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争战》 章节目录 前言 前言 夏桀商纣,暴戾而休;武王吞商,周公吐哺,诸侯分封,春秋纷争,战国七雄,并归秦嬴;楚河汉界,王莽分段;魏蜀吴联,诸葛资浅;司马代曹,八王攻讦;南北朝并,五胡胡乱;杨隋开皇,李唐贞观;五代十国,纷杂噪乱;柴荣兴周,匡胤立宋,夏理辽金,并归元统;元璋开明,李、桂遮荫;女真满万,悍然入关;辛亥以后,皇朝黯然。 五千余年,历朝之更迭,征战之场所,皆是万户连萧疏,千村薜荔生。 唐人云:人言古战庭,阴火焰偏青。 明人云:衰草残云古战场,腥风吹血溅衣裳。尘沙一望三千里,惟见马头斜日黄。 元人云: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世间百年,盛衰何常?狐之眠败砌,兔之走荒台;古往今朝,强弱安在?露之冷黄花;烟之迷衰草。 念此令人心灰。 此文不言尘世之轮回、人生之越穿,仅谈大清国之兴衰更迭及其后四十年之事情。 大清国之兴衰,源于罂粟一物;大清国之更迭,始于洪秀全其人。 罂粟原产于地中海东部山区,古埃及人、苏美尔人称之为“快乐的植物”、“忘忧的神花”。 公元前五世纪,希腊人自罂粟的果实里提取出鸦.片。 公元前3400年,两河流域已广泛种植。 公元前139年,张骞出使西域,罂粟传至中国。唐朝时期,与阿拉伯、波斯贸易频繁,入量渐多,但仅作药用。 公元1619年,荷兰人攻占印尼群岛,鸦.片随之涌入南海诸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此毒物亦迅猛地传至中国。公元1729年,雍正皇帝颁布了第一道禁烟令。 茶叶,原产于云贵高原。唐朝时期,始作饮料,日荏月苒,渐成生活必需。有“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之说。 公元1664年,英国王查理二世偶获一撮,泡水饮之,感叹此乃东方赐予西方最美好的礼物。此后短短五十年,茶遂成为英国人喜爱的饮品,进口量大增,每年达600万公斤。 公元1701至1759年,从中国的进口额达两亿八千万两白银,而出口仅仅九千万两;逆差惊人,英王肝颤。 17世纪初,一群富有创业心的英国人在伦敦组建东印度公司,并在印度设立贸易站,同时获得英政.府特许的掠地铸币、筑城养兵、缔结盟约、宣战媾和及审理民、刑事案件的特权。 公元1756起,九年时间,东印度公司经过七次征战,蛇吞象国成功。 1773年,沃伦.黑斯廷斯被任命为首任印度总督,负责管辖印度事务。东印度公司同时获得鸦.片专卖权,有人建议黑斯廷斯向中国倾销鸦.片,消弭逆差。 黑斯廷斯拒绝,他认为,鸦.片是害人的东西,危害巨大,中国乃世界最大的贸易市场,倾销鸦.片会危及合法的生意,太不合算。 1775年,美国针对英国的独立战争打响。 1780年,荷兰作为美国的盟友加入战团,遂停止了荷兰银币与英国英镑的兑换。而荷兰银币是清朝正甫唯一认可的对外结算货币。英国失去银币的来源,无法支付购买中国茶叶的货款。 黑斯廷斯不再固执,1781年,东印度公司两艘装载3450箱,合计218799公斤的鸦.片的商船驶向了中国。 从此以后,销往中国的鸦.片逐年增加,至1804年取得了对中国贸易的收支平衡。 1820年以前,东印度公司很谨慎的把鸦.片销量控制在每年五千箱以内,并把价格保持在较高的水平,这样不但能获得巨额利润,而且还只能在小范围内消费,不至于引起清正甫的关注。 1820年以后,蒸汽机大量使用,英国纺织工业生产能力飞增,开始向印度倾销廉价的纺织品。印度因此出现大量的贸易逆差,印度总督不得不大幅增加对中国的鸦.片出口。 1821年后,迅速增至每年7800箱,到1830年已达18956箱。 1833年,英政.府废除东印度公司的鸦.片专卖权,一时间,鸦.片贸易如脱缰的野马,迅速窜至3万箱。 至1836年已抵近4万箱…… 章节目录 第一章 许乃济石破惊天 第一章许乃济石破惊天 十九世纪初,浙江钱塘许姓人家。亲兄弟七人,四中举人三进进士,时誉“七子登科”。堂兄弟九人,五人进士中式后,先后同框翰林院,一时惊动朝野,人赞“五凤齐飞入翰林”。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凤头”许乃济。 1836年4月27日,许乃济凤鸣九天,上奏道光帝: 鸦.片,毒物,少用,可镇痛止咳精神振奋;常食,则涕泪交横手足委顿、缠绵在身挥之不去;再长,则面黄目痴气弱身虚,摇摇渐有欲坠之势,虽已知利害可身已不由己;再再长,则咬牙切齿手抓脚挠枯竭而去。的确是害人之物,所以先皇帝明令禁食。 可一百年来,此物愈禁愈多;严禁吸食,可食者愈众,现几乎是天下遍及;严禁种植,而夷人更奇货可居,获利更丰;利润丰则夷人更趋之如鹜。如此恶性循环之不止,臣不知此何时才是尽头。 如改此窘境,臣认为鸦.片当放开买卖,鸦.片入关,课以重税,仅许交换茶叶等实物,严禁白银交易。官员学子兵丁吸食者,当予斥责。民间吸食者,一概允许。 中国人口众多,年年岁岁繁衍不息,断无因吸食鸦.片而造成人口骤减之势。任人间自种罂粟,种植即多,则价降;价降,夷人无所得利,无利润,夷人招亦不来。是否可行,还请圣上明断。 清宫养心殿。月光伴晨曦,柔柔而入。 “将萎之华,惨于槁木。”道光帝高屋建瓴,执一朵行将凋零的罂粟花,一步三跺浮想联翩:鸦.片严禁愈严流弊愈大急请变通办理?许乃济,非凡人也。朕何尝不知,这毒物,腐人躯体,废家颓国。先皇明令严禁,然却愈禁愈多。许氏言语,有条有理。百多年来,如开放经营,照章纳税,亿两白银入我大清府库,何等沁人心脾!可一朝开禁,势若洪水,根本不顾,社稷难保,这如何是好? 此时,早朝行宫,乱如锅粥,大臣们心慌意乱,三朝元老潘世恩急翘首。 潘世恩,状元宰相,继曹振慵“多磕头,少说话”之衣钵,谨小慎微,难得糊涂。其门生穆彰阿看不过,朝其深揖,作势欲跪。 潘世恩激动,急切道:“穆大人折煞老朽也。” 穆彰阿乃镶蓝旗人,满人进士,甚得道光帝恩眷,潘世恩不敢小觑。 彰阿喜曰:“中堂吉祥。” 潘世恩再止,道:从来都是皇上吉祥,穆大人言重了,老朽受用不起。 穆彰阿看不起潘世恩,这老头,堂堂三朝元老,无甚功绩;官却做得如此之舒服。都快七十岁了,怎么还不殁呢。此人若殁,我这首席军机大臣是何等之舒服。想到这唾手可企之因果关系,彰阿有点儿兴奋,禁不住“呵呵”了两声。 “请问穆大人怎么看许乃济的鸦.片驰禁论?”潘世恩不赞同鸦.片放开,严禁尚不行;一旦放开来,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倾家荡产死于非命。许乃济竟上折子,不知天高地厚否。 穆彰阿双手合抱朝北一拱,道:皇上英明,全听吾皇万岁万万岁的。 哼!照我说,买卖鸦.片者,就一个字,杀!卖者杀,买者杀,吸者杀,抓一个杀一个,逮两个灭一双,严刑峻法,看谁还敢!王鼎气自丹田涌,转向潘世恩,道:潘大人是不是也想吸一口? “王大人,言重了言重了。潘世恩不喜王鼎刚直状,一说话就板起脸,好好谈嘛,大家都是汉人。 “呵呵,那王大人是严禁了;!”穆彰阿想和王鼎套近乎,他知道,王鼎可不能随便招惹,此人不但军机大臣,还东阁大学士,礼、户、吏、工、刑各部均待过,尚书、巡抚、总督也干了个遍,什么疑难案件,都逃不过其之法眼。其审浙江德清徐仉氏案,一巡抚四知府二同知四知县皆因受贿包庇悉数落网。太刚正不阿了,当今皇上都敬其三分,畏而远之是最好之择。 “此生只心,一贯如此!黄爵滋黄大人力主五户联保,一家吸食,全体株连。臣以为极好,不用重典,不足以畏人心。”王鼎一向看不起穆彰阿、潘世恩,整日笑嘻嘻,猜不透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一句话,不是一路货色。 “绝不能搞互保株连,吸食者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会引起民变。吾以为,杜本清源,对鸦.片贩子,重法惩办,决不姑息;断绝对外贸易,毒物无以为继,则绝根株。王大人,黄爵滋黄大人曰‘夷人更甚,凡吸食者,皆被捆上竹竿放入炮膛,午时三刻,轰鸣而出’真有那事?”直隶总督琦善道。琦善应召而来,语气亢厉。 一哑嗓太监哑着嗓子喊叫:皇上驾到。众臣听音跪拜。 道光帝道:众爱卿,平身。许乃济奏请鸦.片弛禁,众卿何议? 诸大臣面面相觑,都不敢“议”。 “穆彰阿穆爱卿?” 众人之目光“唰”一下聚向穆彰阿,首席军机大臣解决大清这第一难题,亦算针锋相对。 穆彰阿早有准备,成竹在胸,道:“启禀皇上,鸦.片严禁还是弛禁,现还不能急于结论。放眼,重灾区当属两广,那里的事情只有当地的官员最清楚,何不把折子发往两广,促其相机行事,作的结论,再由皇上斟酌一二推向全国。” 众人一阵嘘叹,老奸巨猾的老东西,明哲保身滴水不漏呀。 道光帝想来此主意还真的不错,但不甚完美,且没有得出结论。就又问:潘世恩潘太傅呢? 潘世恩不知怎样回答才合乎圣意,羞的面红耳赤,可又不能不答,只好如实报来:“皇上,微臣彻夜踌躇彷徨,不得一计。微臣该死,全听圣意!” 道光帝想这倒是实话,朕何尝不彷徨。 王鼎奏道:“鸦.片危害甚巨,非得严刑峻法,买者卖者兼惩,不杀不足以止洪流!” 道光帝看着王鼎:还是那个耿直侠义人。又看了看琦善,暗想:这一年,此督未进一言、未查一两;尔等醍醐灌顶乎!鸦.片毒物,到底严、驰?若皂白不分、青红不理,点面俱到,肆意杀伐,那又血雨腥风,死人无数!可,有什么更好法子呢?现在,只能先听听广东的意思了。 鸦.片驰禁折子到了广州,乐坏了两广总督邓廷桢,赶紧召集广东巡抚祈贡、海关监督豫堃、水师副督韩肇庆商讨。 廷桢道:“实话实说,人,我们杀过;货,我们越了。可这毒物还是如此之多。法子都用上了,该再怎么禁,我是没了主意。皇上让我们复议许乃济弛禁之折,很可能是也想把鸦.片放开买卖,但关系重大,拿不定主意,投石问路来了。” 祁贡道:“既然严禁不通,那也只能放开来了,我大清好歹还能多赚些银两。”豫堃也点头附和。 廷桢道:“既然两位大人都同了意,那我们就以大清江山社稷为重,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担天大之干系,向皇上奏明我等意向。只可惜了芸芸众生。” 韩肇庆暗想:屁话,向来冠冕堂皇,那鸦.片,一箱抽一两,百箱取两箱,月钱三万六千金,好处都归了谁?总督大人最滋润吧! 鸦.片可能放开买卖的消息在广州疯传开来,英鸦.片贩子颠地、查顿、马地臣一干人等兴高采烈。 查顿道:“真是太好了,这是我所知道的中国皇帝的、迄今为止最最聪明的决策。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谁不想正正当当地做生意赚钱呢。先生们,我们为什么不喝一杯呢?” 颠地道:“不管他严禁还是弛禁,我们还不是一样在赚钱。即便是最最严厉的严禁,我也一样有办法。大家都知道,我莫克尼亚克.史密斯公司的史密斯先生是我公司的股东,而史密斯先生是我大英国外相巴麦斯顿先生的高级顾问,关键时候我大英帝国的战舰会开来的。” 义律道:“先生们,不要太高兴了。我个人一向认为从鸦.片是害人之物,从事这样的买卖是十分荒唐的行为,女王陛下也谆谆告诫我大英商人不要做那些损人利己的事。而且我们的军舰也不会给予保护。” 颠地道:“商务总监先生,英国正甫并没有禁止鸦.片贸易。再说我们只是些商人,商人只是卖些东西。只要有人买,我们就卖。不要问我们用什么方式。那些腐朽的中国官吏,除了钱,什么都不能打动他们,我们的鸦.片至少有三分之一被他们拿去了。义律先生,自您上任以来就一直与两广总督交涉通商事宜,请问,您见到他了吗?” 义律道:“先生们,反对鸦.片贸易是我个人的观点,两广总督邓廷桢拒不见我,那可能是这个古老国家的古老的习惯。但我作为英王陛下的特派商务总监,我会对先生们的一切负责。” 马地臣道:“先生们,我就不明白了,鸦.片这东西,我们大英帝国没有禁,美利坚合众国没有禁,印度也没有,南非也没有,而唯有我们面前的这个国家最最严厉地禁止了。我们没有禁止,我们国家的人民也没有多少人吸食。而这个国家那么多次的屡屡严禁,为什么还就是禁不住呢?” 查顿道:“这是这个古老国家的最古老的习惯;对我们来说,还真是个好习惯。” 商人们都笑了;义律双手一摊,也笑了,随即给英国外相帕麦斯顿发了份报告:中国正甫或将同意鸦.片公开买卖,如此则将大大刺激印度的鸦.片种植。鸦.片公开买卖的正式命令或将在一个月或六个星期后到达。 十三行的行商们更是兴意盎然,甚者甚至燃放起了爆竹。 吴天垣道:“鸦.片放开来买卖,绝对好事情,我们可以松口气了。” 卢继光道:“不要太兴奋,正式公文还没颁布。虽然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可贩卖鸦.片利润之巨,洋商货中夹带亦不可避免,我们还不是睁眼闭眼间;二位,我们,谁胆敢说没碰过那物?” 伍绍荣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鸦.片弛禁最好!人人都知,毒物横流,坏就坏在那些兵丁官吏身上。夷商货物进港,先由水师盘查,然后再报备海关,最后才由我们买进卖出。这样看来,鸦.片进出,没我们一点事情;但出了问题,还得我们兜着。” 卢继光道:“有理。官府压榨,走私横行,正经生意越来越难做了。紫垣,你那美利坚的股票、东印度公司的债券如何?” 伍绍荣道:“尚可。夷人重利,讲求个‘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我们不,我们重义,却常常口惠而实不至。就如这鸦.片,我们满口仁义道德,个个却火中取粟。还是潘致祥明理,‘宁为一只狗,不为洋行首’。二位,我们个个腰缠万贯,可哪日不战战兢兢!前些日子奉一极品红珊瑚予邓大人,却道物是宝物唯莹润不佳可惜了。真真可惜了,那物可抵一百箱鸦.片!” 江南两江总督府,江苏巡抚林则徐道:“陶大人,许乃济害人!” 两江总督陶澎道:“少穆兄,事已至此,静观其变吧。我们两江对鸦.片弛禁之折子不做讨论,我们依然严禁。当然,最后到底如何,还要看圣上旨意。” 则徐道:“我皇圣明,定有解此妙方。陶大人,听说将去京城高就,恭喜。” 陶澎道:“要半文,不值半文,莫道人无知者;办一事,领了一事,如此心乃安然。京城高远,不去也罢。少穆兄,去岁回乡祭祖途径醴陵,遇上了高人。” 林则徐道:“陶大人慧眼,一胡林翼已是您之贤婿,不知那位高人是谁?” 陶澎道:“左宗棠。” 林则徐道:“莫非就是那个‘身无半文,心忧天下,手释万卷,神交古人’的湘阴奇才。那‘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之作者?年少才高,未晤有憾。” 陶澎哈哈一笑,“可惜我没两个姑娘,但我还有个儿子。已与其结为儿女亲家了。当时季高还担忧,我曰‘若论年齿,但须渠夫妇年相若可矣,不须论亲家年齿也。君若论门第,此系贤女嫁至吾家,无忧不适。至于名位,君他日必远胜于我,何忧为?’” 胡林翼戏谑道:“林大人,您看岳父大人,这为哪般?小左才25岁,咱还大其半载,先前还称兄道弟,唉,转瞬人家就窜至叔丈了。两位大人慢聊,容小生出去愁忧一番。” “夫君莫非又去那烟花酒肆深巷处?世间诸事,复重万遍方挠乎?”内庭一文静女子柔柔道来。胡林翼手轻轻一挥,腿悠悠而出。 陶澎叹:“由他去兮,等来年事繁,纵有心却已无力。少穆啊,三年前,润芝即荐汝与季高于吾,于今观之,厮智如何?我已奏明圣上,荐兄两江总督。兄才长心细,十倍于我,长伏久蛰,我心不忍。” 林则徐道:“少穆何才,容大人厚爱,少穆感激之至。当今朝堂,潘世恩潘大人谨慎,穆彰阿圆滑,琦善阴柔,王鼎王大人刚烈。唯大人…” 陶澎道:“少穆谦虚,鸦.片弛禁严禁事关苍生福祉社稷安危,我已派人去京城探看,待回来再做定夺。” 就在同时,礼部侍郎朱樽、兵部给事中许球、江南道御史袁玉麟先后上奏要求继续严禁鸦.片。 朱樽奏曰:鸦.片害人之物,若放开买卖,还抽所谓的税,我大清必乱。 袁玉麟奏曰:允许鸦.片买卖是变旧章、违祖制、伤治化、坏政体,请皇上察其是非、究其利害、重拾严禁之议,再请朝廷臣工悉心妥议,于烟入银出有可永远禁绝之方,各陈所见,皇上择之实施。 许球奏曰:驰鸦.片之禁,既不禁其售卖,又岂能禁人之吸食?若只禁官与兵,而官与兵皆从士民中出,又何以预为之地?况明知为毒人之物,而听其流行,复征其税课,堂堂天朝,无此政体。 自古治夷之法,详内而略外,先治己而后治人。必先严定治罪条例,将贩卖之奸民、说合之行商、包买之窑口、护送之蟹艇、贿纵之兵役,严密查拿,尽法惩治,而后内地庶可肃清。 若其坐地夷人,先择其分住各洋行、著名奸猾者。查拿拘守,告以定例,勒令具限。使寄泊零丁洋、金星门之泵船尽行回国,并令寄信该国王:鸦.片流毒内地,戕害民生,天朝已将内地贩卖奸民从重究治;所有坐地各夷人,念系外洋,不忍加诛,如鸦.片泵船不至,再入中国,即行宽释,仍准照互市;倘若前私贩,潜来勾诱,定将坐地夷人正法,一面停止互市。 似此理直气壮,该夷不敢存轻视之心,庶无所施其伎俩。 道光帝本就彷徨,看到这三人的折子,彷徨更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三份严禁折子再发广东,再由广东方面协议。 邓廷桢同意鸦.片弛禁的折子与道光帝发往广东再议严禁的折子几乎是同时到达彼此的手中。 道光帝默然观瞻,摇首嗟叹。 邓廷桢汗流浃背,知道光帝还没做最终的决定,于是赶紧改头换面,赞同严禁,且奏:为政之道,不外“守经”、“行权”,皆希名副其实。然不争其实,徒要其名,怎谈“行权”?“权”不行,“经”怎守?若果可行旧制而收新功,孰肯改弦易辙? 道光帝谕,毋得徒托空言,务使名实相符。 章节目录 第二章 黄爵滋折挽狂澜 鸿胪寺卿黄爵滋看到许乃济上奏弛禁的折子后,感觉天要塌了,夜以继日写就《严禁牙片以固邦本》奉上。 道光帝观之,留中不发。 黄爵滋仰天长叹:牙片此物,毒比蛇蝎,早已使苍生苦窘悲戚,许乃济此一折真是火上加油啊。 爵滋不馁,运筹两年又奏:臣知皇上为天下黎民,至勤至切。可国库虚空,民生凋零,形式机危,一年不如一年啊!其故何在?臣细查知之,用银两之处不外乎国防、河工、赈灾、官禄兵饷,而此实耗银两区区,关键是近来银价急增,先前一两可换一千钱,而今只可兑一千六百有零。造成此天壤之别,实因牙片入内,白银外流也。 先前我先皇帝知牙片害人,特地明禁。当时臣工亦不料牙片流毒至于此极。假使早知,必有严刑重法,止于萌芽。 查例载,外船到广州必先写保证书,保其中必无夹带牙片。然后方准其入口。可虽有保证,但贩烟私利巨大,货中夹带不可避免。道光四年(公元1824年)以前,每年外流白银不过百万两。吸食者也不过是些纨绔浮夸子弟。可今十余年来,徐徐蔓延,上至官员绅士,下至工商学子妇女僧尼道士,无不吸食。京城本为我朝根本重地,近来也茫然成风。 外来牙片多聚广州外海,粤有奸商,勾结陆海官吏兵丁,运银出洋,运烟入口。自道光四年至道光十二年,广东每年外流白银一千七八百万两。道光十二年至道光十五年,外流两千余万两。道光十五年至今,每年外流三千万两之巨。此外福建浙江山东天津各海口,合之亦数千万两。 以中国有用之财,填海外无穷之壑;易此害人之物,渐成病国之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臣不知止于何时。难道真的不能禁止吗?臣以为不是不能禁,而是我们还不知到底该怎么禁。外流白银之巨,是因贩卖之人太多;贩卖之人太多,是因吸食者众。无吸食自无贩卖,无贩卖则白银不外流。今欲除其弊,必先重治吸食。吸食者,无论官民,限一年戒除;否则,平民处死,官员罪加。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圣鉴。 “以中国有用之财,填海外无穷之壑;易此害人之物,渐成病国之忧。”道光帝念叨了很久,“好啊!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愤痛,谁能有如此言语。来人,立即传喻各省督抚将军,即刻协奏黄爵滋牙片严禁折,怠慢者严惩!”道光帝默念:是该到决断的时候了。随机颁布上谕:步军统领衙门及各直省督抚,务必严惩吸烟贩烟之人,严密查访,一经报官,立即惩办。 1838年9月8日,查获庄亲王奕窦、辅国公薄喜吸食牙片,道光帝怒撸两人爵位。随即,又连下两道谕旨:各直省将军督抚、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等,务必严密访查,吸食者,无论王公旗民,一律严拿。贩卖开馆者,宜从重惩办。文武官员、军民人等吸食不知悛改者,亦一体查拿。 虽有万恶的牙片作祟,但三年一次的会试还是如期进行了。一姓曾名国藩的考生名列第三十八名进士,殿试成绩为三甲第四十二名;名次虽然低了些,但他的应试文章引起了主考官穆彰阿的高度重视。 文章道: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则不能不委任贤大夫;大夫之贤否,又不能感知,则不能不信诸左右。然而大夫之所誉,或未必遂为荩臣,左右之所毁,或未必既非良吏…… 穆彰阿看着惬意,一时心有戚戚焉。前日再论牙片,道光帝斥:“卿为官多年,有何大功大名?”彰阿一时语塞,不知帝怒从何来?莫非有人谗言?放眼当朝,彰阿自觉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随便!王鼎王鼎?一定是王鼎老儿!一定被那老儿所毁!吾爱财亦爱才,贪但从不多,自认还是良吏。曾氏所言,金玉良言!思想至此,彰阿莞尔了很久。 人报曾国藩求见,彰阿道快请。国藩跪拜,以“老师”捧之。彰阿观其端庄稳重、言语恳切,一派大家气象,甚悦。畅谈至深,问及牙片事。国藩虽有万语千言,但却不知自何启,片刻急促。 彰阿道:牙片横流,白银外泄,已触国本,严禁弛禁,事实已定。天下太平刚刚,恐又生事端,夷人不好惹;战端若起,则天下又惶。 很快,各路封疆大吏的折子陆续呈来。11总督、15巡抚、3将军请求严禁,但对于“重治吸食”,只有湖广总督林则徐、四川总督苏廷玉、安徽巡抚色卜星额、河南巡抚桂良、江苏巡抚陈銮、广东巡抚怡良大力支持。两江总督陶澎基本赞同,但其担心办理无次,骚动于阎闾。 云贵总督颜伯焘密奏:臣籍隶广东连平州,嘉庆十年(公元1805年),臣初次回籍,彼时连平州吸烟者不过数人,已为指摘所归。嘉庆二十二年(公元1817年),臣复回籍,则连平州吸烟者,多至数十人,然犹掩藏甚密。迨道光十三(公元1833)年,臣又回籍,则连平州吸烟者,竟不可数计。吸者固不避人,见者亦恬不为怪。尤可异者,贫民贱役,糊口维艰,可以日不再食,而烟则在所必吸。若纨绔子弟,有力之家,染此恶习者,更不必问。其始地方官非不严拿究办,继以究不胜究,与其徒饱书差之讹索,增地方之滋扰,则莫若因循听之,尚得相安于无事。连平在广东仅一州之地耳,偏僻小邑,土瘠民贫,而相习成风,至于此极,然则连平如此,广东一省可知,即他省亦无不可知。 湖广总督林则徐言语甚烈:牙片未盛行时,吸食者不过危害自身,故杖责刑罚足矣。迨流毒于天下,则危害甚巨,法当从严。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兴思至此,能无股栗!夫财者,亿兆养命之源,自当为亿兆惜之。果皆散在内地,何妨损上益下,藏富于民。无如漏向外洋,岂宜藉寇资盗,不亟为计? 直隶督琦善于京畿重地天津一船上就查得十三万两,更何况别处!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道光帝如遭当头棒喝,急喝:速传湖广总督林则徐! 公元1838年12月26日,则徐抵达保定,遇直隶总督琦善。则徐任江南道御史时,与琦善熟,相谈甚欢过。一番客套后,琦善道:“少穆此次进京,是为牙片事?” 则徐道:“或许可能,全凭圣意!” 琦善道:“牙片毒物,先前不以为然,谁知却引来这般祸患。黄爵滋重治吸食,我以为极错。吸食者,不只痞匪贼盗,还有忠良后裔、幕友书役、贤媛孀妇等安分守己之人。一吸牙片,即罹法网,将见缧绁之人载道,监狱无隙地可容;贯索略重,不待部文复转,而瘐毙者已成千上万矣。十八省之大,数十年之久,吸食者之众,断不能砍头可解,谁肯俯首就擒?势必聚众惹事,此大可虑也。至于广闽海疆省份,其人习于械斗,吸食者十之七八,几十万人啊,逼急了,遁逃海岛,与夷人勾结,一唱一和,更可虑也。黄氏的五家互保,一食全株,更不可取。邻人吸食牙片或于夜间、或于蔽处,谁能明察秋毫?今一言之下,欲兴率土普天之大狱,此真断断乎其不可行者也。吾以为,不如大张晓谕,闭关锁市,不准通商,则牙片自无来地。内地已入牙片,不必销毁。吸食者可边吸边戒,一年半载,知烟不续来,贩卖者则另寻别业,吸食者已尽保残躯。如是则从容不迫,而天下亦安居乐业矣。” 则徐道:“静庵言,少穆谨记。” 琦善道:“一面之词,少穆随意。牙片事,烦愁事呀。因那驰禁之折,上月,许乃济已被降为六品顶戴。夷人更不好惹,少穆可知厚山事?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林则徐当然知道卢坤卢厚山事,1833年9月,卢坤两广总督任上,英人律劳卑挟兵船闯关,虎门诸炮虽响声隆隆,但竟未阻止,卢被革职。琦善这话什么意思?忽又记起许多年前,琦善督治河工不力,他上书《畿辅水利议》,那不是对着干吗?还有,前几年,直隶诸河洪水泛滥,身为总督的琦善一筹莫展,他又疏言:无须堵治,可引潮河、白河、永定河之水灌溉天津、河间、遵化、永平四州府之田地;如此,则水腴土肥,可广种大米;如此,则可省却漕运一事,岂不两全。越俎代庖了两次,琦做何想? 黄昏时刻,则徐至京。 道光帝传话:“林爱卿到,甚好。舟车劳顿,辛苦。休息一日。明日进宫。” 27日,则徐觐见。道光帝道:“爱卿呀,颠簸一月,你瘦了。” 则徐赶紧再跪,道:“谢主隆恩,苟利国家,此身不足挂齿。” 道光帝道:“住处怎样?吃的可好?京城不比湖广,爱卿穿的有点少,冷否?” 则徐顿时暖流弥漫,热泪盈眶,连道谢主关怀,一切甚好等等。尔来吾往,三刻光阴已去。 28日早朝,则徐跪拜,忽觉两软,定睛看,膝下已多了棉毡,感动顿时沸腾起。 道光帝道:“爱卿,‘海到天涯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可是你少时所作?” 则徐唏嘘,啊呀间热泪又纵。 道光帝道:“爱卿,人生一世,凡成大事者,无不自少起。道光三年(公元1823年),卿在江苏,事无大小,皆亲力亲为;四月之内,积案多除,江苏顿时政清人明。道光十年(公元1830年),卿在河南,破除情面,力振因循,弊除帑节,工固澜安。道光十一年(公元1831年),朕勉为其难,卿督治河道。凡河堤垛料,卿皆‘周历履勘,总于每垛夹档之中,逐一穿行,量其高宽丈尺,相其新旧虚实,有松即抽,有疑即拆,按垛以计束,按束以计斤,无一垛不量,亦无一厅不拆。’桃汛来时,两岸无恙,皆因卿认真如此矣!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卿主管江苏,五年间,苏日新月异,是处已无非挂齿。去岁,卿赴湖广。昔日湖广,江河泛滥,年年灾民。卿修防兼重,两年不到,江汉数千里长堤,无一处漫口,安澜普庆。年年岁岁,数卿种种,岁岁年年,此时何幸!盖皆因卿方致如此矣!” 则徐赶紧道:“启禀皇上,居其位谋其政,微臣本该。日日兢业,时时勤勉,方不负皇上托付。” 道光帝道:“卿不必客套,感谢上苍,选卿与我。今牙片肆虐,万千黎民水火熬煎。急急招卿,亟为此极!” 则徐道:“启禀皇上,臣恭听圣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道光帝黯然道:“毒物积重,务必急图速取,说什么来日方长从长计议,再也客套不起。”忽又掉转话头道,“明儿,卿可紫禁城内骑马。” 则徐赶紧跪拜谢主隆恩。 29日,道光帝道:“卿骑马否?” 则徐道:“启禀皇上,微臣惭愧,骑不得骏马。” 道光帝道:“既如此,卿再来可坐轿。” 则徐赶紧跪拜,又一番谢主隆恩。 道光帝道:“牙片荼毒,时至今日,未能断其祸,朕实惭愧。许乃济的折子害人不浅,一段时间,天下臣民皆以为牙片要放开来买卖、随便着吸食;全怪朕,就不该犹豫彷徨,以致今天这地步。放眼天下,最重之祸区还在广州,所谓溯本追源,必须还要拿广州开刀!” 则徐道:“启禀皇上,皇上所言极是。牙片流毒,根在广州。广州净,则天下安。” 则徐暗想:“不妙,皇上这是要我去广州禁烟呀!广州那烟可是好禁的?一百年的侵浸,何止是根深蒂固!可圣上对自己何止是不薄!紫禁城内骑马坐轿,金銮殿上膝下着毡,旷世未有之待遇矣。罢了罢了,士为知己者死。死生命也,成败天也,苟利社稷,敢不竭股肱以为门墙辱?” 道光帝道:“广州净天下安!说的好!爱卿暂且歇去,明儿养心殿深聊。” 30日,养心殿。则徐正欲跪拜。道光帝一挥手,“爱卿罢了,你我两人,缛节免了。”说着,喝退左右,与则徐促膝。两时辰悠忽而去,也没谈什么军国大事,都是些宫廷趣事、民间轶事、则徐任上事及道光帝自个第一次持枪杀人手还颤抖事等等。 中午,道光帝宴请则徐。满桌子的菜肴,有鱼有肉还有酒。 道光帝道:“许多年前,太后过寿,大臣们来贺,朕就赏他们每人一碗打卤面,非朕抠门,朕要大臣们时刻记着节俭,再说,那天人确实多了些;倘若个个都敞开肚皮吃喝,那得耗费多少酒肉?芸芸众生太不容易,颗颗粒粒皆是辛苦。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就我们两人。”道光帝狡黠一嘻,“爱卿,这是新鲜的鹿肉,以前没吃过吧?尝尝!趁热,快快快,快动筷子。” 饭毕,道光帝正色道:“此次请爱卿来,就是为广州禁烟一事。万千臣工,朕觉非爱卿不能担此重任。” 则徐跪拜,道:“启禀圣上,微臣惟有竭尽愚悃,誓为中原除此巨患。” 12月31日,道光帝下旨:“谕内阁:湖广总督兼兵部尚书衔林则徐,着颁给钦差大臣关防,驰驿前往广东,查办牙片事宜,所有该省水师兼归节制…” 早朝过后,则徐去军机处领钦差大臣关防,逢穆彰阿,彰阿喜怒不定,道:“少穆真乃国之股肱,圣上禁意已绝;牙片务必除尽!” 则徐道:“承蒙中堂大人厚爱,少穆谨记。” 看着林则徐的背影,彰阿愤愤不已:兵部尚书衔,那可是从一品啊;若再凯旋归来,那还得了? 稍晚,琦善窃访,谈及牙片钦差事,琦善道:“林少穆真风光啊!” 彰阿无可奈何道:“圣意已决,艳羡何用?想当年,我们八旗子弟,多么能骑善射,多少能人辈出!可现在,静庵,你到大街上走走,看看那些蓄画眉、提鸟笼、斗蟋蟀、掷色子货,哪个不是我八旗子弟?多少纨绔子弟,全景声色犬马,把骨头都朽腐喽。再看看这天下,多少举人进士,多少英杰才俊,我们旗人有几?” 彰阿尽情发挥毕,忽觉不妥,琦善也是靠祖上的荫庇。赶紧道:“静庵,你不一样的。” 琦善道:“中堂大人说出了实情,我们八旗子弟也的确如此。生长在蜜罐里,谁愿再风餐露宿、悬梁刺股、闻鸡起舞?再者,一不小心玩大了,鳌拜、和珅、年羹尧乎?” 彰阿道:“此话,静庵再不要讲!是非曲直,谁能参透?还是曹振庸、潘世恩辈滋润,少说话多磕头,安安稳稳一辈子,亡后还能落个好谥号。此更不妥,我们旗人,谁肯鸡肠狗肚庸庸碌碌,哪个不愿立地顶天扬名立万!” 听彰阿言,琦善迷茫了,不知再接何语,只好诺诺笑起。 彰阿猛觉自个磅礴了,缓言道:“一切还得看圣意,林少穆所做所说就合乎圣意。” 琦善道:“听说皇上还要召见林少穆,这不是要将其捧上天吗?” 彰阿道:“一而再,再而三不算,还加上了四五,再召见已是第六次了;可见圣意殷切之至,林少穆可不要玩砸喽,广州那牙片可真不是好禁的。静庵,静观其变吧。” 万千臣工中,遴选了林则徐;不是最好,也是更好啦。可道光帝还是放心不下,又连续三次召见,继续循循善诱,最后恳切道:“广州事务,一切由卿全权处置,朕断不遥制;牙片务必根绝,边衅不可轻启。为表磨刀不误砍柴工,还特意叮嘱则徐:来京一趟不易,多玩几天,访访故交好友。” 则徐亦知皇上为何客套,谢主隆恩毕,匆匆而别。 翌日傍晚,王鼎设家宴为则徐饯行。 则徐怆然:“大人不知,少穆实不愿去那广州;一百年来牙片事,全由少穆一人除?能彻底了?怎奈皇上八次召见,十七次邀谈!训谕之切委任之重,吾已不能,只能置福祸荣辱于度外,垂泣而承。” 王鼎道:“少穆多谋善断,有为有守,堪当此重任。定九在京多年,晓些事明些理,一有风吹草动,必定挡之、告之。值此民困国危之际,少穆一定要振作前行。稍稍萎靡,家国已是水深火热万劫不复矣!” 则徐道:“大人勿虑,少穆切切言语,实因大人为吾至亲矣。口无遮拦、言自衷出,只为消却胸中块垒。国家大事,断不敢丝毫马虎。既不遂愿,也必尽人事。” 庭外,苍穹正茫朔风疾呼。 章节目录 第三章 林则徐虎门销烟 1839年3月10日,林则徐抵达广州。邓廷帧、怡良、豫堃、关天培等人已等候很久。 廷帧道:“舟车劳顿两月,林大人辛苦。嶰筠有失远迎。” 则徐道:“邓大人客气,南粤诸事,还望大人赐教。” 廷帧道:“惭愧之至,愿合力同心,誓除中国大患之源。” 则徐不忿,暗忖:“尔治粤四年,牙片毒物逐年倍增,廉颇老矣?还是别有隐情?”但客套还是要必须,“少穆愿与大人携手,誓除此毒物。” 怡良、天培曾是则徐下属,豫堃为则徐故交,相见自是亲切。人流尽头,一人正颔首,则徐道:“那不是我宣南诗社社友吗?” 张维屏赶紧迎上,道:“林大人,别来无恙。” 则徐怡然道:“一官无补苍生,不如归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南山大人,听松园内可自得?” “大人说笑,子树惭愧。这,梁廷柟,”张维屏指指身旁一人,热情介绍道。 梁廷柟拱手,道:“见过林大人。” 则徐道:“章冉兄,南国名士,神交已久,今见,刮目相看。” 当日,林则徐下榻粤华书院,与梁廷柟、张维屏畅谈,收益颇多。梁廷柟将其所著《粤海关志》、《英伦偶说》、《耶稣教难入中国说》、《和众国说》、《粤道贡国说》一并奉上。且道:“林公初至,集思广益,自可执而用之。近则条陈者多,而愈足以乱人耳目,此后但以夷情来者见之耳。” 则徐彻夜狂览,收益颇多。 入粤前,则徐已派人暗查,获17名商人、45名官员与牙片有染,已命邓廷帧查拿。 入粤第二日,则徐颁布五条禁烟令。一、吸食牙片者,务必两月戒除。二、举报吸食者,奖被告者全部家产。三、下级举报上级,确有此事者,升官进爵。四、非常时期,百姓大门务必永远敞开,以便兵士随时搜查。五、百姓、兵丁、学子、商人、出洋商船五户联保;无人敢保者,立即缉拿。 第三日,召集书院六百多名学子堂试,询问:“谁囤积牙片?谁走私牙片?谁包庇纵容?”试卷不具名,不记成绩。 诸学子踊跃发言,矛头竟指向了水师副督韩肇庆及两广总督邓廷帧。 有人作诗曰:“禹域虽广地却贫,邓公仗钺东海缤。终日纵吏勤网捕,不分良莠皆成擒。名为圣主除秕政,实为聚敛肥私门。行看罂粟禁绝日,天网恢恢早及君。 查获水师副督韩肇庆的确徇私枉法,按律当斩。” 邓廷帧心事重重,私会林则徐,道:“少穆兄,事以至此,嶰筠只能忠言实告。牙片毒物,百年侵浸,谁能独善其身?况前年弛禁言论,危害更深,嶰筠亦置身其中;脱不得的干系,恐亦随韩去。可残躯即成灰烬,亦不可能掩此即成之罪责。唯撼正值民窘国困之际,再不能尽绵延薄力,实愧实愧!毒物肆虐,深深不见其底;吏糜兵烂,浊浊掩映日月。纷杂诸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望大人以千钧为重,不为屑小蒙蔽慧眼。卑职愿以项上愚首,担尽一切罪责。只希芸芸众生,能过且过;众生齐向,反手覆云,安不戮力同心?” 则徐气不打一处来,道:“邓大人,微言大义乎?” 听此言,邓廷帧知已躲不过一劫,心肝俱颤,大汗淋漓。 则徐暗思:“韩肇庆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可若杀之,邓、关二人做何处理?邓之保荐、关之失察,均应被责。二人若陷,粤地官场,势必人心惶惶。禁绝牙片事宜,谁再尽心尽力?巡抚怡良,上任年余;人情世故,尚在磨砺。此行最迫切的是禁烟而非肃贪;如此,只能而已了。”于是,则徐道:“既知其意,毋自欺也。嶰筠兄不必万念俱灰,韩肇庆一时深陷魔障,大人发落便是。” 廷帧喜,跪谢。 则徐赶紧搀扶道:“嶰筠兄,万万不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一念之差,谁不犯错;古人尚有朝闻道夕死足矣。嶰筠兄,牙片务必禁绝。今已去七日,仅获万两毒物,收效甚微,少穆万分着急。请问嶰筠兄有何良策?” 廷帧刚从万丈深渊里爬回,立有士为救己者死的雄心,急促道:“大人勿急,粤之牙片,一目了然。小民区区无几,吏官只是火中取粟,囤积者非夷人莫属,十三行为总周转地,行商个个有隙。” 则徐拍手称快,道:“嶰筠兄,相见略同。我已派人暗探十三行久矣,明儿个立即禁止所有夷人离开广州;投石问路,先找行商计较!” 1839年3月18日,则徐传召行商伍绍荣等,道:“尔等务必督促夷商,三日内交出所有牙片,并签具结书,保证以后永不夹带牙片;否则,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 伍绍荣虽忧心忡忡,但还是很尽责地把钦差大人的意旨晓喻夷商。夷人顿时群扰纷攘。 颠地极气愤,道:“why,why!货物是我等私产,在我大英帝国,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只要夹带那么一点点牙片,所有货物都要统统没收!荒唐!人即正法,更荒唐之至!我们即便被处死,也必须由我们的法院和陪审团来定夺,我们生命之火不会随那钦差的一句话而无妄地熄灭。” 马地臣道:“有买才有卖,这是最基本的供求关系。诸位,请永远记住!这牙片,我们不是第一个贩卖给清国民众的商人,但也不是最后一个。何也?如果清国民众还是那么的痴迷,清国官吏还是那么的贪婪;我敢说,这牙片永远都不会禁绝。诸位不要怕,我倒要看看这新来的钦差能玩出什么花样?” 伍绍荣道:“诸位先生,请容我解释。这里是吾之上国,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理由合适、时机恰当,随时随地可以‘货尽没官,人即正法’。而钦差大臣是吾大皇帝特派专员,只手遮天,有先斩后奏之特权。其一言以下,我等行商即可倾家荡产、满们抄斩。先生们,这里不是您之帝国;为我等计,交出牙片,具结了吧!” 颠地道:“先生们勿燥,请问,我们是怎样顺顺当当贸易百年的?前车有鉴,我们为什么不顺辙而行?不就是又要吐几个钱嘛。” 伍绍荣还要再言,夷商们早已不耐烦,要其赶快问询消灾钱数,他们好集资拼凑等等。 伍绍荣无奈,只得进见邓廷帧。 邓廷帧道:“紫垣,此极不可。你可知吾皇八次召见林大人,为的就是彻底根绝这毒物。林大人也的确铁面无私;紫垣,勿有非分之想。” 伍绍荣道:“韩肇庆才仅仅被革职。” 邓廷帧怒道:“韩若被诛,我、关天培以及整个粤地官场都脱不了干系!那牙片谁人来除?紫垣,念我们相识一场,我再说一句,再不要有非分之想!好好配合钦差大人,多多散些浮财,我好保你身家性命 伍绍荣道:“邓大人,伍家从没贩卖过牙片!” 邓廷帧拍案而起,“尔若贩卖,早已倾家荡产满门抄斩!我话已了!请勿再言!” 伍绍荣默然而回,再召夷商,细说款曲。而夷商还是纷纷攘攘,论争不休。一晃,三日光阴已逝。 3月21日,林则徐在钦差大臣行辕传唤伍绍荣、卢继光、吴天垣等。 伍绍荣一抬头,吓一跳。钦差、总督、巡抚正襟危坐,这分明是三堂会审。 林则徐道:“伍绍荣,三天期限已过,牙片呢?” 伍绍荣赶紧跪拜,道:“启禀大人,卑职已与夷人说明利害,夷人亦诚惶诚恐。虽再三督促,可口舌之虚,终敌不住夷人委蛇之实。牙片买卖,已近百年;根深蒂固,实难撼移;卑职惭愧。望大人恕罪。” 林则徐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查所有夷船进口,皆经尔等结称并无携带牙片,是以准令开舱进口,并未驳回一船。今牙片如此充斥,毒流天下,而尔等犹混行出结,皆谓来船并无夹带,岂非梦呓!若谓所带牙片早卸在零丁洋之泵船,而尔等所保其无夹带,是指进口之船而言,实则掩耳盗铃,预存推卸地步,其居心更不可问。乃十余年来,无不写会单之银铺,无不通窑口之马占,无不串合快艇之行丁工役,并有写书之字馆、持单之揽头,朝夕上下夷楼,无人过问。银洋大抬小负,昼则公然入馆,夜则护送下船,尔等岂能诿于不闻不见,乃相约匿不举发,谓非暗立股份,其谁信之!伍绍荣,圣上委托尔十三行与夷人交涉所有事宜,本钦差更将宣谕大事托付与你,尔却如此敷衍了事。你可知罪?” 伍绍荣惶恐,道:“卑职知罪。” “你可知什么罪?”怡良入粤不久,未深渗其中,更肆无忌惮,“查顿、颠地、马地臣等本是牙片巨贾,尔却与此种人等迎来送往。你,勾结夷人、卖国求荣!” 伍绍荣知“勾结夷人卖国求荣”罪名滔天,赶紧道:“钦差大人、总督大人、巡抚大人明鉴,夷船入港,先由水师盘验,再去海关报备,最后才由十三行买进卖出。夷船出港,必先领取下海标牌,再由水师检验方可。夷船进出之事宜,十三行所涉寥寥。与夷人交涉,是十三行职责所为,不为勾结;无半点牙片买卖,何来卖国?” 林则徐粲然一笑,“这样说来,你伍绍荣还是个好行商。” 伍绍荣怎么觉都觉的钦差大人的笑是那么的瘆人,心肝突地一颤。 林则徐继续道:“既是好行商,可敢具结?” 伍绍荣怎敢具结,唯诺道:“这这这——可可可——” 林则徐厉声道:“尔等糗事我岂不知。既不敢具结,来人,枷锁伺候!” 众行商亦不敢具结,个个都被卡了枷锁。 伍绍荣忽记起廷帧规劝过的话,赶紧跪拜求饶,誓以家资保命。众行商亦随。 林则徐道:“若牙片一日不绝,本大臣一日不回,势与此事相始终,断无终止之理。伍绍荣,卢继光等,务必再劝夷人,速交牙片;将功赎罪,此机莫失。夷商,如再不呈交,明天十点本钦差将亲到十三行公所,措办一切。审讯夷商,正法一、二。现在,传本钦差令,立即包围十三行。” 众夷商见到伍绍荣等项上木枷,个个都错愕惊诧,有人甚至想拿斧头劈开那枷锁。 伍绍荣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上有钦差大臣关防印鉴,毁坏会导致更大的祸患。恳求诸位先生,交出牙片具结了吧。否则我等就会人头落地满门抄斩。”说着双膝一曲,又已下跪。 “人生而自由平等,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一美利坚商人赶紧搀扶绍荣,道,“诸位,牙片,的确是害人之物。我等均谨小慎微、禁用慎用。清国民众却趋之若鹜、迷惑其中。既知其害,我们不应再助纣为虐。本人决定,不再发这不义之财,无偿交出货中夹带之十箱牙片。以助伍绍荣先生。” 早年间,伍绍荣父亲伍秉鉴曾无偿资助一落魄美商。美利坚人深赞其德。 一人始,众人随,半天时间,已筹得1037箱牙片。 第二天一早,伍绍荣将千箱牙片上缴。 林则徐道:“诸位,难为你们了。来人,速传颠地。” 邓廷帧道:“林大人,直接与夷商交涉?” 林则徐道:“闻得美利坚人,多愿缴烟;但总被英吉利人颠地阻挠。该夷所带烟土多多,是为首恶,断难容姑。而这夷还不是最大的,铁头老鼠查顿那厮早已溜了。” 邓廷帧道:“林大人,那这行商们——” 林则徐道:“去枷锁。尔等今后务必根绝牙片,否则本钦差绝不再如此迁就!” 伍绍荣等赶紧谢恩退下。 则徐道:“十三行是先皇专设,行商们都曾捐献过巨资,他们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少穆亦无杀鸡取卵之心。” 颠地不肯就范。则徐怒,亲至十三行外;众兵摇旗呐喊、擂鼓敲锣,声势震天。 颠地犹记前时凌迟烟贩事,心悸股颤,斗大的汗粒即可跃然于脸。 做正经生意的夷商不忿,嫌被殃及了;更怨恨颠地不应清国的召。好好的生意都被搅黄了。 颠地道:“非我不去,除非那钦差能答应吾24小时必回。诸位,清国官员,大家应知何德行,那‘如有夹带货即没官人即正法’,尔敢具结?” “具结就具结!我们做正经生意的,不怕!”一夷商道。 “难道您不怕他们携烟盘查、栽赃陷害?人家只是翻云覆手,而我们却混个人头落地!诸位,不要心存侥幸,那怕只是一亿赔一,就怕很不幸运地落到了您之项上!只听‘咔嚓’一下!”颠地很夸张地一抹脖子。 马地臣道:“我商务总监义律先生已发来通告,要我们全部撤离广州。所有事宜,应等其到时定夺。” 3月24日黄昏,英商务总监义律姗姗而至。 义律已知近期发生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早一天到来。这些天,他纠结于遥远的过去与近在咫尺的现在,迟迟不能自拔。想当初,他作为首任商务总监律劳卑的秘书,亲眼目睹了律的生死纠结,外相巴麦尊一再训令除非非常之状况,英国兵船不得抵近虎门。而律劳卑一二再再而三地碰壁后,为了自由自在的自由贸易与相互平等的双边关系,率舰炮叩关、争长理短,只可惜出师未捷患病死。五年过去了,贸易与关系还未理顺,牙片这东西已后来居上且喧宾夺主,成为双方愈来愈解不开的一个死结。 夷商见到义律,涕涎交横、喜极而泣。 颠地道:“总监先生,救……命!” 马地臣也道:“义律……先生,救命!” 义律道:“此前屡劝勿做!我发过多少禁烟通告,您们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林则徐禁烟如火如荼时,义律的确发过诸多通告: 通告一:“本首席监督通知,警告那些用帆船、快艇或用其他装配的小船,在虎门以内,从事非法牙片贸易的女王陛下的臣民。如有任何清国人因您造成了死亡或其他严重的伤害,那您被正式判定有罪后,将受到重大的惩罚;就如同在女王陛下法院管辖范围内所犯的罪行一样。” 通告二:“本首席监督进一步发出通知,警告那些用帆船、快艇或用其他装配的小船,在虎门以内,从事非法牙片贸易的女王陛下的臣民;如果清国正甫认为适于捕获并没收那些船只,女王陛下正甫将决不进行干涉。” 通告三:“本首席监督更进一步发布通知,警告所有受雇于这些帆船、快艇以及其他方式装配的船只,在虎门以内,从事非法牙片贸易的英国臣民。对执行搜寻和捕获任务的清国正甫官员进行武力抵抗是一种非法行为,而您将按照这种方式承担后果并接受惩罚,如同上述武力抵抗是在本国反对本国正甫官员一样。” 而现在那些通告都不重要了,义律看着期期艾艾的二人,道:“收拾行装,趁夜撤。” “六天前已禁止我们离粤,现在又被层层包围,怎么撤?”颠地惴惴不安。 林钦差的种种作为,义律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早已不敢等闲视之。可应对之策寥寥,现如今亦是一筹莫展。 义律不但不配合缴烟,还欲携烟贩逃遁,则徐大怒,道:“义律不仁,本大臣更无义。即日起,所有夷船,先行封舱;一切买卖,立即停止;夷船夷馆所雇人等,一概撤出;断绝粮食水蔬菜肉等一切生活之物资。仍照本大臣前谕,清缴所有牙片,刻日取结禀办。倘敢违玩,定即禀明请旨,永远封舱,断其贸易!” 则徐看不懂夷人,其男浑身包裹紧密,短褐长腿,如演剧扮作狐、兔等兽之形。其帽圆而长,帽里藏汗巾数条,见所尊则摘帽敛手为礼。其发多卷,须本多髯,乃或剃其半,骤见能令人骇。其女头发或分梳两道,或三道,皆无高髻。衣则上而露胸,下而重裙。婚配皆由男女自择,不避同姓,真夷俗。 义律更急,五年前,律劳卑被困,为的是按国际通行的准则与清国订交;五年后的今天,自个被囚,为的是这可耻的牙片交易。两厢比对,耻荣已分。此已是小,最最关键之牙片,自己手中,并无分毫。商人之牙片,全是个人私产;万万不敢剥夺。而清国官员,却誓要此物;而最最不可能实现的,是那“货即没官,人即正法”的具结! 无水无粮无人工,两日不到,夷商们、特别是正经的夷商们已忍受不下,纷纷表示即可具结。 则徐见夷人分化,喜。趁火打铁,速颁《示谕外商速交牙片烟土四条稿》。洋洋言语,谆谆告诫,用心良苦。 告示曰:查尔等数十年来,以害人之牙片,骗人钱财,前后所得,不知几万万亦。尔则图私而专利,人则破产以戕生。天道好还,能无报应乎?今缴出,或可忏悔消殃;否则恶愈深愈重。尔等离家数万里,一船来去,大海茫茫,如雷霆风暴之为,蛟鳄鲸鲵之厄,刻刻危机,天谴可畏。 闻尔国禁人吸食牙片,食者处死,是明知牙片害人也。若禁食而不禁买,殊非恕道,况贩卖之禁,本比吸食为尤重。尔等虽生于外国,而身家养活,全靠,且住内地之日多,住尔国之日少。凡日用饮食以及积蓄家财,无非恩典;比之内地百姓,更为优待。恭查律例,化外人犯法,必依法令惩处。贩卖牙片等于谋财害命,况所谋所害,不止一家,能不该死乎? 尔夷人来广州通商,利市三倍,即断了牙片一物,而别项买卖正多。若必做牙片生意,必至断绝贸易。且大黄、茶叶,尔等若缺便无以为生,而生丝、白糖、桂皮等,更是尔国所无。我中原百产丰盈,尽可不需洋货。如果因尔等贩卖牙片而导致闭关,尔等岂不是咎由自取? 尔等远涉重洋,来此贸易,全赖与人和睦,安分保身,乃可趋利避害。如贩运牙片,即里闾小民,亦多抱不平,众怒难犯,况以本不应卖之物,当断此不许卖之时,尔等有何为难?且尔国不食牙片,势难带回,若不缴官,留之何用? 义律知则徐意绝,不缴牙片,万难身退。而外相巴麦斯顿告诫:帝国暂陷美利坚、阿富汗,与大清国,暂要和平。 义律百思得解,遂召集颠地、马地臣等。 颠地道:“义律先生,饿的不行了,我们能否逃过此劫?” 马地臣道:“整整36个小时了,我未吃一口东西,莫非要死于此地?” 义律道:“先生们,缴出牙片吧。自有极端的必要,把争取有效的安全和各种损失照数赔偿的权利,归诸我尊贵的女王陛下。” “也就是说我们所有之损失概有女王陛下之正甫担负!”颠地、马地臣惊喜,奔走相告。众夷商亦大喜,纷纷呈报所存之牙片。 3月28日,义律向则徐呈送《义律遵谕呈单缴烟两万零二百八十三箱禀》。 则徐甚慰,追问具结事。 义律不应,牙片已移花接木擅做主张,若再具有妄之结,那还有何面目立足于日不落之帝国。 则徐道:“既愿缴烟,那就先了此毒,具结之事,再议。”于是下令,解除十三行之封锁,放开所用物资之供应;所有夷人,暂缓离开;牙片缴全之时,方是脱身之日。 义律恨则徐负约,但多米若骨牌已推到了第一块,亦无可奈何,只好鼎力配合。至5月18日,共缴纳牙片19187箱、2119袋,合1188127公斤。 则徐得意,仰天长笑:天下事有难易乎?全脱不开认真二字矣。 百载难事此日结,廷帧感叹,上疏道:查缉牙片,三年与兹。刁狡豪猾之徒,本厚利丰,一经确访严拿,已获者刑僇及身,未获者逋逃亡命,身家既失,怨言遂兴;始而风影讹传,继而歌谣远播,以查拿为希旨,以掩捕为贪功,以侦缉为诡谋,以推鞠为酷罚。甚至诬以纳贿,目为营私,讥廷议为急于理财,訾新例为轻于改律,种种狂悖,无非为烟匪泄忿。 道光帝见折,谕复:林则徐、邓廷帧、怡良等皆朕亲信大臣,畀以重任。现查办牙片正在吃紧之时,断不可因群言淆惑,稍形懈驰。林则徐等务当协力同心,勉益加勉,严饬所属明查暗访,将编造歌谣之人拿获到案,讯明起自何人,有无授意主使,从重定拟治罪,毋稍疏纵。 依照先前的承诺,夷商每缴一箱牙片,获补五斤茶叶。所有英商均众口一词,拒收。已具结的美国商人开始频繁出入,十三行码头上美利坚国的商船已络绎不绝。 义律誓不具结,率全体英商离开广州,至澳门。义律整理思绪,给外相巴麦斯顿发了一封长信: 我尊敬的勋爵,清国方面这可耻的行为,乃是陛下正甫对于过去所受一切损害取得补偿的最好理由,这是把我们将来和这个帝国的商务安放在稳固而广阔的基础之上的最有希望的机会,这样对策的正义性是丝毫不容怀疑的。 对于所有这一切不可饶恕的暴行,应该立即给予迅速而沉重的打击,事先连一个字的照会都不用给。清国正甫对陛下官员与臣民已经犯下了残酷的战争罪行,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强迫我们缴出我们神圣不可侵犯的财产,这本事就是一种侵略,这在原则上是如此之危险,在实行上又如此之不能容忍,所以,为每一件损失要求完全的赔偿,已成为文明国家的最高尚的义务了。 我尊敬的勋爵,在这个星球上,就这么一个最最渺不足道的权力,竟至悍然破坏国际交往的正当原则而言,我仁德陛下实对整个基督教世界负有为真理与正义而成为这次挑衅行为的合适裁决人的一切责任。 我尊敬的勋爵,清国人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这乃是邪恶的行为,而是因为他们昧于陛下正甫表现愤怒的力量。不管怎样,教他们明白过来,乃是适宜而且必须的。 我以最最忠诚的心情献议女王陛下正甫,立刻武力占领舟山岛,严密封锁广州宁波两港,以及从海口直到运河口的扬子江江面。再经白河河口向清国正甫送通牒,要求:林邓两人撤职惩办;对女王陛下失敬的行为道歉;因暴行所造成我民众的损失,给予一定的赔偿;正式把舟山岛割让给女王陛下;并以充分而毫无保留的上谕,明令准许在那些岛上及一切沿海港口和我们做生意;等整个赔款付清,一切其他条款都忠实履行了以后,然后才解除封锁。果如此,女王陛下正甫将从此获得最最适宜的满足。 如赔款五百万镑,除去补偿所受到的巨大损失而外,我以为是不会有剩余的。不过,我以为陛下正甫会想到,要是拿这个数目中的一部分挑换更为有利的办法,例如替英国货物取得自由输入广州宁波厦门与南京的权利,为期十年,那也是切实可行的。 我尊敬的勋爵,我还必须以最最迫切的心情建议,应该使用足够的武力,并以西方国家对这个帝国所从来没有过的最强有力的方式进行迅速而沉重的打击,这会使今后许多年内不再发生这类惨剧,必须教训清国正甫,要他懂得对外义务的时机已经来到了。 牙片获巨,道光帝朝堂喜曰:林爱卿之忠心爱国皎然于域中化外矣!随即下旨:林则徐等经朕委托,此次查办粤洋烟土甚属认真,朕断不疑其稍有欺饰。且长途运转,不无借资民力。着毋庸解送来京,即交林则徐、邓廷帧、怡良于收藏完竣后,即在该处督率文武员弁,共同查核,目击销毁;俾沿海居民及在粤夷人共见同闻,咸知震詟。该大臣等唯当仰体朕意。核实稽查,毋致稍滋弊混! 则徐接旨,遂昭告天下:所缴之牙片除留五箱呈送京城外,其余将在虎门一并销毁。 6月22日,虎门海岸,则徐令人掘两大池,前设涵洞,直达大海;后通水沟,引水入池,加食盐成卤,再将适量牙片投入,浸泡半日,注生石灰,水渐沸腾,兵士持杖掘搅;池内一时雾气弥漫,浊浪滚滚,毒物尽焚。 则徐秉烛燃香,亲告海神:本除害马,岂任殃鱼。以日内消化毒物,放逐大洋,众水族宜先期暂徙,以避其毒也。 三时辰后,涵洞打开,烟浆入海,先还泾渭分明,后随潮起潮落,荡然无踪。 如此徐徐,历时二十三日,方将两万余箱牙片销毁。 章节目录 第四章 林则徐未雨绸缪 夜深人静,则徐与廷帧、怡良、关天培等在水师提督衙门议事。 则徐问:“虎门要塞坚固否?” 廷帧、怡良不知则徐意,默然揣摩。天培身为水师提督,不得不答,“回禀大人,甚固。” “既固,为何那律劳卑,只区区两船,能自零丁洋起,径穿这穿鼻洋,再越那狮子洋,直抵我广州城下?广州城南还有我乌涌炮台,广州城旁还有我东西炮台。”则徐又问,“关提督,如那义律多船复重,你当如何应付?” 天培曾是则徐下属,知这林大人心思缜密,不道点实货,注定应付不过。于是深呼一气,道:“林大人,广州城南有三洋,自北而南,依次为狮子洋、穿鼻洋、零丁洋。零丁洋水深面阔,欲拒夷船,最好在此角逐;可我水师船小炮逊,实不是夷人对手。我们所依靠的,只有这虎门要塞。这要塞,自南而北,又有三道屏障。第一道,在穿鼻洋与狮子洋的交界处,此处江面狭窄,两岸石壁陡峭,左有大角炮台,右有沙角炮台;诸炮东西对射,火力交叉,可灭任何夷船。大角、沙角以北六七里,有下横档、饭排萝、上横档三小岛横亘江心,上横档岛上有横档、永安二炮台。三岛以西水浅礁多,不宜行船,但为防万一,西岸山上亦建有蕉门、巩固二炮台。三岛东面为主航道,东岸有威山,威山腰有南山炮台,其下不远、威山脚下、前滩岩石中,有威远炮台,威远两侧,分居着靖远、镇远二炮台;三炮台呈‘品’字鼎力,与上横档的炮台构筑成了第二道屏障。此为要塞重中之重。上横档以北五里处,对峙着大小虎山炮台,为第三道屏障……” 天培尚未讲完,则徐已不耐烦,忿然打住,道:“关滋圃!你可与夷人海战过?夷船有几?何不围而歼之?” 天培被问懵,只能“这这这”地应对。 廷帧赶紧道:“林大人,夷人船只,的确略胜。想我水师战船,竟追不上那牙片泵船。夷船多巧技,有些竟无需人力,只见黑烟滚滚,就已风驰电掣。” 则徐道,“奇技淫巧!勿长夷人威风。” 怡良道:“林大人勿忧,义律等夷人已是节节败退,想必已不成气候。” 则徐道:“别人若搞你千万银两,你会善罢甘休?小心驶得万年船,天色已晚,督抚二大人早歇,我与关滋圃再细深研,关滋圃,快把那要塞详图,拿来我观。” 关、怡二人走后,则徐道:“滋圃,已无旁人,必讲实言。” 天培道:“大人,官员舞弊枉法,兵士钻营营私,牙片层堵不穷,再复言又何如?” “如何何如?本大人来粤只为这牙片事!况这毒物也已几近毁尽。” “为何不把那韩肇庆砍了?大人您举手之劳,五羊城已皓月当空。再说,大人您注定要走,您去之后,这毒物会不会复来?以大人这两月之细细观察,那总督巡抚大人能否善后?” “关滋圃,休得乱语!为这牙片,邓大人已竭尽全力。此来不为肃贪,韩肇庆已倾家荡产。你身为水师提督,务必做好份内之事!勿再讲夷人船坚炮利,放眼这浩荡水域,夷人炮船有几?我南粤水师,战船上百;不求以一当十,五殴一,十殴一,以致二十殴一,百殴一,难道还打它不下?关滋圃,明天,零丁洋里,澳门水处,我要看到我大清水师之勃勃生机。” “大人,如此边衅岂不更易滋起?” “滋圃,吾总览夷情,外似桀骜,内实惟法。吾向来恐开边衅,遂致养痈之患,日积日深。岂知彼从六万里外远涉经商,主客之形,众寡之势,固不待智者而决。即其船坚炮利,亦只能取胜于外洋,而不能施技于内港。粤省重重门户,天险可凭,且其贸易多年,实为利市三倍。即除却牙片一项,专做正经买卖,彼亦断不肯舍此码头。所以虽其中不无波折,而大局均尚恭顺,非竟不可范围者。滋圃,此吾窃念私想,只与你讲。” “大人.….” “滋圃,到此为止,切勿再言!” 天培闷愁,南粤水师,虽为水师,却常驻陆地;人数虽逾万,能真刀实枪赴战场者不足两千。战船虽多,却全为单桅,仅装三四门百至千余斤大炮;且炮质量极差,炮口不正,炮弹不圆,炮膛多沙眼,极易炸膛;炮出如箭,只是洞穿。反观夷船,周身铜皮,多为三桅;装载大炮多则五六十门,少则二三十;炮正弹圆,膛无沙眼,三四千斤的船炮,已超我八千斤岸炮之射程;且还配有炮车及瞄准器具,基本弹无虚发;每打一炮,还无须冷却;一炮射出,开花四溅。更何况还有那呼呼冒黑烟的怪物……林大人您怎么不听我说完呢? 吏靡兵滥,船钝炮渺,则徐何尝不知。可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牙片业已禁绝,务杜来源,具结必须继续。关滋圃言之有理,我器的确不如夷;明儿个立即筹兵、造炮、建船。可这兵、炮、船,哪一个不需要银两?这银两又从何而来?则徐沉思至深,彻夜不眠。 翌日,则徐召集廷帧、怡良、豫堃商讨银两事宜。督、抚二人这个说藩库盐库均已告罄,那个说粮道库一子未剩;二大人言语间,同时瞥向了海关监督。 豫堃道:“都窥我作甚?吾亦乃穷人;库里倒有,可三天后就要北上入那内务府。” 则徐讪笑着:“厚庵,烦请倾囊相助。这也是为我大清金瓯永固,我皇圣明,定会皇恩浩荡。” “林大人,请请出圣旨,厚庵甘愿全部奉上。” “一道奏折,南北飞驰,即便准奏,已是一月之后;此情此景,不出几日,恐已天翻地覆。厚庵,舞一次长袖,通融一二耳;保家卫国,圣上即怒,也是喜嗔。再退一步,如真究责,少穆愿一人揽,无厚庵一丝干系。” 廷帧闻听感慨,道:“林大人,急需多少银两?” 则徐听廷帧话意畅然,急忙道:“嶰筠兄,七十万两,可解燃眉之急。” 廷帧昂然道:“林大人勿急,马上传十三行,唾手可得。” 则徐道:“额外索要,可行?” 廷帧道:“十三行大门朝南开,金山银山全进来。七十万,对行商们来说,区区。大人若有时间,请去伍家花园看看,那里堪比我皇家园林。 则徐道:“此是乞人钱财,切勿再传人来。三位大人,我们同去那伍家花园,如何?” 伍绍荣见粤地四大人同来,诚惶诚恐,赶紧跪拜。 则徐道:“私下小聚,无须多礼。” 廷帧感叹道:“伍紫垣,你这雕栏玉砌之所、堂皇瑰丽之地,汇集了世间多少璀璨溢彩之物?” 绍荣不知这四巨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赶紧道:“全因吾皇皇恩浩荡,方有伍家这一栖身之地。” 怡良朗声道:“这栖身之地可真够宽敞的,伍绍荣,你可知覆巢之下可有完卵?” 绍荣不知又触犯了什么,一时惶惶,赶紧跪求再赎前罪。 则徐朝督抚二人轻挥手,前走一步,搀扶起绍荣,道:“此来有事相求,夷人凭空缴了万千毒物,定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倾力来犯,必有一场恶战。我大清藩库虚空,烦请……” 绍荣何等聪明之人,立即道:“林大人勿道请字,小人已感激不尽;保我家国,愿倾力鼎助!府上正有五十万两纹银,请大人即可拿去!如若不足,愿再行筹措。” 则徐甚悦,道:“伍绍荣,本大人记着你。” 四大人走后,绍荣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一账房先生拿着一账单,极轻轻地道:“老爷,近期生意很好,这是开市以来的买卖。” “念。” “5月20日,运往纽约八十万两白银的茶叶、一百二十万两的瓷器已销售完毕,获利五十万两。运往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的五百吨上等的茶叶,还未售完,迄今为止,已获利百分之四十。最近,美利坚股市略有下跌,我们的股票少有亏损。东印度公司的债权利息已于昨日到账,合四十七万两白银……” 绍荣手一挥,“下去吧。”他的头正痛,挣这么多钱何用?只那钦差大人转眼一个念头,这一切就统统化为乌有。夷人亦不是东西,那义律,那颠地,五年前就嚷嚷着要端掉这垄断一切贸易的十三行。风箱里的鼠,受两头的气啊。两厢比对,那五十万不过是杯水车薪。思绪至此,绍荣竟暗自高兴刚才那唾手而出的花花纹银。钱要用在刀刃上,粤地四大人已拿了我的钱财,何况吾并无赃物。 则徐望着白花花一堆银两,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正自感叹:还是民心可用。人报:遁逃澳门的义律还是一意孤行,任百般言语、千种手段,就不具结。 则徐暗忖: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何不向其主子诉清现状、言明利害,或有一线生机。于是提笔写道: 洪惟我大皇帝抚绥中外,一视同仁,利则与天下共之,害则为天下去之,盖以天下之心为心也。贵国王累世相传,皆称恭顺,观历次进贡表文云:“凡本国人到中国贸易,均蒙大皇帝一体公平恩待”等语。窃喜贵国王深明大义,感激天恩,是以柔远绥怀,倍加优待。贸易之利,垂二百年。该国所有以富庶称者,赖有此也。 唯是通商已久,众夷良莠不齐,遂有夹带,诱惑华民,以致毒流各省者。似此但知利己,不顾害人,乃天理不容,人情所共愤。大皇帝闻而震怒。特遣本大臣来至广东,与本总督部堂巡抚部院,会同查办。凡内地民人贩食者,皆应处死。若追究夷人历年贩卖之罪,则其贻害深而攫利重,本为法所当诛。惟念众夷尚知悔罪乞诚,将泵船二万二百八十三箱,由领事义律,禀请缴收,全行毁化。叠经本大臣等据实具奏。幸蒙大皇帝格外施恩,以自首者,情尚可愿,故宽免罪。再犯者法难屡贷,立定新章。谅贵国王向化倾心,定能谕令众夷,兢兢奉法;但必晓以利害,乃知法度断不可以不懔遵也。 查该国距内地六七万里,而夷船争来贸易者,为获利之厚故耳。以中国之利利外夷,是夷人所获之厚利,皆从华民分去。岂有反以毒物害华民之理。即夷人未必有心为害,而贪利之极,不顾害人,试问天良安在?闻该国禁食甚严,是固明知之为害也。既不使为害于该国,则他国尚不可移害,况中国乎? 中国所行于外国者,无一非利人之物:利于食,利于用,并利于转卖,皆利也。中国曾有一物危害外国否?况如茶叶大黄,外国所不可一日无也,中国若靳其利而不恤其害,则夷人何以为生?又外国之呢羽、哔叽,非得中国丝斤不能成织,若中国也靳其利,夷人何利可图?其余食物自糖料姜桂而外,用物自绸缎、瓷器而外,外国所必需者,曷可胜数。而外来之物,皆不过以供好玩,可有可无,既非中国之需,何难闭关绝市!乃于茶丝诸货,悉任其贩运流通,绝不靳惜,无他,利于天下公之也。该国带去内地货物,不特自资食用,且得以分售各国,获利三倍。即不卖,而其三倍之利自在。何忍更以害人之物,恣无厌之求乎?设使别国有人贩卖至英国,诱人买食,当亦贵国王所深恶而痛绝之也。 向闻贵国王存心仁厚,自不肯以已所不欲者,施之于人。并闻来粤之船,皆经颁给条约,有不许携带禁物之语。是贵国王之政令本属严明。只因商船众多,前此或未加察。今行文照会,明知禁令之严,定必使之不敢再犯。且闻贵国王所邻之兰顿,及嘶葛兰等处,本皆不产。惟所辖印度地方,连山栽种,开池制造。累月经年,以厚其毒。臭秽上达,天怒神恫。贵国王诚能与此等处,拔尽根株,尽锄其地,改种五谷,有敢再图种造牙片者,重治其罪,此真兴利除害之大仁政,天所佑而神所福,延年寿,长子孙,必在此举矣。 至夷商来至内地,饮食居外,无非之恩膏,积聚丰盈,无非之乐利。其在该国之日犹少,而在粤东之日转多。弼教明刑,古今通义。譬如别国人到英国贸易,尚须遵英国法度,况乎?今定华民之例,卖者死,食者亦死。试思夷人若无带来,则华民何由转卖,何由吸食?是奸夷实陷华民于死,岂能独予以生?彼害人一命者,尚须以命抵之,况之害人,岂止一命已乎?故新例于带来内地之夷人,定以斩绞之罪。所谓为天下去害者此也。 复查本年二月间,据该国领事义律,以禁令森严,禀求宽限。凡印度港脚属地,请限五月,英国本地,请限十月。然后即以新例遵行等语。今本大臣等奏蒙大皇帝,格外天恩,倍加体恤。凡在一年六个月之内,误带,但能自首全缴者,免其治罪。若过此期限,仍有带来,则是明知故犯,即行正法,断不宽宥。可谓仁之至义之尽矣。 我君临万国,尽有不测神威。然不忍不教而诛。故特明宣定例。该国夷商欲图长久贸易,必当懔遵宪典,将永断来源,切勿以身试法。王其诘奸除慝,以保乂尔有邦,益昭恭顺之枕,共享太平之福,幸甚,幸甚!请接此文后,即将杜绝牙片缘由,速行移覆,切勿诿延。 廷帧、怡方看过,皆赞文采斐然理据盈沛攻守有度,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文章。则徐心暖意得,随即发往京城,待帝定夺后再送英王。 某日,则徐正与廷帧、天培商讨募兵买船购炮事宜,加急圣旨到,言两江总督陶澎病重,钦差大臣林则徐务必尽快处理牙片未尽事宜,火速赴任两江总督。 陶澎病危,则徐心急如焚。天培与陶澎相熟,亦叹。廷帧祖居江宁,与陶澎有几面之缘,也惜。三人怆然默然,喟叹不已。 廷帧道:“为今之计,就是速把那具结结了,少穆兄自可放心而去。” 天培道:“澳门同知蒋立昂云:‘义律那厮正与澳门总督边度笙歌箫舞,好不惬意。’” 则徐怒:“什么澳门总督!他蒋立昂只说不做,澳门是我大清家地盘,岂容夷人自在!明日本大人亲去澳门察观,夷人再杵,即统统赶入大海!” 章节目录 第五章 义律拒不具结 义律暂居澳门,惶惶不可终日。 边度道:“总监先生,牙片业已倾缴,切勿再生忧虑。那清国钦差不会赶尽杀绝的。” 义律道:“总督先生不知,那钦差手段了得,不缴会出人命,我也是不得为而为之。虽然这样,但我还是认为,这害人利己的牙片贸易,是无比耻辱极其罪恶的!我非常讨厌且深深地厌恶之,可我还是顽强地选择了与那些可恨的强盗为伍。” 边度道:“强盗?谁?查顿颠地马地臣?” 义律道:“其它勿论,但就这牙片。如果这毒物是粪,那颠地他们就是蛆,蛆是以粪为生的;如果这牙片贸易是粪,那那些清国官僚就是蛆。现在,粪已销声匿迹,而蛆们却都堂而皇之。韩肇庆没被砍头,邓廷帧正耀武扬威;清国人眼中的铁头老鼠早溜了,颠地、马地臣等也都乘兴而去。” “乘兴而去?” “烟贩们每箱摊派一磅,总共集资二万英镑,作为活动经费,游说正甫议员去了。” “游说什么?” “争取正甫赔偿损失,争取我战舰云集此地。两万多箱牙片呀,数百万英镑啊,都统统化作了灰烬。此失谁来补?我?维多利亚女王陛下?清国正甫?恐怕只能战场上见分晓了。” “战争?义律先生,可不要乱讲。”边度窥了窥四周,小声道,“您的女王陛下同意战争了?您们做好准备了?总监先生不要信口开河,蒋立昂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我们。澳门这弹丸之地,如有可能,一小时之内,林则徐就能将此团团包围,您我都将成为瓮中之鳖。” “边度先生,勿委曲求全,我亦不是随便一说。律劳卑先生之后,那些清国官员得出了经验:封锁商馆,断水断粮,我们就得乖乖就范。所以不做十足的战争准备,就向清国正甫挑战,是非常愚蠢的。我抵十三行时,颠地他们已被困了六天时间。林则徐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所有的人,包括我,都当成了人质。生死存亡之际,我选择了妥协。可林则徐却还苦苦紧逼,非要签一个‘具结’的生死约。边度先生,您知道什么是‘具结’吗?” “知道,如果签了,您之脑袋就伸到他之刀口上了。” “以前的日子,我只能苦苦地等待。现在好了,阿鲁斯图克战役已圆满结束,进攻阿富汗的大军正连战连捷。过不了多久,我战舰就会莅临。总督先生,您这地还是人家清国皇帝‘暂行赏借’,到时我们枪炮一响,清国皇帝还不乖乖割一块送我女王陛下。” “是呀,我们是寄人篱下,每年还要缴五百两租金呢。可,义律先生,咱只说现在,你是不是还暂住我之这寄人篱下之所?” 义律眉皱,气短地笑了。 则徐巡视澳门,边度闻讯,赶紧让义律躲了,亲把那百丈红毯,延铺至必经之处,沿街鲜花点缀,洒水沐路恭迎。。 则徐喜曰:“都如这葡萄牙人样,何有今日之夷事!“来人,赏银五十两,以资褒奖。” 边度道:“谢钦差大人赏。牙片具结事,已谆谆告诫,想必义律深思熟虑后,定有答复。烦请大人再耐时日。” 则徐道:“此来可谓最后之通牒,义律勿再冥顽不化,此事总有分晓之时。” 则徐走后,边度据实告之,并掷出那白花花的银锭。 义律苦笑道:“林钦差是细心正直用心良苦之人,我们都没有耗尽最后的耐心。” 7月7日,相纲九龙尖沙咀,一群酗酒的英国水手正自狂欢,一姓林名维喜的村民匆匆走过。 水手们醉眼朦胧,讽维喜走姿忸怩。维喜怒,率众理论,言语不和,殴斗遂起。维喜重伤不治,延宕一日,撒手人寰。 义律欲以一千五百银两私了。 边度道:“这时间点,私了恐怕不妥,不如让林钦差审一下,聚众斗殴,不会杀头的。” 义律道:“我遵女王陛下之谕令,按照我国之律例,彻查情由,秉公办理。现有相关公文,请转交林钦差。” 人命关天,新安知县梁星源不敢擅自主张,急急禀报。则徐认为其中必有蹊跷,令梁星源严查。 梁星源不敢怠慢,亲至尖沙咀,细询当事人,不日便探得真相。 则徐怒,照会义律:兹阅尔禀词,藉称该国律例,以为不交罪犯系其国主之谕等语,尤属谬妄。查该国向有定例,如赴何国贸易,即照何国法度,其例甚为明白。在别国尚当依该处法度,况天朝乎?尔国律例亦应诛死,可见杀人偿命,中外所同。且从前内地所办命案夷犯,历历有据,各国无不懔遵,岂尔独可抗违此例乎?若杀人可不抵命,谁不效尤!倘此后英夷殴死英夷,或他国殴死英夷,抑或华民殴死英夷,试问尔将要凶手抵命耶? 义律知若交凶,则此“凶”必凶多吉少;何况,无人承认自个是真凶。随便交出一人抵罪,不合律法精神。遂拒绝了则徐的要求,并以领事裁判权为由,自行开庭审理。查得五水手参与斗殴,与陪审团和议,判处五人监禁并罚金,送回英国执行。 则徐查《万国公法》,知义律无法外治权,又闻凶手或将回英,遂封锁澳门,停止所有贸易,督促义律务必具结交凶。义律蛮拒,则徐遂再断英人粮、水、肉、蔬,并勒令边度驱逐所有英人出境;时限若过,所有在澳之英国夷人,一律就地正法。 边度对义律道:“那钦差恐已耗尽耐心,不撤性命危矣。我寡敌众,勿以卵击石。” 义律道:“请再敷衍几日,印度总督已有回复,我战舰即将莅临。” “一刻也敷衍不起,林则徐早有布置,清国士兵已将我们团团包围,您若当机不断,我亦步您后尘,性命都将不保,何谈明朝未来?退一步尚可转圜,驻于此世事叵测。” 义律无奈,遂令所有英人务必于8月16日零时前登船,撤退至相纲九龙尖沙咀附近之海面。并再派快船,急禀印度总督:此已万分危急,速来救援勿迟! 千余英人提箱曳物,蜂拥岸边;争先上船,恐后祸及,你争我挤,她叹他骂,老哭幼啼,好不凄惨。 8月30日,自印度出发的两艘英国军舰窝拉疑号、海阿新号驰至。英人一见,泪流满面。义律更是气盛,其仰望着窝拉疑号上的28尊四千斤巨炮,张牙舞爪地嚷:林钦差,看尔还敢猖獗否? 夷舰至,清将纷纭:英夷船坚炮利,不可等闲视之。言语间,惴惴战栗,惶惶已不可终日。 水师提督关天培正于虎门督修炮台,则徐不谙水师事,不便先言,正自愁忧,人群中闪出一人,朗声道:“启禀大人,海门营参将赖恩爵愿率船拒敌。” 则徐悦,赖家三代五将,果然名不虚传。遂令赖恩爵率战船,驻扎九龙寨,督察九龙湾洋面,务绝英人水粮供应;如遇英夷挑衅,可尽遣九龙岛所有船只抵抗之。 9月4日,英人水粮告罄,义律率五艘快艇觅食,至九龙炮台洋面,遇赖恩爵水师船。 义律遣人谈判,要求解除禁令、恢复粮水供应、重开正常贸易。恩爵依则徐令,须先具结交凶,否则免谈。 义律饥渴难耐,遂下最后通牒:如半小时内得不到水粮供应,将摧毁九龙洋面所有之中国战舰。 赖恩爵晓知大战不可避免,即令战船退至九龙炮台附近。复令士兵装弹添药,速做接战准备。 半小时后,义律一声令下,诸炮齐发;一时间,炮声隆隆。 硝烟弥漫处,一清军士兵被弹片击中,转瞬殉命。恩爵义愤填膺,急令船炮、岸炮,对准义律所乘之船,猛烈还击。 义律所乘之“路易莎”号,被多颗炮弹击中。炮弹皆实心,并不炸开,只穿几洞; 义律胆战心惊,恨自个没乘“窝拉疑”,遂令撤退。 恩爵并不追赶,道:“英夷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卷土重来。夷虽船巨炮利,但只区区两艘。我船小,掉头快,可迂回。且量多,十抵一,尚有余;近身围殴之,可胜。” 义律回,谓舰队司令士密道:清人船小,便利,我等空耗不起。 士密道:“勿惧,我炮利,射程远,远距离轰之,可胜。可用一舰封锁相纲要塞鲤鱼门,防清国其他船舰增援,其余船舰,倾力一射,必让清国战舰丧身洋底。机不可失,即刻出发。” “窝拉疑”战舰至,赖恩爵先令各船自行分散,以避炮火,尔后寻机合击。千钧一发之际,九龙洋面雾气升腾。恩爵喜,迅速大张声势,迂回佯攻,迎头主击,一并而上。 雾气弥漫,咫尺难辨,士密进退两难间,四周已是炮声隆隆。士密不敢怠慢,下令还击。 双方百余大炮自下午2时起,一直互击至黄昏。士密见天色已黑,先行退却。 义律愁闷,道:“一小船被击沉、一舰长手断、兵士伤多人。如此下去,安敢再打?我大英正甫未向清国宣战,我等孤掌难鸣,须寻一万全之策。” 士密道:“粮水绝,弹药不能补给,伤病者不得医治,这都是问题。“ 义律思虑良久,遂照会则徐:“贸易重开,商船愿具结者,可结。不愿者,择一地严检。林维喜案,参者众,实查不出首凶;可多加钱资。” 则徐查看战场,炮台皆被炸毁,战船半多支离,死伤百十余人。则徐暗叹夷人炮火了得。 义律示弱,则徐亦想转圜,上奏道光帝,说明夷人心情。并赞赖恩爵指挥若定作战勇猛将才难得。复转新安知县梁星源禀报:“查夷人捞起尸首就地掩埋者,已有十七具。又渔舟叠见夷尸,随潮漂流,捞获夷冒数顶。并查知假扮兵船之船主手腕被炮打断。此外夷人受伤者,尤不胜计。自此对仗以后,巡洋舟师,均恨奸夷先来寻衅,巡稽愈严……” 次日,梁廷柟携梁发进见则徐,且道:“林大人,廷柟先前打了诳语,《牙片速改文》、《劝世良言》实是梁发先生所做。” 这梁发,则徐早有耳闻,此人,擅随英夷传教士,办夷学传夷教,已被羁押两次,此来岂不自投罗网? 梁发道:“启禀大人,小人与英人熟稔,愿说义律具结交凶。” 则徐痛恨梁发勾结夷人,本想深恶痛绝,但碍于梁廷柟,遂极其勉强地道了声“可”。 二人走后,则徐把梁发留下的那本《劝世良言》掷出好远,道:什么玩意儿,上帝治下的子民做这等罪恶事情,汝上帝可管?梁发啊梁发,则徐自言自语道,幸亏是本大人,否则尔已人头落地了。 殊不知,三年前,某科举场口,一姓洪名仁坤之人偶得一本梁发散发的《劝世良言》…… 义律与梁发都是基督教徒,二人比划完十字后,梁发道:“义律先生,牙片这等害人之物,您还如此之维护,我主之善心已不与您同在。” 义律道:“梁牧师,我乃最虔诚的基督教徒,我已尽心尽力。没有我的努力,两万箱牙片能销毁?看这具结书,倘若查出一丝之牙片,那夹带之犯,即听凭天朝官宪,即行正法。这是具有妄之结,行无中生有之事,特别是成人即正法之举,更万万不可。我已做了最大的让步;现在,我只等待林则徐先生的答复。” 梁发见矛盾不可调和,悻悻而去。 半月后,道光帝批复则徐:既有此番举动,若再示柔弱,则大不可。朕不虑卿等孟浪,但诫卿等不可畏葸,先威后德,控制之良法也。相机悉心筹度,勉之!慎之!卿等更宜体察情形,相机筹办,务使奸夷闻风慑服,亦不至骤开边衅,方为妥善,前日卿五五大寿,朕之“福”“寿”匾,可曾收到?参将赖恩爵,此立奇功,朕之“呼尔察图巴图鲁”也,赏戴花翎。 道光帝谕旨,则徐不敢不遵,当即回绝义律,复诫具结交凶。照帝之“先威”意,则徐购夷炮五十门、船多艘,招募渔民,加编兵勇,并在虎门要塞上下横档与威山间,拉起两道拦江木排铁链。又广纳翻译人才,多译夷人书籍;梁发之子梁进德,自幼与夷人熟,擅夷文,则徐喜,大力支持其翻译夷人慕瑞的《世界地理大全》。 则徐拒绝和谈,义律无奈;但亦不敢再战;只命自家战舰,遇到清国战船,能避则避,即不能避,亦不挑衅。而水粮药等,只能以特高价从清国平民中购买,或有边度间或接济。 同为夷人,澳门边度这厢,近况亦不佳。九龙海战后,迫于清国压力,他只好保持表面上的“最严格的中立”。对于暗夜里停泊在澳门港口的英国军舰,他只能以《国际法》周旋。 义律当然知晓《国际法》之“异国战舰停泊他国港口,数量不得超两,时限不逾七十二小时,否则即为宣战。” 义律不齿,澳门是您边度的了?就您懂《国际法》?但清、英剑拔弩张之际,不能再得罪葡萄牙人了;只要能装足淡水药品食粮,立即离去又何妨?但总有一天,在远东这块地面上,我义律会找到属于英国人自己的港口。 10月中旬,英国外相帕麦斯顿致信义律道:义律先生,陛下正甫对清国强加于不列颠人民的暴行,深表愤怒。今后,必须把两国的关系安置在安全的基础之上。为此,陛下正甫将派遣海陆军到清国去。时间可能在明年3月,因为那时一季的贸易已结束,风向也开始便于向北部航行。其具体行动,尚待充分考虑,不过将给印度总督、海军司令和你留下高度的决定权力,陛下正甫现在的想法是:封锁广州与白河,占领舟山群岛中的一个岛,能够用作远征军的供应中心与行动基地,并且将来也可以作为不列颠商务安全之根据地,并有意要永久占有这样地方。海军应该进到白河河口,告诉清国皇帝,我们为何采取这样的行动,并强调,此行动将继续下去,一直到答应大不列颠正甫的一切要求为止。这是陛下正甫当前的意图,我希望你用心研究实现这样一个计划的困难及便利条件。你应严守这次发文的内容,不要做出打断这一季合法贸易的行为来。随着3月的来临,你可以好好劝告不列颠人自清国势力之下撤退出来,因为远征军到达清国之时,他们如果还在清国当局的掌握之下,那是很不方便的。 义律看罢,忧心忡忡。谓士密道:女王陛下正甫虽已决定出兵,但还要等五个月。五个月,一百五十多天啊,怎么熬呀? “窝拉疑”号舰长士密道:“总监先生,毋须忧愁,九龙海战,浓雾遮天,他们占尽便宜;光天化日之下再碰上,我要让他们统统葬身海底!” 义律赶紧道:“舰长先生,援军不到,不可再战;不期遇上,能避则避。” “一味躲避,不是我日不落帝国之皇家海军!” “如遇严重寻衅,可坚决消灭之。另外,自今日起,坚决杜绝商船具结。这厢枪炮相向,那厢苟且逐利,成何体统?”义律怕商船具结,再复往日之欣欣向荣局面,不利未来寻找战端。 自3月禁烟至今,影响最深的要属广州海关了。豫堃大致匡算了一下,每月收入至少减少了八成;恍然间,豫堃竟无限怀念起禁烟前的“美好”时光。 豫堃拜访则徐,说明来意,并道:“内务府那帮人,想钱想疯了,非要吾说明缘由。” 则徐道:“不可否认,禁烟已阻断正常之贸易。厚庵,莫急这一时;只那义律将这具结签了,一切都会向好。” 豫堃道:“林大人,吾皇告诫‘先威后德’,“威”既已施,大人何不在这‘德’上下下功夫。夷人也是人,也有妻儿老小,也要糊口养家。没人愿意放着好好的白银不挣,在那零丁洋上漂泊等死。所以,对于正经夷商,愿具结者,大人可网开一面多多褒奖。如果即刻雷厉风行,具结者或将成过江之鲫。届时,义律已成光杆,还能掀啥风浪?” 则徐道:“或可一试。速传吾令,水师督巡零丁洋,遇正经夷商夷船,务必引向内陆,并切实保护之。” 正经夷商亦不耐烦,因禁烟,他们的器物滞积大米发霉棉布腐烂,损失甚巨。“皇家萨可森”号货船上的货物已积压了四个月,再不处理就要倒掉,船主索性具了结。 11月3日,天未亮,“皇家萨克森”号躲过义律设置的警戒线,疾驰驶向穿鼻洋。 义律知,命“窝拉疑”、“海阿新”号军舰追截。 “皇家萨克森”号速度飞快,眼看就要迫近虎门要塞的大角、沙角炮台。而要塞洋面,二三十艘清国战船正虎视眈眈。 义律暗叫不好,急命“窝拉疑”开炮阻止。士密一声令下,两发炮弹倾膛而出,在“皇家萨克森”号的前方水面呼啸着爆炸。 “萨克森”知此为警戒弹,再向前必定身粉;只好掉头返航。 关天培怒喝:“此为我大清水域,岂任夷人肆虐!来人,升我帅旗,迎战夷敌。 天培一声令下,一鲜艳的红旗徐徐升起,赫然飘荡。 士密道:“义律先生,看,清国战舰红旗已升,这分明是宣布要开战了。” 义律道:“撤,立即撤。” “撤?为什么?” “他们身后是广州城,广州身后是大清国,他们有无穷尽的后援。我们呢?我们就这两艘战舰,身后是浩瀚无际的太平洋!他们会耗干我们。” “义律先生,请看,”士密说着,递给义律望远镜,“我们前方是大清国的旗舰,义律先生,您看看这旗舰,两细桅,四小炮,不及我舰四分之一高;关天陪与兵士手里是什么?长矛大刀火绳枪!义律先生,我日不落帝国何时有如此之不对等之战争?我一炮轰下,那旗舰必定丧身洋底!” “他们舰多势众,若合围轰我,又是上次复重!舰长先生,撤吧!” “撤?我们要撤到哪里?我们能撤到哪里?零丁洋上,与我们的商船做困兽抱团状,让他们合围轰之?今天高气爽,我三桅战列舰,四十八门巨炮,不是吃素的;他们只是一盘散沙,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总监先生若怕,可先行撤离。” 说完,命两战舰疾驰,待至舰炮有效射程内,又令两舰一字排开;一声令下,二十门舷炮轰鸣而出。 天培见状,急速避让,然为时已晚,一弹呼啸着飞来,正中桅杆,弹片四溅,划伤了天培的脸。近旁一船的火要舱被击中,爆炸起火,六兵士当场殉命。不远处一战船被两炮蹂躏,顷刻沉没。众人胆寒,纷纷掉头,意欲窜逃。 天培怒拔腰刀,厉喝:“胆敢后退者,立斩!前队战船,即刻迎上;后队,左右包抄。抵近围轰。”天培言毕,一船当先,冲向“窝拉疑”。 虽被包围,士密并不慌张,他只需指挥炮手,对进入射程之清国战船,像打靶一样地摧毁而已。 天培明白,如此下去,断无取胜可能;唯一之希望,是抵近、抵近再抵近,如此,方可炮轰抑或肉搏。于是下令:“未入射程之内,所有战船,勿随便开炮;务必以最快之速度,‘之’字前进,抵近围轰。” “海阿新”舰长史密斯看出天培意图,急命炮火集中轰击天培之艍船。 弹雨之中,天培艍船,“之”字疾行,左躲右闪,终于抵近“窝拉疑”。天培来不及细品眼前这庞然大物,一声“放”,三弹轰鸣着砸向“窝拉疑”。 “窝拉疑”虽做了紧急避让,但还是被一弹击中了杋桁。士密仰头看了看桅杋上被炮弹击穿的大洞,苦笑:多亏是实心弹,若是霰弹、爆破弹,能有如此好运?赶紧下令后退,与清国战船,务必保持安全距离。 天陪暗暗叫苦:船速不利,炮火不坚,拼死向前者无几,而夷船炮火又凌厉无比;如此下去,注定全军覆没! 天陪正自惶恐,忽见东北方疾驰而来两队战船,定睛看,原来是水师副督赖恩爵汹汹赶到。 清国援军到,史密斯不再恋战,下令退却。 二战又胜,广州城内喜气洋洋,则徐廷帧怡良一干人等更已是把酒推盏。 天培问恩爵:“我们真能取胜乎?” 恩爵道:“万难!” 天培道:“夷此才两船来犯,我已七零八落。倘更多至……必与钦差大人再细说详情!” 退至尖沙咀,士密闷闷不乐,道:“将要全歼关天培,不料赖恩爵至,可惜了。” 义律道:“此战尚可,我除消耗些弹药外,仅几人小伤。清人死伤一二十,二十八艘战舰,均被击中,三艘还入了那洋底。” “最可恨官涌山上的那些小炮,撤退时险被击中,早晚要将其灭了。”士密比划着北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切齿道。 “官涌山,战略要地,我北进必经之所,明天就把那炮台摧毁。” 11月4日,“窝拉疑”、“海阿新”又一字排开,瞄准官涌炮台、官涌营盘猛轰。顷刻间,多炮被毁,多人死伤。官涌营参将陈连升指挥还击,无奈岸炮射程不够,伤不得夷船分毫。 8日、9日,窝拉疑、海阿新又两番炮轰。 官涌危,则徐急令赖恩爵、余纯保、梁星源增援。 恩爵道:“敌欺我炮钝,我可依官涌山地势,突前增设隐蔽炮台,彻底封锁航道。” 11月11日晚,“窝拉疑”、“海阿新”二舰又想如法炮制,还未近前,就被隐藏的岸炮一阵狂轰。士密见势不妙,撤退自保。 义律道:“清人隐蔽打击。我们不如就此收手,等待援军。” 士密道:“两日时间,清人筑不成堡垒,必将其全部摧毁。” 13日下午,四武装小艇居前,窝、海二舰殿后,缓缓逼近官涌山洋面。 赖赖恩爵看穿夷人伎俩,急令勿随意开炮。 士密徘徊许久,开炮恫吓,终不见岸炮还击,只好又退。 赖恩爵将制敌之法报与则徐,林则徐赞,遂又增设五十门大炮于官涌山间。 如此,尖沙咀洋面的夷船即已完全暴露在清国的炮火之下。义律只得下令再退,并再示“欲仍作正经贸易,凡事钦遵大清律例而不违本国制度。” 战事正顺,则徐毫不理会,上奏道:“吾皇万岁,关天培赖恩爵等奋勇督战,诸士兵英勇抗击;与夷船接仗六次,俱获全胜。收军之后,经附近渔船捞获夷帽二十一顶,内两顶据通事认系夷官所戴,并获夷履多件,其随潮漂淌者尚不可以数计。” 道光帝知则徐谨慎,断不妄言,甚悦,谕曰:“朕之与尔化外蛮夷通商,已是天大之恩惠;尔等贩卖牙片毒物不说,还如此不恭,索性就断了来往。于是朱笔一挥:英吉利国夷人之议禁烟以后,反复无常,前次胆敢先放大炮,旋经剀谕,伪作恭顺,乃勾结兵船,潜图报复,彼时虽加惩创,未即绝其贸易,已不足以示威。即使此次具出甘结,亦难保无反复情事,若屡次抗拒,仍准通商,殊属不成事体,至区区税银,何足计论!林等诸卿措施得当,可嘉之至。蛮夷桀骜不驯,可恶之极。着授林则徐两广总督,邓廷帧改任闽浙总督。世事相生,不为去彼而取此;勿将英夷尽行驱逐,绝其贸易。” 1840年1月5日,林则徐接道光帝谕旨,正式宣布封锁广州港口,永远断绝与英吉利之贸易。 义律闻之,亦不示弱,饬令两艘军舰,即刻封锁珠江口,所有逾越之清国船舰,一律炮轰之。 1月15日,维多利亚女王召见首相威廉.拉姆墨尔本子爵、外相帕麦斯顿。 维多利亚女王道:“万里之外的大清国,我们的国民正蜷缩在狭窄的船舱里,他们无水无粮、朝不保夕,而且还要时刻提防那杀无赦斩立决,为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皇家舰队必须开至清国洋面。” 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启动战争机器。但现在,是时候做准备了。如此庞大之舰队,游弋万里之外,我们要准备三月甚至更长时间。” 帕麦斯顿外相道:“百多年来,我们向清国派遣了那么多和平使者,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不能任清人宰割,我们应该雷霆一击。” 维多利亚女王道:“我们以贸易立国,自由贸易事关帝国根本。如果其他国家都学西达清国,拒绝贸易,一年后,大英帝国就不复存在了。出兵,无关牙片销毁,无关财产损失,无关帝国尊严。我们必须严厉制止清国正甫野蛮破坏自由贸易的行径。” 帕麦斯顿外相道:“他们把能给我们大英帝国带来无限利益的那批商品,全部销毁了。这是我大英帝国的耻辱,我请求正甫立即派遣军队去惩罚那个极其野蛮的国家,要狠狠地教训它,要迫使它开放更多的港口。” 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道:“出兵,保护我们正常的贸易,天经地义。此事,我们的议会也会做出决定。” 维多利亚女王问首相:“请问,清国有没有议会?” 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道:“没有,清国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尊敬的女王陛下,很多事件证明,一人说了算,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再者,不经议会,我们也可起兵。不是全面战争,稍微敲打一下,直到清国皇帝屈服。” 维多利亚女王道:“明天我要去国会,告诉那些议员们,我与清国关系中断,我臣民安全受到极大威胁。我已严重关注,并烦请他们也要密切注意这一影响我国臣民利益和王室尊严的事件。” 2月20日,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任命懿律为远征舰队司令兼对清事务全权代表,筹办远征事宜。 4月4日,英国国会议员展开辩论。 有人道:“清国正甫野蛮、残暴、专制,那里的民众,过着非人的生活,稍有差池便被处以严苛的刑罚,而被杀被打还要跪地谢恩,没有一点儿人权。” 有人道:“必须出兵。清国正甫纵容臣民贩吸,他们那里家家普及,我们没禁,伦敦街面上也没见几人吸食。” 有人道:“为几搓牙片就断我们水粮、砍我们头颅,我们那里的国民没一点儿人权,对付他们的办法,就是先干一仗,打服气了,他们才会让步。” 反对党辉格派党人詹姆斯.格雷厄姆反对,他说英国正甫为牙片而战是极不道德的,正甫要对清英关系的中断负责,他提出了一份对现正甫不信任的提案。其话音未落,就被“表决表决表决”的巨大喊声打断,男爵不得不终止了发言。一刻钟后,结果显示,271票反对、262票支持,不信任案被否。 而此刻,英国远征舰队已经起航,帕麦斯顿外相看着乱糟糟的议会大厅,狡黠一嘻,谓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道:我大英帝国之利益,空谈是攫取不来的。 林则徐从夷商处知英国舰队将至,速咨沿海各省,夷炮船将至,福祸未辩,务必擦械理炮,严阵以待。并八百里急奏道光帝。 道光帝接奏,不以为然,批曰:无论虚实,总当不事张皇,严密防范,以逸待劳,主客之势自判,彼何能为也。 台湾兵备道姚莹、总兵达洪阿接林则徐咨文,不敢怠慢,即可简练舟师,选择将帅,修葺战船攻具。 章节目录 第六章 英吉利兵临大清 1840年6月21日,懿律率兵四千,乘3艘74炮战列舰、5艘巡洋舰、8艘护卫舰、4艘蒸汽炮艇抵达澳门海面,义律、懿律兄弟见面,把酒言欢,分外融洽。 义律道:“十多年来,我们吃尽了苦,今终可扬眉。现就舰趋虎门,开炮轰击。” 懿律道:“帕麦斯顿外相训令有三,一、广州暂维原状,二、定海必须迅速占领,三、尽快致函清国皇帝。我以为,自广州陆路北送,最快。” 义律道:“先前十三行代为转交,今已枪炮相向,彼已恨之入骨,粤人断不会传达。” 懿律道:“我浩荡舰队到处,清人必粉身碎骨,定为兄等出此恶气。我即北向攻占舟山岛,进逼大沽口,直接与那清国皇帝交涉。此处,再留巡洋舰一艘,彻底封锁之。” 6月30日,懿律率军舰13艘、武装汽船3艘、运兵船1艘、运输船27艘,浩荡北上。 战事北延,则徐不敢怠慢,速奏道光帝,又飞咨福建、江浙、直隶、山东等省,冀一体防范。并再咨怡良:“昨新安抄送之夷贴,知已呈览。鄙意即令该县用红白禀申送,以凭人告,否则众目先睹,转恐发自他人,无以自解于讳饰矣。刻下时势已归于拦阻货船一着,而此招最为毒手,以内地工作之人,略停数日即不能堪也。万千诸事,如棣台大人一同列衔,亦属省事,统候示复尊办。“ 怡良接则徐咨文,亦不敢怠慢,当即会同则徐研商半夜,二人会奏曰:吾皇万岁,如夷舰果然驶赴天津求通贸易,倘听陈言辞恭顺,可否敕下直隶督臣,查照办理阿美士德案例,将其递词人由内河逐站护送至粤处理。倘所递之词有涉臣等之处,惟求钦派大臣来粤查办。 英舰队主力北上,粤地,粤海舰队司令士密率军舰3艘、武装汽船1艘,继续封锁珠江口。 则徐忧虑,这时节,南风肆虐,不利水师出航。只好时时注意,一得可乘之隙,即将船队放出外洋,大张挞伐。又从美商手中购得夷船多艘,多配夷炮,最大一艘,配夷炮36门。 7月2日,英舰抵福建海域,懿律命布朗迪号战舰偕一运输船封锁厦门港口,另遣一舰警戒台湾海峡;懿律督率主力直扑浙江。 3日,布朗迪号战舰悬挂白旗,进港接洽。厦门清军接邓廷帧严防令,拒。 布朗迪号舰长下令:先行投书,投书不成,枪炮相向。 英军小艇强行靠岸,清军喝止不下,遂枪炮箭矢齐射,三英人落水。布朗迪舰长恼,下令炮击。一轮炮毕,清军死伤30余,20间民房被炸成残垣。清军守备陈光福开炮还击,三十多发炮弹呼啸而出。布朗迪见势不妙,退。是夜,数百清军携火箭火罐喷筒,分乘伪装战船,进前偷袭,激战三时辰,布朗迪舰尾起火,再退。 台湾兵备道姚莹、台湾镇总兵达洪阿见英舰逼近马鬃隙洋面,饬令水师迅疾拦截。姚莹再募壮勇,复令各庄头人团练义勇,以备一旦有警,半以守庄,半出听候调用。又纳水师耆老王得禄意,严守口岸,凭险设伏;或以计诱其搁浅,然后歼擒;决不轻易与夷决战海上。王得禄自募精兵三百,出驻澎湖。姚莹、达洪阿一南一北,亲赴沿海17个口岸,逐一巡查布防。 7月4日,英舰主力抵达浙江舟山海域。 定海水师总兵张朝发不以为然,道:“风吹夷船来,常有之事,无须惊讶。” 忽见夷船不计其数。张总兵蹙眉,俄尔复喜曰:“夷船不得市于粤,故举集于此,此将成大码头,吾徒常例钱且日增矣。” 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张朝发常恨自个仅是个总兵,常例钱都是小钱。 英舰驶近,张朝发方知非友。急报定海知县姚怀祥,怀祥道:“近前探看虚实。” 朝发弗。 姚怀祥道:“生平日久,军民不事兵甲,势危无援,我为守土官,当示无畏!”乃偕中营游击罗建功驾船登威里士厘号战舰,责问为何犯我大清疆域? 英海军司令伯麦道:“奉大英女王陛下之命,率海陆军士前来占据此及所属岛屿,投降可免于杀戮,否则将武力相向,24小时时限,请尽快抉择。” 战事迫近,姚怀祥决意闭城待援。遂谓张朝发道:“你我合兵一处,共度时艰。” 张朝发道:“城非吾责,在外者主战,战虽败不得入,在内主守,守虽溃不得出。” 权职所限,姚怀祥不便强迫,只得召集兵士又募民勇,扼要仓促布防。 夷船连樯犯境,浙江巡抚乌尔恭额上奏:臣与提臣祝廷彪往返巡查,合计外海水师船,共有260余只,内除配缉钓杠及驾厂修造各船外,其至大之米艇同安等船,存营者尚及百号,彼此联络,足敷应用。防海利器,以炮为先,统计各营,红衣大炮450余位,西洋大炮18位,重自四五千斤至四五百斤不等。至重者移以防御海口,稍轻者用以配入兵船。即间有贮局年久身起铁锈之炮,已饬煨煅演洗。尚有劈山炮800余位,均堪济用。此外军火器具,亦俱配足,是船械尚属整齐,可以有备无患。今日,臣阅看夷书,词甚狂悖,镇臣张朝发何以遽准递收。夷船在洋游弋,既经带兵防堵,何以任其上岸。 7月5日下午二时,最后期限到,伯麦下令攻击,四战舰百战炮对准清水师狂轰。 张朝发开炮还击,双方实力悬殊,清水师一触即溃,朝发左股中弹,清水师溃退镇海。英军登陆,占据岸防炮台,彻夜轰城。6日清晨,东门破,英军涌入,大肆掠夺。清军溃散,姚怀祥投池殉城。 7月14日,林则徐接乌尔恭额求救咨,万分震惊。遂晤怡良,感慨道:“该省已叠接粤省咨文,自皆有备,怎致疏虞?如此,吾区区惟待罪而已。” 则徐言罢,即与怡良密陈恢复定海事宜,加急上奏:夷乃敢聚于定海,妄逞鸱张,明因该处孤悬海中,希图据为巢穴,是必豫相纠约,早蓄逆谋。定海县城甫被占领,城中人民仓促逃亡,而该县周围二百余里,各村居民不下十余万众,夷匪既在岸上,要令人人得而诛之,不论军民人等,能杀夷人者,均按所献首级,给予极重赏格。似此风声一树,夷匪必将落荒而去。 则徐疏罢,又急将此意咨传浙江。 章节目录 第七章 道光帝战和不定 定海陷落,道光帝震怒:浙江水陆营伍之废驰,不问可知,区区小丑,胆敢如此披猖,彼文武大臣,即张皇失措、形同木偶,平日岂仅知养尊处优耶?乌尔恭额、祝廷彪,即行革职,暂留本任,戴罪图功。直隶督琦善,该夷船倘至天津求通贸易,断不能据情转奏,并备战相机剿办。闽浙督邓廷帧,火速驰援定海。林则徐,外而断绝通商,并未断绝,内而查拿犯法,亦不能净,无非空言搪塞,不但终无实际,反而生出许多波澜,思之不胜愤懑,看汝以何词对朕也!多道谕旨颁下,道光帝还不安心,又速派细作各地探看。 1840年7月底,细作陆续来报,江苏,未有人讲求训练一语,水师数额极小,兵技尤疏,其寡弱更甚于浙江。山东,数千斤大炮尚未练习,仓猝试放,多不应手。直隶,沿海炮台失修,旧存铁炮,大半刷膛锈损,多不堪用。天津,海口防兵二百,城内六百。辽宁,海防极为空虚,山海关无存炮,旅顺仅有兵丁六百,水手一百;旅顺以东,兵数无多,几无设防。 道光帝看罢,心头一颤,久久无语。 穆彰阿窥帝和意起,遂道:“和则两益。” 道光帝曰:“速传琦善,如夷船驶至天津海口,果无桀骜情形,不必遽行开枪开炮。倘有投递禀贴情事,无论夷字汉字,即将原禀进呈。” 广州这厢,士密得知伯麦攻占定海,心动手痒,衅意勃发。 林则徐早有准备,虎门内外,三千官兵虎视眈眈,澳门城垣,一千三百兵勇磨刀霍霍。尖沙嘴、官涌山间,八百官兵严阵以待。士密见状,不敢贸然进攻,只在珠江口外,掳盐船十艘,杀一反抗舵工伤一翻脸水手。 则徐义愤填膺,再颁杀夷告示:英吉利夷人本多狡诈,且以鸦片害我民人性命,骗惑内地资财,吾民当亦共仇共愤。本督今与汝等约:如英夷兵船一进内河,许以人人持刀痛杀。凡杀白夷一名,赏洋银一百元,杀死黑夷一名,赏洋银五十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则徐令下不久,澳门军民齐心协力,活捉英人温特森.士担顿。 士密叩关,要求放人。林则徐拒。士密怒攻关闸炮台。 关闸炮台背靠香山面俯澳门,占此,可挟澳门慑香山窥虎门。则徐亦知其重,饬令严守。 炮台守军开炮还击,射程不够,伤不得夷船。激战一时辰,守军死伤甚多,参将波启善、守备陈宏光负伤。士密攻占关闸炮台,升英国国旗,焚烧清军营帐。 则徐愤慨,曰:“关闸内外,细查文武官兵实逾二千,并非短少。所可恨者,披坚执锐之人,无非预存弃甲曳兵之想。必得斩一二人以徇于军。” 关闸战后,士密放言:“再不放人就要攻打虎门。” 虎门官兵魂惊,请求增援。关天培亦主师船回调,力守虎门。 则徐道:“此乃借题于虎门,实以挑战于关闸也。嚣张至此,岂可以姑容?守固为重要,然主动出击,捕机交锋,挫敌之锋芒,亦是必行之战法也。吾令,调集所有师船,零丁洋上择一适宜处,围歼一二夷船。” 怡良道:“吾皇谕令,“仍当示以镇静,不事张皇”。 则徐喟叹,曰:“吾皇,仍重在镇静一层,然我欲静而彼不静,则亦势难坐镇。今朝情形,惟唯用此一举,求得南洋一捷,始可稍开抑塞之胸耳。” 关天培依则徐令,师船倾出,游搜数日,终于矾石洋面发现英舰一艘,即可围轰。三英舰闻声来援,双方炮战至黑,英舰退。 8月11日,懿律率舰队主力抵达天津大沽口,威厘士厘号舰长马他仑照会琦善:靠岸投书、上岸购物。琦善不敢擅作主张,上奏道光帝:夷船叠遭广东攻击,负屈之由,无从上达天听,恳求转奏。奴才可否接洽。 道光帝谕令可。 琦善遂遣守备白含章登舰拜夷。懿律见含章全幅善意,与粤、闽、浙吏完全不同,心情稍舒。 含章将直督琦善对英人之好感及和平之愿望和盘托出。 懿律心花怒放,旋即释放善意,迅疾驶离大沽口六日,以待清皇复文。 琦善将英国公文进呈并上奏道:启禀吾皇,该夷船坚炮利,舱分三层,每层有炮百余,且每层前后各有炮,每炮约七八千斤。无风无潮,顺水逆水,皆能飞渡。今海道已任夷游荡,险要处已为夷所据。吾水师已不能入海角逐,且本年即经击退,明年仍可复来,边衅一开,兵结莫释。而频年防守,亦不免费饷劳师。今夷船驶退,觅地纳凉,其意非诱臣撤防,即图另觅码头,不可不益加防范。 道光帝阅英夷公文,知夷人无非要求贸易赔偿通商、索岛居住。喜曰:“夷志图贸易,又称伸冤,是朕办理得手之机。”当即下旨琦善晓谕懿律:上年林则徐等查禁烟土,未能仰体大公至正之意,以致受人欺蒙,措施失当。兹所求昭雪之冤,大皇帝早有所闻,必当逐细明查,秉公查办,重治其罪。定能代申冤抑。该统帅懿律等,着即返棹南返,听候办理可也。 刑部主事万启心上奏:臣前奏谓:夷人所诉林、邓各情,如果查办一依约束,则前督办理,自系过当,若阴持两端,多生狡诈,则系反间,去其所畏。今之所闻,殆不止于阴持两端,多生狡诈而已。其所呈诉,皆非实情,其为反间之计明甚。 道光帝不以为然,斥道:“片语怎抵城下狼兵?”又谕令琦善:随机应变,上不可失国体,下不可开边衅。详细开导,总须折服其心,办理方为得手。 琦善心领神会,送夷人鸡鸭牛羊,大为犒赏。又于大沽口南岸搭帐篷两座,一为谈判,二为居住。懿律迫琦善接受通商赔款割地等条款。琦善仅应:重治粤督,以为伸冤。懿律以战要挟,琦善则以请待奏闻请旨后回复。 1840年9月4日,道光帝下旨,谕令琦善随机应变,可许通商抵烟价作退兵之条件。琦善再会懿律:如同意南返,则有钦差大臣至粤再谈,必使贵统帅有复贵国王,前贵领事屈抑之处,定可昭雪。 时已秋,天渐凉,定海军中疫病起;懿律思索再三,同意返粤。照会琦善:如你沿海各处不开枪炮,则我决不滋生事端。因所列条款,未能明文回复,既须待回粤听候查办,则定海兵船亦不能撤。琦善一一应允。 夷船南返。道光帝喜道:“琦善片言只语连胜十万之师,着琦善著作为钦差大臣,迅速来京请训,驰驿前往广东查办事件。速传朕谕,沿海各省督抚,夷船经过,不必开放枪炮。” 穆彰阿道:“广督林则徐进言,欲出洋剿办夷人。” 道光帝怒曰:“夷人习熟水战。该督折内,既称不值与海上交锋,何以此次又欲出洋剿办?前后自相矛盾。显因夷兵滋扰福建、浙江,又北驶至天津,恐以粤东办理不善,归咎于该督,故作此举,先占地步。所谓欲盖弥彰,可称偾兵也。” 道光帝言罢,即刻下旨:前因鸦片烟流毒海内,特派林则徐驰往广东海口,会同邓廷帧查办。原期肃清内地,断绝来源,随地随时妥为办理。乃自查办以来,内而歼民犯法不能净尽,外而兴贩来源并未断绝。甚至本年英夷船只沿海游弋,福建、浙江、江苏、山东、直隶、盛京等省纷纷征调,糜饷劳师,此皆林则徐等办理不善之所致。林则徐、邓廷帧著交部分别严加议处,林则徐著即来京听候部议。 林则徐接旨,不敢不懔天威,但事关本末,冒死再奏:来粤年余,鸦片尚未尽除,冀从重治罪,以儆无能。但鸦片之为害甚于洪水猛兽,即尧舜在今日,亦不能不为驱除。若谓夷兵之来系由禁烟而起,则彼之以鸦片入内地者,早已包藏祸心,发之于此时,与发之于异日,其轻重当必有辨矣。抑知夷性无厌,得一步又进一步,若使威不能克,即恐患无巳时,且他国效尤,更不可不虑。逆夷滋扰粤浙苏鲁津,惟以雷霆万钧力阻之。为今计,可以通夷之银两为防夷之用度,购炮制船,炮必求极利,船必求极坚。此苟有裨国家,虽顶踵捐糜,亦不敢自惜。 道光帝闻奏,愤曰:“一派胡言无理可恶!速传朕谕:前派林则徐、邓廷帧在广东查办鸦片,乃时逾两年,不但未绝根株,转致该夷赴近畿呈诉冤抑,成何事体!已将该督等误国病民办理不善之处,降旨宣示。兹据吏部遵旨将该督等议以革职,实属咎所应得。林则徐、邓廷帧均著照部议革职。林则徐著即折回,邓廷帧亦著迅速前赴广东,以备查问差委。” 章节目录 第八章 琦善虎头蛇尾 清英双方议和之际,定海英人正水深火热里。因水土不服,疫病起,百人死;清人坚壁清野,县城空无一粮,英人被迫出城觅食。定海民众齐心合力,捕获十几英人。 不久,懿律率军返回定海,向浙江巡抚伊里布索要被俘人员。伊里布以道光抚夷令,奉鸡鸭牛羊“犒师”。几经交涉,与懿律达成共识:维持定海现状,待英方与琦善会谈完毕,再定释放俘虏与交还定海事宜。懿律后顾之忧,乘舰南下。 1840年10月20日,林则徐接吏部公文,文曰:“奉谕旨交部严加议处,来京听候部议,以直督琦署广督,其未到之前,以巡抚怡暂行护理。” 粤军民不舍,自发为则徐“公饯”,52面颂牌,赞则徐“民沾其惠、夷畏其威、烟销瘴海、风靖炎州、德敷五岭、威慑重洋、勋留东粤、泽遍天下”。则徐一一谢过,正准备赴京候处,又接“奉旨革职,并折回广东,准备查问差委”。 11月9日,广东水师船“阳右六号”搁浅,英舰开炮攻击。因“抚夷”令,官兵不敢开枪还击,只能跳海逃生。 关天培、赖恩爵、陈连升等极其愤慨,上书怡良,力求一战。林则徐亦建议怡良,速奏圣上,自卫护粤。 11月20日,懿律督率舰队抵粤,突感不适,所有事项均交由义律办理。义律命“女王”号巡洋舰悬白旗,开至沙角炮台,递送伊里布公函及商讨谈判事宜。前有夷人炮击师船事,三江口协副将陈连升不由分说,开炮相迎。 11月29日,琦善抵粤,欲严惩陈连升。怡良、关天培力保,琦善遂罢,却道:“吾皇谕令抚夷,为表祥和之态,严禁官兵开枪放炮,民间募勇,先散千余,大角沙角大小横档之海防设施,扼要拆除。守备白含章等,速速接洽夷人,广开和谈。本大臣爵阁部堂不似林督,以天朝大吏,终日刺探外洋情事。” 12月1日,义律会见白含章,列赔偿商欠烟价、军费2000万两、开放口岸、割地、在北京建领事馆、领事裁判权、中英平等交往以及自由传教等十四款项。 白含章道:“贵国动兵,军费自取;我朝为防堵,花费甚巨,此钱谁出?烟价无赔偿之理。既是商欠,应找商人,官府本不承责;但我天朝宽怀为本,可代偿300万。以前是英商与粤官府,故用禀文,今后中英官方对话,体例自可变通。” 义律将款降至1600万,含章加至400万,且曰:“割地断无可能,与尔贸易,已是皇恩浩荡。” 义律与含章交涉多次,无果,烦意徒生,照会琦善,再提大沽口约定。 琦善恐日久生变,偿款提至六百万,割地一事,不敢主张,上奏曰:“英人蛮横,以战相讹,请降旨600万两赔款,并于广州之外,再加厦门、福州两处通商,以抵割地之害。若仰沐圣恩,假以偏隅尺土,其地亦甚难择。” 义律那厢,琦善再送牛羊米面犒军,以祈转圜。 义律吃肉喝汤,亦不满足,下通谍曰:12月6日零点之前若割地等事无满意答复,战事再起。 琦善闻,急向虎门增兵。 白含章道:“吾皇谕旨,不可轻开边衅。” 琦善道:“岂可引颈受戮,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12月6日,义律再下通牒;然琦善仍以静制动。义律再不忍,二十余英舰分作两队,东西各向,狂轰大角、沙角炮台。大角炮台货要库中弹燃爆,守军死伤200余。千总黎志安眼见大势已去,忍痛将十几门大炮推入海中,突围而去。大角炮台失,英人遂水陆并进,合攻沙角。 十里远处,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潮州镇总兵李廷钰,静伫靖远、威远二炮台,因琦善裁撤,兵力有限,无力应援。 三江口协副将陈连升指挥沙角炮台守军600余人,激战竟日,伤亡殆尽,英人攻入,连升挥刀肉搏,中弹殉国。 8日,义律释放战俘、致书关天培:沙角归英国管理,广州开埠通商,货物均在沙角集散,停建所有炮台。否则将兵临虎门。 关天培急向琦善求援。琦善遣兵200,驰援虎门。又谓白含章道:“大角沙角瞬间即失,虎门即便增兵万余,也是枉送。” 白含章道:“义律释放吾兵,实乃不意再战。所提各款,非无协商之处。” 琦善道:“打即不过,那便再谈。” 11日起,琦善与义律连商六日,草签五约:一、英撤兵大角、沙角、舟山。二、琦善同意奏请给予相港一处寄居。三、赔偿600万两白银,即付100万,余五年付清。四、两国平等交往。五、清国新年后十日内广州开埠通商。 16日,义律私情致请琦善释放两商人。 琦善回咨:贵公使大臣来文,已悉。所请释放港脚黑人、法兰西人,本大臣爵阁部堂即饬去员,带交贵公使大臣可也。 月底,琦善接道光帝谕令:看此光景,该夷反复鸱张,恐难以理喻,必当一面论说,一面准备多方羁绊,待其稍形疲惫,乘机剿戮,方可制服也。 圣意两端,琦善骑虎难下;而夷人,非惟防不胜防,抑且事无底止。风箱两头,首鼠两端,琦善只能一拖二拖再拖,企图一拖了之。 1841年1月20日,琦善再接谕旨:逆夷寄居相港,要求过甚,情形桀骜,既非情理可谕,即当大申挞伐。逆夷再或投递字帖,亦不准收受,并不准再向该夷理论。现已飞调湘、川、黔军驰援,着琦善与林则徐、邓廷桢一同妥善办理攻剿事宜。朕意已决,断无游移。琦善身负国恩,不可失之冒昧,亦不能有所畏惧,务必筹划万全之策,妥善筹办。 琦善看过,两眼迷离,片刻无语。 义律欲生米速熟,未经琦善同意,单方公布穿鼻协议。琦善怒,拒不盖钦差大臣关防。 义律依约撤兵定海、大角、沙角;进占相港,照会赖恩爵撤守。琦善会晤义律,一口咬定相港问题仍需候奏。义律坚持穿鼻既定之约,何况定海、大角、沙角已先行归还。两人相持不下,谈判陷入僵局。 林则徐观穿鼻之约,惊,急会怡良,言琦善割地干系重大,不可等闲视之。怡良恍然大悟,连夜上奏,弹劾琦善割地卖国。 则徐、怡良急,琦善更急,再疏:地理无要可扼,军械无利可恃,兵力不固,民情不坚。若开战似必不能胜。夷已归还大角、沙角、定海,奏恳恩准新年伊始英商仍来广州贸易,防照葡萄牙人澳门寄居之例,准其就粤东外洋之相港地方泊舟寄居。 琦善疏罢,左支右绌,变通穿鼻条约修正草案:一、准令英人来粤通商,并在相港一处寄居。应即永远遵照,不得再赴他省,不得再有滋扰。二、英商来粤船只仍与十三行议办,不必与天朝官员通达公文。三、嗣后英来粤商船如有夹带鸦片,则船货没官,人即治罪。四、英国前次负屈之处,现已概行说定,以后永无异议。 义律不允,仍以穿鼻条约为准,否则将兵戎相见。琦善再请义律复议,且曰:此两不甚相远矣。 义律哭笑不得,运筹一天,再定六款:一、英人赴广州贸易,仍领牌出入。凡船进口查无违禁之物,即行放入,毋庸出结。二、两国官员平行往来交结。三、准将相港一岛给予英国。四、嗣后居住相港的中国人、英国人犯有罪案,由两国官员协同办理。五、嗣后英商带进违禁货物者,如鸦片烟土者,并正项货物走私漏税,任听官宪缉拿。六、条款之文,今议由钦差大臣盖付关防,公使大臣签名付印为据,再由大英国主和大清皇帝再盖公印。 琦善拒,乞缓十日。义律限五日,否则炮轰虎门。 2月16日,道光帝谕旨到:夷占我大角、沙角,逆形显著,惟有痛加剿洗,以示国威。着奕山为靖逆将军,隆文、杨芳为参赞大臣,驰赴广州讨贼。琦善、关天培撤职留任,著即督带将弁奋力剿除,申天讨、建殊勋。着将此通谕中外知之。 琦善惨然一笑,上奏道光帝:《善定事宜》之六款项,系义律单方私拟,事关重大,未敢轻许。 琦善疏罢,复又照会义律:倘再如上次之不候回文即滋扰,则前议一切皆归乌有,本大臣爵阁部堂万难再为周旋。 2月19日,五日期限到,英舰虎门集结。琦善急书两封,一曰万事尚可商,二曰必欲相港全岛,须奏明定议。特嘱送信人,如义律恭顺,两信并交;否则只交第一封。 义律耐心早失,怒喝清国信使。伯麦提醒五日已到。 义律道:虎门早是囊中物,不战屈人之兵是最好之选择;我们不要清国的人民,不要清国的财富,不要清国的土地,我们要的是贸易,自由平等的贸易。再等五日又如何? 伯麦道:我们与清国的战争难道不是为了财富吗? 义律道:清国人云:人、物两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义律不攻,琦善亦惧,急向虎门增兵,截止22日,共派兵3150名,雇勇5800名。 琦善叹:“小小虎门,兵勇麇集,大炮溢满,无复安插,夷船百炮齐轰,尚能剩几?” 2月24日,十日时限到,琦善无复,义律下令进攻。伯麦乘舰观览,见下横档岛无一兵一卒,喜;即刻占领,并连夜建起野战炮台。第二日,英军自战舰、下横档发炮攻击上横档、永安二炮台,两小时不到,上横档岛诸炮皆毁,清军全线溃退。侧方之忧解,泊麦令十八艘军舰集中300余火炮,齐轰东面的靖远、威远、镇远三炮台。 关天培、麦廷章殊死应敌。自晨战至午,炮台大炮全被摧毁,守军死伤大半。 伯麦劝降,天培无视。傍晚,英军攻入,天培督军死战,身着多伤血流如注,仍不言退。忽一炮弹袭来,天培陨绝于地。 天培仆人孙长庆寻将军遗躯,英人许且鸣炮送。长庆见将军“辫发已割,左腕刀伤,身受炮火,焦无完肤。”,嚎。 则徐闻之泣呼:六载固金汤,问何人忽坏长城?孤注空教躬尽瘁。双忠同坎壈,闻异类亦钦伟节,归魂相送面如生。 虎门破,英军溯江而上,势如破竹。 1841年2月27日,攻占乌涌炮台,3月1日,攻占琶州炮台,前锋直抵广州城下。 琦善慌,忙派广州知府余纯保议和。 义律道:三日为限,以《善定事宜》约,钦差、巡抚、将军、林则徐、关天培五人签字画押,方可。 琦善踌躇两日,不签。第三日,正自踌躇,参赞大臣、湖南提督杨芳率部赶至。琦善双手一摊,千斤重担自肩卸。 章节目录 第九章 奕山欺上瞒下 杨芳至,粤官民齐欢共喜,倚为长城。则徐亦喜,前年,则徐湖广总督任时,杨芳为湖南提督,二人甚熟。 杨芳遵道光帝“先严加防御,待奕山、隆文到粤后,再大加挞伐,极力攻剿。”旨,只加强战备,不做进攻之算。 道光帝闻琦善割地,怒谕:胆敢背朕谕旨,仍然接递夷书,代夷恳求,实处情理之外,是何肺腑?无能不堪之至。擅割相港,遗臭万年之举。陈连生父子忠魂,汝将何以对之。即可革职锁拿,查抄家产,解京问罪。 义律不知清人变故,三日到后,又等两日,不见五大人签字,遂令泊麦纵舰猛攻,猎德、二沙尾、大黄滘炮台旋即拿下,广州城一览无余。伯麦欲乘胜攻城,义律叫停,坐等琦善乞和,两日无讯,义律遣一船问询,途经凤凰冈,清军开炮;英船不敌,退。 杨芳上奏:胜夷一场。 杨芳扼敌,则徐欣喜,问询制敌之道。 杨芳道:“夷炮恒中我,而我不能中夷。我居实地,而夷在风波摇荡中。主客异形,安能操券若此,必有邪教善术伏其内。遍收马桶、溺器,盛女人粪便秽物,沿江布满,且将马桶、溺器之口对夷舰炮口,此可破夷炮之邪术。如不破,则如三国赤壁,以火攻之。” 则徐道:火攻或可,余则邪说。 琦善杳无音讯,义律继续攻击,凤凰冈、永靖、海珠、西炮台相继攻破。3月18日,英军登陆广州,占领十三行商馆,升英国国旗。 一日之内,丢八炮台,亡二百多官兵;英仅六人受伤。杨芳惧。再派余纯保议和通商。 义律允准。 伯麦道:“清人反复无常。” 义律道:“我为自由贸易而战。广州打烂,清人皆亡,与谁贸易?” 杨芳为保广州,擅自通商,自知其罪,为免蹈琦善覆辙,遂与广东巡抚、将军联名奏报:虎门已失,近省猎德、大黄滘等处被占,广州已无屏障。官兵虽有八千,但不习水战。半月以来,英夷不攻广州,实恋通商。夷货船载洋米十万担,粤东产米不多,可见英夷并非包藏祸心,莫如权作变通,先允港脚到广贸易。 道光帝接奏,愤曰:“一派胡言,朕只知一个剿字。如仅为贸易,朕何必如此调兵遣将?杨芳、怡良革职留任,待奕山、隆文到日,合力同心,共筹谋划,剿杀英夷。” 1841年4月10日,奕山到粤,驻足韶州,上奏道光帝:如先到广州,拒绝通商,夷必攻城,现各省兵力未全,恐难应敌,不如先于韶州待大军集结,妥当之后再赴广州。 道光帝谕曰:战事瞬间万变,朕不遥制。奕山、隆文等妥筹密商,一俟续调官兵炮位足敷剿办,水勇快艇足资遣用。乃仍遵前旨,断其后路,四面兜擒,克服相港。 13日,奕山抵达广州,谓祈贡、杨芳、隆文道:“百年侵浸,粤民皆汉奸,粤兵皆贼党,不可重用;待湘、川、黔、琼等七省联军到齐,方可大加挞伐。” 一月后,各省援军至粤,奕山督饬1700精兵,夜袭白鹅潭。英人无防,两船被毁,三士兵伤。 奕山六百里急奏:5月23日夜,奴才督兵船百余,载火箭、硫磺、硝石等易燃物,烧白鹅潭逆夷大船六,小船十余;毁二沙尾小船数只;逆夷被毙及溺水者无数。 杨芳不以为然,窃叹:“小题大做,哄欺瞒骗,事且败而局难收。” 义律亦恨奕山、杨芳出尔反尔,饬命再攻。英舰得令,狂轰广州西炮台,一小时即破。英军登陆,再占十三行。另一队英军,沿珠江西侧水道,直攻广州城北越秀山,次日占领四方炮台,居高临下,炮轰广州城。 奕山督率18000兵勇,顽抗;杨芳更是孤立城头迎炮火怒骂:“丑夷!要打死老子耶!” 两日之内,清军亡五百,伤一千;英军仅九死八十伤。奕山不敢再战,竖立白旗,遣广州知府余纯保与义律议定广州和约。 条约五款,一、三位钦差大人与各省官兵,六日之内全出城外,远往二百里外驻扎。二、赔银六百万两,明日先缴一百万两,自明日起,七日之内,务必缴清。三、英兵占据各处,仍行据守;待款项缴清,炮台奉还,兵船亦退出外洋。四、各馆被掠诸件,须于七日内如数赔还,并十九年误烧吕宋船一事,亦要七日内赔还。五、此各端须要广州知府奉有三位钦差大人会同广州将军、两广总督部堂、广东巡抚部院六位会衔公文,令其代行议定依议办理,方为妥善。 约签之后,奕山率军退出广州城,于六十里外安营扎寨。义律收得一百万赔偿,但等剩余五百万结清,亦退城南下。 5月29日,一撮英军闲来无事,擅下四方炮台,窜扰三元里,刨坟茔辱妇人,附近一百零三村乡民暴怒,拎锄持棒,围英军于牛栏岗,恰逢狂风暴雨,英人枪炮哑火,乡民乘势围殴,打死七英军,伤四十二。英主力来援。乡民忿发,又围英军于四方炮台。义律惊恐,照会奕山:如不能全身而退必毁约屠城。 奕山惧,令余纯保劝和。余纯保至,竭力劝解,且曰十年大计和则两益。 众纳余言,散。 英人恫吓曰:后勿再犯! 乡民即警:若敢再来,不用官兵,不用国帑,自个出力,杀尽尔等猪狗,方消我各乡惨毒之害也! 三元里民愤渐熄,奕山奏报:初五日,英三十八战船攻我城池;奸佞混入,烧我战船;另一路奸佞引英人自陆路北进,越秀山炮台为英夷夺取。我三面拒敌,此万分危急时候,参将熊瑞升见夷人指手划脚,遂找通事问询。通事道夷人有冤情上奏,总兵段永福斥责:我天朝将军奉命作战,岂能相见!夷首兵器掷地,免冠施礼。段永福再派通事质问,夷称我天朝不准其贸易,货物糜烂,万难周转,所以特请转奏大皇帝恩准通商,追究商欠,即退出占地,再不滋事。现虎门藩篱已失,广州无所依托,为保城全,不如暂应夷人;商欠由洋商代为筹措,尚有二百八十万两缺口,可暂用库银垫付。夷兵退后,即可增强武备,如夷再敢张狂,吾即杜绝通商。 广西巡抚梁章钜上奏:初十日有三元里附近乡民数万人,激于义愤,竭力抵御,一呼四起,围困义律等众,功在须臾。余纯保得义律私信,出城弹压,事遂败。民心可用,宜责成祈贡、怡良团练乡民,以收复相港为首务。 道光帝谕:夷性犬羊,不值与之计较,况既经惩创,已示兵威,现城内居民纷纷递交禀帖,夷又免冠作礼,恳求转奏乞恩。朕体谅其中定有不得已之苦衷,特许通商。相港,朕之地,必相机收回。 奕山接旨,三拜九叩,涕零而叹:“吾皇仁育义正,戢兵安民,覆幬之恩,覃敷中外。” 闽浙总督颜伯焘弹劾奕山谎报军情、欺上瞒下,三元里乡民围夷,却被奕阻。 道光帝谕令梁章钜密查。 梁章钜接旨奏曰:三元里情况属实,奕山确实阻民制夷。 道光帝接奏,谓穆彰阿道:“奕山欺上瞒下,然南粤夷患确亦平息。” 穆彰阿道:“启禀万岁,容奴才妄言,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也。既已平息,小节勿计。” 道光帝叹曰:“夷患虽平,水患又至。河南祥符三十堡堤决口,大水围浸开封府,一溅数丈,势如尘滚。开封城万民惶恐,不法分子乘机肆虐,河道总督奏请开封搬迁,以避洪患。河南巡抚牛鉴却言,一旦迁省,官绅皆逃,百姓遭殃,万世之劫。王鼎亦同牛意。” 穆彰阿道:“王鼎刚正,可御万难!” 道光帝道:“速传朕谕,着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王鼎,飞驰赴豫,督塞黄河决口。豫抚牛鉴,亦必雷厉风行,躬身亲往,以镇民心。罪臣林则徐,暂缓赴疆,速至河南,协助王鼎,治理水患。” 牛鉴领旨,一叶扁舟直抵开封城下,攀绳越城,将首恶分子斩首示众,张榜约法,人心始定。 王鼎至豫,偕林则徐、内阁中书张亮基等,朝夕驻坝,与民众同“畚锸”,誓于翌年汛前,合拢溃口。 章节目录 第十章 璞鼎查攻城略地 万里之外,维多利亚女王阅《穿鼻草约》,谓首相墨尔本、外相帕麦斯顿道:“义律阁下是一位不遵守指令而努力争取最短任期的将军。” 外相帕麦斯顿怒:“相港,一个鸟不生蛋、兔不拉屎、一间屋子也建不成之地,要它何用?查理.义律,将帝国的指令当做废纸,将己之自由之幻想凌驾于大英帝国国家利益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其以此种方式完成未达之使命,耻辱至极。璞鼎查爵士常驻印度、阿富汗,熟知亚洲事务,曾一己之力,穿行印度大陆两千五百公里。我相信,他定能为帝国雪耻。东印度海军司令巴加,行事稳准狠,他绝不会将商人利益置于我大英帝国国家利益之上。” 首相墨尔本道:“我即任命璞鼎查爵士为驻华商务总监及对清全权代表,接替义律,再与清国计较。” 义律闻知,满腹牢骚,谓懿律道:“外相如此指责我关照中国人,真不知他做何想?但我必须澄清,为了维护我大英帝国的荣誉和实实在在的利益,我们必须一直关照善待这个无助的、友好的东方民族。” 懿律笑曰:“兄乃正派且充满幻想之人,然国家争端,非平和手段所能化解。” 1841年8月22日,璞鼎查率10艘战舰、4艘轮船、1艘测量船、22艘运输船抵粤。行前,英外相帕麦斯顿指示:一、勿在粤交涉,二、再占舟山,在此或天津谈判。三、应与中国皇帝全权代表谈判。四、赔款不低于300万英镑。五,尽量争取鸦片贸易合法化。 奕山派余纯保打探,璞鼎查拒与无“全权”头衔的清官员会见,派秘书码贡周旋,自率舰队主力,开赴福建。 奕山奏报璞鼎查离粤北上,盖因义律嫁祸,其有意不说粤已通商,诳璞北上,战端一开,通商又断,义律则可开脱。现告知副领事码贡,吾皇已恩准通商,码贡已火速追赶,义律亦寄文相劝。 8月26日,英舰至厦门洋面。 此前三月,闽浙总督颜伯焘暂离本任,亲驻厦门,耗银150万两,迎海构筑2千米花岗岩石墙,墙高3.3米,厚2.6米,每十余米置一炮,东西又辅200余火炮。颜伯焘志满言豪:“厦门稳如磐石,贼即未至,已行覆灭。” 璞鼎查例行通牒,未果,遂攻,半日不到,坚墙碎、大炮毁,颜伯焘胆颤心裂,跺足哀叹:此夷断非我师所能抵御。遂与兴泉永道刘瑶椿同声一哭,连夜遁逃同安。且奏:夷犯境,开炮还击,夷船一艘沉,六艘伤。无奈三夷船自右翼鼓浪屿登陆,众官兵浴血奋战,金门总兵江继芸战死,厦门失,罪臣等退守同安,再与夷战。 英军进占厦门,修整十日,分三舰三舢板巡视台湾海峡,主力北上,攻击定海。 9月底,英舰“纳尔不达”号率三舢板驶入台湾基隆,攻击二沙湾炮台。兵备道姚莹下令反击,参将邱镇功开启八千斤巨炮,击断“纳尔不达”号桅杆。“纳尔不达”号后撤,触礁断裂,英军落水,凫水上岸、搭舢板逃生者无数。清军与乡勇分头追击,杀敌42人,俘133人,缴获大炮10门、夷书、图册多件。 半月后,又一英舰驶至基隆,要求放人,且每放一人,送洋银百元。姚莹不理。英舰直扑二沙湾炮台,炮发猛烈。二沙湾三面环山,一面接水,清军恃险守卫,附近义勇亦齐至助战。英舰仰攻不利,畏难而退。姚莹、达洪阿知夷复来,即命兵士塞港、筑墙、挖壕沟、埋竹签、设地垒、稽查奸民。 半载之前,英军以《穿鼻草约》约,撤兵定海。葛云飞、郑国鸿、王锡朋三总兵接令入驻,在南部海滩、船只必经处,依托东岳山,用泥土、石灰构筑成土城,城长5千米,置火炮80门,虽无厦门石墙坚固,但更厚更高。东岳山在土城中部,高五十米,山顶设炮15门。土城以西为定海要隘竹山门,此隘,三分插海中,七分留岸陆。地势险峻,葛云飞在此设炮十余门。土城、竹山门以北的晓峰岭为定海制高点,亦由重兵把守。 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裕谦赞:土城、竹山门、晓峰岭三点相靠互为犄角。此固若金汤,逆夷胆敢来犯,定使其片帆不留。 葛云飞查漏补缺,冀求晓峰岭上筑炮台、竹山门下塞江路。 裕谦道:此徒糜饷。 云飞请借三年俸禄,自费塞筑。 裕谦怒曰:挟我也! 葛云飞道:英攻厦门,不日即抵定海,土城兵少炮单、晓峰岭背面负海且有间道,务必再增炮、船。 裕谦道:前战,我师船转瞬即毁,此事禁议;只许岸上杀敌,不许出海作战,定海所有师船,速即押往镇海。 1841年9月26日,璞鼎查率舰抵达定海,适逢台风暴雨,无法进攻。10月1日,风停雨歇,英军分三路,一路攻土城,牵制定海总兵葛云飞部。一路攻竹山门。第三路绕过土城、竹山门迂回登陆,主攻寿春镇总兵王锡朋驻守的晓峰岭。 王锡朋指挥兵士,顽强抵抗,打退英军八次进攻。战至最后,枪管红透,无法再击,抽刀肉搏,血战至死。 英占晓峰岭,居高临下,强攻竹山门,处州镇总兵郑国鸿两面受敌,力拒二时,中弹身亡。 王、郑二总兵死,葛云飞知危局难救,遂将印信交付随从,道:“此我尽忠时,家有老母八十矣,知某死,泪眼欲枯,当为某百计慰之,转饬儿辈力图奋勉,继乃父未竞之志。” 英人逼近,云飞抱四千斤炮还击,炮红效失,云飞挥刀戮敌数人,自亦负伤四十多处,忽一弹中左眼,又一刀劈向面,云飞跌落土城,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