经的架势,不会真的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吧?” 他踌躇了一下道:“到底什么事情,你先告诉我。” 凌云语气凝重道:“在下有一封书信要交给王爷。” 李勇唇瓣用力抿了抿,“什么书信,先拿给我看看。” 凌云流畅的下巴微扬,断然道:“这恐怕不妥。这封书信极其重要,在下必须要亲手交给王爷,所以烦劳这位大哥务必去通禀一声。” 李勇有些不耐烦了,“王爷身份尊贵,日理万机,岂是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说见就见的?而且你这人含含糊糊、有什么事情也不说明白,又让我怎么去为你通禀?识相的还是快走吧,否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哪里来的底气,这么豪横啊。 凌云剑眉一挑,正待发作,忽然一个侍卫长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目光里带着探究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只见对方一身清清爽爽的素衣、一把简洁明了的配剑,一头黑直飘逸的束发,一双清朗锐利的星眸,冷漠孤寂却又正气逼人,孑然独立却又张扬着强势与优雅。 “真是个人品一流、气质斐然的人物啊!”那侍卫长心里不由暗暗感叹。 “在下周怀义,敢问阁下怎么称呼,从哪里来的?”他语气平平道。 “周兄,幸会。”凌云勾着唇角,笑如新月;又见对方问及自己的名姓,遂略一沉吟道:“在下姓……何,是从京城里来的。” 本来脱口想说姓“凌”,然转念一想这样说未免有些直白了,遂改口说自己姓“何”——其实这样讲也是对的,他本来便是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只是一直从心底深处不习惯接受这重身份而已。 “原来是何公子,”那侍卫长周怀义眼神变得比方才似乎缓和了一些,“你先等一下,我去向将军禀报一声,看他能不能见你。” 说着冲旁边的李勇递了个眼色道:“麻烦李兄弟先在此处陪陪这位公子,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匆匆进去了。 李勇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虽然有些不解,嘴上却不便多说什么。 须臾周怀义回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那位卓然不群的隽逸人物,唇角轻扬,溢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从京城大老远地来到这儿也不容易,我们将军可以见你一面。如果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将军还会带你去见王爷的。” 凌云风神俊朗的脸上立时神采飞扬,“真的么?只不知周兄所说的将军是哪位?” 周怀义微眯双眸,眼尾上挑弯成好看的弧度,“当然是我们少将军赵旭了!” 凌云喜上眉梢,拱手一礼道:“如此多谢周兄了。” “不过,”周怀义目光微微一凝,慢吞吞道:“这段时日一直不大太平,前几天营里还闹过刺客呢!所以按照营里的规矩,少不了还得先委屈你一下了——不知何公子意下如何?” 凌云眸光轻晃,恍如轻羽点水,瞬息无痕;但旋即他便恢复了常态,神色坦然道:“清者自清,在下问心无愧,又怕什么?周兄请便。” 说着抬手把宝剑扔给了周怀义,双臂倒剪。 周怀义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仿佛没有焦距;此时见状便不动声色地示意左右。 两旁的士兵上前,取出绳索把凌云绑了起来,又取出黑巾把他的眼睛蒙上,然后推着他往营里走去。 凌云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随着别人的推搡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转过了几道营盘,终于停住了。 这时候有人上前取下了他脸上的黑巾。 凌云缓了一下神,慢慢睁开了双眼,看清了大帐书案后面正襟危坐的两个人时,不由一下子呆住了…… htxs.org 1shuku.com zhuzhudao.net bixiawx.net shu5200.com du8xs.com txtzx.com 23xsw.org 23wxw.net 86696.net lwxs5.org bixia.cc 章节目录 第439章 还是给他们发现了那道密旨… “这段时日一直不大太平,所以按照营里的规矩,少不了还得先委屈你一下了。” 侍卫长周怀义借着凌云急于求见王爷的迫切心情,略施小计让两旁士卒将他结结实实绑了起来,推推搡搡来到一处大账里。 当取下遮住眼睛的黑巾、睁开眸子看清了书案后面正襟危坐的两个人时,凌云不由呆住了。 大账正中端坐一人,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着同色的金丝蛛纹大带,上面挂着玲珑白玉腰佩;他矍铄的身形挺得笔直,眼角眉梢透着阴鸷的笑意,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得意洋洋。 他的身旁侧坐一人,一身紫色窄袖侍卫统领服饰,袖口处镶着金线祥云;脸上线条硬朗分明,两道剑眉微微上挑,幽深的眸子熠熠闪光,略微有点鹰钩的鼻子,菲薄的嘴唇紧抿,透着一股极致的冷戾肃杀之气。 正是凌云的两个死敌对头,丁进之与李之山。 丁进之上下打量着他,三角眼里洋溢着阴谋得逞的诡谲笑容,“何大公子,别来无恙?” 凌云猩红着眸子盯着他,“怎么会是你?……” 丁进之不紧不慢道:“我是钦差大臣,在这里能见到我也很正常啊!” 李之山提着长剑施施然走到凌云身边,带着几分促狭的语气道:“方才在大帐里便听他们禀报说,有人口口声声要见王爷,当时我心里便觉得奇怪,是谁这么大胆豪横,一张嘴就要见王爷哪?现在知道了,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凌统领……啊不,应该是何大公子啊——方才当着那些士卒,你不是都已经自报家门了吗?” “原来你们两个打一开始就盯上我了,所以才唆使侍卫长来诓骗我中招的是么?”凌云几乎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 “唉呀,大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接着就想通了啊!只是方才为什么那么笨,轻而易举就中了我们的招呢?呵呵,这就叫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吧?”李之山眼眸里仿佛含了三月暖春,似笑非笑,对凌云极尽讽刺与挖苦。 原来今日午时时分,凌云在与李勇等士卒交涉求见王爷之事时,便有丁进之、李之山的心腹探报悄悄跑去把此事告诉了两人。 当然那探报并不认识凌云,只是禀报说:刚才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白衣人想要求见广陵王爷,好像还说有封书信要交给王爷什么的;他觉得来人有些不同寻常,便匆匆赶来禀报。 丁进之与李之山立时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急忙出了大营、隐身在暗处偷偷窥视着。 虽然他们与凌云隔得距离很远,可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彼此之间实在太过熟悉了,熟悉到无需看清对方的样貌形容,只远远瞅一眼、模模糊糊从对方的身形举止便可以知道对方是谁了。 见来的那人了居然是凌云,两人相顾失色,不觉暗吸了一口凉气。 几天前便有两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夜闯营帐、抢夺令符令箭;后来从虎威将军赵旭那里得知,其中一人便是凌云,那个直令他们恨入骨髓却又无可奈何的人。 ——啊啊,就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过后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果然不出所料,终于来了啊。 两人窃窃私语咬了一下耳朵,便打发了自己的心腹侍卫周怀义过去;一番不动声色的交涉之后,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凌云回过头冷冷瞅着周怀义,那个笑里藏刀、诓骗他中招的卑鄙小人,曾经温润如玉的眼睛里已被强烈的愤懑填满。 那种恨意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刺痛着他的眼眸,直达心底,周怀义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对方那凌厉的眼神,只沮丧地垂下头去。 ——“眼神都能打败人吗,这个凌云可真厉害啊,都失手遭擒了还这么有气势么。”瞅着周怀义垂头丧气的样子,李之山有些无语地摇摇头。 “你先退下吧。”他的嘴角漾起弧度,语无波澜。 “是。”周怀义赶紧顺着台阶下来,勉强冲着丁进之、李之山施了个礼,惶然出去了。 这里李之山又转过脸,含着几分调笑打量着面前那个脸色铁青、直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凌云,你现在悔也罢,恨也罢,都已经无济于事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过轻信于人了,哈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着,冷戾的眸子倏忽眯紧,透出一股汹涌的杀机。不待两旁的人反应过来,他已拔剑出鞘,剑气横流,带着凄神寒骨的冷芒,蓦的探上了凌云的心头。 “等等!”丁进之忽然出言喝止了他。 “怎么了?”李之山怔了一下。 丁进之道:“方才不是说有一封重要的书信要交给广陵王爷么——咱们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书信,再杀他也不迟。” 经他提醒,李之山恍然,慢慢收回了长剑。 “书信在哪儿?快交出来!”他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死死攫住他,眼睛里凶光毕露。 ——哼哼,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会说吗? 凌云冷冷瞥了他一眼,眸子里尽是鄙夷;索性把脸一扭,不屑看他。 丁进之阴鸷的目光转了转,沉声道:“这小子的脾气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又臭又硬,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说的,你这么问他又有什么用?不如仔细搜搜他的身上,看有没有。” 李之山依言上前,从头到脚在凌云身上认认真真搜索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处隐秘细微的地方。最后终于从他的怀里摸到了一个丝滑绵软、有些鼓囊的物事。 他心里一阵悸动,急忙将那物事小心翼翼掏了出来,一眼瞥去,却是一只唯美精致的锦囊。 他竭力按捺住砰砰的心跳,回脸望了一眼身旁的丁进之。对方的心亦绷得紧紧的,生怕这只是个错觉。 “打开看看。”丁进之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之山依言打开锦囊,只见里面是一封缄封得严严实实的书信。他抖抖索索撕开了书信。 丁进之也凑上前,两个兴奋而贪婪的脑袋紧紧贴靠一处,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这封书信正是皇上赵煜写给广陵王爷赵睿的密旨。 在密旨里,皇上郑重其事地告诉广陵王爷:李瑞允篡权夺位、把持朝政,并胁迫他写下了那道诱骗广陵王爷来京的圣旨。 密旨里语气强烈地告诫广陵王爷,千万不可相信之前那道圣旨所写的内容;并且要他将计就计,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带领大军入京解围,剿灭奸佞乱党云云…… 丁进之与李之山一口气看完了这道密旨,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真是好险哪,如果这封书信落到广陵王爷手里,后果何堪?……他们不敢往下想了。 唏嘘了半天,二人终于平静下来。 “凌云,你可真有本事啊!”丁进之乜斜着眼睛睨了一眼凌云,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皇宫大内,机关重重,戒备那么森严,你又是怎么联络得皇上、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这道密旨的?从实招来,到底是谁给你做的内应?” ——到底谁做的内应,呵呵,丁大人,难道你非要逼我说出真相么?如果我当着那多人的面说出来,那人是你的亲生儿子,后果又将如何呢? 凌云带着几分玩味瞅着对方,忽然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丁大人,你真的想知道那个接应之人是谁吗?我想我还是不告诉你吧,因为我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会接受不了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丁进之怔了一下,眼眸里立时笼上了一层暗色,“凌云,你……你给我说清楚!”…… lwxs.net biqudus.com yueshuba.com hqshu.com biquge111.com xiaoshuoshu.net lwxsw.org 5ixs.com shoufashu.cc shumitxt.com qcxs.net dushu360.com 章节目录 第440章 反转!一鼓作气拿下乱臣贼子 “丁大人,你真的想知道那个接应之人是谁吗?我想我还是不告诉你吧,因为我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会接受不了的。”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凌云,你给我说清楚!”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丁进之眼眸里笼上了一层暗色。 凌云此时却像故意吊他胃口似的卖起了关子,把脸一扬,一语不发。 他当然不能说出来,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那件事情说出来。 虽然他对丁进之阴险龌龊的行径极为不齿;虽然他恨不得竭尽自己所知所能、不遗余力地打击报复丁进之,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丁进之再如何的卑劣无耻,他的儿子丁继英却是无辜的! 何止无辜,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不惧生死救助皇上这件事情上,他更是功不可没的。 儿子是儿子,父亲是父亲,从来都要分得清清楚楚。什么“父债子还”,父母的罪过非要牵扯到儿子身上的狗屁理论,凌云从来都不屑一顾、甚至是深恶痛绝的。 就因为这些父父子子、牵扯不清的恩怨纠葛,他从前受到的累及、承受的伤痛难道还少么?…… 凌云越是保持缄默,丁进之越是急躁,一个劲儿追问下文。 ——哼,都死到临头了,还玩什么高深啊? 瞅着凌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李之山不耐烦了,“丁大人,您还跟他啰嗦什么?他不说就不说了呗,反正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说着李之山取过那道关系社稷存亡、生死攸关的密旨,不慌不忙打开了火折子,让火舌慢慢吞噬着它菲薄羸弱的身体,直到它在凌云面前一点点化为了灰色的暗烬。 望着凌云的冷眸由浓郁的黑变成猩色的红,李之山嘴角勾勒出一抹挑衅的笑。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杀了他!”丁进之眼睛里泛着刀刃般的冷光,在一旁阴森森道。 李之山应了一声,再一次长剑出鞘,“飞花逐月”,一道凌厉的剑势破空而出,挟着刺耳的风声,径直向着凌云前胸刺去。 只听“嚓!”的一下,帐外忽然一道流光掠过,恍若白虹贯日,正正钉在了李之山持剑的右腕上! 血光四溅。李之山只觉腕子一阵剧痛,手一松,刺向凌云的长剑已“嘡”的一下,坠落在地上。 一旁的丁进之大惊失色,回头去看,只见广陵王爷赵睿、虎威将军赵旭、程氏四雄及方才那个士兵头领李勇带着一干兵卒走了进来。 丁进之愣了一下,急忙点头哈腰,上前见礼,“参见王爷。” “免礼。”广陵王爷面无表情地还了礼。 李之山脸色紧绷,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腕,冲着赵旭冷冷道:“少将军,这是何意?” 赵旭淡定又缓慢地打了个呵欠,双眼随意地打量着别处,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 ——明明伤了人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赵旭未免也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李之山压抑着怒火,正待出言质问,广陵王爷已转过脸,含着审视瞥了一眼被绳索紧紧桎梏着的凌云,问道:“这人是谁?” 丁进之瞳孔收缩,晦涩的脸上浮着一层牵强的笑意,“启禀王爷,这人是个刺客,意图不轨,下官正要处置了他呢!” 广陵王爷深邃的眸子里透出一抹隐晦不明的情绪,“既然是图谋不轨的刺客,自是罪该万死,来人哪!把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他不疾不徐地说着,后面几个字忽然变得声色俱厉,令人听了只觉心惊胆战。 两厢如狼似虎的兵卒齐刷刷应了声“喏”,抖得一拥而上,不待丁进之与李之山反应过来,已手脚狠戾地将两人押了起来。 两人立时大惊失色。丁进之结结巴巴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您……您弄错了吧?……” 广陵王爷面沉似水,厉声道:“乱臣贼子,勾结天枭,霍乱朝廷;而且还假借圣旨,诱骗本王,现在还想抵赖吗?” 听了对方的话,两人只觉浑身直如泼了一瓢冷水般,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 那一刻,他们忽然就明白了,明白自己不知不觉已落入了对方设计好的圈套。 原来赵睿、赵旭早就识破了他们的伎俩,刚刚发生的那些场景不过是广陵王爷父子伙同凌云精彩演绎的一出“苦肉计”而已,目的只是为了诱使他们两个不打自招、现出原形! 虽然恍然大悟了,可一切为时已晚。现在悔也罢,恨也罢,都已无济于事;曾经处心积虑算计别人的人,原来最终还是被别人给算计了!难道这不是莫大的讽刺么? 唉,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放过谁”啊!…… 一鼓作气拿下了大奸大恶之人,众人总算从心底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赵旭急忙走上前,亲手为凌云解开绑绳,笑意盈盈道:“凌兄弟,让你受惊了。” 凌云墨玉般的眸子转了转,云淡风轻地一笑,“赵兄客气了。方才多亏了赵兄及时出手相救,否则小弟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若无其事地与赵兄说话吗?” 赵旭听出凌云口气里含了几分促狭的意味,不禁展颜笑道:“一别数年,妹婿的嘴还是这么厉害,一点亏都不吃啊!” ——呵呵,妹婿……这个称呼,当然是从浣玉郡主那里论起来的,可是他与浣玉早已分道扬镳、形同陌路;如今再听着对方称呼自己为“妹婿”,凌云只觉心里五味杂陈,已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轻叹一声,黯然垂眸,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隐晦不明的情绪,一时竟不知所言。 赵旭见凌云脸色晦暗,不禁有些奇怪,正要继续追问缘故;这时广陵王爷已走近面前,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儿子的话题。 “你就是凌云么?……”赵睿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怎么回事,不容分说就打断人家的话题,还是威容德器的广陵王爷呢,能讲点规矩不? 赵旭目露睥睨地睇了赵睿一眼,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只好作为既成意见保留了,谁让他是自己的上司与父亲呢? 于是,关于“妹婿“的话题便成了未完待续。 见广陵王爷郑重其事地问话了,凌云赶紧从方才那些儿女情长的恩怨纠葛里跳脱出来,转过身冲着广陵王爷恭恭敬敬地见礼道:“凌云参见王爷。” 广陵王爷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在凌云身上逡巡着,禁不住微微点了点头,由衷赞道:“果然是个气质斐然、卓然不群的风流人物啊!怪不得你哥哥赵旭一个劲儿夸赞你,说你丰朗神俊、英雄了得啊!” 凌云脸色绯红,有些窘迫道:“王爷过奖了。凌云区区卑微,而王爷威容德器,凌云又怎敢在王爷面前缪称什么‘英雄了得’?” “你果然很会说话啊!”广陵王爷朗声笑道:“不过这次确实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为本王进献良策,又怎么能够引蛇出洞、一举抓获奸人呢?志超,你有胆有识,谋略过人,真乃实至名归的英雄豪杰,本王实是佩服之至啊!” “王爷言重了。”凌云眼角扬起,浅浅一笑,“其实此次事成,并非凌云一人之功,还是多亏了王爷与赵兄的鼎力襄助,另外凌云的几个朋友亦为在下出谋划策、功不可没。” 说着他微微仰头,深沉的眸光莹莹漩动着。 回忆在那一瞬被拉扯出来,时空亦飞速前移,转换,不知不觉已回到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那片郁郁葱葱的丛林里…… shuosky.com jjwenxue.com quanben8.com xiaoshuoo.com wanjie.cc sgxiaoshuo.com book520.net biquge00.com xiaoshuo84.com smxiaoshuo.com biqugem.com kLewen.com 章节目录 第441章 欲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结果… “这次确实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为本王进献良策,又怎么能够引蛇出洞、一举抓获奸人呢?”广陵王爷由衷赞道。 “王爷言重了。”凌云浅浅一笑。 回忆在那一瞬被拉扯出来,时空亦飞速前移,转换回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那片郁郁葱葱的丛林里。 原来那天晚上,把赵旭引到树林里的黑衣蒙面人正是凌云;而那个与凌云同来、在帐外与程刚、程强等人周旋的黑衣女子自然便是练南春。 凌云在树林里摘下了脸上的面巾,向对方出示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虽然两人一别数年,虽然在月光迷朦的晚上,但赵旭还是立时认出了他。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凌云永远都是那种特别出彩、极富魅力、令人一眼万年的人物。 赵旭不由又惊又喜,想起当年凌云与浣玉喜结良缘,适逢他到京城办事,正好赶上了这场曾经惊动京华的盛世婚礼。 当时的繁华,热烈,依然历历在目;而如今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思及往事,两人只觉惆怅感慨不已。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也来不及赘言一些,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切入正题。 凌云清朗的目光一转,沉声道:“赵兄,小弟还要为你引荐两位朋友。” 轻轻一击掌,练南春与练北秋兄妹二人从隐蔽的丛林里走了出来。所谓的英雄好汉,惺惺相惜,众人见过了,自是热诚非常,相见恨晚。 接着,凌云又把数日前京城内发生的那些惊天动地、人神共愤的事情约略择要地陈述了一遍。 尤其当他讲到冯朝英、钟皇后、韦太后、晋陵王爷等人被天枭的人迫害致死之事时,赵旭不由义愤填膺,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了。 最后凌云又说起李瑞允胁迫皇上写下那道矫诏,从而诱骗广陵王爷抵达京城、意图谋害之事时,赵旭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么说,丁进之、李之山两人是假借钦差之名、欲以矫诏诱骗我父子二人了?怎么会?……”他喃喃自语着,半晌无言。 凌云目光沉郁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轻噫了一声。 赵旭沉吟少许,抬头煜煜目光望向凌云道:“丁进之与李之山现在持有圣旨,又是钦差大臣的至尊身份,我们又有什么真凭实据来证实两人的不轨企图,从而揭穿他们的阴谋诡计?只凭着我们几个人的一面之词,也没什么说服力啊!” “赵兄顾虑得极是,凡事总要凭着证据才能服众。”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沉吟了一下道:“要想揭穿丁进之与李之山的阴谋倒也不难,只是不知道赵兄能否陪着小弟演一出戏。” 赵旭目中精光一闪,“妹婿请讲。” 凌云笑了笑,便把与练南春、练北秋商议的策略,以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看法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下。 赵旭听了频频点头,“这个引蛇出洞,外加苦肉计地计谋倒是不错,只是太过冒险了些,而且免不了还要委屈妹婿一番。” 凌云剑眉扬起,眼底闪烁着坚定执着的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能揭穿奸人的阴谋、救出圣上,凌云死都不惧,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望着凌云大义凛然的神情,赵旭只觉心里腾起一股热浪,“妹婿的胆识与谋略,赵旭佩服之至。”…… 于是赵旭拿着令箭令符返回了营帐,在丁进之与李之山面前演了那场精彩纷呈的好戏。 他故意把自己的形容搞得凄惶狼狈,同时又做出一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神情,一方面是为了向众人表明当天晚来的刺客是如何的棘手难以应对,从而唬得李之山与丁进之不疑有他,相信他说的话确是真的。 然后他又做出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卯足了劲儿地吊起了两人的胃口,最终让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不打自招地脱口说出了凌云的身份,并且一步步落入了他们设计好的陷阱。 当然在这个时候,广陵王爷依然还不明真相;只是凭着他的精明睿智以及与儿子之间的灵犀与默契,在潜意识里他也隐隐感悟到了什么。 然后到了私底下,赵旭便悄悄把当天晚上在树林中与凌云、练南春等人商议的策略及打算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 于是,便有了前面事情的发生…… 丁进之与李之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悔恨,懊恼,气急败坏,说不出有多窝心了。真是天天打雁,今天反而让大雁儿啄了眼。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他们谁也不怨,只是埋怨自己一时不查,竟然反中了别人的圈套。 丁进之乃一介文人,被几个粗暴狠戾的士卒死死加持着,自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有垂头丧气、听天由命的份儿了。 而李之山则截然不同。作为曾经的大内侍卫统领,功夫在身,又野心勃勃,他自然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任人宰割,所以从方才出其不意被那些凶悍士卒拿下的一刻起,他便极不甘心,一直在寻找着翻盘的机会。 此时他见广陵王爷与凌云、赵旭他们只顾着说话,似乎并未顾及自己,他知道自己脱身以逃的机会来了。 “若是真的落在他们手中,必死无疑;不如孤注一掷,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心思及此,他不再迟疑,蓦的双掌一分,“力劈华山”,砰砰两下,不容分说击倒身边押解自己的两名士卒,“一鹤冲天”,矫捷的身形拔地而起,翩若惊鸿般向着大帐外面略去。 惊变发生在电光闪火的一瞬之间,众人来不及反应,一时怔在那里。 赵旭不愧为威名赫赫的虎威将军,反应就极为迅疾,见状不由剑眉一挑,厉声喝道:“乱臣贼子,还想逃吗?” “鹞子翻身”,在空中几个轻灵的起落;随之一式飘逸的“流星赶月”,追上前去。两人身形扬起,已到了帐外的空地上。 赵旭拔出宝剑,“飞花逐月”,直劈下去。 李之山不愧是狡兔三窟,身上的兵器虽然早已被兵卒们搜身的时候给卸去了,他却探手从腰中抽出一条冷森森明晃晃的软刃,“举火烧天”,迎了上去。 两人身形辗转,激烈地厮杀在一处。 转眼十几个回合过去。广陵王爷、程氏四雄等人这时也走了出来,在一旁观敌掠阵。 凌云跟在最后面。他抱臂站定在侧,神色从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李之山心里很清楚,这边耽误的时间愈久,自己就愈危险。心慌意乱之下,肩头上出现了破绽,被对方的长剑斜斜地划了一道,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身子滑翔时顺手三支袖箭自袖中甩出,星光点点,向着赵旭迎面袭来。 赵旭急忙旋身躲避,李之山趁机飞身遁走。 却见衣袂飘飞,犹如浮光掠影般,空中白色人影一闪,一式潇洒利落的“蜻蜓点水”,渊停岳峙般堵在了李之山前面。 不待他反应过来,来人已一式“急如旋风无影腿”,飞起一脚将李之山踹了回来。正是凌云。 李之山身形倒旋着,重重跌在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子,后面的赵旭已抢前两步跟了上来,手臂一扬,冷冰冰的长剑抵上了他的心头。 这边凌云亦一脸寒霜地逼上前来。 “凌云,你可真是我的克星啊!” 李之山猩红的眸子里充斥着刻骨的怨毒,直勾勾盯着凌云,声音像是淬了冰般,“真是后悔,当初大牢里那杯鹤顶红怎么就没能毒死你呢!”…… shuosky.com jjwenxue.com quanben8.com xiaoshuoo.com wanjie.cc sgxiaoshuo.com book520.net biquge00.com xiaoshuo84.com smxiaoshuo.com biqugem.com kLewen.com 章节目录 第442章 自作孽不可活,李之山被自戕了 “凌云,你可真是我的克星啊!” 李之山身陷敌手、绝地反击,眼看就要成功在望了,岂料一直抱臂在侧、目光灼灼锁定他一举一动的凌云,见状身形倏的扬起,“蜻蜓点水,转眼便堵在他的面前;随之“旋风无影腿”,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回来。 于是他孤注一掷、逃出生天的幻想瞬时成了泡影。 “真是后悔,当初大牢里那杯鹤顶红怎么就没能毒死你呢!”李之山猩红的眸子里充斥着刻骨的怨毒,冲着凌云恶狠狠道。 ——是啊,当初你辱我,虐我,最终没能杀得了我,现在该轮到我反戈一击了吧! 瞅着面前那个咬牙切齿、近乎癫狂的人,凌云的思绪有点飘,恍惚间,记忆里的片段仿佛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次因为浣玉郡主的事,他触怒太后、招来一场生不如死的凌虐,而作为帮凶和行刑之人,李之山借题发挥,对他极尽折辱。 “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会考虑手下留情、放你一马的。”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来呀,给我继续打!”…… 还有那次万般无奈,他不惜以身涉险劫监反狱、从天牢救出吕大人,中途却与李之山带领的大队侍卫遭遇,被团团围困。 “上!抓获凌云者,赏千金!” “凌云,你要是敢再动一下,立时万箭齐发,将你们两个射成蜂窝!”…… 当时的穷凶极恶,此时的凄惶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之山,你也有今天啊!你不会忘了当初是怎样与李瑞允狼狈为奸,以芙蓉花毒害死吕大人的吧;更不会忘了如何助纣为虐、帮着天枭颠覆大宋朝廷,其间又做过哪些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坏事吧?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血债总需血偿——李之山,你也终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说这话的时候,凌云戾气横生,漆黑的眸子亦被汹涌的杀意所填满。 赵旭胸中的怒火亦被凌云慷慨激昂的情绪激发出来,他寒芒掠瞳,厉声喝道:“来人,把他带下去!” 两旁如狼似虎的士卒呼的一下涌了上来,逼向他的眼神里充斥着野兽似的光芒。 李之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容扭曲,绝望;声音亦变得嘶哑,可怕。 “不必了!…”他探出双手,死死抓住赵旭抵在自己心头的长剑,身形蓦的往前一探,锋利的剑尖吐着凄神寒骨的寒芒直透前胸! 淋漓的鲜血像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瞬时染红了身前那片褐色的土地;而李之山残破的身躯犹如一只毫无生气的口袋般,软塌塌瘫软到了地上。 赵旭不由呆了一下。凌云却面无表情,冷笑一声。 李之山呼吸微弱而艰难,苍白无血的脸上透出一股子隐约的死灰之气,“凌云,你……你……” “我?我没怎么样哦,而你李统领却得到了你该得的下场!”凌云偏头挑眉,唇边溢出的笑令人心颤。 “可是……如果不是你,我……我也许就成功了……”李之山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依然极不甘心地喃喃着。 “不,你错了!”凌云目露睥睨地瞥了他一眼,冷然道:“其实在这场纷争之中,不管有没有我,李之山,你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李之山嘴唇颤抖,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来,便头一歪,身形不动了。 残阳喷涌如血,肆意张扬,仿佛要迸发出全部的力量,将世间的尘嚣与浑浊荡涤得一干二净。 这边打理好善后工作,赵旭便引了凌云来到中军大帐面见广陵王爷。 凌云低首垂眸,恭恭敬敬地冲着广陵王爷见礼。 广陵王爷和蔼道:“不必多礼,抬起头来。” 凌云谦卑地说了声“是”,慢慢仰起脸。 广陵王爷目光幽幽望过来,对方那张俊逸无尘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他的眼波闪了闪,不觉已泛起一层淡淡的水色。 从凌云的脸上,他隐约看到了常青公主——从前那个自己百般呵护、娇憨软萌妹妹那美丽的影子,喉咙里仿佛被一团棉花似的东西给哽住了,“告诉我,你……你真的是常青的儿子吗?” 凌云心里蓦的一颤,一时竟不知所言。想起母亲为了自己而无辜惨死,他不由悲从中来,凝噎了好久才开了口,“是的……” “唉,我就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眼神为什么会那么熟悉,原来是这样……”广陵王爷重重叹着气。 凌云用力攥了攥虎口,压下心底的起伏,只低垂着头不说话。 望着他泫然欲泣的神情,广陵王爷心里一阵恻然,“对不起志超,本王不该问这些,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凌云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没什么,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逃避也不是办法。” 广陵王爷眉毛一扬道:“好!拿得起放得下,有你母亲果决干练的性子,不愧是我赵睿的外甥,本王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对了,旭儿,还不过来见过你的表弟!” 赵旭喜滋滋走上前来,“说来说去,咱们终是一家人啊!妹婿,不——现在我该称呼你一声表弟了,赵旭这厢有礼了!”说着冲他拱手一礼。 凌云赶紧一把扶住,连声道:“赵兄客气了,小弟不敢当。” 赵旭狡黠的眸光一转,“怎么还叫赵兄哪,应该叫表兄才是啊!” 凌云恍然,不由弯眉浅笑道:“表兄!” 随之又回过身,冲着广陵王爷俯伏下拜道:“凌云……不,麟儿拜见舅父大人!” 广陵王爷十分高兴,双手挽住凌云的臂膀用力拉了起来,朗声大笑道:“本王能有你这样一位英雄了得的好外甥,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凌云俊脸一红,讪讪道:“王爷言重了。” 赵旭忽然想起一事,上前一把扯住凌云的手道:“对了表弟,前几天在那片树林里,咱们两个过招,最后那一招你是怎么出手、又怎么收式的,好厉害啊——现在想想,要不是你当时手下留情啊,表兄我就——” 他顿了一下道:“不行,这个招式你一定得指点给我,否则我可跟你没完哦!”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思;唉,我这位表兄还真是童心未泯啊。 凌云敷衍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来日方长,改日小弟一定与表兄好好切磋一番;今天就先免了吧。” “什么,改日?改日是什么时候啊,又想搪塞我了是不是?”赵旭此时的执拗性子上来了,不依不饶道:“择日不如撞日,依我说,就现在了!” 他平时嗜武如命,特别是遇到那些解不开的精妙招式,更是茶饭不思、冥思苦想,一定要学会了掌握了才会安心。 被自己这位顽童似的表哥纠缠着,凌云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他微微颦了颦剑眉,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见赵旭一个劲儿粘着凌云不放,广陵王爷不由脸色一沉,“旭儿,你的小孩子脾气怎么又犯了,居然连个轻重缓急都理顺不清吗?现在乃非常时期,商议正事要紧,又哪有闲暇讨论这些?还不退下!” 被父亲一番训斥,赵旭有些沮丧,只好悻悻退到了一旁。 于是这里便言归正传。 广陵王爷气宇轩昂的脸上,此时透着风起云涌的复杂之色。他转过脸,双眸炯炯望着凌云道:“志超,京城发生的事情本王大抵都已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皇上那边情形如何了?”…… xiaoshuoshu.cn zzdushu.com eyxsw.com samsbook.com qq787.com qirenxing.com 1616ys.com kuuai.com huigre.com d9cn.cc ik258.net abcwx.cc 章节目录 第443章 被奸人搜去的,不过是份赝品 “志超,京城发生的事情本王大抵都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皇上那边情形如何了?”广陵王爷目光炯炯望着凌云道。 凌云道:“皇上被李瑞允禁锢于深宫之中,外面机关重重,戒备森严,皇上日夜盼望着王爷能够早日抵京,解救皇上脱离奸人之魔掌。” 广陵王爷微微蹙了蹙眉心道:“既然大内机关重重,戒备森严,你们又是如何与皇上取得联系的?” 在广陵王爷父子面前,凌云自然心怀坦荡、没有一丝一毫的隐晦与保留。 他当即把那天晚上那些惊心动魄的情形约略择要地陈述了一遍:如何通过丁继英的“牵线搭桥”与皇上取得联络,如何深夜潜入大内、秘密觐见皇上,如何向皇上剖开心扉、表明心迹,皇上又如何把那道生死攸关的密旨托付于他…… 只说得广陵王爷父子唏嘘不已,感叹丁进之这样的奸佞之臣居然能养出丁继英这样一个忠义无双的好儿子来。 “对了,皇上那道密旨呢?天哪,不会……不会就是方才被丁进之、李之山毁掉的那一封吧?” 赵旭蓦的想起那桩至关重要的事情,不由心里一沉,焦灼的目光转向了凌云。 凌云几不可见地冲他翻了白眼,“表兄,你以为你的表弟是个没脑子的人么?皇上给我的那道密旨书信,事关大宋朝廷的生死存亡,我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把它交到那些心怀叵测的奸人手里?” “哦?你是说……”赵旭浓眉一挑,来了兴趣。 凌云眸光微转,悠然道:“当初皇上托付那道密旨的时候,信笺是没有缄封的,想来便已为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好打算了。后来经过反复斟酌,我便按照密旨原件重新拓新了一份,而当时被丁进之、李之山他们搜去的,便是这份赝品。” 赵旭眼中闪过一丝惊叹,“我说呢!不愧在刑部尚书府做了那么多年的侍卫统领,我这表弟的心思就是细腻,做事滴水不漏啊!” 凌云浅浅一笑。 广陵王爷手捻须髯微微颔首,这时便接过话题道:“嗯,信笺没有缄封——皇上果然是皇上,未雨绸缪,见识就是高远;由此也可见皇上对你的信任与倚重啊!” “王爷言重了。”凌云不禁有些局促。 “我没有言重啊,”广陵王爷眼里情绪渐渐变浓,带着几分深长的意味,“志超,你现在已经成了皇上眼里的大红人,我这个做舅父的应该为你感到庆喜才是啊!” “舅父大人,”凌云脸上露出苦笑不得的神色,“求您就不要再挖苦这个不省心的外甥了,咱们说说正事可好?” “本王一直都在说正事哪!”广陵王爷才不承认方才的话题跑偏了呢, 他郑重其事地望着凌云,“告诉本王,那道真正的密旨现在何处?” “……”凌云心里忍不住吐槽,表现的却是一脸的凝重,“我把它放在两位朋友那里了。不知王爷能否准许他们前来相见?” 广陵王爷目中精光一闪,急切道:“这还用说么,赶紧带他们来此见本王!” “是。”凌云冲着广陵王爷深深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出了中军大帐。 望着凌云颀长挺拔的身影远去,赵旭回过脸冲着父亲粲然一笑,“爹,怎么样?现在我终于可以拿出有力的证据,并且以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您不会再说我做事冒冒失失,不着边际了吧!” 广陵王爷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用手一敲他的脑袋道:“臭小子,在这里等着你老爹呢!” 外面,淡淡的烟云薄雾沉浮不定,半明半暗的大地在黑白交替的暮色里,显得迷离而诡谲。 凌云带了练南春、练北秋兄妹二人来见广陵王爷。 广陵王爷抬眼望去,只见练南春英姿飒爽,练北秋侠骨英风,不禁由衷赞道:“志超,你的朋友果然个个都是气宇不凡的英雄豪杰啊!” 凌云淡淡一笑道:“王爷谬赞了。” 练南春走上前,毕恭毕敬把皇上的那道密旨原件递了上去。 广陵王爷接过密旨,小心翼翼呈在几案之上,俯身下拜,痛哭流涕道:“使得皇上遭此大难,微臣之过啊!皇上,微臣定当十万火急抵达京城,铲除奸恶,荡平叛军,光复我大宋河山!” 然后,广陵王爷这才诚惶诚恐打开那道来之不易的密旨,逐字逐句地研读起来。 '接下来众人便一起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凌云剑眉扬起,沉声道:“凌云以为,还有一人或许可以帮我们做一些事情。” “哦,谁?” 凌云目光煜煜,一字一顿道:“丁—进—之—” “丁进之……”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广陵王爷脸上露出微微意外而不解的神色,旋即便心领神会,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里再说回丁进之。 他与李之山妄想诱骗广陵王爷父子回京、以图加害的阴谋被当场揭穿,他也由原来不可一世的钦差大臣变成了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暂时被羁押在一处偏营之中。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周围一片昏暗,就像一个巨大的嘴巴在等待着他被吞噬一般。 外面巡逻士卒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着,愈发搅扰得他茫然无措。他的脑子里反转昏眩着,耳朵里发出尖锐和幽灵的声音,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想着李之山自戕时那惨烈的情形,再想想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不由得心惊胆颤。 这时营门被打开了,程勇带着几个士卒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声线冷冽道:“丁大人,请吧。” 请吧?什么意思,这是要打发我上路吗?…… 那一刻,丁进之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浑身颤栗着,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双腿发软,连路都走不成溜儿了。 丁进之踉踉跄跄随着程勇等人来到了广陵王爷的中军大帐。偷眼一瞧,广陵王爷帅案后面正襟危坐;凌云、赵旭、程氏兄弟等人侍立两旁,一个个面沉似水,目光凌厉,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他面色如土,头垂得极低,簌簌发抖地站着,舌头仿佛已经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广陵王爷摆了摆手,示意程氏兄弟等人先退下。偌大的中军大帐里,除了广陵王爷,便只有凌云、赵旭还有他自己寥寥几个人。 “丁进之,可知道本王带你来此所为何事吗?”广陵王爷声音沉淀,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是啊,我也奇怪哪,这广陵王爷摒退左右,到底想做什么,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心里吐槽着,丁进之抬头满脸狐疑地瞅着他,闷声闷气道:“下官不知,还请王爷明示。” 广陵王爷脸色黑得掉墨,冷然道:“丁进之,你助纣为虐、勾结天枭谋权篡位,而且还意图假借圣旨谋害本王,你可知罪吗?” 丁进之颓然垂首,沮丧道:“事已至此,下官已无话可说,是杀是剐,但凭王爷处置。” 广陵王爷冷笑一声,“如果本王真的想杀你,直接安排个人执行即可,又何须大费周章地把你带到这里来?” “王爷的意思是……” 广陵王爷目光灼灼望着他道:“丁进之,你可愿意听从本王的安排么?” “什么?……”丁进之眸子里出现了一瞬的失神。 赵旭不耐烦道:“丁进之,现在你还没听明白我父王的意思么?我只问你,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丁进之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遂而苦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只是……只是可能么?” “哦?此话怎讲?”赵旭惶惑的目光转向了他…… xiaoshuoshu.cn zzdushu.com eyxsw.com samsbook.com qq787.com qirenxing.com 1616ys.com kuuai.com huigre.com d9cn.cc ik258.net abcwx.cc 章节目录 第444章 兄弟两个一唱一和拿下丁进之 “丁进之,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只是……只是可能么?” 丁进之苦笑。 “哦?此话怎讲?”赵旭惶惑的目光转向了他。 丁进之道:“第一,你们会相信我么?难道你们就不怕我反过来与李瑞允合谋算计你们么? “第二,就算我能归顺你们,真心实意为你们办事,营救皇上,铲除天枭,那又能如何?我以前做过那么多欺君叛国之事,皇上能放过我么?最终的结果还不是兔死狗烹! “唉,想来想去,与其做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虽说不至于落下什么好的名声,起码死得也不会太过难堪……” “真是人间清醒,要是早这么明白不就得了么。”赵旭鄙夷地勾了勾嘴角,心里吐槽着。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丁进之接着道:“我的妻儿家小都在京城,在天枭的掌控之下,如果我真的归顺了你们,李瑞允会轻饶过他们吗?而且依着李瑞允凶残暴戾的性子,又将如何处置他们,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只为了丁某一人能苟活于世,便连累我的家人惨遭横祸,那我还算个人吗,那我还对得起天地良心吗?所以我不能这么做,坚决不能这么做!” “丁进之,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人啊,”凌云不屑地冷声哼笑起来,适时接过话茬,“就凭你以前的所作所为,勾结天枭,颠覆朝廷,背叛君主,祸国殃民——简直就是穷凶极恶、天理不容!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天地良心,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他可不像赵旭那样含蓄,说话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直把丁进之骂得狗血淋头、羞愧难当。 “唉,不愧是何禹廷的儿子,到哪儿都这么伶牙俐齿、气势汹汹;以前我那位义兄在天枭、在李瑞允那里遭受的窝囊气都从丁某人这儿给一股脑儿找回来了!” 心里无可奈何地吐槽着,丁进之只有耷拉着脑袋,龟缩着脖子,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发泄着多日来积聚在心头的怒气,垂头丧气,一句话也不敢说。 冷眼旁观着凌云把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丁大人给怼得无地自容、狼狈不堪,赵旭打心眼里憋着想笑。 ——我这个表弟确实不是省油的灯呢。以前别人都这么评价他,我还不信呢。表面上看着他上一副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样子,很随和、很好相处的啊;没想到一到了关键时候这么厉害啊! ——得,既然事已至此收不了手,就只能推波助澜地继续下去了,一直争取把这位刁钻难缠的丁大人逼到穷途末路、乖乖地举手投降为止。 “虽然丁大人顾虑颇多,可是赵旭相信,丁大人乃明白事理之人,最终一定会真心实意与我们合作的。” 赵旭不急不缓地说着,忽然出手如电,啪啪点中了丁进之身上的三处大穴。 “赵旭,你……你这是何意?”丁进之不由大惊失色。 赵旭凤眸微眯瞥了他一眼,阴恻恻道:“丁大人现在是不是觉得肩头有些酥麻,胸口隐隐有些痛痒,心里好像有千万只虫蚁在叮咬?” ——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丁进之面如死灰,颤声道:“赵旭,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旭唇角恶劣地勾起,“丁进之,现在你已然中了我的摧心掌。要是不能解除,一个月后丁大人就会觉得胸口奇痒,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叮咬你的心一样,十分地痛楚……” 丁进之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丁某自知死罪难逃,你要杀我,直截了当动手就是了,却为何用如此歹毒的手段?赵旭,枉自世人还称誉你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赵旭散漫扬眉,拖着长长的腔调,“我想丁大人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赵某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我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你我能够更好地合作而已。”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凌云在一旁斜眼看来,浅淡的讽笑,“这就叫做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当初你与李瑞允、李之山他们沆瀣一气,可以用‘百转千回定心丹’来要挟圣上,我们又为什么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达成与丁大人的合作目的呢?” 丁进之目光幽幽盯着面前那极为难缠的人物,心头强烈的恨意涌上,挫着牙道:“我明白了……” “丁大人果然是聪明人。其实我们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彼此能更好地信任对方,不是么?” 作为帮凶,赵旭跟凌云一唱一和,继续不遗余力地挤兑着他,“一个月后,我们的合作成功了,我就为丁大人解开‘摧心掌’的控制,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么?” 丁进之目光闪了闪,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果然高明。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保证丁某人能全身而退而不是落个被卸磨杀驴的下场?” 凌云声音果决道:“我!” “你?”丁进之惶惑地瞅了他一眼,“怎么说?” 凌云不慌不忙道:“丁大人,你可知道数日前在戒备森严、机关重重的大内皇宫,凌云又是如何联络得皇上、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取走那道密旨的么?” “这也正是丁某人困惑不解的,“丁进之眉心蹙了蹙,“想来一定是有内应的,否则……” 凌云道:“丁大人说得没错。的确有内应,想来丁大人还记的罢,几天前你与李之山在大营里还因为此事逼问过凌云呢,只是凌云没说而已——丁大人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个内应就是令郎。” “什么,继英?怎么会?……”丁进之神色空了一瞬,半晌无言。 赵旭道:“丁大人觉得意外么?” 丁进之先是点了点头,随之又摇了摇头,轻噫一声道:“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怪不得这小子会自告奋勇守卫羁押皇上的那处宫殿,怪不得这些日子来他一直神秘兮兮的,原来是这样——唉,为什么……” 赵旭道:“什么为什么?丁进之,有这样的儿子,你应该感到万分荣兴才是!是他懂大局识大体,拯救了你们全家人。如果不是你这个忠义双全的好儿子,你丁大人,还有你的家人,你们阖府上下几百号人口,最终命运如何,你敢想象么?” “……”丁进之脸色晦暗,无言以对。良久他才勉强开了口,声线极不稳定,“你是说,圣上或可以……免除丁某全家人一死么?” 凌云道:“当然,这可是皇上当初亲口答应丁公子的,君无戏言。如果丁大人还不相信,回京之后可以亲自去问问丁公子。” “不用了,我相信皇上,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丁进之的眼睛亮得像在闪光,好像大梦初醒一般,“其实现在想来,丁某一生做过无数错事,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即使圣上最后不能放过我,我也是死而无怨,只求我的家人能够不受我的拖累,平平安安的……” 说到后来他已是老泪纵横,哽咽难言了。 望着他那泣不成声的样子,一旁几个人亦有些动容,只是唏嘘不已。 丁进之拭了拭眼泪,转过脸来望着广陵王爷道:“王爷,如果您能信得过我,有何吩咐,便请直言。只要丁某能够做到的,必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好,本王等的就是丁大人这句话!”广陵王爷眉毛扬起,赞许地点点头道:“现在就请丁大人先给李瑞允写一封书信。”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45章 忽悠凌云不成,再去忽悠李瑞允? “王爷,如果您能信得过我,有何吩咐,便请直言。只要丁某能够做到的,必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丁进之拭了拭眼泪道。 “好,本王等的就是丁大人这句话!现在就请丁大人先给李瑞允写一封书信。”广陵王爷眉飞色舞道。 丁进之唯唯诺诺应了一声,可当笔墨纸砚真的摆到他面前时,他却眼神闪烁,脸上现出迟疑不决的神色。 ——这位丁大人,做事可真磨唧。 “怎么,丁大人还有什么疑虑吗?”赵旭有些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 丁进之深吸一口气,眸底透着不安,“诚如少将军所说,下官心里确实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 丁进之道:“下官的家小如今还在天枭掌控之下,若是万一走漏风声,给李瑞允瞅出端倪,又该当如何?……” 老狐狸,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不过他考虑的也对,这种情况的确不得不防;必须要彻底打消他的疑虑,才能顺利进行下一步行动。 “表弟,依你之见?”赵旭踌躇了一下,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凌云。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道:“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只需想方设法让丁公子他们尽快离开京城、摆脱天枭的掌控就可以了。” “嗯,表弟所言极是。“赵旭转过脸,与旁边的父亲换了一下寻求意见的眼神,得到的是深以为然的回应。 只是如何让丁继英带着一家老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京城、彻底摆脱李瑞允的魔爪控制呢?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陷入到深沉的思索之中…… 大帐外面,月亮瑟索着纤长的身子,凝冻在幽暗的天空,月脚下缀着一片不动的云,像迎风流淌出来的眼泪。 大内皇宫,御书房里。李瑞允正在与白羽等人议事。 这时丁继英走了进来,向李瑞允告假,说明日要与母亲徐氏、夫人吕秋月等人去城外相国寺见香、还愿,不能来宫中执勤,请李公子另外安排他人值班。 李瑞允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吧,明天白日夜间暂时由罗凤娓执勤,后日你再替回,如何?” “多谢李公子。”丁继英喜滋滋地冲着李瑞允躬身一揖,然后转身而去。 一旁的白羽道士微微蹙了蹙眉头道:“现在乃多事之秋,宫中人手紧缺,若是万一有什么差池……” 李瑞允道:“现在宫中还有何人驻守?” 白羽道:“除了罗凤娓,还有婉儿她们;孙孝文夫妇驻守在宫外,负责京畿安全。” 李瑞允“哦”了一声。 这时一名侍卫进来,伏在李瑞允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李瑞允面色一喜,“哦?快让他进来! 须臾,丁进之的那位心腹侍卫周怀义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拜见李瑞允,然后双手呈上了丁进之的书信。 李瑞允接过书信,却并不急于打开,只在手里反复把玩着,然后目光幽幽扫了一眼垂手恭谨滞立面前的那人,“是你们大人亲自安排你回来送信的么?“ 周怀义低着头道:“正是。” “他与李统领那边情形如何了?” 周怀义轻轻抿了抿唇角,“一切还算顺利。” 李瑞允散漫扬眉,嗓音低沉,“广陵王赵睿那个老狐狸没瞅出什么端倪来吧?” “没有。” “你临出发的时候,你家大人可曾说过什么吗?” 周怀义强行压制着胸腔里卜卜的心跳,平着调子道:“我家大人特意嘱托说,这封书信至关重要,要我千万留神,十分警惕,务必亲手把书信交到李公子手里,不得有误。” “嗯,那就好。”李瑞允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才不慌不忙打开了那封书信,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但见上书: “李公子亲启:老臣幸不辱命,一切皆依照你我计划行事,进展顺利。现在广陵王父子及兵马数万已经出发,若无变故,大约十日左右即可抵京。到时候如何行事,敬请李公子裁夺。” 下面是署名及年月日。 李瑞允欣慰地点点头,然后把书信递给了旁边的白羽道士。 不同于李瑞允的走马观花、目下十行,白羽表现得却十分的慎重。 他稀眉拧起,反反复复端详着那封书信,几乎字斟句酌,其认真仔细的态度,让周怀义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垂在身侧的虎口紧握成拳,手心里面潮乎乎的,全都是汗。 记忆在一瞬被拉扯出来,回到了几天前广陵王爷赵睿的中军大帐里。 当时他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卒从羁押的那处营帐里连拖带拽给带了过来。一进大帐,他便看到了自己的主子丁进之,正满脸沮丧、失魂落魄地站着。 广陵王爷则正襟危坐,不怒自威;凌云与赵旭这表兄弟俩亦面色紧绷地站在一旁,沉郁的目光闪烁不定,令人琢磨不透。 ——什么意思,这是要打发我们主仆二人一同上路的节奏吗? 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心理准备,可真的事到临头了,周怀义还是慌得不知所以。 怎么说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求生与畏死皆是每个人最本能的反应。 然而当他听明白面前几个人向他表达的意思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他便从喉咙里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先不用死了——因为广陵王爷急急火火命人把他带过来,不是为了处决他,而是要他配合他们演绎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 也就是此时站在李瑞允与白羽面前正在进行的这出好戏! 当时他也曾犹豫过,抗拒过,吐槽过:怎么又来这么一出啊?前几天刚被打发了去昧着良心忽悠凌云,现在又要他回京接着去忽悠李瑞允与白羽道士? 李瑞允与白羽道士何许人也,阴险狡诈,杀人如麻,一个比一个难缠。 想想自己,就因为忽悠凌云的事情沦落到几乎万劫不复的地步,现在居然又要我雪上加霜去招惹这两个魔头,这不摆明了让我送死么?难道周某人就只能是这个命了吗? 可是不去成么?瞅瞅眼前这几个人,广陵王爷,赵旭,凌云,一个个的横眉怒目、杀气凛然,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若是敢说出半个“不”字来,只恐马上就要人头落地! 唉,伸头一刀,缩脑也是一刀,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可毕竟也算得上一条汉子,贪生怕死、畏首畏尾也不是他素来的行事风格啊! 何况现在也只是要他传递一封书信而已,哪有想象的那般可怕?试想要是自己不答应,则只有死路一条;反之如果答应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且,还是为了自己的主子丁进之。 心思百转,权衡利弊,周怀义终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于是便出现了前面的一幕场景。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 此时瞅着白羽道士双眉紧锁、沉吟不语的神情,李瑞允狭长的眼眸一转,“怎么,道长还有何疑虑么?” 白羽道:“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太过顺利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似的。” 李瑞允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开了腔,“道长的意思是,这事情一波三折才好么?” 白羽忙道:“贫道不是这个意思,贫道只是要提醒帮主,现在乃多事之秋,形势复杂,凡事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李瑞允道:“道长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起来了?”说着姿态散漫地站起身,径自出门而去。 白羽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47章 互相攀咬,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 李瑞允的得力干将、天枭弟子罗凤娓不动声色,便把声东击西、意图金蝉脱壳逃离京城的丁继英一家人逮个正着,令李瑞允与婉儿赞赏有加。 “哪里,”罗凤娓谦逊道:“其实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要说真正厉害的人应该是咱们帮主才是啊!是帮主他深谋远虑、未雨绸缪,事先安排了属下特别留心注意那些人的,要不然又怎么能够如此顺利地捕获那些内奸呢?” “对,咱们帮主英明睿智,而罗姐姐你也是功不可没啊。”婉儿绽开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旋即转冷,“不过这丁进之父子也着实可恶!帮主将他们视为心腹,信任有加,并且委以重任,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干出这种投敌叛变、背信弃义的事情来,简直就是狼子野心、十恶不赦!” 李瑞允眸色黑得纯粹,“你说的不错,特别像丁进之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几度叛主,见利忘义,若不杀之难消我心头之恨!” “唉,只可惜,他不在我们手里。“婉儿挫着牙齿道。 “他不在我们手里,可他的儿子在我们这里啊,父债子还,本来就是天经地义!而且他这个儿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如此,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我要利用他的儿子,下一盘更大的棋!” 说这话的时候,李瑞允下颌线条紧绷着,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的狂风暴雨…… 虽然是白天,天色却十分昏暗,满天的乌云黑沉沉的,仿佛要压迫下来一般,窒息得令人透不过气来。阴霾笼罩的大殿里煞气逼人,外面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响个不停,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李瑞允脸色晦暗,倒背着双手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他的身后白羽道士、罗凤娓、杨婉儿等人屏息凝神地侍立着,皆横眉怒目、面沉似水。 在大殿阶前脊背微弯地滞立一人,三十岁左右,长相俊美,皮肤白皙,剑眉微轩,薄唇微抿。 他一直低垂着头,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如墨的眸子目光沉郁,长长的睫毛无力地覆在眼睑上,像一件被拉下神坛的再造残次品,垂头丧气,颓废消沉。 “说吧,为什么要这样做?”李瑞允终于停下身,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的语气很克制,但话底却隐隐有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 “李帮主说什么呢,在下不明白。”丁继英一脸的茫然无措。 ——还在装糊涂么,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既然去什么相国寺里见香、还愿,却为什么迟迟不见回来?哼哼,如果不是被他们拦截下了,丁公子恐怕早就带着你的家人远走高飞了吧?”李瑞允毫不客气,单刀直入。 “什么远走高飞啊,李公子把我都给说糊涂了!我们不过是见了香还了愿,觉得没什么其他事了,又好长时间没来相国寺了,于是便到寺庙外面随便逛了逛而已,因此耽误的时间未免长了些,怎么就被误会成了迟迟不见回来呢?” 丁继英神情激动,据理力争,“而且在下还要请问一下李公子呢,不问青红皂白便派人拦截了我们,还不容分说带到了这里,又是何道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丁继英现在也挺厉害了啊,不仅强词夺理、善于狡辩,而且还要倒打一耙啊!看来要是不亮出杀手锏,还真搞不定他了。 “呵呵,”李瑞允双眼微眯,冷笑一声,“看来丁公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打算死扛到底喽!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李某人不给留面子了,来人——” 两旁侍卫应声上前。 “把人带上来。“李瑞允的嗓音低沉幽冷。 侍卫们喏了一声,转身出去,须臾回转,推推搡搡押上来一个人。 那人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几乎遮住了半边脸,根本看不清面目。他浑身上下布满了斑驳陆离的鞭痕,混杂了汗水与血迹,与破碎的衣衫粘连在一起,伤痕累累,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在几名如狼似虎侍卫的粗暴推搡下,他足下踉踉跄跄的,随着每次动作的拉扯,一阵阵钻心彻骨的疼痛便不受控制地侵袭而来,瞬时传遍了全身。 还没到近前,他便支撑不住他那残破不堪的躯体,像一只毫无生气的口袋般把自己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丁公子,可认识这个人么?”李瑞允勾着唇角,笑如新月。 呆呆望着面前那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人,丁继英只觉一股恶寒从心底深处丝丝渗透出来。他木然摇了摇头。 这人已被折磨得面目皆非,虽然他觉得有些熟悉,然而惊悚之下,他几乎不敢正眼瞧他了。 “丁公子,”那人挣扎着抬起头,颤巍巍拨开遮住面孔的乱糟糟的头发,眼睛亮得像在闪光,“你……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 “周怀义?!……”只从他低沉嘶哑的声音里,丁继英立时听出了来人是谁,不由失声尖叫起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怀义用力噬咬着自己的嘴唇,苦笑一声,无力地垂下眼眸,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丁公子,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罗凤娓,你来告诉他。”李瑞允脸上漫开肆意张扬的玩味,把脸转向了旁边那个深沉内向的属下。 “是。”罗凤娓脸上一派沉静,漆黑的眼眸幽沉得有些不可思议,语气平平地讲起了数日来发生的那些跌宕起伏的事情: 边关探听情形的暗卫禀报,李之山与丁进之因故惹怒广陵王爷,一个被格杀,一个被羁押……丁进之打发人回来送信说:一切皆按照计划行事、进展顺利……丁继英向李瑞允告假,要与他的母亲、夫人去城外的相国寺见香还愿,却迟迟不归…… 李瑞允经罗凤娓、杨婉儿等人提醒,越想越觉的事情不对头,于是安排了几个精明强干的手下抓来周怀义突击审讯;在一干酷吏的软硬兼施之下,周怀义实在熬刑不过、只得老老实实招了供: 他确实是在赵睿、赵旭、凌云的威逼利诱下,硬着头皮回来传递丁进之那封谎报平安的书信的——而事实上,丁进之早就被广陵王他们控制起来了。 其目的当然是为了传递假消息,从而达到混淆视听、麻痹李瑞允等人的目的;然后广陵王的大军一鼓作气杀奔京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丁公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么?”李瑞允凉凉地扫了丁继英一眼。 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波澜不惊,而他的眼底酝酿的却是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丁继英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良久他才艰难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周怀义,那个狼狈不堪俯伏在地上、出卖自己的人,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周怀义,你……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丁公子,其实我……我也没办法啊!……”周怀义眼眶发红,哑着声音道:“你说你们都已经被他抓个正着、并且什么都招供了,又何苦逼着我这个做奴才的死死咬着牙硬撑什么英雄好汉呢?“ “招供,招什么供?……”丁继英双唇紧抿,瞪大了眼睛,“我什么都没说啊,周怀义,是你自己太蠢、中了他们的挑拨离间之计了吧?” “……”周怀义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觉得自己胸口发闷,喉咙干涩,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48章 因为有恃无恐,所以肆无忌惮 “丁公子,你们都已经被他抓个正着、并且什么都招供了,又何苦逼着我这个做奴才的死死咬着牙硬撑什么英雄好汉呢?“ 周怀义眼眶发红,哑着声音道。 “招供,招什么供?……我什么都没说啊,周怀义,是你自己太蠢、中了他们的挑拨离间之计了吧?”丁继英瞪大了眼睛。 周怀义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才明白原来是中了他们的挑拨离间之计。 然而平心而论,真正摧毁他意志的并不仅仅是敌人的挑拨离间;最主要的还是那些残酷的刑罚。 一想起在刑房里遭受的生不如死的凌虐,他的脸色便不由自主变得惨白,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可怕,太可怕了……当时那种残忍、恐怖的情形轻而易举便毁掉了他的三观,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原来那些守口如瓶、宁死不屈的英雄好汉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那是一处被世界唾弃和遗忘的角落,四面是墙,狭小的铁窗里透进一缕微弱的光,间或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硬挤进来,摩擦出“呜呜“的惨叫声,渗透进他的心底深处,恐惧莫名。 他被紧紧绑在地牢中,血肉模糊的双手被锁链吊起,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胸口上一道又一道的鞭痕反复肆虐着,伤口的疤痕刚刚缓解一些却又重新被无情地撕裂开来。 唉,早知是如今这般情形,还不如当初在广陵王赵睿那里的时候他便咬紧牙关硬撑下去,倒是死也死个痛快,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受尽凌虐、痛不欲生了! 李瑞允与白羽道士何许人也,阴险狡诈,杀人如麻,一个比一个难缠;而面前这些张牙舞爪的酷吏,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他艰难地喘息着, 吐出的字眼微弱而混乱,“你们……你们到底让我说什么,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唉,还装糊涂,”对方的嗓音里透着几分凉薄与无奈,“丁继英都已经招供了,周怀义,你说你再硬撑下去有意义吗?除了遭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你们说什么,丁继英……已经招供了?……”他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他接到丁进之的密信,想借着去相国寺见香还愿的名义妄图逃走,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周怀义觉得自己的心蓦的沉落下去,一下子凉到了底。仅存的一丝侥幸,以及最后那点强撑着的信念亦轰然坍塌了。 “我招,我什么都招。”…… 恍惚无措的愣怔间,一阵尖锐的痛感毫无征兆地袭来,顷刻间将他从惨痛的回忆里拖回到面前这更加残酷的现实中来。 原是两个凶残暴戾的侍卫上前,不容分说将俯伏在地的他恶狠狠扯了起来,硬生生拖曳着到了丁继英面前。 “丁公子,你还想继续抵赖下去么?难道你一定要逼着我们施出非常手段,非要沦落到像面前的人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才肯说是吧?”李瑞允目光如毒蛇,阴冷湿滑,缠绕在丁继英身上,直令他心惊胆颤。 丁继英的身体忍不住瑟索了一下,舌头好像冻住了一般,都有些不听使唤了,“李公子,你……你究竟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李瑞允的声音是紧绷的,黯哑的,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哼哼,李某人素来待你们父子不薄,而且视为心腹,委以重任;万万没想到,你们居然干出这般投敌叛变、背信弃义的事情来,为什么?……” 丁继英晦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从你父亲推荐你负责皇上的守卫工作那时起,你就别有用心了吧?” 丁继英扶着额头,眯着眸子凝视着眼前恍惚了一瞬。 “当时你的父亲可知道你的那些想法么?”李瑞允步步紧逼。 “当时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毛遂自荐主动提出来的。”丁继英有气无力道。 “呵呵,到了现在你还想着为他开脱么,真是孝子啊!” 丁继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做十件事情与做八件事情有区别吗?在你李公子这里,总而言之都已是不可饶恕了,我还有必要再为自己抑或自己的父亲开脱什么么?” “说的也不无道理啊。这么说来当初你的父亲并无异心,而只是你丁公子心怀叵测、存着不轨企图了?” “随你怎么说好了。”丁继英此时已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皇上那道秘旨是不是通过你的斡旋才传到凌云手里的?” “算是吧。”丁继英垂头丧气道。 李瑞允趁热打铁,“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形。” ——唉,事已至此,死一次也是死,死十次也是死,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也没什么必要再继续遮遮掩掩下去了。 想明白了这些,丁继英反而无所忌惮了,他索性放下所有的顾虑,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当时皇上被强制着喝下致命的蛊毒,随之你们又雪上加霜地逼迫他写那道召回广陵王的圣旨,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联系了凌云进宫面圣,这才取走了那道密旨……” “等等,”李瑞允的瞳孔情不自禁收缩了一下,“你是说凌云曾经来过宫里?” “不错。”丁继英面无表情。 李瑞允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告诉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丁继英木然道:“就是你逼着皇上写下召广陵王爷回京矫诏的那天晚上。” “皇上写诏书的那天晚上……”李瑞允喃喃自语着,眉头微微皱起,沉浸的思绪被无限拉长,恍惚间已回到了数日前那个不平静的晚上。 “侍卫,在皇上身后侍立的那个侍卫!?……”李瑞允脑子里翻转昏眩着,倏的灵光一闪,几乎惊呼出声。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一直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的白羽道士,亦被他夸张的尖叫吓了一跳,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瞥向了他。 ——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个侍卫吗,就算那人真是凌云又能如何,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我们这位帮主,从来都是沉稳淡定、宠辱不惊的,却怎么一到了凌云那里就乱了分寸呢?唉,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啊! 其实并不能埋怨他们不能理解李瑞允此时这份波澜起伏的心情,因为他们没有身临其境,无法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去真正体会这件事情所蕴含的内涵。 正所谓的“一石激起千层浪”,丁继英看似简单随意的一句话却一语道破,瞬时点醒了李瑞允原本晦暗不明的思绪,在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皇上忽然就那么痛快地答应去写那道召回广陵王爷的诏书呢——而在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宁愿承受“定心丹”那种痛彻心扉的凌虐也不肯松一丁点儿口的。 原来在这之前,他与凌云刚刚计议好了由他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火速赶奔三关、向广陵王爷去传达那道揭露真相的密旨啊——因为有恃无恐,所以会肆无忌惮! “凌云,皇上,皇上……”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名字,李瑞允眼神里的煞气波涛汹涌。 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在那个虽然已被禁锢、却依然极不安分的皇上身上! 赵煜,你挺厉害的啊!身陷囹圄之中,却依然能够使得诸如凌云、丁继英、广陵王这样的臣子死心塌地为你效力,而且是忠心不二、宁死不悔——好得很,真是好的很啊! 既然如此,我就陪着你们继续不屈不挠地斗下去,让事情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思绪及此,李瑞允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直让人不寒而栗。他一语不发,径自出门奔着关押皇上赵煜的那处偏殿走去,疾步如飞……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49章 皇上,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丁继英看似简单随意的一句话却仿佛一语道破,瞬时点醒了李瑞允原本晦暗不明的情愫,在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皇上忽然就那么痛快地答应去写那道召回广陵王爷的诏书呢——而在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宁愿承受“定心丹”生不如死的凌虐也不肯松一点口的。 原来在这之前,他与凌云刚刚计议好了由他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火速赶奔三关、向广陵王爷传达那道揭露真相的密旨啊!因为有恃无恐了,所以皇上才会肆无忌惮啊! 再者,凌云当时潜入皇宫、秘密会晤皇上,却不想被他撞个措手不及,万般无奈只好扮作贴身侍卫隐匿在了皇上的身后…… 想想当时的情形,他们一众人等该有多紧张啊!因此皇上才会草草写下那道诏书、巴不得立即就打发他李某人走路、从而蒙混过关——可恨的是,当时他为什么那么迟钝、就没有看出一点端倪呢? 更令他不甘心的是,明明后来已觉察出皇上身后那名侍卫有些不对头了,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再进前一步揭穿秘密、却轻而易举放他走了呢? 失策,真是失策啊! “凌云,皇上,皇上……”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名字,李瑞允眼神里的煞气波涛汹涌。 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那个虽然已被禁锢、却依然极不安分的皇上! 赵煜,你挺厉害的啊!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却依然能够使得诸如凌云、丁继英、广陵王这样的臣子死心塌地为你效力,而且是忠心不二、宁死不悔——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啊! 既然如此,我就陪着你们继续不屈不挠地斗下去,让事情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思绪及此,李瑞允眸中倏的闪过一抹冷光,直让人不寒而栗。他一语不发,径自出门奔着关押皇上赵煜的那处偏殿走去。 雨水终于倾盆而下,雷声隆隆,闪电张牙舞爪,瞬时撕裂了晦暗的天空,整个大内皇宫都笼罩在阴森恐怖的气氛之中,仿佛在宣告一场未知灾难的降临。 偏殿里很昏暗,虽然是白天,烛光依然幽幽亮着,砖石地面又冷又硬。 皇上赵煜木然枯坐在几案前,眼神空洞而迷茫,像是无尽黑暗的深渊,冷冰冰得没有一丝情感;那个忠心耿耿、对之不离不弃的侍卫郑一飞神色恹恹侍立一旁。 晦暗沉郁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传来;接着大殿的门“砰”的一下被踹开了,一个阴鸷模糊的身影气势汹汹从外面闯了进来。 他脊背挺得笔直,自带冷飒肃杀之气;周身更是戾气腾然,明灭不定的烛光晃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极具攻击性。 来人正是李瑞允。 赵煜只觉一道寒意直冲心头,仿佛死神亲自来临。不待他反应过来,只听“铮”的一声,对方已长剑出鞘,剑气撕裂了风,剑势已排空而至,不容分说抵上他的心头。 一旁的郑一飞猝不及防被吓得心脏狂跳,不由尖叫出声。 “李瑞允,你……你要干什么?难道你真的要犯上作乱、阴谋弑君么?”赵煜声音颤抖。 “哼哼,阴谋弑君?就算我真的杀了你又能如何?一个沦为阶下囚的亡国之君,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自称什么’上’吗?”李瑞允语气刻薄,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赵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李瑞允再懒得与他罗嗦什么,径自单刀直入,“说吧,就在你写下宣广陵王赵睿回京诏书的那天晚上,凌云是不是来过宫里、与你秘密会晤过?” 赵煜下颌线条绷紧,淡漠的眼底泛起一层惊慌。 “你是不是托付他一道密旨,让他赶赴三关去找广陵王赵睿揭发那些事情?” 赵煜脸色苍白,如同死灰。 “就因为有恃无恐了,所以你才肆无忌惮写下那道诏书的,是不是?” 还是缄默不语。 “我问了老半天,你为什么不回答?是默认还是抗拒?”李瑞允此时像极了深山老林隐忍冷戾的野狼,龇牙咧嘴,眸色血红。 “李瑞允,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煜身体有些瑟索地瘫软在椅子上,交叉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突出了泛白的骨节。 李瑞允气极反笑,“不愧是君臣啊,一个个的都是固执己见、冥顽不灵——可谓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说着他缓缓收回逼迫着皇上的长剑,回过头吩咐身后匆匆跟来的白羽道士等人,“把人带上来。” 白羽低沉地应了一声,冲两旁的侍卫轻轻一挥手,两个垂头丧气、狼狈不堪的人便被推推搡搡押了上来。 正是丁继英与周怀义。 “皇上,可还认得这两个人么,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么,要不要李某人再从头到尾仔细跟你说一遍啊?”李瑞允阴恻恻地说着,唇边溢出的笑令人心颤。 丁继英当然就不必说了;而周怀义,皇上虽然没有亲自召见过,然则前两天丁继英刚刚借着守卫皇上的便利机会、悄悄跟他说起过此事。 此时见了这形容凄惨的两个人,皇上立时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额头上不觉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皇上,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瞅着皇上那难堪的神情,李瑞允恶劣地勾了勾嘴角。 “李瑞允,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皇上脑袋无力地耷拉下去,犹如一只失去了所有希翼的动物。 “我想怎么样,我想要事情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李瑞允幽幽道:“皇上,上次你不是秘密召见凌云进宫,并且把揭示真相的那道密旨托付于他、让他将密旨交给广陵王赵睿,因此使得李某人功败垂成、赔了夫人又折兵么——现在我就让曾经在你那里造成的损失全部还回去!” “……” 不待赵煜在再说什么,李瑞允已蓦的一挥手,白羽道士上前,把一副黄澄澄的绫锦铺在书案上,并在一旁摆好了笔墨。 皇上脸色倏的一变,“什么意思?” 李瑞允径自走到皇上的几案前,自顾自倒了杯茶水,修长的指尖轻执着杯盏,轻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请皇上再给凌云写一道密旨,就跟他说:如今事情进展顺利,李某人这边的人都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你却身陷敌手,苦不堪言,日夜都在期盼着他们来营救你脱离苦海;而此时亦正是营救圣驾脱离危厄的大好时机,让他同广陵王他们协商一下,速速来宫中救驾,不得有误!” “李瑞允,你好歹毒的心思啊,你这是以朕为诱饵、诓骗凌云与朕的皇叔他们自投罗网、来这里送死啊!” “呵呵,皇上不愧是皇上,一下就参透了李某人的心思啊!”李瑞允微眯双眸,笑如新月。 “朕绝不可能自毁长城,让朕的忠臣良将身陷险恶之境,不明所以地遭受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荼毒!李瑞允,这次就算你真的杀了朕,朕也不会答应!”赵煜的手紧紧攥起成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皇上确定?”李瑞允面上笑容依旧,却从他的眼底看出几分涌动的骚意。 皇上克制着全身的喧嚣,挫着牙齿点了点头。 “既然皇上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幸怪李某人不客气了。”李瑞允凉凉扫了一眼对面那人,眸光阴鸷诡谲,在瞳孔之中找不到一丝光点,不像活人该有的眼睛……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0章 皇上:唉,我太难了… “李瑞允,你好歹毒的心思啊,你这是以朕为诱饵,诓骗凌云与朕的皇叔他们自投罗网、来这里送死啊!……李瑞允,这次就算你真的杀了朕,朕也不会答应!”面对李瑞允的威胁,皇上赵煜坚决地摇了摇头。 “既然皇上不肯答应,那就休怪李某人不客气了!”李瑞允凉凉扫了对面那人一眼,在瞳孔之中找不到一丝光点,不像活人该有的眼睛…… 赵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带过来。”李瑞允阴鸷的眸光微转,定格到了被那些凶残暴戾的侍卫死死桎梏住的周怀义身上。 周怀义被连拖带拽押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你好好看着面前这个人。为了搭救你,他不惜以身涉险、从千里之外的边关日夜兼程赶到这里,传递丁进之那封书信,妄图混淆视听、麻痹我们的思想,然后再寻找机会助你脱离危厄——他落到这般凄惨的境遇,可都是拜皇上所赐啊!” “如今他的生死存亡只在皇上一念之间了。如果皇上能够答应李某方才提出的要求,李某则可以饶他一命;反之,如果皇上不答应,哼哼——”李瑞允冷笑一声,眼神里的煞气波涛汹涌。 要挟,赤裸裸的要挟。皇上只觉浑身的血一股脑儿向头顶涌来,鬓角里的青筋狠狠跳着。他艰涩地低下头,望了一眼面前那个狼狈不堪的下人。 他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几乎遮住了半边脸;浑身上下布满了斑驳陆离的鞭痕,混杂了汗水与血迹,与破碎的衣衫粘连在一起,伤痕累累,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听了李瑞允的话,周怀义原本晦暗的心里腾起一缕希翼的火苗;然则再瞅到皇上的犹疑之色时,他升起希望的心又沉落下去。 他拼命扭动着被爪牙死死按住的残破不堪的身躯,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哀求着,“皇上,皇上,奴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啊!奴才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奴才求您,求您救救奴才吧……” “皇上,想好了吗?”李瑞允好整以暇地抄着个手,瞅着面前君主与奴才的艰难对峙,就像在欣赏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似的,此时便悠悠开了口: “谁不知道你堂堂的大宋国君,曾经的皇上赵煜,向来都是以宽厚仁德示于天下,体恤下属、爱民如子的——现在你的下属命在旦夕,眼巴巴等着你决定生死的一句话,李某人相信皇上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助他脱离困境的,是么?” 皇上嘴角扯了扯,透出一抹苦涩的笑,“李瑞允,你这是把我架到火炉上烤啊!明明你是所有祸端的元凶,却兜兜转转把那些穷凶极恶的罪名转嫁到了我的身上,自己还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来,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人么?” “呵呵,承蒙皇上夸奖,李某受宠若惊了!”李瑞允邪肆地笑了起来,诡谲的眸光旋即转冷,“废话少说,我再问你一遍,方才我提出的那件事情,你到底答不答应?” 皇上喉结滚动了两下,“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朕也只能忍痛割爱、做出取舍了。” “忍痛割爱、做出取舍——”喃喃重复着后面几个字,李瑞允目光微微一凝,“请皇上明示。”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朕答应了你,那就是要凌云与朕的皇叔他们来这里送死……” 李瑞允嘴角一抽,“这么说,皇上的选择是要这个狗奴才去死喽?” 皇上颓然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李瑞允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周怀义,你都听清楚了,不是李某人要杀你,而是你们的皇帝舍弃了你,这就怪不得我了!” “皇上,为什么?……”周怀义双眼凄然地望着面前那个一槌定音、判了自己极刑的君主,心里难受得好像吞进了玻璃碎片,强忍着压抑在喉咙里的那口血不被吐出来。 “为什么,周怀义,说来说去,还是怪你自己没用哪!什么时候你的作用超过了凌云或者广陵王他们了,那么皇上选择保留的人就是你了!” 李瑞允慢条斯理地说着,后面的话倏忽变得冷酷无情,“来人,把他带下去,就地正法!” “皇上,不要,不要啊!……”听着自己的死亡判决,周怀义不由失声痛哭,像一匹受伤的老狼在旷野里嗥叫着,夹杂着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两旁的侍卫依言上前,粗暴地挟持了他连拖带拽往外走去。 周怀义歇斯底里地哀嚎着,拼命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做着生命里最后一刻的抗争,虽然这样的抗争只能是徒劳…… 须臾,两名行刑的侍卫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向李瑞允复命道:“启禀李公子,周怀义已经明正典刑,请查验!” 李瑞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让侍卫端了托盘给皇上查看。 皇上乍着胆子瞅了一眼那个托盘,脸上的血色立时消失殆尽,浑身都在跟着瑟瑟颤栗。 李瑞允侧眸瞥了一眼皇上,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怎么样皇上,亲自害死了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心里是不是觉得不好受啊?” 皇上眸中某些情绪翻腾着,终是长叹一声,无语凝滞。 “我再问你一遍,我方才提出的要求你到底答不答应?”李瑞允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继续步步紧逼。 “……”皇上眉头紧蹙,一时竟失去了主张。 目不转睛盯着皇上脸上的表情变化,李瑞允恶劣地勾着唇角,“看来皇上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吧?既然这样,李某人便不忝再帮着皇上下一次决心喽。” 说着蓦的一挥手,“带过来。” 不等赵煜反应过来,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呼啦”一下涌上前,不容分说抓起了旁边已被骇得面如土色的丁继英,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拎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的心蓦的沉了下去,浑身的血肉仿佛被风干了一般,随时都可能枯败而亡。 瞅眼前这架势,这次如果再不答应,他们是不是连丁继英也不放过啊? 虽然丁继英是李瑞允曾经真心挚爱的女子丁梦轩的弟弟,也是他曾经最为依托信任的“狐朋狗友”丁进之的儿子——然而这一切与他的狼子野心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见到这个人,皇上可下定决心了?”李瑞允趁热打铁。 皇上脸上冒着虚汗,踌躇着低下了头。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答不答应?在他心底深处的那杆权衡利弊的天平上,丁继英是不同于周怀义的。 什么叫做雪中送炭,大约说的就是前些时日丁继英对自己不遗余力的救助吧! 当时的他被李瑞允强迫着服下了“百转千回定心丹”,借此要挟其写下那道召回广陵王爷、以图谋害的矫诏。 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多亏丁继英不计后果、不图回报的救助,并在其中多方斡旋,这才有了后来凌云秘密进宫面圣、取走密旨的事情…… 眼下面对着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他又该如何抉择?到底是选择保住丁继英还是保住凌云他们?…… 刚才他还当着李瑞允的面,振振有词地说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话,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都是熊掌啊! 唉,我太难了…… 望着皇上愁眉紧锁、备受煎熬的神情,丁继英心里一阵难受,像堵着一块巨大的冰,硬邦邦冷凄凄的,任凭怎样努力去捂,都无济于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没有痛感一样,语气低沉地开了口,“皇上,千万不要写那道密旨啊!否则凌大哥与广陵王爷他们因此中计而误入皇宫,一但遭受他们的埋伏,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1章 要是有第三个选择就好了… 李瑞允以杀人为要挟逼迫皇上去写诱骗凌云等人自投罗网的密旨,皇上进退维谷、陷入了两难之境。 ——唉,我太难了,要是有第三个选择就好了……皇上紧咬牙关,压抑着心里的苦涩。 望着皇上备受煎熬的神情,丁继英语气低沉地开了口,“皇上,千万不要写那道密旨啊!否则凌大哥与广陵王爷他们因此中计而误入皇宫,一但遭受他们的埋伏,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 “可是爱卿,如果朕不答应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啊!朕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朕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们这些忠臣良将了……” “皇上,大局为重啊!其实说起来,微臣这条贱命又值什么,比起凌大哥与广陵王爷,真的不值什么;如果微臣的死能够换来凌大哥他们的生,能够换来大宋江山社稷的光复,微臣遂死而无憾了……“ “爱卿……“望着丁继英悲戚痛楚的神情,皇上觉得自己的喉咙肿胀,仿佛被什么给堵塞住了,凝噎着说不出话来。 李瑞允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君臣二人那催人泪下的互动,此时便哼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促狭之意,“好感人的场景啊!一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一个情深义重,恋恋不舍——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君臣墨迹了这么久,到底商议得怎么样了?皇上,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啊?” “……”皇上微微迟疑了一下,丁继英已先前一步抢过话题,“想好了!李瑞允,你就彻底打消你那卑鄙歹毒的念头罢,想以丁某人的性命为要挟,逼迫皇上去写那道密旨,做梦!” 李瑞允慵懒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冷笑一声,“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丁继英,还真看不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再不是当年那个吴下阿蒙、出息了啊!好,好得很哪——现在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果然下定决心要为面前这个昏君卖命、而不怕李某人杀了你么?” 丁继英身形不自觉地瑟索了一下,他紧紧噬咬着嘴唇,苦笑一声,“我当然怕,怕得要死。但无论怎么怕,做任何事情也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那颗良心!如果只为了能苟活于世而做出那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还真不如杀了我,所以——” “所以,你就主动选择去死喽——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的一片赤胆忠心!”李瑞允蓦的抬眼,狭长的黑眸里杀机汹涌,“来人,把丁继英带下去,剖腹挖心,我倒要亲眼看看你的心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而使得你这位从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居然变得如此执着坚定!” 什么,剖腹挖心?这……这也太恐怖了吧?丁继英脸色立时变得惨白,浑身的血在那一刻也几乎凝滞了。 在他以往简单而单纯的想象中,杀人不过就是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而已,痛苦也不过一瞬,哪里想到还会有这般残忍恐怖的死法,可怕,太可怕了…… 两旁的侍卫已不容他多想什么,径自押解着他向殿门外走去。 丁继英此时大脑里已是一片空白,仿佛被抽走灵魂似的失去了所有思维,只能任由那些凶残暴戾的刽子手推搡着他一步步向着那血腥惨烈的死亡之地逼近…… “且慢!”一个带着些许犹疑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略显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几个侍卫愣了一下,停身,望了一眼那个关键时刻突然喝止他们的人,然后把寻求指示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瑞允。 那个出言喝止的人当然就是皇上赵煜。 “怎么,皇上终于想通了?”李瑞允斜睨着他,气定神闲的恶劣。 皇上慢慢抬眸,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遮天蔽日的黑气,“放了他,我答应你的要求。” 李瑞允轻轻勾勒着唇角,脸上洋溢着胜利者得意的笑,“识时务者乃为俊杰,这就对了嘛。”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那些侍卫摆了摆手;侍卫们依言把那个已被骇得面如土色的人带了回来。 丁继英此时牙齿打颤、战战兢兢,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背,如果不是两旁的侍卫挟持着,他恐怕早已瘫软在地上了。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忘了自己的初衷,失神了似的喃喃着,“皇上,不能答应他们,千万不能啊……” ——丁继英,你说你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没忘了继续不折不挠阻挠你们的皇帝啊! 李瑞允无语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冷冷吩咐押解他的侍卫,“先带他下去。” 那些侍卫忙不迭地应了一声,不容分说拖拽了这个随时要坏他们大事的人出去了。 “你也退下。”李瑞允又瞥了一眼那个不离不弃侍立于皇上身旁的侍卫郑一飞,面无表情道。 郑一飞哪敢多言,惶然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出去了。 偌大的殿堂里,只余下皇上赵煜、李瑞允、白羽道士寥寥几个人。 “皇上,请吧。”白羽道士把书案上早已铺好的那副黄澄澄的绫锦与笔墨推到了皇上面前。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上认命地叹了口气,步履蹒跚走到书案前,低头思忖了半晌,才艰难地提起笔一字一顿写了起来: “何爱卿成麟表弟亲启: 自从上次宫中一别已有数日,朕甚为挂牵;表弟此行是否顺利,不知大军何日可抵达京城? 如今丁进之的书信已由周怀义递交李瑞允,所幸李瑞允并未发现端倪;一切皆按你我计划而行、进展顺利,爱卿只管宽心。 然则重中之重,朕如今身陷敌手、苦不堪言,唯盼爱卿速来营救;且此时亦是助朕脱离困厄之境的大好时机。 望爱卿见书后与广陵王爷赵睿、虎威将军赵旭等人仔细计议,尽快赶来宫中救驾,未尽事宜待君臣会晤后再作计议。 在此谨祝表弟身体安康,并代朕恭祝叔父福寿绵长。 书未尽情,余候面叙。” 下面是落款与年月日。 这里皇上赵煜写一会儿停一会儿,似乎在斟酌字句、凸显文采似的,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道至关重要的密旨写完了。 瞅着赵煜那勉勉强强、磨磨蹭蹭的样子,白羽心里强自压抑着的火气眼看就要撞到脑门顶儿了,要不是旁边的李瑞允沉稳淡定、一个劲儿冲他施眼色,他恐怕早已冲上前对着那位前朝君主电闪雷鸣地发怒了。 现在见皇上的密旨终于写完了,他才从喉咙里长长吐出一口气,迫不及待从书案上捧起这来之不易的“至宝”,小心翼翼递给了李瑞允。 李瑞允修长的手指捏着绫锦,翻来覆去地“研读”着,脸上渐渐呈现出一抹困惑不解的犹疑之色。 “帮主,有什么不对么?”察言观色瞅着李瑞允的表情变化,白羽微微蹙了蹙眉头。 李瑞允没有回答,只把带着几分玩味的眼神转向了一旁的皇上,“何爱卿成麟表弟——呵呵,这个称谓有点怪怪的哦。” “切,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皇上撇了撇嘴,神情很是不屑,“凌云本来就是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朕的皇姑常青公主的儿子,朕觉得这么称呼他,并没什么不妥啊。” “……”李瑞允喉咙一噎,一时竟无言以对;凝滞了一下才尬笑着开了口,“皇上不愧是皇上,到哪儿都这么牙尖嘴利、气势凛然,李某人甘拜下风哦。” “不敢。“皇上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似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事已至此,此行目的已然达到,李瑞允亦没什么心思继续消耗下去了,遂回过脸与白羽交换了一下征求意见的眼神,收到的是对方赞许的眼神。 “把丁继英带过来,让他立即把这道密旨传给凌云。”李瑞允深黯的眼底氤氲着幽冷,沉声吩咐身边的心腹侍从……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2章 求求您王爷,救救我的家人! 当凌云接到丁继英通过飞鸽传书传给他的那道密旨时,正与练南春在一片空旷原野的山石旁促膝聊天。 时值傍晚时分,暮色苍茫,山林树木都笼罩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幔;夕阳压山,淡绯色的晚霞涌现出来,辉映着不远处一望无边的营帐。 那里正是广陵王爷大军的驻扎之处。走了近半个月的路程,离京城已越来越近了;此时天色将晚,协助着赵旭他们安营扎寨之后,两人便忙里偷闲溜出来找了个安静之所,意欲放飞一下疲惫凌乱的心情,不想这不期而至的密旨又不合时宜搅扰了两人旖旎浪漫的情趣。 心里吐槽着“这信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凌云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慢腾腾从白鸽腿上取下那道缄封得严严实实的绫锦,三下五除二打开了,漫不经心地浏览起来。 练南春同样有些不耐烦,嘴里糯叽叽地说着“扫兴”,她松松散散地凑过来,从身后把下颌枕在了凌云那坚实宽阔的肩膀上,如墨般的青丝直垂腰际。 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副绫锦上的内容,如玉的面庞立时黑得掉墨;而凌云在看清了密旨上的内容后,脸色亦倏的变了。 凌云回眸,与伊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晚霞的余晖落在他微微颦起的眉梢上,漆黑微冷的眼眸也没染出几分柔和来。 两人眸光深邃地对峙着,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之中……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空仿佛藏青色的帷幕,缓缓点缀着闪闪繁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河斜斜地躺在天际。 中军大帐里依然灯火通明。广陵王爷赵睿正襟危坐在几案之后,手捻须髯,似有沉吟;他的儿子虎威将军赵旭站在一旁,剑眉微蹙,面沉似水。 丁进之则脊背微弯地站在广陵王爷面前,眉头紧锁,双目红肿,那张晦暗无光的长条脸上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显得忧心忡忡。 原来数日前,丁进之在凌云、赵旭等人软硬兼施的“忽悠”之下,终于勉为其难答应听从他们的安排,并给李瑞允写去了一封“一切皆按计划行事、进展顺利”的书信。 前提条件便是必须保证他一家老小平安、顺利脱离天枭的掌控;因为他们如今还在京城,还在李瑞允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话说回来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那封谎报顺利的书信也不过起到一个暂时混淆视听、拖延时间的作用罢了;却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试想他背叛天枭、投诚广陵王爷之事一但被李瑞允知道了,按着他那暴戾恣睢的性子,能轻易放过他的家人么? 因此如何想方设法使他一家老小顺利脱离李瑞允的魔爪,才是此时他最耿耿于怀的。 所以那天也是在这里,凌云与赵旭经过一番计议后,曾信誓旦旦向丁进之保证:如何帮助他全家人脱离天枭的掌控——其方法便是借着到相国寺见香为名来个金蝉脱壳,可是结果呢?一连数日过去了,他依然没有等来家人安全回归的消息。 他隐隐觉得出事了,于是战战兢兢来找广陵王爷说了心中的焦虑;广陵王爷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便安排了安插在大内皇宫的暗卫打探情况。 丁进之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天,见依然没有回复,实在沉不住气了,今天晚上又硬着头皮来到中军大帐,询问广陵王爷那边有回复了没有? 广陵王爷一边和颜悦色地安慰丁进之稍安勿躁,一边面带愠色地埋怨那些人做事怎么如此拖沓?吩咐了亲兵再去催促。 须臾,那名亲兵急匆匆走了进来,面带仓惶之色,“王爷,有消息了!” 广陵王爷眉毛倏的一扬,“什么情况,快说!” 那亲兵踌躇着望了一眼旁边的丁进之,吞吞吐吐道:“丁公子那边……那边好像出事了……” 丁进之心里一震,紧张得连睫毛都在轻颤,“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那亲兵被丁进之激动的情绪给惊骇到了,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不知是否该继续说下去,只好迟疑着把目光转向了广陵王爷。 “没关系,你继续说。”广陵王爷面无表情。 得到了王爷的许可,犹如吃下定心丸一般,那亲兵便放心大胆地把刚刚从暗卫那里探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丁继英携着一家老小,借着到相国寺见香的名义想要金蝉脱壳,不料早被天枭的人瞅出端倪,于是前有白羽道士派出的暗卫盯梢,后有罗凤娓安排的侍卫拦截,最终丁府的人意图脱身以逃的计划化为泡影,而他们亦不幸全部落入了天枭的手里…… 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丁进之只觉眼前发黑,浑身冰冷,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半天他才缓过神,身子瘫软地跪俯在广陵王爷面前,痛哭流涕道:“王爷,当初老臣是为了协助王爷做事才落到这步田地的,而且当初您也答应保证老臣家人安全无虞的,可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王爷,老臣求您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救他们啊!” 广陵王爷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把寻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儿子,“旭儿,依你之见?” 赵旭鸦羽长睫投落暗影,黯沉着脸没有说话。 见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玩起了高深,丁进之忧心如焚、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你们父子俩千万别这样啊!要是都置身事外、互相推诿了,我那些身陷魔爪的家人可怎么办哪?难道只有眼睁睁看着等死的份儿吗? 正在他茫然无措、下不来台的尴尬之际;外面脚步声再次响起,又一名亲兵匆匆走了进来,“启禀王爷,启禀少将军,外面凌云求见!” “哦?……”广陵王爷眸中精光一闪,急忙吩咐道:“来的正好,快让他进来!” 那亲兵应了一声,疾疾转身出去了。须臾,凌云神色凝重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便与丁进之那彷徨无依的目光撞到一处,他略略怔了一下。 “志超,这么晚了还来这里找本王,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么?“套言不叙,广陵王爷直接开门见山。 凌云收回困惑不解的心思,先冲着广陵王爷见了礼,又回过身与旁边的赵旭打个招呼,随之便单刀直入把话题转入正道,“正是,凌云此来是有一封书信呈于王爷过目的。“ “什么书信,呈上来。” 凌云沉声应了声“是”,低首垂眸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封绫锦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广陵王爷接过绫锦,小心翼翼打开了,匆匆看过之后,脸色瞬时沉郁下来。 这封绫锦正是丁继英通过飞鸽传书传于凌云的那道密旨;也就是皇上被奸人挟持着违心写下的那道密旨。 其实刚刚看到绫锦的时候,广陵王爷已意识到了什么;此时双手紧紧握着皇上的亲笔书信,他嘴角微沉,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透出一股子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沉之色。 “爹,怎么了?”望着父亲晦暗的脸色,赵旭有些纳罕地凑上前。广陵王爷把那封绫锦递给了儿子。 有些好奇地接过书信、迫不及待地看过之后,赵旭的神色亦变得复杂难辨,冷着脸半天没说话。 见面前的三人皆脸色幽沉、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丁进之心里嘀咕着一定又出大事了! 他喉咙轻轻滚动了几下,嗫嚅着开了口,“王爷,又出什么事了,可方便告诉老臣么?”……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3章 直言不讳地拒绝皇上? “王爷,又出什么事了,可方便告诉老臣么?” 见广陵王爷赵睿与他的儿子赵旭在看了凌云呈上来的绫锦后,一个个的皆脸色幽沉,丁进之心里纳罕,嗫嚅着开了口。 广陵王爷没有说话,只示意儿子把那封绫锦拿给他看。 丁进之抖抖索索接过绫锦,一目十行看完了,脸色立时变得如窗纸般煞白,眼神空洞无光,失神了般愣怔在那里。 “丁大人,此事你怎么看?”广陵王爷瞥了他一眼,眸子里黑黑沉沉的。 丁进之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又沉又哑,“王爷,老臣以为,皇上这道密旨一定是在李瑞允那厮挟持之下违心写下的。” “何以见得?” “我的儿子既然被天枭的人控制起来了,他又怎么可能通过飞鸽传书把密旨传给大公子呢?”像是寻求佐证似的,丁进之一边说,一边望了一眼一旁的凌云。 凌云目光轻晃了一下,略略有些动容。 “说的有理。”广陵王爷赞许地点点头,同了丁进之一起把期待的眼神聚焦到了凌云身上,“志超,你的看法呢?” ——得,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把球踢到我这儿来了。 心里吐槽着,凌云脸上的神色却平静无波,“凌云认同丁大人的看法。” 丁进之不禁从喉咙里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次凌云总算没跟自己唱反调。 同凌云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刚开始还不觉得怎么着,到了后来他却越来越怕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贤侄”了,只觉得他性格果决、言辞犀利,尤其对他丁进之更是咄咄逼人、毫不留情,比他强势的父亲、自己那位义兄何禹廷犹有过之! “具体说说看。”广陵王爷饶有兴趣地望了一眼自己这位见识高远的外甥,穷追不舍。 凌云从丁进之手里又索回那道密旨,重新看了一遍,这才不慌不忙开了口,“首先皇上对凌云的称谓就有点怪怪的,何爱卿成麟表弟——以前皇上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我的。” 赵旭带着几分寻衅瞅了一眼凌云,“也许是因为以前皇上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侯爷府大公子——不也是后来才被众所周知的么?” “可是上次凌云秘密进宫觐见皇上时,皇上也是以原来的称谓同凌云讲话的。”凌云毫不迟疑地怼了回去。 “这……”赵旭一时被噎住。 “继续说下去。”瞅着自己垂头丧气败下阵来的儿子,广陵王爷忍不住窃笑,心想我这个外甥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凌云侃侃而谈,“另外,皇上这道密旨过于精致了,字字句句似乎都经过精雕细琢,反复润色;甚至还赘言长谈,而有些话彼此间只需心领神会即可,不需要一一道明的,然在这道密旨里偏偏写得直截了当,没有一点的隐晦。 “试想皇上现在的处境:天枭的人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监视着,而皇上企盼获救之心又十分迫切,写这道密旨之时,必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被周边的人瞅出什么端倪来——在这等窘迫的境遇下,皇上又怎么可能字斟句酌、长篇累牍地写出这样的密旨呢?所以……” 赵旭在一旁越听越上头,此时便忍不住接过话茬道:“所以,如果皇上真的要写求救密旨的话,也只会三言两语、言简意赅,而且言辞隐晦、语气含蓄,绝不会如此啰哩啰嗦、直白暴露的,是不是?” “英雄所见略同。”凌云笑着点了点头。 他略略顿了一下,煜煜目光望向赵旭道:“还有,这道密旨的开头与结尾、叙述的语气或格式,表兄难道不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么?” “似曾相识……”喃喃重复着后面几个字,赵旭原本懵懂迷茫的心思仿佛被点拨开,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他急忙从凌云手里取回那封绫锦,又从头到尾品读了一番,清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叹,“我说呢,这道密旨为何一打眼就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原来,原来……” 凌云双眸一眨不眨望着他,此时便勾唇轻笑了笑,“原来是同上次皇上那道急召王爷与表兄回京诏书的格式及措辞大同小异的,是么?” “正是,正是,”赵旭连连点头称是;他微微蹙了蹙眉心,沉吟道:“那道诏书是皇上受了李瑞允那厮的胁迫、万般无奈才违心写下的;如此说来,这道密旨也是在这样的境遇下写的么?” “虽然不敢十分确定,应该也是十之八九了。”凌云道。 “还有么?”广陵王爷冷眼旁观着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的互动,此时便不动声色地开了口。 “当然还有,”凌云倒是毫不客气,继续高调发表着他的真知灼见,“皇上这道密旨是缄封了的,而且还封得严严实实。” “那又如何,这本来就是密旨么。”广陵王爷凝眉轻嗤,颇有些不以为然。 “可上次皇上托付凌云带给王爷的密旨却是没有缄封的——而那道密旨正是用来矫正之前的矫诏的。”后面的话凌云加重了语气。 广陵王爷一直看着他,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无数璀璨的星辰,此时便哈哈大笑起来,“不愧在刑部尚书府做了那么多年的侍卫统领,不愧是我赵某人的外甥,果然是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啊——好,好的很!” 凌云悠然散漫地一笑,“舅父大人过奖了。” “只是——”广陵王爷话锋一转,“虽然分析得头头是道,却没有真凭实证;只凭臆测与推理,又怎能作得了数?” “这么说,王爷是想要实打实的证据来核实方才那些推理是否站得住脚喽?”凌云唇线抿得很直。 “不错。”广陵王爷直言不讳。 “其实要验证这些推理也很简单,只是不知王爷能否答应凌云的提议?”凌云漆黑的眼眸望向广陵王爷,清眸里映出对方坚毅的容颜。 “哦?说说看。” 凌云道:“只需向皇上回复一封密信,就说目前形势严峻、危机四伏,天枭的人更是狼顾鸱张,设好了陷阱等着我们去送死;所以依照眼前的形势,实在不适合顶着风口去皇宫救驾,还请皇上见谅;请皇上权且忍耐一时,待过了这段时日、形势稍微缓和一些了再图良策。” “就这么回复?”广陵王爷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不错。”凌云面色从容地点点头。 广陵王爷思忖了一下,“那么这封书信由谁去回复?” 凌云道:“皇上的密旨指明了由丁继英传给我的,所以当然也是由我去回复了。 “直言不讳地拒绝皇上?” “是。“凌云眼神很坚定,没有一丝的犹疑。 “公然拒绝皇上,可是欺君之罪啊!”广陵王爷下颌线条绷紧,眼底沉黑晦涩。 “那也比明知陷阱、却依然往里跳的强啊,那可是白白送死啊!”凌云扯着嘴角一阵苦笑。 “可是忤逆圣上、抗旨不遵也是死罪呀。” “呵呵,”凌云眼神微暗,掩去眼底的潮涌,“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患得患失地计较这些做什么?何况凌云以前做过忤逆圣上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 “志超……”广陵王爷默默望着面前的人。他眸色极深,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凉凉的,直令人心冷神凄。 赵睿心里已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轻噫一声道:“唉,你这又何苦?……”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4章 解救你的家人,我爱莫能助 “直言不讳地拒绝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患得患失地计较这些做什么?何况凌云以前做过忤逆圣上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凌云苦笑。 “志超,你这又何苦?……”广陵王爷心里已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凌云瞳孔微缩,俊逸无尘的脸上浮现出说不尽的复杂之色,最终克制着归于平静,极致到诡谲的平静。 “王爷,咱们不说这些琐碎无聊的事情了,先说说眼下吧。”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他便把眼前的情形从伤感的心绪过渡到严峻的现实中来。 广陵王爷眼神黯了黯,喟然长叹一声。的确,目前敌我双方正处于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非常时期,确实不是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时候。 “烦劳王爷让人准备纸笔,凌云这就给皇上回复书信。”凌云抬起眼眸望向广陵王爷。 ——我这个外甥行事确是雷厉风行、令人信服;只可惜啊,人强命不强…… 广陵王爷心里怅然,不再多说什么,只目光示意身边侍从立即照办。 笔墨纸砚很快准备好了。凌云长身玉立于书案前,颦着剑眉略略思索了一下,便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夜色深浓,像一团浓稠的墨,凌云站在斑驳的灯影里,摇曳的烛火映出他模糊的轮廓,眉目英挺深刻,侧脸线条立体凌厉。 很快一封书信一气呵成。凌云掷了笔,双手捧了那封书信走上前,恭恭敬敬请广陵王爷过目;他身边的赵旭亦凑过来一起观看。 “王爷……”这心有灵犀的三人正聚合一处斟酌着那封书信的格式与措辞,旁边的丁进之忽然踌躇着开了口,打断了他们正在全神贯注进行中的事情。 “怎么了?”广陵王爷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瞥了一眼面前那个几乎低到尘埃里的人,自思这位丁大人怎么这么多事? 丁进之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道:“老臣的家人还在天枭手里、命在旦夕,老臣能否再多嘴请示一下,此事该如何处之——王爷,您可千万别……别扔下他们不管了啊!” ——哦对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啊!广陵王爷方才只被皇上的事给搅扰得晕头转向了,现在要不是丁进之提醒,他还真把这档子事儿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唉,这也是桩令人头疼的事啊!诚如丁进之所说,该何以处之呢? 广陵王爷原本紧蹙的眉头此时更紧了几分,他沉吟了一下,把寻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凌云,“志超,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怎么绕来绕去又把球踢到我这里来了?凌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缓缓从那封书信上移开视线,眼眸漆黑,声音又冷又硬,“丁大人,方才我与王爷的话想来你都听到了吧,现在处于非常时期,须以大局为重;皇上纡尊降贵、冒着那么大风险写的求救密旨凌云都不敢答应,你觉的你家人的生死难道比皇上的安危还重要么?”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说不管了? 丁进之眼皮抖了一下,眸光震颤,透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惊异与不甘之色。 当初与赵旭一唱一和忽悠我给李瑞允谎报平安的人是你,曾信誓旦旦向我保证帮助我的家人顺利脱离天枭掌控的人也是你,现在我的家人遇到麻烦了,你却出尔反尔、撒手不管了? 唉,真没想到你凌云居然是这样的人,不应该,实在不应该啊!在从前我的理解与你的人设里,你凌云凌大侠,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一直都是那种正义凛然、一诺千金的人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这态度转变得连我都快不认得你了? 虽然心里恼恨得无以复加,可丁进之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来。因为他的命运依然掌握在对方手里,因为他还有求于人。 “大公子,啊不,贤侄,你……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啊!” “谁是你的贤侄?”凌云声音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你是我义兄何禹廷的儿子,当然就是我的侄儿了……”丁进之枯槁的脸上挤出一抹虚弱卑微的笑。 “呵呵,不敢当,当初要不是有你丁大人这样的好兄弟整天念念不忘地惦记着,我父亲说不定还会多活两天哪!”凌云扯着唇角冷嗤了一声。 丁进之面颊发烫,讪讪地干笑着,“贤侄……啊大公子误会了,其实你父亲那事儿真的不赖我啊,都是那个作死的管家与妾室……”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先说眼下吧。”凌云出言打断了他。那些伤风又伤心的往事还提他干吗,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对,不提旧事,还是继续说说如何解救我家人的事儿吧。” 丁进之赶紧随声附和,“还是那句话,皇上这道密旨是被李瑞允那厮胁迫着万般无奈才写下的——换言之,皇上打心眼儿里是不希望你们去皇宫送死的。 “可是我家人的情形就不同了,他们身处险恶之境、李瑞允随时随地都可能杀了他们呀!所以大公子,我的好贤侄,丁某求你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 他泪流满面,声音又沉又哑,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即使心如铁石的人也会被他凄惨的情绪给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可凌云此时的心肠似乎比铁石还要冷硬。 “你还知道一进皇宫就是送死啊,那你还要我去?”他面带嫌恶地瞥了对方一眼,冷笑一声,“丁进之,你我打交道打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么?别在我面前装乖卖惨了,你那些鬼伎俩糊弄糊弄别人或许还可以,在我面前却一点也不好使。” “大公子,你说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在你面前玩什么伎俩呢?” 尽管对方毫不留情地怼他,尽管丁进之心里难受得什么似的,可他也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默默地忍受下这一切恶果了。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本来就是他咎由自取。 “大公子,我是真心实意恳求你救救他们啊,不是为了我,只为了继英……” 丁进之身体瑟索,强撑着快要崩塌的情绪,颤巍巍道:“他当初是因为协助你们救助皇上才落到这步田地的;还有吕小姐,她可是吕大人的宝贝女儿啊,而且吕大人在世的时候对你恩重如山,想当年你与吕小姐同在刑部尚书府的时候亦是交情深厚……” “够了!”凌云剑眉一扬,有些怒了。 丁进之,你说这话居心何在,这是当着众人的面大肆渲染我与吕小姐的关系非同一般么?这是在故意挑拨是非、有效引发别人的误会么? 别忘了吕小姐现在可是你丁府堂堂的少夫人、你丁大人的儿媳啊,真怀疑你是不是脑残了?难道只为了逼迫我去救你的家人就这么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地乱说一气了么? “丁进之,我再重申一遍:解救你家人之事请恕我现在爱莫能助,你也无需为了打动我而把那么多无辜的人无缘无故地牵扯进来——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东拉西扯地乱说一气、败坏我的声誉,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凌云说罢,径自转身走了出去,头也不回,丝毫不给对方任何申辩或解释的机会。 只把丁进之直愣愣扔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6章 换个地方?这是要送我下地狱么 恼羞成怒,李瑞允连皇上都要杀。生死关头,皇上赵煜那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郑一飞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剑。 皇上不由肝胆俱裂。他颤栗着探出手,从身后扶住了郑一飞瘫软下去的身躯,浊声道:“郑侍卫,你……你这又何必?” 郑一飞整个胸前已浴满了淋漓的鲜血;他的眼神凄迷涣散,喉咙里滚动着若有若无的痰声,“ 不……皇上不可以死……为了皇上而死,小的……小的死而无憾……” “唉,又一个冥顽不灵的替死鬼。” 李瑞允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赵煜,看来对你愚忠的人还真不少啊!真不知道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神奇的魔力,当初又是怎么收买人心的,使得这些人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对面那人,倏忽变的目眦欲裂,透出令人悚然的暴戾之色。 他手上用力,蓦的从那个替死之人身上拔出几乎贯穿其前胸的长剑,带起一片淋漓的血色,如同银瓶炸裂一般,飞溅得到处都是。 郑一飞眼珠子瞪得极大,嘴里发出一声濒临死亡的惨嚎,破碎的身躯便如毫无生气的口袋般塌陷在皇上怀里,在一番痛苦的抽搐后,终于停止了挣扎。 “郑侍卫……郑侍卫……”皇上深埋着头,抱着郑一飞的遗体彻底恸哭起来,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惨痛,绝望,不知所措。 如今李瑞允连他身边仅存的侍卫都杀了,难道这个暴君真的要把自己变成实在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么? 李瑞允白皙的手上染满了鲜血,他的脸上却云淡风轻跟个没事人似的;在他眼里,杀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吧。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在他看来,也许世上最美妙的感觉就是用自己手里的长剑毁灭一切的快感吧。 一式凌厉的“顺水推舟”,李瑞允手里长剑疾进,如游龙出水般探出,再次抵上了赵煜的前心。 冷冽的长剑荡漾着碎裂的寒光,剑刃上鲜血淋漓,剑尖上还在丝丝缕缕沥着血。 周围的一切瞬间冰冻,使人犹如置身冰窖。 “李瑞允,你……你难道非要杀了朕不可么?” 还没从骤然失去对自己赤胆忠心死士的悲痛里缓过神,始料不及的厄运便接踵而至。赵煜用手紧紧按住心脏,额头上全是冷汗。 “哼哼,这也怪不得我,要怨,你就怨那些对你所谓忠心耿耿的臣子吧,是他们抛弃了你——赵煜,你就认命吧!”话音中,李瑞允长剑如虹,直刺过来。 赵煜只觉一股冷意席卷而来,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且慢!” 一道凌厉的白光如同划破空间的闪电,正正撞在李瑞允就要透入皇上胸膛的利剑上,伴随着那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及时阻止了李瑞允正在进行中的动作。 李瑞允只觉虎口阵痛,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荡,剑锋偏了,从皇上胸前的衣襟上斜斜划了过去。 饶是如此,那菲薄锋利的剑尖还是在他胸肋间的皮肉上深深剐了一道,虽不致命,然而在他心里形成的阴影面与长剑透胸已不分上下了。 皇上面如土色。真是两世为人哪!生死瞬间,如果不是有人及时阻止,后果何堪……自己不就同刚才那个替自己殒命的侍卫一般血溅当场了吗? 惊魂未定之际,他又有些困惑。想不通在这种极其恶劣的境遇之下,居然还有人救他? 不仅他想不通,他身边的李瑞允也同样想不通。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惊诧地望着那个不慌不忙从殿门外走进来的人。 那人他六旬左右,一身青衣,神采奕奕,面如冠玉,浓眉朗目,鼻如玉柱,唇若涂珠,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手拿浮尘,肩背宝剑,一副仙风道骨、潇洒飘逸的气。 正是白羽道士。 “为什么要阻止我杀他?”没有一点铺垫,李瑞允直接开门见山,显然对白羽中途打断他的行为极为不满。 不同于李瑞允的暴戾恣睢,白羽神色却十分平静,抿着嘴唇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他目光阴鸷地瞅了皇上一眼,不动声色上前,拉着李瑞允走到一边,伏在他的耳际低低说了几句,直说得李瑞允频频点头。 “还是道长见识高远啊。”他眉眼间多了几分柔软的缱绻,原本冷戾的神色也逐渐缓和下来。 傻愣愣瞅着两人距离自己远远的,交头接耳地贴俯一处窃窃私语,皇上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这两个心怀叵测的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虽然困惑,可有一点他心里却很明白,那就是:白羽道士方才及时喝止李瑞允杀自己绝非发自什么善心,而是别有打算;比起李瑞允来他甚至犹有过之,他的心机更深,他的心思更坏! “道长所言极是……就依道长之见……”心思百转间,皇上只隐隐约约听到李瑞允后面的几句话。 “这两个卑鄙歹毒的家伙,不知道又在耍什么鬼心思……”他正胡思乱想着,只听李瑞允冷笑一声,犹如淬毒的冰冷从嗓子里溢了出来,“来人,先把他带下去!” 把他带下去?说谁啊……皇上浑浑噩噩地想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已呼的一下涌上来,不容分说架了他推推搡搡向殿门外走去。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瑞允方才那话是指着他说的。 他们这是要把自己带往哪儿啊?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他虚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那些凶残暴戾的侍卫挟持着,足下磕磕绊绊的,浑身的骨头如同被捣碎了一般,痛楚得好长时间都缓不过劲儿来。 那一刻,他所有的感官亦变得模糊,耳边迷迷茫茫回荡着李瑞允那低沉暗哑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皇上,这个地方已不适合你继续呆下去了,你需要换个地方了……” ——换个地方,什么意思,这是要送我下地狱了么?赵煜惊恐地想着…… 深夜幽静,沐浴着冷月光华;宫灯昏黄,徜徉着夏季烦躁的风,将寝宫里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那一男一女正是天枭帮主李瑞允与他的红颜知己杨婉儿。 李瑞允今天的心情似乎有些烦躁,他松散地披了曲水紫织锦的宽大袍子,慵懒地斜倚着身子俯在几案前,无情无绪喝着闷酒,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对面的女子说着话。 “怎么,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么?”婉儿轻启朱唇,软糯糯道。 李瑞允悠长的手指执了一只翠青龙凤酒盏,酒色莹如翠玉;他微眯着眼,朝她勾唇浅笑,“怎么会呢?” “哦?……”婉儿有些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能说得明白些吗?” 李瑞允目光深邃地望着她,眼底深情而病态,“人生在世,本来就难得糊涂,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明白得为好。“ “那能告诉我,那个大宋皇帝你又是怎么处置的?” “都跟你说过了,有些事不要太过明白。”依然是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切,又在与我玩高深么?婉儿微微皱了下蛾眉,美丽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她实在懒得再费更多的心绪去思量什么,因为对面这个男人本来就讳莫如深,他复杂的心机她永远都不会明白。 也许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因为此时的她懒得多思量什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却差点要了她的命……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7章 婉儿终成了他的挡箭牌 “能告诉我,那个大宋皇帝你又是怎么处置的?” “都跟你说过了,有些事不要太过明白。”面对婉儿喋喋不休的询问,李瑞允的答复近乎敷衍。 “对了,丁继英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置?”她只好转开了话题。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李瑞允没有直面回答,反而不动声色地把球踢了回来。 很明显听出对方在试探她,但婉儿依然毫不客气,直言不讳道:“依我之见,不止丁继英、包括他的父亲丁进之,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帮主将他们视为心腹、委以重任,他们却吃里扒外、背信弃义,若不杀之实在难解你我心头之恨!” “你对他们就那么深恶痛绝吗?”李瑞允目光里闪过一丝玩味。 “怎么,对这些人帮主难道还心怀不舍么?”婉儿呼吸一滞,“只因为丁继英是那个女人的弟弟?” “那个女人,谁啊?”李瑞允一脸茫然。 真会装糊涂啊。婉儿心里吐槽着,只好耐着性子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丁小姐了!” 李瑞允神色慢慢沉了下去,“好端端的,干吗又提她?” “这么说,直到现在你对丁小姐依然念念不忘,而且所谓的爱屋及乌,因这个女子而关联到的他的家人,你都会另眼看待了,是么?” 婉儿的执拗性子又上来了,明知已顶了雷,她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李瑞允直勾勾望着她,忽然就笑了,“呵呵,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都吃了多少次亏了,怎么还改不了那拈酸吃醋、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啊!” “这么说你不否认对她还是旧情难忘了?”婉儿挑剔地蹙着眉头。 ——这个女人果然又钻牛角尖了,她这么快就忘了上次的教训了么?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对她是否存有感情难道还重要么?”李瑞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他眸光微转望着婉儿,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而且对那个女子感情如何与怎样处置丁继英他们,本来就是两码事——对李某来说,从来都公是公,私是私,从来不会混为一谈。若要李某人因公废私、徇情枉法,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婉儿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她轻轻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你方才说得不错,丁继英同他的父亲内外勾结、投敌叛变,着实可恶,若不杀之,确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李瑞允越说越气,眼眸里只剩下无尽的幽暗戾冷,“明日上午,丁继英,还有他的母亲,他的夫人,他的儿子,他们丁家所有的人,全部押赴刑场枭首示众!我要让丁进之那个老家伙痛不欲生,我更要让世上所有人都要看到那些背叛我天枭的惨痛下场!” 婉儿怔怔望着他,只觉一股恶寒从心底涌起,瞬间袭遍了全身。 那个男人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深邃而分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朗的脸上漾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 她忽然觉的面前的男人好恐怖!他时而温柔,时而暴戾,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直令人琢磨不透。他笑的时候直如彼岸罂粟,他怒的时候便是修罗附体…… 月上中天了。低垂的乱云从夜空缓缓掠过,恼人的夜风拂动寝宫外纷乱的树影,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吟声,犹如沙沙的细雨般缠绵不绝,直令人心烦意乱。 如水的月光下,两条矫健轻灵的身影晃动,犹如燕子抄水般轻灵飘逸, 在空中一个倒翻,已从墙上飞扑而下,双足落地时轻盈无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令人叹为观止! 守门的十几个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两人发出的数枚暗器击中要害,翻身倒地,竟然吭也未吭。 两人身形如电,径自闪身进来。 寝宫里,李瑞允与婉儿小酌了几杯,身心的疲惫加上几分酒意,只觉又困又乏;在婉儿的搀扶下回了内室,迷迷蒙蒙躺在锦榻上,微阖着双眸似睡非睡。 婉儿灼热的身躯软绵绵贴靠在他身边,眼眸痴痴望着他的侧颜,清晰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 某一瞬她挪开眼,轻柔地抬了手,替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大约有些禁受不住身边伊人的撩拨,李瑞允慵懒地睁开眼,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不由瞳孔微缩,喉结上下滑动着,蓦的探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桎梏在自己坚实的怀抱里。 丝丝缕缕的暧昧掺杂进空气中,不受控制地发酵着…… 如果这个时候不是某些“不识好歹”的人来搅局,这场美丽旖旎的风景就要继续下去了。 然而画风陡变,李瑞允剑锋似的眉梢绷紧,一剪眸光倏忽沉下,涌动而起暗涌。 练武人的机警使得李瑞允已觉察出寝室外动静有异。 不待婉儿反应过来,李瑞允已顺势抱着她一个“蜻蜓点水”倏的从锦塌上飞身纵了起来,“燕子掠波”,身形辗转间,只见面前寒光闪烁,数枚暗器便悉数钉在方才两人刚刚躺过的锦塌之上! 婉儿骇得面如土色,惊呼连连。 只听外面一阵喈喈冷笑,两条黑色身影已破窗而入。 房内两人惊魂未定,只见其中一黑衣人又扬手三只暗器甩出,挟着一股凌厉的劲风,向着李瑞允上中下三路要害打来! 李瑞允抱着婉儿躲闪着,仿佛穿花绕树般,再次巧极险极地避开了这波暗器的袭击。 不过还是有一枚刁钻暗器投着空儿袭来,李瑞允见实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而身上又没有刀剑一类的利刃抵挡,情急之下,只好抓起拥在怀里的婉儿用力一搪! 在这个世上,任谁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动作,这当然也不能把李瑞允给例外了。 就如现在这种情形,生死刹那,存亡之间,偏偏又没什么刀剑类的抵挡之物用来防身,他会下意识地把身边任何可以拿来抵挡的东西作为自己的挡箭牌,包括那个对他一心一意、他亦口口声声自诩爱之甚深的女子的血肉之躯。 只听婉儿凄厉地惨叫一声,那枚暗器正正钉在了她的脊背上,立时鲜血四溅。 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去,打在婉儿身上的,却是一枚胭脂扣! “练南春!……”李瑞允猩红着眸子,死死盯着面前那个发暗器差点没要了他的命却重伤他情人的那个人。 她身姿窈窕,体态轻盈,肌肤如雪,姿容如玉,夜风拂过,一袭黑衣翩跹,轻灵飘逸如同凌波仙子;虽然脸上罩着黑纱,只凭着这么多年的熟稔程度,李瑞允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那女子漫不经心地侧眸瞥了他一眼,不屑轻哼,算是默认了。 李瑞允鹰隼般的目光游移着,又定格到练南春身边那个黑衣蒙面男子身上。 只见那人身形挺拔,目光深沉,朦胧的夜色与一身黑色夜行衣却丝毫掩饰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慑人心的强大气场。 “按说,守在练南春身边的男人十之八九是凌云无疑,可是我却知道你不是——” 李瑞允眯起双眸,戾气横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8章 你以自己为饵,却害我成了垫脚石 “按说,守在练南春身边的男人十之八九是凌云无疑,可是我却知道你不是——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李瑞允与情人婉儿柔情蜜意间,忽然有两个“不识好歹”的黑衣蒙面人来搅局。李瑞允一眼看出其中一人是练南春;另一人却不认识,于是眯起黑眸冷冷问道。 那人眼中的寒光射出来,包含着一丝冷笑,“李帮主不愧是李帮主,即使在这种情形下都能看得出来,在下实在佩服!唉,要知道你我之间并不熟识哪!” “我与你虽然不熟,可是我却与凌云熟啊!即使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的骨头,何况现在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站在这里呢。” “阁下的话未免过于歹毒了罢。”那人微微蹙了蹙浓眉。 “歹毒?哼哼,敌我双方较量,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在李某人的设伏之下,你们马上就要成为死人了,又遑论什么歹毒?”李瑞允目光如炬盯着面前两个人,凶残狠戾如同嗜血的野兽。 “什么,设伏?”那人脸色骤然一变,“你设了埋伏?” “你以为呢?”李瑞允眉毛拉长,脸上尽显得意。 他回转身形把怀里受伤的女子轻轻放在锦榻上;然后直起身子,双掌合起用力击打了三下。 只听外面声势汹汹,转眼已布满了黑压压的金甲侍卫,好像潮水般迅速奔涌而来,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将他们所在的这处寝宫包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瞅着骇然变色的两个人,李瑞允恶劣地勾了勾唇角,“现在二位还有何话说?识相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 “李瑞允,诚如方才你所说的,为达目的,你果然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啊!” 练南春清撇红唇,满脸鄙视,“这算什么,引蛇出洞?而且为了把敌方引出来,不惜以自己为诱饵,哦对了,不止你自己,还有你这位可怜的情人——稀里糊涂、不明所以便成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唉,真是可悲啊!” 说着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怜悯瞥了一眼躺在锦榻上的气息奄奄的女子。 她在昏暗中蜷缩着,淋漓的鲜血晕染着她胸前的衣衫,死亡的气息仿佛已笼罩了她的周围。 本来那个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女子因着自己而受了这么重的伤,李瑞允心里已很不是滋味了;此时又听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揭自己的底,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了。 “少废话!练南春,你说你们都死到临头了,还嚣张什么?” “李瑞允,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了。不到最后关头,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面对那个咬牙切齿、势必要杀他们而后快的人,练南春语调波澜不兴,冷冷回了一句。 “练南春,你就煮熟的鸭子嘴硬吧。“李瑞允眸色血红,厉声吩咐道:“左右,拿下这两个不识好歹的贼人,生死勿论!” 说着,他手臂蓦的一挥。冰冷的杀气犹如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笼罩了全场。 军令如山。围困外围的侍卫听到命令,齐刷刷响应着,气势如雷,响彻云霄。他们刀枪并举,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杀过来。 练南春脸上依然一派沉静。她不慌不忙望了一眼旁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那种笃定的气度,宛如盛开的海棠,以一种内敛的方式张扬着。 那黑衣蒙面男子亦会意地点点头。 两人长剑出鞘,身形辗转,剑走飞花,与众侍卫激烈地鏖战在一处…… 这两个煞神般的人被一干侍卫拖住,使李瑞允总算有机会喘息一下了。 他回过脸,又望了一眼那个生死关头被自己拿来做了挡箭牌的女子,只觉一颗心仿佛被什么给紧紧攥住了似的,顷刻间收缩成一团。 那个可怜女子娇柔的身躯偶尔蠕动一下,发出痛苦无助的低吟声,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绝望之意。 绝望?不错,此时此刻的她是确确实实的绝望。流血受伤都不可怕,怕的是心痛,怕的是你这样对我…… 啊啊,就在方才你还讳莫如深地对我说什么“人生在世、难得糊涂”,说什么“有些事情不要太过明白”——当时还困惑不解,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今天晚上的局是早就设好了的,为了引诱敌人现身,也为了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不惜以自己为诱饵,而我却稀里糊涂成了你的垫脚石! 李瑞允,我一心一意对你,到头来你竟然这样对我,为什么?…… ——呵呵,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为控制得了的;在当时的情形下我也别无选择、所以最终只能选择牺牲你了…… 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个重伤女子的一身素衣已被鲜血染红,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挥之不去的怨气,即使离得再远,那个最终负了她的男人也能深深感受得到。 李瑞允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轻叹一声,喃喃道:“对不起,婉儿……” “帮主。”身后一个女子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用回头,他已知道来人是谁。 他的得力干将罗凤娓。今天晚上是她在宫里值夜,发现这边动静异常,急忙带着几个侍卫赶了过来。 瞅着眼前这幅情形,罗凤娓心里虽然困惑,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只低首垂眸聆听帮主训示。 “带她下去,找宫里最好的太医诊治。记住,一定要救活她!”李瑞允背对着她,语气平平地说着,最后几个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是。”罗凤娓惶然应了一声,目光示意左右,几个人急忙上前,慌手慌脚地带了婉儿——那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女子出去了。 罗凤娓等人出门的时候,正与风风火火赶来的孙孝文、李云汀夫妇撞了个满怀。 罗凤娓赶紧错开身形,冲着两人示意地点点头,便带了人匆匆出去了。这边孙孝文夫妇便疾疾走了进来。 这两口子不是一直都在外围负责京畿安全吗,现在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原来是李瑞允一道急令把他们召回大内的,那边的事务便临时安排了他人去做,因为这边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 “那边情形怎么样了?”一见二人,李瑞允便单刀直入、径自问道。 两人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帮主,可否容属下近前些禀报?”孙孝文绷紧了嘴角,声音很低。 “好吧。”李瑞允会意地点点头。 孙孝文恭恭谨谨上前,贴俯在李瑞允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好,好得很!”李瑞允沉郁的脸上终于浮起一抹璀璨的亮色,“道长还在那边盯着吗?” “是的。” “有劳你们了。唉,说来说去可真不容易——不过鱼儿总算上钩,这才是今天晚上最大的收获啊!”李瑞允唇边浮起一抹得意的笑。 “分内之事,帮主过奖了。”孙孝文显得有些局促。 望着屏息凝神站在面前的夫妻二人,李瑞允欣慰地点点头;随之幽沉的目光一闪,神色变得凝重,“对了,凌云是不是也在那边?”……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59章 你们可知朕等得有多苦吗? “鱼儿总算上钩,这才是今天晚上最大的收获啊!……”李瑞允得意地笑着,倏而幽沉的目光一闪,问道:“对了,凌云是不是也在那边?” “不错。”孙孝文回答得直截了当。 “这就对起来了。我说呢,今天晚上来行刺李某的人里面为什么只有练南春而没有凌云,原来是跑到那边去兴风作浪了!凌云,你这个声登击西之计用得可真不错啊!只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机智的猎人——” 李瑞允眼底寒光乍现,浓烈似一簇纷然的烈火,“你们既然敢重伤我心爱之人、毫不留情地打我李某人的脸,我就让你们血债血偿、一个个死得更惨!”……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风呜呜嚎叫着,吹得树叶簌簌作抖;那处窒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囚室里,连灯都没有,仿佛无边的黑暗吞噬着周边的一切。 在这无尽的黑暗里,皇上赵煜傻傻地枯坐着,只觉全身上下一阵阵冒着冷气,头皮发麻,前后左右似乎有无数只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他的身体不由自主蜷缩成了一团,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敢凝视黑。 这是一个如何阴沉不定、令人失魂落魄的夜啊! 囚室外面,数十名负责看守的侍卫来来回回巡视着,一个个虎视眈眈、严阵以待,唯恐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如果真的那样,可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了。 也许正是所谓的怕什么来什么,在这如墨般浓稠的黑夜里,突然有两条黑影掠过墙头。 “有刺客!”一个眼尖的侍卫首先发现了情况,不由惊叫出声。 一声惊呼,瞬时打破了夜的沉寂;便如一块巨石蓦的投入到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周边的侍卫一个个面色紧绷,纷纷刀剑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赵煜只觉自己的心在砰砰作跳。除了惊吓,还有惊喜。天,这不是在做梦么,难道……难道他们真的是来救朕了吗? 他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汹涌与挣扎,然后拖着两条有些麻木的腿一步一挨挪到了窗户前面。 有窗户,没错的,这也许就是这处囚室与那些普通牢房的不同之处吧。因为无论怎么说,这里关押的人毕竟是皇上这个特殊的囚徒,特殊的人总要特殊对待吧。 却说皇上赵煜,隔着向里透风的破破烂烂的窗棂,隐隐约约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庭院里面,两个黑衣蒙面人正手舞长剑与数十侍卫激烈地厮杀着。 这二人,一般的身形挺拔,一般的长身玉立,举手抬足间动作潇洒利落,恍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直令人叹为观止。 他们时而静若伏虎,时而动若游龙,时而缓若游云,时而疾如闪电;手里长剑仿佛一条银龙般上下翻飞,左右盘绕,剑光到处所向披靡,对手便纷纷中剑倒地。 好厉害的武功啊! 正所谓的“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虽然皇上不懂武功,然而作为旁观者,只痴痴望着两人那变幻莫测、眼花缭乱的打斗招式,他已是目瞪口呆了。 同时,他心里亦泛起了嘀咕,这两人是谁?他们来此何为?真的是来救自己的吗?抑或是…… 那一刻,他忽然被自己的某个念头给惊到了,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全身亦不由自主绷紧了。 他正忐忑不安地胡思乱想着,只见其中一人信手一挥,天女散花般飞出无数星光,余下的侍卫皆被打中穴道,立时滞立如柱,呆若木鸡。 长话短说。两人很快便制住了那些拦截的侍卫,然后回转头来相视一笑。 无言而默契的沟通只是短短一瞬,因为此时情势紧急,不容有片刻耽误。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便旋身走向囚室,径自推门走了进来。 也许心情有些急切,推门的动作猛了些,带进一股凉风。虽然是夏天,但午夜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寒意,皇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惶然从窗前转过身,惊骇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不速之客。 两人抢前几步走到皇上面前,俯身下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你们……你们是……”皇上瞪大双眼,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望着皇上惶恐不安的神情,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过于激进,把皇上给吓到了。 因为直到现在,皇上还不知道他们二人是谁呢。 两人急忙抬手,扯下了遮住自己面容的黑巾。 冷月光华晃着两张俊逸无尘的脸。虽然面目形容各有千秋,却皆是剑眉星眸、赏心悦目,令人见之忘俗。 这两位夜闯皇宫见驾的黑衣人,一个是赵旭,一个便是凌云! 在见到两人的那一刻,皇上只觉自己的心脏在一片死灰中剧烈地跳动起来,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颤。 赵旭低头道:“皇上,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微臣……微臣……”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皇上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上涌,整个人像是烧着了一般,激动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喃喃道:“是你们吗?真的是你们吗?朕……朕不是在做梦吧?……” “正是微臣。”凌云心痛如绞,颤声道。 皇上的泪珠一颗又一颗从眼眶里砸了下来,嗓音亦变得颤哑了,“你们总算来了,你们总算来了……你们可知道,朕等你们等得有多苦吗?” “让皇上受苦,臣之过也。”凌云默然道:“微臣当初之所以那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皇上来书的字里行间,包括措辞语气,无一不在暗示微臣这道密旨其实是在那些乱臣贼子的胁迫之下写的——微臣思之再三,才诚惶诚恐、做出那样的答复,目的只为了迷惑敌人,然后再图营救之计啊!还请皇上体察微臣的……”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皇上微微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皇上——”望着皇上几分不悦的神情,凌云一时有些无措。自思:“当初我直言不讳在回书里拒绝了皇上,难道皇上真的生气了么?可是……”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60章 原来他早就设置了火药机关… “当初我直言不讳在回书里拒绝了皇上,难道皇上真的生气了么?可是……”见皇上有些不悦,凌云一时有些无措。 望着凌云错愕而愧疚的表情,皇上心里一阵难过,不由轻叹一声,“其实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朕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而且你这样做也很好,起码最大程度保全了我们所有人,同时也迷惑了敌人,可谓一箭双雕啊!” 听皇上语气凝重地说着赞赏的话,凌云却打心眼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皇上似乎话里有话,意味深长;甚至还有一些嘲讽的意味在里面。 冷眼旁观皇上与凌云有些尴尬的对峙,赵旭心里明镜似的了然在心,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现在情势危急,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皇上,咱们还是马上离开此处罢!”他适时进言,打破了眼前几分僵持的局面。 “到哪里去?”皇上此时也回过神。 赵旭道:“臣父不日即可抵达京城,皇上先随着臣等离开这是非之地,然后设法与臣父汇合、再谋良策,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眼眸里划过一抹绚烂的神采,又惊又喜道:“这么说朕的皇叔也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凌云亦在一旁随声附和道:“皇上,外面接应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皇上脸上肌肉激动地颤抖着,浊声说了声“好“,在凌云、赵旭两名得力干将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向门口走去。 在推开门的那一瞬,簇拥在一起的三个人却一下子呆住了! 外面黑压压的全是兵甲侍卫,早已将这处囚室包括整个院落围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明亮的衣甲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参差的刀剑直插夜空,泛着冷冽的寒光,犹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直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战。 为首之人六旬左右,一身青衣,神采奕奕,面如冠玉,浓眉朗目,鼻如玉柱,唇若涂珠,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手拿浮尘,肩背宝剑,一副仙风道骨、潇洒飘逸的气场。 正是白羽道士。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这些时日来,广陵王爷、赵旭、凌云他们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真假虚实糅合,声东击西贯穿,只为了能蒙蔽敌人、趁机救出皇上,不想还是被对方识破了…… “凌云,能引你们上钩可真不容易啊!”白羽道士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 “呵呵,道长过奖。凌云区区卑微,能得你们如此看重,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凌云唇角轻扯了下,冷哼一声。 “凌云,你说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哪!”白羽嘴角微微一翘,遂而眸光微转定格到了凌云旁边的赵旭身上,“不知这位英雄怎么称呼,身手也这么厉害?” “在下赵旭。”赵旭亦不隐晦,直言以告。 “赵旭?虎威将军赵旭?”白羽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目光带着审视重新打量了对方一番。 “是又怎么样?”赵旭挑衅地扬了扬眉。 “怎么样,当然很好啊!起初以为只凭着这个狗皇帝为诱饵把凌云钓了来,我们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连你虎威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也给引来了,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啊!”白羽双目炯炯,眉宇间透着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臭道士可是白羽吗?”赵旭瞥了他一眼。 “正是。” 赵旭嘴角倾斜着向上挑了挑,“听你的意思,我们已经在你的手心里掌握着了么——哼哼,臭道士,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吧!” “自以为是?”白羽冷笑一声,“赵旭,好好瞪大你的眼睛瞧瞧,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就凭你们两个,外带拖累着这么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宋国君,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得了吗?” “走得了走不了可不是你这臭道士一个人说了算的。”赵旭哂笑,不以为然道:“你们虽然人多,却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你也好好瞪大你的眼睛瞧瞧,这里除了你自己,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恐怕也没别人了吧!” “你!……”白羽眉毛一扬,幽冷的嗓音压抑着怒气,“我原本以为凌云这个臭小子就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无法无天,没想到比起他来,你赵旭更是犹有过之啊!” “这又该我什么事,怎么莫名其妙我又躺着中枪了?”一旁的凌云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 旁白:不对,那个时候有枪么,应该改成“躺着中箭”才是吧? 作者捂脸,这……先打住打住,言归正传好吗。 赵旭斜睨着白羽,气定神闲的恶劣,“承蒙夸奖,在下还需要再接再厉呢。” 这个臭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气死人不抵偿啊!瞅着对方那欠揍的表情,白羽恨得牙根痒痒,一时却又无言以对。 “哦,是么?不过有时候一个人太过口出狂言了,可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的!” 一个阴鸷的声音倏忽响起,犹如淬了毒的冰。赵旭,包括他身边的皇上与凌云,心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回头望去,只见李瑞允一身黑衣,气势汹汹地走了来,后面跟着孙孝文、李云汀夫妇及一干大内侍卫。 他眸子里泛着血色,脊背挺得笔直,侍卫们手里灯笼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摇曳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戾气腾然。 他眯着眼睛遥遥打量着那个口出狂言的人,沉声问道:“敢问阁下就是威名赫赫的虎威将军赵旭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还不如不见呢!”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急转直下的话锋使得赵旭一时有些发懵,“李瑞允,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赵旭虽然在两军阵前是什么不可一世的虎威将军,勇冠三军、威震敌胆,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今天你这位文武全才的大英雄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为什么?”不止赵旭,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李瑞允这满是火药味的话了给惊到了,目光齐刷刷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我早就安排人在这里设置了火药爆破机关,而引爆火药机关的消息按钮就在我李某人的手里!” 说着,李瑞允的手蓦的一扬,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匣子在冷月光华的辉映下闪着诡异迷离的光……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61章 为了皇上,他情愿弃剑服绑 “赵旭,你虽然在两军阵前是什么不可一世的虎威将军,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今天你这位文武全才的大英雄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赵旭的心不由一颤,接着便笑了起来,“李瑞允,你这是危言耸听罢?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吗,被你一惊一乍地这么一唬,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赵旭,你以为我在唬你吗?”李瑞允丹凤眼里含了三分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其实,从收到你们那封直言不讳拒绝皇上的书信开始,我便知道你们是在故弄玄虚:表面上说不来了,实际上却反其道而行之,趁着我们放松戒备,妄图出其不意潜入皇宫、救下这个狗皇帝! “看透了你们的意图,我便将计就计、故意把皇上囚禁在这里,从而诱使你们前来自投罗网——可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会把皇上转移到这里来吗?” “为什么?”不止赵旭,在场所有人都被李瑞允这满是火药味的话了给惊到了,目光齐刷刷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我早就安排人在这里设置了火药爆破机关,而引爆火药机关的消息按钮就在我李某人的手里!” 说着,他的手蓦的一扬,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匣子在冷月光华的辉映下闪着诡异迷离的光。 空气中忽然充斥着一股令人窒闷得透不过气来的危险气息,夹杂着一股隐隐约约硝烟弥漫的味道。 “李瑞允,你——”赵旭只觉全身的血忽的一下子涌到了头顶。 “我怎么样,”李瑞允阴恻恻地笑着,“只要我按动消息按钮,你们所在的这处囚室立时就会土崩瓦解!而你,你们的大宋皇帝,还有你身边这位风云叱咤的凌云凌统领,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都将一起灰飞烟灭!” “李瑞允,你可真卑鄙!……”赵旭额角青筋暴起,恨不得下一刻就将眼前之人吞噬。 李瑞允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不屑地哼笑起来,“敌我双方较量,本来就是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赵旭,你在这里居然同你的敌人罔论什么卑鄙不卑鄙的,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天真了么?” “……”赵旭呼吸一滞。 李瑞允完全不理会对方那恨不得将他剥皮泄愤的滔天怒火,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你跟凌云都扔了兵器乖乖走过来,听凭我们处置,这样一来你们暂时就不用死了,而你们的皇帝也有活命的机会;否则——”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眼睫下的眸子漆黑,仿佛暴风雨前划破天际的一道闪电,“我按下火药爆破的消息按钮,你们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意图营救的大宋皇帝,便陪着你们一起化为灰烬了!” 赵旭眸里的愤怒变成气结,下意识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赵将军,大公子,想好了吗?”李瑞允趁热打铁,步步紧逼,“是你们两个权且委屈一时、弃剑服绑,从而保全你们的皇帝;还是宁死不屈、要你们的皇帝做你们的陪葬品,与你们同归于尽?” 赵旭,这位向来淡定沉稳、雷厉风行的青年将军此时也失去了主张。他踌躇着把寻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凌云。 凌云脸色晦暗,只紧蹙着眉头不发一语。 “唉,又一个进退维谷的选择……”一旁的皇上腹诽。 想着李瑞允以前给他出的那些刁钻刻薄的选择题,而现在又故伎重演,皇上紧紧噬咬着嘴唇,真的好似狰狞的恶,集结了世间一切的怨念。 “怎么二位,还没下定决心么?”李瑞允眼神内煞气波涛汹涌,死死盯着凌云与赵旭,一副不把人逼到死角誓不罢休的架势。 “我可没耐心同你们劳神费力地消耗下去,我数到三,如果你们再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那就等于默认二位要与你们的皇帝一起去死了——如此就别怪李某人不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了!” 说着好像示威似的,他再次亮出了那个令所有人胆战心惊的黑色匣子,“我开始数了哦!一,二…… 他的脸上笑容依旧,他的眸底透着将要抹杀世上一切的淋漓尽致的快感。 周围的空气在那一瞬也仿佛凝滞了。 侍卫们手里灯笼火把的光摇曳着,在彼此身上晃着诡异的影子。所有人都能清晰听到各自急促的呼吸声与关节紧握时发出的沉闷压抑的咔嚓声…… “且慢!”当李瑞允的“三”字即将出口时,一个冷冽犀利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听从你们的安排。”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众人目光齐聚,共同集中在了那个千钧一发时刻出言喝止这场毁灭性灾难的人身上。 那人长身玉立、冷冷清清站在那里,被夜风扬起的几分凌乱的黑发,斜飞英挺的剑眉,黑色面巾之上清冷锐利的寒眸,透着切冰碎玉般的果决之色。 正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凌云。 “呵呵,凌云,终于逼你开口了啊!要你表个态可真不容易,难道你的话一字千金,比皇上的金口玉言还要金贵吗?”李瑞允眼神像是裹了刀子,口气里更是满满的揶揄之意。 “李瑞允,这话什么意思,是想挑拨我们的君臣关系,还是当着皇上的面欲陷凌云于不忠不肖之地啊?”凌云瞳眸紧缩,声音更是冷如淬冰,“只可惜你打错了算盘,皇上乃有道明君,仁厚睿智,岂会受你这别有用心的离间之言蛊惑?” “凌云,你说你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没忘了拍你们皇帝的马屁、还没忘了咄咄逼人地抢白别人啊!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太过聪明、太过强势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小心强极则辱,慧极必伤了!”李瑞允阴阳怪气地怼了回去。 “呵呵,说来说去,李瑞允,你不就是要我听凭你们的处置么?简单啊,只有能够保皇上平安无事,别说弃剑服绑,就是要我粉身碎骨,凌云亦心甘情愿!”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踌躇;随之“嘡”的一下,手里的长剑亦被他毅然决然掷在了地上! 长剑坠地时发出的声调麻酥酥的,同他低沉醇厚的声音一般,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李瑞允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地变幻着,还没想好如何表态,皇上赵煜已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的声线很不稳定,仿佛在空气中刻下的斑驳笔触,“爱卿,你……”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64章 翻盘逆袭,这一击可真解气! 眼看就要成功在望了,不料控制火药机关的黑色匣子出其不意被练氏兄妹抢去,李瑞允憋屈加窝火,正与二人针锋相对的时候,却被旁边白羽道士的一声嗥叫吓了一跳。 急忙转头去看,这才发现白羽与凌云之间的对峙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 本来凌云被白羽要挟着就要脱下衣衫进行搜身,而练氏兄妹的及时出现,终在最最关键的时刻化解了凌云的尴尬与无措。 这对从天而降煞星般的黑衣人身手凌厉、冷血无情,一上来便对李瑞允展开了狂风暴雨式的攻击,成功转移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而之前他们关注的焦点都在凌云这边的。 白羽亦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搅扰了心思,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于是乎他这边便出现了防守空档,也正好给了凌云一个翻盘逆袭的绝佳机会。 他薄唇成线,狭长的眼眸里透出一抹犀利,足尖在地上一点,“金雁横空”,身形倏的飞跃而起,恍如浮光掠影转眼便到了白羽近前。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凌云已出手如电,一式凌厉的“钟鼓齐鸣”,掌势裹挟着劲风呼啸而出,径自朝着白羽头、胸、腹三处要害袭去! 白羽被凌云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要躲闪已来不及,慌乱之下只好“苍松迎客”,扬起手里的剑身格挡。 以剑身格挡,没错,因为在此时这种紧急情形下,白羽是根本没有机会将尚在鞘里的宝剑拔出来的——由此可见他当时的处境是如何的仓促与被动。 不料他手忙脚乱之下本能抵挡的招式一出,却又正好着了凌云的道儿,因为对方刚才的招式原是“避实击虚”的打法! 凌云见对方中招,不由冷笑一声,一式“摘星换斗”,掌势回旋,来了个诡异的反转,凌厉的指风挟着一道残影冲着白羽前胸扫去。 白羽勉强倾斜着向旁边滑翔了一下身形,堪堪躲过了对方致命的一击;饶是如此,凌云那狠戾的招式还是实打实拍在了他左肋偏上的部位上。 白羽不由惊叫出声,钻心彻骨的疼痛使他瞬时脱力,手里的长剑也“嘡”的一下坠在了地上。 凌云就势跟步,脚尖一勾,那把长剑倏的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便顺风顺水到了凌云手里! 凌云就势反转剑身,“仙人指路”,剑柄上挟了十成劲力向着白羽的“风池穴”直贯下去! 白羽本已身受重伤,又雪上加霜被对方击中要穴,只觉眼前一阵头昏耳鸣,身形直如一截毫无生气的枯木般扑的瘫倒在地,不能动了。 凌云一鼓作气瞬时之间完成了自己的完美逆袭,此时也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他不慌不忙折回身形,手里长剑就势一撩一兜,原先丢落在地上的黑色长衫便如一只翩跹的蝴蝶扬了起来,重新返回到了他的手上。 白羽只觉面前眼花缭乱,只一晃神儿的功夫,对方已干净利落地整好了衣衫。其动作之神速,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别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他便已完成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重新回归到之前那般潇洒自若的状态。 虽然穴道被制住,可白羽神志依然清醒。他瞳孔微缩,死死盯着面前那人的一举一动,扭曲的嘴脸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凌云,没想到关键时候你还有这么一手,你……你……” “哼,那也是你逼的!”凌云闻言轻哂一声,冷然道:“白羽,你不是挺嚣张跋扈的吗——没想到吧,转眼之间你就要为自己的任性胡为付出代价了!” 说着单腿横扫,“青龙出水”,挟着十成的劲力恶狠狠踢向方才那个肆意羞辱他的人。 不得不说,这一脚可真解气。 白羽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结结实实经受了凌云这要命一脚。立时他的胸肋处就如被重锤猛击般痛入骨髓,凄厉的哀嚎瞬时响彻皇宫。 “凌云,你……你这个睚眦必报的死小子!……”白羽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撕心裂腑地嗥叫着。 也正是他这声瘆人头皮的嗥叫,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李瑞允与练氏兄妹之间杀机汹涌的对峙,众人急忙转身,看看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此时三个人中,反应最为激烈的便是李瑞允。 眼瞅着白羽被凌云猝不及防制住了穴道,眼前的形势急转直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李瑞允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 红色与戾气交织一处在眸里翻涌着,他目光如猎鹰般死死剜着面前那个重伤白羽的人。 而凌云似乎没有在意到李瑞允那恨意滔天的眼神,他微微侧头,冲着依然被重兵围困在囚室门口的皇上与赵旭沉声道:“表兄,赶紧保着圣驾到这边来!” ——什么,到这边来,到凌云这边来?可以吗? 皇上有些困惑地看着周围刀光剑影、虎视眈眈逼戾着自己的大队侍卫,一时有些打怵。 而赵旭的反应则不同。他先望望远处成功夺得黑色匣子的练氏兄妹,再瞅瞅近处举手抬足间便制住白羽妖道的凌云,忽然就明白了。 他回复了凌云一个心领神会的笑意,随之又伏在皇上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在得到自己君主的认可之后,他便小心翼翼地扶了皇上向着凌云这边走来。 果然不出意料的,两旁侍卫立时刀剑齐举、杀气腾腾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皇上与赵旭只好停下身,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凌云。 仿佛一切早在意料之中了,凌云一点也不着急。 他眼底波光微转,凉凉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咬牙切齿的人,“李帮主,麻烦高抬贵手,让你的人闪开罢。”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客气,语气里却是满满的不容置疑。 李瑞允唇角下压,努力抑制着翻涌而上的气血,“凌云,你现在觉得自己是稳操胜券了么,就敢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难道不是吗?”凌云挑眉笑道:“你所谓控制火药爆破机关的黑色匣子已到了我们手里,请问你还有什么可以要挟到我们的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65章 大军压境,李瑞允只好认栽了… “李帮主,麻烦高抬贵手,让你的人闪开罢。”见两旁侍卫杀气腾腾拦住了皇上与赵旭的去路,凌云客客气气道。 “凌云,你现在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么,就敢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凌云挑眉笑道:“难道不是吗?你所谓控制火药爆破机关的黑色匣子已到了我们手里,请问你还有什么可以要挟到我们的吗?” “呵呵凌云,你把事情想得也太过简单了吧?”李瑞允敛眸凛声道:“虽然火药爆破已然威胁不到你们,可你瞪大眼睛好好瞧瞧,你们面前这么多的兵甲侍卫难道都是吃素的么?” “你,赵旭,练南春,练北秋,加起来不过就是区区四个人,而且还要拖累上这么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皇帝——在我天枭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下,即使本事再大,恐怕你们谁也不敢自信地说能够全身而退吧?” 凌云唇线拉直,面无情绪道:“李帮主的意思是不惜下血本要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了?你可别忘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古训哦!”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又能如何?只要能消灭你们,李某人今天就是拼着两败俱伤,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离开这里!” “呵呵,看来李帮主真的打算玉石俱焚了?”李瑞允越是暴戾恣睢,凌云则越是沉稳淡定,“可是你想拼命,我们却不打算陪你一起死哦!何况今天晚上大局已定,所以在下劝你还是大度一些、乖乖放我们走罢,这样我们全身而退了,而你也不至于太过难堪;以后来日方长,有机会了你我再正式较量、决一雌雄如何?” 听着凌云话里有话、意味深长,李瑞允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凌云,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今天晚上之事全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了?” “你以为呢?”凌云扬唇悠悠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如果今天晚上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以为我们会冒冒失失深入龙潭虎穴营救皇上吗?” “呵呵,我终于明白了……”李瑞允眸色血红,声音嘶哑,“首先练氏兄妹偷袭寝宫,借以牵制住李某人;然后你与赵旭便潜入这里救人,虽然我们这边也有应对之策,可终究敌不过你们那些卑鄙无耻的阴谋诡计……” “彼此彼此,你们不也一样么。” “不过凌云,为了救你们的皇上,你可真是拼了啊,不惜放下尊严、牺牲色相;甚至不顾任何的江湖道义,偷袭暗算——简直就是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啊!”李瑞允斜睨着他,口气里极尽嘲讽。 “呵呵,对付你们这样的人不用点非常手段怎么可以?刚才你自己都说,敌我双方较量,本来就是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李瑞允,凭什么你自己可以肆意张扬地做什么下贱之女,却非要逼着别人立贞洁牌坊?”凌云剑眉一扬,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你……”李瑞允一时气结。 空气仿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两人的目光平视着,胶着着,危险压抑的气氛越来越浓重……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适时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是一名十万火急赶来报信的天枭弟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慌慌张张、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李瑞允近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启禀帮主,大事不好了!宫外……宫外忽然发现了好多人马……” “好多人马?”李瑞允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急声道:“大约多少人,衣着穿戴如何?” 那天枭弟子道:“夜色太黑,多少人马实在看不清楚,只见他们全副武装、杀气腾腾,把整个大内皇宫团团围困,看衣着穿戴好像……好像来自边关的兵马!……” “来自边关的兵马?难道真的是广陵王赵睿的人马到了?”嘴里喃喃着,李瑞允只觉一颗心慢慢沉落下去。 虽然他的心里波动极大,但他并不觉得如何奇怪,因为这些本来就在意料之中;而且这事凌云之前已经有意无意地提点过他了。 想想方才,凌云曾对他说,今天晚上大局已定;也曾对他说,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冒冒失失来到这里营救皇上的…… 十足的把握——不错,皇宫外面那些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大队兵马大约就是凌云所说的“十足的把握”吧? 唉,说一千道一万,即使再如何的不甘心,李瑞允也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的较量他输了,彻底的输了。 “怎么样李帮主,凌云方才的话没骗你吧,现在你可以答应放我们离开了?”凌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表情,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栽了就是栽了,何必再强撑下去呢?凌云方才说得也对,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正式较量呢。 权衡利弊,李瑞允抬头看向凌云,“好吧,我可以放你们走,不过你也得把道长交还我们。” “当然可以,”凌云回答得斩钉截铁,随之尾音一扬,“那李帮主也要答应把丁继英一家老小交于我们带回去!” “丁继英?……”猝不及防听凌云提及这人的名字,李瑞允一时有些愣怔,自思:这人思维跳跃得也太快了吧,简直就是从天上到地下的差别、令人始料不及啊! “凌云,连这你都想得到,不愧是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做事确是滴水不漏、一点亏都不吃啊!”李瑞允扯了下唇,嘲讽的意味十足。 “承蒙夸奖,受宠若惊。”凌云似笑非笑,真是气死人不抵偿。 “如果我不答应呢!”李瑞允眼眸漆黑,哑着声线道。 “不可能。”凌云几乎连想都没想地回了过去,“只依着你与白羽之间的关系,李帮主也不会不答应的。” “我与道长之间的关系?……”李瑞允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凌云,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凌云以为有些话还是点到为止,否则真的直言不讳说出来了,岂非彼此尴尬么?” 凌云语焉不详地说着,声音骤然转冷,“我再说一遍:立即把丁继英他们毫发无损地交给我们,然后再放我们一起离开——否则我就把臭道士扔进囚室,然后引爆火药,让李帮主亲眼看着这个你最为倚重、最为至亲之人粉身碎骨、化为灰烬!……”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66章 请圣上发布讨贼檄文,昭告天下! “我再说一遍:立即把丁继英他们毫发无损地交给我们,然后再放我们一起离开——否则我就把臭道士扔进囚室,然后引爆炸药,让李帮主亲眼看着那个你最为倚重、最为至亲之人粉身碎骨、化为灰烬!……”凌云声音冷如淬冰道。 “凌云,你够狠——”李瑞允眼眸通红,咬牙切齿。 “彼此彼此,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凌云颦了颦剑眉,步步紧逼,“怎么样李帮主,想好了么,是要这个臭道士去死、闹个玉石俱焚,还是放我们离开、彼此相安无事?” 李瑞允垂睫思忖片刻,轻叹一声道:“好吧,凌云,只要你把道长安然无恙地交还于我,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帮主,千万不可答应他!”白羽方才出其不意被凌云制住、又遭受对方的重创及羞辱,正憋着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这时却听李瑞允说要放他们离开,又岂能甘心? 他眸色血红、声嘶力竭的低吼着,“凌云这个死小子睚眦必报,害得我这么惨,我……我就是拼着一死也不要受他的要挟!不能放他们走,千万不能……” 他还想不知死活地继续说什么,已被凌云飞起一脚踢中“哑门穴”。 “臭道士,看来你是真不打算活了么,好啊,那我就成全你!”凌云一边说,一边低身从地上扯起白羽几分僵硬的身形,一式凌厉的“顺水推舟”,白羽的身子便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向原来皇上与赵旭所在的那处囚室直直飞去。 “表兄,立即保着圣上过来;练大哥,一切就看你的了!”凌云猩色的暗红犹如一抹血渍浸在眸子里,遥遥望着那个掌控着火药机关的人,沉声喝道。 赵旭会心地应了声“好”,搀扶着皇上横着宝剑向这边一步步走来;而练北秋亦默契地点了点头,高调举起了那个掌控火药爆破机关的黑色匣子。 肃杀的气氛淹没了在场每个人的灵魂,汹涌的杀机一触即发。 “不要,千万不要!”李瑞允身体禁不住抖了一下,全身绷紧,“我这就放你们离开,凌云,只要你们不伤害道长!” 望着李瑞允惊惶失措的样子,凌云唇边浮起一抹令人难以觉察的清冷笑意。 他抬眸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皇上与赵旭,又转过脸同与他遥遥相对的练氏兄妹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神…… 长夜将尽,温和如雾霭的晨光渐渐融化了无边无际的黑夜,晨光就要破晓了。 凌云、赵旭同练氏兄妹终于安全护送着皇上赵煜及丁继英一家出了大内皇宫,与带领兵马前来救驾的广陵王爷赵睿汇合到一处。 带着劫后重逢的感伤,皇上与赵睿相见了,君臣自是悲喜交集。 因为现在危机未去,而且此处也不是讲话的所在,所以君臣只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向城外赶去。 等出了城,来到广陵王爷在山林之中驻扎的营寨,一众人等安定下来了,这才开始了正式的君臣会谈。 赵睿恭恭敬敬向皇上行大礼参拜,泣道:“圣上,老臣救驾来迟,使得圣上受苦,臣之罪也!” 皇上含泪道:“皇叔言重了。如今我大宋之光复,全凭皇叔了。” 赵睿道:“不止老臣,主要还是那些精忠报国的忠义之士,像凌云他们,还有他的一干朋友,如果不是他们,圣上又怎么能够脱离虎口、老臣又怎么能够顺利见到圣上呢?” 皇上道:“对,皇叔所言极是;等复国之后,朕一定好好封赏他们。” 广陵王爷叩首道:“圣上圣明。” 皇上问道:“皇叔以为咱们下一步的行动该当如何?” 广陵王爷道:“请圣上发布一道讨贼檄文,昭告天下,李瑞允谋权篡位、大逆不道,实乃乱臣贼子!圣上诏书一下,所有州城府郡、天下义士及各处百姓必会群起呼应,到时候一鼓作气、攻入京师,则天枭可灭、复国大计指日可待!” 皇上喜道:“皇叔所言甚善,就依皇叔所言!” 而这个时候,丁继英携着母亲、妻子、儿子,也与丁进之相见了。 在见到自己朝思暮想家人的那一刻,丁进之激动得热泪盈眶。 数日前在广陵王爷的中军大账里,丁进之低三下四地哀求赵睿、凌云他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救身陷天枭的家人,却遭到了凌云毫不留情的回绝。 当时的丁进之惊惶无措,其愤恨郁闷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心想自己的家人必死无疑了;直到现在突然见到丁继英他们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当初真的误会了他们,原来当初凌云的出尔反尔、直言拒绝,不过是虚张声势、迷惑敌人而已…… 一家人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是对凌云等人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然后便是死里逃生的后怕与激动。 丁继英伏膝跪倒,哽咽道:“爹爹,孩儿不肖,以前欺瞒了您老人家很多事情,请爹爹恕罪。” 丁进之两手哆嗦着扶起儿子,脸上肌肉激动的颤抖着,含泪道:“继英,你千万别这么说。是你救了你爹爹,救了咱们全家人啊!如果不是你,为父真的不敢想象现在的情形会怎样……” 丁继英鼻子酸楚,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丁进之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唉,我原本以为,在我的三个子女当中,你是最不求上进、最没出息的一个,没想到你却是心性最为通透的那一个……”他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爹……”丁继英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吕秋月抱着咿咿呀呀的儿子丁延睿,与丁夫人站在一旁,亦是泣不成声…… 硝烟在天空上凝结成云雾,把人的心压得沉甸甸的,仿佛夜晚睡觉被一床厚厚的棉被死死压住胸口,转不了身,喊不出口,徒能手脚僵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白羽忽的一下从病榻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只惊得冷汗淋漓。 方才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被凌云不容分说推进那处设有火药爆破机关的囚室里,旁边的练北秋狞笑着,蓦的按动了黑色匣子上面的消息按钮。 只听“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道长,道长,你怎么了?”旁边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传来,那人一边紧张地安慰着他,一边轻轻摩挲着他的前胸后背,为他顺着气。 白羽终于定下神,看清了旁边那个柔声抚慰他的人……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67章 终于承认了,你是我父亲… 他被凌云不容分说推进那处设有火药爆破机关的囚室里,旁边的练北秋狞笑着,蓦的按动黑色匣子上的消息按钮。 只听“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白羽被刚才的梦魇惊得冷汗淋漓,忽的一下从病榻上坐了起来。 “道长,道长,你怎么了?” 白羽定定神,终于看清了旁边那个柔声抚慰他的人正是李瑞允,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满脸的焦灼与紧张。 “帮主,”白羽眼眶里涌起一丝灼热,“你……你在这里守了多久了?” “有一天了吧。”李瑞允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这一天下来,你就一直这么眼巴巴地守着我,不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不怕耽误了大事么?”白羽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诘责。 李瑞允散漫扬眉,嗓音低沉,“现在对我来说,难道还有什么比你的生死攸关更重要的大事么?” 白羽觉得自己的喉咙哽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道长,”李瑞允耷拉着眼皮,声音寡淡,“能告诉我几天前凌云说过的那些话的意思么?” “凌云说过的那些话?哪些话?”白羽愣了一下。 “呵呵,“李瑞允苦笑,“到了现在你还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么?那些事情连凌云都知道了,难道我这个当事人反而成了最后才知道真相的人么?” 白羽失神了般怔在那里,当时凌云说过的那些话又字字清晰萦绕在耳边: ——“只依着你与白羽之间的关系,李帮主也不会不答应的。” ——“有些话还是点到为止,否则真的直言不讳说出来了,岂非彼此尴尬么?”……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半晌才道:“凌云这个死小子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的?……” “这么说,你是不否认那些事情了?”李瑞允却瞬时抓住了他的弦外之音,穷追不舍。 白羽木然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已物是人非,再提起来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为什么每次提起那事,你都这么回答?”李瑞允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我只想知道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与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万千思绪在白羽脑海里翻腾着,他嘴唇翕动,一时竟不知所言。 见对方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李瑞允终于沉不住气了,“你能不能直面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 “帮主!……”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如此的直截了当,白羽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望了一眼对面的人。 李瑞允双眸明亮如星辰,煜煜有神地凝视着他,只等着他一锤定音的答案。 白羽轻轻晃了晃头,记忆在一瞬被拉扯出来,不觉回到了数月前那个特定的时间段。 也是他和他,而当时他也是以这种焦灼期待的口气问他,带着几分逼迫的意味。 总之,除了地点不同、情境不同,其他的都同今天的情形如出一辙: “道长,你跟我透个实底,曾经那些风言风语的传言到底是……真的吗?” “什么传言?”白羽装糊涂。 李瑞允侃侃而谈: “数年前,有一位笑傲江湖的游侠,与一名女子青梅竹马、相爱至深,于是便私定终身。 “可是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好勇斗狠,在一场持械斗殴之中一时失手,将人置于死地。为了躲避官府的缉拿,他不得不离开家乡,后来便出家做了道士。 “而那位痴情的女子在她走后数月便生了一个儿子,可怜的是,她却在生产之后血崩而死……” 白羽面无表情,“我却不明白,这个时候帮主突然提这些事情做什么?” 李瑞允情绪激动,“如果我说得没错,那个好勇斗狠的游侠就是道长,而那个孩子就是……” “帮主!”…… 当时白羽毫不迟疑地打断了他,然后便顾左右而言他了;可是此时在李瑞允咄咄逼人的眼神下,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了。 他的神色几经变幻,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终是轻噫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哈哈,终于承认了,你是我父亲——我就知道我的直觉不会错,我就知道我的一片真心不会错付……”李瑞允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似哭似笑。 “其实这么多年来,你我之间本来就心有灵犀,生死与共。”白羽抬眼望着他,声音沉沉,“而且以你李大帮主杀伐决断的性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放在心上;而唯独对我,你却可以不顾一切,就比如几天前我被凌云那个死小子暗算——” “不要提他!……”一提这人的名字李瑞允就来气,“真后悔当初他落到我们手里的时候,没有当机立断杀了他,现在想来真是遗祸无穷啊!” “当初没能杀得了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白羽接过话茬,眼睛里冒着火,神色看起来更是前所未有的凶恶,“凌云这个死小子偷袭暗算、一肚子坏水,把我害得这么惨,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将现在经受的痛楚以十倍百倍还诸于他!……” 他越说越激动,只觉心里一阵气血翻涌,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饶是如此,还是没有压制住体内紊乱的气息,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呛了出来。 “道长!……”李瑞允大惊失色,慌忙探手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你觉得怎么样,不要紧吧?” 虽然刚刚确认了那人身份就是自己的父亲,但情急之下李瑞允依然下意识呼唤着他原来的称谓,因为“父亲”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白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全身也在跟着簌簌发抖。当初凌云那式凌厉的“摘星换斗”,实打实击中了他的左肋;随之又单腿横扫重伤他的胸肋,几乎要了他半条命;难怪一提凌云,他就深恶痛绝,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了。 “我……我没什么大碍……”虽然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但白羽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别哄我了,你的伤势如何难道我心里没数么?”李瑞允紧咬牙关,心里涌起说不尽的苦涩。 “你这叫什么话,与敌人交锋偶尔受点挫败又算得了什么,贫道这条命硬得很,哪里就那么娇气?哼,我还要好好积攒着所有的精神气力与他们一决高下呢!”……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68章 欣喜若狂,他终于要有儿子了! 见白羽口吐鲜血,李瑞允大惊失色,“你觉得怎么样,你……你不要紧吧?” “我……我没什么大碍……”白羽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别哄我了,你的伤势如何难道我心里没数么?” “你这叫什么话,与敌人交锋偶尔受点挫败又算得了什么,贫道这条命硬得很,哪里就那么娇气?哼,我还要好好积攒着所有的精神气力与他们一决高下呢!” 同李瑞允方才如出一辙,白羽下意识说出的也是以前的称谓,这可真是父子俩,心有灵犀,很是默契。 “道长所言极是!”被对方慷慨激昂的气势带动,李瑞允瞬时从黯然神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恢复了原本豪气干云的神态,“较量刚刚开始,只要有道长的全力鼎助,李某何愁不能击败强敌、一统天下?” 白羽赞许地点点头,“帮主言重了,贫道不过尽自己最大之力而已。如今何去何从,贫道但听帮主一句话!” 李瑞允道:“现在我们与那狗皇帝势均力敌,究竟鹿死谁手,亦未可知。道长,你马上去把罗凤娓找来,让她拿着我的绿玉令牌前往各处州城府郡召集天枭诸众,调集人马,与广陵王他们决一死战!” “对,只有打败他们,才能重新掌握主动、挽回我们曾经失去的颜面——特别是凌云这个死小子,那日让我受了这么大的伤痛与屈辱,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白羽犹如淬了毒的嗓音从牙缝里溢出来,眼眸里充斥着刻骨的怨毒,如果那人真的在近前,他就要将其剥皮泄愤了…… 白羽深恶痛绝的那人此时正惬意地坐在郊外的一处山石上,身旁一位美得如水的女子依偎着他,正是他的红颜知己练南春。 风儿柔柔细细,撩拨着他鬓前几分凌乱的发丝,身上每一处感官似乎都体会到了它的亲昵,软玉温香抱满怀般,给人平添了许多旖旎浪漫的情思。 “等战事结束了,我们便永远离开这里,重回招隐山居,远离刀光剑影,抛却世事纷扰,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没事了就出来走走,找个安静之所闲话家长,就像今天这个样子——春儿,你说好不好?” 满怀深情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凌云脸上洋溢着无限向往的笑,回过头望了一眼身旁那美丽清浅的伊人。 “原来大公子的终极理想就是从此以后过上普通人平静闲适的生活啊——其实你的这些愿望本来就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啊。”练南春近乎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对我来说有时候却是一种奢望。”凌云唇角微微弯起的笑意里透着几分苦涩。 练南春芳心不自觉颤了一下,默默望着对方眼眸中透出的沉重,她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不是奢望,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只要荡平天枭贼寇、恢复大宋江山社稷,我们就远离这是非之所、重新回归田园——到时候我陪着你,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凌云眼眸里氤氲出一层隐隐的雾气。 练南春抬头望着凌云,他清朗的瞳仁墨色沉沉,像是能拉人沉迷的漩涡,让她不觉沉沦。 那一刻她只觉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拂过耳廓,周围瞬时变得格外温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娇躯已被他紧紧拥入了怀中。 她不自觉地收紧手臂、反手抱住了他,闭上眼睛惬意感受着这份甜蜜的美好;这个时候她的胸口却没由来的泛起一阵酸涩。 她的头微微摆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咳嗽似的提示音,然后轻轻推开了他坚实的臂膀。 凌云有些不解地望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蛾眉微微蹙着,脸色有些苍白,他立时紧张起来,“春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练南春无力地点了点头,方要再说什么,却觉得肠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只好俯下身子用手帕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哇哇地呕吐起来。 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虚弱难受的样子。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凌云一时也慌了手脚,他呆了一下便蓦的回过神,宽广坚实的臂膀一揽,已将心爱之人娇柔的身躯拥入自己怀中,“春儿,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练南春这时却一把拦住了他,“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怎么了?”凌云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其实……其实我这不是病……”练南春有些羞赧地垂下头。 “不是病?” 练南春轻轻缓了口气,脸色也略微平和了些;她抿了抿唇角,用一种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道:“我已经……我已经怀了三个月的骨血……” “三个月的骨血?我们的孩子?……”凌云瞳孔瞬间放大,心跳加速。 “嗯。” “这么说我要有儿子了,我终于要有儿子了!……”凌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撞得晕晕乎乎,他脸上肌肉激动地颤抖着,眼眸里迸发出欣喜若狂的光芒。 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喜啊!那一刻仿佛明媚的阳光瞬时普照全身,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练南春唇边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脉脉含情地望着他,仿若明珠生晕,桃花绽放。 “三个月前——”凌云抬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记的刚刚从皇宫大内救了浣玉出来,当时我在招隐山居的内室里养伤,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为了回报你,我便使出美男计诱惑你……没想到就有了今天意外的收获——哎,这叫什么来着,这就叫做’你若花开,清风自来’罢,呵呵……” 瞅着凌云一脸自我陶醉的样子,练南春柳眉一挑,嗔道:“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来还居然大言不惭地炫耀,好意思呢?” “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本来就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的事情么。” “你还说?看我轻饶得了你……”练南春紧绷着一张俏脸,冲着凌云挥拳便打。 凌云抬手接住,练南春还待挣扎,凌云已顺势拽着她的手臂再次将她娇柔的身躯嵌入到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夏天热烈的风,轻柔地撩拨着他和她飘逸的发丝,让曼妙的情怀不知不觉已晕染上一层亮丽的色彩。 如果此时不是有人不合时宜的出现,也许这甜蜜的温馨还要持续下去。 而凌云与练南春此时正沉浸在一片柔情蜜意之中,直到那匆匆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们这才蓦的回过神。 慌忙窘迫地放开方才几分粘腻的姿态,两人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抬头望向对面那个神色冷峻的人,心里不禁有些纳罕。 怎么会是你?……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69章 皇上急诏?这是要秋后算账吗 凌云与练南春正沉浸在一片柔情蜜意之中,不料有人匆匆赶来打破了眼前暧昧旖旎的气氛。 两人慌忙窘迫地放开方才几分粘腻的姿态,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抬头望向对面那神色冷峻的人,心里不禁有些纳罕。 来人身长八尺,矫健挺拔,一身华丽锦袍,金绣繁丽;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直口正,元宝耳朵,浑身上下散发着琉璃般的光彩,整个儿风姿俊逸、透着极致的尊贵与优雅。 正是凌云的表兄、虎威将军赵旭。 ——怎么会是你? 凌云瞥了他一眼,心里吐槽着,“我这个表兄,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啊,把自己的一番兴致都给搅了……” ——怎么就不能是我? 赵旭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不由腹诽着,“大天白日的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就不觉得有伤大雅么?还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真看不出来你凌云还有这么一面哪!唉,当初那个高冷矜持、风光霁月的男神跑哪儿去了?” 凌云与赵旭彼此之间还没有正式说什么,已是眉来眼去交锋了数个回合。 “表兄,有事儿?”凌云抿了下唇线,率先开了口。 “怎么,没事就不可以来找你么?”赵旭凝眉轻嗤,很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凌云一时被噎住,脸色讪讪的。 “圣上要召见你哪。”赵旭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里满是揶揄之意,“整个营寨翻遍了,到处都找不到人,原来何大公子躲在这儿清闲哪——这可真可谓’风流事,平生畅’啊!” “圣上召见我?……表兄可知是什么事儿么?”不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凌云颦了颦剑眉问道。 “什么事儿我哪知道,别磨唧了,快走吧,别让圣上等急了!”说着不容分说拖了凌云便走,言行举止间带着明显的没好气。 对一旁的练南春更是理也不理、仿佛这个人儿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默默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练南春不由蛾眉蹙起,若有所思。 她在想,赵旭为什么对她、还有凌云这么一副冷漠厌烦的神态;同时她也在想,皇上急匆匆召凌云前去到底所为何事?…… 远山如黛,暮霭沉沉,夕阳将落未落,天穹卸了流光溢彩的妆容,唯剩眼尾一抹残红还未拭去。 凌云随了赵旭来到皇上所在的那处大帐。 自从上次皇上赵煜由广陵王爷赵睿等人护送着回了他们在山林之中驻扎的营寨,又由广陵王爷亲自安排、将这处营帐作了为皇上临时的起居之所。 虽然是临时所在,可是各种规格设置却都按照最高档次来的——虽然皇上也一再强调说,现在乃非常时期,一切从简,不必那么讲究的,但毕竟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就是从心理上,众人都觉得不应该太过敷衍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处装饰典雅、富有内涵的大账。 皇上赵煜此时正端坐在书案后面,低头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他头戴龙冠,身着明黄色龙袍,束蟠龙腰封,挂蟒形玉佩,浑身上下一派清贵华然。 他气场强大,神情刚毅;冷峻的面目,沉郁的眼神。冷眼望去似乎消瘦了许多,而微蹙的龙眉、紧抿的嘴唇更为他平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 在见到皇上的那刻,凌云便觉一股无形压力像高山一般兜头盖顶罩了下来,使他窒闷得透不过气来。 这才几天不见哪,皇上仿佛已变了个人似的,从前消沉颓废、萎靡不振的状态早已消失殆尽,而代之以雄心壮志、傲视天下的自信与强势。 凌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形,恭恭敬敬向着皇上行大礼参拜,“微臣参见圣上。” 参见圣上——不错,自从几天前被他们从天枭贼众那里解救出来、皇上赵煜正式恢复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后,众人对他的称谓也随之发生了转变,由原来的“皇上”改回了现在的“圣上”。 皇上停笔,抬头,含笑道:“免礼。” 凌云依言站起,低首垂眸,聆听圣训。 皇上却并不急着说话,只懒洋洋瞟了一眼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喏”了一声,低眉顺眼地退出去了。 摒退了左右,包括赵旭,帐中只余下皇上与凌云两个人。 “凌云,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吗?”皇上神态坦然,不疾不徐道。 “这是要我猜皇上的心思么,那我怎么知道啊。”凌云觉得心里打鼓,只好道:“凌云不知。”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道:“凌云,这些日子来你辛苦了。如果不是你从中斡旋、千里迢迢从边关请来广陵王的大军,又与赵旭他们舍生忘死助朕脱离奸佞的胁迫,朕也不会有今日啊!特别是前些日子为了迷惑天枭贼众,你与广陵王、赵旭他们协商一致,不惜以假乱真、直言不讳拒绝朕的求救密旨……” ——什么意思,皇上这是要秋后算账吗? 凌云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电流蓦的击中般一阵发麻,脸色亦变得极为难看;他再次俯身跪倒,颤声道:“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凌云一人的主意,广陵王爷他们也只是听取了微臣的建议而已,所以……” “所以他们都是受了你的蛊惑了?”皇上挑眉,眸光微转,“也就是说,你是主犯、他们是帮凶喽?” “圣上!……”听皇上如此一说,凌云立时慌得不知所以,连连叩首道:“真的没有什么主犯抑或从犯,刚开始也是凌云率先发现那道密旨里隐含的几处隐晦不明,遂向广陵王爷他们提出疑虑,王爷便征求凌云的看法。 “凌云以为依照当时形势,实在不适合顶着风口去皇宫救驾,故斗胆请圣上忍耐一时,待过了这段时日、形势缓和一些了再图良策;当时王爷对凌云的建议尚存几分疑虑,是凌云再三再四要求,王爷才勉强应允的——所以圣上,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凌云的主张,真的与他人无关啊!……” 皇上慢悠悠从书案后站起身,倒背着双手在大账里来回踱着步,俄而停下身道:“凌云,你这是想顶下所有罪名、绝不连累他人的节奏么?”……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0章 这次面圣真是有惊无险啊! “圣上,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凌云的主张,真的与他人无关啊!” 见皇上旧事重提、说起往日拒绝他的求救密旨之事,凌云立时慌得不知所以,连连叩首道。 “凌云,你这是想顶下所有罪名、绝不连累他人的节奏么?” 凌云低头不语。 皇上缓缓从书案后站起身,倒背着双手在帐中来回踱着步,俄而停下身,轻叹一声道:“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你这大包大揽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吗?亏得你还在刑部尚书府做了那么多年的侍卫统领,责任明确、按罪论处,难道这些最基本的条文律法你都不懂吗?” 凌云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起来,沉声道:“凌云自然知道这些律法;然则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凡事不能一概而论,这些也是大宋条文里规定的啊!” “凌云,你这算是强词夺理么?哼哼,你可知道只依据这些朕就可以定你个忤逆之罪的。”皇上眼眸漆黑,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凌云喉结滚动了几下,颤声道:“圣上如何怪罪或者处置凌云,凌云都无话可说,只求圣上千万不要怪罪广陵爷他们,千万不要……” 皇上玩味斜睨着面前那人,只见他脸色惨白,眸光微颤,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那样子显得紧张惶恐之极。 望着凌云被自己唬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皇上忽然“噗嗤”一下就笑了。 “凌云,你说当日两军阵前对抗天枭贼众时你那些威风都到哪儿去了?泰山崩前而不惊,刀架在脖子上面不改色,直至把那位嚣张跋扈的天枭帮主整治得束手无策,连朕都不禁为你竖起大拇指——怎么现在朕不过是随便问了问当日之事的来龙去脉,就把你吓成这样儿了呢?” “啊?……”凌云被皇上的话整得有些懵,他乍着胆子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君主,见对方一副似笑非笑、戏谑挑逗的神态,方忽的一下子明白过味儿来,原来皇上方才是故意逗他的! 凌云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一时喜也不是、怒也不是,那神情真是哭笑不得、尴尬极了。 “哈哈哈……”皇上赵煜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只笑得凌云俊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皇上,求您千万不要打趣微臣了,微臣……微臣……”凝滞了老半天,凌云才憋出这句语无伦次的话,然话及一半又卡住、只沮丧地垂下双眸,鸦羽长睫垂落暗影。 “凌云,在敌人面前你谈笑自若、应对自如,任凭敌人施出如何的阴谋诡计都瞒哄不过你敏捷的心思;怎么一到了朕的面前就瞬间变傻了呢?”皇上继续不遗余力地奚落他。 “圣上君临天下,仁厚睿智,又岂能与那些乱臣贼子相提并论?对于天枭贼众,凌云自是势不两立、势必杀之而后快;而在圣上面前,微臣只有唯命是从、不敢有其他的心思。”凌云再次叩首,音色沉沉,犹如玉石坠地。 ——这话朕爱听。皇上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薄唇微扬,眼眸里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爱卿的功劳与忠心,朕心甚慰;只等剿灭乱臣之后,朕定会好好封赏于你,绝不食言,不知卿意若何?” 凌云剑眉扬起,大义凛然道:“家国兴亡,匹夫有份,何况凌云?光复大宋社稷,拯救圣上,是凌云义不容辞的职责所在,圣上之言倒令凌云受宠若惊了。天下太平之后,凌云别无所求,只求圣上能答应凌云离开京城、找一处僻静之所隐居起来,与世无争,逍遥自在,以度余生,则凌云感激不尽。” 皇上笑道:“爱卿果然淡泊超脱、名利世外,朕知道了。不过,爱卿也要答应朕:同广陵王爷他们同心协力,铲除李瑞允、白羽等一众乱臣贼子,以光复我大宋河山,还天下太平。” 凌云拜首道:“凌云谨遵圣上之意。”…… 凌云从皇上那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点点繁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河静谧地炫动着,让人不由深深的沉醉。 想着今天下午练南春告诉他的那个惊喜,自己马上就要有儿子了,很快就要做父亲了,心里翻涌着丝丝缕缕的甜蜜;再想想方才与皇上那场有惊无险的君臣会谈, 他不禁仰起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眉眼倏忽闪动了一下,因为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赵旭。之前他是同自己一起来的,而皇上当时只想单独与他交流一些事情,于是赵旭便同皇上的侍从一起退出来了——想想自己在里面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表兄是不是还在等着自己? 于是凌云赶紧向两旁的侍从打听,侍从们告诉他:赵将军早就回去了。 回去了? 也对,怎么说表兄也是声名赫赫的三军将领,各种军务繁杂,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在账外悠哉悠哉地消磨时间呢? 想着之前赵旭见到自己时面沉似水、一副很没好气的样子,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不由自主朝着赵旭的营帐走去。 他想问问赵旭,到底出什么事了,抑或他哪里做错了,而使得表兄对自己这样一副冷漠厌烦的姿态? 到了营帐门口,说明来意,却被赵旭的亲兵给拦住了,“大公子,对不起,将军已经安歇了,请回吧。” 安歇了?这个时候?…… 凌云一时有些懵,不由抬头望了望幽蓝的天空,月亮刚刚爬上树梢,还没到戌时呢,这么早就睡了吗?依照他平时的作息起居,就是休息的话,怎么也得二更以后吧。 凌云吃了个闭门羹,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翻来覆去想着今天发生的那些事,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赵旭真的生他的气了。不为别的,只为他与练南春之间的事情,准确的说,其中应该还有一个主角,那便是浣玉郡主。 浣玉郡主是晋陵王爷的女儿,而赵旭是广陵王爷的儿子,他们两个是实实在在的堂兄妹;且众所周知,虽然是堂兄妹,而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比亲兄妹还亲。 当初皇上为凌云与浣玉郡主赐婚,虽然当时的他强烈反对、并不惜以死抗争,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迫于种种压力,最终他只有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他与浣玉成婚之日,赵旭赶来祝贺。后来几经辗转,赵旭把自己心爱的和田玉如意送给了凌云,祝他们白头偕老之际,也曾郑重其事地警告过他: “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待我的御妹哦!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了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1章 被遭逢前妻郡主,还想躲吗? “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待我的御妹哦!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了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当初赵旭喜气洋洋参加凌云与浣玉的盛世大礼,见到一对俊男靓女珠联璧合,便想当然地以为这二人必是郎才女貌、恩爱有加的,又哪里知道凌云与浣玉、练南春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当时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然而当他看到凌云与练南春粘腻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时,曾经美好的幻想瞬时被残酷的现实打破,那种强烈的心理落差简直无法形容——也难怪此时他会心生误会、也难怪他会那么生气了!…… 心生误会,却不愿听对方解释,又该当如何?何况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本来就是剪不断、理还乱,说不清也道不明的。 前些时日李瑞允谋权篡政、在朝中掀起一片血雨腥风,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疲于应对国仇家恨的大事了,此时形势略微缓和了一些,难道那些曾令他心神俱伤的恩怨情仇之事又要提上日程么?…… 凌云猜测得不错,赵旭此时就是为这些事儿生气。 之前凌云与练氏兄妹为了解救皇上、铲除天枭之事赶赴边关求助他们,后来众人同回京城,一路走来,通过彼此的言行举止、眉来眼去,凌云与练南春的暧昧关系已被他看出了个大概,心里不觉已憋了一股子气。 直到今天午后皇上让他去传诏凌云、他在郊外的山石上发现了那对卿卿我我的男女,压抑了多日的怒火忽的一下子蹿到了脑门顶儿。 如果不是有皇上急诏凌云这样的头等大事在前面挡了一下子,他早就压制不住冲天之怒向他大发雷霆了。 不过毕竟是堂堂的三军将领,有涵养有素质,冷静下来再想这些事儿时,之前的愤怒冲动已逐渐被无奈惆怅所代替,只余下深深的悲哀。 憋着一肚子怨气让人打发走了凌云,赵旭只觉脑子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间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头来:听他们说自己这个妹妹如今还在翠竹山庄葛北秋的家里——以前因为国破家亡、无处可去,才暂时寄居在别人家里,现在皇兄、父亲还有自己都在这里,是不是也该把自己的御妹接到这里来了? 一念即此,说办就办,赵旭立时起身向自己父亲的营帐走去,果然符合他这位虎威将军雷厉风行、干练果决的性格。 他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广陵王爷赵睿及皇上赵煜的全力支持。于是第二天一早,赵旭便亲自带了几十名士卒风风火火来到翠竹山庄,同浣玉郡主等人见过了,众人自是又悲又喜。 赵旭又向着“铁指神算”葛中(即练阁中)及葛龙、葛虎兄弟俩一再致谢,然后便带了浣玉母子及她的贴身侍女碧云一起回到了大营。 回到营帐,浣玉先见过了伯父广陵王爷赵睿,又由伯父与堂兄引着,拜见了自己的皇帝哥哥赵煜,历经劫难、重新见到亲人的那种悲伤感慨的情绪自不必说。 待一切都安定下来、四下无人了,赵旭便同自己这位久别重逢、比亲妹妹还亲的堂妹说出了心里的纠结。 “浣玉,咱们两个从小在京城里一起长大,对你这个妹妹我百般呵护、宠爱备至,而且你我之间也从来没什么可隐瞒的事,现在你能跟我交个实底么?” 说到这里赵旭略略顿了一下,目光煜煜望着浣玉。 “什么事?” 赵旭喉结滚动了几下,吞吞吐吐道:“你与凌云之间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浣玉脸色一变,像是有谁在她心里撒了一把钢珠,又冷又硬的痛感瞬间滚过心尖。她用力噬咬着嘴唇,半晌才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它干吗?……” “什么,过去这么多年了?”赵旭双唇紧抿,瞪大了眼睛,“原来你们两个之间早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浣玉鼻子一酸登时红了眼睛,她仓促地低下头,让那些眼泪滴进了地下的泥土之中。 “你……你什么都不要问了,总之……”她想支撑着自己的坚强继续讲下去,可心底那股酸涩情绪却怎么压也压不住,最终情绪崩溃,她双手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望着浣玉郡主伤心欲绝的背影,赵旭眉头紧皱,眼眸里透出的怒火几乎能点燃周围的空气…… 忙完了那些琐碎的公务,凌云从大账里走出来,抬头望望天空,已是暮色时分了。 落日时候的晚霞,阳光为它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云间有光如金缕般迸射出来,一切都在风起云涌地变幻着。 “大公子,赵将军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请您过去一趟。”一名士卒匆匆赶来,冲他拱手施礼道。 “赵将军要我过去?……”凌云有些狐疑地望了那人一眼。 “正是。” ——不是生气了躲着不见我么,怎么又忽然要我过去了呢? 心里虽然疑惑重重,嘴上却没说什么,只随了那名士卒向着赵旭的营帐走去。 “表兄,这么着急找小弟来是有什么事情么?”一进大账,凌云便向着迎出来的赵旭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旭眉梢轻挑,诡异地笑了笑,“当然了表弟,你瞅瞅这人是谁?” 说着慢悠悠闪开了遮挡着的身形,显现出了后面那人娇俏美丽的倩影。 “浣玉?……”凌云身体瞬时僵在了原地。 浣玉视线往前一抬,措不及防撞上了他的眼,只觉呼吸一滞,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天她被赵旭问及与凌云之间的那些旧事,就像一个重伤未愈的人被重新揭开了血淋淋的伤疤、立时情绪失控,她哭着跑出了大营。 后来她渐渐冷静下来,赵旭又追上去一个劲儿地安抚劝慰、并且赌咒发誓说再也不会提起那些伤心旧事了,她糟糕的心情才略略平复了一些。 可是现在赵旭却又突然派人叫了凌云过来、而且提前连声知会儿都没有、这又算唱的哪出儿啊? 曾经的夫妻,如今的陌路,两个关系尴尬的人直面着,沉默着,窘迫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大账里,令人窒闷得透不过气来。 凌云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起来,他努力忽略掉心中泛起的情绪,转身向帐外走去。 “站住!”赵旭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云心里一颤,下意识地站住了。 赵旭一步步走近他的面前,目光像刀子般刺了过去,冷笑一声道:“怎么,想躲吗?”……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2章 各人下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 凌云与浣玉在皆不知所以然的情形下,被赵旭约到他的营帐里尴尬遭逢了。 最终凌云终于禁受不住这种窘迫的气氛,转身向帐外走去,却被赵旭不容置疑的声音喝止了。 他一步步走近凌云面前,目光像刀子般刺了过去,冷笑一声道:“怎么,想躲吗?” 凌云睫毛轻颤,把头转向一边。 “为什么不说话?”赵旭目光带着审视死死攫住他。 “没什么可说的。”凌云觉得自己喉咙肿胀,充斥着一股腥甜。 虽然对方已如斯回答了,可赵旭依然不死心地继续逼问着,“告诉我,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凌云闭着眼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与挣扎,没有说话。 “说不出来了是么,心虚了是么,惭愧了是么?”赵旭布满血丝的双眸如鬼魅般猩红,从心到口涌出一连串的质问。 回想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凌云只觉自己的胸口越来越闷,他轻叹一声,唯有低头不语。 “还记得以前我是怎么同你说的么?”望着对方无言无措的神情,赵旭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因为一时的激愤情绪上来,他已刹不住自己感情的阀门了。 “当我要离开京城的时候,你与浣玉为我摆酒践行,我曾对你说,一定要好好对待我的御妹,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了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 ——哼哼,只不说话什么意思,表示默认了还是无言的抗拒啊? 赵旭越想越来气,语下更有些口不择言了,“我说了这么半天,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回答?凌云,你平时不是伶牙俐齿、挺会怼人的么,怎么现在变成哑巴了?” “表兄,”凌云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声音沉沉地开了口,“其实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凡事不能一概而论的。” “什么?……”凌云的话没头没脑,使得赵旭懵懵的老半天回不过味儿来,“凌云,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 凌云抬头望了一眼四下那些偷偷觑过来的惊诧不解的目光,不由苦笑一声,“表兄,有什么事情咱们是不是到里面去说?” 赵旭方才只顾着生气了,此时经凌云提醒这才注意到,周围那些兵卒、侍从都偷偷往这边瞟着眼神、更有甚者几个无聊好事者已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世人那些爱看热闹、喜欢八卦的陋习皆毫不例外地在这些人身上彰显出来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滚!”赵旭板起了脸,冲着他们恶狠狠道。 从来没有见过文武双全、温文儒雅的赵将军这般声色俱厉、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那些人诺诺连声地支吾着,赶紧灰溜溜散去了。 赵旭气呼呼回了大账,瞅了一眼低头跟进来的凌云,又回头望了望木然滞立在大帐中央、局促不安的浣玉郡主,双臂交叉往胸前一抱,“好了,说吧。” 凌云对着浣玉投去一瞥,眼底沉黑晦涩,“我承认那些事情是我辜负浣玉于先,可是其中的因果缘由却一言难尽,因为有些事本来就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啊!” 赵旭眼眸里透着明晃晃的不屑,轻声哂笑,“你直接承认自己负心薄幸、移情别恋就是了,又哪来那么多磨磨唧唧的推脱之词?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怎么,承认自己做错了就那么难吗?” “表兄,且听我一言!”凌云剑眉一扬,忍不住出言打断。 ——还不服气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赵旭心里吐槽着,只冷冷瞥着他。 凌云喉结上下滑动着,“其实……其实从一开始凌云就无意于这门婚事,可是各种机缘巧合硬把我与郡主裹挟在一起;后来又有圣上赐婚,凌云实在没办法了才应承下这门婚事的……” “无意于这门婚事,为什么?……”赵旭一下子从对方话语里捕捉到了重点,当即不失时机地质问过去。 “因为——”凌云双唇仿佛被蜇了一般滞住了,他神色复杂地回脸望了一眼旁边的浣玉,没有说话。 浣玉郡主像是寒冰从眼里一直结到了心底,脸色灰白,只不发一语。 “是因为你的那位红颜知己练姑娘吧?”瞅着自己御妹痛苦纠结的神情,赵旭心头火起,毫不客气道。 想不到对方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当着浣玉的面,凌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关她的事。”沉静了一下杂乱无章的心绪,凌云毅然决然怼了回去,“即使没有她,我与郡主的这段情缘依然很难维系,因为事情的症结在于我和郡主之间的矛盾,不在于她!” “不在于她?凌云,你是在唬三岁小孩吧?”赵旭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不屑地冷声哼笑起来,“那天在郊外的山石上,见着你们两个卿卿我我在一起,要不是她把你哄得不知东西南北了,恐怕你也不会如此对待我御妹、更不会这样向着她说话了吧?” “表兄!“凌云脸色一变,“你怎么说我都不要紧,只请千万不可诋毁她!” “听听,不知不觉又在向着她说话了不是?”赵旭凝眉轻嗤。 “表兄,我真的不是向着她说话、而是就事论事啊!”凌云眸光炯炯望着他,神情坚定,语气执着,“其实若是论起我与她之间的缘分,从相识,相知,相悦,直到定亲,都是先于我同浣玉的那些经历的——如果不是中途有圣上那道赐婚圣旨,我与她也许早就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凌云微微蹙了蹙眉心,继续道:“后来得知圣上赐婚之事,为了使我不要太过为难,她自愿退出,同时力劝我以大局为重应下这门婚事,还要我务必承担起一个丈夫对妻子应尽的义务,好好地对待郡主,并且约定我们只做普通朋友……” “呵呵,凌云,你可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啊!”赵旭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我问你,你们既然约定只做普通朋友,为什么后来又与我的御妹分道扬镳?为什么大天白日跟那个女子你侬我侬粘腻在一起、毫不避讳?为什么一个劲儿地向着她说话?凌云,你的心自始至终都在那个女子身上,有没有腾出一丁点儿的心思想想我那可怜的御妹、又有没有在意过别人的感受啊?”……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3章 替御妹出气,她反拆他的台? “凌云,你的心自始至终都在那个女子身上,有没有腾出一丁点儿的心思想想我那可怜的御妹、又有没有在意过别人的感受啊?”想当然地以为凌云薄情寡义、辜负了自己的御妹浣玉,赵旭怒气冲冲朝着凌云兴师问罪了。 凌云眸光一颤,良久才苦笑一声道:“对不起,我承认自己辜负了郡主的一片真心,也忽略了你们的感受,是我太过自专了!而且所有事情的源头都在我的身上,如果确是无法容忍、必须要找一个人承担责任的话,我想这个人毋庸置疑就是我!” “表弟,你那大包大揽的性子怎么又犯了?”赵旭神色挑剔地拧着眉头,带着几分促狭的语气道:“昨天圣上召见于你,问起那次直言不讳抗拒密旨之事、你想都不想便承担下了所有的罪责,现在你又想着把那些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吗?” 被对方毫不留情一番抢白,凌云语塞,只好沮丧地垂下头。 瞅着那人局促不安的神态,赵旭心里恻然,“表弟,其实我也知道你有许多的不得已,我更能理解你的难为之处,所以现在根本不需要你揽下所有罪责,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凌云心里一阵悸动,“什么事?” “跟那个女子断绝一切往来,与我的御妹重归于好、一切从头来过!” ——什么,要我跟春儿彻底断绝关系、与浣玉重新来过?表兄,你……你脑子没发热吧,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凌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旋即便回过神,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虽然那三个字表面意思含蓄委婉,然他的语气里却透着十分的不容置疑。 赵旭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你再说一遍!” “表兄,这话你就是让我说上十遍,答案也是一样的。”凌云的声音犹如戛玉敲冰,果决而干脆,“无论表兄如何怨恨凌云、斥责凌云,凌云都无话可说;可是如果要我答应这件事情,却是凌云宁死不为的!” “你!……”赵旭双唇紧抿,瞪大了眼睛。 一旁的浣玉郡主脸上透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神情,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最终强撑着的那种浑不在乎的架势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她双手掩面踉踉跄跄冲出了大帐…… 凌云静静地站着,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了,他依然逼着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她走远。 赵旭在后面连叫了几声“浣玉”,她却像没有听见似的足下奔得更急了,转眼间那个伤心欲绝的背影便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赵旭只觉愤怒的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他回过脸面目狰狞地瞪着眼前那人,咬着牙道:“怎么样凌云,这下你终于满意了?” 凌云微微仰了仰头,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汹涌与挣扎,径自转身向帐外走去。 ——捅了这么大漏子,就想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吗?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赵旭身形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 “表兄。” “不要叫我表兄,我赵旭可没有你这样负心薄幸、忘恩负义的表弟!” “……”听着对方不遗余力的挖苦,凌云脸色晦暗,仿佛被利刃似的寒风辙过一般,唯有继续沉默。 “凌云,你挺有能耐的啊!”赵旭两只眼睛冒着火,声音里透着极尽的气急败坏。 “本来这次我约了你们两个过来是想充当和事佬的,从前的事情虽然荒唐,可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无论对错一笔勾销,一切从头都还来得及,却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态度! “一边竭尽全力维护那个女子,一边直言不讳告诉我们你自始至终都在抗拒这门婚事!你有没有把我、这个曾经的舅兄放在眼里过?你有没有顾及过我与浣玉的颜面?凌云,你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吗?” 赵旭越说越气,像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再也控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情绪,不容分说抬起手掌冲着凌云劈头盖脸挥了过去! 凌云没有躲,只眼睁睁瞅着那充满怒气的巴掌直直落下来,然后微微闭了闭眼。 只听“啪”的一下,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带着十分的力道。他轮廓分明的俊脸立时被剧烈的痛疼所覆盖,嘴角缓缓渗出一抹血迹。 原本滞立的身形亦趔趔趄趄往后跌了几步,他下意识扶着一旁的桌案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却觉眼前出现了一瞬的恍惚,耳朵亦一阵阵轰鸣着…… 望着对方摇摇欲坠、良久都缓不过劲儿来的样子,赵旭马上意识到自己出手有些重了。 “你……你为什么不躲?”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那只手掌也在微微颤抖。 “呵呵,”凌云呆在原地思绪终于回笼,唇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没有说话。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本来已有几分愧疚了,此时却见对方凉薄地朝自己苦笑着,赵旭稍微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阴云密布,马上就要打雷下雨了。 “还不服气是吧?还在跟我示威是吧?不愧是我常青姑姑的儿子,凌云,你说你这性儿还真是执迷不悟啊!既然这样,那我这个做表哥的就好好教训教训你,替我九泉之下的常青姑姑、也为我可怜的浣玉妹妹出出心头这口恶气!” 一边怒气冲冲说着,赵旭一边挥拳而出,凌厉的掌势裹挟着强大的劲风,再次冲着凌云的前胸呼啸而来。 “住手!……”他的拳头眼看就要粘着对方的衣服边了,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忽然从背后想起,好像一涌冷泉坠落石壁,打得他的心一个激灵,下意识停了手。 回头,只见自己的父亲广陵王爷赵睿冷着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御妹浣玉郡主。 见这两人一起走了进来,赵旭一时有些发懵。 方才眼睁睁看着浣玉伤心欲绝地哭着冲出了大帐,原来不是找个地方释放自己极端愤懑的情绪去了,而是跑去把自己的父亲找来做调解了? 这个反转来得也太快了吧,快得简直要颠覆他的三观了! ——御妹,你……你这到底站哪边儿啊?要知道我这个当哥哥的可是为你出气、替你教训这个负心薄幸的臭小子,你非但不帮着我推波助澜,反倒拆我的后台,什么意思啊?……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4章 明明他的错,却要我道歉? 本来想替御妹出气,不料反遭御妹拆台——这反转来得也太快,简直要颠覆他的三观了! 瞅着御妹与父亲广陵王爷赵睿一起走了进来,赵旭一时有些发懵,心想:“御妹,你……你这到底站哪边儿啊,我这当哥哥的可是替你教训这个负心薄幸的臭小子啊,你非但不帮着我推波助澜、反倒整这么一出儿,什么意思啊?” 其实赵旭真的误会自己御妹了。并不是浣玉郡主跑去把广陵王爷找来的,而是方才凌云与赵旭在大帐门口对峙的时候,那些在一旁看热闹的士卒中有几个好事无聊、又喜欢拍马屁的人屁颠屁颠跑到广陵王爷面前报信儿的。 听说自己的儿子赵旭与外甥凌云针锋相对僵持在一起快要打起来了,广陵王爷还能坐得住吗?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二话不说便奔着赵旭的大帐赶了来。 中途正好遇见哭哭啼啼跑来的浣玉,于是这爷儿俩便一头说一头赶来了。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进门正好瞅见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广陵王爷急忙出言制止。 赵旭与凌云见王爷来了,赶紧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心绪,垂头丧气过来见礼。 赵睿目光煜煜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几次,然后冲着凌云柔声道:“志超,你表哥刚才打你哪儿了,快过来让本王看看,不要紧吧?” 凌云抬起手拭了拭唇角的血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赵睿轻轻吁了口气,带着几分嗔责望了凌云一眼,“不过你也是的,方才赵旭欺负你,你怎么不躲啊?直愣愣站着跟个木头似的——凌云,你说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到哪儿去了?” 凌云苦笑,只低头不语。 广陵王爷转过头来,含着几分怒气的眼眸又定格到了赵旭身上,“好,很好!跟敌人还没正式开战哪,就先打起自己人来了!赵旭,连为父都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时候长的本事哪?” “……”被父亲满是揶揄的话语一噎,赵旭嘴角极不自然地抽了抽,一时竟无言以对。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欺负自己的表弟?”赵睿阴沉着脸,冷冷道。 ——什么,我欺负自己的表弟? 赵旭额角不由绷出三条黑线,腹诽:“我的爹啊,您这结论下得也太武断了吧!您老调查研究了吗,您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不是欺负他,我是替浣玉妹妹教训教训他!”赵旭眼角瞟了一眼旁边的浣玉郡主,终于忍不住为自己发声辩解了。 “替你妹妹教训他?”广陵王爷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侄女,“浣玉,是这样吗?” ——我这个伯父怎么回事儿,怎么不动声色就把球踢到我这儿来了?浣玉此时只觉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团烟火,热气呼的一下从脚底蔓延到了头顶。 平心而论,她与凌云之间的爱恨纠葛真的是一言难尽:有过痛彻心扉的恨,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 然而经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经历了那么多的世事变迁,到如今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其间凌云也曾为她付出了很多很多,甚至有一次为了营救身陷天枭魔爪的她,他不惜以命相搏,将自己置于极端险恶之境…… 所以现在她对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怨恨了。 而且随着年龄日长,一些事情她也逐渐看淡了、看开了,也慢慢接受了凌云与练南春之间的事情,而且对凌云的感情也渐渐变得微妙而敏感——如果不是今天赵旭突然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她与凌云硬生生扯到一处,她无欲无求、心如止水的生活也许就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了。 而方才她的堂兄赵旭当着她的面诘责痛斥凌云,声色俱厉,咄咄逼人,她已经有些茫然无措了;此时她的伯父赵睿又向她提出这样一个难堪的问题来,又让她情何以堪? 她抬起头,默然望着凌云几分冷白的脸。因为方才重重挨了赵旭一巴掌,他的唇角蜿蜒着一抹干涸的暗红,眼神微黯注视着自己,显出无端的寂寥。 浣玉的心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实在忍不下心去为了迎合赵旭的情绪便对那个曾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落井下石了……踌躇半晌,她终于噬咬着嘴唇无力垂下了头。 望着浣玉欲言又止的神情,广陵王爷心里早已明白了八九分,他斜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冷笑一声道:“赵旭,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如今最不解气的便是赵旭了。他先看看凌云,再瞅瞅浣玉,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妹妹,事情没有这么做的吧?我这个当哥哥的从头到尾可都是替你鸣不平、为你出头啊,关键时候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啊!” “对不起,哥哥,”浣玉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了,“你的心意小妹心领了,可是有些事情真的无可奈何,所以小妹劝你还是……还是……” “还是怎样?……”虽然心知肚明浣玉下面未尽之言的意思,可赵旭还是不死心地追问着。 ——唉,怎么一个个的性子都这么执拗、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节奏啊! 浣玉两只纤纤玉手紧紧绞着自己的衣摆,索性把头别开。 “御妹——”赵旭剑眉一挑还待再说什么,广陵王爷已不耐烦地截胡了话题,“好了赵旭,事已至此一切都很明白了,刚才的事情分明就是你自作多情、多管闲事,还好意思在这里喋喋不休、大言不惭?” “可是,父亲……” “不用可是了,赶紧向你的表弟赔礼道歉!”广陵王爷敛眸凛声道。 “什么,明明他错了,还要我道歉,凭什么?”赵旭不服气地叫了起来。 广陵王爷正色道:“凭什么?只凭方才不问青红皂白抬手打人你就该赔罪——而且这赔罪还是轻的,你还得问问你表弟能不能原谅你的唐突之过!” “什么,我还得问问他能不能原谅我?那他还没问问我有没有放过他呢。”赵旭不以为然道。 “臭小子,看来还真长本事了,连你老爹也敢顶撞了!”广陵王爷嘴角淡扬,声音冷峭,“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首先,你妹妹浣玉跟你表弟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该插手!”……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5章 惑乱军心,领五十军棍! 明明他的错,却要我道歉?凭什么? 见父亲逼着自己向凌云道歉,赵旭满肚子怨气,“什么,我还得问问他有没有宽恕我?那他还没问问我是不是原谅他了呢!” “臭小子,看来还真长本事了,连你老爹也敢顶撞了!”广陵王爷嘴角淡扬,声音冷峭,“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首先,你妹妹浣玉跟你表弟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该插手!” “不该插手,为什么?”赵旭眼中血丝弥漫,颤抖着手指着凌云,“他薄情寡义、辜负浣玉,难道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该为自己妹妹出头吗?……” “这里并不是你为妹妹出头不出头的事,而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你真正了解多少、其中的因果缘由你知道么?” 赵旭一时语塞,“我……” 广陵王爷冷眸一转,“哼,不问青红皂白便自作多情为人出头,他们之间还没怎么样呢,你自己这边就已兵荒马乱了!你说这算不算多管闲事、甚至没事找事?” “我……” “旭儿,”广陵王爷眸光微黯,音色沉沉,“其实在这世上本来就是各人下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而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更是如此,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是与非,对与错;退一步说,即使你的表弟真有什么不妥之处,抑或你的妹妹真有什么委屈,也是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也该由他们自己解决,而你却不该简单粗暴地横加干涉!” 赵旭呆呆望着父亲,只觉思绪凌乱,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各人下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 这话似曾相识啊。愣怔了一会儿,他随即反应过来,就在刚才两人一脚帐里一脚帐外针锋相对的时候,凌云也曾说过同样的话——怎么现在给父亲原封不动搬过来了?可是方才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并不在场啊! 这叫什么,心有灵犀,心意相通?有没有搞错,自己的父亲与凌云居然心意相通,而与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却背道而驰?为什么?……俗话说“三人成虎”,如今两个人都执同样的观点了,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哼,还不服气么?”瞅着儿子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广陵王爷强自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如今天枭肆虐,大敌当前,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你就该以大局为重、与营里一众兄弟同心协力,共谋破敌之策;可是反观你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在营帐门口大吵大闹,引来那么多人围观,惑乱军心;而且还不问原由便对自己人大打出手,闹得人心惶惶;赵旭,好歹你也是位堂堂的三军统帅,虎威将军,怎么会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来?” 这话不偏不倚击中了赵旭的软肋,他轻叹一声,沮丧地垂下了头。 “到刑部司领五十军棍,然后再回来见我。”广陵王爷板着脸道。 ——什么,五十军棍?那还不得打个皮开肉绽、半个月都爬不起来啊,做什么了就要受到这3样的刑罚啊?而且还是父亲打儿子,我这伯父也太……太翻脸不认人了吧? 一旁的浣玉倏的瞪大了秀眸,露出骇然之色。 “伯父,千万不要啊,其实表哥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为了我,求求您放过他这一次吧,下不为例。”她急步上前,两只纤纤玉手拽着广陵王爷的衣袖,撒娇似的使劲儿摇着。 “浣玉,这是军中之事,你不要插手。”广陵王爷面沉似水,丝毫不为所动。 “可是……”望着广陵王爷毅然决然的神情,浣玉滞住;她抿了抿唇角,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凌云。 凌云把脸转向一旁,好像没看见的样子。 浣玉柳眉一挑,冲他恶狠狠剜去一个犀利的眼刀。 赵旭紧绷着脸,一语不发向帐外走去。 ——哥哥这是领刑罚去了吗,这……这可该如何是好? 浣玉此时也失去了主张,惊慌失措之下忍不住冲着凌云发了火,“凌云,你木头吗,不会为我哥哥说句好话么,要不是你,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你就真的那么心安理得吗?” 凌云周身散发着懒于应付的冷淡,“那又如何?大宋王法,军中律法,都是一样的,既然犯了错就要承担相应的责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我?” “凌云,你……你……”浣玉眼眸透亮,气得说不出话来。 瞅着凌云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广陵王爷眉头微微皱了皱,“志超,以前在刑部干了那么多年,你这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确是没有白当啊,吕文正那公正廉明、不讲情面的行事作风在你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啊!”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夸我还是损我哪?凌云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 “王爷言重了。”他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不过王爷提起吕大人,倒令凌云想起了当年朝中盛行的几句话:大宋之朝堂,国家之栋梁:文有刑部尚书郎,武有三关广陵王——说的就是吕大人与王爷啊!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吕大人已然过世,然则王爷的功德与声望却比往昔更胜了!” 广陵王爷手捻须髯飘飘然笑着,十分自得;俄而便回过味儿来,眼睛一瞪,“臭小子,拍马屁居然拍到本王这儿来了——到底有何不轨企图,从实招来!” “在您老面前,我又哪敢有什么不轨企图啊?”凌云唇角牵起,悠然清浅,“而且凌云方才说的都是事实,能够剿灭天枭、力挽狂澜的人确是非王爷莫属啊!” 广陵王爷目光深邃地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凌云又道:“如今大战在即,我们的重心当是同心协力、共同对敌;而不是分崩离析、互相消耗,所以凌云斗胆恳请王爷,能不能先放过表哥这一次——” ——哼哼,说了半天,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广陵王脸色倏的沉了下来。 凌云仿若未见,继续道:“毕竟如今乃用人之际,我们还边还没同天枭的人正式较量呢,却先自己窝里斗起来了,岂不正合了李瑞允的心意吗?” 广陵王爷凝眉轻嗤,“我们这里藏龙卧虎、人才济济,难道少了一个赵旭这仗就没法打了么?” “我们这里虽说高手如云,可像表哥这样的人才却是不可或缺的!”凌云声音急切道:“王爷,表哥乃堂堂三军将领,身兼重职,于对敌作战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凌云斗胆恳请王爷权且记下这次刑罚以为警示,且观以后战事中的表现,再行论处如何?” 广陵王爷唇角轻扯了一下,“凌云,你这是在跟本王玩欲擒故纵吧?”……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6章 唉,那个伤了她又来的男人… “凌云,你这是在跟本王玩欲擒故纵么?” 广陵王爷以“祸乱军心”的罪名,责罚儿子赵旭到刑部司领五十军棍;凌云先抑后扬,采取“迂回战术”为表哥求情,广陵王爷唇角轻扯了下,不咸不淡道。 凌云惶然道:“在王爷面前凌云岂敢班门弄斧,凌云只是就事论事;而且王爷方才也说过,在目前这种严峻形势下,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广陵王爷盯着他,眼神似乎比方才幽暗了些,俄而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嗯,不愧是我赵睿的外甥……” 一边说,他一边转过脸吩咐自己的亲兵赵义,“出去看看那个臭小子领完刑罚了没?如果没有,就先回来。” 赵义声音干脆道:“启禀王爷,还没有。刚才郡主跟您求情的时候,大公子就让小的先去同那些行刑的弟兄打过招呼了,暂缓行刑!” 广陵王爷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凌云方才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呢,原来早就安排好了。这个臭小子,不愧是曾经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做事确是滴水不漏啊! 他扭头狠狠剜了凌云一眼,那人却一脸无辜地笑着,真是气死人不抵偿! 广陵王爷这边正吐槽着,那边赵旭已由几名士卒陪着垂头丧气走了进来。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虚惊一场,可赵旭此时心情却极其糟糕,满脸的沮丧。 “傻愣愣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谢过你的御妹与表弟,要不是方才他们一个劲儿为你求情,这顿刑罚看你可能免得了?”一见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广陵王爷就来气,忍不住呵斥道。 ——什么,让我向他们两个道谢?爹,您老有没有搞错啊? 先说我这个御妹,做哥哥的本来好心好意为她出头、想要好好教训一番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她非但不感念我的好、反而偷偷跑去把我爹找了来拆我的台,世上有这么翻脸不认人的妹妹吗? 还有我这个表弟更气人!当初他与浣玉成亲的时候,我便郑重其事地告诫过他,一定要好好待我御妹——不想他却与别的女子纠缠不清,辜负了御妹的一片痴情;现在又害我遭了父亲一顿斥责,自己还摆出一副恩人的姿态来让我感恩戴德?真是笑话! 而且明明应该遭受谴责的人应该是你凌云,怎么现在站在这里接受斥责、又是赔罪又是道歉的人反而成了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他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郁闷,阴沉着脸紧挫着牙瞅着面前那两人,眼里情绪渐渐变浓,使得本来便有几分心虚的浣玉娇躯忍不住瑟索了一下,讪讪垂下头去。 赵旭冷哼一声,径自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这个臭小子胆子壮了啊,居然还敢在这儿摆臭脸?”广陵王爷正待发怒,已被凌云抬手拦住,“王爷,大局为重。如今开战在即,咱们还是先协商一下应敌之策罢。” 望着对方的眉眼,清隽动人,五官深峻,广陵王爷神色亦平和了许多,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月色迷朦,夜雾氤氲,笼罩着沉寂幽暗的大内皇宫,影影绰绰有处宫殿里还挣扎着透出一缕微弱的灯火,与苍穹上黯淡的星光互相映衬,天地一色,交错难辨。 这处宫殿正是李瑞允的红颜知己杨婉儿所在的锦阁。寝室门口,两名侍女低眉顺眼侍立着。 忽听外面脚步声响,两名侍女闻声去看,只见李瑞允穿堂绕榭、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二人见了,赶紧上前见礼。 李瑞允无绪地摆了摆手,随口道:“她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一名侍女应声回答。 李瑞允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抬腿往里走。 “李公子。”那名侍女怯怯开了口。 “怎么了?”李瑞允不耐烦地瞅了她一眼。 那侍女吞吞吐吐道:“杨姑娘说,养伤期间她……她谁也不想见……” “也包括我?”李瑞允脸色稍沉,冷笑。 两名侍女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瑞允下颌线绷紧,不理会侍女的无措,径自推门而入。 锦榻上,那个重伤的女子在昏暗中微微蜷缩着身子,墨发蜿蜒,白衣覆身,几分凌乱的发丝撩拨着修长的白颈,昔日清波流盼的眸子此时空洞洞的,只痴痴望着房顶发着呆。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多久了,然则其时惊心动魄的情形依然在眼前回荡着,如循环的梦魇时时萦绕,挥之不去: 她与李瑞允小酌几杯回了内室……两情缱绻之际刺客忽然现身……其中一名刺客扬手向他们甩出三枚暗器……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之际,李瑞允只好抓起拥在怀里的她用力一搪!…… 她蓦的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眸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额头亦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婉儿,婉儿……你怎么了?……”恰逢这时李瑞允走了进来,见状急忙抢前一步握住了她发抖的手。 婉儿唇色惨白,思绪停留在那场惊魂未定的噩梦中,老半天才缓过神来,恍惚着眸子看清了眼前的人,脸色倏的沉了下来,挣扎着一把推开了他。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 婉儿脸上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淡漠神情,像是寒冰从眼底一直结到了心里。 李瑞允笑道:“你呀,可真是小心眼,其实那天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死了!婉儿,我是真的爱你,原谅我吧,以后只要我们成功了,我一定会好好地待你。” 那个男人的话讲得感天动地,可于她来说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身子只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虚望着前方出着神。 ——这任性小气的女人,还真的记仇了、生气了么? 李瑞允不耐烦地颦了颦眉,正待再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帮主,您休息了么,外面白羽道长说有紧要的事情向您禀报。” “白羽道长,紧要的事情?……”李瑞允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方才对心爱之人那片柔情蜜意立时消失殆尽。 他径自转身向门外奔去。 一阵凉风忽然从窗户外面透了进来。呆呆望着那个男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冷漠背影,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亦被那阵风辙得七零八落。 唉,男人……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7章 替朕抓李瑞允,封万户侯! 当初为了设伏把敌人引出来,李瑞允不惜以自己为诱饵,而他那可怜的情人杨婉儿也不明所以成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且在生死关头又被李瑞允拿来充当挡箭牌,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虽然她终于挣扎着活过来了,可她的心已成了一片彻底寥落的灰烬。所以此时当那个虚情假意的男人过来探视的时候,她不理不睬,只目光空茫虚望着前方出神,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瞅着那个女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李瑞允不耐烦地颦了颦眉,正待再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帮主,您休息了么,外面白羽道长说有紧要的事情向您禀报!” 这个时候白羽来找他,必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如果此时有人问他:江山美人,你会如何抉择? 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美人固然需要怜爱,可身为一世枭雄的自己,绝不会只为博美人一笑而将山河拱手! 爱美人,当然更爱江山! 所以当他听了那个心腹的禀报后,二话不说便抛下那个被他重伤得遍体鳞伤的女人,径自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只把人的心伤到透心凉…… 外间大厅里,白羽道士脸色晦暗,双眉紧锁,正在来回踱着步。此时见李瑞允出来了,急忙抢步上前,开门见山道:“帮主,刚刚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 “哦,什么消息?” 白羽道:“广陵王那边正在紧锣密鼓调派军队、整装待发,看样子敌我双方的决战就在这几天了!” “这个老家伙倒挺心急的,“李瑞允眸光一颤,随之恢复如常,“对了,前几天我们让罗凤娓拿着绿玉令牌前往各处州城府郡召集天枭诸众,也不知道情况进展如何了?”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再让人去催催。” “这些手下人到底怎么办事的,拖拖拉拉,越来越不像话了!“李瑞允紧紧抿着唇,眸底一片冷然。 白羽手捻须髯,似有沉吟,“按说罗凤娓平时办事挺利索、挺让人放心的,这回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出了状况?我看是她的心出了什么状况吧?”李瑞允冷笑一声。 白羽微微蹙了蹙眉心,“帮主,有些话不可武断了;依着贫道看来,罗凤娓平时内敛低调,处事沉稳,对我天枭亦是忠心耿耿,勤勤恳恳……” “哼,越是这样的人隐藏得越深呢。” “帮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战在即,且不可随意猜疑、失了人心。” 似乎不耐烦听白羽再啰哩啰嗦赘言下去,李瑞允话题一转,“对了,道长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多谢帮主体桖,贫道的伤势已无大碍。”白羽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李瑞允的心不自觉悸动了一下。他知道他的伤还没好,他知道他在强撑着跟自己说这些话,心里不由一阵悲哀,渐渐化成一团说不尽的怒气与痛恨。 “开战那天,请道长务必到场。不是要道长上阵,而是请道长亲自看着,看着我与凌云如何决一死战!” 痴痴望着那人坚定执着的目光,白羽眼眶涌起一丝灼热,听着他语气决绝地讲着下面的话,一字一顿,“在我与他之间,只有三个选择:一、他死。二、我死。三、他与我一起死!” “帮主——”那些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鼻子一酸,眼前渐渐模糊…… 天色十分昏暗,满天的乌云仿佛要压抑下来一般黑沉沉的,窒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来临了。 广陵王爷的大队人马此时已浩浩荡荡兵临城下,赵旭吩咐士兵叫阵。 李瑞允在敌人讨敌骂阵的局势下,自然不能示弱气馁,遂同了白羽道士等人带领两万兵士开城迎敌。 两军阵前,李瑞允举目观望,但见整个旷野上都布满了敌方黑压压的士兵。 鲜艳的旌旗呼啦啦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枪剑戟直插云霄,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隆隆巨响,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 李瑞允不由暗暗惊叹:不愧是声名赫赫的广陵王大军,确是阵容整肃、训练有素啊! 队伍正中央黄罗伞盖下皇上赵煜神采奕奕端坐马上,头戴龙冠,身着明黄色龙袍,束蟠龙腰封,挂蟒形玉佩,浑身上下一派清贵华然。 广陵王赵睿与虎威将军赵旭簇拥左右;凌云、练南春、练北秋等人亦威风凛凛骑在马上,临阵以待。 再往两旁看,李瑞允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丁进之。 ——这个反复无常、见利忘义的小人…… 丁进之见李瑞允以一种充满仇恨与逼视的目光狠狠瞪视过来,不由满脸愧色,讪讪垂下头去。 广陵王爷催马上前道:“大宋皇帝在此,李瑞允,你这谋权篡政的乱臣贼子,还不下马投降?” 李瑞允嗤笑一声道:“大宋皇帝都有传国玉玺,赵煜,请问你的玉玺又在何处?” 皇上不由一怔。 李瑞允又道:“一国之君竟然连自己的印绶都守不住,还有脸自称什么大宋皇帝?”说罢得意地大笑。 皇上脸色铁青,浑身直抖,喝道:“来人,马上把这乱臣贼子与我拿下!” 李瑞允鄙夷地勾了勾唇角,故意拖长了音调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么?赵煜,你可还记得当初在皇宫里向我摇尾乞怜的那些日子吗?” 皇上厉声道:“谁能抓住李瑞允,替朕出得这口气,赏千金,封万户侯!” 话音未落,一骑飞出,风驰电掣直取李瑞允。 李瑞允眉毛一扬正待迎敌,白羽在一旁道:“帮主,这样的蟊贼不值得你动手,只管在一旁观敌掠阵,让贫道来对付他!”说罢飞马上前,迎住了那个白马银枪、威风凛凛的将军。 抬眼打量,但见对方一身金色流云铠甲,外披银色战袍,衬着一张英挺而俊逸的脸,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直口正,元宝耳朵,浑身上下散发着琉璃般的光彩,如琼枝一树栽于黑白山水间,整个儿光风霁月、绝世无双的俊品人物。 正是虎威将军赵旭。 白羽冷眸一转,“赵旭,没想到这才隔了几天哪,咱们又见面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8章 天命注定,你我势必决一雌雄! “赵旭,没想到这才隔了几天哪,咱们又见面了!” 杀气腾腾的战场之上,白羽与赵旭再次遭遇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白羽冷眸一转、紧挫着牙齿道。 “道长不说我倒差点忘了。”赵旭扯了扯唇角,气定神闲的恶劣,“那天为了阻止我们营救圣上,道长真可谓费尽了心思,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样道长,现在身体可好些了?唉,你说你都那么大年纪了,不好好呆在家里安心静养,居然还来这里,你可真是拼了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旭满是揶揄的话语又把当时那惊心动魄的情形一晃儿拉扯到眼前来:他与李瑞允以引爆火药机关为要挟,逼着凌云与赵旭弃剑服绑,不料要挟他人的机关反成他人之要挟,他亦出其不意被凌云制住…… 想着那些惨痛的过往,白羽心里强烈的恨意覆上,“赵旭,你跟凌云还真不愧是表兄弟啊,一个比一个的阴险狡诈,都是一肚子坏水!” “呵呵,彼此彼此。”赵旭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其实对付敌人,本来就是各凭心机,无所不用其极。那些阴险狡诈的伎俩,你同李瑞允也没少用过啊,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你……”白羽气结。 赵旭继续道:“那天在皇宫里束手束脚,什么都没施展开,未免太不尽兴;现在终于有了正式较量的机会——白羽,你我可以放手一搏了!” 白羽眼神内煞气波涛汹涌,“正是!贫道今天就借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坏小子,也为当日之耻出出心头这口恶气!” 赵旭轻笑一声,“白羽,你还真记仇啊!好啊,那就放马过来,你我一决高下!” 二人话不投机,各持兵刃激烈地厮杀在一处。 说起两人手里的兵刃,赵旭用的是虎头湛金枪,白羽用的则是龙泉鸣鸿刀。 平时在步下,他们大抵都习惯用长剑对敌作战,可现在却是在战场上。战场上大刀长矛的作战形式与平时轻来轻去的高手较量是迥然不同的,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趁手的兵器与高超的技艺决定着敌我之间的胜负,甚至生死。赵旭与白羽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人从马上打到马下,从长兵器换成短兵器,数十回合过去,仍然打得难分难解。 这次短兵相接,两人真可谓拼尽了全力;而且在交战之前,两人便都憋了一肚子怨气。而怨气的症结好巧不巧都来自同一个人,凌云! 白羽自不必说了,那日被凌云出其不意制住穴道,又连遭对方重创,几乎去了半条命,憋了一肚子怨气想要报仇雪恨,今天总算找到了出气的地方。 而赵旭的怨气则纠结于几天前与凌云、浣玉闹的那场乌龙,时至今日依然无法释怀。 首先是凌云,辜负了御妹一片痴情不说,更害他遭了父亲一顿斥责,自己还摆出一副恩人的姿态来让他感恩戴德……只想想就觉得无比郁闷。 最令他生气的还是御妹浣玉,本来好心好意为她出头,她却把父亲找了来拆他的台,她本人则傻乎乎站在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一厢磕碜自己!真怀疑他这个妹妹是不是脑子坏了,抑或中了爱情的毒、被凌云忽悠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总之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就是他那个不省心的表弟凌云!此时看到他与练南春策马并肩站在一处、而且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赵旭心里更是来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把压抑在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儿发泄到了敌手身上! 起初用的是长枪,后来打得不过瘾,他干脆换成了短刃——而白羽的兵器也由原来的大刀换成了长剑,这下儿打得可够酣畅淋漓了,到了后来两人的争斗几乎已到了白热化。 尤其赵旭,手里那条短兵刃犹如一条灵动的蛇,上下飞舞间仿佛贯注了生命一般,毫不留情袭向敌人的要害,冷冽的杀意几乎使周边的空气都凝固了…… 皇上赵煜在一旁看得脖子都泛酸了,那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还是没有决出胜负,他不禁有些焦灼不安了。 “皇叔,你看谁还可以上前杀了李瑞允那厮,为朕除却这祸国殃民的大魔头?”他转过脸望着广陵王爷道。 他的潜台词:主要是替朕出出心头这口恶气!唉,想想当初在皇宫里要遭受的那些屈辱就恨得牙根儿痒痒,今天总算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了! 广陵王爷当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他赞许地点点头,睿智而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着,最后定格到了凌云身上,“志超,这次就看你的了!” 凌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兜兜转转,与李瑞允的直面交锋最终还是落到他身上了啊!难道自己与那人之间真的是天命注定的敌人,想绕都绕不开吗?“ 见对方没有立即回应,广陵王爷不由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又催了一遍,“凌云——” ——你这臭小子,两军阵前发什么呆呀;你说你平时挺凌厉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上来一阵儿就犯傻啊? 凌云回过神,惶然应了声“凌云领命”,蓦的一提手里马缰,胯下骏马一声长啸,宛如旋风掠过,飞蹄亮蹚转眼便来到两军阵前。 “李帮主,可否陪着凌云走上几招?”凌云遥遥冲着李瑞允高声喝道。 对方都指名道姓向自己发起挑衅了,李瑞允自然不甘示弱,遂催马上前,与凌云打了个照面。 只见对面那人腰背挺直地端坐在马背上,穿着一件银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外罩素色英雄大氅;剑眉星目,五官俊逸,嘴角微勾着,似笑非笑,清眸里却冷冽得要淬出冰来。 李瑞允掩去眼底的潮涌,微微点了一下头,“凌云,你我虽然相交多年,彼此之间明争暗斗亦不计其数,但终究没有机会正式较量一番。如今天命注定,你我势必决一雌雄,人生尽兴之事莫过于此——今天李某人就舍命陪君子!” 说罢长剑出鞘,剑意瞬时从剑鞘之中汹涌而出,凌厉的杀招化作一道绚烂的长虹,不容分说袭向对面那个他曾立下毒誓与之势不两立的人……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79章 高手对决,两败俱伤! “凌云,你我虽然相交多年,彼此之间明争暗斗亦不计其数,但终究没有机会正式较量一番。如今天命注定,你我势必决一雌雄,人生尽兴之事莫过于此——今天李某人就舍命陪君子!” 见凌云向自己发起挑战,李瑞允自是不甘示弱地回应过去。随之长剑出鞘,凌厉的杀招化作一道绚烂的长虹,不容分说向对方袭去! 凌云眼瞅着对方的剑锋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自己前胸袭来,不由微微一笑,一式“有凤来仪”,长剑倏的扬起,如秋风扫落叶般,柔韧的罡风巧极险极摧毁了迎面袭来的强大气势,将敌人的攻击瞬时消逝于无形,真可谓用到极致的“四两拨千斤”! 那一刻,整个场景仿佛都定格下来,只有两人身上汹涌澎湃的气息在纵横交错着。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才几天哪,你的功力就又精进了很多啊!”李瑞允舌尖顶了下腮帮,低声笑道。 “呵呵,李帮主言重了。对付李帮主这么难缠的人物,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怎么行啊?凌云面上浮起一抹冷笑。 李瑞允眼底涌动着一片翻江倒海的血红,“好,李某人就喜欢你这样强劲的对手——凌云,今日你我就背水一战,不死不休!” “看来李瑞允还真是杀红了眼、打算与我来个鱼死网破了?”心里吐槽着,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 两人再次激烈地厮杀在一处。 刚开始,两人在马上厮战;后来两人觉得骑着马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干脆撇了战马在平地上身形辗转,剑走飞花,直打得难分难解,看得人眼花缭乱。 皇上赵煜久居宫中,像这样精彩绝伦的打斗场面是很难见到的,尤其是凌云、李瑞允这两大绝顶高手之间的技艺比拼。 但见凌云剑势凌厉,襟飞带舞,行动潇洒利落之极;而李瑞允则招式高深,身形飘忽,动作迅疾如同鬼魅。 观看两人武功较量的人都幸运地觉的,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可遇而不可求的视觉盛宴。 皇上一瞬不瞬盯着那激烈鏖战的两个人,几乎错不开眼神,嘴里亦情不自禁喃喃自语着,“过瘾,简直太过瘾了……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精彩绝伦的打斗场面啊!特别是朕的凌爱卿,难怪会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剑’,也难怪当初他会在京城里闹得惊天动地,无人能敌——看来确是有这方面的实力啊!” 广陵王爷心里也暗暗称奇,自思:“原来天下真有这样高超精妙的武功造诣!李瑞允固然厉害,我这个外甥的武功也当真了不起,比起当年的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犹有过之啊!” 转眼五十余个回合过去。凌云与李瑞允的武功造诣本在伯仲之间,只不知什么原因,李瑞允今天的状态有些不佳,愈到了后来败迹已是愈发明显了。 又有十几个回合过去,李瑞允体力渐渐不支了;这时二人剑尖不由自主抵在了一处,两道银光在空中交汇,剑气蓬勃,风卷残云。 虽然无奈,双方却不得不较起了内力。浩浩荡荡的精元在各自体内激荡着,流转着,最终凝聚于剑尖之上,嘶嘶破风,宛如一泓潋滟的秋水,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两股巨大的力量仿佛奔腾咆哮的江河,汹涌澎湃,笼罩着方圆十几丈的氛围,周边飞沙走石,草木亦为之折腰。 两大高手之间的比拼再度陷入僵局。 凌云犀利的眸子里倏忽闪过一抹绝然,体内真气疯狂涌动,手里剑势化作一道银芒划破长空,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咝——低沉雄浑的剑鸣响彻四周,凛冽的剑气贯注了十成内力,顺着剑锋透过对方的虎口,脉门,直抵心脏! 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意图将周围的一切摧枯拉朽。 “啊!……”李瑞允胸口如遭重锤猛击,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叫。他双目赤红,面容扭曲,嘴一张,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呛了出来。 凌云乘胜追击,一式凌厉的“万岳朝宗”,剑意就势往前一推,在他的右肋上斜斜剐了一道,深及寸许,立时血如泉涌。 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李瑞允忍不住“吭哧”一声,足下踉踉跄跄倒着跌出数步,身形摇摇欲坠。 白羽正与赵旭正打得如火如荼,忽然听到李瑞允一声惨啸,不由心头一凛,慌忙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三步并做两步奔到李瑞允近前,声音急切道:“帮主,怎么样,不……不要紧吧?……” 一边说一边扶住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子。 李瑞允五内如绞,呼吸急促而不稳定,想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一手虚扶着白羽探过来的臂膀以为支撑,另一只手颤栗着指着对面的凌云,声音颤抖,“凌云,你……你疯了,真得打算两败俱伤吗?” 凌云苍白的唇角染着鲜红,身形亦微微发抖。他受的内伤也不比对方轻多少,正所谓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好在这场不要命的打法之前,他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一方面准备如何重挫敌人,一方面则想着如何尽最大可能的保全自己。 其实就是拿自己的命在赌。结果证明,他又一次侥幸赌赢了——虽然不可避免地受了些许内伤,然则比起敌人受到的重创来,他的伤势已算是轻得多了。 这会子望着李瑞允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凌云仰头深深吸了口气,竭力压制着体内那些四处乱窜、无所适从的真气,乜斜着眸子瞥了他一眼,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李瑞允,方才你不是说要与凌某背水一战、不死不休么,怎么真的事到临头了,你又舍不得死了吗?” “你……”李瑞允一时滞住;他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眼眸里闪烁的怒火几乎要点燃周围的空气。 他还待再说什么,可他的敌人已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皇上赵煜见李瑞允遭受重创,不由心花怒放,丰神俊朗的脸上神采飞扬,振臂一呼道:“李瑞允已是穷途末路,诸位爱卿,还不上前杀了这帮乱臣贼子!”……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0章 揭他的逆鳞,真是不知死活! “李瑞允已是穷途末路,诸位爱卿,还不上前杀了这帮乱臣贼子!”眼见那个不可一世的大魔头终于被自己倚重的臣子凌云重创,皇上赵煜不由心花怒放,冲着众人振臂一呼。 军令如山,何况是皇上的旨意?一声令下,势如山倒,广陵王爷首当其冲,率领千军万马掩杀过来。 原来广陵王爷刚从边关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三万虎贲军,后来凌云、练南春等人昼夜兼程赶赴边关,传达了皇上的密旨,并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广陵王爷了然于胸,于是调整策略,让程氏四雄回去又调集了五万人马,与原来的兵马汇合,这样首先在声势上便以绝对优势压过了李瑞允。 再者,皇上这里可谓名正言顺,群起呼应,士气高涨;而李瑞允那边则为乱臣贼子,谋权篡政,名义上便难以得到天下诸众的拥护与支持;且士气低落,军心动摇。 最主要的是广陵王爷赵睿足智多谋,指挥有方,又有高手襄助;而李瑞允这边主帅先自落败,手下士卒们早已人心惶惶,乱了阵脚。 所以两军交锋,孰胜孰败已不是什么悬念。 一场惨烈的厮杀,李瑞允损失惨重。白羽见势不妙,只好掩护着李瑞允退回城中,高挑战桥,让士卒们准备好刀枪箭驽、滚木雷石,死守城池,任凭敌人怎么讨敌骂阵,也是置若罔闻、闭门不出。 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逃出来,夜的潮气在空气里慢慢淋湿,弥漫着压抑肃杀的氛围。 大内皇宫。白羽眉头紧锁,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 李瑞允正在内室的病榻上静静打坐调息。这次与凌云的激烈对决,真可谓孤注一掷,两败俱伤。凌云固然受伤匪轻,然则他的伤势则更重。 太医已为他查看过伤情、并做了精心的治疗及包扎;末了又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他的五脏六腑受了极重的挫伤,功力更是大打折扣,务必悉心调理、卧床静养——然则在外面这种波谲云诡、动荡不安的局势下,他又怎么能够心平气和地静养下去呢? 这不,外面又有一名侍卫行色匆匆走了进来。 白羽怕又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打扰到帮主养伤,遂冲着那名侍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有什么事到外面去说。 那侍卫会意,同了白羽走到外面的厅里。 “什么事?”白羽压低了嗓音。 那侍卫轻声道:“罗姑娘回来了,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向帮主汇报。” 罗凤娓终于回来了?前些日子李瑞允让他安排罗凤娓拿着绿玉令牌前往各处州城府郡召集天枭诸众,迟迟不见回音,李瑞允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让她进来吧。”白羽道。 那侍卫喏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罗凤娓低着头走了进来,满脸的失魂落魄。 白羽一瞅她那沮丧的神态便知出师不利,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沉声道:“帮主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有什么事情先同我说吧。” 罗凤娓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吞吞吐吐道:“这次行动遇到了一些麻烦,不知如何处之,正要请道长给……给拿个主意……” 白羽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罗凤娓道:“我带着帮主的令牌召集天下诸众,没想到其效果比我们预料得还要不尽人意。别说那些江湖人等、平民义士,就是我们原来的天枭弟子亦是拥护者甚微,人心动摇者大有人在,还有的人见大势已去,竟然临阵脱逃。” “最后征集到的人马不足千余,却在赶往京城途中与程氏四雄的人马遭遇,一场厮杀,损失惨重……” 到了后来她的声音愈来愈低,颤哑得说不下去了。 白羽眉毛一挑,“程氏四雄?” 罗凤娓道:“对,他们是广陵王赵睿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奉广陵王之命,手持大宋皇帝诏书及广陵王的令符令箭召集天下兵马,俘获民心,所到之处群起呼应……” “别说了!”一声暴喝骤然打断了罗凤娓的话,她不由悚然一惊,抬头望向那个怒气冲冲的人。 只见李瑞允铁青着脸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眼眸里火星直冒,像一只发怒的鹰。 罗凤娓慌忙住了口,惶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白羽道士。 方才他们两个只顾着全身心投入地说话,并没有特别分心留意周围的动静,更没有想到李瑞允不知何时已挣扎着从病榻上撑起伤病的身子,一步一挨走到了近前。 白羽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他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垂下眼眸。 李瑞允表情凝然不动,默默转过脸望着外面黑得一塌糊涂的夜色,喃喃道:“为什么?那个狗皇帝何德何能,就能够一呼百应;而我们这边则收效甚微?” 白羽一筹莫展,不发一语。 罗凤娓用力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帮主,可否容属下说几句话么?” 李瑞允木然道:“你说。” 罗凤娓道:“以前属下也想不通我们为什么会失败,可是这几天在外面的经历多了,终于参透了一些道理,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哦?”李瑞允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目光煜煜望着她。 罗凤娓正色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大宋朝廷名正言顺,百姓爱戴,天下兵马大都听命于他;而我们这边则名不正言不顺,只靠着权谋心机取得了大宋之政权,靠着杀戮与武力维持天下局势,实则已失去了人心,这样的政权又怎么能长久?……” 罗凤娓还待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什么,李瑞允早已勃然大怒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简直不知死活啊! 俗话说:“打人怕打脸,揭人怕揭短”,而罗凤娓的话却字字诛心戳到了他的要害之处,真打算把他的逆鳞给揭个底朝天哪! 不错,也许她说的是实话,可但凡有点情商的人都知道,实话有时候是不能够实说的!除了那些敢于“直言犯贱”的……不,应该是“犯言直谏”才对啊! 总之,这些话就算真的可以说,也是那些所谓的“刚正不阿”的谏臣说的,你一个平平无奇的天枭弟子何德何能,又有什么资格对着我堂堂的天枭帮主指手画脚? 那一刻,李瑞允心里的怒火忽的一下子涌到了脑门顶儿,他挥手一记“大力金刚掌”,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属下不容分说推了过去!……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1章 为救闺蜜,她低声下气求他 居然敢揭他的逆鳞,简直是不知死活! 李瑞允心里的怒火忽的一下子涌到了脑门顶儿,挥手一记“大力金刚掌”,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属下不容分说推了过去! 罗凤娓做梦也想不到帮主会突然发难、对自己痛下杀手,一时猝不及防,被打得身形蓦的扬起,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飞起来,然后又重重跌在了地上,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李瑞允眸色血红,额头青筋隐现,喝道:“罗凤娓,你竟敢对本宫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难道不想活了么?” 罗凤娓勉强撑起残破的身子,断断续续道:“帮主,属下之言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实无叛逆之心……” 李瑞允虎眉倒竖,浑身直抖,“你还敢狡辩!来人,把这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望着李瑞允近乎失控的样子,白羽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颤栗着身形,婉言劝道:“帮主,两军阵前斩杀大将乃军中大忌,而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请三思而后行。” 李瑞允暴怒之下如同咆哮的猛虎,白羽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又焉能改变他决绝的心思? 他蓦的一把推开白羽,冷笑一声道:“虽然现在是用人之际,却也宁缺毋滥!像这种心怀叵测的人,除了给我们增加不必要的困扰,又留之何用?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他一边喘着粗气说着,一边冲着两旁行刑的侍卫叱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听不懂本宫说话吗?” 那些侍卫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摩拳擦掌走上前。 罗凤娓眸底呈现一片近乎死灰的颜色,原本紧绷着的身形亦软塌塌瘫痪下去,被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恶狠狠拖曳着向殿门口走去,像一只毫无生气的口袋。 ——原来自己死心塌地、任劳任怨为天枭效忠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 此时她心里已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仿佛已失去了所有的思想,脑子里只余下一片空白…… 一行人推推搡搡挨到殿门的时候,正与一个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住手!”望着那个苍白虚弱、狼狈不堪的女子,再瞅瞅那几个横眉怒目、如狼似虎的侍卫,那女子蛾眉倒竖,杏眼圆睁,不容置疑地喝止。 ——方才连道长讲情都没讲通,又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来否决帮主的命令? 心里吐槽着,众人抬头看清了面前女子那满是怒气的脸,原本嚣张的气焰立时消失殆尽,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 原来这十万火急、气势汹汹赶来的女子正是婉儿,他们李帮主的红颜知己杨婉儿! 听说她前些日子为了救助帮主身受重伤,一直都在锦阁里养伤、多少日子来都是闭门不出的,现在却突然急赤白脸出现在这里,又不知所为何来? 几名侍卫正面面相觑,李瑞允已由白羽搀扶着颤巍巍从大厅里走了出来。 “婉儿?……”乍一见她,李瑞允也觉得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身体好些了么?” 前几天他去她的锦阁探望她,不料却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低声下气的软语温存,换来的却是她的不理不睬与冷若冰霜。 他以为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真的生他的气了,不再理他了,没想到现在她又主动跑了来找他。 “多谢帮主关心,属下这条命硬得很,已经好多了。”婉儿唇角牵起,语气悠悠地说着,仿佛以前那些事从来都没有发生似的。 “看着若不在意,语气里却透着明晃晃的阴阳怪气,唉!真是个别别妞妞、小气任性的女人……”李瑞允心里暗笑。 他忍不住抬头又望了一眼那个曾被他伤得遍体鳞伤的女子。她的肌肤苍白得如同冷瓷一般,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微微蹙着蛾眉,流露出几分凄哀与孤冷。 精心调养了这么多时日,这伤势好像并没怎么见好转啊?说不出的烦乱情绪涌上心头,夹杂着几分愧疚,使得他原本冷硬的心不觉软了下来。 “婉儿,你身体不好,还是回锦阁安心静养吧,没事别在外面乱跑。”他温言软语道。 “没事属下当然不会在外面乱跑,这不有事儿才出来的么。”婉儿声线细细的。 “有事?什么事?” 婉儿敛眸几瞬,终于语气悠悠开了口,“属下特来与罗姐姐求情的,求帮主放过罗姐姐这一次!” ——说来说去,还是为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求情来的。 李瑞允脸色不觉沉了下去,“婉儿,这儿不关你的事儿,回去吧。” “怎么不关我的事儿?我跟罗姐姐情同姐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如今眼瞅着她命在旦夕,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这多年来她对天枭一直勤勤恳恳,对您更是忠心耿耿;不错,今天她确实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可归根究底她都是为我天枭着想啊!眼见目前局势凶险,她也是被迫急了才口不择言说出那些话来的,虽然她不经意触怒了您,可是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啊!” 婉儿一口气说完上面的话,只觉得冷汗淋漓、心虚气短;她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脊背弯曲下去,声音低得只剩下气音,“所以帮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看在婉儿为您差点丢了命的份儿上,看在婉儿苦苦哀求您的份儿上,您……您就放过她这一次吧!” “婉儿……”望着为了救自己一命不惜改变立场、苦苦哀求那个疯批暴君的闺蜜,罗凤娓不由心潮翻涌,感动之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李瑞允苍白的嘴唇不由自主扭曲着,一时陷入踌躇。 白羽在一旁察言观色,此时便适时开了口,“帮主,贫道以为婉儿姑娘所言极是。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罗凤娓以前确为我天枭立下诸多汗马功劳,偶尔犯糊涂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有情可原,请帮主权且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李瑞允此时脸色已略略缓和了些。其实从方才婉儿苦苦哀求他的那刻起,他的心思便开始动摇了;这会子白羽又顺水推舟说出这样应时应景的话来,他也就正好顺着台阶下了。 “好吧,先把她带下去,严加看守,以后再行处置。”李瑞允语气冷冷,仍然有些余怒未消。 白羽连声道:“是,帮主英明。” 摆脱了行刑侍卫的粗暴挟持,罗凤娓勉强支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过来向李瑞允告罪,道谢。为方才自己言行有失告罪,为帮主的不杀之恩道谢。 婉儿虽然面露笑意,可眼神依然凉薄得令人心里发颤。她不动声色地撩了撩鬓边几分凌乱的秀发,径自转身而去……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2章 你说的都是真的,不骗我了? 城外的厮杀与叫嚣还在持续着,隐隐约约由恼人的秋风送入耳际,李瑞允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漫无目的地在皇宫大内那些华而不实的亭台轩榭间徘徊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婉儿所在的那处锦阁。 自从上次来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一耽搁又是好几天没来了;要不是昨天为了给罗凤娓求情,他与她之间也许就一直这样冷战下去了。 想着当时的情形,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守门的两名侍女见他来了,赶紧恭恭敬敬上前见礼,然后转身进去禀报。李瑞允无绪地冲她们摆了摆手,两名侍女低眉顺眼地站住了。 李瑞允径自推门,穿堂绕榭走了进来。 来到房中,只见婉儿脸色苍白、恹恹无神地倚在锦榻上,正茫然望着窗户外面无聊的风景发呆。他进来了,她也仿佛没看见似的,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身子懒洋洋的动也不动。 李瑞允坐到她的锦榻边,柔声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婉儿只淡淡地“嗯”了声,没有说话。 李瑞允挑眉玩味地睨了她一眼,叹道:“唉,你说昨天还一副温言软语的样子,怎么现在又爱答不理的了?女人的心,真是难懂啊!” 婉儿唇角抽搐了下,声音冷冰冰的,“难懂难懂,你们男人才是真正难懂呢!整天口口声声说爱我,对我好,可一遇到危险了还不是先顾着自己,拿别人做挡箭牌……” ——你说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还没忘了拿出来不依不饶地讨伐我,唉,女人不但心思难猜,而且还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真是麻烦! 心里吐槽着,李瑞允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婉儿不理会他有些不悦的神情,接着道:“本来那件事情以后,我已下定决心再不理你了,哼,要不是昨天罗姐姐的事——” 李瑞允眉峰轻挑,怼了回去,“哦,说来说去原是因为当时有求于我才摆出那副好声好气的样子来的;怎么,现在觉得用不着我了,就打算过河拆桥了么?” 婉儿怔了一下,僵住。 “有事求我的时候笑语相迎,没事的时候又冷若冰霜,呵呵,你这小女人做事也未免太绝了吧,还打算有下次么?”李瑞允不咸不淡地说着,语气里隐隐含着几分威的意味。 “我……” 看着婉儿几分无措的样子,李瑞允沉郁的脸色渐渐舒缓,眉眼间亦染了几分浅笑,“傻丫头,瞧把你紧张的,逗你呢!唉,说真的,本宫就喜欢你这娇憨软萌的样子,不过有时候就是太过较真与任性了——我跟你说啊,你这脾气可得改改了,要是老这个样子下去,本宫可真的不喜欢你喽!” 婉儿芳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李瑞允深情款款,眼眸仿佛深深浅浅的琥珀,“婉儿,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保证,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爱你,再也不会使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那个男人的话讲得感天动地,然而不知为什么,却根本无法在她的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澜。她转过脸目光凉薄地望了他一眼,木然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骗我了?” 李瑞允笑了笑,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当然了,只要你能原谅我。因为当时是你舍身救了我,一个能为我而死的女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婉儿睫毛抖动,眼角渗出晶莹之色,“你知道吗,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人,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而死,我心甘情愿;可是当初你却不该那么对我!你知道么,事后我有多伤心……” 李瑞允道:“所以我知道错了啊,你看昨天当着众人给了你那么大的面子,现在又真心诚意向你道歉来了,你这气也总该消了吧?” 婉儿秀眉微拧,没有直面回答,却话题一转道:“快中午了,你还没吃饭吧,正好陪我喝两杯吧。” 李瑞允道:“你现在伤势还没好,用药期间是不宜饮酒的。” 婉儿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道:“管那么多干嘛,我现在想喝酒了,那就喝呗,哪儿那么多限制!要是总这样束手束脚的,人生在世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李瑞允笑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好好,都听你的!”说着,起身吩咐门口的侍女去准备酒菜。 酒菜很快摆上来了,两人无情无绪地对饮着,借酒浇愁,却愁意更浓。 外面厮杀声、叫嚣声还在继续着。 婉儿醉眼朦胧道:“瑞允,如果敌人攻进城来了,你会撇了我不管么?” 李瑞允带着几分醉意道:“怎么会,我一定带着你一起走。” “你会为我而死吗?” 李瑞允脸色一沉,啐了她一口道:“说什么呢,以后不许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了。” 婉儿苦笑一声道:“瞧我,又傻了不是?唉,罗姐姐就是因为说了些不吉利的话才被监押起来的啊。” 李瑞允道:“好端端的干嘛又提她,这个贱人不识好歹。” 婉儿道:“你会怎么处置她,不会真的杀了她吧?” 李瑞允道:“再说吧,就看以后这人还有没有用。” 婉儿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了一大半。 “婉儿,你……你怎么了?”李瑞允怔了一下,口齿不清道。 “啊,没什么。”婉儿脸色苍白,轻轻摇了摇头。 李瑞允沉黑的眸光闪了闪,笑道:“又在言不由衷了是不是,从实招来,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心事?” 婉儿咬了咬嘴唇道:“有件事情我闷在心里很长时间了,可是说出来又怕你生气,所以……”她踌躇着顿住了。 “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就是,放心,本宫吃不了你的。”李瑞允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不介意?” “今天晚上心里高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李瑞允被酒意浸染的声音带着几分颤哑。 有了李瑞允的保证,婉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就是……就是关于丁小姐的事……”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3章 那个女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就是,放心,本宫吃不了你的。”见婉儿似有踌躇、欲言又止,李瑞允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鼓励她说下去。 有了李瑞允的保证,婉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就是……就是关于丁小姐的事……” “无缘无故怎么又提她了?”李瑞允扭头看了他一眼,眸色转冷。 婉儿小嘴一撅,“刚才你说过不介意的。” “别的什么事都可以说,只有这件事情——” “只有这件事情触碰到你的痛处了,是么?”婉儿不依不饶,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你……”李瑞允一时滞住。 望着李瑞允垂头丧气的神情,婉儿却并不打算适可而止,此刻她那执拗的性子又上来了,只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所谓的无惧者无畏,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挫折与打击,她已经什么都不放在心里了。 “你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最终还是亲手杀了她?只因为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只因为她会影响到你的前途,是吗?” 婉儿的话字字清晰,句句犀利,像一把尖锐的刀子直戳他的胸口,没有一点隐晦。 李瑞允脸色沉郁,半天没有说话。出乎意料的,他已经没有了以前被血淋淋揭开心底伤痛之时近乎失控的暴怒,相反的,此时的他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他散漫地扬了扬眉,直勾勾瞅了她半天,叹道:“唉,女人就是女人,整日的争风吃醋、喋喋不休,就喜欢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钻牛角尖。” 争风吃醋,无聊的事情?……婉儿一时有些懵圈。这些事情无聊吗?在她的心里,这可是最最看重、最最解不开的纠结啊! “瞧你一脸惶惑不安的样子,唉……”望着她呆愣愣的样子,李瑞允不由轻噫一声,“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实话实说告诉你吧,也免得你整天胡思乱想。” 婉儿紧盯着他的脸,渴望着从他口中听到期待已久的答案。 李瑞允沉吟了一下,“你说我爱她,你怎么知道我爱她?” “难道不是么?”婉儿“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那天你喝醉了酒,夜里梦里喊着的都是她的名字,难道不是因为真心真意爱她么?” “那就证明我是真心真意爱她了?”李瑞允眸底情绪剧烈一颤,“喝醉了酒梦里说的话能作数么,你呀,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女人!” 婉儿双唇像被螫了一下似的扭曲着,没有说话。 李瑞允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眸,似乎要抹去满目的疮痍;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原来一贯的平静,“其实她是谁,我和她又算什么;她原来不过与那个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有着一纸婚约、而最终却阴差阳错与我走在了一起,仅此而已——呵呵,其实她只是我捡漏来的,而且她的心也从来没有安安分分在我这里停留过……” 婉儿怔怔望着他,眼睛一动不动,“你说的那个所谓的侯爷府大公子就是凌云罢?” 李瑞允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望向她的眼神亦变得复杂难辨;他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婉儿心弦一颤,颓然垂下眼眸。 李瑞允不理会她的问题,继续自顾自道:“那天,她无意窥破了我的那些惊天秘密,而我也给过她机会的,可她却不识好歹,甚至执迷不悟。 “更可恨的是,她‘身在曹营心在汉’,明明她的人在我这里,她心心念念想着的居然还是那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她居然背着我在梦云轩私藏男人——婉儿,你说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能放过她吗?” 婉儿颤声道:“所以你就杀了她,一点也不念及旧情?” “她都要与那个男人远走高飞了,难道我还要念及什么旧情么?”李瑞允苦涩地笑了起来。 望着他十分崩溃的样子,婉儿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触及到你的利益,不管是谁,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是么?在你的心里,从来都是把自己的身家利益摆在第一位的,是么?” 李瑞允垂眸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晦暗。他绷紧了嘴角,没有说话。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冻结了似的…… 如果这个时候不是又有新的状况出现适时打破了眼前的僵局,这种压抑的沉默也许还要持续下去。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侍女那小心翼翼的声音,“帮主,您老方便吗?白羽道长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您!” 李瑞允仰头轻轻吁了口气,这次他不再厌烦又有人没眼力劲儿地来打扰他的兴致了,相反却在心里暗暗感激那个应时应景打破这尴尬局面的人。 他毫不迟疑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只把婉儿一人无情无绪扔在原地,自顾自怜…… 外面的大厅里,白羽道士微微蹙着眉头、倒背着两手来回踱着步,此时见李瑞允出来了,便急匆匆迎上前。 “道长,又发生什么事了?”李瑞允懒洋洋道。 白羽道:“刚刚侍卫来禀报,晋陵王妃韦氏病势沉重;又年事已高,在天牢之中条件恶劣,且晋陵王赵甫之死对她打击极大……” “晋陵王妃?……”好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称了,此时冷不丁地听人说起来,李瑞允一时还有些回不过味儿来。 他沉吟了一下,“道长是说这个人快要死了吗?” “正是。”白羽点了点头。 “死了就死了呗,不过就是前朝的一个王妃而已。”李瑞允语气凉凉的。 白羽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道:“千万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留着她还有很大的用处呢。” 李瑞允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哦?……” 白羽道:“虽然是前朝王妃,她的身份却很特殊,她是浣玉郡主的母亲,广陵王的弟弟晋陵王赵甫的夫人,凌云的前岳母……” “浣玉郡主,广陵王,凌云……”李瑞允右手扶着下颌若有所思,“嗯,这个人确是一颗有价值的棋子,不能白白丢弃了——那么依道长之见?” 白羽幽暗的目光闪了闪,声音低沉,“打发个人去见浣玉郡主,告诉她晋陵王妃现在病势沉重,让她三天之内来这里,否则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母亲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4章 她毛遂自荐出使敌营,送死? “打发个人去见浣玉郡主,告诉她晋陵王妃现在病势沉重,让她三天之内来这里,否则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母亲了!”白羽阴恻恻道。 李瑞允浓眉一挑,来了兴趣,“嗯,这倒是个好主意,怎么说晋陵王妃也是她的生身之母,得知自己的母亲在敌人阵营里倍受煎熬、命在旦夕,为人子女者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白羽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此时的她必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实在没办法了也只好去求助那些她最倚靠的人了。” 李瑞允凤眸微微上扬,接口道:“而平时那些她最倚靠的人应该就是他的伯父广陵王赵睿,他的堂兄赵旭,当然也少不了凌云!” 白羽眼眸漆黑,眼神里的煞气波涛汹涌,“他们必然会一起谋划营救之策,想方设法潜入城里救人——只要他们来了,那就落入我们的陷阱,到时候我们布下天罗地网、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道长所言极是!”李瑞允语气里充斥难以压抑的兴奋,随之又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帮主?”白羽瞬时捕捉到了他的犹疑之色。 李瑞允眼神微暗,“赵睿,赵旭,凌云……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的刁钻难缠,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不会想不到,你说他们会傻乎乎地来这里自投罗网吗?” 白羽道:“晋陵王妃在我们手里,只看着死了的晋陵王赵甫与活着的浣玉郡主的份上,他们就不可能不来!特别是凌云,浣玉郡主虽然是他的前妻,可一直以来他对那个女人都是负疚深重,难道帮主忘了那次浣玉入宫行刺、失手遭擒,只为了救他曾经的心爱之人,他不惧生死、单枪匹马来到这里吗?” 他只顾着慷慨激昂地以用力的论据来论证自己论点的正确,却不经意间又捅到了李瑞允的肺管子上。 “好了,你不要说了!”李瑞允脸色晦暗,出言打断了他。 “帮主。”白羽这时也缓过神,惶然住了口。 李瑞允抬头望了一眼面前那个因失言而局促不安的人,恍惚间,思绪又被拉扯进昔日那段他再也不愿回想分毫的记忆里。 为了救浣玉、凌云单枪匹马来到大内皇宫……声东击西,那人以假扳指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他恼羞成怒,末了奋起一击,差点与凌云同归于尽…… 思绪回笼,李瑞允用力攥了攥垂在一侧的虎口,沉声道:“好吧,就依道长之见。” 意见总算达成一致,白羽先从心底吐出了一口气。 “只是派谁去充当这个送信使者呢?”白羽又不失时机地把讨论重点转入到下一个话题上。 “这种事有什么好纠结的,随便派个人不就成了。”李瑞允不以为意道。 白羽却摇了摇头,“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要知道身入敌方阵营,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情,所以送信之人首要的就是不惧生死,沉着冷静,而且能够临危不乱、随机应变,这才有望把事情办得稳妥啊。” “还这么复杂,这却有点难了。”李瑞允下颌线条绷紧,陷入沉思之中。 白羽眼底晦涩,亦沉吟不语。 场面一度陷入了凝滞。 “还是我去吧。”一个细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温凉如水。 两人愣了一下,回头,只见婉儿施施然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神色冷冷清清,目光澄如秋水,那种从容淡定的气场,仿佛空气乍被冻住,滞得人心寒。 “什么,你去?”李瑞允难以置信地望了她一眼。 “是啊。”婉儿冷艳轻薄,双唇紧抿。 “简直是胡闹!”李瑞允倏的沉下脸,“忘了以前你曾经对凌云与浣玉做过的那些事了,这会子你去了,明摆着不是送死么?” 婉儿莞尔一笑,“帮主是说以前凌云匿迹晋陵王府的时候,我曾跟踪浣玉郡主、然后又出卖凌云的事情么?” “难道这还不够么?”李瑞允翻了个白眼,“只这一件事情,他们就能杀你十次百次不止了!” “不至于吧。“婉儿语调平缓,“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我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浣玉郡主会如何待我,我不敢妄下断论;可就凌云来说,他可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李瑞允冷笑,“你跟凌云有过多少交际,他的脾气秉性如何你又了解多少?” “我对他了解多少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所以你就让我去试验一次么,下次不就心里有数了吗?” “试验一次?哼哼,如果这次去了,你以为你还回得来、还会有下次么?”李瑞允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婉儿撩了撩秀眉,不高兴道:“方才你跟道长都说了,送信的使者首先就是不惧生死、沉着冷静,而且还要临危不乱、随机应变什么的,明明这些条件我都符合了,可你却百般阻挠、说什么也不让我去——帮主,我想问问你什么意思啊,是不相信我的办事能力,还是当真瞧不起我啊?” “你……”李瑞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无语。 白羽这个时候接过话题,“帮主,依贫道之见,婉儿姑娘既然毛遂自荐,必是成竹在胸,就让她去吧。” “可是道长……”李瑞允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白羽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道:“ 婉儿姑娘方才都说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也只是传个信儿而已,纵使以前有些过结也在所难免,料想凌云、广陵王他们是不会那么没有风度的。” 李瑞允眼底沉黑晦涩,终于踌躇着点了点头。 婉儿眼神里满是得意的光彩,“我就说嘛,还是道长有见地。” “不知婉儿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啊?”白羽问道。 “如今形势严峻,刻不容缓,就明天吧。”婉儿语气干净利落。 “明天?”李瑞允忍不住瞅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心急,说做就做,一点也不含糊。” “是啊,主要是今天下午还有安排。”婉儿不慌不忙道;弦外之音便是:本来打算今天中午吃了饭就去的。 “今天下午还有安排,什么安排?”李瑞允忍不住问道。 “先去探望一下晋陵王妃啊!”婉儿从容不迫道:“以前在晋陵王府那么多年、一直服侍在晋陵王妃身边左右,想来没有谁比婉儿更懂得我这位前主人的心思了吧——现在先去摸个底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哪!”……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5章 王妃:您高高在上,我任人宰割… “先去探望一下晋陵王妃啊!以前在晋陵王府那么多年、一直服侍在晋陵王妃身边左右,想来没有谁比婉儿更懂得我这位前主人的心思了吧——现在先去摸个底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哪!”婉儿从容不迫道。 “你的心思还真是缜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李瑞允眉眼微弯,笑道。 婉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什么刮目相看,人家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李帮主眼高于顶,没有看到而已。” “呵呵,还越说越来劲儿了。”李瑞允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个看似简单的女人还有这么多复杂的心思。” “怎么,你现在才知道吗?”婉儿白了他一眼。 “人说‘女人心,海底针’,真不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心思瞒着我?” “到底有多少,你接下来不就知道了?”婉儿缓缓抬眸,望向他的眼神无比认真,“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的。”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李瑞允目光煜煜打量着她,眼神中的审视与压迫几乎要化为实质。 婉儿眸光寒凉,却很快又消融如春,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瞧瞧,都扯哪儿去了?而且还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好吓人哪!唉,说来说去,人家不过就是想挽回一些失去的自尊而已。” “哦?……”李瑞允饶有兴趣地瞥了她一眼。 婉儿语气幽幽道:“想想以前在晋陵王府那些没有自我的日子,整日的唯唯诺诺、低三下四,心里就觉得憋屈!如今我杨婉儿终于翻身做了主人,而那个老女人却成了阶下之囚,帮主,您说我会甘心放弃这一雪前耻的机会么?” 说着她唇角一弯,露出清清浅浅的笑,带着几分肆意与张狂,那亦嗔亦喜的样子,极为动人。 “我就说么,女人就是女人,还是改不了以前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儿。好吧好吧随便你,以前在晋陵王府憋屈了那么多年,如今是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李瑞允捏着她柔软的后颈,嗓音里的笑懒悠悠的。 午后,毒辣辣的日头还在头顶晃荡着,许多纤细的尘埃在碎光中凌乱飞舞,婆娑的风撩拨着满地的枯叶,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惶恐的阴翳之中。 这是一处关押重要人犯的牢房。 说是牢房,其实条件比那些阴暗潮湿、阴森恐怖的普通牢房好多了。房内有桌有椅,还摆放着一些简陋的生活用品,靠近墙根的床榻上,斜斜倚着一位五旬左右的妇人。 她穿着一身素色家常衣服,透着几分花白的青丝随意挽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微微闭着眼,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喘息,病痛的折磨已使她丧失了往日的锐利强势与意气风发。 虽然身陷囹圄,而且身体倍受病痛折磨,只因着多年来一直执掌王府、身居高位,依然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场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使人不由得不肃然起敬。 这妇人正是浣玉郡主的母亲,晋陵王妃韦氏。 听见有人进来了,她慢慢从床榻上直起身来,正好看到了那个轻移莲步缓缓走进来的女子。 她外罩净白的大氅,衬得她美丽的脸庞越发白皙,甚至有种病态的惨白。 “婉儿?怎么是你?……”韦氏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然则这位晋陵王妃又是何许人也,当年执掌晋陵王府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精明睿智、心思通透,不然晋陵王爷赵甫也不会称呼她作自己的“女军师”了。 所以此时在一瞬的惊诧之后一转念头,她便明白了八九分。 站在面前的女子虽然服侍过自己、后来又去侍奉自己的女儿浣玉,可后来她已用她可耻的行为表明:她就是晋陵王府一个不折不扣的卧底! 永远忘不了那次,她跟踪女儿浣玉的行踪、发现凌云藏身晋陵王府,于是便偷偷跑到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那里告了密;然后她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场举证,并揭穿了晋陵王爷、浣玉郡主等人私藏朝廷钦犯的事情…… 自此之后,这个婉儿便下落不明了;再见到她时,居然会在这里! “你……你来这儿干什么?”晋陵王妃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眼眸里充斥的滔天怒火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 婉儿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没有看到晋陵王妃对她的滔天恨意似的,摆摆手示意两旁的人都下去,然后袅袅娜娜走上前。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一步一挨走得似乎有些吃力,说不出是怎么回事,晋陵王妃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虚弱与疲惫从她的身体里一丝丝渗透出来。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王妃心里不禁升起了疑云。 婉儿躬身冲着韦氏微微福了一福,“婉儿拜见王妃。” 晋陵王妃把脸一扭,冷冷哼了一声,“这可不刚当,婉儿姑娘,您现在可是这里高高在上的主人,而我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囚犯,又怎么当得起您纡尊降贵的一拜啊?这可真要折死我了!” 听着晋陵王妃满是揶揄的口气,婉儿叹了一声,“王妃,您又何必挖苦我?其实以前在晋陵王府的时候,王妃、王爷与郡主一直都待婉儿不薄,婉儿虽然是个卑微下贱的丫头,可您对婉儿的好,婉儿一直都铭记在心的。” 晋陵王妃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我们以前对你不薄啊,那我问你,当初为什么恩将仇报、背着王府所有的人跑到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那里去告密?现在又公然背叛朝廷、投靠到敌人的阵营、与那些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沆瀣一气?” 婉儿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苦笑一声道:“有些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而且婉儿本来就是李帮主这边的人,出现在这里也是回归原来的阵营而已,根本算不得背叛朝廷。” 晋陵王妃微微歪了歪头,眼睛里充斥着深深的厌恶,“原来你一直都是天枭的人啊,那当初倒是我小觑你了!婉儿姑娘在王府这么多年,一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服侍我这有眼无珠的老太婆——哎呀,现在想来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6章 从反目成仇到抱团取暖… “原来你一直都是天枭的人啊,那当初倒是我小觑你了!婉儿姑娘在王府这么多年,一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服侍我这有眼无珠的老太婆——哎呀,现在想来可真是受宠若惊了!”晋陵王妃微微歪了歪头,眼睛里充斥着深深的厌恶。 “王妃……”婉儿有些无可奈何。 “千万不要叫王妃,真是折煞我了,我可担当不起啊!”晋陵王妃故意拖长了音调,语气里显得促狭之极。 晋陵王妃没完没了的挖苦讽刺使得婉儿不禁有些恼了,她微微拧了拧蛾眉,“王妃对婉儿的不满婉儿自然明白,可是王妃只这样一昧怪罪下去又有何益,婉儿也不会因此而少什么;难道王妃就不问问婉儿此来所为何事吗?” ——哼哼,终于沉不住气了吧?毕竟年轻,即使心机再如何深沉,也避免不了心烦气躁的性情啊。 “是啊,方才我只顾着生气倒忘了问了,不知婉儿姑娘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啊?”晋陵王妃冷冷道。 婉儿低首沉吟了一下,“婉儿今天来这里,是想请王妃写一封书函的。” “书函?什么书函?”晋陵王妃怔了一下。 婉儿开门见山道:“当然是写给浣玉郡主的书函。” “浣玉?……”骤然听人提起女儿的名字,晋陵王妃的心不觉抽搐了一下,僵住。 婉儿扬了扬眉梢,“不错。人说‘父子天性,母子连心’,离别这么久,王妃难道不想念自己的女儿吗,难道不想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吗,所以——” “所以,我就应该写一封书函给我的女儿,让她来这里与我见面,是吗?” “……”婉儿眼睛微眯,眸底深处的波澜若隐若现。 “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你们是想以我为人质,要挟我女儿来这里自投罗网是不是?” 晋陵王妃凄厉地笑了起来,“你们害了王爷,害了晋陵王府所有的人不说,现在又想着拿我这个老太婆来要挟我的女儿,你们打的算盘可真不错啊!” “王妃——”婉儿只觉说不出的难堪席卷而来,“这么说,王妃是不同意写那封书函了?” “你们害我们倒也罢了,还想害我女儿吗?说吧,是不是李瑞允那个狗贼派你来的?你们这些人可真卑鄙啊!” 婉儿面无表情道:“不关李帮主的事,写书函的事都是婉儿一人的主意。其实说来婉儿也是一片诚意,不想王妃却直言拒绝,也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婉儿虽然以前服侍王妃多年,对您感情深厚,可有些事情也不是婉儿一人所能左右的,到时候若是真有何不测的话——” 晋陵王妃目露睥睨地瞥了她一眼,“婉儿,你这是在要挟我么?劝你们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自从王爷惨死殿前、晋陵王府被查抄,王府里所有人被抓入大牢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而且我这一身的病也活不了几天了,你说我还怕什么?总之一句话,杀剐存留听凭你们处置,要想拿我要挟我的女儿,简直是做梦!” 呵呵,”婉儿唇角绽出一抹嗤笑,“王妃,以前您在晋陵王府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精明睿智,连王爷都称呼您为他的‘女军师’,怎么现在脑子也不够用了?是因为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受了刺激,还是真的病糊涂了?” “婉儿,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晋陵王妃呆了一下。 婉儿道:“什么意思,婉儿只是见王妃病情沉重,而且以前王妃也待婉儿不薄,婉儿只想略尽一点绵薄之力成全您思念女儿的一番心意而已,不想反被您解读成了如此不堪的目的…… “其实我们要想以您为人质要挟郡主他们前来,只需直接派人到敌方阵营里传达信息即可,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请求您写什么沟通母女感情的书函呢?” 说这话的时候,婉儿苍白的脸上一派沉静,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眸清冷得不可思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寒意。 ——说得好像也是啊!晋陵王妃一时滞住。她忍不住抬头重新打量了对面那女子一眼。 跟以前那个低眉顺眼、善解人意的丫头相比,此时的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卑不亢、淡漠疏离,散发着一种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稳与凉薄。 这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使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晋陵王妃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婉儿不理会晋陵王妃那些微妙情绪的变化,只继续讲着,语调不卑不亢,“您不过是一个被监禁的前朝王妃,除了任人摆布,什么也做不了,可笑的是您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言论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您是浣玉郡主的母亲,凌云的前岳母,而且与广陵王爷他们又是至亲——如果得知您在这里备受煎熬、命在旦夕,他们必然想方设法营救于您;特别是浣玉郡主,与您骨肉相连,心慌意乱之下必然不顾一切、甚至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求求你别说了!……”晋陵王妃声音颤哑打断了她的话。 婉儿住口,一双阴郁的锐目攫住她,语气波澜不兴,“怎么,王妃终于想通了么?” 晋陵王妃苦笑一声,“想得通与想不通都是一样的,就像现在你要我写那份书函,我答应与不答应又有什么区别呢?老妪现在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阶下之囚,什么也做不了主,所以只能低三下四恳求婉儿姑娘出手相助了!” “说了老半天,您终于能理解婉儿的一片苦心了……”婉儿鼻尖凝起酸涩;她喉咙一哽,忍不住呛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她一手掩着唇角,一手压着胸前的伤口,柔弱的脊背微微弯下去,娇柔的身躯簌簌作抖,咳嗽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婉儿,你……你怎么了?”望着那女子痛苦不堪的样子,晋陵王妃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挣扎着站起身想走过来扶她一把,却觉眼前一阵眩晕,自己先自一跤跌在了地上。 婉儿这边老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她觉得喉咙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似的火辣辣地痛楚着,原本惨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她强撑着自己伤残的身躯,摇摇晃晃走到晋陵王妃面前,瑟索着弓下身去,两个虚弱不堪的女人抱团取暖似的互相搀扶依托在了一处。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晋陵王妃紧紧攥着她的手,浊声问道。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痛的……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7章 这是什么药?假死药…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望着婉儿凄迷破碎、痛苦不堪的样子,晋陵王妃紧紧攥着她的手,浊声问道。 婉儿无力垂下头,眸中闪过一丝痛色,“王妃,如果我告诉您,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那个男人害的,您会相信吗?” “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是谁?”晋陵王妃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她。 婉儿轻轻咬住嘴唇,喉咙呜咽般地震颤着。 “如果我没说错,一定是李瑞允那个王八蛋吧?”晋陵王妃脸色沉了下去,几乎一字字挤出牙缝道。 “……”婉儿心底的酸涩劲儿再也压不住了,她仓促低下头,让那些眼泪跌进了地上的泥土之中。 “怪不得,怪不得……”望着婉儿泣不成声的样子,晋陵王妃忽然就明白了。 怪不得一进门就发现她脸色惨白,怪不得她走路一步一挨、显得那么虚弱与疲惫,原来她受了伤,受了很重的伤,而且还是那个她最爱的男人毫不留情地伤了她! “婉儿,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晋陵王妃颤声道。 “王妃……”那一瞬,所有的情绪翻涌上来在心头激荡着,她觉得自己硬绷着的坚强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身子软软瘫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她可能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失态,双手捂着脸,嘶哑不堪地无声痛哭着。在这个时候,她才真正丢弃了曾经的“装模作样”,露出了自己最脆弱最真实的模样…… 她原本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家碧玉,父亲经商,家产颇丰,一家人过得无忧无虑、其乐融融。 后来一场横祸无情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她的父亲做生意失败,被竞争对手逼得上吊自杀,她的母亲也不堪重负、抑郁而终;从此之后她便成了无依无靠、没人疼没人爱的孤苦弱女。 后来逼得走投无路,她才稀里糊涂加入了天枭组织;又后来她成了天枭帮主李瑞允的情人,再后来她便被李瑞允安插到晋陵王府充当了卧底…… 不得不说,在晋陵王府虽然是下人的身份,可她的主子晋陵王妃,包括晋陵王爷、浣玉郡主,都没有亏待过她。在晋陵王府的几年里,她过得悠闲自在、平静无波,原本漂泊不定的心也得到了暂时的安逸。 这里特别要提到的是晋陵王妃,对她宽厚仁爱、极为体恤;而她又机灵讨巧,善解人意,两人天长日久处在一起,彼此之间十分融洽,到了后来甚至可以说关系密切、无话不谈了。 如果不是碍于她下人的身份,尊卑有别,晋陵王妃几乎就要认她做义女了。 直到后来迫于卧底的身份,她跟踪浣玉郡主、出卖凌云,与晋陵王府的人彻底决裂…… 兜兜转转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其中的经历真可谓曲折坎坷、惊心动魄,甚至一度让她痛不欲生、心如死灰;如今驻足原点、回顾往昔,她才忽然明白:原来从来没有算计过她、对她真心好的人居然是面前的人? 她一边哭一边说,倾诉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王妃,婉儿以前做过那么多糊涂事,您……您会原谅我吗?”末了,她抬起泪眸痴痴望着自己曾经的主子,语气弱弱的。 “呵呵,”晋陵王妃苦笑,“我现在受制于人,又哪敢奢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啊?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有很多的不得已……所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现在只求你,求你不要难为我的女儿,不要再要挟他们来这里,老妪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没几天活头了,只求不要连累他们就好啊!” “这么说,王妃,您……您真的肯信我了?”婉儿睫羽轻颤,不自信地又追问了一遍。 “信,当然相信!”晋陵王妃语气果决,声线沉澈,好像一涌冷泉坠落石壁。 王妃此时的内心潜台词:不相信又能如何?退一万步说,即使你使得是“苦肉计”,即使你又一次骗了我,我也只能被动地相信了——因为现在我已经没有了选择。唉,既然受制于人,也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既然信我,那就照我说的做。”婉儿掩去眸底氤氲的雾气,再抬眸时已恢复了原来的神情自若。 “好。”晋陵王妃的回答十分坚定。 “先给浣玉郡主写封书函。” “好。” “然后再把这颗丹药吃下去。”一边说着,婉儿一边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颗黄橙橙的药丸,不容置疑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晋陵王妃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这是……什么药?” 婉儿漆黑的眼眸澄净清幽,直言不讳道:“假死药。”…… 苍茫的天穹下,远方的山峦起伏,隐约可见苍翠的林海。冷冽的四野里,罡风呼啸,摇撼着枯黄的乱草和纷乱的落叶,也摇撼着广陵王爷在丛林之中驻扎的那片茫茫苍苍的营寨。 中军大账里,广陵王爷赵睿一身挺括利落的便装,正襟危坐于书案后面;他的儿子赵旭着一身金色流云铠甲侍立一旁。 父子二人正在分析当前的战事形势,并研究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这时一名士卒急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王爷,少将军,外面李瑞允派来了使者、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求见!” 李瑞允派来了使者?在这种激烈对峙的形势下敌人打发了使者前来,不知又在打什么鬼算盘? 广陵王爷眸光微转,转脸望了一眼旁边的儿子,撞到的也是同样困惑不解的目光。 广陵王爷吩咐,“让他进来。” 那士卒喏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轻灵利落的脚步声响,接着帐帘一挑,一名娉婷妩媚的女子袅袅婷婷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止一旁的赵旭,连见多识广的广陵王爷也愣了一下。 只说使者,都想当然地以为必然是位须眉男子;却万万没想到,李瑞允这次派来的居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带着的几分新奇与探究,赵旭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她一身碧绿的翠烟衫子,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她的肌肤苍白得如同冷瓷一般,蛾眉微微蹙着,幽深的眸色似乎比秋水还要寒凉;她冷冷清清站在那里,看上去如同数九寒冬的腊梅一般,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滞得人心寒。 看着面前的女子,赵旭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句话:“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这女子正是杨婉儿。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8章 你这不要脸的贱人还敢来? 敌营那边派来了使者,而且是位“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女子!?带着的几分新奇与探究,赵旭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美女。 这女子正是杨婉儿。 她似乎没有在意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只不慌不忙走上前,冲着广陵王赵睿微微欠了欠身子,“小女子杨婉儿参见王爷。“ 杨婉儿?……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啊! 广陵王爷重新审视了她一眼,问道:“不知杨姑娘此来有何见教?” 婉儿语气平平道:“小女子受李帮主所托,呈上书信一封,还请王爷过目。”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恭恭瑾瑾递了上去。 赵旭上前接过书信,递给了自己的父亲。 广陵王爷打开书信,但见上面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写了数言: “广陵王赵睿亲启: 此次来书,只为告知一事:如今晋陵王妃韦氏沉疴难起、命在旦夕;病入膏肓之际,唯思女之心甚切,只盼能早日见浣玉郡主一面。 俗话曰:‘母子连心,父子天性’,你我虽为敌对,然则废人伦、灭天理之事吾所不为也,遂心生恻隐,特意派遣使者告知。 吾尝闻王爷深仁厚德、重情重义,故如何取舍必已成竹在胸,李某在此静候佳音。但愿王爷早下决心,若因患得患失、迟疑不决而发生变故,则非你我所乐见也!” 底下肆意张扬签着“李瑞允”三个大字。 广陵王爷额角不由冒出三条黑线,只手捻须髯沉吟不语。 “父亲,怎么了?”望着爹爹沉郁的脸色,赵旭忍不住问道。 广陵王爷没有说话,只把书信递给了儿子。 赵旭迫不及待接过书信匆匆浏览了一遍,不由剑眉一挑,怒声道:“李瑞允这个狗贼,真是什么邪魔歪道的伎俩都能想的出来!竟然拿着晋陵王妃的性命来要挟我们,自己还偏偏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难道世上还有比他更卑鄙无耻的人么?” 他一时义愤填膺,便怒气冲冲说出这番痛骂李瑞允的话来,丝毫没有顾及到人家的使者还在这里。 广陵王爷皱了皱眉,瞅了一眼脾气急躁的儿子。 赵旭这才意识到方才有些失态了,急忙噤声,侧目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子。 奇怪的是那女子脸上并未出现丝毫的动容,依然冷冷清清站在那里,就好像方才赵旭痛斥的那人同她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广陵王爷沉吟了一下,眸色乌黑望着面前的女子,“这件事本王知道了,若有回复本王自会安排使节前往告知。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杨姑娘请自便。” ——什么意思,这是下逐客令了?话说这广陵王也太过沉稳淡定了吧,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就这样把自己给打发了?那自己此行目的岂不全泡汤了? 心里这么想着,杨婉儿脚下并不动弹;她抬起头,目光煜煜望着广陵王爷道:“此次来到这里小女子确实还有其他的事情,斗胆想一并告知。” “还有其他的事情?”广陵王爷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杨姑娘请讲。” 婉儿轻轻抿了抿朱唇,讷讷道:“小女子想见见浣玉郡主,还有……还有侯爷府大公子……” “侯爷府大公子?”广陵王爷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女子所说的“侯爷府大公子”,就是他那个到哪儿哪儿都备受瞩目的好外甥凌云! “为什么要见他们?”他还没来得及表态,他的儿子赵旭已抢先一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以前在晋陵王府的时候,小女子曾服侍过浣玉郡主,所以想借此机会拜见一下自己的前主人;至于大公子么——” 说到这里她颓然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数月前小女子曾对他做过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直到现在都觉得十分愧疚,所以……” “所以你想向他赔礼道歉,是么?”赵旭声音冷冷的。 “算……是吧。” 赵旭直愣愣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似的困惑不解,“什么叫‘算是’?既然是敌人,你死我活的较量本是正道,为什么还要赔礼道歉?” 婉儿眉头微蹙,默然片刻道:“有些事情说起来真的一言难尽,所以还是请郡主与大公子出来一见吧。” 哦?闹了半天,这女子原来是浣玉的丫头、而且还与凌云之间存在着很大的过结啊!怪不得方才乍一听到“杨婉儿”三个字时觉得耳熟哪,曾几何时这个名字应该听人提起过的。 带着几分深意赵旭回脸望了一眼父亲,后者亦会意地点点头,目光深邃望向那个女子,“好吧,就依杨姑娘之见——旭儿,你去把浣玉与凌云他们叫过来吧。” 赵旭几不可见地冲父亲翻了个白眼,一语不发转身出去了。 说实在的,他是打心眼里不想再直言面对他们两个了。几天前,就因为凌云、浣玉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他还同他们两个闹得面红耳赤、直到现在谁都不理谁呢,而现在父亲又让自己去找他们过来、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赵旭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谁让命令他的人是他老爹呢?最主要的是现在形势非常,大局为重…… 既然局势严峻、刻不容缓,这边也就长话短说,直入正题。话说赵旭很快便把凌云与浣玉两个找了来,三人一起来到中军大账里。 凌云与浣玉依礼上前见过了广陵王爷,然后转过脸与伫立一旁的女子那清冷薄寒的目光对峙一处时,浣玉头一个变了颜色。 “婉儿,是你?……”浣玉猩红着眸子死死剜着她,脸颊因为怒气而染上绯红。 婉儿指尖深深陷进手心里,脸上的血色亦刷的褪了个干净。她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冲着浣玉郡主敛衽一礼,“婉儿见过郡主。”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还敢来?……”浣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如果不是旁边的凌云在竭力拦着她,她早已压制不住滔天的怒火冲上前对着她大发雷霆了。 永远忘不了数月前,凌云被官府与天枭的人围追堵截、走投无路之时匿迹晋陵王府;身为浣玉郡主贴身丫头的杨婉儿居然暗暗跟踪她、并顺藤摸瓜发现了凌云的行踪,然后偷偷跑到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那里告了密,由此给凌云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89章 王妃托婉儿带来一封书函…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还敢来?”见了杨婉儿,浣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数月前的情形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杨婉儿发现凌云匿迹晋陵王府……偷偷跑到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那里告了密……李之山气势汹汹率领大队人马包围晋陵王府……婉儿得意洋洋地现身指证他们…… “婉儿,我们一直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婉儿不以为意道:“郡主对我再好,却又怎么比得过那十万两赏银来得实在呢?如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奴婢也只有忍痛做出一个取舍了。” 浣玉郡主情绪失控,从侍从腰间拔出长剑,冲着她兜头盖顶劈了过去。 婉儿夸张地大叫:“不好了,郡主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 …… 当时的趾高气扬、肆意挑衅;此时的淡漠疏离、苍白憔悴,形成了天差地别的视觉冲击,使人心里不由不产生了某种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啊?…… 这边浣玉满脸怒容、目光如炬;那边婉儿却依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怎么就不敢来啊?”她接着郡主方才的质问语气平平开了口,“俗话说,‘两兵交战,不斩来使’;奴婢以前纵然做过再大的错事,郡主即使再怎么痛恨奴婢,也总得先容奴婢把话说完吧。”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婉儿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奴婢既然斗胆敢请郡主与大公子过来,自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浣玉拧着秀眉瞪着她。 婉儿道:“晋陵王妃委托奴婢带来一封书函,并嘱咐奴婢务必亲手交给郡主。” “母亲?……”蓦然听到对方提到自己的母亲,浣玉只觉头嗡的一声炸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呼吸滞了一瞬,方喃喃道:“我母亲有……书函给我?在哪儿?……” 婉儿没说话。她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封锦书,双手捧着,就像捧着一个初生的婴儿,颤巍巍递了上去。 浣玉仿佛跟谁抢似的一把夺过锦书,抖抖索索打开了,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便映入眼帘,果然是自己母亲的亲笔书函无疑。 那一刻眼泪立时模糊了双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然后才仔仔细细看起了这封书函。 只见上面字迹凌乱、语无伦次地写着: “浣玉,我日思夜念的女儿: 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李瑞允那个狗贼与白羽二人狼狈为奸,想以你的母亲为要挟,逼迫你们来这里自投罗网——如果见到这封书函,浣玉,你可千万不要过来送死啊! 你的母亲如今已病入膏肓、没几天活头了,若是只因为顾忌我的生死而赔上一大家子的性命,真的不值当啊!所以你一定要听母亲的话,还有婉儿姑娘的话…… 平心而论,婉儿虽然也曾做过一些对不起你我的事情,可为娘相信,她这次是真心实意想帮助我们啊!唉,其实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也受到过李瑞允的伤害,她也有许多自己的不得已。 所以浣玉,我的女儿,这次为娘选择相信她的安排,你觉得呢?——不好,他们巡视的人来了……” 下面是字迹潦草的落款:“你的母亲“,最后几行字已被泪水打湿,显得有些模糊了。 “母亲……”浣玉一边呜咽,一边看着那封书函,后来已控制不住自己悲怆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郡主——”望着浣玉那几近崩溃的样子,身旁的凌云心里一阵绞痛,只好上前轻轻抚住了她瑟索的肩膀。 浣玉就势俯在了他的身上,两个胳膊紧紧拥着他坚实的肩背,眼泪涕泗滂沱,打湿了他的衣裳。 凌云下颌线条越绷越紧,觉得这动作实在有些不雅,而且还当着广陵王爷父子与婉儿的面。 他想挣脱她带着几分暧昧的动作,可是看到她悲伤无助的样子,又实在狠不下心来雪上加霜地挣脱开她的束缚,只好就这么尴尬地站着。 赵旭紧紧抿着嘴唇,眼底一片冷然;广陵王爷则轻轻咳嗽了一声,以为提醒。 浣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惶然松开了拥着凌云的臂膀,脸上讪讪的。 “浣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同你一起分担。”广陵王爷目光和蔼地望着自己的侄女,语气暖暖的,让人听了只觉无尽的安心。 浣玉用帕子拭了拭眼泪,款步姗姗上前,把母亲的书函双手呈给了广陵王爷。 广陵王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脸色渐渐沉郁下来;他思索了一下,又把那封书函递给了旁边的儿子。 就这样,晋陵王妃的书函与李瑞允的书信在赵旭、凌云、浣玉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又回到了广陵王爷手上。 “以你们之见,此事当何以处之?”广陵王目光灼灼在众人脸上游移着,沉声问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皆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谁都没有说话。 一边是李瑞允软硬兼施要挟他们火速救人、否则就“撕票”的恐吓信;另一边则是晋陵王妃哀哀欲绝、强烈要求他们千万不要自投罗网的书函。 一正一反,一是一非,这意见相左的两封信,到底该拒绝谁的,又到底该听谁的呢? 等了半天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广陵王爷不禁有些不耐烦了。他皱了皱眉方要说什么,凌云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王爷,可允许凌云向杨姑娘问几句话么?” “当然可以啊!”广陵王爷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道。 ——凌云,你终于说话了啊,我还以为你小子一直跟我继续玩深沉下去呢。 王爷的腹诽不无道理。从方才进门开始直到现在,这确是凌云正式说的第一句话;而在此之前,对眼前的人与事他都不发一语、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的。 也包括他见到婉儿的那一刻。按说,蓦然见到昔日那个出卖自己、差点害自己万劫不复的“美女卧底”,他的情绪波动应该非常强烈的;可从表面上看,他却基本没什么反应,依然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此时得到了王爷的许可,他的脸上才略略出现了一丝动容。他径自走到杨婉儿面前,垂眸看着她,唇角牵起,悠然清浅,“杨姑娘,别来无恙?”……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90章 背叛李瑞允,向着我们? “杨姑娘,别来无恙?”对着昔日那个出卖自己、差点害自己万劫不复的“美女卧底”,凌云唇角牵起,悠然清浅。 婉儿抬头望着他平静冷淡的脸,眼前出现了瞬间的恍惚,思绪又被拉扯进昔日那段惊心动魄的场景里: 因为她的告密,李之山气势汹汹带领大队人马包围了晋陵王府……与晋陵王爷、浣玉郡主等人剑拔弩张对峙在一处……血战一触即发之际,凌云挺身而出……为了不连累晋陵王府的人,他不做任何反抗、任由一众侍卫锁链加身、推推搡搡地带走…… “杨姑娘。”见她只是愣神,那人不得不重复了一遍。 婉儿回过神,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大公子,多日不见一向可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着冲他微微欠了欠身子。 凌云冷笑一声,“杨姑娘客气了!当日在晋陵王府承蒙杨姑娘手下留情,否则凌云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同姑娘说话么?” “手下留情可不敢当,那都是托大公子自己的鸿福,福大命大、逢凶化吉,而且其中又有贵人襄助而已,与小女子又有何干?”婉儿眼睫垂下,语气弱弱的,“而杨婉儿不过是个不祥之人罢了,不但害了大公子,也害了自己……” “杨姑娘何出此言?”听对方话风突变,凌云怔了一下。 婉儿眸子里透出一抹苦涩,没有继续说下去,却一转话题道:“大公子不是要问小女子几句话么,请讲吧。“ 凌云微微颦了颦眉,心想:“这女子确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思维跳跃得也太快了吧!既然这样,那就随着她的性子来好了,因势利导、凡事宜疏不宜堵么。” “既然如此,那凌云便推诚相见了。”凌云略略思索了一下,语气沉沉开了口,“杨姑娘既然是李瑞允派来的使者,自然站位你们帮主这边的,却为何又拿出这样一封书函来拆穿李瑞允的伎俩、极力阻止我们前往救人——请问杨姑娘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大公子以为呢?”婉儿笑容短暂凝滞了片刻,很快如常。 凌云目光带着玩味,“一边软硬兼施要挟我们十万火急去救人,另一边却又言辞激烈地要我们千万不要自投罗网——这算什么, 明里暗里两面夹击,抑或先扬后抑、欲擒故纵吗?” “呵呵,”婉儿眼底泛出细微的波澜,苦笑一声,“大公子怎么以为都可以啊!” “杨姑娘这算是承认了么?”凌云挑眉,眸光微转。 “不承认又能如何?如果我说还有第三种可能,大公子相信么?”婉儿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第三种可能?什么?” 婉儿正色道:“小女子是来帮着你们解救晋陵王妃的。” “什么,解救我的母亲?你骗鬼啊!”不待凌云回复什么,浣玉已先声夺人、抢过话题,“你以为我们还能再相信你的话么?” 望着郡主凶巴巴的样子,婉儿眼睫颤了一下,悻悻住了口。 一时激愤的情绪上来,浣玉郡主已刹不住感情的阀门,继续不依不饶地数落着,“杨婉儿,我问你,以前在晋陵王府的时候,我们有亏待过你吗,你为什么要做出那般见利忘义的事情来?现在居然还有脸说什么要帮助我们,你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当傻子了吗?” “郡主,我方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婉儿两只手搁在身前无措地绞着,声音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去了,“我承认,以前鬼迷心窍,又受人蛊惑,确实做过一些连自己都深恶痛绝的事情,现在想来已是追悔莫及了。我对天发誓,我这次真的不是戏弄你们,我确确实实是想帮助你们啊!” “对天发誓?……”浣玉郡主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不屑地哼笑起来,“只凭以前做的那些反复无常的事,你现在发的誓谁会相信啊?” “我——”婉儿满脸羞愧,沮丧地垂下头。 同浣玉郡主的鄙夷不屑迥然不同,听了杨婉儿那番信誓旦旦的言论,凌云却低首垂眸,若有所思。 然后他抬起头,墨黑的眼瞳直看过来,带着几分试探,“杨姑娘方才说,是真心实意想帮助我们?” “是的。”终于有人能听进她的话了,婉儿心里一阵激荡,忙不迭道。 “有依据么?” 婉儿不假思索道:“有!” “什么?”凌云步步紧逼。 婉儿不慌不忙道:“晋陵王妃的那封书函。” 她的嗓音很轻,很淡,如空谷幽涧,却仿佛有魔力似的,把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牵引到了广陵王爷的书案上。 广陵王爷也低下头,重新打量了一眼案上那封书函。 “王妃在书信上说得很明白,婉儿虽然做过一些错事,可这次确是真心实意想帮助你们,所以你们要相信我的话。”婉儿趁热打铁道。 浣玉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母亲在书函里这么说没错,可焉知又不是受你们胁迫、违心所写?或者干脆就是受了你们的蛊惑与诱骗,一时糊涂写下的?” 婉儿轻叹一声道:“郡主若是非要这么固执地以为,婉儿也无话可说。不过作为王妃的女儿,王妃是何等样人,郡主想来也不会不知道吧?王妃难道是那种稀里糊涂、被人一唬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任人摆布的人吗?” “这……”浣玉一时滞住。 婉儿继续道:“以前在晋陵王府的时候,谁不知道晋陵王妃精明睿智、雍容大度,连王爷都称呼她作自己的‘女军师’;而且秉性刚正、说一不二,她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纵然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屈服的!所以这封书信究竟是受人胁迫,还是王妃心甘情愿、发自肺腑之言——婉儿不说话,只请郡主自己裁夺。” 婉儿一番话下来,语气波澜不惊、不急不慢,却发自内心、有理有据,直说得浣玉犹疑不决、一时竟无言以对。她抿了抿唇角,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凌云。 “杨姑娘,我选择相信你的话,”凌云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微扫下来,“可是你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要背叛李瑞允、向着我们这边?”……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91章 为了报复那个伤害她的男人 “杨姑娘,我选择相信你的话,可是你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要背叛李瑞允、向着我们这边?” 面对昔日那个差点害自己万劫不复的“美女卧底”信誓旦旦的表白,凌云目光下敛望着她道。 婉儿道:“以前婉儿在晋陵王府的时候,王妃、王爷、还有郡主都待婉儿不薄,婉儿向来恩怨分明、知恩图报。” “是么?”凌云眉梢带笑,呈现一种乖张锋锐之感,“那当初杨姑娘为什么又恩将仇报、引来大内的人,与晋陵王府的人针锋相对呢?虽说凌云与姑娘没什么恩遇,可王爷、王妃他们可是对姑娘恩重如山啊!” “大公子这是翻出旧事、打算向婉儿兴师问罪了?”婉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促狭。 ——还以为你凌云恢廓大度、既往不咎了呢,没想到对过去的事也这么斤斤计较,耿耿于怀啊! 凌云喉间溢出浅浅的笑,“凌云一不是圣人,二不是傻子,又怎么会不记仇呢?不过凌云也看得出来,姑娘这次确是以诚相待;既然以诚相待,那就开诚布公才是,总这么含含糊糊、说一半留一半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又怎么说得明白呢?” “大公子果然知我。”婉儿睫羽眨动,掩去眸底一掠而过的雾气,“既然这样,那婉儿就直言相告了:婉儿只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那个深深伤害过我的男人!” “深深伤害过你的男人?”凌云眸光晃了一下,脱口而出,“李瑞允?……” “不错。”婉儿眼眶潮湿,声音飘渺,“一直信誓旦旦地说疼我,爱我,总有一天会娶我,可到头来呢?一遇到危险了,我第一个便成了他的挡箭牌——呵呵,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其实在他的心里,只有他的江山社稷,只有他的狼子野心,而我,什么也不是……” “所以杨姑娘才想通过这件事情来报复他,是么?”虽然没有亲见,然而想象着那天晚上李瑞允遭遇刺客、危急之时拿着她做挡箭牌的惨烈场景,凌云心里不觉升起一股恶寒。 “是。”婉儿眼神空洞,像一潭死水,“他能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当初他既然负了我,就一定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杨姑娘就不怕这件事情被李瑞允知道了,招来祸患吗?” “哈哈……”婉儿凄厉地笑了起来,“招来祸患?招来什么祸患?难不成他还会像对待从前那个女人一般、毫不留情地杀了我吗?” 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可怕。呆呆望着她近乎癫狂的样子,明明大声笑着,却让周边的人如坠寒冬。 凌云沉郁着脸色回头与书案后的广陵王爷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到的亦是对方那充满鼓励与赞许的目光。 凌云会意,他转过脸目光淡淡扫了面前那女子一眼,单刀直入道:“杨姑娘既然真心实意想帮助我们,可否告知具体策略?” “这么说,大公子终于肯相信我了?”婉儿平静了一下汹涌起伏的情绪,氤氲着水光的眸子微微震了震。 “其实凌云方才便说过了:选择相信你的话。”凌云有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的语气。 “既然大公子选择相信婉儿的话,那么就请移步上前,容婉儿详细告知。”婉儿目光如水,眼睛里倒映着一片明亮与清澈。 凌云略略踌躇了一下,走上前去……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迷朦的月光像隔着一层薄雾,在大内皇宫洒落一地清冷。御书房的廊檐下声声虫鸣,时有微凉拂面,却感觉不是风。 虽然天很晚了,御书房里依然灯火阑珊。书案上的烛火摇曳不定,晃着李瑞允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透出几分迷离诡异。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一身碧绿的翠烟衫子,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正是刚刚出使敌营回来的杨婉儿。 从婉儿离开皇宫开始,李瑞允便提着一颗心在书房里等着她的消息,溜溜儿等了一天,总算把她给等回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都要急死我了!”见到她的一刻,李瑞允才从喉咙里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事得有多麻烦,要耽搁这么长时间啊!” “帮主还知道挂念我啊,这可真令婉儿受宠若惊了!”婉儿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我还以为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是贱如蝼蚁、可有可无,根本就撑不起帮主的眼皮呢。” “死丫头,到了现在都没忘了跟我翻旧账哪。”李瑞允恶狠狠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从实招来,此去情形如何?若有半字隐瞒,小心本宫新账旧账两罪并罚哦!” “在李大帮主面前,婉儿哪敢有什么隐瞒,否则还有命在吗?”婉儿轻叹一声,似乎依然心有余悸,“不过说起此次的经历还真是凶险啊!尤其是浣玉郡主,冲着婉儿雷嗔电怒、疾言厉色,如果不是凌云他们拦着,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婉儿都不敢想了……” “凌云?……”李瑞允眼眸明亮上挑,“嗯,这人比起那小心眼的浣玉郡主来总该有些度量,不会怎么过度为难你吧?” “千万别提这人,这人更难缠!”婉儿眼眸透亮,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他是不会像浣玉郡主那样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可他说的那些肉中带刺的话更叫人受不了,简直就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真是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一肚子坏水儿!” “哦?……”瞅着婉儿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李瑞允双眼微微眯了眯,“说说看,凌云到底说什么了,把我们的婉儿姑娘气成这样?” 婉儿道:“刚开始的时候婉儿想同他们套套近乎,便说,‘当初在晋陵王府的时候,王妃、王爷、还有郡主都待婉儿不薄,婉儿向来恩怨分明、知恩图报’——帮主猜猜凌云又是怎么怼得婉儿?” “他怎么说的?”李瑞允饶有兴趣地瞅了她一眼。 婉儿精致的眉眼染着愠色,“凌云说,‘那当初杨姑娘为什么又恩将仇报、引来大内的人,与晋陵王府的人针锋相对呢?虽说凌云与姑娘没什么恩遇,可王爷、王妃他们可是对姑娘恩重如山啊!’ ——帮主,你说这凌云是不是太可恶了?”……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92章 统统乱棍打死!与王妃相关的… “千万别提他,这人更难缠!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一肚子坏水儿!……帮主,你说这凌云是不是太可恶了?” “呵呵……”瞅着婉儿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李瑞允忍不住笑了起来,“嗯,这凌云确是到了哪儿也不吃亏的主儿——后来呢?” 婉儿道:“后来我干脆就不理他了,只与广陵王爷他们晓以利害关系,并大肆渲染晋陵王妃的凄惨无助以及对女儿的思念之情——浣玉郡主先沉不住气了,哭着喊着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救出母亲,她的堂兄赵旭也表示强烈支持;广陵王沉吟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就依你们之见……’??” “广陵王真是这么说的?”李瑞允瞳孔蓦的震了一下,带着几分狐疑望着婉儿。 “是。”婉儿眼眸里的坚决浮了上来,认真而笃定地点点头。 “老狐狸终于上钩,我们现在就可守株待兔、只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了!”李瑞允心花怒放,激动地喃喃着,“终于要扳回一局了!好,真是太好了!……” 婉儿垂落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咬着牙忍着脸色未变,“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婉儿就先告退了。” “嗯,时候也不早了,那你就先回去吧。”李瑞允近乎敷衍地冲她摆了摆手。此时的他只沉浸在大功即将告成的喜悦里,又哪里留意旁边女子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 婉儿低着头向外面走去。当她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正与一个风风火火向里闯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急忙站住。婉儿侧目瞧了一眼,是李瑞允的一名心腹侍卫。 “怎么了?”李瑞允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心想:“慌慌张张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那侍卫吞吞吐吐道:“晋陵王妃……晋陵王妃她……她……” “快说,晋陵王妃到底怎么了?“李瑞允心蓦的一沉。 那侍卫哭丧着脸道:“晋陵王妃……死了!……” “什么?”李瑞允只觉整个后脊背发凉,僵在那里。 婉儿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动容;她眼皮微颤,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呆了一下李瑞允缓过神,厉声道:“不是让你们好好守着吗,你们这些狗奴才又是怎么做的?” “帮主明见!帮主明见!”那侍卫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奴才们真的不敢有丝毫懈怠、一直都小心翼翼守着的;而且晋陵王妃这几日也很平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啊! “直到今天晚上晋陵王妃身体忽然出现不适,口吐鲜血、显得很痛苦的样子……奴才们赶紧去找太医救治,不想太医来了后也束手无策,一时竟找不到症结所在、无从下手,情急之下只好开了些常规救急的药物,却也无济于事……后来……后来晋陵王妃就……就一命呜呼了……” “真是一群庸人,一群庸医!关键时候坏了我的大事,本宫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李瑞允脸色铁青,阴鸷的目色渗着杀意,转过脸吩咐门外的侍卫,“来人,把所有守卫晋陵王妃的侍卫、仆妇,包括那几名误事的庸医,统统推出午门乱棍打死!” 什么,统统乱棍打死,一个不留?只要与晋陵王妃有关联的人?可是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无辜的啊!这……这李帮主也未免太过冷血无情了吧!暴君,真是典型的暴君! 那名侍卫还傻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已不容分说拥了上来,粗暴地夹持着他僵硬的身子推推搡搡向门外走去。 “饶命啊,帮主!饶命啊!奴才真的不想这样的……帮主,帮主……”他声嘶力竭地哀嚎着,扯破喉咙地叫喊着,却无济于事,最终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望着那个无辜的人——不,应该是那些无辜的人们,转眼就要在自己面前变成一群地狱亡魂,而且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的原因……婉儿脸色惨白,只觉得自己的腿在不住地打颤,掩在袖里的手亦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李瑞允侧头瞥了她一眼,声音凉凉的,不带一丝起伏。 “哦……“婉儿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悸动,强做镇定道:“没……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呢,瞧,脸都白了。”李瑞允撩下眉峰扫了她一眼,“要知道我们婉儿姑娘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哪,怎么这么点阵势就给吓到了?” 婉儿抬眸,带着几分惊悸望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眼睛黑得纯粹,像一面暗色的镜子,镜子里没有她,没有魂火明灯,只有喜怒无常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这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到底有怎样一份心态?上一刻他还杀人如麻、眼睛不眨;转瞬之间便是云淡风轻、笑语晏晏。他笑的时候是彼岸罂粟,他怒的时候便是修罗附体……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吓傻了不成?”李瑞允淡笑一声,带着几分戏谑。 “还……还说呢……”婉儿竭力压抑下内心翻涌而上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刚才那些人到底做错什么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杀了,亏得他们还都是你的心腹呢!” “怎么就不问青红皂白了?他们严重失职,那么重要的人质都看护不好、堪堪坏了我的大事,这么处罚本宫都觉得轻了呢!”李瑞允不疾不徐地说着,眼睛里散发着深渊般的危险。 婉儿慌乱避开了他冷冽的视线,轻舔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都已知道晋陵王妃死了——而我们的计划刚刚开始,某些事是绝对不允许泄露出去的。”李瑞允继续道。 “所以你就全部杀了他们?无论他们是谁,无论他们该不该死,无论他们对你如何的忠心耿耿……”婉儿颤声道。 李瑞允没有回答,深邃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没有半分感情。 婉儿呆呆望着他,双瞳里没有任何光彩,整个世界在她眼里似乎都已变得模糊不堪。 她一语不发,径自向外面走去……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章节目录 第493章 守着死人待了一夜,不害怕吗 婉儿从李瑞允那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昏黄的月色仿佛被凝冻在夜空,只把晦暗的光泽有气无力泻在了天街前那片空地上。 她并没有回自己的锦阁,而是径自来到了原来关押晋陵王妃的那处牢房。 此时牢房里从内到外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甚至连门口守卫的人也没有——是啊,晋陵王妃已经死了,这里还需要什么人来守卫吗? 何况方才李瑞允已下过命令了,所有守卫晋陵王妃的侍卫、仆妇包括那几名误事的庸医,都被推出午门乱棍打死了,所以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婉儿轻轻推开牢房的门,一步一挨走了进去,一直走到原来晋陵王妃所在的那处病榻前。 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原来”,因为晋陵王妃韦氏此时依然躺在那处病榻上,不同的是,几个时辰前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现在她已经“死”了! ——怪了去了,怎么这个“死”字还打引号呢?难道她的死还会有假么?答案是肯定的,晋陵王妃的“死”确是假死! 而这件事只有守在她面前的婉儿心里清楚,因为晋陵王妃韦氏的“死”本来就是婉儿一手策划的局! 此时的婉儿轻轻抿了一下唇,又渐渐被当前的黑夜与心情拉扯进了两天前那个她再也不想回忆分毫的情境里: 她自告奋勇来这里见了晋陵王妃……谈到最后的时候两人化敌为友、抱团取暖……终于商议妥了那个万不得已的“脱身之计”: “把这颗丹药吃下去。”婉儿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颗黄橙橙的药丸,不容置疑递到了晋陵王妃的面前。 晋陵王妃问:“这是……什么药?” 婉儿直言不讳,“假死药。” 晋陵王妃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 婉儿解释,“王妃服下这颗‘假死药’,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口吐鲜血、暴病而亡——而事实上这只是一种假死状态,以此蒙混过关、瞒过李瑞允,然后婉儿再想方设法将您的‘遗体’送出城外,让他们来接应您。” “他们”当然指的就是王妃的女儿浣玉,广陵王赵睿父子,还有她的前女婿凌云他们…… 门忽然“咔”的响了一下,婉儿心里一跳,蓦的从回忆中晃过神儿来,惶然向门外望去。外面根本没有人。原来是被一阵冷风刮的。 婉儿不由苦笑一声,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风声鹤唳、甚至是做贼心虚”了? 她垂下眼眸,依然呆呆望着一动不动、身体僵直躺在病榻上的晋陵王妃的“遗体”,心里五味杂陈,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房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砖石地面是凉的,又冷又硬。窗户外面迷朦的月光不知何时被游移不定的浮云遮挡住了,四下笼罩在一片黑茫茫的阴翳里,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为什么,婉儿此时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恐惧。她只呆愣愣地坐着, 枯守着前主子那具毫无生气的“遗体”,直到天明。 外面晨光熹微,薄雾弥漫,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棂挤了进来,滑过婉儿苍白的脸颊,又有气无力地铺在地上,一片斑驳。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只见李瑞允大步流星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晦暗。 “你到这儿来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都找了你半天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晃晃的不满。 “帮主找我有事么?”婉儿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懒洋洋望了他一眼。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婉儿喉咙一噎,没能说出话。 李瑞允侧目瞥了一眼停在榻上的那具“遗体”,“怎么,你就这样守着个死人待了一夜,不害怕吗?” “她是我以前的主人,有什么可怕的。” “看不出你还挺念旧情的啊!”李瑞允直直望向她,漆黑的眼眸里映出她忧伤的面容。 婉儿木然道:“王妃在世的时候一直待婉儿不薄;特别是数月前晋陵王府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婉儿一直都觉得愧对她的,现在她却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唉,回想起来心里真得觉得……觉得……” ”觉得如何?” 婉儿幽幽叹了口气,“觉得人活在世上,有时候真的很悲哀。” 李瑞允垂眸望着她,眼里不觉笼上了一层暗色。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滞了似的。 “帮主,我……我可以问一件事情吗?”婉儿踌躇了一下,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什么事?”声音凉凉的,没有一点起伏。 婉儿垂下眼帘,遮掩下所有的情绪,“晋陵王妃死了,她的遗体帮主打算怎么……处置?” “为什么要问这个?” “为什么不可以问?”婉儿几乎想都不想地反驳回去,“怎么说晋陵王妃也是婉儿以前的主子,她的身后之事如何安排,婉儿难道还不能过问一下吗?” “对对对,我们婉儿大小姐说的话总是有理的;而且巧了,本宫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考虑着该如何安排才能做到滴水不漏、使一切按原计划进行?”李瑞允波光微转,悠悠笑着,“婉儿,你说咱们这算不算不谋而合啊?” “当然算了,你我之间本来就是心有灵犀么。”婉儿潋滟的眸光一转,“那帮主想好了没有啊?” 李瑞允苦恼地摇摇头,“正因为没想好,所以才要请冰雪聪明的婉儿姑娘帮着本宫出出主意呢!” “昨天晚上帮主不是已经下令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杀了么?杀人灭口——这难道不是一个好主意么?” “婉儿,你这算是夸我还是损我啊?”听婉儿语气里满是揶揄,李瑞允眉眼微翘,似笑非笑。 “当然是夸你呀,谁大胆包天不想活了敢在李大帮主面前言三语四、说些不着调的话啊?” “怎么听这话怎么不是味儿,这死丫头还是没忘了拐弯抹角地挖苦我!”心里吐槽着,李瑞允脸色稍沉正待发怒,婉儿已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帮主,您不是要婉儿帮您出出主意么,婉儿以为妥善安置好晋陵王妃的遗体、不让敌营那边瞅出端倪才是最重要的。” “嗯,说得有理。”李瑞允赞许地点点头,目光炯炯望着她道:“那依你之见?” 婉儿从喉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暗自庆幸对方终于被自己成功转移了不悦的情绪、并顺着她的心思问了下去。 “依婉儿之见——”她微微挑起眉头,不疾不徐开了口…… shubao520.com bookge.com bqgwx.com massxs.com p9pp.com Lequdu.com szwxw.com 6ywx.com xiaoshuoquan.com wanshu.cc shuhuang.cc aishu8.com 章节目录 第494章 她混进牢里看她,别有用心? “本宫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考虑着该如何安排才能做到滴水不漏、使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忽闻晋陵王妃暴病而亡,李瑞允十分苦恼,只好征求婉儿的意见,“那依你之见?” 婉儿道:“依婉儿之见,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秘密安排几名心腹把晋陵王妃的遗体运出京城、暗暗处理掉即可。” “嗯,我也正有此意,你的话正说到我心里去了!”李瑞允眼眸一弯,顿生波光粼粼;旋即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只是现在人手紧缺,派谁去合适呢?” “帮主,婉儿可以毛遂自荐么?”眼见时机成熟,婉儿不失时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李瑞允垂眸看着她,眼睛里黑黑沉沉的。 “嗯。“婉儿心里一跳,脸色却还同方才一样淡然。 李瑞允思忖少许,终于点了点头,“怎么说你同晋陵王妃也主仆一场,最后再送她一程、尽尽你们的主仆之情也是应该的。再者说了——”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最主要的,婉儿,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你更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办事我放心。” 婉儿芳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她默默移开眼眸,虚空地望向别处,没有说话…… 这个秋天,阳光暗淡无光,树叶萎黄凋零,一切都显得凄凉冷落,让人感到压抑、颓废。 罗凤娓衣衫不整,面容憔悴,茫然靠着冷硬的墙壁,透过囚室的铁窗出神地望着外面萧索的风景,往日的情形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罗凤娓,你竟敢对本宫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难道不想活了么?” ——“帮主,属下之言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实无叛逆之心……” ——“你还敢狡辩!来人,把这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当时的情形真是惊心动魄。如果不是婉儿苦苦哀求那个疯批的暴君放过自己,也许她早就成了一个死人了! 想她罗凤娓,从少不经事开始便一直死心塌地、任劳任怨地为天枭卖命,虽然不敢说能达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境界,可她对李瑞允的赤诚之心却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到头来结果又如何呢? 只因她一时头脑发热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触犯了他的逆鳞,他便不容分说吩咐手下将自己拖出去乱棍打死,没有一点体恤怜惜之意——心寒,真是透入骨髓的心寒! 而且监押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置之不理、不闻不问,难道在帮主心里她罗凤娓真的无足轻重、什么都不是么?……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囚室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守门侍卫那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婉儿姑娘。” ——婉儿?又是她的好姐妹婉儿?……那一刻罗凤娓只觉自己的心跳像鼓点般在胸腔里“通通“敲着,一股暖流瞬时涌遍了全身。 自从她被监押后,相应的身份地位也一落千丈,原来那些谄媚奉承的声音更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边的人亦对她避而远之,唯恐惹火上身、招来不测。 而这个时候,只有婉儿还心心念念想着她、还能不避嫌疑地来这里看她,“患难见知己”——大约说的就是她们两个此时的情形吧。 “几位兄弟一向可好啊!“婉儿轻软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她稳了稳心神,屏息凝神听着婉儿下面的话,“这么长时间没见罗姐姐、怪想她的了,所以就过来看看,如何?请兄弟们行个方便吧。” 几个侍卫迟疑了一下,“请问婉儿姑娘可有李帮主的手谕吗?” “哦,还需要手谕啊?其实这事儿今天早上我就跟帮主说了,他当然也同意了,就是一时忙乱没来得及写而已——要不,你们再去请示请示帮主?” 什么,还得再去请示帮主啊?就帮主现在那喜怒无常的脾气,谁敢去啊?万一不小心再触犯了他哪条逆鳞,岂不是自找倒霉么? 见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似有踌躇,婉儿蛾眉一挑,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不过就是过来看看罗姐姐、顺便说上几句体己话而已,哪儿就那么麻烦啊!跟你们说,你们要是非拦着不让我进去,真耽误了什么事儿,我可跟你们不客气啊!” ——唉,谁不知道这位婉儿姑娘的特殊身份,那可不是好惹的主,她那骄横任性的脾气上来,就是帮主也要让她三分,何况是咱们这些无名小卒?还是不要硬顶这个雷了,睁一眼闭一眼吧。 几名侍卫沮丧地耷拉下脑袋,识趣地闪出了一条路。婉儿眸中闪过一抹亮光,莞尔一笑,径自推门走了进来。 罗凤娓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迎了上去,因为走得急了,脚下有些踉跄。 婉儿抢前一步扶住了她,“罗姐姐,小心些!” 罗凤娓嘴唇微微抖动,想要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凝噎哽住了,“婉儿……” 婉儿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罗姐姐,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在这里先等两天,帮主当时也是在气头上,等过了这段时间消了气,自然就会放你出来的。” “哦?……”罗凤娓惶惑地望了她一眼。 婉儿眸光流转瞄了一眼门外,不动声色地冲她递过一个眼色。这是在提示她,外面的侍卫正在窥听她们两个说话。 罗凤娓会意,顺着她的语气与情绪说了下去,“婉儿,你说得对,当初都是我不识好歹、出言冒犯了帮主,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死了!” “知道了就好。”婉儿目光淡淡掠过对方的面庞,音色沉沉,“罗姐姐,这件事情妹妹一定会帮你,你也一定能出去的……” “我都落到这个田地了,你……你还能这样对我,我真的……真的好感动……”罗凤娓的声音呜咽了,“婉儿,有你这句话,即使真的出不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罗姐姐,千万别死啊活啊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们是好姐妹,而且你曾那么真心地对我好,如今眼见你处境危厄,我若袖手旁观,那我……我还算个人吗?” 后面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很慢,却又有意加重了语气。罗凤娓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隐隐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已很明了地意识到,婉儿这次来并不单单为了看她,为了与她叙旧,她应该还有别的心思……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495章 偷偷塞她一封信,秘密是… “罗姐姐,千万别死啊活啊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们是好姐妹,而且你曾那么真心地对我好,如今眼见你处境危厄,我若袖手旁观,那我……我还算个人吗?” 婉儿混进牢里探视凤娓,面对自己凄惶无助的好姐妹,她意味深长地宽慰着她。 罗凤娓嗓音呜咽而细微,“婉儿……” 婉儿眸光里满是怨毒的意味,咬牙切齿道:“我杨婉儿恩怨分明,敢爱敢恨。谁对我好,谁对我有恩,我可以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反之,谁要是辜负了我,谁要是对不起我,即使拼上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她愈说越激动,娇柔的身躯蓦的一颤,呛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婉儿,你……你怎么了?”罗凤娓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搀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婉儿一手掩着唇角,一手压着胸前的伤口,咳嗽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难道还是那次的伤……”望着她痛楚难当的样子,罗凤娓心里一沉,不由想起了数日前那惨烈血腥的情形: 婉儿陪着李瑞允在寝宫里小憩……忽然遭遇刺客的暗器袭击……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之际,李瑞允只好抓起拥在怀里的婉儿用力一搪……那枚暗器正正钉在了她的脊背上……虽然侥幸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可自此她却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婉儿勉强抬起脸望了罗凤娓一眼,凄楚地笑了笑,秀美空灵的容颜上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柔弱得令人心痛。 罗凤娓只觉自己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她几乎连想都来不及想,已下意识扶正了她的身子,气运丹田,双掌紧紧贴俯在她的前心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待为她运功疗伤。 “罗姐姐,不用了……”婉儿却在这时挣扎着探出臂膀,颤巍巍拦住了她的手掌。 罗凤娓不解地望了她一眼。 婉儿轻轻缓了一口气,“我的伤我自己心里清楚,反正是治不好的了,又何必浪费那些功力呢。” 罗凤娓鼻子一酸,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掉了下来,“不过就是受了点伤、好好休养一下就好了,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哪?” “傻丫头,傻话……是啊,你说的对,当初我就是太傻了,要不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啊……”婉儿失神般喃喃着,“罗姐姐,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对那个男人早已死心……” “你乱说什么哪?”眼见婉儿情绪就要失控、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罗凤娓赶紧截住了她未尽的言语,“婉儿,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改日再谈吧。” 罗凤娓带着几分提醒的话,又把婉儿拉回到现实残酷的情境中来,她心头一个激灵,打住了下面的话。 “瞧我,又傻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眸中凄绝的神色淡去,渐渐有坚决浮了上来,“罗姐姐,要是妹妹还能有幸熬过眼下这场劫难,那就继续做我们的好姐妹;要是万一……万一哪天妹妹不在了……” “婉儿!……”罗凤娓唇线紧绷,因为生气而眼眸透亮,“你怎么又胡说了?你要是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好妹妹,你听我说,其实……” 她下面的话却被婉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挡了回去;婉儿两只手掌用力握着她的手,她冰凉的手指也瞬间变得温暖,一股暖流在她心底涌动着,同时涌动的还有砰砰乱跳的惊悸。 因为这个时候,她感觉到自己手心里被对方不容分说塞进了一团软绵绵的丝织物,凭着直觉她思量着这应该是书信一类的东西;而且里面硬邦邦的有些硌手,大约是夹塞了什么遮人耳目的物事。 罗凤娓只觉心跳奇异地加速,她凝眸望来,看到的是对方那双别有深意的眼睛,波光粼粼,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罗姐姐,”她的语气却是淡淡的、显得平静无波,“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好好保重吧。” 说罢,她向她投过一个苍白的笑意,然后径自转身向牢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呆呆望着那婉儿那决绝的眼神,决绝的背影,罗凤娓觉得心里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剜着一般,疼痛迅速蔓延到了全身,眼前亦变得模糊一片…… 等外面守卫的侍卫终于走开了,她才一点点松开了自己紧攥着的手掌——果然,那是一封小巧精致、薄如蝉翼的锦帛。 小心翼翼摊开那封锦帛,只见上面刷刷点点写满了蝇头小楷;另外锦帛里还夹塞着两把钥匙——也就是刚才她觉得有些硌手的那件遮人耳目的物事…… 苍穹碧空如洗,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来,落在京城外野草夹道的荒凉古道上。道路两旁巨伞般的树冠直矗云霄,遮天蔽日,浓密的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海浪般的声响;几只枭鸟从天空掠过,发出阵阵古怪的叫声,直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幽静的古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辘辘的车马之声。马车徐徐驶过,声音寂寥而单调,拉车的马也只有两匹,形体消瘦而羸弱,有气无力地往前走着,马蹄萧萧敲击着冷硬的地面,扬起阵阵尘土。 马车后面是敞篷的,摆放的却是一口黑漆漆的实木棺材;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侍卫手持刀剑守候在马车周围。 在马车前面是一位浑身缟素的年轻女子,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她的肌肤苍白得如同冷瓷一般,蛾眉微微蹙着,幽深的眸色似乎比秋水还要寒凉;她冷冷清清坐在马上,如同数九寒冬的腊梅一般,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滞得人心寒。 这女子正是李瑞允的红颜知己杨婉儿。 昨天上午她向帮主请命,秘密押送晋陵王妃的棺椁出城、然后再找个隐蔽的地方暗暗处理掉,从而达到不惊动敌营、遮人耳目的目的。 所以今天一早她便整束停当、带领十几名侍卫急匆匆出发了。 这次行动虽然低调、甚至可以说是秘密进行的,然则那些负责押运的侍卫们依然提心吊胆,唯恐万一不慎被敌营的人瞅出端倪、横生枝节。 正所谓的怕什么来什么,当众人走到一处偏僻林荫小道上的时候,忽听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喈喈冷笑,接着一位长身玉立、俊逸无尘的青年男子不慌不忙走了出来。 按说婉儿他们这边十多个人,而对方只有孤孤单单一个人,自然而然便形成了碾压式的绝对优势,他们这边应该稳操胜券、得意洋洋才是。 可相反的,当他们抬头看清了如渊停岳峙般拦截在面前的那位男神级别的人物时,一个个的皆大惊失色!……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496章 反转!她竟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杨婉儿奉帮主李瑞允之命,秘密押送晋陵王妃的棺椁出城、然后再找个隐蔽的地方暗暗处理掉;不想半路横生枝节,一位长身玉立、俊逸无尘的青年男子施施然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不容分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见来人穿着一件银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外罩素色英雄大氅;剑眉星目,齿白唇红,嘴角微勾着,似笑非笑,清眸里却冷冽得要淬出冰来。 正是凌云。 遭逢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强势凌厉的煞星,众侍卫立时大惊失色、纷纷刀剑出鞘,一副横眉怒目、如临大敌的架势。 奇怪的是作为他们头领的杨婉儿却依然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好像眼前这人的出现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似的。 她轻轻掀了掀眼皮,冷冷扫了一眼对方,“我当是谁,原来是何大公子啊!” 凌云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何大公子”这个称谓还是不太习惯,虽然对方说得没错,他的真实身份的确就是侯爷府大公子何成麟! 好像在意不到对方不悦的神色,婉儿继续不急不缓问着,“何大公子突然现身于此,不知有何贵干?” 凌云用手一指晋陵王妃的棺椁,“把这个留下。” “呵呵,”婉儿凉凉地笑了起来,“不过就是个死人,大公子要这个做什么?” “不管是不是死人,都必须给我留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凌云眸光微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客气又能如何?凌云,有种的你就放马过来,只要本姑娘还有一口气在,便决不容许你动王妃的棺椁分毫!”婉儿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声音如击玉般泠泠,“王妃的棺椁”几个字更是特意加重了语气。 两旁的侍卫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只为那个自以为是、飞扬跋扈的女人。 ——我的婉儿大小姐,你是真被咱们帮主给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凌云何许人你不知道么,就凭你那资质平平的功夫能打得过他吗?别说你一个了,就是你这样的十个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现在你还敢明目张胆地向人家挑衅,难不成真的活腻味了吗? 正如众侍卫们所担忧的,婉儿方才的一番话果然成功激起了凌云的怒气。他剑眉扬起,眸若寒冰,“好啊,既然杨姑娘这么不给面子,那凌云少不得用宝剑说话了!你是女子,我姑且让你三分,出招吧!” “如此,婉儿就不客气了!”婉儿莞尔一笑;那笑容却只有短短一瞬,极快的她便冷了脸色,“铮”的一声拔出长剑,剑风荡起,衣袂飘扬,掀起雷霆万钧之势,如点点寒星般倾洒而来! 令人不解的是,这汹涌的剑势并不是冲着凌云来的,而是冲着她身后那十几名侍卫兜头盖顶狂袭而去的! 血光崩现,惨呼连连,那些可怜的侍卫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纷纷中剑。 而且是直击要害、一剑穿心!他们或痛苦不堪地抽搐着,或瑟索着弯成了弓形,嘴里发出一声声濒临死亡的哀嚎,然后便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 他们充血的眸子都瞪得极大,似乎对这样的下场极不甘心。上一刻,他们还在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女人的安危担忧;转眼,他们就稀里糊涂成了她的剑下亡魂! 为什么……大约到死他们都想不明白,这位婉儿大小姐,他们李帮主最宠爱的女人,为什么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闲言少叙。却说杨婉儿眼睛不眨杀了这些侍卫,却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脸上依然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她不慌不忙插剑入鞘,回过身冲着凌云绽出一抹清浅的笑,“大公子。” 同婉儿的清浅淡然一样,眼睁睁瞅着面前血腥惨烈的场面,凌云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仿佛此时发生的一切早在意料之中了。 “杨姑娘果然言出必行、言而有信,凌云在此先替王妃、浣玉他们谢过了。”一边说,他一边向着婉儿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大公子言重了。”婉儿急忙拦住,从容不迫道:“其实这件事儿你我不是早就计议好了么。” 说着她轻抿了一下薄唇,一瞬间时光飞移,思绪不觉又被拉扯进几日前广陵王爷的中军大账里,她与浣玉、凌云、赵旭等人对峙的场景里—— 凌云道:“杨姑娘既然真心实意想帮助我们,可否告知具体策略?” 婉儿目光氤氲,“这么说,大公子终于肯相信我了?” “其实凌云方才便说过了:选择相信你的话。” “既然大公子选择相信婉儿的话,那么就请移步上前,容婉儿详细告知。” 凌云走上前,于是婉儿便把她酝酿已久的计划说了一遍:让晋陵王妃服下假死药……十二个时辰后王妃口吐鲜血、暴病而亡,而事实上只是一种假死状态……婉儿想方设法诱使李瑞允答应由她护送王妃的“遗体”出城……凌云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来接应她们……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言归正传。杨婉儿与凌云二人一唱一和、不动声色便解决掉了那十几个碍眼的侍卫,演了一出成功的双簧;此时事态紧急,来不及多说什么,两人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王妃棺椁前面,齐刷刷抽出宝剑,合力撬开了棺盖。 晋陵王妃那苍白枯萎的“遗容”便呈现在眼前。 她枯黄的面色呈现一种不祥的死灰之色,双眼凹陷,眼窝透着明显的青黑之色,唇上没有一点颜色,脸颊上的肌肉更是塌得厉害;一眼望去,整个人显得僵直冷硬,死气沉沉,透着一种瘆人头皮的寒意。 凌云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自思,“就王妃目前这种状态,像是假死吗?而且方才看棺椁封得那么密实,她不会真的已经……” 婉儿又是何等样人,俏如西子,冰雪聪明,立时看出了凌云的困惑,不由暗然一笑,不慌不忙开了口……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497章 惊喜!王妃真的起死回生了? ”就王妃目前这种状态,像是假死吗?而且方才看棺椁封得那么密实,她不会真的已经……” 望着晋陵王妃僵直冷硬、死气沉沉的样子,凌云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婉儿何等样人,俏如西子,冰雪聪明,立时看出了凌云的困惑,遂不慌不忙解释道:“大公子只管放心,这棺椁其实婉儿早就动过手脚了,在棺木极为隐蔽之处暗暗设置了透气机关——这个秘密原本只有婉儿一人知道,说不得现在又要增加几个人了!” “哦?……”凌云眼底掠过一抹困惑,“除了你我二人,还有谁?” 婉儿狡黠的目光一转,“难道郡主他们没有一起过来吗?” 凌云怔了一下,遂而低声笑了,“杨姑娘果然是心思通透、料事如神哪!” “承蒙大公子夸奖,婉儿受宠若惊了。”婉儿眼底掠过一抹痛色,苦笑一声,“心思通透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照样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不经意间又触动了对方心底的痛处,凌云不由轻叹一声,清眸里掠过一丝无奈的神情。 婉儿睫羽轻颤,掩去眸子里氤氲的雾气,再抬头时已是神情自若,轻轻笑了一下道:“瞧我,都扯哪儿去了?先说正事儿罢,浣玉郡主他们现在哪儿,咱们还是快点去见他们吧!” 凌云点了点头道:“好吧,请杨姑娘随我来。” 意见达成一致,两人不再多说什么,遂重新掩上了棺盖,由凌云驾了马车在前、婉儿骑了马在后面跟随着,一起沿着前面那条青草掩映的小径往前走去。 四周郁郁葱葱,盘曲的老树虬枝遮天蔽日,点点日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洒落下来,斑斑驳驳铺在脚下坑坑洼洼的路上。 兜兜转转绕了几道弯,在一座寺院前停下了。婉儿抬头望去,只见对面巍峨的殿宇在一片零落萧索中岿然不动,正中的匾额之上苍劲有力地题着“兴善寺”三个金色大字。 凌云回头,目光煜煜望了一眼婉儿。婉儿晶莹的眸光一转,立时明白了安排此处作为接头地点的用意。 兴善寺乃晋陵王府的家庙,先后作为晋陵王妃、浣玉郡主的贴身丫头,婉儿当时也是王府里很讨巧的人物,曾多次跟着主人出入,对此处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虽然晋陵王府前些日子被李瑞允下令查抄了,然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晋陵王府名下的各类产业毕竟太多,而天枭的人一时也顾及不过来,故这处家庙成了漏网之鱼亦不足为奇。 言归正传。却说婉儿,迎着凌云递过来的炯炯目光微微颔首,然后飞身下马,两人一前一后将马车赶进了寺院。 庭院里古木参天,风吹叶落,发出簌簌的声响,檐角下悬挂的青铜铃铛微微颤动着。 门前十几名黑衣侍卫正来来回回巡视着周围的动静;几个负责洒扫的僧人亦按部就班各行其是,对周围的一切仿佛视而不见。 见凌云等人走了进来,侍卫长急忙迎上前见礼。 “大公子,您可算来了!郡主与赵将军都等急了,小的这就去通禀!”不待凌云说话,他已迫不及待开了口。 话音未落,便听大殿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男一女已风风火火狂奔出来,正是虎威将军赵旭与浣玉郡主! 感情这二位比他们还着急。而在这之前,两人一直在大殿里心急如焚地等着,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在原地团团打着转儿,那种煎熬简直是度日如年、无法言喻! 终于听到外面有动静了,别说浣玉郡主,就连素日沉稳淡定、处事不惊的赵旭也沉不住气了,疾步如飞头一个冲了出来,干脆连侍卫禀报这样应有的程序都给省了! “怎么样,怎么样,我母亲她(王妃她)怎么样了?……”几乎异口同声,赵旭与浣玉一起开了口。 浣玉与赵旭那焦灼迫切的眼神都是冲着凌云去的,可凌云此时心里也没底儿:王妃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到底还能不能救活,他也是模棱两可,只好把探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婉儿。 婉儿目光淡淡掠过几人的面庞,语气平平道:“别着急,先把王妃抬进房里再说。” 众人见她淡定从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赶紧上前打开棺盖,把晋陵王妃从棺木里移了出来,抬进旁边一处禅房里,并小心翼翼将她安置于舒适绵软的卧榻上。 婉儿轻移莲步上前,沉着的目光在王妃苍白僵硬的脸上凝滞了少许,方伸出纤纤玉手从怀里取出一颗黑色的丹丸,缓缓贴近王妃的唇边。 “这是解药?……”浣玉郡主惶惑地望了她一眼。 “是。”婉儿口气果决,没有一丝犹疑。然后她轻轻掀开王妃的唇齿,把那颗决定生死的丹丸塞进了那个几乎已成死人的人的嘴里…… “半个时辰后可见分晓。”动作娴熟地完成了一系列神操作,婉儿声音凉凉地宣布。 接下来众人只好一刻一刻地煎熬着。而时间也仿佛故意同他们作对一般,走得慢极了,就像蜗牛一样。 特别是浣玉郡主,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如坐针毡,几乎不能自持。她真怕母亲会活不过来了,那……那可怎么办哪?……一时担心、烦躁,各种不祥的猜测涌上心头。 “动了,我感觉王妃的手开始动了!……”婉儿忽然颤抖着开了口。在此期间,她冰凉的虎口一直紧紧握着晋陵王妃那僵硬得没有一点温度的手掌,有一刻她觉得对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瑟索了一下,不由心里狂跳,脱口而出。 “真的?……”浣玉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眼睛直勾勾攫住母亲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激动地等待着母亲像涅槃的凤凰一般,从死气沉沉过度到浴火重生! 旁边的凌云、赵旭亦是热血沸腾。他们只觉每根神经都紧绷着,彼此的手无意识地握在了一起,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确实没令他们失望。他们惊喜地发现,晋陵王妃渐渐有了生命的迹象,而那颗一直在体外游移不定的灵魂也被她渐渐积聚的气息一点点吸收回了体内。 她僵硬的身体越来越柔软,她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她凝滞的呼吸越来越均匀,她冰凉的身体亦渐渐恢复了温度。 终于,她慢慢睁开了迷离的眼睛……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498章 唉,她终于没能救了王妃… 婉儿把假死药的解药给晋陵王妃服下了,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之中,王妃原本僵硬冷漠的身体渐渐有了生的气息。她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冰凉的身体亦渐渐恢复了温度。?终于,她慢慢睁开了迷离的眼睛。 “母亲!……”在见到母亲起死回生的那一刻,浣玉哭得不能自已。她颤抖着手死死抱住了自己历经磨难的母亲,一再收紧手臂,生怕她会像雾气一般散开。 “浣玉……”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王妃的意识依然在从前那个黑暗恐怖的噩梦里徘徊着,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是刻在她的脑海里、永远都抹杀不掉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母亲,您……您觉得怎么样?”浣玉止住哭声,依然抽抽嗒嗒呜咽着。 晋陵王妃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女儿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虚弱道:“我……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恍惚,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浣玉贝齿咬着朱唇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母亲,您刚大病一场,就是这个样子的,放心,您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定会的,相信我……” “嗯,我女儿的话我当然是信的了……”晋陵王妃轻轻缓了口气,“浣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浣玉含泪道:“母亲,这里是兴善寺,咱们的家庙啊!多亏了婉儿,是她想方设法把您从李瑞允的魔爪里解救出来,所以您才到的这里啊!” “婉儿,婉儿……”重复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晋陵王妃迷离的目光转向了病榻旁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 眼前女子精致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惨白,柔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哑,“王妃……” 望着婉儿泫然欲泣的样子,几日前的情形宛如过电般在晋陵王妃的脑海里回放了一遍: “把这颗丹药吃下去。” “这是……什么药?” “假死药。”……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原来当初她与婉儿约定的那场生死之赌她赌赢了!婉儿果然没有骗自己,那颗黄色的丹药真的是“假死药”,真的能够起死回生! “浣玉,扶我起来。”晋陵王妃转过脸吩咐旁边的女儿。 眼见母亲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浣玉心里欢喜,遂轻轻托着母亲的臂膀将她拥了起来,使母亲虚弱不堪的身躯踏踏实实倚靠在了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婉儿,谢谢你,”晋陵王妃轻轻拉着婉儿的手,“是你救了我一命,你是个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好孩子……” “……”听着王妃发自肺腑的感动之言,婉儿喉咙哽咽,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婉儿,不要再回去了,其实就算回去了,李瑞允也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晋陵王妃眼里的光如夕阳洒落湖面,柔和又温暖,“所以听我的话,跟着我,继续过咱们以前平静闲适的日子,再也不要被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所迷惑了……” “王妃,”婉儿眼睛泛红,声音飘渺,“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其实……”晋陵王妃自信满满地喃喃着,然而下一刻她的脸上却泛起了不正常的青灰之色! 她眉头一皱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簌簌抖动着,连同作为依靠的浣玉娇柔的身躯也跟着颤抖起来。 “母亲,母亲,您……您怎么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急转直下的状况使得浣玉一时手忙脚乱,只好紧紧抱着母亲的身躯连声呼唤着。 晋陵王妃痛苦地蜷缩着身子,整张脸都扭曲不堪,从牙缝里挤出含混不清的低吟声,透出一股子苦苦挣扎的垂死之意。 “哥哥,志超,你们快过来看看啊,我母亲到底是怎么了?……”浣玉带着哭声道。 赵旭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可面对晋陵王妃那痛苦不堪的样子,他亦是手足无措、失去了主张。 凌云剑眉微蹙,在一瞬的沉吟之后,惶惑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杨婉儿,“杨姑娘,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 婉儿脸色刷的白了下来,颤声道:“大公子,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动了手脚、故意要加害王妃不成吗?” 凌云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么?” 婉儿蹙眉瞪着他,“诚如大公子所说,婉儿既然要加害王妃,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地救她出来呢?” 凌云深邃的眼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是啊,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婉儿咬着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这只能说明一点,我的计划还是被李瑞允看穿了!在离开大内之前,他便在王妃身上动了手脚,所以……所以我终于没能救得了王妃,我太傻了,我太傻了……” 说到最后她全身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眼泪,捂着脸开始啜泣。 在那一刻,在场几个人像是突然跌进冰河里、四肢浮浮的完全失去了力气。懊恼,痛恨,悲恸,像一双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勒住了他们的脖子。他们只有缄默不语。 浣玉郡主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但眼泪已止不住从眼角滑落,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母亲,女儿无能,救不了您,怪我,都怪我……” 晋陵王妃觉得痛楚此时似乎略略消减了些,她探出枯瘦的臂膀,用力握着女儿瑟瑟发抖的手,断断续续道:“浣玉,千万别这么说,这也许就是天意罢……其实从你父亲被……被李瑞允那个奸贼迫害而死、咱们晋陵王府被查抄的那一日起,为娘就……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如今上天可怜见,还能让我们母女在有生之年……见上一面,说实在的,为娘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 “母亲……”浣玉已说不出话,只彻底地恸哭起来。遭遇着希望破灭的痛楚,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那种大喜又大悲的心理落差,几乎已无法形容……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悲恸愤懑情绪里难以自拔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侍卫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面如土色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忽然来了好多人马,全副武装气势汹汹,把我们这里给团团围住了!”……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499章 李瑞允来了,正好做个决断!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忽然来了好多人马,全副武装气势汹汹,把我们这里给团团围住了!” 正当众人沉浸在悲恸愤懑情绪里难以自拔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雪上加霜地发生了。 众人愣了一下;浣玉郡主也止住了哭声,惊骇地抬起泪眸。 凌云剑眉一扬,问道:“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那侍卫道:“看清了,是天枭的人,好像……好像李瑞允与白羽道士都在里面!” 听到“李瑞允”三个字,凌云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赵旭。 虽然曾经因为凌云同浣玉那些爱恨纠葛的事情,而使得他与赵旭依然心存芥蒂,然而现在形势非常,根本不是置气的时候,何况这对表兄弟都是大局观极重的人。 “哼哼,这个狗贼还是来了!”赵旭眼中凌厉的寒光倏的射出,包含着一丝冷笑。他话不多说,径自转身向外面走去。 看着赵旭首当其冲奔了出去,凌云掩去眼底的潮涌,回脸冲着婉儿道:“杨姑娘,麻烦你在房里陪着郡主与王妃,我出去接应一下表兄。” 话语未尽已被对方坚定的声音打住了,“不,大公子,我同你一起出去!” “你也要出去?”凌云怔了一下,遂而毅然决然摇了摇头,“不行,他们来势汹汹,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出去。”婉儿眼眸如冰,透着一股子执着而决绝的气息,“而且李瑞允也来了……好,好得很,我正要与他做个决断。” ——李瑞允来了,憋了一肚子气想着跟他掰扯清楚,也许这才是婉儿姑娘想要出去的真正原因罢? 心里暗忖着,想要出言阻止,可是望着对方心意已决的样子,凌云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如此,我同姑娘一起出去。” “好,多谢大公子。”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禅房,来到寺院的外面。 此时赵旭与李瑞允带领的大队人马早已对峙多时了。只见四周全是黑压压的兵卒侍卫,将兴善寺围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明亮的盔甲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参差的刀剑直插云霄,千军万马的咆哮犹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直令人心惊胆战。 为首之人一身黑色劲装,精致的五官如霜如雪,自带一股邪魅与狠戾;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正是天枭帮主李瑞允。 白羽道士则杀气腾腾站在他的旁边。他一身青衣道袍,面色沉郁,眼神冰冷,鼻翼翕张,嘴唇紧抿,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手拿浮尘,肩背宝剑,一副如临大敌、气势汹汹的架势。 瞅着凌云与婉儿终于从里面出来了,李瑞允微微眯了眯眼,上前两步道:“千呼万唤始出来,二位总算出来了啊!” 凌云颦了颦剑眉,还没待说什么,婉儿已压制不住心里的激愤、抢前一步开了口,“李瑞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对方没头没脑的话整得一时有些发懵,李瑞允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杨婉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没数吗?”婉儿气势凛然地迎了上去,发出一连串地质问,“为什么派人暗中跟踪我?为什么大军压境包围兴善寺?李瑞允,难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还好意思反过来问我为什么!” 李瑞允下颌线条绷紧,眼睛里泛着血色,“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一直都把你视为自己的红颜知己,对你信任有加、言听计从,没想到到头来你居然与敌营的人沆瀣一气,勾结起来坏我的大事!哼哼,得亏我多了几分防人之心啊,否则岂不被你这小女人给害得一败涂地了?” “为什么要背叛你,李瑞允,难道你心里没数吗?”婉儿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一直信誓旦旦地说什么疼我,爱我,总有一天会娶我,可到头来呢?一遇到危险了,我还不是第一个成了你的挡箭牌?” “你不要说了!”旧事重提,而且一上来就直揭他的伤疤、捅他的要害,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瑞允不由几分恼羞成怒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激动的情绪上来,婉儿一时不能自制,继续不依不饶地声讨下去,“李瑞允,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对你一直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甚至低声下气、为奴为仆都毫无怨言,可到头来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在你的心里,只有你的江山社稷,只有你的狼子野心,又何曾在乎过我的感受,又何曾把我放在心上过!我只是一颗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什么时候需要了,便随手拿出来用;什么时候不需要了,你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出去,一点都不会顾惜!……” 李瑞允墨色的冷眸氤氲着层层莹光,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就与他们狼狈为奸做出那些背叛我的事来,恶心我、报复我是不是?” “是。”婉儿的眼眸湿雾雾的,满是怨毒的意味,“李瑞允,你能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我杨婉儿恩怨分明,敢爱敢恨。你若真心对我好,我可以把自己的心掏给你;反之,你若负了我,对不起我,我一定会要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要我付出代价?难道这就是你要我付出的代价么?”李瑞允嘴角微翘,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到头来还不是你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了进去?” “这么说,王妃真的是你害的?”婉儿牙关紧紧咬着,心中的恨意如同怒涛汹涌。 “不错!”没有一丝推诿,李瑞允直言不讳地承认。 “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婉儿不死心地追问着。 李瑞允道:“在你探望过晋陵王妃之后。”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你便开始怀疑我了?”婉儿打破砂锅问到底。 李瑞允道:“也不能算是怀疑,只是多了一份防人之心而已。” “哈哈,防人之心……在这个世上,你还没有防备过谁?” 听着对方口气里明晃晃的嘲讽,李瑞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500章 呜呼!她被那个男人万箭穿身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你便开始怀疑我了?” 李瑞允道:“也不能算是怀疑,只是多了一份防人之心而已。” “哈哈,防人之心……在这个世上,你还没有防备过谁?” 听着婉儿口气里明晃晃的嘲讽,李瑞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想防备啊,可是可能吗?就比如你杨婉儿,刚开始对我不冷不热、爱搭不理的,可后来一听说要出使敌营便立马来了精神,自告奋勇充当送信使者,一副无惧无畏、大义凛然的样子——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好像不符合你杨大小姐的性格,想让人不生怀疑都难啊!” 婉儿目光一滞,心头凛然。 不理会杨婉儿极为难堪的神色,李瑞允继续自顾自说着,“于是我便安排了几名心腹侍卫不动声色地监督你,包括你主动请缨护送晋陵王妃的棺椁出城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你说,当初我若是傻乎乎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到头来可真不知死于何地了!” 婉儿嘴唇像是被蜂蜇了一般,僵在原地竟不知如何应答。 “李瑞允,你这个将计就计之策施得可真是不要脸到极点啊!”凌云在一旁不冷不热接了口。 “哈哈,彼此彼此。对付你们这些刁钻难缠的人物,不用点非常手段又怎么能行呢?” 李帮主若不在意地笑着,目光倏的变得冷厉,“凌云,赵旭,你们现在已被团团包围,识相的就马上扔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我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让你们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蓦的一抬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侍卫们立时弓张剑弩,无数支冷森森、阴凄凄的箭尖齐刷刷对准了场中的几人,凌云、赵旭,还有婉儿。 不错,还有婉儿。因为这位天枭帮主方才已说得很清楚了:让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杨婉儿! 婉儿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曾经以为心痛到痉挛的时候会歇斯底里,会悲恸欲绝,直到切身经历了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此时的她只觉心里麻沙沙的,已感觉不到痛,已体会不到悲,只有绝望的沉沦,以及心如死灰!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滞了似的。所有的侍卫、包括一旁的白羽道士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李瑞允那只抬起的右手上——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将场中的三人射成蜂窝! 可等到真要下命令了,李瑞允脸上却出现了一瞬的踌躇。他嘴角微沉,表情凝重地望着站在不远处那个形销骨立的女子,“婉儿,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婉儿不由怔了一下。什么意思?这是等于给她下了特赦令了?看来他对她依然旧情未泯、打算再给她一次活命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李瑞允此时已按照她的臆测说了下去,语气柔和,“听本宫的话,还是赶紧到这边来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婉儿,我更相信你是一时糊涂外加受人蛊惑,所以只要你能承认过错,本宫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婉儿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旋即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杨婉儿,你又犯傻了吗?难道你对这个男人还没有死心吗?曾经你死心塌地替他卖命的时候,他都没怜惜过你,随手就把你拿来当了挡箭牌、眉头不眨!更何况你做了那么多悖逆他的不可饶恕之事? 即使现在他能放过你又能如何?依着他暴戾恣睢的性子,也许过后你会死得比现在还要惨烈千倍百倍! “李瑞允,收起你的假惺惺吧,你以为我还敢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吗?” 婉儿凄绝地笑着,眼底充斥着噬心腐骨的痛意,“就说你的原配夫人丁梦轩吧,你曾经自诩爱她至深,夜里梦里都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到头来你不还是亲手杀了她——只因为她危及了你的利益!而我,身份地位皆不如她,犯的过错却犹有过之,我又有多大的底气说自己的结局会比她好啊,哈哈……” 丁梦轩,那个李瑞允曾经又爱又恨的女子,再一次被提及;那些他心底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疤,再一次被血淋淋地揭了开来,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凌云就站在他的不远处。 当初,他对那个女子爱得刻骨铭心;然而讽刺的是,一直到死,她的心都念念不忘缠绕在别的男人身上,而那个男人就是他一直视为死敌对头的凌云! 此时此刻,李瑞允的恨意已达到了极点,对婉儿,对凌云,对所有揭他伤疤、践踏他尊严的人!他的双眸由浅淡的黑变成血色的红,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戾气横生。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全部射死他们!”他紧挫牙齿,近乎失控地咆哮着。 白羽道士目光阴鸷地瞅着眼前的时局变化,此时终于等到了他要等待的命令,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嗜血的笑,蓦的冲众侍卫一挥手。 无数支羽箭如霹雳弦惊,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啸响,如狂风暴雨般向场中三人肆虐而去。 凌云与赵旭皆身经百战,见万箭袭来,并不如何慌乱,长剑如虹,化作一团白光将自己团团护住,直如梨花飞舞,瑞雪缤纷,将狂风暴雨般袭来的箭雨格挡在各自剑气形成的保护层外,只看得众侍卫张口结舌。 而一旁的杨婉儿便没有这般好运了。 首先,她的武功造诣与凌云、赵旭比起来相差甚远——本来么,谁人不知那表兄弟二人乃绝世高手、人之佼佼;而她不过是个武功平平的柔弱女子。 更主要的是,前些日子她被动成为李瑞允的挡箭牌、身受重伤,这伤到现在都没好,而且还落下了极为严重的病根,由此影响到她的功力大打折扣。 此时面对着万箭齐发的场面,她几乎可以说左支右绌、根本没有什么抵挡之力。于是手忙脚乱之下,这可怜的女子已然万箭穿身! 胸上,腹上,腿上,肩上……无数个冰棱从她娇柔的身体里透了出来。 “啊——”凄厉的惨叫声直插云霄,令人头皮发麻……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501章 到死她什么都没说,为什么… 那可怜的女子被她曾经深爱的男人万箭穿身。胸上,腹上,腿上,肩上……无数个冰棱从她娇柔的身体里透了出来。 “啊——”凄厉的惨叫声直插云霄,令人头皮发麻。 汩汩滔滔的鲜血像泉水般喷涌而出,瞬时染红了她如雪的白衣,灼而痛,热而腥,浴血的羽箭在她身上烙下一道道猩红的印迹。 她瑟索的身子终于不支倒了下去,那张脸是死亡的灰白,毫无生气,慢慢地坠落,如同坠落到了无底深渊。 “杨姑娘!……”不远处的凌云眼睛余光一扫,不由惊呼出声。 他剑势破空,“拨云见日”,不容分说绞飞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数支羽箭,身形匍匐,一式轻灵的“就地十八滚”,以狮子滚绣球之势转眼便逼近了那个重伤倒地的女子身边。 那个女子身中数箭,血肉模糊,那种惨不忍睹的情形,简直是无法形容…… 凌云的心不由抽搐成了一团。 可是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只在这短短的一刹,便有数支羽箭见缝插针般向他周身几处要害袭来! “快闪开!……”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赵旭双足一顿,身形飞跃而起,一式“流星赶月“,恍如浮光掠影转眼便迫近凌云近前;随之出手如电,“风卷残云”,以霹雳雷霆之势替他挡下了迎面袭来的夺命雨箭! 而凌云在这时也回过神,矫捷的身形翩若惊鸿般几个辗转,巧极险极地避开了随后袭来的那些利器。 虽然堪堪躲过了这次性命之危,赵旭却憋了一肚子气,蹙眉瞪眼冲着凌云吼道:“你疯了,不要命了么?” 也难怪对方冲着他大发雷霆。 本来就因为前几天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赵旭与他闹得极不愉快、时至今日都未曾给过他一个好脸子;而此时又见他一副魂不守舍、心神震颤的样子,赵旭更是来气。 自思:凌云,怎么说你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了,虽说眼前的情形确实令人痛心,可是你也不能因此便乱了阵脚啊!试想方才如果不是我手疾眼快替你抵挡了一阵儿,后果何堪?说不定你的结局便同倒在地上的杨婉儿一般无二了! 面对表兄一副借题发挥、疾言厉色的样子,凌云脸色晦暗、唯有垂头丧气一语不发。 本来就因为与浣玉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事儿在赵旭面前输了几分底气,更何况方才的行径也确是他理亏在先。 最主要的,亲眼目睹杨婉儿被万箭穿身的血腥惨烈情形,他几乎已是心胆俱裂! 惨,这个女子实在太惨了! 虽说除了近日解救晋陵王妃的事儿、他与杨婉儿之间基本没有什么的交集,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甚至还因为数月前她出卖他的事,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着诸多的过结。 然而经历了诸多的变故之后,他与她之间的相处已经平和多了,他甚至开始感激她,同情她,直到现在的可怜她,为她觉得痛心,更为她觉得……不值。 的确,她根本不值得为那个男人那样。 而那个她根本不值的男人此时似乎也有了一丝懊悔之意,他蓦的抬手止住了所有的弓弩手。 前一刻还如疾风骤雨般乱箭齐飞的场面仿佛一下子被按下暂停键、戛然而止了。 万籁俱寂,周围忽然静得可怕。 李瑞允一步步走近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线条如刀刻般生硬,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那个女子浑身插满了羽箭,蜷缩成一团倒在血泊之中,暗褐色的地面上晕开成河,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像一团瘴气迷惑了他的心。 他艰难地俯下身形,颤抖着手一点点托扶起了婉儿那鲜血淋漓的身子。 她无血的唇上染得鲜红,脸色却苍白得如同冷瓷一般,呼吸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飘散了。 “婉儿,婉儿……”他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他知道她已到了弥留之际,根本撑不了几时了。 她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终于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你终于醒了!……”他心头狂喜,激动得浑身直抖,嘴里喃喃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不管以前如何,至少那个男人现在还是在乎她的……心里如斯想着,婉儿脸上不觉浮出一层欣慰的笑意。 瞅着那个女子脸上的喜悦之色,李瑞允心里一阵悸动,自思:“何不趁热打铁,抓紧时间问问那些不明之事,否则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声音急促而迫切,“婉儿,昨天晚上罗凤娓忽然越狱逃了,你可晓得是怎么回事吗?抑或她会躲到哪里么?” ——原来他方才的激动与迫切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的狼子野心——他是怕我死了,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啊! 那一刻她觉得万念俱灰,绝望像蛊毒一样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剜心蚀骨。那种痛苦无法言语、无法宣泄,全身上下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已经鲜血淋漓,痛楚不堪。 唉,男人…… 李瑞允等了半天没有回应,不由心里一沉,低头去看,却见婉儿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仿佛浑浊的酒里洒了一层灰,直到眸子里的亮光彻底消失。 终于,她如同风中的最后一缕尘埃,无声无息消失在了空气中。临死她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一直到死,她什么都没对他说,为什么?…… 李瑞允默默望向虚空,久久出着神;有泪水滑过他的眼角,无声无息。那一刻他只觉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力气。 “帮主,”望着李瑞允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旁的白羽适时叫了一声。他是在提醒他,千万不可因一时的儿女情长而耽误了大事。 ——是啊,区区一个女子算得了什么?何况还是一个与他离心离德的女子!她与敌营的人勾结一气、险些坏了他大事,她落得如此下场本来就是罪有应得! 他用力抿紧双唇,眼中愤恨的目光几乎化作实质,恶狠狠劈在了对面的凌云与赵旭身上……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503章 从劫后余生到噩梦惊扰… “道长的意思是,这次我们就这么放弃了么?”李瑞允脸色僵硬,极不甘心。 白羽苦笑一声,不放弃又能如何?总不能明知死路还要傻乎乎地往上撞吧?…… 在极为不利战局的裹挟之下,李瑞允只好听从白羽的建议,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而且事实上他们也已经没有了选择,只好用“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同时也顺便给自己找一个逃命与放弃的借口。 可是当他们真的打算撤离时,却发现面前的局势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成千上万的铁甲士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困住,一双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恨不得将面前这些祸国殃民、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撕成碎片! 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各种滚木雷石更如狂风暴雨般呼啸着从四面八方袭来,有几次李瑞允堪堪被那些明枪暗箭击中要害,如果不是白羽道士不顾一切地替他抵挡着,也许他早就死于非命了! 这场敌我之间的鏖战真可谓惊心动魄、惨不忍睹。 “兴善寺”,这座原本远离凡尘、与世无争的方外丹丘,亦难以幸免地被眼前这场残酷战事所殃及、所洗礼,触目皆是折损残破的长矛利器,以及被摧残被抹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乎成了人间炼狱。 天空中阴霾密布,大地上血流成河…… 天枭帮主李瑞允,在白羽道士拼死拼活地全力辅助下,终于从那场惨烈血腥的厮杀之中逃出了生天。 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与痛惜,李瑞允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被屠戮后的战场,已是一片破碎的残体的荒芜。 鲜血的颜色在眼前模糊,除了他,白羽,还有跟在身边的廖廖几个残兵败将,死了,都死了……战死沙场,血流漂橹,何等的惨绝人寰! 他觉得心脏深处的钝痛变成了一把尖锐的刀狠狠绞动着,呼吸在那一瞬也跟着断了,如果不是白羽用尽全身力气地托扶着他,他恐怕已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了。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那片梦魇般的修罗场,狼狈不堪地逃回了京城。 回到宫里,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白羽便强打精神,带着孙孝文、李云汀几名心腹弟子重新巡查了一番京城各处的布置防御,要害关卡进一步加强了防卫,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挨返回了大内。 “帮主呢?”此时天已经蒙蒙黑了,四下里都没见到李瑞允,白羽不由皱了皱眉,问旁边的亲信侍卫。 “方才小的看到帮主在御花园里。”那侍卫垂手恭谨道。 “在御花园里?跟谁?” “他自己一人。” “一个人?在做什么?”白羽敛眸。 那侍卫低着头讷讷道:“帮主在……在饮酒……” 在饮酒?一个人?借酒浇愁么?……白羽脸色晦暗,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他一语不发,径自转身向御花园走去。 夜色沉酽,残雾消散,萤流飞舞,冷月当空,御花园的石案上被映得一片斑驳,凄凄冷风浮动周围纷乱的树影,发出簌簌的声响,犹如细雨般绵绵不绝。 李瑞允独自一人伏在案前自斟自饮着,一身酒气,形象全无,一袭月牙白的衫子给揉搓得皱皱巴巴的,显得十分狼狈。 他又低头喝了一口酒,可能急了些,被呛出了眼泪,他不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咳了半天,仿佛连心都要咳出来似的。 白羽一走进来,见到的便是眼前这幅景象:石案上杯盘罗列,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气,而那个人已咳得惊天动地,几乎要呛出血来。 “帮主!”白羽惊呼一声抢步上前,一把按住了他死死握着的杯子,“你不能再喝了!” 李瑞允仿若未闻,只抬起朦胧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凄迷地笑着,“你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白羽疑惑地瞅了他一眼。 李瑞允继续喃喃着,声音飘渺,“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婉儿,你知道吗,其实……其实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婉儿?……再次听他提起这个名字,白羽只觉脊背发凉,心头涌起一股森森的寒意。 李瑞允双颊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啊?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与凌云他们沆瀣一气、企图坏我的大事时,我有多生气么?” “帮主,你喝醉了,贫道还是扶你回去休息吧。”白羽稳了稳心神,伸手想要扶起他。 李瑞允却在这时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脖子上的青筋也因为充血而膨胀起来,“婉儿,就算我有千般不好,就算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打心眼里我还是想好好待你啊!你却不该油蒙了心,做出那些对不起我的事情来!所以落得如此下场,你活该,你活该!……” 他越说越怒,蓦的一挥手,石案上那些杯杯盘盘的便被悉数扫到了地上! 旁边枝上几只鸟儿被惊得飞了起来,扑棱棱在空中乱蹿着。白羽晦暗无光的脸上,仿佛笼上了一层浓重的寒霜,唯有紧蹙眉头、喟叹不语…… 终于李瑞允被白羽同几名侍从半扶半拽地簇拥着回到了寝宫,躺在锦榻上,他昏昏沉沉地睡去。 可是他依然睡得很不踏实。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周围只有风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半梦半醒间突然恐怖蔓延,他感觉某处好像有双阴恻恻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 蓦的转过脸,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一步步向他逼近过来,万箭穿身,浑身是血,猩红的眼睛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浮现出湿淋淋的仇恨和痛楚…… 惊回千里梦。李瑞允猛的坐了起来,浑身上下冷汗淋漓,恐惧如利刃刺破了心扉,窒息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帮主,帮主,你怎么了?” 李瑞允半天才回过神来,看清了旁边那个柔声抚慰他的人正是白羽…… dengbi.net dmxsw.com qqxsw.com yifan.net shuyue.net epzw.net qqwxw.com xsguan.com xs007.com zhuike.net readw.com 23zw.cc 章节目录 第504章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女人! “帮主,帮主,你怎么了?” 李瑞允被那个万箭穿身的女子在噩梦里惊扰着,心神大乱,老半天才回过神,看清了旁边那个柔声抚慰他的人正是白羽。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满脸的焦灼与紧张。 “现在什么时候了?”李瑞允竭力压抑着凌乱不堪的心绪,有气无力地问。 “快巳时了吧。”白羽打了个呵欠。 “快巳时了,也就是说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白羽苦笑一声,没说话。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一直都在陪着我、也不回去休息一下?”李瑞允眼眶里涌起一丝灼热。 “呵呵,贫道其实一点也不觉得累。” “任谁也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累?道长,你……你这又何苦?……”李瑞允声音哽咽了。 白羽喉结滚动,呼吸渐渐重了起来,“贫道苦点累点真的算不了什么,只要帮主能振作起来,你我同仇敌忾、一致对敌才是最重要的。” “道长……”李瑞允眼眸里潋滟着一层薄红。 “帮主,且听贫道一句话,”白羽语重心长道:“ 区区一个女子真的不算什么,何况还是一个与我们离心离德的女子!她落得如此下场本来就是罪有应得,帮主真的不必为那女子耿耿于怀的……” “道长所言极是!昨天晚上是我失态了,大敌当前,我确实不该纠结于那些儿女情长的。”李瑞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乌黑的眸子顿了一下,“以道长之见,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 白羽道:“现在形式对我们极为不利,贫道昨天一回来,便带着他们重新巡查京城各处的布置防御,进一步加固了要害关卡的防护,以与广陵王、凌云、赵旭他们决一死战!” 李瑞允眉毛一扬道:“道长是想学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么?” 白羽绷紧了嘴角,沉声道:“如果不这样,那我们干脆就舍弃这里,即日离开京城、重整旗鼓,只待东山再起之日与赵煜那个狗皇帝一决雌雄!” 李瑞允撇了撇嘴角,“也就是逃跑?” 白羽道:“不,这不叫逃跑,这是战略转移。帮主,大丈夫能屈能伸,而且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李瑞允默然半晌,叹道:“多少年的心血难道就这样毁于一旦?” 白羽目光煜煜望着李瑞允道:“所以究竟是战是走,何去何从,贫道但听帮主一句话!” “不,我决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李瑞允虎口紧握成拳,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怎可因为一时的挫败而临阵脱逃?现在我们与那狗皇帝势均力敌,究竟鹿死谁手亦未可知。诚如道长方才所说,如今我们需要做的便是:重整旗鼓、加强防卫,与广陵王及凌云、赵旭他们血战到底!” 白羽眼眸直勾勾看着他,喉结轻滑了下,“好吧,就依……帮主之见,贫道唯帮主之命马首是瞻。” “有道长全力鼎助,李某幸何如之!”李瑞允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悠悠笑道。 “跟我还说这样的话?谁让我们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白羽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别说什么鼎力相助,为了你,哪怕让我去死,我亦心甘情愿……” “……”李瑞允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低头轻噫一声,再抬眸时已把压抑的情绪转移开去,恢复了神情自若,“对了道长,可有罗凤娓的消息了么?” “现在还没有。”白羽沮丧地摇了摇头。 李瑞允眉毛一挑,“那就继续派人去打探!这个女人掌握着我们太多的秘密,万一再如那个贱人一般被凌云、赵旭他们给利用了,后果何堪?” 他口中的“那个贱人”当然就是被他一声令下、万箭穿身的杨婉儿——就在方才他们两个还咬牙切齿、耿耿于怀地提及她的。 “帮主所言极是。”白羽阴鸷的眸光闪了闪,“根据这些时日来发生的诸事种种以及相关证据,贫道推测,那日罗凤娓越狱的行径十之八九与那贱人有关!” 李瑞允脸色晦暗,下颌线条越绷越紧了。 对于白羽方才的话他也深有同感,否则在婉儿临死之前,他也不会那般迫不及待地逼问她了: ——“婉儿,昨天晚上罗凤娓忽然越狱逃了,你可晓得是怎么回事吗?抑或她会躲到哪里么?” 日前的情形历历在目、如在眼前,然而令人恼火的是,当时的他越焦灼、越迫切,那个女子便越沉得住气——最终一直到死她什么都没说,摆明了就是故意同他对着来的,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而且,”明知李瑞允已怒不可遏了,白羽却雪上加霜地继续刺激着他,“在罗凤娓越狱逃离的头天下午,那个贱人还打着您的旗号偷偷混进牢里去探视她——在整个过程中,两人究竟探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很值得琢磨了,所以贫道以为……” “好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李瑞允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怒声道:“马上调集宫里一百名精英暗卫加大内侍卫,由道长亲自跟进、打探罗凤娓的下落,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女人找出来!” “是,贫道这就去安排!”白羽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外走。 “切记,若是见势不妙,便先下手为强杀了她,确保斩草除根、不留遗患——总而言之一句话,千万不能让她跑到敌营那边去,更不能让她落到凌云他们手里!” 说到后面“凌云”几个字的时候,李瑞允一字一顿、特意加重了语气。 “贫道明白。”白羽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的狂风暴雨,透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阴郁与狠戾……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如血的残阳渐渐被晦蓝色的云霭所吞没。冷落荒芜的旷野之上,一座刚刚立起的墓碑前,伫立着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拉近镜头看清了,是三个人。两男一女。这三人正是凌云、赵旭,以及浣玉郡主。 那座刚刚立起的新坟里葬着的则是被李瑞允万箭穿身、死不瞑目的杨婉儿! 章节目录 第505章 婉儿,你的罗姐姐看你来了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如血的残阳渐渐被晦蓝色的云霭所吞没。冷落荒芜的旷野之上,一座刚刚立起的墓碑前,伫立着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拉近镜头看清了,是三个人。两男一女。 那两名青年男子皆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剑眉星目,齿白唇红,属于俊逸无尘、男神级别的人物。 与两位男神相匹配的,自然是那女子的澄净清幽、绝世风华。她肤白如雪,眉目如画,黑发飘扬,一身清冷,深邃的眼眸中泛着幽幽光华,长长的睫羽冷凝清霜。 这三人正是凌云、赵旭,以及浣玉郡主。 那座刚刚立起的新坟里葬着的则是被李瑞允万箭穿身、死不瞑目的杨婉儿! 几天前兴善寺那场血雨腥风的厮杀,李瑞允与白羽大败而归;而凌云、赵旭这边虽然堪堪胜了,却也只能算惨胜。 正所谓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场胜利背后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姑且不说在敌我激烈的鏖战中损伤了多少兵卒侍卫,只说眼睁睁看着死在面前的两个人,便令他们痛彻心扉。 这两个人,一个是晋陵王妃;一个便是千方百计想救王妃而不得的杨婉儿——也就是此时躺在冰冷墓茔里的那个苦命女子。 当时李瑞允与白羽气势汹汹带领大队人马包围了兴善寺,欲将他们几个重要人物赶尽杀绝,赵旭、凌云同杨婉儿先后都出去应对敌人了,禅房里便只余下浣玉郡主与晋陵王妃,还有十几名黑衣侍卫在禅房门口手持刀剑、临阵以待。 “浣玉,我……快不行了,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晋陵王妃此时已奄奄一息了,她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在颤抖中发出低低的呢喃声,“千万不要怪罪婉儿,在营救你母亲摆脱那些乱臣贼子控制这件事情上,她确是尽了最大努力的,只是李瑞允太过卑鄙歹毒了,她……她也没办法啊!所以……所以你一定不能为难她,一定要好好地待她……” “母亲,求求您不要再说了,女儿明白……女儿明白……” 当时的浣玉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此时回想起来依然心如刀绞、痛到窒息,她眼睫轻颤着,泪水不觉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秋风萧瑟,一排乌压压的寒鸦呱呱悲鸣着从几个人头顶掠过。 “婉儿,我们来看你了。”浣玉鼻尖凝起酸涩,声音飘渺,“当初你不惧生死、千方百计想帮着我母亲摆脱天枭的控制,可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她;而我的母亲,临终前也一再为你说好话,希望我们能好好待你,可是你也死了……唉,上天,你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对待这些可怜的人啊!” “浣玉,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赵旭抬头望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刚刚浮出的月色被乌云遮去了半截,天际透出的亮光也一点点被即将压迫过来的黑夜掩住了。 浣玉心下微颤,不觉缩了缩指尖。她欲转身离去,又有些不舍,遂拭着眼泪复冲着那冰冷的墓碑拂了一下,“婉儿,我们该回去了。如果还有来世,就托生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人家罢,再不要纠缠到是是非非的恩怨之中、遭受这些痛不欲生的苦楚了……” 长话短说。却说几个人祭拜完了,便有跟随的侍从上前,动作麻利地收拾着各类香烛贡品。 而自始至终,陪伴在浣玉身旁的那两位男神级别的人物:凌云与赵旭,皆脸色沉郁、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此时就待离开了,凌云的脸色却倏忽笼上了一层暗色,仿佛觉察到周围有什么异常动静似的,凌厉的目光微微一转,令人心里一阵悸动。 “怎么了?”浣玉此时只顾着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难以自拔,敏锐捕捉到凌云神色异常的是一旁冷眼旁观的赵旭。 “哦,没什么……”凌云诧异的神色短暂凝滞,很快如常。 赵旭清寒的眸子泛起冷色,似乎对他的一惊一乍有些不满,却又极力隐忍着,只凝眉轻嗤了一声,没有说话。 望着对方冷若冰霜的样子,凌云心里只有苦笑。自打数日前因与浣玉的事跟赵旭闹了那些不愉快之后,他便从没给过自己一个好脸子,对此他也只能见怪不怪了。 这时侍从们已经收拾好了香烛贡品,一行人不再耽搁,于是上马的上马、乘轿的乘轿,径自迤逦而去。 喧嚣浮躁的墓碑前又恢复了原本的凄清孤冷。 夜风呜呜吹起来了,拂动荒草为之折腰;远处连绵的山峰宛如接天的阴影,近处的古柏好像狰狞的鬼影子张牙舞爪,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阴翳之中。 待凌云、赵旭、浣玉等一行人走远了,从重重叠叠的林木后面才慢慢分离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黑衣,秀发高挽,脸上罩着的黑巾虽然将其面目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从其窈窕纤细的身姿可以看出是个年轻女子。 她瑟索着身形踉踉跄跄挨到婉儿的墓前,泪眼朦胧地望着墓碑上那几个冰冷的字:“杨婉儿之墓”,眸色血红,宛如一片残破的晚霞。 “婉儿,你的罗姐姐看你来了……”她整个身形像是秋风中萧索的枯枝,再也支撑不住虚脱地跪俯下来,苍白得几乎透明了的面庞轻轻贴在了冰凉的墓碑上。 泪落如雨,顺着她脸颊细腻的弧线流淌着,打湿了她的面巾。 她颤抖着手缓缓扯下面巾,露出了那张清秀可人的脸:眉如新月,眼如秋水,盈盈淡淡,嘴角微沉。 正是罗凤娓——那个李瑞允咬牙切齿下了死命、务必掘地三尺却又寻而不得的女子,那个越狱潜逃、数日来一直音讯全无、如同人间蒸发了般的女子! 一时间,所有的回忆顺着面前悲伤的情景往前倒带,穿越回了数日前那处阴暗压抑的囚室里。 “罗姐姐,要是妹妹还能有幸熬过眼下这场劫难,那就继续做我们的好姐妹;要是万一……万一哪天妹妹不在了……你好好保重吧……” 当时她说过的话低低哑哑,凉得像腊月的寒风,字字清晰在耳边萦绕着…… 章节目录 第506章 绝笔信里石破天惊的秘密… “罗姐姐,要是妹妹还能有幸熬过眼下这场劫难,那就继续做我们的好姐妹;要是万一……万一哪天妹妹不在了……你好好保重吧……” 罗凤娓跪伏在杨婉儿墓前,回想着她对她说过的话,泪落如雨。 这是她最后对她说过的话,当时她听了非常生气,不容分说便打断了她,“婉儿,你怎么又胡说了?你要是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现在想起来,婉儿说过的那些话确实是弦外有音的。而且在探视的整个过程里,她的一言一行,包括最后那个神态、那个动作都是别有深意的;尤其她最后递过来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永远都忘不了…… 当时婉儿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容分说在她手心里塞进一团软绵绵的丝织物,里面硬邦邦的有些硌手,大约是夹塞了什么遮人耳目的物事。 事后她趁人不备悄悄打开了那些物事,原来是一封小巧精致的锦帛,锦帛里还夹塞着两把钥匙。 那封锦帛上面刷刷点点写满了蝇头小楷,也就是婉儿留给她的绝笔书信: “罗姐姐见字如晤:这也许是妹妹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书信了。因为妹妹已经决定了,去做一件考虑了很久的事情……” 在下面的文字里,婉儿简要阐述了一下她当时的处境以及下一步的打算:对李瑞允心灰意冷、憋着一股子怨气想要报复他,而恰逢那个男人欲以晋陵王妃为人质要挟浣玉、凌云他们,于是她便将计就计…… 当然她很清楚自己此行的后果,就如一只扑入火里毅然赴死的飞蛾——可是此时的她已经刹不住感情的闸门,已经没有退路、没有选择了。她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纵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无怨无悔! 而在行动之前,婉儿依然有一件心心念念的事情去办,那就是:务必解救她身陷囹圄的好姐妹脱离困境!所以她才去探望她,并且偷偷把这封绝笔书信与两把钥匙塞给了她。 这两把钥匙,一把是禁锢住她手脚的锁链的钥匙,一把是关押她囚室牢门的钥匙。婉儿将这两把钥匙夹塞在书信里偷偷塞给她,就是要她瞅准机会、越狱逃走! 再接下来,婉儿还告诉了她一件极其隐秘、极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至高无上之镶金玉玺的存放之处! 镶金玉玺?当罗凤娓乍一看到这四个字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错了!她用力擦了擦眼睛,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错,一点没错,清清楚楚、千真万确是这四个字无疑! 这可真是个石破天惊的秘密啊! 当初李瑞允杀了大内总管冯超英,杀了皇后钟氏……几乎杀光了宫里所有的人,只为了逼迫皇上赵煜交出镶金玉玺。 现在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得来的国之至宝、权力的象征,其珍藏之处居然被婉儿这么轻描淡写就告诉了她,也难怪她会觉得震撼,震撼得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罗姐姐,妹妹一生错付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到头来咎由自取、落此下场,实在是不甘心啊!如今妹妹许多未了之事只能托付姐姐了,如此妹妹纵然死了,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婉儿在书信的最后写道。 当时囚室外面巡逻的人来来回回,她根本来不及细看,只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便匆匆把那封书信与钥匙藏了起来。 然后她便按照婉儿所说的,在当天晚上看守她的侍卫戒备松弛的时候,暗暗用婉儿塞给她的钥匙打开了手脚上的锁链,又小心翼翼打开了牢门…… 虽然中途看守及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她待越狱的行径,立时大呼小叫、手持刀剑冲了上来,可是在毫无防备、手忙脚乱的情形下,又怎能阻止得了那个几乎已杀红了眼的天枭女煞星? 当时的罗凤娓也是豁出去了,她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之心杀出一条血路、逃离了桎梏她的那处牢笼,逃离了大内皇宫,随后又倚仗自己对京城各处布置防御的熟悉、与捉拿她的侍卫虚与委蛇,最后终于逃离了京城。 此时跪俯在婉儿的墓碑前,她思前想后,悲恸欲绝。 ——当初我在牢里,你在外面,你来救我;如今你在墓里,我在外面,我又拿什么来解救你?…… “婉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你死得太屈了,也死得太不值了……放心,你托付我的事,我会一件一件去办;而且你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着罗姐姐如何为你挣回这口气!” 说到后面几句话的时候,她眼睛里燃烧着燎原的烈火,那是一个拼命活着的灵魂,带着悲伤与仇恨,虽然已经不堪重负、遍体鳞伤,却依然顽强不屈地行走在与命运抗争的世间。 然则愿望与现实总是存在很大的差距,就如眼前这种情形。 罗凤娓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带着几分嘲笑的声音传来,“呵呵,罗凤娓,你自己的命都将不保了,居然还痴心妄想为别人挣回一口气么?” 罗凤娓身体仿佛瞬时被冰封了似的僵在哪里,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一丝丝透了出来。 那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令她的汗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心神震颤,毛骨悚然。 她慢慢转过身,只见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从那些张牙舞爪的树影子后面一点点溢出身形来,转眼便将她围了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他们手里灯笼火把的光闪烁不定,摇曳着为首之人那张冷冷的颜,那双冷冷的眼。 那人一身青衣道袍,浓眉微蹙,眼神冰冷,鼻翼翕张,嘴唇紧抿,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手拿浮尘,肩背宝剑,一副杀气腾腾、气势汹汹的架势。 正是白羽道士,那个她最怕遭逢、却又偏偏遭逢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怎么……怎么会是你?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罗凤娓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怎么就不能是我?我们怎么就不能找到这里?”白羽杀气腾腾,眼神凌厉得像一把刀,“大内皇宫,多少精英暗卫及骨干侍卫,想找个把人还不容易,更何况是你?做了那么多背叛天枭之事,真可谓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罗凤娓,你要是还识相些,就马上弃剑服绑,否则就别怪贫道对你不客气了!”…… 章节目录 第507章 拿下这个叛逆,再见分晓! “罗凤娓,你做了那么多背叛天枭之事,真可谓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你要是还识相些,就马上弃剑服绑,否则就别怪贫道对你不客气了!”白羽杀气腾腾,眼神凌厉得像一把刀。 瞅着白羽步步紧逼的架势,罗凤娓倏的抬手从肩上拔出宝剑,颤巍巍横在了自己身前! 白羽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笑,神色愈发凉薄起来,“你这个该死的叛徒,居然还敢对着贫道拔剑?简直就是不知死活,真枉了上次你出言不逊忤逆帮主的时候、贫道还苦口婆心为你求情啊!” “道长,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有些事情真的身不由己,请不要逼人太甚!”罗凤娓轻叹一声,无可奈何道。 白羽眉毛一扬,怒声道:“明明是你忘恩负义、背叛天枭,居然还强词夺理?罗凤娓,现在我再说一遍:你若还有点自知之明,便放下兵器、俯首认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你若一意孤行、困兽犹斗,便休怪贫道对你翻脸无情了!” “哈哈,翻脸无情能如何,放我一条生路又怎样?”罗凤娓拗着脖颈笔直地看着他,“婉儿当初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心里没数吗?你以为我还敢再相信你们的鬼话吗?” “罗凤娓,你与那个贱人还真是姐妹,果然是狼狈为奸、一个鼻孔眼出气啊!”白羽眼眸森然,步步紧逼,“说,那个贱人那天去囚室探视你的时候,你们两个私下里到底议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哼哼,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罗凤娓狠狠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倔强,挑衅,唯独没有对面前之人的恐惧与屈服,“不过白羽,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罗凤娓,看来你还真是不识好歹啊——不说是么,哼哼,到时候只恐怕就由不得你了!”白羽嗜血的眸子里煞气汹涌,回头冲着他的那帮手下道:“愣着干吗?还不上前拿下这个叛逆!” 号令一出,众黑衣蒙面人齐刷刷响应着,纷纷刀剑出鞘、蜂拥而上。他们人多势众,转眼便将罗凤娓团团围在中间、犹如铁桶般水泄不通。 这些黑衣蒙面人其实都是白羽当初为响应李瑞允号令、特意从大内侍卫及暗卫里面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都可谓出类拔萃、精英骨干型的人物。 原因与目的当然很明了,那就是除恶务尽、志在必得,绝不能让那些背叛他们、坏他们大事的人侥幸逃脱了。 所以罗凤娓已经没有了选择,直接被逼到死胡同里了。事到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与面前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杀手一拼到底! 如果侥幸逃脱了,那是她的造化;反之便只能死在这里、成为继杨婉儿之后又一怨气冲天的地狱冤魂! 天上滚滚乌云已全部遮住了晦暗的月色,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要将掩映月色的乌云撕裂似的,惊破天际。 罗凤娓倏的拔剑而出,身形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剑势在黑暗中留下一抹猩红的血痕!这一刻,她清秀的脸上不再有悲伤与沉郁,反倒是杀意冲天! 嘶——剑尖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一名黑衣侍卫胸口中剑、鲜血淋漓,惨叫一声倒地毙命;罗凤娓却好似没有感觉似的,她眸色血红,剑尖回旋带起一抹寒光,顺势向着另一名黑衣侍卫划去!…… 四周灯笼火把的光忽明忽暗,跳动着,婆娑着,映着她那张苍白狰狞的脸;在她的身后,是犹如修罗场一般的场景。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便绝不屈服!”她沙哑而坚定的声音犹如誓言般在空气中回荡着,这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敌人说的。 “罗凤娓,你说你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嘴硬,看来是非逼我出手不可了!”白羽慢慢抬眼,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遮天蔽日的黑气,声音也变得冷厉,“好吧,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尽,他手腕一翻长剑出鞘,一式“金雁横空”,凌厉的剑气划出一道弧线,刺目绕眼的剑芒暴射而出,向着对方兜头盖顶袭去! 罗凤娓急忙往旁边一侧身,“燕子掠波”,堪堪躲过了对方狠戾的招式,随之反手一剑刺向对方前胸。 白羽冷笑一声,轻灵的身形辗转,“流星赶月”,剑势回旋,贴着罗凤娓肩背推了过去!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不断打出各种绝命招式,空气中充满了丝丝破风的声音。 转眼十几个回合过去,罗凤娓以很明显的劣势落在了下风。其实这并不奇怪,本来她的武功便同白羽相差甚远。 要知道白羽道士何许人也,除了平明和尚之外首屈一指的天枭长老,其武功造诣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可与李瑞允、凌云、赵旭这样的顶级高手相提并论、不分伯仲。 而罗凤娓虽然武艺高强,那也得分放在哪个段位上具体理论——若与白羽、凌云这样的顶级高手比起来,那几乎是不值一提了! 所以此次白羽对敌罗凤娓,几乎是碾压性的。虽然白羽前段时间受的创伤没有痊愈,虽然罗凤娓已经拼尽了全力,但依然改变不了眼前的局势,结果还是毫无悬念的。 于是在对方霹雳雷霆剑势的逼戾之下,她的招式开始紊乱,那持在手里的长剑几乎颤抖到随时坠落下去。 她的气息越来越急促,而对方的气势却在一步步地攀升。 嗤!……白羽剑招抖变,剑光旋起,一式“万岳朝宗”,石破天惊的剑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朝着她席卷而来。 罗凤娓只觉眼前幻出无数剑尖,恍如满天星光,令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她心惶意乱之下只得勉强一侧身子,结果还是不出意外地撞在了对方冷厉的剑尖上! 胸肋处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直让人措手不及。 她惨呼一声,颤抖着手用力紧紧覆住了伤口,娇柔的身躯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跌在地上! “拿下这个叛逆,再见分晓!”白羽满面冷飒之气,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明灭不定的火光晃在他的脸上,让人看着五内发怵…… 章节目录 第508章 他去而复返?女鬼凭空出现? “拿下这个叛逆,再见分晓!”白羽满面冷飒之气,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 罗凤娓手持长剑,衣衫染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虚弱的气息,仿若风中残烛。 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她更知道自己坚决不能落到这帮人手里。 否则婉儿临死之前托付她的那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便再也没有机会实施、而只能眼睁睁瞅着夭折在萌芽之中了;否则这些日子来自己所遭受的苦痛、所付出的努力便永远付之东流、再也没有逆袭的机会了! 更主要的是,若是落到这般毫无人性的恶魔手里,接下来她的遭遇会是什么,百般凌虐,生不如死……她不敢往下想了。 那些黑衣杀手冷冷瞅着面前那身受重伤的女子,就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饿狼正兴奋而嗜血地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诚如白羽道士方才所说,今天晚上必须抓住这个叛逆,坚决不能让她逃脱了,因为她身上掌握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他们一声嘶吼,刀剑并举,汇集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朝着那个纤细萧索的身影奔涌而去!…… 峰回路转的形势总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间。 就在这时,一个颀长矫捷的身影倏忽掠过众人头顶,衣袂飘飞间,手中长剑出鞘,“白燕剪尾“,“云破天开”,一连贯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宛如飞电过隙一般,已将众杀手的刀剑齐刷刷荡开! 随之来人身形一横,犹如渊渟岳峙般挡在罗凤娓前面,把她几乎已支撑不住的身形严严实实护在了自己坚实宽阔的身后。 一身白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外罩素色英雄大氅;剑眉星目,齿白唇红,面色沉郁,嘴唇紧抿,清眸里冷冽得几乎要淬出冰来。 正是凌云。 “怎么又是你?”一见到这人白羽便恨得牙根痒痒。是啊,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为什么每次都是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你便出来搅局,而且还来得不早不晚、恰逢其时,使他们原本成功在望的事情毁于一旦? “你不是已经跟他们回去了么,为什么要去而复返?”白羽浑身戾气暴涨,沥血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烈火来。 “原来你早就派人盯着我们了,只不知道长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窥探我们这边的情形还是为了追捕这位罗姑娘啊?”不同于白羽的疯批暴戾,凌云一副慵懒调侃的架势,真是气死人不抵偿。 “如果我说这两个意思都有,你会相信么?”白羽咬紧牙关道。 “相信,道长果然快人快语啊。” “哼,跟你这个坏小子我还废什么话?”白羽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凌云,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去而复返?” 凌云眸光幽沉落在了他怒气冲冲的脸上,飞快掠过一抹冷淡的笑意,随即懒洋洋地抬了抬眼。 原来在此之前,凌云、赵旭与浣玉几个人一起来墓前祭奠婉儿;祭拜完毕准备离开时,习武人的天性使凌云敏锐地觉察到周围动静有些异常。 有人在附近窥探?而且窥探的人还不止一人?……心里如斯想着,他清朗的目光转了转,脸色不觉笼上一层暗色。 “怎么了?”赵旭瞬时捕捉到他异常的神色,问道。 “哦,没什么……”凌云诧异的神色短暂凝滞,很快如常。 他之所以不动声色,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 后来他们一干人等往回走。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凌云忽然驻足,对着赵旭与浣玉道:“有一件东西落在墓地了,我需要回去一趟。” “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让个侍从回去取就是了,还非得劳烦你侯爷府大公子亲自回去跑一趟么?”赵旭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 “表兄说的是,这件东西确实非常重要,我必须亲自回去。” 早已习惯了这位表兄的冷言冷语,凌云也无意再过多地解释什么,只坚持要回去。 既然对方言之凿凿、决心已定,赵旭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护送了浣玉回去,凌云那边便去留自由、一切随他了。 言归正传。此时面对白羽咄咄逼人的追问,凌云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地告诉他,只微眯着眼眸展齿一笑,“有件东西落在这里了,所以凌云才特意回来取。” “有件东西落在这里了?”白羽冷笑一声,“凌云,我看你是把自己的心落在这里了吧?” “呵呵,道长明见。”凌云轻笑。 “说吧,你这么急急匆匆赶回来,到底有何不轨企图?”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企图么,当然是有的,只是不像道长说得那般不堪。”凌云眉角轻轻一压,正色道:“直截了当罢,我是回来救助这位罗姑娘的——你说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就为了欺负一个孤弱女子,就不觉得害臊么?” “凌云,少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的那点鬼心思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是瞅着这个叛逆掌握着太多的秘密,所以才想着同我们抢夺这块肥肉罢?”白羽直勾勾盯着他,眼睛里一抹黑色暗涌。 “哦?怎么,这位罗姑娘居然还掌握着很多秘密?那我就更不能放手了!”凌云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随之他回过脸,望了一眼身后那面无血色的女子,温声道:“罗姑娘,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的。” “嗯……”罗凤娓柔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她眼稍微湿,轻轻低下头,声音低得只剩下气音。 “凌云,你还想保护她?”白羽眼眸森然,“收起你的怜香惜玉之心罢,纵使你本事再大,也是单枪匹马,想拖累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我们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做梦吧!” “谁说我是单枪匹马了?”凌云微微一笑,淡若清风,“明明我们这边还有人呢。” “什么,还有人,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白羽脸色骤变,心虚地望了望周围。 只听婉儿的墓碑周围阴风阵阵,仿佛有无数的幽灵在低低哭泣,四处的荒草随风倒下,墓碑之下却是另一种色调,接天古柏如狰狞的鬼爪,似乎笼罩在一片雾茫茫的阴翳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婉儿的坟墓开始一寸寸龟裂颤抖,愁云惨雾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带着诡异的笑容凭空出现,她浑身是血、万箭穿身,正一步步向着白羽逼近过来…… 章节目录 第509章 幻心迷离散?原是心里有鬼? “什么,还有人?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白羽心里一跳。 只见婉儿的坟墓开始一寸寸龟裂颤抖,愁云惨雾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带着诡异的笑容凭空出现,她浑身是血、万箭穿身,正一步步向着白羽逼近过来…… “杨婉儿!……”白羽只觉头皮瞬时麻了半边,身上的汗毛亦一根根乍了起来,“你休要出来作祟!” 他一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一边疯狂挥舞着手里长剑向着那可怖的女鬼砍了过去! 只听眼前轰的一声巨响,一切归于平静。恐怖的场景,诡异的女鬼……转眼之间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白羽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渐渐从极度的惊恐中回过神,纳罕地瞅了一眼不远处的凌云与罗凤娓,只见二人却是出奇地淡定,依然一副脸色紧绷、如临大敌的神情。 ——怎么回事,难道方才那诡异的一幕他们两个压根就没有看到么?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羽面上露出困惑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啊。”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有些奇怪地瞅了他一眼。 “不可能!方才我明明见到婉儿那贱人的……”白羽不由脱口而出;然话及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在敌人面前失言了,也失态了,急忙打住。 “这么说,道长方才是活见鬼了?” “难道你们没有看见么?”白羽仍然心有余悸。 凌云冷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心里没鬼,眼里自然就见不到鬼;白羽,你怕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活见鬼吧?” “你!……”听着对方语气里明晃晃的嘲讽,白羽一时气结。 正在郁闷,他鼻子里忽然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馨香淡雅,隐隐夹杂着一丝咸腥,仿佛来自地狱的恐怖气息,令人窒息。 方才白羽只顾着全神贯注与凌云、罗凤娓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精神高度紧张,并未觉察到这种刁钻药物的存在,直到刚才不知不觉中招了才蓦的明白过味儿来。 “幻心迷离散?……”他瞳孔蓦的一颤,嘴里喃喃着。 “幻心迷离散”,乃白羽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独一无二的迷幻之药。说它独一无二,是因为这种神药为天枭前帮主练亭中亲自研制且绝不外传的——如果说现在有资格拥有并能够使用它的,当今世上只有一人,那便是练亭中的独生女儿练南春! 而练南春何许人也?正是站在白羽面前、并与之针锋相对的凌云的红颜知己。 “转来转去,原来还是你们这边的人在作祟啊!”白羽眼睛里的煞气波涛汹涌,不时四下张望着,“练南春,你这个妖女,畏畏缩缩地躲着又算怎么回事,还不马上现身?” 没有回应。只有墓地四周的树木影影绰绰,阴恻恻的风还在呜呜作响着。 难道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产生幻觉了?白羽心里有些发毛,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劲敌,“凌云,明人不做暗事,实话实说罢,你们的人到底有没有来?总这么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又算怎么回事?” 凌云眸光微沉,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当然有人来了,其实这件事方才我便说得很清楚了。而且我再重申一遍:这次来的人可不止春儿一个人哦。” “什么,不止那妖女一人?”白羽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凌云冷冷一笑,冲着墓碑后面不慌不忙道:“春儿,表兄,请现身吧!” 只听墓碑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之草木分开,一男一女先后从重重叠叠的树丛后面分离出身形来。 前面那男子身长八尺,矫健挺拔,一身素色锦袍,金绣繁丽;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直口正,元宝耳朵,浑身上下散发着琉璃般的光彩,整个儿风姿俊逸、透着极致的优雅与冷冽。 后面的女子肌肤如雪,姿容如玉,素面轻衣,气若幽兰,宛如高高在上的皎月,清丽脱俗,风华绝代。 如果仔细上眼打量,便发现这女子小腹凸起,身材显得有些臃肿,原来已是身怀六甲。 这两个人,男子是凌云的表兄、虎威将军赵旭,而那女子正是凌云的红颜知己练南春! “表兄,春儿,你们终于来了!”凌云眉眼一弯,冲着两人打了个招呼。 赵旭脸色紧绷,只抬起眼皮冷冷地“嗯”了一声。 “志超。”不同于赵旭的冷漠神态,练南春则对着凌云浅笑安然,眸光潋滟如晴水,尽收万千温柔。 “练南春,你总算现身了!”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白羽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与憋屈、声色俱厉地诘问过来,“说罢,方才那迷幻之药是不是你这妖女的伎俩?” “呵呵,白羽,连这你都能看得出来?我还以为你这个臭道士前些日子受了重伤、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使了呢,没想到你的心思还挺通透的么!”练南春格格笑了起来,言语间极尽的尖酸刻薄。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羽只觉心头强烈的恨意附上,下意识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你这个妖女,要是真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来啊,为什么要装神弄鬼、施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 “不就是用了‘幻心迷离散’么,怎么就下三滥了?”练南春眼睛一眯,冷冷道:“实话告诉你吧:这种迷幻之药就是用来测试人的心术的,如果你行得正走得端、心怀坦荡、虚怀若谷,自然什么也看不到;反之,如果看到了一些虚幻迷离的诡异之象,那就是你自己心怀龌龊、无以自清罢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下,眸光流转,带着几分戏谑道:“说吧,白羽,你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看到如此诡异迷离的景象啊?” “你这妖女简直是蛊惑人心、胡说八道!” 白羽不由勃然大怒。他冷戾的神情瞬息凌厉肃杀,身体像离弦的箭一般划射而出,手中长剑铿锵作响,一道寒光穿透空间,仿佛要捅破天际似的向着练南春当胸刺去!…… 章节目录 第510章 打架打不过,就人身攻击么? “你这妖女简直是蛊惑人心、胡说八道!” 被练南春奚落因心怀龌龊、无以自清才会看到诡异迷离之象的白羽,在那一瞬的怒火已达到极点。 手中长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寒芒,剑尖带着破风之声,犹如天外流星,直指练南春的心脏! 那霹雳雷霆的架势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一时杀了练南春个措手不及。 练南春虽为女中豪杰、武艺高强,但毕竟已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更何况对方连个招呼都不打便突然发难! 不过好在凌云就站在她的不远处。眼见白羽咬牙切齿地杀了过来、一副置人于死地的样子,凌云不由剑眉一扬、怒上心头。 ——你这臭道士,居然敢伤我的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手中长剑一抖,剑光疾起,一式凌厉的“叠翠浮青“,已将白羽疾风骤雨般倾泻过来的剑势击荡开来。 随之凌云剑势一个盘旋,“白云出岫”,以怒剑狂花之势向着白羽头颈处撩去;白羽脸色大变,慌忙沉肘撤剑格挡,于是两把宝剑便硬碰硬绞到了一处。 嗤——金戈撞击之声震耳欲聋,两股不可调和的激流在对抗着。周边飞沙走石,草木亦为之折腰。 凌云眸子里倏忽掠过一抹锐利,凛冽的剑气贯注了十成内力,顺着剑锋透过对方的虎口,脉门,直抵心脏! “啊!……”白羽胸口如遭重锤猛击,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叫,脚下踉踉跄跄倒跌数步,身形摇摇欲坠。 要知数月前凌云赵旭等人为救皇上赵煜夜闯大内,与李瑞允、白羽激烈对峙时,凌云便重创白羽、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去——他的伤势至今都没恢复,现在又遭受对方的致命一击,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白羽只觉气血翻涌,胸膛里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双目赤红,面容扭曲,颤抖着手指着凌云道:“凌云,你……你为了那个女人可真是拼了啊!” 凌云抿下唇线嗤笑了下,一副“你现在才知道”的神情。 “呵呵,我倒是差点忘了,这个妖女已经怀孕了……你当然要拼死拼活护佑着她啊,要知道那可是你的儿子啊!” “臭道士,你说什么呢?“练南春蛾眉一挑,脸颊也因为恼羞而染上绯红。 ——刚刚经着了白羽的突然袭击、惊魂初定,现在又来这么一手,这臭道士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毕竟多年的老江湖了,白羽当然是想着该如何反戈一击才能最大限度找回面子、顺便也出出心头这口恶气了。 “我还需要说什么,这不都明摆着了吗?”白羽唇角下压,探究的目光如湿滑的毒蛇在练南春身上游移着,“练南春,你如今身怀六甲,难道这孩子不是凌云的吗?” 被对方单刀直入击中要害,练南春不由几分窘迫,心里暗骂:这个臭道士可真缺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白羽何许人也,出了名的刁滑奸诈、心思通透,眼里更是揉不得一点沙子,自打方才赵旭与练南春现身的那刻,他便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事情的重点:练南春居然怀了孕?也就是说她与凌云早就有过苟且之事了! “凌云,”白羽阴鸷的眸子里溢出一抹轻佻的笑,侧头转向了一旁的正主,“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就要荣升父亲了?“ 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臭老道都身受重伤了,居然还不依不饶地硬撑着剑走偏锋来这么一手,使得凌云一时倒有些措手不及了。 瞅着凌云尴尬的神态,白羽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自思:“看来这个妖女真的怀了凌云的孩子,这对狗男女可真是伤风败俗、恬不知耻啊!” 心里吐槽,他嘴上继续不遗余力地挖苦着,“凌云,练南春,你说你们两个未免也太心急了吧,这婚事还没办呢就先生米煮成熟饭了?而且还当着你曾经的大舅哥与前妻郡主的面,你们还知不知道‘廉耻’二字?凌云,枉你还自诩什么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原来也是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里却行苟且之事啊!” “白羽,你说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好事无聊啊?“凌云又岂是吃亏的主,在短暂的凝滞之后,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你这臭道士打架打不过,就想来个人身攻击是吧?好啊,你既然拿那些瓜田李下的事儿来诋毁我的声誉,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让你也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白羽,既然你这么喜欢八卦,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同你八卦一下某些无法言说的事实:比如说你年少时曾经做过的那桩荒唐之事,比如说你同你们帮主李瑞允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住口!……”白羽身体紧绷、肌肉贲起,厉声打断了凌云接下来的话。 一听这话白羽心里就觉得特别难受,而且似曾相识的话凌云以前也说过,那还是出在凌云、赵旭等人夜闯大内、营救皇上时那场针锋相对的争斗上,而那番话就是他与李瑞允话赶话放出来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当时凌云提出了某项要求,李瑞允认为过分、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不可能。只依着你与白羽之间的关系,李帮主也不会不答应的。”凌云想都没想怼了回去。 “我与道长之间的关系?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凌云以为有些话还是点到为止,否则真的直言不讳说出来了,岂非彼此尴尬么?”…… 当时凌云语焉不详地说着,而现在要是白羽再口无遮拦地八卦下去,逼急了凌云真的会把那些事的来龙去脉当着众人的面给抖落出来。 到时候这个丑可就丢大了! 白羽嘴角向下扭曲着,声音微微颤抖,“凌云,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那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杀了我是吧?”凌云嘴角扬起弧度,嗓音端得漫不经心,“白羽,以你现在这种状态,你觉得还会是我的对手么?” “……”白羽滞住,然后他便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耷拉下了脑袋。 正所谓的杀人诛心、打蛇七寸,凌云的话已毫不留情击中了他的要害。 闹来闹去到了最后,他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章节目录 第511章 拖来拖去拖得全军覆没了? “凌云,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那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杀了我是吧?白羽,以你现在这种状态,你觉得还会是我的对手么?” 想要辱人反自取其辱,白羽垂头丧气,恹恹耷拉下了脑袋。 想想他年轻时做过的那些荒唐之事,想想他与李瑞允之间那一言难尽的关系……他只觉心乱如麻。 不错,他确确实实是李瑞允的亲生父亲,可是这样的真相能说出去吗? 如果让世人都知道,不可一世的天枭帮主李瑞允居然有那样一段摆不上台面、难以启齿的身世;如果让世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白羽道士居然还有个私生子……那他们父子以后还将如何再在江湖上、在京城里立足? 到时候可真是贻笑大方、面子里子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此刻的他是真怕凌云把那些丑事给抖落出来,他想竭力阻止,却又有心无力……那份绝望与沮丧的心情,真的无法言说。 “凌云,怎么说你也是光明磊落、豁达大度之人,想来必不屑以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克敌制胜吧?所以——” 白羽放低了姿态,带着几分祈求的口气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我各退一步、先说正事如何?“ ——你这臭道士倒是会见风使舵,现在也知道低声下气地求人我了? 凌云鄙夷地向他投去一瞥,“你还知道这是些下三滥的手段啊,那方才说那番话的时候怎么还乐此不疲呢?” ——这死小子倒是一点亏儿也不吃,在这里等着我呢。 白羽无言以对,脸上神色尴尬之至,呵呵地干笑着,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 瞅着白羽那窘迫的样子,凌云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他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慢条斯理道:“好吧,做人留一线,看在你这臭道士诚心诚意的份儿上,我就先不赶尽杀绝了。” 其实凌云这样做并非心软了,他只是不想着与白羽闹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了——因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任谁都懂得,更何况我们高情商的男主。 敌人当然需要除恶务尽,可是只为了打击敌人便把自己的声誉也给搭进去,那就不值当得了!而且他还有自己的至爱之人,他还有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他还有更多的牵挂。 白羽轻轻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凌云也有某些禁忌抓在他的手里,他也是投鼠忌器。 “当然我也承认,”他正胡思乱想着,凌云已语气沉沉开了口,“在与春儿的事情上我是有些僭越本分了,不过那也是情之所至、一往情深之事,又关你这臭道士什么事?” “是,方才确是我多嘴了。”白羽只有无可奈何地应着。 凌云冷淡的余光又扫了他一眼,继续开启得理不饶人的训人模式,“而且现在大敌当前、剑拔弩张,你居然还有心思来八卦这些无聊的事情,白羽,你就不觉得有失堂堂天枭长老的身份吗?” “……” 凌云咄咄逼人,白羽只有喏喏连声,谁让他的致命把柄攥在人家手心里呢。 “不过凌云,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直到最后白羽才有了说话的机会,他赶紧把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疑问提了出来。 只可惜虽然他一厢情愿地想知道、人家却压根儿便没打算告诉她。 “呵,那就不劳你多问了。” “是不是练南春……他们告诉的你?”白羽却不甘心,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她们”这句话信息量就大了,应该把练南春的小姑姑练榭中等人也包括在内了。 要知道练南春的父辈兄妹五人、包括白羽,当初可都是天枭组织的骨干精英人士,白羽当年那点私密事儿当然瞒不过这些人的。 依此推断,很可能就是练榭中先告诉了练南春,然后练南春又告诉了凌云……只是最终答案是不是这样,也只有等凌云来揭晓了——既然不肯做简答题,那么改成判断题,你凌云总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 凌云颦了颦剑眉,彻底有些不耐烦了,“白羽,你说你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这么八卦啊?我劝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吧。” ——死到临头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什么意思?白羽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凌云,你……你这是在危言耸听吧?” 他努力压抑着翻涌而上的气血,喉结艰难地滚动着,“虽然你们这边来了救兵,可截止目前为止,真正能打能战的,也不过你与赵旭两个人;剩下的两个女子,一个身怀六甲,一个身受重伤,她们都需要别人保护了,你还指望她们能上阵杀敌吗?” “哦?……”凌云眼眸深邃地望了他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而我们这边还有这么多的精兵侍卫,”白羽眸中杀气四溢,音量更是拔高了几分,“更重要的,再过一会儿我们的援兵就到了,别的不敢说,可对付你们几个老弱病残之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么,你们居然还有援兵来啊?”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旭这时忽然接过了话题,“也就是说,方才你啰里啰嗦八卦了那么一大堆,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着你的援兵来喽?” “不错!”白羽眼神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显得底气十足。 赵旭轻蔑的眼神冷冷瞥了他一眼,“可是白羽,你有没有想过,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的人怎么还没到呢?” ——哦?好像也是啊! 经对方点拨,白羽心里一激灵,才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对啊,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自己的人怎么还没到呢? 因为在这次行动之前,白羽便已与他的心腹爱将孙孝文、李云汀安排好了,如果他带的人马在天黑之前不归,这夫妇二人便带人来接应他们。 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就半夜了吧,怎么还不见他们的一点踪影呢? “难道是你派的人将他们……拦住了?……”白羽鹰隼般的眼神倏的射了过来,死死攫住了赵旭。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突乱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恭喜你答对了!”赵旭抿下唇线,悠哉悠哉开了腔,“不过你说他们被我们的人给拦住了却不准确,因为实际上他们已经被我们消灭得差不多了,如果再用一个合适点的词语来形容,那应该就是‘全军覆没’吧!” 什么,全军覆没?拖来拖去竟拖得全军覆没了? 白羽只觉头轰的一下如遭雷击,脸上瞬时失去血色,呆呆地僵在了原处…… 章节目录 第512章 白羽:真的是天要亡我吗? 来增援自己的人全军覆没了?拖来拖去竟然拖得全军覆没了? ……白羽只觉头轰的一下如遭雷击,呆呆地僵在原处。 “不可能……不可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失神了似的喃喃着。 “不可能?”赵旭低声笑了起来,悠哉悠哉开了口,“既然不可能,那你就继续等吧,等着你那些已经到了地府的援兵来解救你吧。” 那一刻,白羽只觉巨大的波涛在胸膛里横冲直撞着,他眯起双眸,戾气横生,颤抖着手指着赵旭、凌云等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我们的弟兄报仇!……” 簇拥在白羽周围的杀手一个个横眉怒目,应声扬起了刀剑。他们要依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将面前那几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敌人一举歼灭! ——唉,终究还是要死在这些人手上么? 罗凤娓玄色的衣衫上布满了淋漓的血色,她一只手紧紧捂着胸肋处的伤口,另一只手则用力攥紧了宝剑。 冷风寂寂,拂动着她凄绝惨淡的面容,好似被打碎的玉器,惨淡如霜。 方才在与白羽一众杀手的殊死搏斗中她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前有凌云、后有赵旭练南春他们赶来相救,她也许早就命丧当场了。 强提着一口气支撑到现在,难道还是改变不了自己最终被杀人灭口的宿命吗?…… 不同于罗凤娓的惊惧与绝望,凌云、练南春此时则出奇的镇定。他们视线交错,彼此眼底浮现出一抹会意的浅笑,仿佛某种默契的沟通;然后两人的煜煜目光一起定格到了一旁的赵旭身上。 不愧天生的一对,倒是挺通透的啊!赵旭忍不住斜睨了两人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然后他的两只手掌合在一起用力一拍。在墓地周围立时伏兵四起。 如天降神兵般,无数精兵强将忽的一下涌了出来,转眼便把面前这片墓地围困得严严实实、风雨不透。 为首之人正是程氏四雄中的老二程猛。他们一个个的盔明甲亮,手持刀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那汹涌澎湃的气势看上去也着实骇人。 程猛他们是怎么来的呢?回顾这些事情之前,再顺便往上追溯一下,先说说赵旭、练南春赶来这里的前后缘由。 当时凌云、赵旭、浣玉等人离开婉儿的墓地往回走,凌云中途说有东西落在墓地头一个先回去了;赵旭与浣玉也没闲着。 这兄妹二人何许人也?心思敏锐,目光犀利,早在墓地的时候就瞅出不对头了,现在见凌云返回,两人便开始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正在这时,前面一阵人喊马嘶,程猛带着一哨人马风驰电掣赶来了,而练南春也随行在队伍之中。 原来这边凌云、赵旭等人去扫墓了,广陵王爷赵睿那里当然也不能放松戒备了,一直处在剑拔弩张、严阵以待的状态之中。 这时有勘察军情的兵卒来报,在凌云他们祭奠墓地的附近发现了敌军的人马。 赵睿不由心头一凛。他雷厉风行,二话不说派出程氏四雄中的老大程勇带领一队精兵去阻击敌兵——而这队敌兵正是急匆匆赶来接应白羽的孙孝文、李云汀的人马。 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到达目的地,便被程勇带领的人马拦个正着,一番惨烈的厮杀,孙孝文夫妇这边损失惨重,正如赵旭对白羽所说的,几乎是全军覆没。 最终只有孙孝文夫妇侥幸逃脱,带着几个残兵败将狼狈回了京城。 闲言少叙,再说回广陵王爷这边。 打发走了程猛,赵睿依然放心不下凌云、赵旭他们;又见时候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在练南春的建议下,他又派程猛立即带人去接应他们。 这时练南春提出要随军同行;广陵王爷见练南春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想也不想就要回绝,怎奈练南春慷慨激昂陈说利害关系,执意要去。最终广陵王爷拗不过这位性情倔强的女子,只好勉强答应了。 就这样,程猛、练南春等人与赵旭、浣玉汇合在了一起。 练南春心系凌云处境危厄,心急火燎就要赶着前往救助;而赵旭这些日子来虽然对凌云意见很大、整日冷言冷语的,可真的事到临头了、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吧? 于是他先派了几名侍从护送浣玉郡主回营,然后便同了练南春十万火急赶奔他刚刚离开的那处所在。 而程猛则带着救援的人马走到后面。 所以几乎如出一辙,当白羽与他们拖延时间、等待救兵的时候,赵旭、凌云这边也同样在磨磨蹭蹭、等待着援兵的到来。真可谓各怀心思,最终比拼的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了。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言归正传。此时程猛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来,转眼便将白羽的人马团团围住。 这边程猛带领的精兵锐卒怎么也得四五百人;而白羽呢,最初带来的侍卫不过百余号人,经过一番厮杀又死伤不少;剩下的这点人马对阵几倍于他们的大宋王牌军队,谁胜谁负已不是什么悬念。 这场厮杀真是天昏地暗。杨婉儿的墓碑前、整个旷野里充斥着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震天的声浪夹杂着凄厉的惨嚎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直令人心胆俱裂,毛骨俱悚。 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白羽怎么也想不到这次会败得这么彻底。而且这场征战,其惨痛程度同上次在兴善寺的那场鏖战真有一拼,甚至是犹有过之! 本来白羽的初衷是带领精兵侍卫清理门户、处置掉罗凤娓这个叛逆、从而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因为这个女人掌握着他们太多的秘密。试想,如果她一但落到敌人手里,如果她把那些秘密告诉了敌人,那最终造成的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 可结果呢?争来争去,最终那个女人还是落到了凌云他们手里,最终他还是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不错。打——打不过,争——也没争过,还让凌云他们给整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地。最终自己带来的人,接应的人,也让人家给打了个落花流水,几乎就是全军覆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从广陵王的大军来了以后,自己这边便屡战屡败,越打越垮?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