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心劫》 章节目录 第1章、山河如故返洛京 青色的衣裳,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的被高高挽起,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 白皙修长而纤细的手掌,缓缓抬起。 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散在空中,随着风轻轻拂过,带动着一阵阵幽兰的清香,让人陶醉其中。如仙子一般飘逸灵动。 这就是她的真实容貌? 铜镜中,瞧着这张绝美面容,堪比倾国之姿,也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以这副面容现世。 “先生!” 身后的小童瞪着眼,望着眼前之人,惊诧异常。 陆昭漪回头,眸光清冷,“怎么了?” 她的目光冰凉而凌厉,宛若千年寒潭深处,略有些寒意,但当她看清小童的脸时,眼神又忽然转变,带着几许温暖柔和,似乎方才那种凌厉的视线,仅仅只是错觉。 那小童愣住,连忙低头道歉,支支吾吾的,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称呼。 “小满,不必惊慌,还以往日称呼即可。”陆昭漪眸光暗转,轻笑说。 愣了半天的小满,这才恢复神态,施以礼数,“先生,袁左相前来拜访,说有要事与先生相商。” 三年来,陆昭漪女扮男装,为武公排忧解难,专研谋略。如今新朝初定,新帝登极已有一月,而她也是今日才从邺都来到洛京。 而左相袁奇,为人正直,虽平素精于算计,但也是她十分信任之人,也是唯二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 大渊朝建立一月以来,在朝中忙前忙后的,也正是这位袁相。 诚然,袁奇上门拜访,她又有什么不见之理?想到这里,陆昭漪挥了挥裙摆,冲着前厅而去。 前厅内,一袭红袍的袁奇正襟危坐,若是让旁人看见,定会惊讶,这位身居高位的左相,竟是一位青年郎君。 “几月不见,袁兄已然成为大渊肱股之臣,一人之下,了不起啊。” 人未到,声先至。 袁奇一听这话,脸上立刻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连连转头看向声源处,陆昭漪一声素净青衫,款款走近,青丝垂落在肩头,衬得她越发清秀脱俗。 “陆姑娘谬赞,袁某愧不敢当。”袁奇起身相迎,“若是让世人知晓,名震天下,武公最信任的军师勾辰子,竟是一位女儿身,想必定会惹得天下震惊。” 陆昭漪笑了笑,不置可否。 三年前,自一统北方后,武公为尽快能结束五国乱世,亲自礼贤下士,求得传闻有着通天之才的勾辰子出山协助,但一见却发现,勾辰子居然是女子。 当时,陆昭漪年仅十七,就已博通古今,善于谋略,即使惜才如武公这般之人,也是内心挣扎许久,才接受这一现实。 为了避免她身份泄露,被天下人质疑,从而使得朝纲不稳,武公则将她隐藏于鹿台之内,致使整个天下,知晓勾辰子的真实样貌的人,仅仅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直到几月前,武公薨逝,唯一能保护她之人,业已不在,而夏裴承袭,逼迫末帝禅让承继帝位,不明真相的新帝自然要请她再次出山,力挽狂澜,稳住人心。 时局如此,由不得她选择,只能千里迢迢,自邺都而来,而她必然要站到台前。 两人交谈一番后,袁奇所交代之事,也源自于此。 天下初定,朝中派系繁杂,虽新帝夏裴深知,勾辰子决心淡出朝野,但如今朝中,曾经那五国派系,也于大渊朝中,身居要职,只有她能威慑住。 听后,陆昭漪不紧不慢,放下茶杯,“我是勾辰子一事,除武公外,你是全天下唯二知晓之人。以后,我也不太会用这一身份。” 说着,她一边想着,抬起头与袁奇双目相视,轻笑:“明日早朝,你向陛下请奏,勾辰子年事已高,行动不便,怕不能胜任朝中官职,其膝下有一位徒弟,为邺都陆家幺女,深得先生传承,你愿举荐入朝,为朝廷分忧。” 袁奇点点头,神情凝重,“此法虽妙,既保留你的身份,又替陛下分忧,一举两得,只是,陆承业在朝中任尚书令,你……” 听他一提到此人,陆昭漪脸色大变,立刻打断他的话,不再言语。 或是知晓她与陆家人的关系,袁奇叹了口气,准备离开,临行前,他还是交代了一句,“你与陆家之事,总要有个了结,躲,是躲不开的。” 说完,他躬身行礼后离去。 恍惚许久,陆昭漪注意到,角落里的小满正瑟瑟发抖,她才有些缓和,轻轻唤了他的名字。 “先生有何吩咐。” “自今日起,当外人的面,你唤我七娘即可。” 她在陆家排行第七,家族向以七娘称呼,当下再次提起,似乎心中有了打算。 世人不识勾辰子,但一定认识小满,过去三年,小满充当着传递口信的角色,从而,下至地方小吏,上至王公,对他极为熟悉,为此他也受到过一些势力的拉拢。 倘若陆昭漪现身,还带着他出现,也意味着向世人说明,她陆昭漪就是代表勾辰子。 “小满,收拾收拾。午膳过后,随我一同回陆家。” 听到这话,小满颤颤巍巍的行礼,“那,此处别院空置,日子一长,岂非受外人猜忌,先生是否真的身处京城?” 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番道理,足见他三年来耳聋目染,倒也深受教诲。 陆昭漪浅笑,“无碍,此事,就交给袁相来办。” 用过午膳,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勾辰别院的后门,坐上马车,出城而去。 …… 京郊南阳侯府,乃陆家当今的宅邸。 陆家长子陆承业,因从龙有功,战功显赫,本就曾是武公世子夏裴,手下的门客。 而在夏裴夺取皇位之后,更是被封为南阳侯,官居尚书令,手握实权。 马车驶近侯府大门,陆昭漪跳下马车,抬脚迈入,小满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不顾府内杂役阻拦,她刚一踏进大堂,就见到了陆家人,陆承仁、陆承智、陆承义等人均已在座,只不过,他们都是坐在下首,并没有站着。 而他们个个表情严肃,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陆家人一见到陆昭漪,皆是吃了一惊,陆承义表情微曲,“七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时,主座上的中年人开口:“小七,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陆昭漪扫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身上,脸色不改,径直走向主座旁边 “大兄好生威风,三年不见,已是当朝二品大臣,离三公之位最近,不知坐的还习惯吗?” 这中年男人,正是陆承业。 而坐在他身边的宋瑛,这个陆家的主母,此刻一脸怒气,再也没忍住。 “陆七娘,你这个孽障,当初将你赶出家门,如今也好意思屁颠的跑回来?” 陆昭漪冷哼,“大嫂请慎言,若非七娘奉命回府,不然我想回来?” “奉命?奉谁的命?” 陆家男丁一个个瞪大眼睛望着陆昭漪,仿佛是在确认什么消息般。 这时,小满还身处门外,咳嗽几声,就已吸引到一席人的注意,就向之前排练好的一样,他清清嗓,“顾满见过陆尚书、陆夫人。” 一见小满,陆承业顿时瞪着双眼,恨不得跪趴过去迎接,甚至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讨好这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若能讨好顾满,能够在勾辰子耳边美言几句,他这官途必定更加长远。 但小满却不曾瞧他一眼,表情冷漠,“先生说,自今日起,他的唯一徒弟陆七娘,回陆家暂居,愿南阳侯好生关照。” 话刚说完,厅内鸦雀无声。 章节目录 第2章、宅内立威闻策声 半响,陆承业猛地抬头望向陆昭漪,咬牙切齿,“七娘,你做了什么,竟能得到军师青睐?” 陆昭漪浅笑:“小满的话没听清?我是军师徒弟。” “荒谬!”宋瑛厉喝一声,“你不过是我陆家弃女,怎会是军师弟子?” 话落,未等回应,顾满却先跨门而入,冲到宋瑛身前,抬手就是给她一巴掌。 此举,令厅内众人皆目瞪口呆。 “小满,退下!” 陆昭漪笑容一敛,“大嫂不知此事,也在常理,此事发生在,我被赶出陆家之后。” 方才顾满的行为虽不妥,但更能让陆家人相信,她所言非虚,闻言,一个个都低下头,不再出声。 站在厅内,她环顾四周一圈,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大兄。” 还在发愣的陆承业抬头,双目无神的凝视起她。 “既然我奉命回来,那我该住何处?”她显得平静,声音不急不徐。 整个厅内无言。 忽然,下座的楼淑清出声,语气轻缓,“东院雨棠苑眼下空着,七妹不如就住那处吧?稍后吩咐杂役清扫,有何需要的,尽管来寻我便是。” 转头间,陆昭漪就见一位双十年岁的清雅娘子,坐在陆承仁身边,举手投足间,似有股淡泊宁静之姿。 她在脑海中思索过久,自己似乎从未见过此人。 三年前她离家之时,二兄也还未婚配。 想到此,她嘴角勾起,向微微颔首示敬,“这位应是二嫂吧?二兄好福气。” 楼淑清微怔,瞧了身旁丈夫一眼,说:“七妹谬赞了。” 此刻,陆承业心里不太乐意,七娘此刻突然返家,摸不清她是何来意。 但不论如何,毕竟是自家的嫡亲妹妹,于情于理,都不应过于刻薄。 然而,他勉强挤出一抹笑,“七妹既然回来,咱们就好好聚聚,晚些时候大父会回来,届时,你也好与他老人家团聚。” 看着这位大兄,陆昭漪嘴角噙着一丝嘲讽。 当年将她撵出去时,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活着,且能如此风光的回来。 而他,更没想过,这辈子,他与宋瑛,都无法在陆昭漪的面前抬头。 …… 夕阳渐落,夜幕降临,漆黑的天穹挂满星斗,月华流淌,清辉洒下。 侯府东院,雨棠苑。 清扫完庭院的杂役被顾满一个个赶出去,不久,整座院落内,只剩一大一小两个人。 院内寂静无声,突然,院外“嗖”得一声,一支箭冷不丁地射了进来,钉在阁楼门板上。 见此,顾满立马冲过去,取下箭,其尾绑着帛书。 “是影月的来信吧?” 在他刚取下来信,树下石桌前,正端坐着的陆昭漪捋了捋青丝,神情淡然,似早就猜到了。 接过帛书,拆开来看。 片刻后,她眉心皱起,“幸好咱们今日午后离开别院,不然,就跟夏裴的亲卫,迎面对上了。” “陛下寻七娘,为何要动用亲卫?”顾满不解的问。 陆昭漪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波澜。 世人皆知,勾辰子威名远扬,但一直都是武公的幕下之臣。 可如今,夏裴才是天下之主,且是知晓,勾辰子意图淡出朝野的传言,这位新帝,自然要试探一下。 这一点,陆昭漪心知肚明,也是揣摩准了,这位帝王的心术,才想起今日要外出躲避。 不过,也不必太久。 按照她的谋划,不出半月,她必定能让夏裴放下戒心,以一种新的身份重返朝堂。 但,在此之前,她还需自行解决,与陆家的恩怨。 思忖间,府内仆役通告,老太公归府,指名唤她去见面。 陆家太公,陆怀德,已是六十八岁高龄,仍颇有威严,陆昭漪身为孙女,理应去问安,但一想起自己父亲去世的真相,却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他。 不过,这次回来是解决问题的,那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回头间,她交代顾满在此等她,便转身只身前往。 路过池苑时,就依稀听见有些争吵声响起,越靠近主屋,那股争吵声越大。 “大父,别打了,绕了孙儿。” “你真是我陆家养的好儿孙啊,你现在翅膀硬了,当了尚书令,就不顾你族兄族弟的前途,也不去举荐,你当真气死我了。” 说时,又是传出一阵血肉碰撞之声,尖叫声随即传来。 不久,陆承业说:“孙儿不敢,但是大父,族兄弟们才德与新制不配,孙儿也无法举荐入朝啊……” 陆承业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啪’的一声巨响,老太爷把手中茶盏狠狠掷在地上,震得地板晃了晃。 在外面听了半晌的陆昭漪,面上有些笑意,轻轻推门而入,就见陆怀德这个老不死,正举着拐杖,欲要往陆承业背上挥打。 见她进来,他们都停止了动作,两人同时瞪目凝视着她。 “七娘,啊,三年不见,可还好?”陆怀德咳嗽一声,将拐杖放下,装模作样的客套着。 陆昭漪抿着嘴唇,微低起头走近,“瞧大父身体不错,还能挥得动手杖,孙女还以为,您老得动不了呢。” 她心里想,常言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真不错,年近古稀之年,还如此健朗,相较于她父亲四十五岁而逝,可谓是天理不公。 听她此言,陆怀德脸色微变,刚要训斥,陆承业却抢先一步:“七娘,不许胡说!” 陆昭漪嗤笑一声,冷眼睨着陆承业,眼神中却略有同情,而他方才的话,忽然对眼前这位大兄,另眼相待。 反观老太公,则被他气得差点背过气,狠狠使着手杖砸在地板上,陆承业刚想上前询问,却被他一个眼神吓趴过去。 “大兄还是想挨揍吗?” 似乎是看出她眼神中的意思,陆承业赶忙起身,准备逃出屋子之前,眼神中对她表现出敬意。 见大兄离开,陆昭漪铁青着脸,走向老太公,行了个揖礼。 “七娘,你既然回来了,便要安分点。不然,纵然你是军师弟子,我陆家定不能容你。”陆怀德瞧她不悦,冷哼着。 这番话,并未令陆昭漪惧怕,倒是挑起眉梢,甚至还有几分兴味,“大父,我回来的目的,你难道猜不出?” 老太公一噎,“什么意思?” “三年前,我拒嫁淮南周家,或是惧怕周家,以大嫂为首一众亲族,将我赶出家门。当时,大父您,可为了我这个孙女说过一句话?” 她说的义愤填膺,老太公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哑口无言。 当初,淮南周族与武公决战在即,整个陆家都在押注周家,唯独老二陆承仁,笃定武公力挽狂澜,最终事实也确实如此。 武公不仅一统北方,并在短短三年之内,一举横扫南方四国,奠定了大渊朝的立国根基。 当然,如此迅速的统一天下,这其中,绝大多数功劳,要属伪装成勾辰子的陆昭漪。 只是,当年周家逼婚,她虽看出周家早晚败亡,而逃婚出走。但被陆家赶出家门之后,上洛太守陆庸却没有任何征兆的病逝。 三年来,陆昭漪在邺都鹿台,培植亲信,并暗查父亲陆庸死因,最终在武公薨前,才查出点蛛丝马迹。 然而,陆家太公陆怀德却不知这些,不经发问,“那又如何,此事已过去这么多年,还提作甚?” 陆昭漪不怒反笑,“是吗?陆家七位女儿,在大父眼里,唯独我,只是个随时牺牲的工具,可对我阿父来说,是他的所有。” 老太公被堵得面色铁青,却仍强撑着面子,“不过是一桩错误的姻缘,你也未能嫁于周奕,还成了勾辰子的徒弟,不是好事吗?” “请恕孙女无礼,直言问大父,我阿父,到底怎么死的?” 她不疾不徐,一针见血,令老太公瘫软倒地。 章节目录 第3章、天下皆知陆昭漪 顿时,陆怀德面露惊愕,他没料到七娘会突然问起陆庸的死因,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你阿父他……是病亡的……” “是病亡,还是被人毒害,恐怕不止大父一人清楚吧?” “你……” 陆怀德张了张口,忽然抬手指着陆昭漪,颤抖着手臂,“你,你简直……” “简直什么?”陆昭漪冷笑着截断他未说完的话,“是目无尊长、忤逆不孝,还是违抗族法、欺辱长辈? 呵呵,大父莫不是忘了,我已并非陆家之人,此次我是以军师弟子名义而来。 “而大父您,曾多次想置我阿父于死地,而我阿父死的这三年来,大父的这颗心,可还安?” 被当面戳破谎言,忽然他便恼羞成怒,“休要信口雌黄,我岂会做此等丧心病狂之举?虎毒还不食子。” 陆昭漪一脸讥讽,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大司马夏元盛于东宁大胜凯旋,眼下正在带兵返京的路上,周奕、周乾皆被擒获,待他们返回洛京,希望大父还能这般嘴硬。” 说完这一句,她挥摆裙袖,扬长而去,在她身后,主屋之内,老太公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声。 “我决不允许你,如此污蔑于我。” …… 翌日一早,当陆昭漪醒来时,发现顾满已不再屋内,披衣起身,匆匆洗漱罢,就奔出东院去寻找。 谁知刚出庭院,便看见顾满手里拿着信件,急匆匆跑回来。 “七娘,是第五先生的来信,询问你袁左相说的是不是真的。”顾满气喘吁吁,忙递过去。 第五琅琊,曾是陵国丞相,如今位居太尉,三公之首,也是另一位知晓她身份之人。 不过,因过去的五国乱世之下,第五与袁奇私下毫无交集,也不知晓陆昭漪与袁奇的算谋,这才送信来询问。 也许早就料想到他会来信,但没想到这么快,她便问起,今日外面的风声。 几番询问之下,才知晓,原来是陆太公连夜叫了马车,赶进宫向夏裴告状,又碰上袁奇,两人于御前争论,消息也被迅速传了出来。 经此折腾,陆怀德在宫中撒泼控诉七娘之事,一夜之间,整个洛京都已人尽皆知。 听完,她不禁摇头叹息,拉着顾满回到院内,便着手吩咐他办三件事。 其一,回信给第五琅琊讲清原委,并托他在朝中,与袁奇相互配合。 其二,派人搜集陆怀德的罪证,尤其在西郊庄子中蓄养歌姬,用以行贿朝臣,勾结贪污之徒,并将罪证交于袁奇手上。 其三,命影月大统领影云,今夜子时,于勾辰别院中商议要事。 吩咐完后,顾满动身出门,而陆昭漪则是开始着手准备起,今夜潜回勾辰别院的事宜。 庭院内,陆昭漪信步走向桃树,将树枝折断,挂在内院门廊之上,几个弹指之间,便有一名身着黑色劲衣的女子赶到,单膝跪在她的身侧。 “先生有何吩咐?” 陆昭漪神色平静,走向里屋,跪地的黑衣女子起身跟随,直到内屋,才缓缓说出:“别院眼下情况如何?” 黑衣女子躬身施礼,“回先生,自昨日陛下派亲卫去别院,之后便潜伏于别院周围,日夜盯守,好像……陛下猜到先生不在别院似的。” 听了汇报,她淡淡的点头,“联络影风,命他想法子,绕开陛下眼线,让我回别院。” 傍晚,门外,顾满推门而入,施了一礼,“七娘吩咐的事,小满都办了。” “第五,他说了什么?” “回七娘,第五先生说,他会依七娘的意思去做。” 听完,陆昭漪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仅仅只是吩咐他回屋早些歇息,而顾满自然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得点头答应。 月上枝头,她已换上一身崭新的黑袍,手里抓着黑色斗笠,等天色昏暗,皆有府内影卫的帮助下走出侯府。 轻车熟路之下,终在子夜之前赶到京城,并成功的让陆昭漪,进入勾辰别院,而她第一眼便见到影月卫副统领影风。 “先生,大统领正在书房等候。”影风一身盔甲,看上去体格健硕,确是一位有胆识之人。 而在陆昭漪栽培之下,越发有着为将帅的潜质。 “既然影云在书房,我自己去便可。” 影云,作为武公派给勾辰子的贴身护卫,必然要时刻待在勾辰别院,才能够不让人引起猜疑。 这也是她为何要回来,在此与影云商议的原因。 刚踏入书房之时,陆昭漪瞧见黑影闪过,下意识的,抬起手将自己的斗笠戴得低一点,好让人看不清她的样貌。 但她一想,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别院,也许这黑影也是影月巡逻的踪迹。转念间,便又放松警惕,朝着里面走去。 书架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陆昭漪隐约的看出一个人的身形,坐于书桌前,不似她熟悉的影云,倒像是陌生人。 见此景象,陆昭漪也没开口,反而是轻手轻脚的想要退出书房。 直到退至门边时,一柄长刀忽然从暗处闪出,直勾勾的朝着她袭击而来。 紧张之际,又来一批人举着火把,刺耳的喊杀声,顿时令陆昭漪清醒,赶忙逃开刺杀,遁入书架之后。 下一刻,整个书房周围,被透亮的光芒照耀,令那刺客无处遁形。 这时,书桌前,却见一双笔挺的长腿,修长有致的身形,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之上,宽厚的肩膀,紧绷的侧脸线条,透露着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俊美魅惑。 而最吸引陆昭漪目光的却还是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墨发,以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难以掩饰他浑身散发的霸者气势。 不久,几名布衣男子拖着一个黑衣人而来,其中一人向坐在书桌前的人,躬身拱手。 “启禀陛下,意图刺杀军师之人已擒拿,请陛下定夺。” 听此,陆昭漪微微挑眉。 居然是夏裴? 那坐在书桌前的男子,大渊开国君主夏裴,两眼迷离,望着角落的一处书架,唇角微微勾起,对下属所言,似乎并未听进去。 “陛下!” 布衣之人再次轻唤了一声。 但夏裴却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迈步走近那被五花大绑之人身旁,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顿时席卷而来,令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汗水浸湿了衣衫。 “呵……” 薄唇微启,一抹冷冽的笑容自嘴边浮现,夏裴垂眸扫视着地上跪倒之人,随即伸手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暗害军师,罪无可赦,应处以剐刑。但若能供出同党,朕可网开一面。” “陛下!”被捆绑之人,笑得阴险,好似临死之人的征兆,“某无话可说,勾辰不死,国仇不灭。” 说完,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气绝当场,显然来此之前就已服下剧毒。 书架之后,陆昭漪藏匿着,听他们的话,心头莫名的升起一股怪异感,不过她却无暇顾及其他,若是被抓住…… 想罢,她趁其他人不备,快步离开书架。 就在夏裴转首望过来之际,她猛地跳跃,朝着窗外跑去…… 然而还未靠近,一阵劲风迎面吹来,吹翻了头上斗笠的纱帘,几个眨眼之间,她就落入了一道怀抱之中。 而那道强硬霸道的气息,令她瞬间僵滞,呼吸停滞。 陆昭漪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之人。 他的容颜如玉石雕琢般俊逸,深邃幽远的眸子仿佛藏匿着无尽的秘密,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依旧散发出摄人的魄力。 她的呼吸,渐渐变沉,胸腔内的心脏,疯狂的撞击着她,让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夏裴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她的脸庞。 章节目录 第4章、清风明月定相思 “还请陛下自重!” 最先从惊叹中反应过来的陆昭漪,双眸扑闪,凝望起这一张无可挑剔的容貌,竟有些晃神。 不过,这一切,对夏裴来说,却毫不在意。 在他看到陆昭漪容颜的刹那,他的瞳孔,狠狠的颤抖起来,一抹惊喜浮现而出,而又在看清楚她的脸庞后,迅速消失殆尽。 察觉到夏裴的神色变化,陆昭漪微微敛下眼睑,垂于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压抑下心底的愤怒与不满。 她用尽全力挣脱夏裴的怀抱,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 闻声,陆昭漪顿了顿脚步,转身,面上恭敬的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为何会出现在勾辰别院?”夏裴微眯着眼眸,冷冽的嗓音,犹如寒冰一般冻彻着陆昭漪的骨髓。 当即,她心下猛地一惊,但脸上却丝毫不显,“陛下也说,此处为勾辰别院,那还问陛下为何也在此处?” 夏裴垂眸,“朕是因政事,想求军师开解。” “但陛下带着亲卫,乔装进入别院,可想过会令军师不悦?”陆昭漪忍不住嘲讽一句,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夏裴冲着她的背影喊去,“你不想知道,是谁派人谋害军师?” 这一次,她一路向前不再回头,一边走着,一边却说:“陛下不用白费功夫,如果要查,就从当今朝堂中,原是越国与荆国出身的官员身上,着手去查。” 说完,她径自离去,留下夏裴独自一人立在院中。 夏裴的眼眸陡然一凛,看着陆昭漪的身影逐渐远离,半响后,他才收回目光。 “传朕旨意,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找出想要刺杀军师的主使。”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他一旦下达命令,从未出过错,也不允许任何人忤逆自己的决策。“是。”下属应声离开。 …… 另一边,陆昭漪并没有着急离开别院,而是去往后院的主卧。 不久,两名浑身甲胄的男子连忙赶到主卧门外,其中一人,正是影月卫副统领影风,而另一位,则是大统领影云。 “属下影云,被人引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实属不察之罪,罪该万死,请先生赐罚。” “属下影风,护卫疏忽,致使陛下与杀手进入别院,罪责不可恕,愿意领罚。” 二人站在门外,犹如两座石雕,屹立不动。 恍惚过了许久,陆昭漪才缓缓从内屋走出来,向他二人示意,“今日不怪你们,是为我自己的疏忽。明知此次回京,必会被多方耳目监视,眼下还一意孤行从陆家赶回来。” “是属下无能!请先生责罚!” 影风、影云同时应声道。 “责罚?”陆昭漪冷哼,“不错,是该责罚,就罚,你二人暗中调查右丞相杜言、与司徒路临二人,是否买通过杀手,要来杀我。” “先生!” 此言既出,影云猛地抬起头,瞪着双眼,惊诧:“先生是怀疑,杜右相与路司徒……” 话说到一半,他却说不下去了。 只是,陆昭漪轻轻摇头,于房中踱步,“除了他二人,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对我有杀心。” 闻言,两人皆是一震,“先生,您的意思是说……” 陆昭漪淡漠,“你们无需担忧,此事,我自有法子应对。” 说着,她转眸,目光灼灼,直逼二人,语气严肃,“记住,唯独杜言,要时刻小心不能被他察觉。” 影风不经意吞咽一番,眼神坚定,“是,先生,属下遵命!” “你先走吧!影云留下!”陆昭漪摆了摆手,示意影风先退下。 待影风离开之后,她才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影云,“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你且听好。” “先生尽管吩咐。” “我要你重新调查,当初我阿父的那件案子。” 影云抬头,迟疑半晌,“先生,当年陆太守的案子,不是老太公所为?” 此话入耳,她表面镇静自若,实际上内心早已翻腾。 自昨日与陆怀德对峙,她心中深知,父亲之死,或许与太公有关,但却不是主使。她要的,是找出谋划这一切的主使,并用她自己的方式替父报仇。 眼下,她当然很想承认此事,但心中百感焦虑,三年暗查的结果,竟然是白费功夫。 “我不能在此停留过久,往后通过密信联络。”陆昭漪挥袖,离开之际又转身交代,“还有一事,你取我手信,命天下盟左沁堂堂主,带三百人秘密入京,与你们配合。” 她的声线微凉,隐含着一丝沙哑,“记住,此事要做的干净利索,务必不能泄露他们进京的行踪。” 说时,她的眼神盯着影云,得到他肯定的回应,才放心的离开。 回陆家的路上,陆昭漪内心忐忑不安,不仅得知有人要暗杀自己,还知晓到夏裴时刻盯守着别院,不由得担忧起,将来朝堂之上,他会如何的对待自己。 …… 一夜过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陆家上下仍是对她冷嘲热讽,一副看不惯的样子,甚至连侯府下人,也极为的不重视她,个个趾高气昂,令陆昭漪着实头疼。 “过分!” 这些天,府内上下所有人的态度,顾满全看在眼里,此刻愤愤不满。 “这陆家之人如此不待见七娘,若武公还在世,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远远地,陆昭漪瞧着他稚嫩的小脸,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 “七娘,您还笑话我?” 陆昭漪放下手中的雕木与刻刀,“既然你闲的无事,不如就替我去送送信吧?” 说完,她从一旁取来,已经写好了的书信,递过去。 “这个,交到洛京南城的沁雨阁。” 听闻,顾满一时惊诧,“沁雨阁?天下盟?七娘这是要反击了吗?” “嗯。”陆昭漪轻微点头,没再言语。 不过是个十岁孩童,记得快,忘得也快。下一刻,他就拿着书信,兴致勃勃的出门而去。 在他刚走后不久,雨棠苑外发出阵阵吵闹的声响,不久,就见两个女子冲了进来。 瞧着这两人,陆昭漪有些头疼,一个是二娘陆昭婉,另一个是五娘陆昭絮,平素总与陆承业一道,跟她不对付,即使放在三年前,鲜少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这二娘早已嫁人,五娘婚期将近,忽然来此,必然不会是善意。 想来,她蹙起眉头,打量了她们一番,“二娘好福气,成了人妇,还能随便出入侯府,苏家婆母待你不薄啊。” “七娘!”陆昭絮趾高气昂的喊着,“你这般阴阳怪气,还当自己是陆家人吗?” 陆昭漪嘴角微咧,“五娘怕不是忘了,我早已被陆家赶出家门。倒是你,有功夫来我这儿找茬,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讨好你那未来婆母。” “你……” 听她如此不顾情面的顶撞,五娘被呛住,涨红了脸,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干瞪着眼。 而一旁气得咬牙切齿的二娘,却忍不住了,“你如今成了军师弟子了不起啊,前日你一回来就对大兄大嫂不敬,又还将大父气得病过去,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今日我就替大父教训你。” 说着,她外头进来两个打手,看样子是苏家家仆,瞧着他们手里刑棍,似要动真格的。 但陆昭漪也不带怕的,轻笑:“二娘好威风,廷尉府的刑棍都拿来了,可知私自偷拿刑棍,是要杖责的?” “休要恐吓于我,来人啊,直接给我打!”陆二娘气急败坏,毫不在意她的提醒。 不过,陆昭漪也仍然镇定,转而,语气有些轻佻起来。 “也是,你背靠苏家这个名门,自然是敢为非作歹,不过苏常,真的就如此纵容你?” 章节目录 第5章、千方百计攻心上 她早就猜到,陆家人定会打定主意找自己的麻烦,既然这样,她便顺水推舟,看看他们能使什么手段。 至于苏家,这个百年簪缨世家,从祖辈开始就掌管刑律,在世族中颇有地位。而苏家次子苏常,熟通两朝律典,深谙朝纲,颇有贤明之名,曾深得武公敬佩。 虽然陆家也与苏家一样是世族,但比之苏家这种大户,差距实在太远,这也就难免陆家会有攀附之心,妄图通过联姻,来巩固陆家地位。 果然,听了这话,苏家打手皆犹豫片刻,终究没敢贸然执行。 陆昭婉恶狠狠盯着她,瞧了眼左右,尖着嗓音:“你们怕什么,出什么事我兜着,给我打。”说时,还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反观气定神闲的陆昭漪,则从一旁取来漆杯,抿了抿茶水,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转眼间,得到指示的打手,挥舞起刑棍,就要冲上来。 这时,外头“砰”得飞来一支箭,钉在打手前进的地板上。 “什么人?”陆昭婉回头,看向门外,却不见任何人。 “别看了。二娘。” 陆昭漪淡笑,语调轻柔,“你以为,我此次回来,身边只带着顾满?”说着,她抬腕扫了下额前碎发,笑容温柔,可眼底却透出冰寒彻骨的凉意。 “你……” 在一旁不发声的陆五娘,咬着牙,跨前几步,直接挥手就要给她一个巴掌。 不过,终究也没让她得手。 紧急之时,房梁上跳下来一个黑影,顿时一股气力将五娘弹开,站到陆昭漪身前护住。 “这是……” “黑甲卫?” 苏家打手认出一身黑甲之人的装束,吓得将手中的刑棍扔出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人自始至终没瞧其他人一眼,转身对淡然品茗的陆昭漪抱拳行礼,“属下奉武公遗旨,保护姑娘安危。” 黑甲卫乃武公在世的私属亲卫,战场上杀敌无数,手刃无数敌人,是最令人胆寒的存在。 而眼前的景象,也令陆二娘也惊呆了,半晌回不过劲儿,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有黑甲卫的人,护在陆昭漪身边。 “我们走!” 二娘恨恨的跺脚,扭身离开,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话,“七娘,你别太嚣张,迟早有一日,你会落到咱们手里。” “哦。”陆昭漪漫不经心答应了声,“等你有这个本事再说吧。” 那些人走后不久,她先是低头瞧着杯中茶,又开口对黑甲人说:“你刚刚差点透露我的身份,好在他们没注意到。” 黑甲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方才,你说,奉武公遗旨,护我安危。可我眼下是陆七娘,不是勾辰子。” 听闻,只听主屋内砰的一声,地板震动,却是那黑甲人跪趴在地,“属下该死,请军师责罚。” 陆昭漪皱着眉,缓缓抬眸,“谁准许你下跪?” “先生,若您不忿,属下愿意领罚。”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罚?罚什么罚?”陆昭漪将手中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给我起来!我就不喜欢有人跪在我面前,你想想,过去三年,我待你们如何?” “军师待我们,恩重如山。” 说到这个份上,她轻点着头,稍显缓和,双眸又变得尖锐,盯向窗外,“谁在外面?” 话音一落,外头一个人影迅速逃离。 “去!若非陆家之人,不留活口。”陆昭漪郑重道。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冲过雨棠苑内外的重重影卫,刺探到她的消息,居然还不被察觉。 黑甲人追击出去后,屋内,只剩她一人。 斜过眼眸,她注意到屋外隐藏的影卫,目光冷冽,“查出来是谁,告诉我。” 暗处之人并未回应,只有草丛中传出细微的动静。 过后,整个庭院变得极为安静。 放下漆杯,陆昭漪起身缓缓走出主屋,便能听见整个侯府,都沉浸在暴风骤雨之中,下人惶恐不安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仲春季节的花园,芳草清雅,花朵绽放,只有几株梅树,枝繁叶茂,依旧傲然挺立着,掩盖住了树枝上偶尔飘落的叶瓣。 她信步穿梭其中,沿路走到一座假山石旁,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拂过那株桃花,闭起眼,沉浸在香气中。 忽然,一阵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她片晌的宁静,一名黑甲卫自庭院外,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丝毫不顾及陆家上下任何人的眼光。 “那偷听之人,已就地格杀,特来回禀。” 听闻,她仍站立那里,闭目养神,半晌,才微启朱唇,“能确定是受何人差遣?” “据影卫回报,那人应是……”说到这里,黑甲卫顿了顿,“受陛下指使。” 夏裴,果真是夏裴。 她的面上未见任何波澜,反而却笑了。 皇帝猜忌,实属在她意料之中。 望着眼前的桃花,她顿时没了兴趣,转头向屋内走去。 之后的时间里,侯府上下还未能在黑甲卫的冲击下缓过来,同时,再也无人敢随便靠近东院雨棠苑,这让陆昭漪觉得清净不少。 直到夜晚,桌上烛火摇曳的烛台,烛芯燃烧到了尽头,啪嗒一声熄灭,原本安静的庭院,忽然起了动静。 她伸手抚了抚桌上的花瓶,叹了口气。 自她午后小憩醒来,已过去两个时辰。这中间,除了送饭的丫鬟来过,便再无旁人敢踏足这个庭院。 没人敢打搅她,也好过天天遭受他们言语挑衅的要好,故而,也就安安静静待在房中,要不,就拿刻刀雕木,或者取几本兵书与医术来看。 从她来洛京才三日,已经闹出如此大的波澜,甚至还引起夏裴的注意,若是继续待在陆家,恐怕早晚有一天,她的身份将会彻底泄露。 她想着,既然夏裴已然有所猜忌,不如就此顺着他,反正那个男人的脾性,她比谁都清楚,心里也有了计量。 …… 之后几日,侯府出奇的安静,并没人敢触她的霉头。 这一日,她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妆。 不久,顾满冲了进来,带着喘气声,送来最新的手信。 “袁左相来信,说到早朝,陛下选了几名举荐官,将于明日前来陆府拜会七娘。” 果然来了。 但比她预想的要快几日。 前朝察举以贤取士,到了武公担任前朝丞相时,将取贤改为取才,只要是有才能之人,一律不看其他,唯才是举。 如此一来,也触及到权贵利益,引起朝野纷争,直到眼下仍未争论出结果。 不过,她陆昭漪不同,身为女子,却要行察举之途,定然会引起无数人的不满,而她自己也清楚,这次受到的阻力,将是整个天下的男子。 忽而,听见屋外传来争执的声音,似乎是在争吵着,声音越来越高,吵得她不胜其烦。 她蹙眉,喊了小满,“去把人叫进来。” 顾满听命,快步的跑了出去。 很快,他就领进来两个婢女,两人皆是身材苗条的美貌女孩子,但却衣衫不整,多处都被撕碎,头发散乱,看样子她们打闹的动静不小。 “都跟七娘说说,为何在院外打斗?” 顾满不过一个孩童,但这一呵斥声,着实令两女吓了一跳,连连趴着磕头。 其中一位看似年纪稍小的女婢,抬起头来,口齿却是伶俐,“七娘要为奴婢做主,小奇乃是仲夫人派来服侍七娘的,可这个贱婢,说我擅闯东院,打扰七娘清修,还将我打一顿。奴婢实在没忍住,才还手的。” 她说得极为诚恳,合情合理,描述中表情与动作都惟妙惟肖,在场的小满也不免被她有所打动。 可陆昭漪仍是淡定,“你说我二嫂派你来的,我回来几日了,也不见她来看我。” 章节目录 第6章、及第门楣何颜改 对于陆家,陆昭漪的确憎恨,但对于二兄二嫂却没什么恶感,反而还有些感激。 只可惜,陆承仁常年受长兄打压,一直无出头之日,在前朝时,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后来获得夏裴的赏识,终在半年前,才被调任京畿当了个不大不小的京官。 那趴在地上的小奇,两眼扑腾地眨着,“并非仲夫人不愿来,而是她已有五个月身孕,确有不便。” 五个月身孕,她当时确实没看出来。 “如此,你便留下吧。”陆昭漪指向另一女婢,轻声说,“至于她,哪儿来的,打回哪儿去。” 顾满点头,将人带走。 片刻后,屋内只剩她们两人。 这时,陆昭漪的目光从铜镜中移开,注意到趴在地上的小奇,似笑非笑地说:“还跪着呢?” 先前机灵伶俐的劲头消却,却傻楞起来。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承蒙七娘不弃,奴婢今后好好侍奉您!”这丫头的脸上挂着笑,嘴上似抹了蜜一样。 只是这点心思,在陆昭漪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记住,今后你跟了我,就得听我的。”陆昭漪拦下她梳头的手,眼中布满冷寂,“你名字的‘奇’,与我的‘七’叠合,不好,所以得改。” 转而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看见那一颗桃树,又说:“就叫花枝吧。” 小奇,不,花枝惊讶的张大嘴巴,她完全不敢相信,不过一个卖身奴婢能被主人赐名,已然是莫大的荣幸。 正当她就要磕头感谢之时,陆昭漪的下一句话,却令她沉默了。 “今后,不许自称奴婢,也不许见面就下跪,听见没有?” 没有得到回应,陆昭漪又回头,不耐烦的蹙眉,冷冰冰的说:“怎么?有异议?” 这一声不轻不慢的话语,令花枝顿时清醒过来,“奴……啊,嗯,花枝明白了,一切遵照七娘的意思。” 说完,她低下头不敢多言。 …… 当举荐官要来陆府之事,传得满洛京皆知,南阳侯府上下一众男丁,包括陆家的子侄,都纷纷聚集在南阳侯府,等待举荐官上门,期盼能得到一番考校。 虽然陆家已经有几年没有人被举为孝廉,但家底摆在这里,三代以前的家主,曾为前朝太傅。 到了这一代,陆家沦为末等门第,若非陆承业与陆承仁还算争气,只怕如今早已不复世家之名。 但旁系子侄们就没那个好运了。 南阳侯府中,陆承业坐镇厅堂之上,面色严肃,因为他面对着的,尽是这一群不争气的陆家子侄。 “大兄,既然举荐官是专程来我陆家,应当隆重迎接,您认为呢?”陆承智问道。 其余人纷纷附和,唯独陆承义不屑哼了一声,“有什么可隆重迎接的,难道还真让他挑拣出优秀的之人不成?” 陆承智皱起眉头,瞪他一眼,“闭嘴!” “三兄,这话可不像你的口吻。”陆承义嘲讽地盯住陆承智,“我听闻这次举荐官来访,你可是做了不少准备,看你如此着急,这么想在举荐官面前展现一番?” 话音刚落,陆承智立即指着他的鼻子怒吼,“胡闹!四弟,我劝你别信口雌黄。” “住嘴!” 就在众人满怀期待之时,陆承业突然爆发。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一个个愣愣的看着他。 “你们以为,举荐官来陆家到底是因何?” 众人摇摇头。 毕竟他官居尚书令,对于朝中之事,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此刻他仅仅叹息一声,冲着一旁管家说,“去东院雨棠苑,请七娘过来!” “诺。”管家领命。 陆承智与陆承义面色俱是一变,不约而同喊了出来,“大兄……” 不光他们,就连其他一应子侄也是惊叹不已。 察举选仕,为何要唤一个家中女眷,这是成何体统?所有人都是这般想。 待陆昭漪姗姗来迟,看着满屋子的男丁,脸上显露出一丝冷笑。 “七娘,你这是什么表情?”陆承智忍不住质问。 “哦?三兄。”陆昭漪淡漠地瞥他一眼,用帕子擦拭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从容不迫,“我只是在想,倘若我不在家,你们这群废物,又该如何撑起陆家。” “你……”陆承智气得跳脚,“你说谁废物?” 众人一个个皆是被她的话,激起千层浪,除了陆承业外,皆是直指她无理取闹,败坏家风。 可陆昭漪自始至终也未反驳一句。 “够了。”陆承业喝止住众人,“举荐官将至,这种家务事,不必拿到外面丢人现眼了,都给我安静些。” 他的态度,令一众陆家子侄颇有些诧异。 陆承业与陆昭漪并不对付,甚至有些仇怨在身,这是陆家上下都知道的事,他们二人一碰面,不闹出一点动静都不算正常,可眼下…… 众人安静下来,唯独陆承智还愤愤不平,“大兄,今日举荐官来访,你叫她来作甚?” 他的声音很响亮,惹得屋里其余人,均侧耳聆听。 一应子侄之中,有人认出,她就是三年前逃婚拒嫁淮南周家的七娘,便大为惊异:“七娘,不是三年前就赶出陆家家门?为何还回来了?” “这哪晓得,估计是瞧着承业大兄发达了,想赖着蹭吃蹭喝呗!”有人讥讽说。 “呸!你们这群蠢货,人家是陆家女,怎会缺银钱用,还需要在陆家蹭饭吗?再说,她如果真有脸,用得着灰溜溜跑回陆家?” 听到一阵尖锐声传来,却是向来尖酸刻薄的伯母过来,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阿母!”陆承业见此,当即从首座冲下来,“怎的不在内院好好待着,跑前院来作甚?” “当然是给你这个竖子撑场子的。” 却见那伯母,摇头晃脑,脖子、头上的饰物大约都有好几斤重,却仍能行动自然,不禁让人感慨。 “我猜呀,七娘肯定是瞧上了我们陆家,想赖在咱家不走。明明都已经不是陆家人了,还舔着脸回来,真是不害臊。” “伯婶说得对。”陆承智开口,冷冷瞅着陆昭漪,“她若是真想留在咱们家,干嘛不在祖宅,偏跑到外祖父家去住,不是图方便吗?还能省下不少米粮。” “伯婶,我们陆家又不差这一点粮食,她要住就住,只要能给她留一间房,随她去。”有人提议。 这倒是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时,伯母愣了半刻,一脸惊奇的望着陆昭漪,捏着古怪的语气,“今日我陆家要接待举荐官,你为何在此啊?” “阿母,七娘是我叫来的。”陆承业这才插上一句话。 陆昭漪勾唇笑着,看也不看伯母一眼,径自走到上座坐下,漫不经心地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 那伯母瞧着她淡定的样子,更是气愤难耐,“这是陆家,我儿子没说话,你怎么能坐在这里?” 可是,在众人目光下,陆昭漪充耳不闻,反而喝了几杯后,慢条斯理地说:“伯婶怕是忘了。 “我阿父阿母在世时,坐在陆家首座的,正是我阿父。而伯婶你,和伯父,只配在底下站着。” “你放肆——”伯母涨红了脸,伸手就往她抓去。 而上座的陆昭漪微微一笑,轻松躲过,“怎么,伯婶还想打我不成?” 底下众人无人敢言。 曾经,陆庸乃为陆家二郎,也为嫡子,在前朝位居高位,自然也为陆家家主。至于伯父,陆恒,不过在天渠阁的小小博士,不堪大才。 而陆恒之妻,也不过是寒门出身,当初也毫不被重视。 被直面戳中软肋,伯母忽然发怒就要唤仆役动手。 正当这时,外面传报:举荐官已至侯府门外。 章节目录 第7章、举荐入朝撼世人 “快,快去请!”伯母激动不已,将前面之事忘却,牵着陆承智的手,一直摩挲着。 “哎呀,我儿啊,你大兄出息了。阿母一直担心的就是你啊。待你此次成功举荐,阿母这心也就踏实了。” 厅堂之内,众人急忙迎出去,一个个都想要提前一睹举荐官的风采。 一旁,陆承义瞧着他们母子,牙咬的直响,恨不得要生吞的模样。 而相反,陆承业却是脸色毫无生气,转身走向首座,坐在陆昭漪的身侧。 “七娘。” 陆昭漪转眸,视线扫视他一眼,“大兄有何要吩咐?” “你当知晓,你将要面对的,不光是我陆家举家男丁的仇视,还将与整个天下怀揣仕途之人为敌,你当真能承受这一切?”陆承业缓缓的说。 这些话,听在她的耳中,似乎令她掀不起任何波澜,却是微微勾唇,心里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多谢大兄提醒。” 说话间,外头在一众陆家人的簇拥下,三名身着官袍之人,大步流星的跨入厅堂大门。 那三人,先是冲着首座的施礼,“见过南阳侯。” 居中的举荐官抬眸,“我等奉旨,来陆家拜会七娘,还问南阳侯,陆家七娘身在何处?” 众人一听,原本期待的眼神,瞬间变为惊诧,个个目瞪口呆,交头接耳。 “为何?为何是她?”陆承智指着上座,冲举荐官大喊。 “闭嘴,你这混账东西,三位同僚奉旨而来,岂是你能非议。来人,将他带下去。”陆承业恨恨地说。 众目睽睽之下,陆昭漪嘴角微扬,起身向三人拱手,“陆七娘在此,见过三位举荐官。” 这三人,她还算熟悉,左边的那人名为林忠,曾是陵国靖武司属官,现为太常左仆射,乃为第五琅琊亲信,而她曾在第五琅琊第二次北伐之时,见过此人一眼。 右边那人是于阕,原为荆国江安都尉,现为都中议郎,却是司徒路临的亲信。 居中之人,乃为袁方,却是左丞相袁奇的胞弟,是为少府丞,也在这三人里官职最高。 “七娘免礼。”袁方温和道,“此番我等奉召而来,特地来拜访七娘。” 说时,他眼神瞥向陆承业,问:“不知南阳侯府上,可有地方,让我等履行职责,对陆七娘进行考评?” 陆承业颔首,连忙命仆役领着三人到偏院,那里早已备好厢房,供举荐官们歇脚。 送走三位举荐官,大伯母忽然挥手,欲要掌掴陆昭漪,又是被她提前预判躲开。 “伯婶切勿造次,府上还有外人在,莫非是要将此事闹到陛下跟前?” 她刚说完,厅堂一应人等,怨声载道,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你不但忤逆,还胆敢辱骂长辈,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就是,我陆家没有你这个人,也忒狠毒了,牝鸡司晨,实为遗祸千古。” “侯爷,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七娘赶出陆家,真要等败坏我家门门风,颜面扫地不成?” “够了!”陆承业大喊,吓退众人,“你们当真以为,我有何能力,叫来举荐官来陆家?而你们,真的以为,举荐你们入朝,就能堪为大用?我呸!” 此言一处,厅堂内顿时静悄悄的,无人再触碰他的霉头。 安静听着这番话,陆昭漪忽然想起,她第一天回陆家,就因不肯为家族男儿举荐之事,被太公棒打。 她细细想来,相比自己,这一群懒惰无能的陆家子侄,才是陆承业最为讨厌之人。 “七娘。” 忽然,耳边传来他的喊声,陆昭漪才从沉思中清醒,望着身边这个被她低估已久的大兄。 “你且去偏院接受考评,这里交给我!”他郑重其事地说。 她略一点头,便随着管家离去。 而厅堂之内,仍旧是鸦雀无声,唯独有一双幽深如墨的黑眸,正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 进入偏院,来到房内,侯府仆人刚好将屏风放置于堂内正中,在管家的带领下,陆昭漪坐于屏风之后。 不过片刻,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 透过屏风,她隐约的瞧见,三位举荐官也坐好,便要开始考评。 先是袁方开口,“七娘,袁某等人奉天子召,前来拜会。出于名声着想,独处一室时,以屏风遮挡,才不算失礼。” 陆昭漪微微一怔,旋即淡淡笑道:“袁少丞客气了。” “这样,那便开始吧!” 屏风之外,于阕微微坐起身,冲她的方向拱手,“本朝初建,于前朝察举略有不同,基于武公举才之法,经袁左相加以修改,重新建制,改为九品选仕,七娘可知否?” 听此,陆昭漪淡淡而笑,“此法是否以家世、才学、德行,用九品之法进行品阶,总评定品?” 闻言,于阕与袁方对了对眼神,相互点头,“不愧为军师弟子,对新制也有耳闻啊!” 陆昭漪闻言轻笑。 此九品选仕之法,她曾与袁奇探讨过,而武公在世时,也曾过过眼,大为赞同此法。 原本以为,武公逝世,夏裴不会考虑创此新制,不想他居然将这份遗志传递下来。 还在想着,屏风的另一头,一直未说话的林忠开口,“既然陆娘子也熟知此法,那我等也就直言了。”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竹简,并摊开来,“经我等评判,这第一栏家世,则被定品为五品,不知陆娘子可有异议?” 要说陆家曾也是上等世家,却也经过乱世的衰败,而今,即使陆承业封侯,但也无法改变,落败的门楣。 这第五品,品的还算公正。 陆昭漪轻摇头,“林仆射品的在理,还请继续。” 接下来,于阕接过林忠的竹简,继续看下一栏,“德行一栏,是由陛下朱笔御批,为第二品,这一栏,陆娘子可有异议?” 第二品? 听此,她不禁苦笑,曾参与编写九品选官之法的她深知,这第二品,唯有第五琅琊、杜言、前军师贾萧与身为勾辰子的自己,才能被品为此阶。 不由得她想,莫非夏裴真的开始怀疑自己了? 想来想去,她垂头,抿嘴,“七娘以为,此栏定品,大为不妥!” “啊?” 袁方惊诧,连忙回问:“那七娘以为,如何定品?” 屏风后,陆昭漪轻摇头,“前朝的察举选仕,因无确切标准,从而被权贵操控,世家门第占据朝野,寒门无出头之日。” “而九品之法,需公正且有依凭。新制创建不久,陛下都已经插手,还有公平可言?那往后岂不是还走前朝老路?大渊还能长治久安?” 话落,三位举荐官相互对视,皆点头赞许。 “七娘莫在意。”袁方抬头扬声,“这是我等设下的考题之一,来评判七娘的德行,看来,七娘仍是不负所望,通过考验。” 这等程度的考验,对她来说,并不算难题。不过,方才她确实内心担心,夏裴到底有没有猜到她的身份。 “陆娘子,接下来,是德行定品的正题,请听!” 陆昭漪点头,“既如此,那林仆射请吧!” “那好。”林忠正襟危坐,“天下临危,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必据天下之安者也,若陆娘子选,匡扶天下之危,还是扶天下弱者之危矣?” 陆昭漪淡淡一笑,丝毫没有犹豫,答:“扶天下弱者之危。” 这时,于阕忍不住问,“那帮扶弱者,必损害社稷,陆娘子,你应当怎么选?” “当然还是帮扶弱者。” “为何这般选?”袁方惊讶,身躯前倾,当即发问。 章节目录 第8章、举家凭乱智者赢 其余两人亦是满脸惊诧。 陆昭漪坦然一笑,答:“社稷稳固,民生兴旺,天子威严才能显现。若是朝廷腐朽不振,百姓疾苦,天子的尊威,谁又愿意维护?” “七娘所言极是!”袁方朗笑,“果然是个聪慧女子,难怪会被军师收为弟子啊。” 陆昭漪含笑不语,且看于阕和林忠,也是笑容满面,不停地赞许。 忽然间,林忠眼神一凛,问:“陆娘子,你可曾读过《尚书》?” 恍然间,她知道自己还未结束考验,转而微微颔首,表示自己读过。 见她点头,于阕又说,“下面的考题,考验的是才学,请陆娘子仔细聆听。” 这一次,她没有立即回应,反倒是陷入沉吟,似乎有些困扰。 于阕便问:“《尚书·商书·伊训》中,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训于蒙士……” “请陆娘子,以此为题论述。” 此题对她来说,也并不算难,转而抬起头,隔着屏风,对着三位举荐官,长篇论述起来。 直到天色已暗,秉烛夜灯,方才考评结束。 当即三人准备起身离开,袁方顿了顿,思忖片刻,便又开口:“有一事,是陛下嘱托我一定要问的,还请七娘转达给军师。” 提此,她浑身一颤,抬起的手微微颤抖,半晌才说:“请袁少丞但说无妨。” “如今陛下登基已有月余,大渊朝初建,天下逐渐安宁。依照惯例,陛下应当为武公以及夏氏先祖,封太庙,配享宗祠,而陛下也想听一听军师意见。” 听到这里,陆昭漪才晃过神来,原来问的竟然是这件事。 “好,今夜七娘就修书一封送至勾辰别院,请他老人家定夺。” 说完,她缓缓起身,送走三位举荐官,步伐轻盈地呆呆站在门口,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脑海中,她不断回忆起,武公逝前,与她说过的那些话。 “昭漪啊,你记着,孤不想称帝,也不愿称帝。孤此生只能是本朝的臣,绝不做新朝的君,若他日裴儿登上那至尊之位,你要将我的意思告诉他。” 记忆中,老人站在冰天雪地里,杵着红缨枪,在渊王宫内踱步。 “主公说什么胡话呢?等您病好了,就去洛京,亲自跟他说不好吗?” “哈哈哈哈……”老人抬头,仰天大笑,“昭漪,你不必宽慰孤,孤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是时日无多了。不过,孤却有遗憾,没法亲眼看到你与裴儿相识之日。” 说到一半,他举起手,冲着天空比划,“期盼总有一日,孤在天上,能看着你头戴凤冠,身披凤袍,与裴儿并肩一起,开创那个,你描述中的世界。哈哈哈哈……” 回忆至此,陆昭漪脸上尽是饱含悲伤之情,而老人的身影,却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 返回雨棠苑,她便书写一份信,写到最后,笔墨自笔尖低落,沾到帛巾之上,她右手抽来手帕,另一只手则将笔放在一边,连忙擦拭起来。 但是她越是擦拭,却是越擦越模糊。 见此,她轻叹一声,只怪自己出神,重新又换了一份干净的帛巾,重新写了一份。 这一夜,对于陆昭漪来说,相当安静,但对于陆家其他人来说,却是一个不眠之夜。 隔日,她坐在梳妆台前,花枝正在为她整理妆发。 不久,外头响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顾满从外面赶过来。 见他这般毛躁,花枝吐了吐舌,“小满,你也都十岁了,今后不能这般,随便闯七娘的闺房。” 然而,顾满却充耳不闻,直接跑到陆昭漪跟前,大叫一声“不好”! 看着他如此慌张,倒是陆昭漪自己,却十分淡然,“陆家人追到雨棠苑了?” “七娘。”顾满瞪大着双眼,“整个陆家的男丁,还有旁系子侄,都在外面了。” 陆昭漪不慌不忙,随手取了一杯茶水,漱了漱口,又取出两封书信,交给他。 “这两封信,你去交到影云手里。” 要说先前,东院的雨棠苑只有女子出入过。 而现在,顾满拿着信出去之后,整个庭院都挤满了陆家男丁,连族群长辈都挤在这一座不大的庭院内。 “七娘,出来。给我出来解释,为何你能被举孝廉?” 一名头发花白,手里杵着拐杖的老者,站在门口大喊,“陆七娘,你一个女子,不思婚嫁、不通女红、不背四德,却要像男子一样,妄图察举选士,使陆家百年清誉,颜面尽失,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一边吼着,一边用拐杖狠狠敲击着脚下的青石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族长!” 一众直系旁支的陆家子,纷纷冲过来扶住他那老迈的身躯,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屋内,毫无动静。 陆家族长年过七旬,一双眸子瞪圆了,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屋子,“孽障!你再不出来,我等就闯进去了。” 作为家族长辈,带着一群小辈围堵女眷院门,已然不欠妥当,何况是闯入寝居,可想陆家有多么不把她当回事。 陆昭漪叹息扶额,“花枝,你出去说我病了。” 花枝领命,就要出门,但走到门口时忽然返回来,惊讶道:“七娘,侯爷居然来了。” 听闻,她浑然一惊,这也是未曾预料的事。 她们趴到窗边,就见陆承业自一众人群中,步履缓慢,身为武将出身,此时浑身散发着杀气,一步一步走到族长面前。 “侯爷这是想做什么?”花枝小声询问。 只见外面,陆承业目光锐利盯着族长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我陆家虽已不如百年前那般兴盛,但起码的礼义廉耻总还要有的。如今,族长带人闯入七妹闺阁,还有一点长辈的仪态吗?” 他声音冷硬,语气强硬,令族长当即哑口无言,怒道:“她早已不是陆家人,还谈什么长辈。还有你……” 族长微颤着的手,指着他,“你身为新朝重臣,居然纵容她察举选仕,阴阳颠倒,礼崩乐坏,此等用心,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怎么,都挤在这儿呢?” 忽然间,一道温柔娇媚的女音传来。 众人转头一看,却见一身青绿华服的妇人,带着几名女婢走进来,这为首的妇人,正是陆承业的二房乔姨娘。 那乔姨娘,摇曳生姿地走近,拉着陆承业的袖摆,抿嘴嗔怨:“侯爷,七妹子年纪轻轻,做了全天下女子都不敢做之事,可谓是前无古人了。” 她话音刚落,进而转身,一双含情眸子望向族长,“但方才族长说,七妹子被举孝廉,是为阴阳颠倒,天下诛心,那商朝武丁之妻妇好,带兵征战,这又算什么呢?” “这……” 族长一怔,竟是答不出话来。 “何况,此事乃是陛下的意思,族长若是不忿,大可去殿上向陛下抱怨,在宅内威风算什么?” 短短几句话,乔姨娘就此化解怨愤,陆家子侄也都低头不语。 毕竟,在陆承业的眼中,这些不堪重用的废物,不如全死了才好,还能节省侯府的银钱开支。 众人在府中仆役的带领下,纷纷退出庭院,陆承业也有公务在身,唯独乔姨娘还站在这儿,看着一众皆以退下,才转过头,往下内屋门口。 “人都走了,七妹子看够了吧?还不出来现身?” 屏退左右,只剩她一人,脸颊微笑,站在那儿,有种不言而喻的怪异。 章节目录 第9章、奉召攻克拙才显 不出片晌,陆昭漪缓缓从内屋走出,她穿着一袭月白色丝缎衣裙,长发披肩,簪金钗,耳垂上缀着硕大的珍珠流苏,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温婉尔雅的少女感。 乔姨娘眉梢一挑,眼底闪过几抹诧异,旋即恢复平静,脸上仍笑吟吟的。 瞧着这幅娇作模样,陆昭漪却笑了,“花枝被我调去后院取茶叶了,这里没旁人。” 听闻,她笑容收敛,眼神变得冷淡,转而平举双手,没过头笑,尚书台已经张榜了。” “哦?”陆昭漪坐于榻上,半侧躺着,好似满不在意,“张榜了,上面写了什么啊?” 问到这里,顾满噘着嘴,哼了一声,“他们居然,居然给七娘你安排了从事中郎的官,小小的六品啊。可当初,武公分明给七娘许诺,至少是太师、太傅这般的。” 她浅浅一笑,将书简丢到一边,“前朝深受三太毒害,本朝可不能走这样的老路,故而当初我提议武公,废除这三个职位。本朝最高官职,只有左、右丞相。” 说着话,她一步步走到顾满跟前,弯下腰贴近脸,“沁雨阁最近有消息吗?” “沁雨阁并无消息。”顾满摇摇头,转而低头红着脸,“不过,城北的怡香院却发现天下盟的印记。可七娘你,不准我去那种地方,我就只在门口转了转。” 不光顾满,连陆昭漪听了也叹气。 “怡香院啊?” 她口中念叨,笑了笑,“好了,此事无需你再插手,我自有其他安排。” 要说顾满,一个十岁的孩子,加之,在洛京人人皆知,他是勾辰子的小童。 自然,进出青楼却有不便。 转眼间,她的眼神瞥向一角晾衣物的花枝,眼神中透露出一些古怪。 随后她走向花枝,与她耳语一番,之后花枝便放下手中的事,告辞而去。 一旁的顾满一头雾水,却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 “你过来,帮我准备入宫朝见。”陆昭漪瞅着顾满,说完便先一步,往屋内走去。 顾满应了一声,紧紧跟上,“七娘真的愿意接受此职?” 看着他眨巴眼睛,表情期待,让陆昭漪忍俊不禁。 她伸手揉乱了他头顶两撮长毛,“傻小子,不过区区虚名而已,你好好想想,朝中真正实权掌握在谁的手里?” 左相袁奇、太尉第五,司马夏元盛……武公临终托付的重臣,当今,皆以陆昭漪唯命是从,掌握着中枢近半的权力。 眼下虽说她只封了个六品从事中郎,但仍旧能够掌控朝堂。 说到这里,陆昭漪眸子转了转,“陆怀德的罪证,搜集的怎样?” “陆太公?”顾满微愣,马上反应过来,“按照七娘吩咐,已安排妥当,别院那边,今日便将证物,交给袁左相。” 听后,陆昭漪脸上无动于衷,放低声音,说了声“走吧!”说完便起身出门。 从东院出,一直到侯府大门,一路上陆家子弟驻足望向她,表情各有不同,而女眷们更是表现得愤恨,一个个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她。 大门外,楼婉清挺着孕肚,等候着陆昭漪。 “二嫂!”陆昭漪惊诧。 “七妹子要入宫觐见,做嫂子的,理应要送一送。”说着,她从女婢手中取来一个包好的盒子递给她。 “这里有些点心,给你路上解解馋。” 瞧着楼婉清一副真诚的模样,她垂手下腰以示感谢,而后,头也不回的登上马车。 从京郊一路到城内,再到宫城门口,那点心盒子,她一直没有打开,马车之中,她只是闭目静坐。 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口,她才睁开眼,轻轻掀开帘幕,便见,仰宫殿之宏丽,望云霞之浮动,好似飞天之境。 黑色城楼,如巨兽匍匐,巍峨壮阔。城墙上,侍卫林立,威严肃穆。 马车内,顾满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的脸,眉梢微皱。 她缓缓下了马车,丢下顾满在马车里,独自进入宫门,由着守卫带领着。 殿前,她慢慢拾级而上,踏上台阶,双目向前直视,淡然不失庄重的,一步步跨上殿前。 太极殿前,内侍趋步见她,先是拱手施礼,而后挺背仰头,“陛下传奉,里面正在议事,烦请,车骑从事中郎陆七娘,于殿外等候。” 闻言,陆昭漪不卑不亢,微微颔首,“多谢侍官传奉。”说完,从袖口取出鼓啷啷的钱袋,递给了内侍。 一见到钱袋,内侍立马笑脸相迎,在毫无察觉之下,将钱袋收入囊中,转而垂首退下。 此刻,陆昭漪则站在殿前,目光平和,静静等待。 她不急不躁,甚至连额间都未曾流过汗珠。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她忽然扬首看向天空。 白云悠悠,阳光灿烂。 不远处,一抹身影正徐徐走近,他身材修长,墨发束冠,容颜更是极为俊美,一袭暗玄色锦袍,腰系玉佩,行动之际,风姿卓越,令人侧目。 陆昭漪微眯起双眼,抬手轻抚鬓角,心中更是冷笑。 她知道,令武公最喜爱的,千古第一败家子,出现了。 章节目录 第10章、风流文章酒入肠 在她的记忆中,武公曾问过:“笙儿才学俱佳,此极像孤,但其人品秉性,难以堪当重任。昭漪你看,他与裴儿相比,谁更适合来继承?” 当时,她答:“三公子品行兼优,诗笔文章,堪称天下独一无二,可为栋梁,只是,两次喝酒误事而已。” 一听,武公却大笑,“笙儿两次误事,一次车马闯祸,一次险些耽误救援大军,此子,孤再喜欢,也不能把社稷托付于他。” 从回忆中抽出,她再瞧了瞧眼前之人,好似忽然明白了武公之意。 “哎呀,寒王殿下,您不能这样去见陛下啊。” 寒王夏笙摇摇晃晃,瞪了身边人一眼,“又如何?额?试问哪家弟弟见兄长,一定得要等通报啊?” 说话间,他冲冲撞撞的,就走到了陆昭漪身前,见到了她这张脸。 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双眸不停地打转,目光久久都移不开,竟有些痴痴的。 “你是谁?” 见此,站在殿门口的内侍,突然跑出来,冲夏笙拱手参礼,“寒王殿下,这位,是军师弟子,乃邺都陆家娘子,也是尚书令陆承业的嫡妹。” 但,夏笙似乎恍若不闻,一瞬不瞬的,还是盯着陆昭漪瞧,仿佛被迷失了心智。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他伸手一把抓起陆昭漪的手,死死扣住。 而陆昭漪,也被他的这一举动惊吓到,下意识的连忙缩回自己手,可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男子的手心。 夏笙见状,不由得松开,而后嘴角轻扬,“陆娘子受惊,实为孤王无礼。” 刚一松手之时,陆昭漪满脸不悦,急忙将手收了回去,摸着有些疼痛的手,可是,面前的男子,下一句话,却让她惊掉下巴。 “这样,为了赔罪,择日,孤王便派人,去南阳侯送聘礼,如何?” 什么? 送聘礼? “你……”陆昭漪震惊了。 夏笙见她这般反应,眉头微蹙,“怎么?陆娘子嫌聘礼太少?那孤王改天多备点,亲迎陆娘子入府,可好?” 亲迎入府? 这个男人疯了吗? 他究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昭漪连连摇头,喘着粗气,内心更是觉得荒唐至极,正欲张嘴回怼,却被殿内传来的声音打断。 “胡闹!这种玩笑也敢开?” 众人齐齐投去目光,皇帝夏裴一身黑底赤色衮服,头戴十二旒冕,步伐匆匆,面带怒色,自始至终,双眸紧紧盯着自己的弟弟,似是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三弟,朕的新任车骑从事中郎,你也想拐走?” 闻言,夏笙表情微怔,对着皇帝行了个礼,“车骑从事中郎?她?” 说着,眼神再次瞥向陆昭漪,满眼尽是不可思议。 “不错。”夏裴轻笑,撇头向陆昭漪,“你,跟朕进来!”语罢,径直迈步往殿内走,根本不给夏笙半分机会。 而一旁的陆昭漪,也想着赶紧逃离,便急忙的,跟随夏裴进殿。 可夏笙却不肯放过,丝毫不顾及皇帝颜面,硬是要强行追上来,不得已,还是殿前守卫持刀才将其拦下。 “三弟,朕劝你,做好本分,别逼朕不顾及手足之情。” 夏裴背对着,语气轻缓,不知他是什么心情。 进殿之后,殿内已有数位大臣分立两旁,一个个垂首不语,似乎刚才的一切,都被他们听了去。 当陆昭漪站定,众卿才缓缓抬头,看清了她的样子,也如殿外夏笙一般,瞳孔骤缩,皆是一脸震惊。 而回到皇位上的夏裴,亦在此时,慢条斯理的转身,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片刻,才缓缓勾唇一笑。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陆昭漪也不知为何,莫名脊背发凉,不安感愈发浓烈。 恍然间,只觉得他这个新任的车骑从事中郎,尽受群臣白眼。 “众卿。”夏裴出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去,“方才,右相说到哪儿了?” 在群臣之首,最靠近皇位的杜言,年纪看似三十左右,转头向夏裴拱手,“陛下,臣说到,己察左右,惟一人能担粮库之责,乃越地人士,宋元之。” 话音刚落,角落中,且听陆昭漪掩嘴偷笑,被在场之人清晰听见,又是数双眼睛盯向了她。 此时,夏裴身子向后一靠,显得十分轻松,“陆卿为何发笑,说来听听吧。” 群臣之中,杜言身为右相,身后则有三位,曾为越国官员,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敌意。 再看看另一侧,虽左相袁奇并不在场,但也都是尹川世族之后,皆是袁奇当年一一举荐入朝的。 仅仅这一盏茶的时间,她便能看出,这两方局面的尴尬处境。 想到此,陆昭漪轻叹,“臣并非笑话宋元之,而在笑话陛下。” 恍惚间,众臣目光中的惊诧,致使陆昭漪再一次成为焦点。但两派之间,反应却大不相同。 杜言及领下官员,又气又笑,更有人准备随时当场就要口舌之呈。 反观袁奇所属一派,他们一脸哀怨的目光,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陆娘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话的是杜言,当下摆出一份幸灾乐祸的表情。 但陆昭漪并未理会他,反而继续对夏裴躬身行礼,“据臣所知,近些日子来,陛下在民间招募的民夫,除去必要的军饷,剩余六成用来修建土木,水渠堤坝、天下粮库。”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瞥向杜言,“而三月后将要开工的越楚水渠,必经之处,便是越地粮库。这些都是暴利的生意,杜相这是要强揽吧?” “你闭嘴!” 皇帝夏裴还未反应,杜言却立马呵斥,“兴修水渠、大建土木、建立粮库,是大渊百年基业的根本,岂容你这般,信口雌黄。” “谁信口雌黄,陛下一查便知。”陆昭漪当即反驳,“杜相,如今天下刚刚承平,而举国兵马止戈,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百姓需要生计没错,但也要合理受取才是。” “好了,别吵了。”夏裴一挥袖摆,让二人止住争吵,“杜相所言有理,但陆卿所说,不无道理。既如此,那还需一步一步来。” “这样吧。”他想了想,又说,“如今开朝不过一个月,只做必要之事,天下近年干旱,修筑堤坝暂且放一放,与民更息,待户口回升,再议不迟。” 言毕,群臣向夏裴拜礼,“陛下贤明。” 可陆昭漪却不乐意了。 原本,她是想趁机搅浑越地的这一摊子事,可没想到夏裴如此这般的饶过他们,心中隐隐不忿。 要说这杜言,曾在越国,掌管水军的总督,传言有着“王佐之才”,智勇兼备,文能治国,武能兴邦。 四个月前,陆昭漪陪同武公兴兵征讨,打响决定胜负的隔江之战,而第五琅琊领陵国大军逼近杜言所率水军,一雪陵州火攻之耻,并与武公大军汇合,一举击溃越军。 之后,杜言投降称臣,但陆昭漪深知,他本性极为记仇,也曾向武公提醒要注意此人。 如今他主动举荐越人,担任修建粮库之责,恐怕,已经有了心存报复之心。 深知这一切的陆昭漪咬牙,不甘示弱。 于是,在一阵恭维和赞美的吹捧声中,夏裴高坐龙椅之上,欣然接受。 片刻,他抬眼看着陆昭漪,神情淡漠,“方才忘了介绍陆卿。众卿,南阳侯嫡妹陆七娘,经九品选官之法,论凭定品,为车骑从事中郎。朕又听闻车骑将军所属郎官已满,那今后,陆七娘,便随朕之郎官吧!”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无人回应,唯独一人咬牙切齿,欲语还休。 章节目录 第11章、垂柳风烟何处叹 要说郎官,是为将帅属官,但从事中郎之职责宽泛,远不只于此。 既可以是职参谋议,谋划朝政要机之谋臣,也可以是皇帝与将帅身边,近侍侍卫之郎官。 而要做皇帝郎官,势必要久居皇宫,与皇帝贴身附耳是为常态。 若是男儿倒也无妨,但偏偏陆昭漪身为女子,担任郎官,已是大为不妥,夏裴却因此将她召入皇宫,外人不闻。 之后,日子一久,不免遭受诟病,而夏裴,再顺势将她收入后宫,又解决了她身为女子出仕的困境,实在两全其美。 可这般算计,陆昭漪心知肚明,而朝臣岂非不知? 方才,殿内咬牙切齿之人,几番挣扎之下终于站出来。 “卫卿似有话说?” 那人年纪二十出头,容貌俊秀,穿着蓝色官服,乃是卫恒。 此人,陆昭漪曾见过,是第五琅琊的徒弟,也曾于陵国军中打过照面。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一身布衣,而且脸上,也无遮挡。 但此时此刻,她知晓自己相貌,与进入陵国军帐时,并无二样,心中隐隐忐忑,这卫恒会不会认出她来? 果然,卫恒神情凝然,瞥眼望了一眼她,转而冲夏裴拱手,“陛下,臣有话要说。” 夏裴点头,示意他开口。 这可是令陆昭漪为难,心中焦虑万分,不知第五琅琊,是否与他说过自己的事。 但却拦不住了。 卫恒仰首,“臣以为,陆七娘既已为前殿之臣,不可,以后宫,宫妾而待之,故,臣请陛下收回,为陛下郎官之妄定。” 他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众臣哗然,纷纷看向陆昭漪,眼神复杂。 此刻,她脸色逐渐放松,唇边浮起微微的笑意,眸光潋滟,心底更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这才想到,卫恒此番进谏,很有可能是第五琅琊的授意。 夏裴皱眉,似乎没料想到,这个卫恒,竟然当中质疑他,但碍于朝堂,他忍了。 一旁的杜言眼神忽闪,与身边的人会意。 那人领会,便张口:“陛下,卫恒竖子无礼,竟然质疑陛下,请陛下定罪。” “江宗正妄言!” 卫恒冷哼,“身为臣子,向陛下谏言,乃是本分,岂容江宗正如此妄加猜忌?” 那人,作为九卿之一,冷冷发笑,眼神掠过他,看向陆昭漪,“女子出仕,世人不容,哼,女子就该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尔如今牝鸡司晨,是为祸害。” 说话这人,江辛,乃杜言一派,位居宗正卿,当他说到此,也着实打开了其他大臣的话匣子。 九卿之中,大鸿胪卿老迈的身躯,随声附和,“所言及是啊!陛下,自古以来,也没用女子察举入仕的道理,于礼法不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光禄勋李正,冷眼瞧了瞧,名义上是他直属下官的陆昭漪,哼唧一声,“陛下,若开此先河,今后怕是引起天下倾覆,朝纲颠覆。陛下还请罢免陆七娘。” 众人叽叽喳喳争论不休,直到过后不久,外头才想起一阵脚步声。 内侍传报,“袁左相已至殿前。” 袁奇来了,陆昭漪浅笑,如她料想的一样,时辰却不差一分一毫。 众人噤声,纷纷冲向殿门望去。 袁奇一身红袍朝服,威风凛凛,走到殿中行完君臣之礼,他才慢吞吞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夏裴脸上,轻轻扯了扯嘴角。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受勾辰军师之托,臣携带有河北陆氏,太公陆怀德之罪证,献于陛下,还请陛下彻查。” 殿内众人欲言又止,此等关键时刻,勾辰子让袁奇转交证物,仿佛在告诉别人,他是在为陆昭漪撑腰。 缄默半晌,夏裴面露不悦,却强行压制住怒气,沉声问:“哦?陆太公,是陆七娘的祖父吧?军师此举,是出于何目的?” 袁奇面色不变,躬身,“陛下,陆太公无德,河北陆家败落至此。而今新朝开朝,却要祸害我朝臣子,其心可诛。军师此番,是为大渊着想。”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连夏裴也挑不出错来。 陆怀德年迈昏聩,确实没什么好忌惮的。 听此番话,陆昭漪暗中偷笑,只能低下头来,等着袁奇继续演绎。 夏裴挥手,示意身旁内侍,去接下袁奇手中之物。 他盯了那些陆太公的罪证,沉默良久,问,“你有何提议?” 显然,这是在问袁奇。 “臣负责转交!至于定罪,还是由陛下决定。”袁奇目不转睛,瞧着陆昭漪几眼,脸上却毫无波澜。 “陆七娘已为前殿之臣,南阳侯对大渊忠心可见,至于陆太公之事,定不会获及陆家。”夏裴轻叹。 “可,朕欲要,陆七娘为朕之郎官,确实欠妥,若为殿臣,诸位有何提议?” 短短几句,便已做实陆昭漪是为殿臣之事,群臣自然没有意见。 “臣有提议!” 卫恒再次直视皇帝夏裴,沉吟道,“陛下既已授官,若为殿臣,可让陆七娘,挂在车骑将军名下,做个殿上言官即可。” 话音一落,夏裴垂首思忖,而后,转眸看向殿中,那令他魂牵梦绕的清丽身影。 “陆卿,你觉得呢?” 陆昭漪抬头,不卑不亢,“臣遵旨。” 如此这般,夏裴有些失落,一拍龙案,即已起身。 “既如此,剩下的等朝议再议。朕乏了,退下吧!” 众人群呼“告退”,见陛下已然退出大殿,这才陆续离开。 …… 从太极殿离开,陆昭漪快步往宫门疾走,心绪繁乱,不愿多留,却被身后一人喊住。 她一回头,却是卫恒。 “陆娘子,卫某有事要与娘子相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时的卫恒,并无殿上直面陛下的戾气,却是一副和善的样子。 陆昭漪微愣,答应他的邀请。 两人便往一处空旷的地方而去,一路说些有的没的,直到近处无人,方便交谈之时,卫恒才面露出紧张的模样。 “家师得知你授官之事,便猜到陛下会有无礼要求,便命我在殿上,为你抗辩。” “第五,他说了什么?”陆昭漪愣神,“或是说,你知道了什么?” 卫恒微微颔首,拱手而拜,“卫恒代陵国百姓、与数万将士,多谢当年勾辰军师,不杀之恩。” 半年前,渊陵会战,是陆昭漪与第五琅琊,当面和谈几日几夜以后,止了兵戈,几乎兵不血刃,完成了一次和谈壮举。 或是她心中早有准备,眼下却一点都不觉得惊诧,反而极为镇定。 她抬手,示意卫恒起身,“第五如今怎样了?” “家师自打授官封侯以来,便长居内院,很少过问朝堂之事,陛下偶尔问起,家师也是命我去向陛下转达。” 他略顿片刻,“至于,今后朝堂之上,家师也会尽力配合你。” 听罢,陆昭漪轻笑。 她知道,若非迫不得已,第五琅琊绝不会过问大渊朝政。 “既如此,替我先谢过第五。”说完,她先行告退离去。 她刚走,又迎面遇到了袁奇。 只是,他远远地点头示意,似乎不方便碰面。 见此,陆昭漪深知,毕竟此处还是宫城内。 …… 宫门外,顾满站在马车旁来回踱步,脸上更是焦急。 眼见陆昭漪走出宫门,他立刻跑上去,紧张兮兮的说:“七娘为何这么久才出来?我看见杜相他们,都出来好一会儿了。” 她伸出手,垂眸浅笑,摸了摸顾满的头,眼中尽是宠溺,“你真是……上车吧!”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前后登上马车。 如此举动,旁人若真不知,陆昭漪也才二十岁的年纪,否则定会将这孩子,视为她的亲子。 顾满坐在软垫上,双手托腮,“七娘,我们要去哪里啊?” 章节目录 第12章、江湖门派天下盟 “先去城北怡香院,再回别院。”她说,“明日需早朝,等朝议回来,我们再回陆家。” 前朝朝议,为每月一次,而在武公任渊王之后,则改为每十日一次早朝。自此之后便就定下,每月逢十,一次朝议。 正好,明日是五月初十,本月第二次朝议,也是她作为朝臣,第一次参加朝议。 马车一路经由主街道,一路朝向城北而去,待过了城中河,便是世族扎堆的繁华之地。 顾满掀起帘子,往外张望,“七娘,你看,外面有卖糖葫芦的。” 她随口吩咐马夫停车,拉了顾满,买了糖葫芦回到马车上给他吃。 小孩子爱甜食,陆昭漪记忆里,小时候,父亲也总给她买各种好吃的零嘴。 不知为何,现下想起这些往事,心中莫名酸涩。 她叹息一声,放下帘子。 马车缓缓驶入太仓坊市,沿途酒肆铺面敞亮,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这里算是京郊比较繁华的一条巷子,陆昭漪幼年曾游玩时路过一次,倒不陌生。 十几年过去,这里依旧还是一如往常。 怡香院门外,马车停下,她递给马夫一袋铜钱,打发他先回陆家,之后便一直在此等着。 同时,又吩咐顾满,在马车外挂上代表勾辰的身份标识。 不多时,自怡香院内走出来三五青年,皆衣衫鲜艳华贵,其中最惹眼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容颜俊朗,器宇轩昂,引起四周女子频频侧目。 而且,他腰间佩戴着的玉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必是身份尊贵之人。 陆昭漪心中了然,此人并不好惹。 果然,待那男子走到近处,便对马车中的她拱手,“在下见过娘子。” “小生平生见过无数女子,唯独像娘子这般,实在令人神往啊。” 他的声音低哑,却格外好听。 这样的男子,恐怕任何女子听到,都难免心跳加速,恨不得扑上去献殷勤。 然而她却不为所动,淡然自若:“尊驾客气了!” 她态度疏离,语气平静,像是只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此举,令男子眉梢微挑,对她仿若来了兴趣。 这时,他身旁一人突然凑了过来,附耳嘀咕,“这位女郎,在下久居洛京,也从未见过你这般,姿色不俗啊!” 男子斜睨他一眼,嗤笑一声,摇摇头。 那人轻笑间,转而正想向陆昭漪追问什么,却被一人先行挡在身前。 似乎路人见到她绝世相貌,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这位姑娘,在下乃是宗正少丞府上的,敢问姑娘芳龄几许?家住何处?” 闻言,陆昭漪挥手紧闭门窗,坐于车内软垫,有些气恼。 而顾满也得知她的心思,便起身出去,经过一阵子乱哄哄的响声,再一瞧外头,围在马车周围的一众人皆以躺地,而先前那俊美男子,也躲得远远的,不曾想过要逃离。 一个十岁大的孩童,身怀绝技,竟能徒手掀翻一众成年男性,这已然引起路过之人驻足察看。 才须臾功夫,怡香院门口,已是人满为患,但都是冲着马车中的女子,与这天生神力的孩童。 “小满,不可再起争斗。” 马车内,陆昭漪低声呵斥。 听到吩咐的顾满,侧目远眺,对着众人瞪了几眼,便要转身返回车内。 忽然间,怡香院的老鸨,远远喊来,“请诸位莫要围在此处,影响了我这店的生意,再不听,奴家就要报官了。” 众人听到报官,一个个瞬间逃离,只留下那俊美男子与他的同伴,还在附近观望。 顾满有些警惕的望着他们,凑到马车前,“七娘,那人是谁呀?” 陆昭漪挑眉,“怎么?你认识吗?” 顾满摇头。 “他叫阳文胥,弘农郡阳氏后人,寒王的门客。”陆昭漪向他解释,“你也瞧见了,他身穿锦服,虽是身形挺拔,仪表堂堂,但心眼极小,若非我为他求过情,怕是早就魂归故土。” “那他知道七娘身份吗?” 她摇头,透过帘子,有注意到阳文胥身侧的持刀壮士,忽然眼神一亮。 “那是……” 惊诧之余,她目不斜视,连忙下车,冲去他们跟前。 刚要开口之际,阳文胥身边的壮士伸手,拦着她,“姑娘,此处人多眼杂,不太方便,待会儿,东仓里,飘香酒楼汇合。” 他这话很清楚,陆昭漪也没拒绝。 回到马车上,她让顾满掌车,去往飘香酒楼。 不过两条街巷,不出一刻时,她与顾满就来到酒楼之内。 二楼雅间,一推门,就见阳文胥等人已然安坐。 “七娘子。” 待陆昭漪坐好,阳文胥先行举杯赔礼,“先前,阳某为了避人耳目,让外人看来,某不过是花花公子。还请七娘子见谅。” 她微微愣神,看着他喝下酒,问:“阳兄何时加入的天下盟?” “自是在一年前,阳某在汉中被武公赐死之时,勾辰军师为阳某求情,自那以后,某便加入了天下盟。不才,月前,被兄弟们推举为左沁堂副堂主。” 阳文胥坦诚回答。 陆昭漪点了点头,端起桌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又抬眸望着对方,“既然加入了天下盟,便是自己人,阳公子无需赔礼。” 放下茶杯,她满心疑问,“沁雨阁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突然换了联络地点?” “哎......”提及此事,阳文胥长叹口气,“沁雨阁之事,牵涉甚广。一时半会儿讲不完,阳某正欲秉笔,向勾辰军师汇报此事。” “不用,你直接告诉我即可。”陆昭漪脸上有点不悦,“待会儿我要返回别院,发生何事,我回去自会说明。” 天下盟自两年前创立,是统一天下前,最为重要的江湖门派。 而入盟之人皆知,勾辰子为天下盟实际的盟主,但却不知,陆昭漪就是勾辰子本人。 至于阳文胥,他虽加入天下盟不久,却深谙天下盟的规矩。 因而,他沉默片刻,终究开口,“沁雨阁原先乃京城最隐蔽的联络地点,直到三日前,陛下派武禁卫前来搜查,不过没搜查到什么。” 他微顿,“只是,阳某曾与夏裴打过交道,他既然派人搜查,便已是有了猜忌,这才连夜安排堂内兄弟,转移地点。” 听闻此话,陆昭漪心念急转,“沁雨阁的消息网呢?你既然加入天下盟,应当也有渠道吧?” 阳文胥略带遗憾的耸肩,“七娘子,我只是副堂主,负责联络和接收信息,对于各分舵的具体情况,倒是并不太了解。至于渠道,一直握在堂主手里。” 如今,联络地点被安排在怡香院,诸事不便,却不是长久之计。 一旁持刀壮士,这才开口,“七娘子,选在怡香院事出突然,不过,林堂主已经在寻找新的地点。此事,也还请转达盟主。” 陆昭漪往后一仰,心中腹诽:我已经知道了。 转移后的这三天里,也并未造成消息网的奔溃,他们也已经做的很好了。 至于消息传递,只能借由她的贴身女婢花枝来做了。 想到这里,她恍然的“哦”了一声,随后,她从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一块印有勾辰花纹的金牌,递给他。 “将此物交给林昶堂主,他看到这个,自然知道勾辰子的用意。若有结论,尽快告诉我。” 阳文胥接过金牌,郑重的点头,“七娘子放心,此事,定然办妥。” 陆昭漪轻应一声,招呼起顾满,随后起身,准备下楼离去。 临走前,阳文胥忍不住唤住她,“七娘子请留步。” 她停下脚步,偏首看着他,“阳副堂主还有何事?” “却有一事,但非天下盟之事,而是……有一事相求。” 章节目录 第13章、弘农才子落江湖 阳文胥似乎有些迟疑。 “但说无妨。”陆昭漪微微颔首。 “如今阳某已是天下盟的副堂主,明里还是寒王门客,但已然不会,再要求寒王与陛下争位,可寒王日夜酗酒,若七娘子今后遇见他,劳烦劝说他一二。” 他语调恳切,似乎当初,也是真心助夏笙夺位。 一想到今日在太极殿前,夏笙对她出言挑衅,她的内心隐隐有些不愿。 可再一想,他的文章诗句,才华横溢,又觉得还可勉强拯救。 夏笙不同于夏裴,有着文人的不羁、豪爽,更是才学极佳,世间罕有,就连武公曾不止一次当着众人面夸赞他。 可最终还是饮酒误事。 陆昭漪眉梢微动,“我若有一日见到他,只要瞧他是真心改过,会帮你劝说。” 即便,在夏裴登基之后,夏笙依旧醉心权势,若有一日,真的可能会失控…… 阳文胥刚想解释,却见陆昭漪蓦地抬手阻挡,“我知晓,不必说。” 她冷淡的丢下六个字,便转身离去。 与顾满下楼,走到酒楼门口,陆昭漪忽然感觉到眼前忽然一黑,下一刻,她便瞧见怀里撞过来一个人。 “失礼,失礼,是婢子没长眼,撞到贵人。” 怀里的女子点头哈腰,连连抱歉,陆昭漪仔细看,却看出一丝熟悉。 “花枝?”还是顾满惊讶的喊,“你怎么在这里?” 确是花枝。 她猛一抬头,瞧见顾满与陆昭漪,便笑起来,“原来七娘和小满啊。方才我去那边取消息出来,就遇见几位官兵,婢子实在是怕,就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官兵? 这里,怎么会出现官兵? 陆昭漪不解,低头询问,“花枝,你说清楚,在怡香院附近的?是什么样的官兵?” “对,对,对,就是在那附近,而且还是一身黑,身后背着弓箭和长枪,一手握刀,一手持盾……” 在花枝的描述下,她内心浑然一沉,想想有些后怕。 她转而回头,瞧见阳文胥等人已经下楼,方才花枝所说之事,他们应该也已经听到了。 远远地,相互之间使了使眼神,似乎就已经明白了对方要表达的意思。 夏裴的武禁卫,就在附近。 只怕,左沁堂还要再次撤离,且又得重新部署。 陆昭漪突兀地笑起,摸着顾满的头,“小满啊,听说京郊芳荷池有好玩的,改日我带你去玩好吗?” 这下轮到顾满发懵了。 明明她刚被授官,就要出门去玩,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劲啊? 他余光瞥见身后的阳文胥,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 “去玩可以吗?”顾满故意扬声,“据说芳荷池有间大院子,好像是属于咱们先生的。” 说着,他们一大一小,带着还在愣神的花枝,一同往马车方向赶。 待他们走后,阳文胥等人,才走出酒楼。 “副堂主,我若没理解错,七娘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京郊避避风头?”持刀壮士挠头问及。 阳文胥神色紧张,微微点头,“先告知堂主,安排撤离吧。有阳某在京城照应,我回寒王府拿出城令,今夜安排你们先出去。” 顾满驾着马车赶路,车轮滚滚,车厢内静谧无声。 不知走了多久,顾满的速度慢了下来,陆昭漪撩起车帘,发现已抵达别院门前。 下了马车,她先是让人带着花枝,去准备茶点,然后让顾满去叫影云会面,自己径自往屋里走去。 一进书房,她立刻将窗户锁上,又把门紧闭,坐回榻上,脑子飞速运转着,随手捏起茶杯喝了一口。 敲门声起,是影云在外面,“先生找我?” 得到回应后,他推门而入,又将门紧闭,来到榻前,随时聆听着。 “夏裴的武禁卫,已经查到怡香院,今夜你派人,协助他们出城。”陆昭漪眸底闪烁着复杂。 听此,影云一怔,“他们若要离开洛京,那先生往后的谋划,岂不是处处受阻?” 她眸光深邃,十分笃定,“这件事,我另有计较,总之,务必做好,不可露出半点破绽!” 影云拱手,目光恭敬,“先生放心,属下这就去。”说罢,他转身离开。 他离开不久,陆昭漪长长的吐了口气,仰头一趟,不久便陷入浅睡中。 直到…… “七娘,不好了,快醒醒!” 隐约之间,她听见门板猛烈敲打的声音,睁眼起身,迷糊间打开书房的门。 入眼便是顾满一脸焦急的表情。 “不好了,七娘还是赶快回侯府吧!” “发生何事?”她心中一想,莫非是陆太公离死不远了? 这么一想,她还有些开心。 只是,顾满却说,“寒王带着一群人,去了侯府,并且还送了聘礼。据影卫回报,似乎都已经收下了。” 闻言,陆昭漪脑袋轰的一响,瞬间清醒过来,“寒王送了,送什么?”她一双眸子睁得老大。 顾满肯定的答:“聘礼啊!七娘!” “太公收下了?”她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她强作镇定,读出顾满眼神中的肯定。 再次抬头,她眼神坚定。 “让影风回来,召集一千影卫,整装军备,随我,回陆家。” 这一番话,令顾满吓坏,“七娘,这,这是要干嘛呀?” “你不用管,照办就行。” 话落,她不给顾满拒绝的机会,迅速冲出去,准备整顿队伍。 勾辰别院外,一千骑兵齐整,威风凛冽,杀气腾腾,每个影卫,皆头戴虎面,正等候着命令。 陆昭漪从正门而出,踏上战车,帷帘放下,身处在战车之中的她,过了许久,似咬着牙才能喊出的两个字。 “出发!” 军马吼声四起,地面震颤,一千骑兵疾驰,满地尘埃而起,浩浩荡荡,奔向京郊南阳侯府。 此时,临近宵禁,洛京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只有金吾执刀卫在街上巡逻。 当这一千骑兵奔涌出动,一股森冷肃杀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住整座洛京。 马蹄声声如雷,震耳欲聋。 …… 皇宫,太极殿内,内侍踉跄地跑过来,跪趴在夏裴身前,瑟瑟发抖。 “陛下,勾辰军师手下,一千影月骑兵出动,由影风率领,此刻已经出了京城。” 而龙座上的夏裴,低头审视着手里的奏折,却是没有一点心绪的起伏。 “朕知道了,别大惊小怪。” 内侍跪在地上颤抖,“可是,陛下!京城之内,如此大张旗鼓领兵纵横,陛下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夏裴余光扫了他一眼,“影月骑兵出城是去南阳侯府,去抢聘礼的。” “抢聘礼?”内侍发懵,还有些震惊。 夏裴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继续低头审阅起奏折。 …… 前往南阳侯府的路上,陆昭漪心中简直乱成了一团麻线,越是靠近,就越加烦躁。 前方,先行出发的斥候,骑马回到队伍中禀报:“寒王府之人与媒婆还在陆家未走,此刻正准备家宴。” 是矣,陆昭漪胸腔有一团火焰正在升起,立马命令影风,继续全速进发。 待到侯府之时,陆家门房显然被这一景象吓傻,连忙进去回禀侯爷。 “所有人,将侯府团团围住,不准放出一个人。但凡有人出来,格杀勿论。”影风一声令下,影月骑兵立即散开,将侯府包围。 这样一番举措,立即引得侯府上下慌了阵脚,纷纷躲藏在各处,不敢冒头。 而在高墙院内,侯府厅堂,灯火通明,宾客云集,欢声笑语充斥着大厅。 一名下人神色匆忙,至陆承业身旁耳语了句,刹那间,脸色骤变,起身对着诸位宾客抱歉一礼,“诸位请稍等,我去去就回。” 说完,也顾不上其它,急匆匆往大门方向跑去。 章节目录 第14章、风风光光夺聘礼 大厅内,众宾客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外面的动静,终是被宾客们察觉,纷纷离席躲藏,场面极为混乱。 夏笙则在宾客之内,其亲信传报:“陆七娘带着一千骑兵包围了侯府,眼下,正在撞击侯府大门。” 一旁,陆太公也闻声皱眉,他知道,这么晚出动了这么一支军队,定然是大事。 很快,仅仅两盏茶时间,轰隆一声,整座侯府听到巨响,彻底将侯府内,所有人的美梦惊醒。 大门应声倒塌,陆昭漪一身红裙,格外亮眼,出现在众宾客的视线里。 在她的身后,就是影月卫领下的一千骑兵, 她骑着高头大马,目光睥睨,马蹄一步步踏在破损的侯府大门,进入府中。 这一幕,着实令众人傻眼。 而那些宾客,也都是瞠目结舌,瞪圆了双眸。 “大兄,我回来了,没想到吧?”陆昭漪瞧着一脸震惊的南阳侯,满是讥讽的表情。 见此情形,陆承业缓步上前,强忍怒火,“七妹,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她轻轻一笑,“只要,你将白天收下的寒王府聘礼,一分一毫都不少的,全数返还,七娘便让这一千骑兵原路返回。” 哪知,陆承业脸上,极为复杂的表情,目光中隐隐闪烁,转而锤头顿足,“哎呀,你这……” 他指向陆昭漪的手,不停地抖动,“早说嘛。大兄我,也是不同意这桩婚事,奈何大父他……” 看着他的反应,陆昭漪也猜到了,她了解这位大兄的性子,定然不敢自己随便应下,那只能是太公的决定了。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向人群中眺望,“大父,还请出面,与我对峙可好?” 陆家众人皆回头侧目,远远地,陆太公躲在最后,瑟瑟颤抖。 “大父。”陆昭漪喊,“我知晓,我阿父的死并非你指使,也存心放你一马,但这婚事,你擅自为我做主,可想过我此刻的怒火啊?” 自她三年前逃婚出走后,但凡有人对她提起婚事,则是触碰到她的逆鳞,势必会举全力讨之。 陆太公一听,更是极为恐惧,不安地摇头。 见他一副要命的表情,陆承业回头,连忙劝道,“七妹,不要再逼迫大父了,你此番行径,若传扬出去,陆家颜面无存,你我官途必定受损啊。” 他四下寻找,忽然伸手指向夏笙,“你看寒王还在,我们把聘礼退了,你撤兵,如何?” “不如何!”陆昭漪斩钉截铁。 “我陆七娘嫁谁是我的事情,跟你们无关。倒是这聘礼要怎么退,得由我来决定!” “你要做什么?”陆承业眼神忽闪,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不用你动手,大兄为你代劳。” 只是,陆昭漪抬手,轻轻一挥,数十名虎面骑,冲入府内,冲着院内那一箱箱塞满珍宝、锦缎、首饰与金银器件,将这些一一全都抬出府外。 外面传来不间断的物件碰撞声,待全部聘礼抬出府后,她方才耸了耸肩,向夏裴轻笑,“寒王,受惊了。” 转而,她语气高扬,“来人,护送寒王出府。” “大胆!” 寒王身旁侍从,拔剑挡在了夏笙的身前,目光凌厉的盯着陆昭漪。 “谁敢动我家殿下?” 看情形,两方很快就要动手。 这时,夏笙轻拍了拍前人的肩膀,侍从微愣,转而给他留足空当。 “陆七娘,你,当真如此讨厌本王?”夏笙似有些失落,眼眸中浮现一丝伤感。 “真若这样,本王,便如你所愿。”说完,他弃下侍从,跟随影月卫离府,而他的侍从却怔了片刻,赶忙逃离而去。 外头,散落一地的聘礼,也需有人来收拾。 影风一脸鄙夷,走到夏笙面前,“寒王殿下,侯府门前的清扫,只能由你寒王府的人来做了。放心,我等就驻扎在此,绝不会让侯府之人,取走一分一毫。” 听言,他一脸尴尬失笑,随即招呼起他带来的侍从仆役,收拾起这一地的狼藉。 不过几个时辰,南阳侯府恢复平静。 一直以来,侯夫人宋瑛一向不把陆昭漪放在眼里,认为她还是个三年前任由拿捏的娘子,可是,今夜举动着实令她惊吓过度,一时难以平复心绪。 陆侯爷虽然是武将,但多少读过圣贤书,也是个文臣,他也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嫡妹竟有如此魄力和胆量! 他一辈子经历了无数大风浪,但像陆昭漪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为,还是第一次! 一切的事情,仿佛脱离了掌控,他甚至不知如何是好,整个人呆滞坐在椅子上。 宋瑛心烦意乱的在屋里踱来踱去,越发的焦躁。 “侯爷,今后怎么办才好?咱们真的要被七娘压一头?”宋瑛没忍住,拍打着他,“你说话啊,这般纵容她,如此胡作非为,之后怕是你我都难逃干系。” 陆承业沉思良久,立刻起身,“我去找她谈谈!”说完,便夺门而去。 这一举动,令宋瑛再一次被吓到,起身追到门口,已经不见他的踪迹,她只能回到屋内坐下,脑仁突突的跳,生疼。 …… 侯府大门,由一千影月卫重新打造,并将原来的破损大门抬走,安了个新的,更加牢固,不易损坏的大门。 门口,一辆由四匹军马牵引的战车,稳稳停靠在那里。 陆承业通过影月卫人潮,来到战车外,敲了敲车上的帘窗。 “七妹,我们能谈谈吗?”他低低问道,嗓音有点沙哑。 半晌,没有人理他。 他又敲了一遍,里头终于传来了淡漠的声音,“有话就说。” 车帘被掀开,陆昭漪露出一张脸来,神情复杂,实在让人猜不透她的内心。 陆承业摩挲着双手,言语支吾,“你今夜此举,的确有违常理,家中还有那么多宾客,你不顾颜面,但你也要为我考虑啊。” “此番,你大嫂也惊吓过度,盼着你今后,可别这般闹腾,若再传扬出去,那就是家门不幸。” 说着,他顿了顿,“仲父仲母,他们在天之灵,也定是不想你这般。” “哼?家门不幸吗?”陆昭漪冷笑,“只要你们别触碰我的逆鳞,也别拿我阿父阿母说事,我与陆家井水不犯河水,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说完,她将车帘放下。 这时,新的侯府大门已经被影月卫重新安好,正鸣金收兵。 陆承业站在外头,看着这座威严肃穆的大宅,心绪复杂得难以言喻,一阵秋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袂猎猎,颇有几分萧瑟凄凉。 千匹战马轰动,陆昭漪所乘战车,也与千骑一起远离而去。 望着千骑远去的方向,陆承业叹息一声,掉头返回侯府。 …… 这一夜,注定是不寻常之夜。 就在陆昭漪的一千骑兵,在返回洛京的路上,洛京城各处,暗流涌动。 各路消息铺天盖地的传入宫内。 一整夜的功夫,朝堂风云变幻。 天还未亮,夏裴就坐在太极殿,紧急召集三公九卿,及四品以上武将议事。 “胡宛大军兵临幽城,抵临我朝边境。先前,东宁军半夜偷袭大司马军营,将周乾救走,如今紧急时刻,陛下,还望能再次请出军师执掌。” 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的武将恭敬汇报,他便是镇国大将军,韩煦。 他曾是武公时期的猛将之一,对武公极为忠诚,骁勇善战,曾率领三百将士守城,击退敌军三波攻袭。 因战功显赫,深受天恩,自新朝开朝之后,他便赋闲在家,没有入仕。 前线来报,听闻胡宛大军举兵入境,他更是担忧不已,衣衫未整就跑入宫中。 章节目录 第15章、衣冠授予百难折 胡宛,一直以来就是中原,最强劲的敌人之一。 当初,在陆昭漪的建议下,武公并未着急第三次北征胡宛,而是举兵南下,先统一天下,再图灭亡之。 但淮南周族,因与武公决战失败,竟向北投降胡宛,也成了武公,统一之后的唯一心腹大患。 武公在世时,他们尚且不足为惧,但如今武公死后,周族与胡宛联手频繁进犯,形势瞬间危机。 就如韩煦所言,夏裴只能将勾辰子请出,稳固朝局! 可这勾辰子…… 夏裴没说,只是转头望向袁奇,“左相,眼下情况紧急,你能否为朕,请出军师?” 他是文官,平日里鲜少插手军务,但此事关乎到江山社稷、生死存亡,一想到陆昭漪那张冷漠的脸,他便浑身打颤,只能硬着头皮请求。 “请恕臣直言。”袁奇脸色沉凝,“勾辰军师已决心淡入朝野,是举朝皆知之事。不过,臣愿为陛下去一趟,军师出不出山,非臣能所及之。”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朝堂哗然。 路临,位居司徒,三公之一眼下义愤填膺,“陛下,此事紧急,不必请动军师,只需给我三十万兵马出关迎敌,便能一举击溃胡宛与东宁。” “给你三十万兵马?” 下位的御史中丞,突兀地插话,“路司徒口出狂言,若能如此轻易击溃,当初,先王何必两次北征?” 路临怒目圆睁,“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你曾是荆国水军总督,却妄图染指大渊军权,真真荒谬。” 未想到,御史中丞竟当面,直言戳破心思,震惊殿上群臣。 路临更是气不忿,闷哼一声扭头不搭理。 正当此时,殿外响起内侍高喊声,“第五太尉到!” 众人眼神瞥向殿门,目光注视,似是迎接着第五琅琊的到来。 …… “第五入宫了?” 陆昭漪一下战车,一边褪下披风,一边向别院内屋而去。 五国乱世之下,人才辈出,渊国的邱渠子,陵国的第五琅琊,越国的杜言,荆国的路临…… 这几人,传言得其一,可得半壁江山,尤其是第五琅琊,其才能与谋略,被天下人公认,是与勾辰子起鼓相当之人。 当她知道第五入宫,心中紧张感刹那间消失。 同时,袁奇也写了信,让她给谏言,以解夏裴的难处。 瞧着天色渐亮,她快速写完书信,交给一名影卫,“你交代影云,让他亲自带着信进宫,交到陛下手里。” 影卫应诺,很快离开别院。 事发突然,此次紧急殿议,她这个六品郎官是不会参与了。 她神情松懈,倚在床上,闭目养神。 恍然过了数个时辰,她逐渐苏醒,日头已上三竿。 她刚一出房间,便见影云正好回来。 “先生,属下按照您的要求,将那封信,递给了陛下手里。” 听着他一阵交代,陆昭漪轻轻点头,转而问,“陛下叫了大司马,即刻回京了吗?” “是!”影云回答。 大军在前几日,已进司隶,测算行进速度,应该今日黄昏便可抵达。 她眸光微闪,淡淡而笑,“让影雨过来,准备一番,去城外迎接大司马回朝!” 影云颔首退下。 勾辰别院之内,趁着影卫准备之际,陆昭漪则换了一身素净衣裙,随后出了房间。 这一次出门,影月卫显得低调许多,则以常服、抬头月白面巾,依旧看不清每个影卫的样貌与表情。 队伍之中,一辆刻有勾辰图样的马车,被影卫护着,而马车被厚厚的铁板包裹着,为的是防止刺杀。 其整辆马车规格,已然超出了任何公、侯的规制,隐隐有僭越的嫌疑。 但这样的队伍,洛京之内,无人敢上前阻拦,更无人讯问。 因为,这就是勾辰子的专属马车,经由武公准许,整个天下独一无二。 车内,陆昭漪身坐其中,影雨则在她的身侧。 当影卫队伍临近城门,忽闻“砰”的一声巨响,整个马车震了震。 影雨面露惊诧表情,却被镇定自若的陆昭漪一手按下。 “刺杀而已,小雨不必如此惊慌。” 刺杀……而已? 马车外,巨石从城门楼掉下,正砸在勾辰马车之上,但因本身坚硬程度,巨石也只是被弹开,散落一旁。 “保护军师!” 队伍最前,影云大喊,所有影卫拔刀正欲迎敌。 城门口,已停驻许多辆马车,每一辆马车上都挂满了锦绸,都刻有水纹标识,却像是江左门阀的标志。 除此之外,更有不少穿戴齐全的奴仆,等待着。 一群人分列站在城门之下,一个个昂首挺胸,气势逼人,一副蓄势待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而这些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他们是江左各郡豪绅的打手,也是当初荆越两国的顽固分子,此次联合起来,并非要颠覆大渊,也不是与天下为敌,而是要…… 强杀勾辰子! 城门之下,两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一起。 “此次,定能一举击杀勾辰,为当年,荆越两地,阵亡的将士报仇!” 说着,两股势力,从左右两边冲来,直接面对起,百人队伍的影卫,当即两方照面,互相打斗起来。 马车内,陆昭漪透过缝隙看了一圈外界的状况,嘴角扯起一抹讽笑。 “呵,不自量力。” 说话间,她又看了眼那群杀手,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影雨察觉她的不对,凑近低声提醒,“先生,您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咱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陆昭漪摇头,“大司马应该就在城外,这群杀手这个节骨眼上来杀我,定是有所考虑。”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哨音蓦地响起,刺耳难听。 她猛地趴在车帘缝隙,看到城门之外,黑压压的一片。 远方,人潮涌动,密密麻麻,策马奔腾,马蹄印下尘土飞扬,一排排马队,与弓、矛方阵,加上战车队列,犹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这就是大军的威势! “大司马夏元盛回来了,快,快,快撤。” 那伙杀手看一击不成,而大军却正好在此时回来,已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当即,城门之下的两人,咬着牙,示意起所有人撤退。 陆昭漪一如往常的平静,坐在马车内,静静等候着。 约莫一炷香之后,影风领着一支精骑赶来,“先生,陛下就在后面,朝这里过来。” 马车中的人“嗯”了一声,随即,影卫队伍继续出城。 城外驻亭,陆昭漪起身,让影雨继续坐在车内,让她坐好别动,她自己则走下车。 她身材纤细修长,腰肢盈盈一握,一身素白衣衫裹在身上,更衬得她容貌倾城。 大军驻足,远远地瞧见,一位身着甲胄的将军,架着军马,领着一队十人左右的骑兵,驰骋而来。 与此同时,夏裴的队伍,也来了。 一行来的,还有皇城禁军,宫娥、内侍,气势庞大。 龙撵上,皇帝夏裴缓缓走下来,看着陆昭漪的身影,愣愣出神。 一旁宫娥与内侍也看到,那绝美动人的身姿,纷纷低垂眉眼,不敢看她。 恍惚间,夏裴冲着勾辰马车上,隐隐闪现的身影,再撇头看向陆昭漪,面色有些变化。 “军师自打入京以来,都未在众人面前露面。如今,大司马回朝,却跑出来迎接呢?” 夏裴说着,眉宇紧皱,冲下龙撵,向马车走过去。 “陛下!” 陆昭漪赶忙阻拦在夏裴身前,“家师近来感染风寒,不便见人,陛下有事,可与臣说,也是一样的。” “哦?”夏裴却有些玩味的表情。 片刻之后,一队骑马之人徐徐而来。 领头那人,一袭戎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眸深邃锐利,远远一望,便让人心惊胆寒。 章节目录 第16章、风光无限迎将军 此人就是当朝大司马、镇北大将军,夏元盛。 他一身黑金铠甲,威严凛冽的脸庞上,挂着一点喜色,而在众人都未注意之际,他朝着陆昭漪微微点头,转而再去看向夏裴。 “阿兄!”夏裴三两步走到他跟前,仔细打量他,“在塞外征战,实在辛苦阿兄了。” 兄弟一番言语,令夏元盛倍感亲切,随即拍了拍他肩膀,“陛下不必担忧臣。如今大渊局势稳定,胡宛与东宁不足为虑,尽管放心吧。” 他伸出手臂拍了拍夏元盛的肩膀,却被肩甲刺疼,微微皱眉,“阿兄回来正好,回来与大家团聚吧?” 见此,夏元盛颔首,视线落在马车旁的陆昭漪。 “陛下,稍后我想乘军师马车回去,待与军师谈完,再回宫,向陛下告罪。” 说完,他头也不回,向副将吩咐一声,直接走向勾辰马车,登车而上。 夏元盛曾受武公临终嘱托,协助勾辰子稳住新朝,却也一直从未尝见过。 但他听武公说起,勾辰子真实身份可能会令他诧异。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登上马车,却见一名女子,坐在车内连连惊恐。 “将,将军,在下乃是影卫影雨。” 听到有人自报家门,夏元盛也着实一愣。 但见,影雨吓得浑身发抖,她知道眼前这人乃当朝大司马,手掌兵权。 忽然,他的身后响起一阵悦耳声,“大司马先坐,别挡着。” 车厢之内,气氛异常浓烈,夏元盛坐在侧座,影雨在他对面,马车内正坐,却是这个极易引人沉沦的绝色女子。 不过,他在军中已久,内心早已坚若磐石,自是对美貌不太感冒。 他眯着眼睛,盯着陆昭漪,这张脸虽是陌生,但方才说话的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好像……曾在邺都鹿台听过! 思索间,陆昭漪浅笑,“大司马久居塞外,征战沙场,或许并不熟悉眼下局势。” “自武公逝后,你我一直书信联络,但最近,我们在洛京的联络点被夏裴的亲卫盯上了,我也让他们暂时躲到城外。” 她的嗓音,温和悦耳,如沐春风,仿佛与人交谈极其舒服。 而此番话,也彻底打消了夏元盛的疑惑。 “你,就是勾辰子?”他显然还是不太敢相信。 只有勾辰子知晓,他们二人一直有书信交流,也知道洛京与邺都的联络点。 “正是!”陆昭漪嘴角微扬,冲他嫣然一笑,“但知晓此事的人很少,还望大司马今后多多替我隐瞒。” 夏元盛看着她,面露欣赏之意,又哈哈一笑,“隐瞒?别了吧!我与陛下一同长大,他一个小动作,我就能猜到他如何想?” “方才在驻亭,我其实猜到你身份不一般,那也是瞧着陛下的脸色,才看出来。” 话音刚落,陆昭漪眉头微蹙,“你是说,夏裴,很有可能知道了?” “我不敢说一定,但也有六成把握。” 他满脸笑意,似乎又想起什么,“我记得三年前,我与陛下去过鹿台,但后来与他分开。再遇到后,就见他魂不守舍,说什么,他朦胧之间见到了什么命定之人。该不会是你吧?” 听到这里,陆昭漪瞪了他一眼,“大司马还请慎言!” 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正了脸色,“昨夜我收到陛下紧急入京的消息,应当是你给他的吧?按照他的个性,定是让我开拔大军回攻塞外。” 陆昭漪含着笑点头,“大司马果然心细。” 昨夜,原本朝堂之上,以杜言一派与夏裴商议,令大司马所率三十五万大军,重返幽城,抵抗东宁与胡宛的联军。 只是,夜深之际,夏裴忽然收到勾辰子来信,命夏元盛带兵回朝,同时命驻守涿郡的左思大将军、驻守代郡的右临大将军,组成二十五万大军,以抵挡胡宁联军。 虽然东宁骑兵救走了周乾,但周奕还在我方手中。 只要将周奕带回京城,严防死守,塞外的东宁,便永远也不可能营救,反而落了个把柄,而我朝,也能以此牵制他们。 马车内,夏元盛鼓腮,给陆昭漪竖了个大拇指,一直摇着头。 “我就说,你们谋士,就是脏,怪不得短短三年能结束乱世,一统天下呢!” “咳!咳……大司马莫要拿我取笑。”陆昭漪掩唇轻咳,脸颊微红。 夏元盛挑眉,陷入思考,“在你之前,养父最信任的贾萧军师也是,可惜走得早。” “前军师,也是我极为尊敬之人。”一提及此人,陆昭漪略感悲伤。 二人一言一语聊了一路,直到大司马府门前,马车忽然停下。 瞧了瞧外面,已经到家门口,却是从未想到,这一个时辰过得如此之快。 待夏元盛走时,陆昭漪在马车中再次强调一句,“还请大司马记住,方才讲的事。” 他听后,背对着挥手示意,“放心,今后朝中,还请陆娘子多多照应。”说完,跳下车而去。 陆昭漪撩起窗帘,看着他入府而去,心情颇好。 然而,她并未察觉到,在她掀开窗帘之际,一支箭矢突然射来,直击她脑袋。 影卫也反应极快,迅速拔刀,将那箭矢斩落车前。 “看清楚什么方向?”陆昭漪冷冷的冲窗外说。 影云靠近马车,对里面说了一句,“大致在西南方向,那里是……” “永宁里!”陆昭漪神情严肃,“是司隶校尉部衙门所在。影云,派人去查一查,校尉都尉最近与谁走得近。” 说完,影云吩咐了几名影卫,队伍继续向勾辰别院而去。 回到别院,陆昭漪换了一身衣裙,随即来到书房内,等待影云的汇报。 她也需要好好想想,今日来杀他的,究竟是一群什么人。 约莫一个时辰,影云进屋禀报。 “属下查明,司隶校尉许都尉,最近确与路司徒相交甚密,而今日在城门口,袭击我等之人,与许都尉无关!” 闻言,陆昭漪黛眉微皱,走到窗边,伸手捋了捋窗台的纱帘,似在思考着。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你的意思说,想要刺杀我的,还不止一波人。” 影云颔首,“属下就是这个意思。另外两拨人的行踪诡异,暂且查探不到他们的行踪。” 书房中,静立许久的陆昭漪不语,眸光幽暗,半晌,她才缓步走向桌案。 受人制肘,等着人上门来杀,这种感觉,真的不好。 若没有任何线索,那便只能,先逃离别院,继续回陆家暂居。 她抬眸,眸光凌厉,“必须尽快离开了。” “那,先生要回陆家吗?可陛下……”影云欲言又止。 陆昭漪摇头,“我留了封信给陛下,今后以京郊芳荷池为联络点,三日后,让左沁堂堂主去陆家找我!” “属下谨记,先生赶紧启程,免得迟则生变。” 陆昭漪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还没走出别院,外头,影风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跪在她的面前。 他大喊:“七娘啊,您莫生气了,不要走。先生他,离不开你啊!” “你在胡说什么?”陆昭漪神色慌张,并未能看出他眼色的变化,一直眨来眨去的。 她只当影风魔怔,并未细想,继续朝着门外走去。 身后,影风大叫,“快来啊,来劝七娘子啦,先生让我,不能放她走啊!” 刚没走几步,陆昭漪心思一动,走得步子也慢了下来。 她转头,便见影风跪着,抬着头,眼睛忽闪忽闪,示意她外面有人。 果然,仅仅几瞬之间,大门外,响起一阵温文尔雅的嗓音。 “陆娘子这么晚,要去哪儿?不好好照顾军师吗?” 章节目录 第17章、灯影斧凿欺圣君 与来人四目相对。 陆昭漪欲言又止,一时竟然不知所云。 原是她瞧着那双眼睛,觉得过于好看,竟让她短暂忘记了,此人的身份,深陷其中。 “才刚上任,就要出逃?作为朝臣,不该住在京城,难道还要回南阳侯府?”来人沉声,一字一句脱口,令人有些着迷,但又让人生寒。 “陛,陛下,怎么,又来别院了?呵……”陆昭漪回过神,强行干笑两声。 她想不通,夏裴怎么总是逮着她不放? 来的人,确是夏裴。 在他身后还跟着亲卫与宫娥,身边内侍更是手捧着,盖有红绸的盒子。 不知不觉间,那些亲卫,也将一箱箱金银器、细软钱财,统统搬入别院之中。 陆昭漪当即愣住,不是因为贪恋金银钱财,而是眼前这一幕,与昨日在陆家见到的,是那般相似。 想到这里,她嘴唇颤抖了几分,却是没敢忤逆,只得自己忍下来。 瞧着这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夏裴轻笑,“难不成你以为,这些也是聘礼?” 听闻,她恍然抬头,盯着夏裴的眼睛,“难道不是?” 他没说话,转而目视前方,叹息一声,“宣诏吧!” 内侍掀开红绸,打开盒子,翻出里面的诏旨,展开欲要宣读。 见此,陆昭漪与别院一众影卫,跪地听诏。 一边听着,她的脸色越是复杂,眉头紧皱,内心挣扎不已。 “……兹陆氏为车骑从事中郎,赐三万钱,金银器五千,俸六百石,赏洛京永安里宅邸一座,唯以朕听,尔奏直疏,与朕协矣,共建盛世。” 诏毕,内侍将授书,伸向她面前,等待她接下。 听完制诏,陆昭漪久久无法言语,缓缓站起身,双眸凝视起他。 “怎么?感动涕泪了吗?”夏裴挑眉,“先前,朕忙着胡宛与东宁压境之事,本就要下诏,正式授任。今日过来,也源自于此。” 她咬了咬牙,低垂着脑袋,半天都未曾回答。 这份旨意,是夏裴给的恩典,让她安心住在京城;亦或者是恩赐。 是为了往后,更好的为皇帝效命;抑或是惩戒,她不清楚,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恐怕整个大渊都会震荡。 区区一个六品郎官而已,还要陛下亲自授书,简直就是盛宠啊! 想到这里,她伸手,从内侍手中接下制诏。 “你还真敢接,嗯?”见她毫不犹豫接下,夏裴眸光暗沉了几分,两步上前,一把捏住,将其逼至近前。 陆昭漪被迫仰着脸,看向他的眼底闪烁着慌乱,“陛下如此对臣,传扬出去,陛下声名恐受损,还请自重。”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轻柔,带了几许强硬,又有些柔情。 自重? 夏裴勾起薄唇,笑容魅惑,一点点靠近,让她避无可避。 最终,她还是弯下腰,从夏裴的臂膀下逃离开来,站得远远的。 “陛下,既已宣诏,还请陛下尽早回宫,臣就在洛京,听候陛下调遣。”她的眼神中,慌乱不已,一直低眉,从未抬眸敢瞧他一眼。 似乎是兴致大起,夏裴斜眸打量她一番,“朕此次来,还有一事,那就是拜见军师,求他老人家指点一二。” 说着,他就绕过了她,直接往后院而去。 “陛下!”陆昭漪掩不住的慌忙,挡在他身前。 “家,家师,他,近日抱恙,今日城门外,陛下也透过马车见过,实在不便见客。”陆昭漪急切解释,却被夏裴打断。 “朕何时是客了?朕是君,他是臣,朕礼贤下士,给足了军师颜面,陆七娘再阻拦,可就没道理了。” 夏裴如此一说,也着实令她难堪。 他说的不错,一再阻拦,便是无礼了。 更何况,她现在还处于风尖浪口,实在不适合多加纠缠。 想来,她抿着嘴,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随后躬身一拜,“陛下先行在厅堂等候,七娘这就去请家师。” “好,我等着!”夏裴挑眉而笑,在影风的带领下,往厅堂而去。 他还没走多远,影云赶忙凑到陆昭漪耳边。 “先生,要叫影雨吗?” 她细细想了片刻,最终点头回应。 要说影雨,却有一项绝技,此本领并非一般人可以掌握,而需要天赋。 过去三年以来,但凡需要勾辰子出席的场合,陆昭漪便带着她,因她善于口技,能够模仿出各种声音。 更令人瞠舌的,还能模仿人声,老人、小童、少女,简直惟妙惟肖。 在她拉着影雨,赶在夏裴到厅堂前,将她塞进了厅堂之内去,并悄悄叮嘱,不准在皇帝面前露馅。 影雨摸着黑,亦步亦趋走向屏风后的桌案前,以一番虚弱之态,坐于席间。 这时,夏裴已至,坐于堂内,隔着屏风。 房间内,烛火昏暗,影雨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又装作重重咳嗽,发出了老者之音。 “陛下,还请见谅,臣已老迈,身体抱恙不佳,不便与陛下相见,恐病体沾染龙体,故而以此方式,请陛下恕罪!” 屏风另一面,夏裴眉头微展,看向门口忽然出现的陆昭漪,又看向屏风,眼神中似乎有些意外。 “军师言重,当初军师为先父南征四国,建立不朽之功业,而今却要淡出朝野,激流勇退,晚辈极为敬重。” 夏裴说着,起身缓步上前,就要靠近屏风。 见此,站在门外的陆昭漪身子一僵,随后赶忙进来,挡在他身前。 “陛下,家师说过,怕病体传染给陛下,还请陛下以社稷着想,回坐吧!” 陆昭漪轻声恳求,不敢再直视夏裴的目光。 看着她如此反常,夏裴眸光深谙,随后缓缓收敛起怒气,坐在原处,不再上前。 那边,见他安心回坐,陆昭漪也算松了口气,退回一旁,但余光瞥向夏裴,心底却是一阵疑惑。 他,是在试探自己? 夏裴眼眸忽然深了几分,嘴角勾起,抬眸望向屏风,“晚辈请教军师,天下虽已安定,但北境还有胡宛、东宁这等祸害,周奕也已收监。往后,军师是如何谋划,请军师指点。” 屏风后的影雨听此,暗暗点头。 这一点她早有准备,便将衣袖中,陆昭漪早已写好的话,以老者姿态,缓缓读出来。 胡宛经过武公两次北征,早已不足为患,而东宁军,是为周氏残余,却是一个棘手的对手。 当年,夏氏与周氏一战,夏氏险胜,周氏败亡。 而后,周氏的势力也逐渐衰落,但东宁军仍旧负隅顽抗,甚至与胡宛结盟,于关外建立东宁。 东宁王周乾为人狠戾,作为周氏的其中一房,慷慨的接收了来自冀、青两地,原属周氏的势力,并于关外休养生息。 眼下已成气候,隐隐有威胁大渊的能力,这样一来,就很难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暴起,袭击大渊边防。 夏裴静静听着,眉心紧蹙。 他不是傻瓜,怎会听不出来影雨的意思,她是在提醒自己,要防范于未然。 “那么,以军师之言,当作何抉择?”夏裴听得入迷,不知不觉中,眼眸中,浮起一抹期待之色。 但是,他却是没有注意到,在他身侧,陆昭漪看着他的眼睛,已经亮了。 …… 走出厅堂,月上枝头,天色已晚。 陆昭漪陪同夏裴,走在别院之中,不禁抬头仰望起星空。 “七娘!” 她听见有人叫自己,一转头,就见夏裴那双狭长凤眸正盯着自己,她心头微跳,连忙低下头。 这一幕,落入夏裴眼中,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秀发。 两人都在相互瞧着对方,在月下星夜中,有些不知所措。 章节目录 第18章、落英雨下双姝见 他们都没注意到,影卫们个个是面色深沉,一动不动,在极力忍耐着。 良久之后,夏裴才注意周围的影卫,猛地松开手,轻咳几声。 “今日军师之言,朕十分受用,改日再来与军师请教。” “不用!”陆昭漪连忙拒绝,“陛下,方才在堂内已经说了,今后家师的意思,由臣在殿上转达,也不用陛下每次亲自来一趟。” 夏裴笑了,笑得很欢,似乎是畅快而笑,不带有一点的心机。 他冲着陆昭漪点头,撇头叫了一同而来亲卫、宫娥,起驾回宫。 待夏裴走后,她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七娘,方才太吓人了。” 身后顾满远眺着夏裴远去的方向,一愣一愣的,竟是傻乎乎的模样。 陆昭漪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这个顾满也太逗了,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事吓到了。 影风看着这一幕,嘴唇轻轻抽搐,他们家先生,这个时候怎么能笑得出来? 不过,也的确一整天都没见到小满。 “七娘,你带兵回陆家不带我,去迎接大司马也不带我,眼下你又要去哪儿,总得带上我了吧?” 如今,她被夏裴赐予府宅,勾辰别院是不能久居,但可以先去永安里的宅邸。 走前,陆昭漪还是不打算带着顾满,反而又交代给他一些事,安排他,去大司马府上传递消息,明日再回来给信。 影云、影风还是得驻扎在别院,不能露出马脚,要以勾辰子还在别院的假象。 纵观影卫上下,她觉得,影卫左、右副都尉影灵、影雪,都是女子,随行也方便,不至于被外人指指点点。 一路顺畅,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永安里的宅邸。 进门之后,府内灯火通明,显然已是被人收拾一番。 深入院中,却发现,此处虽处于京城之内,但却依水而建,两条溪流贯穿宅院,景致美如画卷。 看着此处风景,她鬼使神差的,径直走向湖中的莲花亭,坐下之后,便闭目凝神。 过了许久,影灵跑过来,压低声音,“府内并无旁人踪迹,府中仆役、婢女,皆身世干净,没有复杂背景。” 听完她点点头,示意影灵下去,而她自己,则坐于湖中亭,不久沉睡过去。 然而,没等她睡去多久,又被一阵声响惊醒。 莲花亭外传来脚步声,她睁开眼,发现是一位女子,正朝她走来。 这女子身材高挑纤瘦,明眸皓齿,身穿黑色劲装,腰间配刀,模样俏丽干练,一双眼睛闪烁精锐,气度凛然。 她有注意这个女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对劲,便在那女子继续靠近之时,出言喊了一声。 “是敌是友,不如过来一叙?” 那女子顿住脚步,盯着陆昭漪打量,随后迈步靠近,在她旁边席地而坐,“你认识我?” “你武功不错。不过,我不太喜欢被陌生人窥视。”她捋了鬓角碎发,说。 如此淡然处之,令女子低垂眼睑,“我是曲七娘,来杀你的,你可曾做过亏心事?否则,我的买主又怎会对你穷追不舍。” 这一句,瞬间戳到了她的兴致上,眼眸在这位曲七娘的身上打转,眸光闪烁,“你是曲七娘,正好,我是陆七娘,这算不算缘分?” 可曲七娘面无表情,扫过她的脸庞,“缘不缘分暂且不提,但你今日,必须死。” 忽然间,陆昭漪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慢条斯理的整理一番,“曲七娘,看在你我这么有缘的份上,可以告诉我,你的买主是谁吗?” “想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这番话只是寻常逻辑,可却将曲七娘忽悠的一愣一愣,垂下头细细想着。 见她这幅模样,陆昭漪淡淡笑之,转身要走,激得曲七娘立刻站起,手握着刀柄,就要做拔刀之状。 “不急。”她瞧了瞧那握着刀的手一眼,“你先慢慢想,我先去吃点东西,放心,我定是不会跑的。” 可她刚走到一半,曲七娘猛然拔刀,横劈过来,但她依旧不急不慢的走着,就在刀刃离她咫尺,一支冷箭,“嗖”得一声,射向刀刃。 “砰砰砰”几声金属碰撞声,那柄刀自曲七娘手中脱落,怔了怔神,呆立在那里。 自始至终,陆昭漪都未回头。 才不过半个时辰,她又返回来,却见曲七娘依旧那般傻站着,眼神忽闪,“还愣着呢?坐啊,你们这等习武之人,也不必如此糟践身子嘛。” 说着,她将手里的锦盒放置在石台上,一边打开,一边说:“这可是昨日,我二嫂送我的她亲手做的点心。当时只顾着进宫面见陛下,没想着要打开来看。” 锦盒盖子翻开,里面是一碟小巧玲珑的糕点,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不由得让她咽了咽口水。 她随手拿起其中一块递给曲七娘,“喏,尝尝看,我二嫂做的味道可好?” 曲七娘犹豫一瞬,终是接过。 看她张嘴咬下,陆昭漪满意的抿唇轻笑。 吃完手中的糕点,曲七娘还是忍不住问,“你既然知道我的底细,又岂会不防备我?” “我为何要防备你?” 她才吃完一块糕点,还未咽下,就迫不及待拿起下一块,塞入嘴里,说话间,倒是有点含糊不清。 看她这副模样,曲七娘蹙眉摇头。 好不容易吞咽完,陆昭漪又急不可耐的又拿起一块,“你想好没有?要不要让我死个明白?” 说着,她朱唇微启,低头吃起来。 “我的买主,是在永宁里的巷子里找到我,说要我跟着你。” 陆昭漪一边嚼,下意识的问了一嘴,“是不是三十岁左右,身高七尺二,满脸挠腮胡,还带着官印的壮汉?” “不是?何况也根本不是男人啊!” 话说到这里,陆昭漪瞪着眼,刚咬一口的糕点,从口中滑落。 “你说,雇你的,是女子?” 曲七娘点头,“那人虽然身着寻常女子衣裳,但我看到,她的束腰是红绸,按理来说……” 她还没说完,陆昭漪立刻接着她话茬,紧张兮兮地,“那是后宫之物!” 这下,曲七娘也是诧异极了,“我的雇主,竟是后宫之人?” 夏裴的后宫,如今只有一人,便是扶风郡蔡家嫡女,蔡政君,当今的蔡贵嫔。 “居然……蔡政君也想要杀我?”她的脸上难得这么震惊。 曲七娘深吸口气,起身准备离去,走前还说:“你周围尽是高手,我杀不了你,这桩生意我不做了。告辞!” 说罢,她从地上拿起那柄被击落的刀,正要动身离开。 但她还没走几步,陆昭漪忽然叫住她,“你不做这个生意,要不考虑一下,做我的生意?” “做你的生意?”曲七娘痴笑,“让我进宫杀人?” “不不不!”她连忙矢口否认。 “我出你雇主的双倍价钱,保护我!” 她这番话,传入曲七娘耳中,顿时引起哄然大笑。 “你要我保护?你身边高手那么多,用得着我?” “用得着!”陆昭漪眸色闪烁,极为肯定。 曲七娘狐疑地看她一眼,冷漠一笑,“眼下外面全是杀你的人,陆七娘,你当真以为,我能助你?” “那还是要看,他们杀的是我,还是我的另一个身份。”陆昭漪丝毫不恼,甚至还露齿浅笑。 不顾曲七娘的反应,她突然站起身,走向亭子边缘,望着外面下着细细缠绵的小雨,自顾自说。 “你要保护我,必先要知道我是谁。所以我要问你,你的雇主是要杀陆七娘,还是勾辰子?” 章节目录 第19章、雨声瓦声声声慢 当场,曲七娘目瞪口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的买主,应该,要杀的是陆七娘。” 说到这,她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今日城门口,还有大司马府前,那么多人要杀你,居然,你就是勾辰子?” 陆昭漪摇头扶额,略显喜色,“你今日跟了我一路,都没发现吗?” “这,谁能猜到?还以为,跟你同乘一辆马车的那位,才是勾辰子。”曲七娘面色古怪地说。 “那和你一起在马车里的,是谁?” 陆昭漪闭口不言。 随即,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影卫不慌不忙撑伞而来,看见曲七娘,却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 走之前,还吩咐着,让人好生招待曲七娘,影卫随即便伸手扶起,还在惊愕当中的她。 确是,她需要一段时间消化。 在此之前,影卫们,还要将她带到后院,进行连番讯问。 芳池苑,如今是天下盟左沁堂的联络地,距离洛京,需要两个时辰,确是不远不近。 而她在永安里的宅邸,靠近城南,临近洛河,更是方便两地联络。 何况,在名义上,那是勾辰子的私宅。 深夜,下起了蒙蒙细雨,不过两盏茶时间,雨却越下越大。 洛京南城洛河边,金吾执刀卫还在巡逻,一个身影,自河岸向上攀爬,在巡逻之人毫无察觉之下,落在一处屋脊之上,身轻如燕,没有一点声响。 这般举动,好似是没让下面的巡卫发现。 直到巡逻队伍远离,那个身影才开始动了,不过多久,他就落在一处庭院内。 那便是陆昭漪,所居的宅邸。 …… 她倚在窗棂旁,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忽然叹息了一声。 “好一场及时雨啊!” 一阵凉风吹拂,掀起窗帘,露出她精致绝美的侧颜,眉眼如画,清丽淡雅,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丝忧愁。 她的心情很差,就在前不久,她知道,想杀她众多凶手之一,竟然还存在着,一位与她毫无瓜葛的蔡贵嫔。 除此之外,路司徒已露出狐狸尾巴,杜言未有任何动静,至于朝中其他人,有没有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之人,还未可知。 想到这里,她不禁头疼。 “吱呀——” 屋门推开,进来了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他身穿墨色夜行服,摘下斗笠。 来人玉面玲珑,五官丰逸俊秀,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凛冽寒气,令人畏惧。 掸拭完雨水,来人走到近前,冲她的背影拱手躬身,“属下林昶,见过盟主!” 陆昭漪回眸,瞥见此人,便笑了笑,“林堂主深夜造访,有何要紧事?” 林昶,天下盟左沁堂堂主,负责收集消息以及调度各种资源,同时掌管大半个江湖的消息网,势力遍布整个天下,乃是真正的江湖巨擘。 而这样一位江湖枭雄,却对她恭敬有加。 抬头看了眼,漆黑夜空中飘零的细雨,林昶抿了抿嘴,“盟主的这处宅子,却是清幽雅静。” 这些年,他们二人一明一暗,配合默契,光几个眼神,便知对方要表达什么意思。 陆昭漪微微挑眉,“哦?林堂主喜欢这儿?” 他摇了摇头,旋即,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条递给她。 接过手中,陆昭漪展开一看,几个弹指间,便将纸条塞入身旁的烛火中,火光突起,转眼化为灰烬。 两人沉默好一会儿。 突兀地,还是陆昭漪先开口,表情淡漠,“你是怎么弄到的?” “回盟主,此消息,是从寒王府内,由阳副堂主传递出来的。” “寒王府?”她抬眸,“看来想要破此局,还需要寒王这颗棋子才行。” “但这寒王向来聪慧,论心计,不比皇帝差多少。”林昶直言。 他说的也不错。 当年,夏笙因为醉酒驾车,纵横于天子御前,而后遭武公训斥,从此失掉了,与夏裴争夺世子位的机会。 但并不代表,他仅仅只是个嗜酒如命,狂笔颂诗之人。 事实恰恰相反。 他的智谋能力,远非一般文臣所能比拟,若不是这样,他岂能在夏裴登基之后,凭借手腕与威信,依旧成为在京唯一的封王? 所以,陆昭漪想要解决这些麻烦,只能靠这个男人。 只是,她昨晚才当着众人的面,将夏笙的聘礼全部甩出侯府,让他丢了这么大面子,眼下他还能帮自己? “我有一人推荐!”关键时刻,林昶说。 “你说的是……”陆昭漪试探一问。 “邱渠子!” 林昶眼神坚定地说。 这令她有些奇怪。 她记得当年,邱渠子与曾还是世子的夏裴,关系极好,即便是常常遭到武公的训斥,世子都会及时出现维护。 之后,又设下诡计,在汉中,致使武公当场要诛杀阳文胥。 这样的人,怎么会助自己,与寒王勾结? 但是随着她的思绪翻转,脸上终于浮现一些笑意。 “邱渠子,与武公有怨,想必,他也并不是对夏裴绝对忠诚。” “正是。” “那,你认为,邱渠子为什么会帮我?”陆昭漪蹙了蹙黛眉。 林昶扬起嘴角,“盟主应当知道,他曾与武公有怨,而他又是个极易记仇之人。” 听此,她逐渐陷入思考。 早年,武公为前朝丞相,闻得邱渠子才学广识,欲征召他去丞相府任职,可他却以身患重疾为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推辞不肯出任。 又过了数年,武公已是渊王,又派人强制征召,才勉强入了邺都王宫,成了世子伴读,与夏裴相交甚密,最终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但这些年,邱渠子一直隐忍不发,谁都不晓得他究竟有多恨武公。 想明白这点,她笑容绽放,轻启红唇,“此事还得交给你来联系,若有结果,你派人来此回复于我。” “定不负盟主所托!”林昶领命告退。 他走后不久,陆昭漪这才站起来,打量这新居内的格局和摆设。 她不喜奢华,只爱素雅简单,而此处房间,亦是以竹木雕砌而成,清新雅致。 确实不知,夏裴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给她挑选出,这么一座令她心悦的新府,内心更是一阵感激。 不知不觉,夜深了。 外头淅沥的小雨,仍在下个不休。 …… 一早,她洗漱完毕,刚换好衣裳,门被敲响了。 “进来!”她坐在梳妆台前,懒洋洋的说。 门推开,曲七娘一袭水蓝色绣花裙,衬得皮肤晶莹如雪,显得温婉秀丽,与昨夜刚遇到时,有着天壤之别。 “这样好看许多,不似昨夜那般戾气,才符合女儿之态嘛。” 曲七娘咬唇,思虑再三,“我从未这般打扮过,真不习惯。” “不用,就这样打扮,准备一下,待会儿就走。”陆昭漪抹着粉,双眸专注在铜镜之内。 而此时,曲七娘也有注意到,她将头发梳成垂髻,身着大红底色、黑边花纹的曲裾深衣,显得庄重肃穆,而又不失美感。 “你,为何穿成这样?”曲七娘问。 陆昭漪回头,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昨日军报紧急,陛下召三公九卿与诸将商议,朝议取消。今日,则是补上。” 上朝的朝服,皆为男子之服,而她则先以此深衣替代,拒不着男子之朝服。 而朝廷不做女子之服,也是不想开此先河,而对不起先贤。 所以,她还未登堂,争斗已经开始,各不退让。 出了内院,就有仆役、婆子和女婢,迎了上来。 影灵接管这一宅邸,下人们皆以她来发号施令,但听她说,“陛下宣朝臣入宫朝议,属下都已安排妥当,马车就在院外。” 陆昭漪淡淡回应,步履平稳,一手撑起伞,朝着外面走去。 “你带着这群人,不会令宫里那位起疑?”曲七娘附耳问。 章节目录 第20章、殿上舌战惊群臣(上) 经过一夜,曲七娘与影卫之间,算是熟络了些,也是知晓了陆昭漪当下面临的处境,故而发问。 “不会,反而会消除对我的猜疑。”陆昭漪漫不经心的回答。 曲七娘这下更糊涂了。 一路来到府外,她牵起曲七娘的手,拉上马车。 显然,对于发生的这一切,确是令曲七娘感到不可思议。 唯独陆昭漪却淡淡地说,“今日起,你是我的贴身护卫,自然我去哪儿,你便去哪儿。我进宫,你就在宫城外守着。” 一路行至宫门外。 马车内,两人掀开车帘,外面却犹如市井一般热闹,只要是入宫参加朝议的士族家属,王公贵族,大臣官员,都在此聚集,相互之间也彼此客套。 只不过,在这繁荣喧嚣的背后,却藏匿着无尽的阴险。 她们下车的时候,恰逢一辆豪华马车,从她们身侧碾过,在离宫门不远处停下。 “什么人?如此横冲直撞,竟一点也不知廉耻。”曲七娘看着方才快要碾向她们的马车,散发着怨气。 陆昭漪余光扫过去,笑了笑,“是路司徒的马车,三公之一,朝堂中,最会耍嘴皮子的一位。” 说到这里,她又指了指迎面向司徒马车走去的中年男子。 “那是杜右相,他们两人站一起,准没好事。” 这次,倒不用她提醒,曲七娘已经看见了。 远远地,从马车下来的司徒与右相两人,相互攀谈,各自眼中都闪烁着不怀狡诈的光芒。 就在她们远远着那二人,身后却悄无声息走来一人。 似是陆昭漪早已察觉,转身一瞧,脸色逐渐凝固,却是她意料之外的人。 “七妹,这几日不见你回陆家,害得家里好为你担心。” 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面色深沉,在陆家最被忽视的二郎陆承仁。 他这番话,若是出自陆承业之口,她只当是伪善做作,但要是这位二兄,她有理由相信,他是真的担心。 “二兄,前日陛下为我授任郎官,并赐府邸,故而七娘要在洛京长住了。”陆昭漪微微垂眸,遮掩住眸中一丝愧疚。 陆承仁点点头,“这样也好,免得你会再与大母、伯母、大嫂她们纠缠。” 大母? 三年未见,陆昭漪不曾想,这老太君居然也还在世。 当年,就是老太君起的头,联合伯母与大嫂将她赶出陆家。 后来她在邺都稳坐鹿台,偶尔听过有关老太君的传闻,是她母族崔氏受武公重用之事。 想到这里,她不禁冷笑一声,看来还是得回一次陆家,彻底了结当年之事。 忽然间,宫门发出嗡嗡声响,却是到了时辰,停留在宫门外的朝臣,纷纷望过去,应是也到了入宫朝议的时候。 “走吧!二兄!” 说完,她吩咐曲七娘在宫外等候,自己便与陆承仁同行,一路往皇宫走去。 今日朝议之地为前殿御苑,天色越发炎热,不少大臣已是大汗淋漓。 陆昭漪抵达时,场内已经坐满了朝臣。 她与陆承仁一前一后进入,立即引起众人注目。 她身着的并非朝服,虽看上去庄重,但又是大红底子的深衣,其举止优雅高贵,仪表不凡,自然而然吸引着更多人的眼球。 自始至终,她都抬着头,先是与陆承业打了个照面,兄妹三人面面相觑,愣了半天,还是被后面急着寻座的大臣打断。 而陆承业从掉头去往,离三公位置最近的地方而去。 这时,身旁的陆承仁对她低语,“这边是文臣的位置,你应该去那边武将所在,应是在车骑将军下首方位,去找找看?” 目光投向他指着的方向,陆昭漪瞧见,那边尽是壮莽大汉,身着朝服,也掩盖不住他们身上的戾气。 不过,这一群人,也都是她极为眼熟的。 在一众武将堆里,最靠近皇位的,在夏元盛、夏元弘之后,便是车骑将军桑弥。 那宽大的蓝绸朝服,与他壮硕的身形,显得极其不协调。 足见他,身高八尺有余,兖州人士,曾与她同为谋士,又善于带兵征战,当年也没少打过交道。 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个方向。 而桑弥也并未注意到她,只顾着与面前的九卿之一,大鸿胪卿齐冉闲谈。 似是余光瞥见她走进,齐冉仰首,略抬高嗓门,有些阴阳怪气,“据说桑将军有了个挂名的新进郎官,正愁着不知如何称呼。总不能叫陆中郎吧?还是该陆中娘呢?” 明显的,曾立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而陆昭漪闻言,嘴角一抽,心中暗骂,这个齐冉,果然是个老滑头。 走到桑弥跟前,她临危不乱,躬身施礼,“下官陆七娘,新任郎官,见过车骑将军。”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却透着一股子干练,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这时,桑弥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听闻,陆娘子乃军师弟子,但这些年,怎的从未见过你?难道是勾辰匹夫将你藏得太深了?” 说的确实不虚,当初在军中,她本人一向藏于营帐之中,商议军机要事,也是隔着帷帐,自然是从未露过面。 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勾辰匹夫吧? 干脆,她一咬牙,“家师自然不会命我露面,毕竟女儿家,且军营那种地方,自有诸多不便,所以七娘一直是身在鹿台之内。” “哈哈哈哈,自是不错。某思虑不周了。”桑弥大笑,目光带着些许赞赏。 齐冉这个滑头,见桑弥非但没有讥讽她,反而对她颇为称赞,面上有所不忿,转而回到文臣堆里。 半晌过后,内侍呼,陛下临朝,朝臣离席跪拜,山呼万岁。 夏裴坐于皇位之上,一手扶在龙案上,目光缓缓扫过下面的文武百官,目光掠过一抹凌厉。 “众卿平身。”他开口,声音威严而洪亮。 文武百官纷纷谢恩起身,陆昭漪也随着朝臣一起,回归席位跪定坐好。 夏裴的目光,也紧锁在她身上。 瞧着她身穿红衣,眉眼间散发着冷霜气质,与之前见到她时,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今日才认识的她。 内侍上前,对着朝臣呼,“今日朝议,由两相、三公、三将启奏,陛下问,几位大臣谁先奏?” 陆昭漪目光直视,与对面的袁奇,远远地对了对眼神。 或是他们彼此已有默契,袁奇很快站了起来,走到朝堂中心,“陛下,臣先奏!” 夏裴轻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启禀陛下,臣派往河内郡的长史回报,司隶校尉部都尉、河南尹许禄,独断擅权,在河阳城一处私宅中豢养死士。而昨日在城门处,袭击军师之人,正是许都尉的这群死士。” 他说到这里,在群臣之中,一人站起,大喊:“血口喷人。” 那人身在文臣之中,身形七尺之余,身宽体胖,缓步走向袁奇,并向夏裴拱手,“请陛下明鉴,臣不曾如左相所言那样,河阳城私宅之内,是臣的家眷。若陛下不信,大可去查。” 这人便是许禄。 他在河阳私宅,有没有死士,旁人不知,但冲着他朝堂失态,也足以说明,确是有恃无恐。 夏裴目光冷冽,一拍龙案,吓得许禄当即跪地。 “你有没有,朕自会去查,但昨日袭击军师的,是不是你?” 许禄脸色惨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连连磕头,“臣,并没有啊,陛下。昨日臣与路司徒在醉香居吃酒,并未获知军师行踪啊,陛下,陛下明鉴!” 说着,又砰砰磕了几个头。 抬头间,他慌乱之间,指向群臣中,未吭声的路临,“陛下,此事,路司徒可以为臣作证。” 章节目录 第21章、殿上舌战惊群臣(中) 陆昭漪心思微动,目光深沉莫测。 而袁奇也瞥见她的表情,微微颔首,便要退下。 因为他知道,她的目的已然达到,接下来且看路临如何反驳了。 夏裴领会左相的意思,转而看向淡定的路临,“司徒有何话说?” 虽许禄言明,他只是与路临吃酒,但军师遇袭,他本身就有嫌疑。此时供出路临,也是告诉夏裴,这个人也有嫌疑。 殿上众臣抬眼望向他,期盼着司徒能说些什么。 然而,路临却淡然一笑,起身走到许禄身边。 此刻许禄趴在地上的表情,让陆昭漪清晰可见。 他正在偷笑。 “臣,与许都尉确实是在醉香居吃酒,并不知,昨日军师出行。若是军师去迎接大司马回朝,也不该路过醉香居,这样,臣更加不知了。” 说完,他又抬手,冲夏裴一拜,“陛下,左相已然奏表,是不是该轮到臣了。臣要奏。” 殿内众人皆叹,这个路临三言两语,将自己的嫌疑撇清干净,并及时岔开话题,将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到他所奏之事上,可谓老练。 “臣奏,南阳侯嫡妹,陆娘子,身份存疑,而被左相举为茂才,登入朝堂,实为祸乱朝纲,堪比后宫乱政、外戚当道、宦官弄权之举,请陛下收回成命!” 众臣唏嘘,连夏裴的脸色都有些煞白。 陆昭漪蹙眉微颤,有些意外,还有些惊喜。 这个路临,将她选官入朝,与前朝衰败的三大祸害等同,实在歹毒。 朝臣纷纷盯着她,期盼她站出来说几句,似乎也想看她的笑话。 被迫无奈,自己是众臣眼中的众矢之的,她便只能起身离席应对。 “路司徒所言,确有道理。后宫乱政、外戚当道、宦官弄权,好大的口气。”陆昭漪一边说,一边缓缓上前。 “那么依司徒之言,可是将陛下比作末帝,视大渊如前朝,这个罪名扣下来,是要令陛下,在夏氏列祖列宗面前,谢罪不成?” 路临抬头,眼眸中闪烁着得逞的精光,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你不必如此激我。”他双手抱拳,冲着皇位高高举起,眼神还是盯着陆昭漪,“陛下自然心知,此非臣意。” “路某是问你,你到底是何人?真的是军师弟子?” 此言一出,殿内众臣皆侧目而视,纷纷交头接耳,有的将目光投向袁奇,满是质疑之色。 群臣中间,一名体胖的文臣走出,直指袁奇,“还望袁左相能证明,陆娘子究竟是不是军师弟子,毕竟此女是你举荐。” “没错,确是如此,还望袁左相能给出证明。” 底下的一些大臣,随声附和。 而陆昭漪一眼望去,全是与路临与杜言一派的荆越集团。 一群老狐狸! 她暗骂一声,目光冷漠。 “司徒如此怀疑,不无道理。”陆昭漪冷笑,“七娘若能自证身份,路司徒该当如何?” 正说着,她的目光落到袁奇身上。 袁奇暗暗点头,坐于席中,扬声:“司徒此言差矣!军师若真心想要掩藏一个人,岂会让你轻易查出来?” “真是荒谬!” 没等袁奇与陆昭漪接话,就只听“砰”地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却是骠骑将军夏元弘,一拳砸了身下地板,怒火冲天,“你说谁荒谬呢?” 此举着实吓得朝臣们,连连捂着胸口。 陆昭漪轻笑,转回头眯起眼笑,“司徒说话小心点,军师可是夏将军最敬重之人。” 路临心悸,冲夏裴恭敬道:“陛下,臣却有一事禀明……” “莫不是你从哪儿来的小道消息,拿到朝堂上污蔑军师吧?”陆昭漪出声打断他,给了他一记回击。 “朝堂之上,岂容你狡辩?” 路临一脸冷笑,勾了勾唇,“臣斗胆,要问殿上的诸位将军,过往三年,你们可见过她?是不是最近才突然冒出来?而她又怎么可能是军师弟子?” 话音刚落,车骑将军桑弥便低下头,陷入沉思,刚想开口之际,余光似乎注意到大司马的表情,顿时便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其他的将军,也都在瞧着他的脸色。 他此时心平气和,闭眸,好似不想听路临此话。 天下一统,兵权牢牢掌握在夏氏手里,原本四国派系,进入朝堂的,也只能当个文臣。 而手握重兵的将军们,曾在武公临终前发誓,要护勾辰子的安危。 眼下,夏元盛都未有怀疑,其他将军自然不敢言。 方才,路临还胸有成竹,而在看到将军们的反应后,下意识的撤退,眉头抽搐,一时语噎。 瞧着路临脸色的变化,陆昭漪轻笑,“路司徒,你可有什么话说?” 他脸色铁青,指着对方鼻子,狠狠地说,“我数日前,派去邺都之人回来,据他们回报,你从未出现过邺都任何地方,鹿台的侍卫、杂役、宫娥皆对你毫无印象。” “整整三年,在邺都,没有你半点行踪轨迹,但一到洛京,就称自己是军师弟子,这难道不可疑吗?” 此言,令整个殿内之人,皆瞠目结舌,细细想来,确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她到底是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 而在他说完,回顾满殿大臣,沉默着,似乎着实想不通,尤其武将们,更是讶然,个个低头沉思。 反观陆昭漪,却是忽然嫣然失笑,令朝臣们都举足无措。 “你,何故发笑?”路临表情大为惊异。 她侧身,面对着路临,眼神中似有一丝隐隐的凶光,“邺都之内,定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而你也说了,鹿台之人,对我毫无印象,可军师所居之地,难道只有鹿台?” “什么意思?”路临反问,眼神发散。 陆昭漪面对夏裴,躬身下腰,“陛下曾为世子时,也曾去过邺都,距鹿台三十里外,白沙洲,乃是军师城外下榻之地,是当地郡守之宅邸。” “不知,路司徒,可曾问过他们?” 白沙洲,枫林别院! 此地,是他路临所疏忽的。 下意识的,他一拍手,暗暗后悔。 见他答不上来,右相杜言立马接下话茬,“陛下,陆娘子是不是军师弟子,这应是不用讨论。总归还是勾辰军师之决定。” 又传来砰砰巨响,众人望去,骠骑将军正大发雷霆。 勾辰子在军中威信极高,若没有军师,或许今日,乱世还在继续,天下之人仍在战场拼命。 故而,在军中将士的心中,军师的地位无人能及。 夏元弘,身为夏氏宗族,此刻也是怒气冲冲直奔杜言身前,“你别得寸进尺!” 他脾气火爆,对右相咬牙切齿,“你不过是昔日败将,如今开朝以来,你已位高权重,愈发稳当,就要诋毁我们军师吗?” “夏将军,你给我闭嘴!”杜言也怒喝一声,“你这般,可是要造反不成?” 见两人就要出手,夏裴连忙出声先制止夏元弘,“堂叔莫要激动!” 听夏裴叫喊,夏元弘也知自己失礼,向皇位拱手,只得悻悻退回,瞪了杜言一眼,转身坐下。 而杜言似乎还有话说,众人便将目光,继续落在陆昭漪身上。 谁料,夏裴此时突然插进来一句,“往后,若谁,质疑陆娘子身份,但又无确凿证据,就免得拿到朝议上讨论。” 杜言眼色微颤,急于上表,最终还是被夏裴按下。 “右相,朕刚说,除非你有确凿证据,否则莫要再提。” 话已至此,他便不再多言。 众人回坐,朝议继续! 之后,司空、大司马、车骑将军皆表奏。 太尉长史卫恒,代替未出席的,太尉第五琅琊,进行表奏。 最后,便轮到夏元弘,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站起来,恭敬地跪下,叩首。 “启禀陛下,胡宛、东宁不断骚扰边境,而近日传闻,冀、青两地遭逢变故,有周氏残余势力席卷而起,意图要与幽城之外的东宁接应,边防空虚。” “故,臣愿领兵,前去冀、青两地,平叛乱贼。” 大殿上的人,听这话,好像真的给他带领军队,就能攻克东宁似的。 众人皆惊。 皇位上的夏裴听着点头。 然而,他一时没有言语,目光却落到了一旁的陆昭漪身上,仿佛是要询问她的意思。 章节目录 第22章、殿上舌战惊群臣(下) 不过,陆昭漪没注意到夏裴的目光,只顾低头,微蹙秀眉。 有关周氏残余在冀青之地活动,她是知道的,但却没想到,随着胡宛与东宁联军出动,境内事态会严重到这等程度。 “陆娘子!” 夏裴轻唤了她一声。 当即,陆昭漪回神,抬头望向夏裴,有些茫然。 他,到底想怎样? “冀青之乱,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这话,倒是让陆昭漪心里一紧,她深吸口气,“其实也有其他法子。” “哦?还请陆娘子说来听听?” “臣以为,其实不必用夏元弘将军出征,原因有二。一是开拔大军,千里迢迢赶至冀地,便开始作战,疲兵而战,实为下策。” 众朝臣倾听,有的人微微点头,确是在理;有的则嗤之以鼻,不以为念。 陆昭漪并未在乎旁人,继续说:“其二,朝政刚刚平稳,大动干戈,劳民伤财,岂不是损害百姓休养之策?故而,臣以为,不宜擅自举兵操戈!” 此言落定,满朝半数以上皆直指陆昭漪,痛骂她“妇人之见”、“口出妄言”等等。 然而,她又想了想,随即调整坐姿,正色道:“平原郡尚有五万黑甲骑兵驻守,又有十万青州军开垦务农,可一夜之间,迅速化零为整,赶往清河郡援助。” 当她的后半段话脱口,瞬间,殿内鸦雀无声,而夏元弘更是一拍大腿,“哎呀,弘没想到啊,平原郡还有这一支奇兵,定能一举剿灭逆贼。” 不久,众人缓过劲来,满朝哗然。 仿佛是陆昭漪,在帮他们回忆起,原来在司隶州以北,有精兵十五万,还是勾辰子的属军。 这可谓是一箭双雕。 一是,助朝廷解决冀、青两地的威胁;二是,无非用这十五万大军,敲打朝中这些,质疑她的朝臣们。 当满朝文武还在震惊之余,杜言眼球翻转,立刻跑出来,向夏裴叩拜,大喊:“陛下英明,陆娘子此计,甚妙!” 而后,他目光扫过朝臣,朗声道:“臣以为,此计可行。陛下让陆娘子入朝,实为我朝之幸啊!” “陛下英明!” 大殿上的朝臣,纷纷侧身,向夏裴跪拜,齐呼万岁。 而陆昭漪也是盈盈福了身子,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如此看来,她这一招,还确是奏效,暂时满朝再无人敢质疑。 只是,杜言这个匹夫,的确聪明绝顶,懂的急流勇退,将他质疑勾辰子之言,彻底掩盖,用心极深。 想到这里,陆昭漪暗自摇头,这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在众人眼神的簇拥下,杜言缓缓退下。 此刻,夏裴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陆昭漪身上,那眸子里的,是欣赏、是赞叹,还夹杂着几分不为人言的情愫。 直到,朝议结束,内侍呼,退朝。 夏裴才从她的身上,收回目光,走出大殿之前,眸光微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退出御苑,陆昭漪刚想快步离宫,却发现自己面前,已有几位五大三粗的朝臣,阻挡了她前进之路,冲她哈哈一笑。 她瞧了瞧几人,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保持冷静,“几位将军,七娘有何过错,需要将军拦我去路?” 其中一位将军,目光不怀好意似的,不断地发笑。 正好此人,她也认识,乃是征东将军岳离,上洛人士,曾是夏裴当世子时的门客之一,如今却也为四品将军。 就在他们与陆昭漪纠缠之际,令众人都未察觉的,殿外一名内侍,探头探脑的瞧着他们的方向,四顾之下,转而偷偷溜走,很快便消失不见。 且看那将军,虽眉眼不善,但转而与其他将军一起,恭恭敬敬地,对她施以一拜。 “诸位将军,为何……如此?” 三品左将军田泉,仰头大笑,“军师向来就是我等将士们,最为敬重之人,若非有军师,可能这乱世还无法平复,我等还在刀口上讨生活。” “没错!”岳离一声赞和,“尔是军师弟子,更该受到我等敬意,倘若今后朝堂之上,有谁欺负你,我等武将,必不饶了他们。” “那些狗屁文臣们,肯定想不到我们有多敬重军师,若不是军师奇谋善计,结束乱世,恐怕这仗,还要再打个一百年呢。”另一位将军接下话茬。 原来是这样! 她心里一阵感激。 也说明她过去三年所做的,并未白费。 想着,陆昭漪眼眶微红,向将军们福身,“多谢将军仗义之言。” 诸位将军连忙罢手,个个皆称,恕不敢当,而属车骑将军与骠骑将军,眼泪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 此时,车骑将军曾立忽然拉起她的手,摩挲着,满手沾染上老将军的鼻涕泪水。 “七娘啊!听闻,军师身体抱恙,一直想去别院探望,但又怕令军师动气。” “你即是军师弟子,往后就是我等亲侄女,以后若有难处,尽管报叔父姓名就是!” 见此,陆昭漪赶忙抽回手,左手逃出绢帕擦拭一番,丢在一边。 “车骑将军言重了,怎么说,七娘也是将军的挂名郎官,将军此言,不太好吧!” 曾立哈哈大笑,“这孩子,还跟我见外。” 这些将军们,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而为官,却不懂圆滑世故,向来不爱玩那些阴谋诡计,如此直言,令陆昭漪感到温馨。 一边往宫外走,她们一边还在闲谈,谈起当年江夏之战、南郡之战还有决定统一大业的隔江之战。 每每提及此,陆昭漪心中,皆是深有感触。 一路行至宫门口,将军们还不肯散去。 突兀地,身后却有一阵轻微咳嗽声响起。 若有人注意,此人正是方才在殿外,缩头缩脑的盯着他们,而又忽然逃离消失的内侍。 当众人发愣时,内侍抬头挺胸,高声喊着: “陛下说,诸位将军随大司马北征回朝,着实辛苦,朕甚是体量。但此为朕之皇宫,尔等在此纠缠陆娘子,实在难看,此后,别再让朕看到尔等与陆娘子一起。” 口谕即下,内侍躬身告辞。 左将军田泉翻了翻白眼,“看来,陛下不愿我等与七娘子亲近咯!” 他说的这话,像是从夏裴的传话中,读懂了什么。 陆昭漪低头,尴尬一笑。 潮水退却,大臣们一一走出宫外,携家眷回府。 等陆昭漪来到宫外时,曲七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七娘,那些将军对你,还真不错啊。”说着,又凑近她耳边,“当年,你是怎么说服武公,招揽你为幕僚的?” 陆昭漪笑了笑,先行踏上马车。 一坐马车,她又陷入回忆,淡淡的说了一句,“只一句而已。” “哪一句?”曲七娘追问。 她眸光一寒,嘴角微触,“只需三年,必能一统天下!” …… 洛京,永安里的宅邸。 陆昭漪与曲七娘,一前一后踏入庭院,就唤了影卫让厨房做些吃食。 可还没走几步,她就见院中婆子、女婢脸色不对,似乎家中有事发生,心中隐隐升起了某种预感。 待跨入厅堂时,果然,就见一些熟悉的身影,而这些人,也是她一直以来憎恨之人。 “大母,怎么是您啊?还有她们,不在侯府待着,来我这中郎府,为何啊?” 她的目光扫过去,这一群人里,个个面带怒色,一眼望去,尽是侯府中的女眷,站在陆太君身后,满含凶光。 为首的,正是陆家老太君。 “阴魂不散!”她忍不住,低声喊了出来。 这一声,她们定是清晰的听到了,但却无人敢发火。 因为,院内影卫的刀,正架在她们的脖子上。 章节目录 第23章、士族轮替转百年 许是身上的深衣太不合身,陆昭漪觉得浑身臊痒,便冲着曲七娘说着,“我先去后院换身衣裳。你与影卫们再此好好招待客人。”说完,转身离去。 曲七娘脸色微愣,看着屋内之人。 要说好好招待吧,确实她们都坐在厅堂之内,但若说有亏待,那影灵的刀,的的确确架在了陆老太君的脖子上。 等了许久,陆昭漪换了一身浅绿色长裙,端庄典雅,返回厅堂后,也是优哉游哉品茶赏景,好是滋润。 一边品茗着,她瞧了满屋子的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这一次,内宅的狠角色,全都到场了。 “大母,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刀架在陆老太君的脖子上,一直不敢说话。 而在她身边的李媪,跪爬好几十步,来到陆昭漪身前,“七娘,老太君得知你被陛下赏了一处宅邸,正好老太君也在洛京,就来看看!” 听她解释完,陆昭漪故作恍然大悟的神色,抬头指了指影灵,“她的话,我不信,你来说!” 影灵得令,便将早上之事,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原来,在她上朝走后,宅邸忽然闯入一群妇孺,当影卫几番询问之下,才知晓是陆家的老太君来此。 本来无大碍,影卫也没当一回事。 但这老太君身边的李媪,则是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对影卫指手画脚,声称连陆七娘在此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言语间,更是暗示影卫,陆七娘不过仗着陛下的恩宠罢了,若没了陛下撑腰,她根本没资格同他们讲条件。 这般话,若搁平日,影卫或许只当充耳不闻,可偏巧今日,陆七娘上朝去了,没了顾忌。 如此情况,影卫们当即抽刀,欲要将她们打发出去。 影灵大致说完后,还替陆昭漪愤愤不平,“七娘,她们实在过分,这个李媪也是胆大妄为,在府外散播七娘不利之言。故而才出此下策,将她们扣在府内。” 再瞧了瞧陆老太君与李媪,陆昭漪冷笑,“我倒是想问问大母,七娘与您,不是早就断了亲脉,为何还会找上门来?” “不错!当年你被赶出陆家,确实怨我。可血脉至亲,总不能断了吧?我是你大母,想来看看孙女,有何问题?” 陆老太君强词夺理的本事,还真是一向如此。 忽然,陆昭漪张开唇齿,笑声尖锐,隐隐有着阴冷的寒意,令陆老太君与李媪,浑身直冒冷汗。 “好一句血脉至亲啊。”她从席间站起,目光冰冷,“好似,陆家的家族名册,都掌管在你一个崔氏之人手里。说是的人是你,说不是的人也是你。” “陆昭漪!”李媪大声呵斥,这也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直呼她的大名。 “你怎么对老太君说话的?你大逆不孝,就是传到陛下耳里,你要定你个忤逆的罪名。” 可是,她对这番威胁之言,理都不加理睬,若跟她解释,本朝并非举孝廉,而是九品选才,也不过是对牛弹琴。 “昔日的河北大族陆家,早已没落不成样子,我这个嫡女,难道还稀罕吗?” 她嗤鼻冷笑,继续道,“倒是大母的家族,近些年在清河郡逐渐兴旺,要不您也回崔家吧?正好能赶上,一个蒸蒸日上,未来可能成为名门的大族。到时,您别忘记孙女的引荐啊。” 这一次,陆老太君老脸通红,实在被她气得头昏脑胀,“你,你这个不孝女,大逆不道。我定要告诉崔侍中,让他在朝堂上参你一本。” 她口中的崔侍中,则是她的侄甥,现为崔家家主,在朝堂上也有些话语权,甚至这位侍中之女,隐隐有成为寒王王妃的可能。 她的确也没说错,崔家正在发展壮大,他日或许能成为河北,不可或缺的一大士族。 “参啊!我自会去拜访崔侍中。若我以勾辰弟子之名,你猜他会帮你,还是帮我?”她目光尖锐,心中却有所思。 随着崔家的壮大,同样起于河北的陆家,自然也会继续衰败,这也算是对陆家一记打击。 对于这一切,她不会阻拦,也不会干预,静静地看着陆家,消逝于大族迭代之中。 想到这里,她却有些期待。 “你真的够了,陆昭漪,你还是不是陆家人了?这么盼陆家完了是吗?”陆老太君气极,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 而在她身旁,李媪亦是一副痛哭流涕模样。 论手腕,陆昭漪强过陆家所有男丁;论智谋,更是无人能及;但论感情,她却是比谁都淡漠。 曾经,面前的是她最敬爱的祖母,而在陆家还有她最信任的大嫂,最依赖的大兄。 但三年前,这些人是如何一点点的毁掉她对亲情的憧憬,又是如何,亲手推进她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缓缓闭上眼帘,语气变得一丝柔弱,“影灵,送她们离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们再踏近这座府邸。” “是。” 影灵答的响亮。 就在送走她们之际,陆昭漪挥袖,看着她们远去背影。 或许曾经,她想过一切报复手段,或是她本性纯善,就在最后一刻,竟然放手了。 回返内院,她着急唤来影雪,有事询问。 “小满昨日去大司马府,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正在后院睡着呢!” “那他,带回来什么消息没有?”陆昭漪强忍着心绪问。 影雪颔首,直言,“经大司马所说,他将周奕关在廷尉大牢,甲狱一号,由陛下亲卫看管,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 “看来,要见周奕,就得去求陛下了。”她一声感叹。 “先生,请恕属下直言。”影雪正了声色,“陛下怕是不会让您见周奕。可当年陆太守的案子,只有这一个线索了。” 是的! 三年的暗查,他们已经排除了许多人。 陆庸之死,非陆怀德指使,也非雍州牧所为,更非当时的荆国所害。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陆庸,就是被周氏之人所害。 可,仅仅还是个猜测。 在她恍惚之间,影雪自她身后传出话来,“先生,若要去见周奕,必先彻底取得陛下的信任。而陛下暂时还不会杀他,或许还有机会呢?” 这一点,陆昭漪也十分赞同。 只有彻底取得夏裴的信任,她才可能有机会,进大狱去当面质问周奕。 …… 隔日,陆昭漪正欲出门时,便瞧见顾满着急忙慌的样子,从府外跑回来。 “小满,又发生什么?怎的如此失态?”她不禁发问。 下一刻,顾满一路跑过来,喘着粗气,“七娘,是陆家人来了。” 一听,她顿时脸色一变,挥袖侧身,“我不是说,但凡是陆家的,一律不让进吗?” “不是,不是!”顾满连连喘气,才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 “七娘,且听我说,是陆主簿带新妇来的,在门外,影灵不让进……哎,哎,七娘……” 还未等他说完,陆昭漪听是陆主簿三个字,慌乱之间,便出府迎接。 自然,顾满也是要跟过去。 一出大门,便见到陆承仁与楼婉清二人,手牵着手,出现在她眼前,脸色都不太好,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 “七妹!”她刚一出府,就见陆承仁连忙上前,看着架势,似有事相求。 “昨夜,我夫妇二人,被大母赶出陆家。说……仁要想回去,必先取得七妹的原谅。如若不然,仁与新妇,便再也回不去!” 陆昭漪一惊,倒是没想到,大母竟做的这么绝。 瞧着楼婉清还挺着孕肚,久立于门前,确是不妥,便吩咐影灵,将她赶紧先接进府,安排好地方。 一旁,曲七娘冷眼旁观,直到陆承仁也与陆昭漪先后回府,她才有所表露,眼神隐隐有些阴冷。 章节目录 第24章、深宫哀怨离人心 厅堂之上,陆承仁先是饮了茶水,间隙,陆昭漪想起来他们都还未进食,便出门吩咐下人,准备吃食。 而在她准备返回时,正是曲七娘的机会。 她一把将陆昭漪拽到一边,并在耳边轻唤,“你是谋士出身,难道从未没想过,他有何异样之处?” 要说曲七娘,目前见过陆承仁两次,一次是昨日宫门口,第二次就是当下。 但这两次,给她的印象都不太好。 她观陆承仁,虽温和有礼,却总透着一股子的虚伪感。 更何况,那位主簿夫人楼婉清,也不似表面那般,此妇,外表温婉,又心志不摧,有孕在身还能赶几十里来洛京,可谓心思缜密。 陆昭漪顿住脚步,侧过脸望向她,眼底有疑惑,但很快恢复平静。 “往后,你莫要再提此事!一个字也别提。” 说这番话,陆昭漪眼神冷厉,目光直视过去便能让人胆寒。 见状,曲七娘眸色微沉,抿唇不语。 陆承仁向来仁弱,为人谦和,不似大兄陆承业那般直冲的脾气。 当年,陆昭漪逃婚,也是在这位二兄的帮助下,顺利逃出,因此也没少挨罚。 如今,二兄过来求助,她岂能不帮? 再返厅堂内,陆昭漪含笑间,吩咐下人摆碗筷,一如既往热情地招待兄嫂,似乎刚才门外曲七娘之言,从未入耳过。 这厢,何故为此,曲七娘站在门外,却有一番深思。 哪见,陆承仁端起杯盏,浅尝一口茶水,不经意扫过陆昭漪,却见她面容恬淡,一时好奇,“七妹脸色颇有喜色,是因何而起?” “啊,是这样。”陆昭漪似忽然回神,笑了笑,“据说,河内郡邱家的老太公,曾为前朝京兆尹,膝下十子,个个皆是当世名士。” “七妹,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突然,陆承仁打断她的话,神色凝然,眯着眼瞧着她。 他的这个主簿官职,乃是御史台的主簿,而他的上官,御史中丞,正是邱太公次子,邱渠子。 被问到点子上,陆昭漪只是笑笑,沉默不语。 而楼婉清的一双眸子,在二人之间来回转动,似在斟酌什么。 “你是不是……有事相求?”陆承仁忍不住再提问。 陆昭漪眼眸直转,轻笑,“二兄哪里话?只是,小妹想上门拜访邱公,寻不成出处,不知二兄能否为小妹引荐?” 这…… 这个请求,陆承仁着实有些犹豫。 好似想了半天,他才缓缓放下竹筷,嘴角微咧,“也罢,我夫妇眼下栖身此处,理应相助于你,算是为兄付给的赁钱吧!”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又各怀心思。 这时,楼婉清绽笑,忙打了个圆场,“这都哪里话?你这么一说,岂不是把女叔当外人了?” 陆承仁一听,马上醒悟,自扇耳光赔笑,“小妹,二兄见外了。” 看着这对夫妻一唱一和,陆昭漪笑而不语,转而便以公务缠身为由,退出厅堂。 一出门,她眼神使了使,让曲七娘与顾满跟着她,一路直返内院。 刚进内院屋子,她一手牵一人,按住他们的头,附身侧耳。 “小满,你说他们此行,是何目的?” 顾满被按着头,脑子一时浆糊,说不出一句。 那曲七娘同是如此。 “乔姨娘,也就是影菘,传来消息没有?”陆昭漪此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七,七娘。”顾满强行摆脱她的束缚,“乔姨娘的信,眼下还未收到,不如去让影灵催促?” 听闻,陆昭漪双手一送,两人顿时摆脱,松了口气。 “即使是收到陆府影卫的信,无非还是与陆二郎一样的说辞。”曲七娘淡漠的说。 这一点,陆昭漪也是点头赞同。 随即,她想了想,“二兄暂留府上,你们还需依往常一样,等来日后再看吧?” 她说这话,是希望他们能多注意陆承仁的举止? 毕竟,陆承仁为官多年,在文官扎堆的地方爬出来的,不似她大兄陆承业这等武将,自然是有些城府的,先慢慢摸透他的心思。 顾满与曲七娘对望一眼,重重地点头。 …… 接下来两日,永安里府宅的日子,过得倒也平稳,并未发生什么事儿。 直到这一日,京城的士族皆在传,邱中丞又得一麟儿,邱家也打算敞门设宴,邀请洛京各大贵族门第入宴,庆贺此事。 这一消息,传到陆昭漪耳中,便知时机到了。 当即,她遣人,通知京郊芳池苑的林昶,伺机准备行动。 随后她带着曲七娘,与陆承仁前往邱府。 设宴一事,京中大族一一上门,而邱家也专门设立场地,众人进院,却是一派奢华。 邱太公年纪大了,不爱操劳,便坐在正厅,与一众前朝老友喝茶聊天。 等到陆昭漪等人到达之际,邱太公已然闭目养神,身后,有人奉上香茗。 远远望过去,她瞧见,邱府之中,忙前忙后的,正是御史中丞邱渠子。 似乎,邱渠子有所察觉,双目远眺,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 “陆主簿,今日不当差,也跑来我家凑热闹了?”他盯着陆承仁的脸,却一直没瞧其他人一眼。 这似乎是刻意的。 陆承仁心下一凛,面上不显,只是拱手作揖,“下官诚意来访,也为引荐而来。” “哦?引荐?这是什么意思?”邱渠子挑眉,面色严肃。 这才,他将目光投在陆昭漪身上。 “哟,这不是,前些日子,在殿上,与路司徒据理抗辩的陆娘子?” “正是!” 她恭敬地福了身,低垂着头。 但心中却是早已翻涌,整个天下,能与第五、勾辰并称的邱渠子,怎会这么简单? 抱着怀疑的目光,陆昭漪微微颔首,“那日朝议,七娘似没注意到邱中丞。” “啊!”邱渠子猛一抬头,恍若所思,“陆娘子言重,在下也只是个五品御史中丞,人微言轻,自然不似司徒、右相那样惹眼。” 陆昭漪笑了笑,“邱中丞谦逊了。陛下与中丞,曾同吃同眠同浴,这等关系,谁人不羡?” “还请莫提,这对陛下声名不好。不过,在下还是有幸,见识了陆娘子的伶牙俐齿。”邱渠子冷脸回应,大为谨慎。 这一下,两人算是相识了。 进入邱府,宴席当中,有些殿臣,在参宴时认出了陆昭漪,便上来叨扰,百般讨好。 众人皆知,那日朝议,陆娘子一人舌战右相与司徒,实力惊人,可是令大多朝臣佩服不已。 陆昭漪则笑了笑,一一回应。 就连邱太公,托着老迈身躯,也都亲下宴席,来向陆昭漪敬酒。 “哈哈哈,陆娘子,早就听闻你,虽是女儿之身,但行事一点不弱于男儿,带着一千骑兵,攻入南阳侯府,还将大门洞开……” 邱太公越说越起劲。 还在招待宾客的邱渠子,有所注意,顿时眼神冒着精光,神态恐惧,连忙跑过来,拉着自己父亲闭嘴。 “诸位,诸位,陆娘子见谅,我阿父酒后失言呐!”说时,就搀着邱太公往后院而去。 此情此景,陆昭漪心中冷笑,她自然知晓邱渠子向来隐忍,谨言慎行,有此举动不足为奇。 而这一次,她却不知,这个人到底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谨慎过度了的。 正当满院宾客重新收回视线,外头却响起一阵骚动,众人目光又被吸引过去。 陆昭漪也抬眸望去,不过片刻,就见一身着红衣,身形窈窕的女子,身后跟着一队仪仗,缓缓踏入府中。 而邱渠子刚从内院出来,就见门口之人,顿时被吓了一跳,低头趋步,跑上前,跪拜高喊:“臣,御史中丞邱渠子,恭迎蔡贵嫔!” 陆昭漪轻摇了头,双眸迷离地瞧了那人。 这个人,夏裴后宫唯一的嫔妃? 蔡政君? 她不在后宫待着,跑来邱府作甚?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25章、纵情放声巾帼梦 满院宾客,听到邱渠子高喊,便立即垂头跪拜。 所有人皆不敢抬头直视,唯独陆昭漪,恍若不闻,与她目光相对。 河北陆家、关中蔡家,皆是前朝的大族,朝野中,谁人不知? 而这两大世家,曾经,也是武公极力要拉拢的对象。 但随着新朝开朝,这些老派大族,已不足为虑,而蔡政君,也不过武公以及夏裴,为了操纵世家门第的傀儡而已。 所谓蔡家女,蔡贵嫔,将一生在夏裴的掌控之中,不可自拔。 这么一想,却也挺可怜的。 “你,应该就是,陆娘子吧?” 蔡政君瞧了瞧这个敢与自己对视的娘子,不由一愣,旋即,她的面色,变得很是怪异。 陆昭漪轻哼,“贵嫔身为后宫之人,竟能轻易出宫,倒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你大胆!” 一名宫女忽然呵斥,刚要言语反驳,瞧见她身边的曲七娘,双眸瞪得老大。 “她,怎么在你这里?” 身边的曲七娘浑身颤抖,应是怕了,而陆昭漪伸手握住她的手,以此安慰于她。 抬眸间,她故作无辜,“你是指曲七娘?她武艺精湛,是贴身保护我之人,难不成是贵嫔所爱?” 那宫女气不过,便要开口痛骂,但却被蔡政君抬手拦住。 陆昭漪知道,她们不敢当面斥责,不然就做实了,她们买凶欲暗杀自己的事。 同样,她也想看看,这个蔡政君,在得知她策反了曲七娘后的反应。 但没给多少机会,门口又进来一人,却是身着常服的夏裴,风姿勃发,俊朗不凡,应该也是与蔡政君同路而来。 他扫过众人一眼,最终落在陆昭漪身上,眼中掠过几分赞许之色,转瞬即逝。 所有人得知陛下亲临,当即恨不得一头栽入土里。 而陆昭漪,也不得不跪下迎接。 “方才,陆娘子质疑,贵嫔身为后宫之人,却能出宫?”夏裴一步步踏入府脸上,笑吟吟地,“她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能。但若是同朕一起,是不是说得通了?” 一席话,令陆昭漪颜面尽失,反而落了个对贵嫔不敬的由头。 陆昭漪面上不显,心里却暗忖,这夏裴,怎么到哪儿都有他? 若说前几次,夏裴算是在维护她,但唯独这一次,实在是活生生把她放在架子上烤。 角落中,端正跪姿的邱渠子,头一直贴着地,微丝不动,倒是在夏裴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忽然扬声。 “臣,谢陛下天恩呐!臣不才,陛下亲临府上,此等荣幸,臣惶恐,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天恩!” 陆昭漪微微一笑,她恍然发现,过往而来,自己应是与邱渠子毫无联系,但方才及时出言,明面上是在叩谢天恩,实际上是帮自己解围。 这个邱渠子,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夏裴面色微沉,脸上仍是挂着笑意,“邱卿,这些年,你为朝廷效忠,功劳不小,也是苦了你了。” 这一番话,说得温文尔雅,也足见夏裴御臣之能。 “贵嫔!”他又转头,看向蔡政君,“你若继续待在前院,只怕这些宾客都不敢抬头,不如,你先去后院?” 话语一落,蔡政君目光才从陆昭漪身上已开,冲着夏裴福身,那叫一个娇羞做作。 当她一走后,前院众人一一抬头。 但此时,夏裴的下一句话脱口,满场宾客被吓得再一次磕头,恨不得塞进地洞。 “陆娘子不也是女子吗?当了殿臣,是不是就忘了本该遵守的礼教,也敢在前院,与一群男子同坐共饮?” 天子之言,振聋发聩,让人心惊胆寒,更是令陆昭漪着实一愣。 这是干什么? 看不起自己?还是在故意数落? 此刻,她一腔怒火翻滚,却只能憋在心里,对夏裴更是不屑一顾。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只顾自己不痛快,低着头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贵为天子的他,却是以一种不为人察觉的酸楚,更是显得十分狼狈。 众人心惊,一时鸦雀无声,头埋得更深了。 “你还愣着干嘛?是想让朕的宫娥,请你到后院?”夏裴面容一寒,声音也变得冷硬了。 陆昭漪面色平静,先对着夏裴一拜,便拉着曲七娘,往邱家后院而去。 一路上,曲七娘的双腿都在打晃,心中满是恐慌和不安。 “我还以为,你们这等江湖人士,是什么都不怕的!”陆昭漪瞧她样子,拿着她打趣。 曲七娘脸颊涨红,心中委屈,心里有话又说不出。 瞧这幅的模样,她便知这个姑娘,还是挺有些傲骨的,转身,继续与她往邱家后院去。 没走几步,刚过门庭,就见蔡政君与那宫女迎面走了出来,她不禁停了脚步,看向蔡政君,眼底,划过一抹冷冽。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 她并未察觉陆昭漪的眼神,面容含笑,一副熟稔的模样,向冲着眼前之人行礼。 “你这是……” 这下,陆昭漪弄不懂了,一个后妃对自己施礼,是要干什么? “早就听闻,河北俏女娘之名号,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那般,真的让人不忍心……” 一边说着,一边走来,蔡政君凑近些,在她耳边结了个尾,“……杀你了!” 果然,她这样一说,才她了解的蔡政君,反而一颗石头,从心里放下了。 “关中士族,若都如贵嫔这般,这天下还能安生?”陆昭漪微微挑眉,一副讥讽的笑容。 “不如,贵嫔,咱们且走,且看!是你能杀我?还是我拉你下水?” 这下,倒是蔡政君一怔。 但随即,她也笑了,笑得仪态大乱,“好啊,陆昭漪,我等着你。” 她的眼神,有些漠然,更让人不免寒颤。 待陆昭漪反应过来,她与身边的宫女已然走远。 一旁,曲七娘看着两人对视,全程不发一言,但在蔡政君走后,才轻声询问,“她,是怎么知道你的闺名?” 按理说,她们一个来自关中,一个出自河北,两人应当不存在任何交集。 而对于这一点,陆昭漪并不惊讶。 当年,她准备要出嫁淮南周家以前,因她的相貌,名声早就传遍中原,甚至连越地都知晓她。 关中与河北,虽相隔甚远,但女郎之间,自有消息的流通渠道,知道她闺名,也并不奇怪。 陆昭漪收回目光,拉了一把身边人,“咱们走吧!待会儿,我要与邱中丞密谈,你帮我守着。” “密?密谈?”曲七娘一声惊叹。 “嘘!”她立刻上去捂住嘴,压低声音,“小声点,别让前院……那位听到了!” …… 后院之内。 陆昭漪见到了邱渠子的内眷,赵夫人、蒲夫人以及赵夫人所生之长子、次子。 内宅中,赵夫人卧榻,怀着抱着刚出生的三子,脸上尽显满足之态,而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也让她很是羡慕。 “你就是陆七娘吧?”赵夫人满含笑意,直勾勾的瞧着她,“我家那口子说,你可是正经察举入朝的,真是不错,真的太给咱们女子长脸了。” 说话间,她一猛用力,表情忽然扭曲,痛叫一声,似乎不小心伤到了。 周围一众夫人、女娘,老媪脸色一紧,纷纷上来查看伤势。 不过,赵夫人很快缓过来,向陆昭漪勾了勾手,让她坐在榻边。 “妇虽出身世族,但不似其他女娘家的娇弱,自幼便想成就一番事业。如今,你给天下所有女子争脸了,我便开心了。” “赵夫人客气。”陆昭漪连忙查探,出言安慰,“赵夫人为邱中丞守得这个家,也是在做一番事业啊?” 旁边的蒲夫人,连忙附和,“姐姐刚刚生下孩儿,还需安心调理身子,切勿再动了。”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26章、智谋对垒两相斗 “普天之大,能遇到一个秉性相投之人,有多不易,老娘我就瞧着陆七娘觉得亲近,莫要再烦扰了。” 赵夫人说这话时,尽显一家女君的威势,使得蒲夫人在侧,一副尴尬的表情。 之后,她一直拉着陆昭漪,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前院宴席将散,陆昭漪忽然听见熟悉的竹乐声,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 “赵夫人、蒲夫人,七娘今日多有叨扰,想必赵夫人也累了,眼下,七娘还有公务处理,往后若有空,再寻夫人吧。” 陆昭漪起身,向二人告辞。 可刚聊到兴起,她便要走,赵夫人满是不舍,可又不通情达理的。 故而她叹了口气,“七娘既有公务,妇便不留你了,今后还望多多来府上走动走动。” “当然,赵夫人!”陆昭漪笑着回应。 称呼一起,赵夫人又不乐意了,撅着嘴,“啧,还叫赵夫人?” 她立刻意识到,掩嘴而笑,“好的,赵姐姐。” 辞别两位夫人,她们便在后院与前院之间的花园处,发现到熟悉的印记,就此驻足。 “曲七娘,你去前院探听一下,皇帝走了没有?” 看她脸色,也能猜出来,正是这种紧要关头,容不得曲七娘耽搁,面容微紧,转身便告退而去。 但还没走多远,去路却被阻断,出来的,正是一脸严肃的邱渠子。 “邱中丞!” 曲七娘见他拦下自己去路,便回头望了望陆昭漪,且听她如何吩咐。 哪知晓,邱渠子表情冷峻,鼻息沉重,“不用去看了,邱某已将陛下与贵嫔送出府,武禁卫也都不在此处,也无陛下眼线。” “此处,我让下人们都远离,方圆百步之内,不会有人来打扰。”邱渠子的视线直接掠过曲七娘,与陆七娘目光直视,厉声问。 “陆娘子,邱某已有足够诚意相待,眼下可否屏退左右?” 他的口吻极重,即便是曲七娘这等江湖之人,也能感受到气氛凝重,刹那间傻眼。 反而,陆昭漪却心平气定,对这些事,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你先去前院等我。”陆昭漪缓声,向身边人吩咐。 曲七娘应声,缓步退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当下,两人相互隔着十步距离,沉默对峙着,也像是互相试探着对方,就看谁先扛不住这份压力。 可陆昭漪却不为所动,丝毫不在意,这表明的胜负,“邱中丞,你应是早就知晓,我此行的目的吧?” “猜的七七八八。”邱渠子冷漠道。 “只是,你兴师动众,从邺都而来,拒拜丞相,让袁奇得了便宜;而又拒封公爵,徒有军师之名;手握十五万青州铁骑,却只让他们在河北务农。” “你此举,让人猜不透,难道只为了,甘愿做个六品郎官?简直,无法理解!” 他说到最后,结尾的四个字,却像是在牙缝中挤出来一样。 简明扼要,直接点出了她的极力隐藏的真相,不愧是跟第五琅琊齐名之人。 陆昭漪也毫不示弱,语气平静,“你对我了解如此之深,知晓我是勾辰子,可知,我做的这一切为了什么?” “你无非,是为了寻找三年前,陆庸之死的真相。”邱渠子目光斜视,一副不屑的表情。 这下,陆昭漪有些慌了。 “你难道,真的知晓,我阿父身死的真相?”她身子微颤,直面三年来,内心最深的痛处。 “我不知道!”邱渠子眼眸微寒,“但我知道,陆庸之死,与你脱不开干系!” 仅这一句,就让她差点失控,还是极力平复着心情,眼眸直勾勾盯着对方。 “我想听听,我阿父之死,怎么,就与我有关了?” 话音刚落,邱渠子缓缓走上前,向她靠近,慢慢诉说。 “这就得从,我是怎样开始怀疑,你就是勾辰子,开始说起。” 他眼神瞥向池塘里莲藕,若有所思,“当勾辰子之名,第一次传扬天下时,那年,武公正为了与周氏开战而费心费神。” 陆昭漪有所记忆,那年,应在五年前,她自己还在河北老家安然度日,还未定亲。 “有一日,武公头痛难忍,便叫了云桦神医前来医治,但过程中,产生争论。神医被下诏狱。” “可几日后,一群江湖人,潜入大狱,将云桦神医救走。当时武公命我彻查此案,却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说到这里,邱渠子目光直视起陆昭漪,平静地问,“陆娘子猜,我发现什么了?” “还请中丞直言,不必拐弯抹角的。”她的语气,似乎有些心虚。 “我发现,囚禁神医的监牢内,发现了你河北陆家的族印。而当时勾辰子名扬天下,自称为神医的弟子,想来,那营救来的江湖人,都是你陆娘子安排的吧?” 陆昭漪不动声色,神色淡然,“没错,就是我安排的,我救自己的师父,有错吗?” “没错?”邱渠子围着她,眼神还在她身上打转,“你错就错在,因为你遗失家族族印,便让邱某想当然地,怀疑起,上洛太守陆庸,就是勾辰子!” 说到这里,她忽然露出开悟的表情,一直连连点头,反过来,眼神冷冽的瞪着邱渠子。 “我懂了!”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说,在神医的牢狱中,发现遗落的陆家族印。依武公秉性,定然怀疑陆家,而怀疑陆家,定然不放过我阿父,当年的陆家家主?” “所以,你要告诉我,是武公谋害的我阿父,对吧?” 陆昭漪轻哼一声,撇过头,言语讥讽,“倘若我真是无知女娘,恐怕真的要,被你这等言语给骗了。” 自三年前踏入鹿台,她虽深受武公照顾,却也并非一心臣服。 当时,她所掌握的陆家部曲、江湖势力,助她建立渠道,打通天下十三州的消息网,经过十几次兵棋推演,才洗脱了武公的嫌疑。 只见,邱渠子面露鄙夷之色,对她嗤笑一声,不把她放在眼里似的。 她微微勾起嘴角,便将自己所知,说出来。 “还得请教邱中丞!” “当年,武公与周氏开战在即,我阿父陆庸为上洛太守。救走神医发生在五年前,而我阿父之死,是三年前。” “中间这两年,家师已然仙逝,你认为,武公在统一北方之后,会反过头,对一个太守下手?” 陆昭漪停顿一下,并没给他及时开口的机会,目光凌厉,绕行在他身边,“即便武公收拾完周氏,想杀我阿父。可那之后,武公幼子夭折,悔恨没有善待神医。再是半年之后,又回过神,想杀我阿父……” 说到激烈时,她故意停顿片刻,为的是想看邱渠子的反应。 “请邱中丞想想,这合理吗?” “的确不合理!” 邱渠子面色红润,说起话来更是脸不红,心不跳。 变幻莫测的神态之下,眼底却闪烁着危险光芒,他一手紧握拳头,手背青筋暴露,看上去十分狰狞。 但这一表现,转瞬即逝。 反而,他则使出一派温和长辈姿态,眉目婉转,“陆娘子,陆娘子啊,既然是为了合作,邱某试探你,也是应该的吧?” 如此一反常态,陆昭漪微微一愣,抿唇注视着他,心中暗骂: 老奸巨猾! 随即她一笑,“不错。邱中丞果然是知道,我此行目的。” “劳烦,陆娘子将埋伏附近之人,请出来,好吧?”邱渠子抬手,做出“请”的手势。 未等陆昭漪开口,在她身后的隐秘之处,就有身影一闪而出。 那人,正一步步缓步跨过来。 顿时,就见邱渠子满含精光,让人不免恐惧。 “还问壮士,是洛京沁雨阁的掌柜?还是邺都风满楼的掌柜啊?” 这话,好似话里有话!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27章、惺惺相惜为君难 来人正是林昶! 天下盟左沁堂堂主,明面上,也是洛京沁雨阁的掌柜。 而邺都的风满楼,则与天下盟无关,却是属于另一个江湖组织,飘雪楼。 陆昭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不已。 因为,这一江湖势力的飘雪楼,也是她所创建的。 最早,她还在闺阁时,就创建了这个江湖组织,却是以陆家部曲为基础,而其用处,与天下盟却截然不同。 可是,当下,仅只言片语之下,她大为慌张,有种被人扒光了的羞辱感。 邱渠子审视的目光,瞥了眼陆昭漪,笑了笑,“陆娘子不必如此惊慌,邱某皆是猜测,手中更无实据。” 寥寥两句,足够让她心绪烦乱,直击心防。 陆昭漪面露狐疑,调整呼吸,“邱中丞真乃大渊,绝不出话来。 他身处江湖多年,对朝堂之上的那些阴谋诡计,从未接触过,又哪能揣测出,最善谋略的邱渠子的心思? “既然如此,以后随机应变!你先回去,以后再寻机会!” 陆昭漪叹了口气,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这样的形势,她可不想再参与,却也不愿错失良机。 一声回应,林昶转身消失于人海之中。 今日邱府之行,她没能成功如愿拉拢,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能看清,这个人非敌或友,还比较满意。 这样的人,若是敌人,只怕自己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马车行径于街道上,还未走出几里,便有队伍阻拦在前,一掀帘子,就见是天子仪仗,宫人、宫娥若干,横岔在前面。 龙撵之上,夏裴似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陆昭漪所乘马车,眼眸中含着笑意。 “陆卿!” 马车内,还在闭眼休息的陆昭漪一听,蓦地睁开眼睛,双眸瞬间闪烁着危险二字。 她没有迟疑,连忙拉着曲七娘,下车冲夏裴的方位跪拜。 “陛下万岁!” 他一挥衣袖,示意她们起来。 陆昭漪起身,有注意到这一队仪仗,唯独没有属于后宫之人,如此看来,那蔡政君应是已经被遣回宫内。 “陛下拦下臣的车马,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哼。”夏裴哼了一声。 这一条街道,通往皇宫,此处为洛京东面,而她的宅邸,则在西面。 如今,街道肃清,只有自己的车马与皇帝仪仗,再无外人。 看来他是刻意在此等候。 夏裴强作镇定,眼神中透露着寒意,“似乎,你与邱卿相见恨晚啊,朕都离开邱府好些时候,你这才刚刚出来?” 恍然间,陆昭漪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浓浓的酸味。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她理解有问题,总觉得不太对劲。 “陛下,臣一切安好,赵夫人对臣,十分赞赏,就拉着臣多说了一些话,不过都是女儿家的闲话,就不与陛下言明了。” 她这言外之意,是陛下多管闲事,一切都是你自己多想。 沉默之后,夏裴面色稍霁,“这赵夫人性子泼辣,行事也非常人所能理解,而你又与赵夫人性情相投,却是令朕也未想到。” 这话,明显带着挑衅。 而陆昭漪更加怀疑,他的话语之间,还有别的意思,但非帝王所惯用的御下之术,不问她与邱渠子,反倒是说起赵夫人。 反常,这真的很反常。 思绪片刻,陆昭漪心中警铃大响,深知怠慢不得,赶紧叩首:“陛下,臣与赵夫人一见如故,甚是投缘,赵夫人之才华,也是臣所钦佩的。” 她恭恭敬敬磕头,抬头,就见夏裴一脸冷笑,“钦佩?哼,你这是要跟赵夫人学吗?” “记住,你是殿臣,要学的是治国方略,难道要去学驭夫之术,持家之道?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一发怒,让陆昭漪脸色一凛,心中却还是疑惑不解。 夏裴,你究竟是想说什么? 她有点发懵,内心翻涌,眸光暗转,想着要为这位君主,找找其他的借口。 他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从来只有他质疑别人的份,没有人能质疑他。 而这句话,是在质疑她,更是在警告她。 嗯,一定是这样! 她心里如此安慰自己,似乎不肯相信,已经摆在面前的事实。 夏裴不是在跟她摆弄权术,却是实实在在的醋意大发。 “走。回宫!”他怒喝,显然是愤怒至极,一甩衣袖,留下一脸愕然的陆昭漪。 顿时,她脑袋一阵嗡鸣,心跳如擂鼓,脑海中思维纷杂,竟然语噎。 “陛,陛下!”曲七娘见此,赶忙拉着她的衣角,甚至忍不住,替她发声。 听到呼喊,龙撵重新掉头回来,就见夏裴满是不解之色。 “你若不能安抚好陛下,今后若你与夏笙合作被发现,就是你我的死期!” 曲七娘就这样在她身边,低声说着。 这个道理,她不是不知道,是不知如何去安抚,这么一个带有情愫的君主。 若真是冷面无情的,她还能以智谋,获取对方信任,可夏裴…… 她心中一阵叹息,眼下只能硬着头皮。 “臣刚刚所言,皆出自肺腑,陛下为臣着想,臣心里感激。”她内心紧张,转而稳定情绪,面上却不敢表现分毫。 “方才臣说,与赵夫人性情相投,不过是两个女子之间,正常的眼缘罢了。陛下方才错误解读,是臣没有解释清楚。” 再看一眼夏裴,脸色稍缓,不像刚才那样鼻青脸肿。 可她终究,还是无法看透他的想法。 “好,很好……”夏裴微微点头,而后,又笑了笑,“记着,明日巳时,你,入宫参加军政要议,不准迟到。” 听此,陆昭漪心知,此事已成,便含笑跪拜,“臣谨遵圣谕。” 夏裴挥挥手,龙撵再度扬长而去。 见天子仪仗走远,陆昭漪松了口气,心中烦躁稍退,今后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夏裴。 这样僵持下去,或许,只会越闹越糟糕。 “你不必烦心。”曲七娘在旁低声安慰,“你身子局中,或许看不清,但旁人的眼睛却看得很清晰,皇帝确实对你有此番心思。” 既然已经挑明,陆昭漪心中却也轻畅,哪会不知? 说来也算助力,要利用也好,要撇清也罢,但她需要理清,自己与夏裴的关系。 两人再次登上马车,继续赶路。 马车内,陆昭漪忽然眸子一翻,看向身边曲七娘,“曲娘子,你,是谁啊?”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28章、淮阳世家有女嫣 “我?”曲七娘一愣,“我是江湖中人啊?” “今日出来急,忘了告诉你。”她一脸正经的说,“早前,我收到左沁堂的消息,说你是淮阳曲氏,曲家七娘子,曲芷芸?” 说完,她静静地看着曲七娘。 可这位曲娘子的脸上毫无波澜。 “我就知道,我瞒不了你太久。”曲芷芸轻笑,“淮阳曲氏全族效命于飘雪楼楼主,而我在巨鹿十分无趣,瞒着夫子,寻找由头来洛京,想方设法在京城相伴楼主。” 果然如此。 当初,陆昭漪一见到她,便有怀疑,可能是淮阳曲氏之后。 而她自爆身份,也曾怀疑,她是不是冒充的曲氏,便留在身边观察,直到今早,方才确认。 故,今日面见邱渠子,也放心的带着她来。 曲芷芸语气一转,继续说,“只是,我不曾想到,楼主还身兼天下盟盟主、勾辰军师,不知还有什么身份,是我不曾想到的?” 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抹惊异,继而又恢复平静,镇定的看着陆昭漪。 “曲家七娘子,怕是偷跑出来的吧?” 陆昭漪轻笑,“先前只是猜测。在想曲夫子会让你独自出来?不然你以为,随便来个杀我的杀手,就能安心的收入自己的院内?” “也对!”曲芷芸笑了笑,“楼主如此聪慧,定然是有所考量。” 五年前,陆昭漪十五岁,刚过及笄,便开始谋划,借由师父云桦的名声,招揽了一群江湖人士,在广平、巨鹿两郡,建立飘雪楼的中枢。 如今,飘雪楼在河北的根基已稳,不便迁移至京城,而她在洛京,还未扎下根,只能在想法子,徐徐图之。 “我是没想到,曲夫子会纵容离开巨鹿,他不担心吗?你才刚及笄不久吧?”陆昭漪语调微抬。 曲芷芸笑了笑,“并非大父他纵容,我是求的赵临将军,托他送我入京,恐怕大父还不知道。” 很快马车停下,两人先后下车,拉着手一同进府。 府内静悄悄的,仿佛无人,陆家二嫂楼婉清,一个人在院中踱步,有影卫陪同,倒也无事。 只是陆承仁此时还未回来,心中难免担忧。 而纵观四下,院中也看不见顾满、影灵等人,似乎临时有事绊住了? 不过,陆昭漪也没空问,心中有些思绪难解。 她们便在厅堂稍坐,等着他们回来。 浅尝一口茶的功夫,陆昭漪忽然灵光一闪,连忙问起,“芷芸,飘香楼的谍报网,你是不是知晓一二?” 闻言,曲芷芸点点头。 “那么你应该知晓,现在江左各郡的情况?”陆昭漪流露着期盼的眼神。 曲芷芸将茶具放回桌案,若有所思,“江左各郡,近几个月出现了大大小小几个帮派,后来被一个帮派整合起来,在会稽郡钱唐的西湖边,建立总舵。” “据说,帮派以钱唐地名为名,称钱唐帮。这个帮派的总舵主,名为晚疯,顾名思义,是个疯子!” 她说到最后,忍不住皱眉摇了摇头,“可惜,楼里的谍报网,只搜寻到这些,其他的还一概不知。” “难道?”她边说边想,似乎开悟了一般,“楼主认为,此次京城刺杀,源自这个帮派?” 沉默片刻,陆昭漪从沉思中回神,缓慢而坚决的吐出三个字,“不确定。” 江左各郡,是否都被这个帮派控制? 她不确定。 不过,这却是一种直觉。 钱唐帮,晚疯这个人必须要调查清楚,且必须除掉。 否则,迟早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芷芸,你待会写封信,给巨鹿郡的曲夫子,让他好好查一查这个钱唐帮。” 见她点头,陆昭漪继续深沉地说,“而且,晚疯此人,务必先除掉,以绝后患。” 说完,她冷冽的眼眸,看向门外昏暗的天色,似乎仍有所思。 …… 待天黑时分,顾满、影灵与影雪等人才回来,跟着他们的,还有陆承仁。 他们说说笑笑间,走进屋中,抬眼就看见陆昭漪与曲芷芸,皆是一怔,随即,顾满一惊一乍地跑过来。 “七娘,你不知道,原来洛京还有那么多好玩的。” 他一屁股坐下来,一把抓住陆昭漪的衣袖,絮絮叨叨。 “小满都说了几次了。”花枝跑过来,拉着顾满,“你都已经大了,不能再跟七娘这般,拉拉扯扯的。” 说话间,顾满噘着嘴拉扯着,盯着她,“哼,影灵姐姐就不该把你从别院带回来。” “男子七岁不与女子同席,你都十岁了。” 纠缠间,花枝一把将他推得远远的。 “好了,你们也别闹了。”陆昭漪抬头瞧了眼花枝,“芳池苑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自左沁堂撤出京郊之后,她便让花枝暂居别院,方便能获得京郊与邺都两地,联络点的消息。 这次,她让影灵将她带回来,以及时获得各地消息,今后别院只作为摆设,威慑朝臣而存在。 陆昭漪眨了眨眼,微笑着看向陆承仁,“今日二兄陪我去邱家,又带顾满他们出去玩,辛苦了,去陪二嫂吧!” 陆承仁顿时一怔,眼睛睁得溜圆,转而离开厅堂。 他一走,影雪脸上的笑容迅速收紧,转而恭敬地施以一礼。 “禀七娘,今日许都尉与路司徒,又去了那家酒楼,这是影灵偷偷画的他们碰面的画。” 说着,她将手中的画递给陆昭漪。 “对了,七娘。”顾满脸色一变,正经地说,“今日第五先生送来书信,成德县近日死了不少人,据说是疠病。” “似乎已经蔓延至寿县与阳亭。若真是疠病,或许月底,就要爆发了。” 疠病? 而此地,正好处在豫、徐、扬三州交界之地,若不加以控制,很可能席卷徐州与豫州,进而危害到司隶。 陆昭漪心想,若她是夏裴,接到此消息,定然要派医术高超之人,去往淮南郡救治,以防持续波及。 而这人选,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自己。 世人皆知,陆昭漪师从勾辰子,而勾辰子是云桦神医弟子。 越想,她越心慌,不知不觉就喊了声,“影灵!” “你去寒王府,找阳文胥。务必亲口告诉他,咱们的动作要抓紧了,至少要在下次朝议前,给我个答复!” “等等!” 还没等影灵冲出去,陆昭漪又喊了声,“不,三日内!三日之内,我要得到他的回信。” 曲芷芸发愣,问,“邱渠子那边还没谈成,眼下就这么着急吗?” 明知晓,自己可能要去往淮南郡,可能中间要去好几个月,恐夜长梦多。无论淮南郡怎样,则必须在月底之前,了解一些事。 她也要提前先与寒王碰面,并在月内,解决今后朝堂可能出现的风波。 想到这里,她心中愈发不淡定了,起身,她走到顾满身边,将手里的画像带给他,“让影云调查一下,明日给我消息。” 顾满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眼珠子扑腾着,“七娘,这个,跟许都尉和路司徒一起的交谈之人,是朝堂上的人吗?” 陆昭漪摇摇头。 影灵、顾满先后离开,影雪也退下去,继续盯着陆承仁夫妇。 此刻屋内,只剩这两位七娘子。 曲芷芸坐下来,轻轻托起下巴,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满怀心思的女子。 她有预感,自己与她,将要一起面对一场巨大的考验。 陆昭漪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怎么了,芷芸? 曲芷芸噗嗤一笑,双眸在她身上,一眨不眨,“我看你印堂发黑,肯定要有大祸。” “因为淮南疠病吗?” “那倒不是!” 她眼神盯着陆昭漪许久,仿佛很似高深的模样,“你与寒王相交,若被陛下知道……哎,你好自为之。”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29章、议政殿前相看眼 永安里宅邸外,悄无声息的,从宫中而来的接送队伍。 曲芷芸瞧着外面的人,神色紧张。 “陛下这是要接你上朝吗?” 说着,瞧了瞧内屋还在吃着稀粥,满是不在乎的陆昭漪。 纵观史书、放眼满朝,谁还能有这番待遇?上朝下朝,都要被天子派人接送,那还不得是落人话柄?又岂不是被满京城之人乃至天下人取笑? 她绝无可能同意。 “七娘子,七娘子。”内侍在外头喊着。 “芷芸!”陆昭漪神情淡漠,冷冷的瞥向她,“你出去,叫他们闭嘴!” “我不敢,你自己去呗!”曲芷芸轻笑一声,发现她脸色不对劲,立马转头就走。 一听,陆昭漪挑了挑眉梢,冷嗤一笑:“这个夏裴,这么沉不住气。”说完,她将手里的酥饼狠狠摔在桌案上。 “要怪,就怪你自己呗?”曲芷芸忽然从门边冒了个头,冲她使了鬼脸,“还不是你自己招来的桃花。” 又一块酥饼脱手而出,直冲她的面门,而她也是很灵活的躲开。 见人溜走,陆昭漪轻抚着额际,似有些疲惫,淡淡地说了句,“真是头疼。” 说罢,她放下碗筷,随影灵影雪走下府邸,与外面的甲兵、内侍碰面。 她神色一凛,“你们回去吧!告诉陛下,臣受不起这般天恩。臣自己会走!” 话音刚落,内侍脸上浮现一丝难意,“七娘子,陛下让奴婢接你,奴婢不敢违抗,这,这让奴婢很是为难啊!七娘子还是体谅奴婢吧。” 陆昭漪也并未为难他们,他们只是听命,何错之有? 最终也没跟他们走,反而是,她独自走向自己的马车,带着影卫,朝皇宫而去。 内侍无奈的看了一眼,连忙吩咐甲兵们,跟在陆昭漪所乘马车的后面。 场面如此轰动,这不免让路过的人侧目,这也是她所不愿看到的。 …… 皇宫,显阳殿。 陆昭漪缓步走来,身后内侍依然跟随,将她送进殿内。 见朝臣们在盯着她,她是一概不予理睬,径自上前给夏裴行礼。 “臣,车骑从事中郎陆七娘,拜见陛下。” 众人看着她今日装束,上身为月白纱内置纱衣,薄烟紫纱外衣,下着为鹅黄齐腰襦裙。 乌黑发间簪着白玉珠钗,耳坠明亮生辉,一颦一笑都透着风姿卓然,淡雅的打扮与她的长相,天然衬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御座之上,夏裴盯了她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而在看见底下一众大臣的表情,他立即坐不住,狠狠地摔了漆具。 众臣闻声,当场吓得低下头。 “今日殿前军政要议,如此严肃场合,你穿的这么艳,想造反吗?”夏裴气得咬牙切齿,怒视着底下的人。 陆昭漪冷哼一声,心里更是把他骂了千万遍。 “请问陛下,臣今日穿的,有失斯文吗?” 此番话脱口,让夏裴语塞。 此衣着,她未失体面,反而更加得体,也是最符合士族女子姿态的穿着。 夏裴轻咳几声,缓解尴尬,但又找不到理由反驳,转头冲内侍生气,“改日去找大鸿胪,为陆娘子专门做几件朝服,听到没有?” 殿内群臣微微一愣,大鸿胪卿齐冉明明就在殿内,他和内侍发什么火? 这鸿胪卿之位,是齐冉这个老狐狸的,既然夏裴没命令他,他干脆当做没听见,女子朝服这等先例,他不会退让半分。 此事过后,夏裴再次正了正神色,表情恢复严肃。 “据河北军报,踪迹活动在清河、信都两郡的周氏残余势力,皆以被困在武邑一隅,朕觉得,不出一些时日,便能一举歼灭。” 他顿了顿,稍抬高口气,“这也归功于,广平郡的一个江湖组织,暗中提供情报。” 广平郡?陆昭漪蹙眉。 月前,她离开邺都时,便让飘雪楼暂停一切活动,同时命巨鹿郡的曲夫子,掌管楼中一切事务。 这一次,她对飘雪楼的行动,可谓是丝毫不知,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飘雪楼对恃强凌弱之人,向来报复是极重的,故而,也一直没有对冀青叛乱,而动过什么心。 她还在思索,御座上的夏裴继续说。 “境内,周氏残余节节败退;境外,胡宁联军受赵临、左思两位将军掣肘,诸卿以为,是否能对周氏,斩草除根?” 陆昭漪一双明眸望向夏裴,这一刻却觉得他没那么讨厌。 但如他所说,如果真的能够,将这颗毒瘤连根拔除,倒是再好不过了,就只怕周氏还有其他阴谋。 在场众臣也是议论纷纷。 几番讨论,朝中大臣中,以关中一派、河北一派以及荆越一派,都表述了自方看法。 关中派系:“我等认为,应该趁胜追击,彻底铲除此祸患,绝不能容它苟延残喘。” 荆越派系:“臣也赞成,如今胡宁联军与冀青反叛相勾结,已然行不通了。此刻若是我们趁虚而入,定可取得胜利!” 这两方说的义愤填膺,唯独躲在角落里的陆承业,却是满脸皱纹。 夏裴有观察到他,便轻声询问,“南阳侯,你有何见解,说出来与众卿讨论一番?” 突然被叫到,陆承业先是愣了片刻,眼神一直投在自家小妹身上,像是有难言之隐。 周围的大臣们,也发现他的不对劲。 见此情形,齐冉捋着长须,斜歪着嘴,“南阳侯,你陆家到底是谁说了算,不清楚?你瞧你妹妹作甚啊?” 这个话,明显有侮辱的嫌疑了。 连夏裴听了,都变了脸色,何况是武将出身、本身就有些脾气的陆承业? 正当他低头捏着拳头时,角落里传出的尖锐的声音,引起所有人注意。 “大鸿胪卿的意思是,我陆家没男人了,是吗?” 众人望向声源处,却是陆昭漪发的声。 本该她身为女子,家族男子备受质疑时,就不该站出来,眼下冒出头来,反而是证明陆家男儿的无能。 齐冉面色红润,微微一笑,显然是他的计谋得逞。 可陆昭漪却不给他机会,站到他面前,意图争锋相对。 “都回去坐好!”夏裴及时出声,“当朕的显阳殿,是市井之地,随便你们逞口舌之争的吗?” 众人噤若寒蝉。 “臣知错!”陆昭漪与齐冉同时向夏裴施以一拜,两人朝着两个方向,恭敬的退到一旁。 如此,殿内众臣也松了一口气。 夏裴继续看向陆承业,“南阳侯,想说什么,就说,不必顾忌其他。朕也不会治你的罪。” “臣惶恐,关于此事,臣的嫡妹,应该更有话语权。”陆承业双眸微眯,下一句,令人震惊不已。 “陛下方才所说,广平郡的江湖组织,原属于我陆家部曲。当年舍妹逃婚之后,部曲当中一部分,跟随她出去自立门户,如今早已脱离陆家掌控。” “哦?竟有这等事?”夏裴大为诧异,这件事他确实不知。 “陆娘子,南阳侯所说,是否属实?” 陆昭漪微垂着脑袋,声音坚定,“回禀陛下,尚书令所言,句句属实!”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竟然,他们一向看不起的陆家七娘,手里还掌握着江湖组织,还有这样的事,他们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众人还在惊叹中,夏裴眼珠子打转,思绪已然飘远。 “邱卿!”他回神之际,立刻叫了一个人,正是御史中丞,邱渠子。 “朕记得,五年前云桦神医在豫州大狱,被江湖人救走,当时你怀疑的,是河北一支江湖势力。与陆娘子的组织可有关联?” 听闻,陆昭漪心中慌乱,却面上不显。 这是夏裴,第一次最接近真相的,只得看邱渠子如何抉择。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0章、疑人选用问兵权 完全有机会,邱渠子能将他所知的一切,都告诉夏裴。 可惜,他并没有。 “陛下与臣想得一样,可陆娘子逃婚,在三年前。依南阳侯的意思,三年前,这一伙江湖组织才成立,故而时间上,却不相符。” “那为何不能是,陆娘子早就成立了组织?” 夏裴追问的这一句,令陆昭漪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而殿阶下,邱渠子低着头,眼睛不停地打转,只缓了一瞬,便回应。 “陛下,五年前,云桦神医下狱时,陆娘子还未及笄,且当时陆家家主陆庸,于上洛郡任太守。陆太公与崔太君,勉强还支撑得起家族事务。” 他话锋一转,“若依陛下的说法,那得要还未及笄的陆娘子,绕过陆庸,以及老太公、老太君,才能取得陆家族印,方可调动部曲吧?” 话音一落,陆昭漪一颗心也稍微松了松。 这一次,她真得感谢邱渠子。 很快,夏裴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便问起,“陆卿,既然你兄长将问题抛给你,那你来说说吧?” 陆昭漪沉沉地吐了口气,起身,来到殿中叩首,“臣以为,周家四世三公,在河北根基早已过百年,要彻底铲除,非一朝一夕可破。” 这时,夏裴听得不耐烦,“那可有破解之法?” “唯有再扶持一支河北大族,其名望和声誉,都得盖过原来的周族。温水煮青蛙,日子一久,谁还能记得周氏?” 此话刚一脱口,殿内好几位出身河北的朝臣,脸色微展,纷纷忍不住坐正,往她的方向瞧,个个胸有成竹。 反观荆越一派,个个面带冷笑。 坐在路临身侧的,司徒少丞王涅,冷哼道,“那你以为,哪一支河北大族能担此重任?莫不是你陆家吧?” 关中一派,御史大夫蔡裕也插了一句,“陆娘子曾消失三年,与陆家本就不睦,怎么可能偏帮陆家?前些日子还带兵攻打侯府呢?是吧,南阳侯?” 这个蔡裕,正是夏裴后宫中,蔡贵嫔的父亲。 而今,他殿上呛声,阴阳怪气的,明摆着不让她下不来台,只怕也是蔡政君授的意。 恐怕关中这一派,将来也是个硬骨头。 陆昭漪思绪涌上心头,进退两难。 若她说扶持的陆家,他们肯定说她吃里扒外,但说其他家族,定然会认为她退缩,好以此嘲讽。 御座上的夏裴,连连摇头,远远地注视起那淡雅身影。 思忖片刻,她抬起头,目光看向夏裴,两人目光相对。 这一瞬间,丝毫她从皇帝的眼中读懂了什么。 “陛下,臣本意是想扶持,其他的河北望族,但蔡大夫这般说,要不把陆家也带上?这样能使河北更为团结,东宁以后哪有机会挑头?” 话语游荡在大殿之内,蔡裕一下子老脸涨红,竟抬不起头来。 而殿内的河北一派,从未有过如此团结,目光直勾勾盯向他,恨不得生吞了他。 “陆娘子所言甚是。”出身中山郡的谏议大夫赵融赞许道。 转而,他又对蔡裕咬牙切齿,“蔡大夫以小人之心,如此揣测陆娘子用心,其心险恶啊!” 其他河北派系朝臣,亦是与他一同指责蔡裕。 陆昭漪嘴唇轻咧,此番说辞,为的就是让河北大臣们同气连枝,一起对付蔡裕,也比她一个人应付,来的要轻松许多。 整个殿内,那一群关中派的大臣,充满怨恨眼光看着蔡裕,好似在说,你没事去惹这么个姑奶奶干什么? 关中、河北两派,先前也没仇没怨,相安无事,可蔡裕这一次,怕是得罪了不少河北官员。 夏裴伸着拳头抵着下颚,轻起咳嗽一声,两方重新将目光投过去。 “朕想知道,你本想要扶持的是哪家士族?” 他这么说,压力又来到陆昭漪这边。 河北内部派系繁杂,但大多都有姻亲关系,若要让他们所有人都满意,就只能是那一家。 “臣以为,清河士族近年逐渐壮大,而且,与其他各郡的士族,皆有姻亲,连我陆家也是。” 这一番话说出口,一众河北大臣,也都露出喜悦。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这个家族,被提出来,好处大家都有,风险仅一家独担。 “哦?”夏裴也忽然坐正,身躯前倾,“你说的,可是清河郡的崔家?” “正是!”陆昭漪答。 大殿内,一些大臣暗暗欢欣,有的已经在为殿内的崔侍中祝贺。 而他本人,则还在蒙圈,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朕也以为,陆卿所言极是。”夏裴深思,“既如此,那便按陆卿的意思办吧?” “诸位可有异议?” 崔侍中一听,慌乱之中离席,冲到殿阶前跪拜,“臣,崔玉,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 崔氏,也是八代大族门阀,以儒为道,历经前朝数代帝王,逐渐壮大。 而今,崔侍中也为重臣,为获得大族的支持,夏裴自然也会对这般家族,给予协助,以此拉拢。 经此事,陆昭漪也领悟到,她若想走权臣之路,家族是她绕不开的话题,陆家,也与她自己,荣辱共担。 今日乃御前军议,之后,商议一番各地兵马屯田之事。 平原郡十五万青州铁骑,曾只效命武公一人。 如今,却是陆昭漪的属军,且全军上下,油盐不进,丝毫不顾及皇帝的颜面。 这一支铁骑,也就她能调动。 似乎过了许久,夏裴疲惫的喘了口气,“今日军议到此为止。有关将士们的安置,耕田务农,编制军户之事,以后还需再议。” 说完,夏裴起身,招呼起身边内侍,正欲离开。 满殿大臣跪拜恭送。 走到陆昭漪跟前时,夏裴一手托起下颚,双眸瞧着了两眼,“朕打算问你几件事,你起来陪朕走一会儿吧?” 陆昭漪抬眸,瞧着他疲惫的样子,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知道,刚刚军议提到的十五万青州军,足以令他惧怕的。 这是找她,听听她这个军师弟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夏裴也跟着笑了笑,随即,便走出了显阳殿。 陆昭漪回过头,瞧了满殿还在跪着的大臣,摇摇头,与夏裴一同走出去。 走到殿外,夏裴脚步放慢,等待她跟上。 “朕有点累了,陪朕走走。”他说。 内侍陪同,宫娥随侍,陆昭漪瞧了瞧身旁之人,微微颔首,默默跟上。 一路上,两人倒也没说一句话。 穿过长廊,便是万春门前,若要穿过此门,便是到了后宫。 走到这里,忽然间,她垂眸,止步了。 “怎么了?”夏裴回头,凝视着她,“不过是后宫而已,不敢进吗?你连南阳侯府的大门都敢踹。” “陛下说笑了。” 陆昭漪轻笑,“臣只是觉得,眼下是白天,陛下这般,怕是不妥……” 闻言,夏裴眉宇轻扬,眼底透露出几分玩味,“你敢,朕可不敢。朕不过是带你去游园转转。” 万春门后,两条路,一条通往后宫,一条去往游园,他选择了后者。 说完,他先行穿门而入,陆昭漪紧随着,路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穿过一片桃林,眼见就到园子门口。 进入游园,夏裴停住了脚步,坐于石亭内,“陆卿,朕觉得,实在猜不透你。” “嗯?”陆昭漪侧眸,“臣不解陛下何意。” 夏裴轻叹息一声,“你明知道,朕想问你的是什么,何必装糊涂呢?方才殿上,提及青州兵,为何不发一言?” 思绪抽离,陆昭漪愣了半晌,随即失笑。 “陛下为何如此一问?”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1章、明查暗访寻踪迹 夏裴也笑起来,他站起身,缓步走下石亭,站在园子中央,仰头观赏满园桃花。 陆昭漪落后半步,静静立着,等他开口。 “朕虽不知,当时你在想什么,但朕能感受到,你对此事的漠视。”夏裴转身,看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 说完,他又向她缓步靠近,“朕不是不念旧情之人,也不忍苛待了忠良。” 这话什么意思? 她一时还未能反应过来。 但随后想想,却恍然大悟。 “臣懂了!陛下还是在担心军师,以及领下的十五万青州军?” “没错!”夏裴眉尖一挑,“天下统一,兵戈已止。不如,你去劝军师,三日之内交出青州军的执掌之权,可否?” 突然,陆昭漪沉下脸,仅仅一瞬,还是被夏裴发现了。 他竟想利用她,让青州军脱离勾辰子的掌控? 这是在逼迫自己?陆昭漪冷冷的勾了下唇角,心中有几分不悦。 她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恐怕难以做到。青州军,先王托付给军师的,也是为了稳住新朝,倘若随意交出,还有谁能压制派系繁乱的朝堂?” 说到此处,夏裴的眸色深了深。 当即,陆昭漪平举双手,跪地急忙言说,“七娘愿向陛下保证,待朝堂稳定,社稷安宁,百姓富裕,臣定会劝说军师,将青州军拱手奉上,绝无半点拖延。” “此言当真?”这个承诺,夏裴略有吃惊,抱着怀疑口吻,试探一问。 “七娘绝无二言。”陆昭漪抬头,一字一顿,眼底尽是诚恳。 沉吟了片刻,夏裴让她起身,走到一旁石凳边坐下,“可惜了!你不是勾辰子,若你是,这十五万大军,朕倒是可以送与你做嫁妆!” 陆昭漪抬头,惊愕,他这是猜到了什么? 未能开口,夏裴便已瞧见她的表情,展颜一笑,“朕只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她正欲开口,只听他忽然喊了句,“今日就如此吧?你,退下吧!” 话被憋回去,陆昭漪一愣,不解的抬眸,望着他不明所以。 他却不愿多说,挥袖示意,行礼后,她缓缓退下。 在内侍带领下,走出游园宫门,便一路走出千秋门,与宫城正门相距甚远。 千秋门外,就便是通阳大街,她的侍从队伍,已在此等候多时。 “皇帝带你进后宫了?”一见到她,曲芷芸立刻上前,焦急问道。 他们能在此等候,也是听了宫城禁军教头的吩咐,说陛下将陆昭漪留宫闲聊,让他们在千秋门等候。 关于是否被带入后宫一事,确是敏感话题,曲芷芸也只敢附耳才问。 “那倒没有,只是在游园待了片刻。”陆昭漪抬头回应。 瞧了这座宫门外的队伍,她也已心知,夏裴或许早有想将她留宫的想法。 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她干嘛补充了句。 “能把你们叫来此处,说明陛下已经放弃今早那般胡闹举动!”说完,她一个走向马车,登车而去。 …… 回到宅邸,陆昭漪刚一踏进院子,顾满便传来消息。 他指的是昨天那副影卫绘制的,醉香居内的画像, “七娘,查出来了。” 顾满低头喘气,“昨日,与许禄、路临,在醉香居中会面之人,是九卿之一的少府卿,秦伯安。” 秦伯安? 淮南郡的秦家? 秦家祖地,与江左仅仅一江之隔,虽是江北,但原属越国,而当年,江左组织多次西征,这其中就有秦家的功劳。 果然,他们还是心念故国啊! 陆昭漪低头垂眸,“继续查,去查查秦家,是否还与江左帮派勾结?” “是!”顾满点头,再次跑出宅邸。 这边他刚走,陆昭漪想起什么,口中念叨,“淮南郡,淮南郡……” 一旁,曲芷芸似乎也想到,连忙开口问,“成德县与历阳县之间,仅有三百里,而成德、寿县疠病已现,却不知与这秦家,是何干系?” 陆昭漪皱眉,想了片刻,还是摇头。 “但愿,是我想错了!” 这些事情,暂且搁置一旁。 眼下,见夏笙,才是她当下最为要紧之事。 “你们再去催一催,务必让夏笙,尽快与我见面。”陆昭漪吩咐,便径直返回后院休息去了。 三日后,影卫传信,阳文胥已与夏笙商议好,五月十九夜,于醉香居中,一见。 又是醉香居。 哼! 听到此地,她又不禁暗暗冷笑。 先前听了好多次的此地,内心早有些排斥,此次夏笙相邀她去,自然心中不悦。 曲芷芸偷笑,“这醉香居,是太仓里最有名的酒楼,住在城北的大小官吏,常常会光临那里。这寒王邀你去此地,不无道理啊?” 陆昭漪不语,她怎么忘了,醉香居,乃是京城的一个特色,朝中大族们的消遣地儿。 她冷冷一笑,没有再理会曲芷芸,距离会见还有一日,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做些准备。 “影灵,你带着小满,从雍门出,去外城的大市,尽量多的买些清瘟解毒药方和草药,以及与治疗疠病所需的所有物资。” “要记住,大市内有的,都给我买回来。” “是!”影灵与顾满点头应答,转身离去。 “影雪、芷芸!你们去太医署,找太医令,以勾辰手令,命他调出治疠药方,至少三十卷。待一一整理之后,妥善安放好。” “另外,再去找到京中的一位擅长驱毒的郎中,先安置于别院之内,等过些日子,我会用到他。” 她将一切准备都安排下去,一个人静静坐在内屋中,心绪不宁。 总觉得,将会有不详的征兆将要发生。 或许是有预感,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深夜。 一夜辗转反侧,终于,在翌日清晨时分,睡梦中的陆昭漪,被门外吵杂声惊醒,她迷糊睁开眼睛,却看见,门外有两人影晃动。 是顾满! “七娘,七娘!” 陆昭漪起身下榻推开房门,就见顾满与影灵二人脸色的慌乱,心里顿时感觉不妙。 “别急,你们慢慢说。” 先是顾满,忍不住性子,直言,“七娘,我们在京城大市内,只买到了三百多斤的治疠草药,防治物资几乎被垄断,我们也没办法了。” 一听,她脸色发白,低眉嘟囔,“怎么会这样。” 不久后,曲芷芸与影雪也回来了,也与他们的状况大致相同。 首先,太医署治疠药方先一步被人调走,再来,京中擅长驱毒的郎中本就不多,总共只能找出三人,可这三人都被请入了永宁里的东坊巷。 等等!不对劲。 “取洛京堪舆图来!”陆昭漪一喊,连忙回到屋内,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掀到地面,空余整张桌子。 待地图取来,铺了上去,陆昭漪便低头,仔仔细细查看地图的一些方位。 “你们瞧!”她忽然发现端倪,抬起头,叫来他们过来。 “永宁里,左边是大司马府,右边是太尉府、司隶州校尉,而上下分别是御史台、校场。” 曲芷芸听懂了,便接着她的话茬,“他们都有嫌疑?但除了司隶州校尉、御史台大夫和校场都尉,其他人都与你相识,不如问问他们,排除目标?” 听闻,陆昭漪点头。 “我正有此意!”她回头,眼神锐利,“小满,你再去跑一下太尉府与大司马府,跟他们确认一下。”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2章、风风火火闯府衙 得到命令,顾满二话不说就又冲出去。 “你让小满一个人去,不担心吗?”曲芷芸心思活动,便想起,前些日子针对勾辰军师刺杀的那伙人。 可陆昭漪摇头,“他是个孩子,那伙人对他下手毫无意义,反而会激起我的怒火!何况还有陛下武禁卫盯着。所以,他是这个京城里,是最安全之人。” 待到巳时过后,炽热的阳光照在顾满身上,刚跑进厅堂,满头大汗,衣襟已然被汗水浸湿。 “七娘,我问过了。” 顾满站在那儿,慢慢说着,“大司马昨日与陛下举行家宴,并不知此事。第五先生亦是说,东坊巷,并不通向他的太尉府。”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递了过去。 “这是第五先生让我交给七娘的!” 陆昭漪表情微愣,随即接下锦囊,心中纠结片刻,才缓缓打开锦囊。 展信,内容只有一行。 看完信,她面色恢复以往的沉着冷静,习惯的将第五的信烧掉,化为灰烬之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影灵、影雪,你们出去叫上三百号影卫,随我,抄家伙!” 一听,顾满又是一番惊讶,张大着嘴巴,叫了声,“七娘,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她勾唇一笑,正如她先前料想的一样。 第五琅琊给她留的,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只是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曲深且折,唯长风与七若可往。 这就是第五写给她的。 长风出自诗经,意为容人之量、光明磊落,而在洛京中,二者兼备的,便只有廷尉府。 七若,则指向京中七位风评极佳之人里,容貌最为出众的那个人。 此人便是苏家次子苏常,朝中担任廷尉一职。 “廷尉苏常。”陆昭漪垂头嘀咕。 过后不久,影雪来报,已命三百人整装军备,随时出发。 “不要军备!”她微愣后浅笑,“这三百人换常服,持军棍出发就行。” 一想到她刚回陆家时,被二姊陆昭婉用刑棍威胁,心中隐隐不忿。 这一次,她要将当初的屈辱给讨回来。 过后不久,三百人齐整出发,气势浩荡地奔向廷尉府。 所路径之处,皆有人侧目而视,甚至还有人,跟着他们一同而去。 还有路边的路人,干脆将小把件丢回摊位,拉着身边人跟过去,“走,看热闹去。” 一路经过校场,司隶校尉,来到铜驼大街,转头就来到廷尉府门前。 廷尉府对面,司徒府门外也有人驻足看戏,正巧司徒路临也瞧见了。 “啧啧啧。”路临道,“瞧这架势,怕不止是找茬吧?” 他旁边有一青年,摇头晃脑,“要不,司徒也去瞧瞧?也方便我等寻些由头,继续在朝堂上弹劾这个,陆七娘。” 可这路临也是聪明人,斜眸冷冷瞅他一眼,“以后莫再提。连杜右相都已暂退锋芒,我此时冲上去算什么?” 他哼了一声,转头喊了声,“回府!” 当下,廷尉府门外,已是驻足了若干看客,而陆昭漪所带的三百人,也已将这条铜驼大街堵的水泄不通。 “这可如何是好?”廷尉府衙役惊慌,“快,快进去通知廷正。” 他们也很想赶走这些人,但这三百之众,都身穿官袍,腰挎刀剑,头戴虎面,青面獠牙,谁敢动手啊? 看着这影卫一众,只在那儿站着不动,就让人无比胆寒。 于是乎,一群人在此僵持,旁人更是无计可施。 而另一头,苏常早收到禀告,从房间里匆匆出来。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下官也不知啊。”廷监战战兢兢说道,“只传报有人聚集府外,却不知究竟何事。” 苏常脸色难看起来。 若说是平日有人来拜访,他也懒得理会,毕竟每天来谒见的人实在太多,大多来的是投诉状、问刑典之事。 以往的廷尉府,外人唯恐避之不及,而跑过来找茬的,却是闻所未闻。 可不同的是,对方是一群甲兵之众,推测是手握兵权之人,他更是不敢擅自行动。 “哦,对了。”廷监才想起来,“这一众为首之人,乃是车骑从事中郎,陆家七娘。” “谁?” 苏常一身冷汗冒出,向廷监确认。 “陆家七娘,您夫人的七妹。” 这就让他心底不舒坦了。 但远不止于此。 “廷尉!”廷正薛兆忙喘着气跑来,“不好了,陆夫人从后院跑出去了!” “拙荆?”苏常低吟,神色匆匆,无所顾忌的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廷尉府外,两方暗暗较劲,各不退让。 陆昭漪来回踱步,似察觉出府内有人出来,便抬起头,挺起胸膛,嘲弄而笑。 “当初在陆家我便放过你了,眼下你来此为何?” 来人便是陆昭婉,此刻正气势汹汹的追问。 倒是陆昭漪,却淡然处之,“二姊,七妹我来探望姊婿,有何不可?” “我呸!”陆昭婉气急败坏,“说的真好听。来看姊婿?你带这么多人干嘛?” “找茬啊?”陆昭漪撇嘴轻语,一脸的不在乎。 说完,她目光微寒,瞅向府内方向,拱手扬声,“苏廷尉,下官从事中郎陆氏,恳请廷尉出府一见。” 陆昭婉气炸,就要抢过衙役的刑棍,身边女婢拦都拦不住。 “苏廷尉!”陆昭漪似乎不惧二姊的怒气,目光直视,冲着府内又喊了一遍。 几个弹指之后,就见苏常冲出来,慌乱的将陆昭婉抱住。 “夫人没事吧?” “没,没事。”一见苏常,她满腔怒气瞬间消失,倒像是个依偎在丈夫怀中的温顺女子。 好似许久,苏常松口气,才将目光投向底下的陆昭漪。 “姨妹今日光临廷尉府,有何贵干?我不曾记得,朝堂上与你有过敌意。” 陆昭漪勾唇浅笑,“姊婿位列九卿,女妹自然不敢。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要找姊婿讨回来。” 此话一说完,她身后三百虎面影卫,忽然大吼一声,持着军棍,面对着廷尉府众官吏。 苏常当即吓了一跳,与陆昭婉对视一眼,当即走下台阶。 径直来到陆昭漪身侧,他贴耳小声说:“还请看在姊婿的薄面上,千万不要冲动,你这样让廷尉府威严何在?有话,府里慢慢说,让人看笑话呢!” 说完,苏常退了两步,冲她拱手弯腰,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他说的不无道理。 陆昭漪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 上一次在侯府,陆昭婉带两个家丁,两副刑棍来找过她。 这一次,她就如法炮制。 “影灵影雪,随我进廷尉府,带好手中家伙事。” 说着,她一挥衣袖,踏入府内。 影灵、影雪应诺,在跟过去前,便让顾满将其余影卫带回去。 毕竟这铜驼大街乃是天子御道,直通宫城正门,长时间占着,的确有违礼法。 待进入廷尉府大堂,陆昭漪环顾四周,目光从未瞧过苏家夫妇。 “翁伯今日不在府上?”她声音且轻,悦耳动听,好似没有在府外嚣张跋扈的模样,居然有点唠家常的意思。 “我阿父?”苏常一愣,“他去了隔壁太尉府,与第五先生弈棋品茶。” 在太尉府? 与她猜测的不差,苏公与第五曾分属不同阵营,但这两人性情差不多,天下安定,这两人成为朋友,也是她意料之中。 她轻笑,“那烦请廷尉派人,将翁伯叫回来吧?女妹有事请教他老人家。” “陆昭漪,你简直够了!” 说着,陆昭婉火气再次起来,竟然拂袖,欲要冲上来打人。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3章、匡扶社稷为百姓 见此,影灵、影雪立即架起军棍,将她挡住。 “夫人不可!”苏常慌张阻止,将妻子再次拥入怀中。 他露着怀疑的目光,瞧了瞧这位姨妹,便转头吩咐廷正薛兆,“去隔壁太尉府,去请我阿父回来。” 薛兆应答,还没走两步,就见一个身影走来。 “不用了,老夫已经回来了。” 见此人,苏常和陆昭婉纷纷迎上去。 “是儿子打扰阿父雅兴了。” 回来的,正是相国公苏遥。 他罢了罢手,看向苏常夫妇与陆昭漪,“方才动静那么大,在太尉府就听见响动。不过,也算不上打扰,是第五先生让我回来的。” 见到苏公,陆昭漪表情立刻严肃,恭恭敬敬地福身见礼,“翁伯!” 苏遥,曾为前朝相国,之后为武公筹谋大事,常年粮草军马供应,居功至伟。 在隔江之战时,她隔着帷帐见过苏公一眼。 而她心中,对此人的敬重,不比对武公差多少。 如今天下统一,苏公辞官赋闲,也仍心系天下。 “七娘啊!”苏公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你来此所为何事,我也听第五说到过。” 他顿了顿,神色之中略有敬佩,“只是我没想到,你身为女子,也如此心系百姓,可谓是女中豪杰。” “君舅。”陆昭婉立刻打断,匆忙喊道,“儿媳无意对君舅无礼,只是我这七妹,枉顾人伦,竟然带人在廷尉府外叫嚣,您千万不要饶过她。” 没等苏公开口,陆昭漪坦然道,“此事却是女妹做的不对。女妹也知,治疠配方,防治物资与郎中,皆是翁伯所揽。” 她一顿,转而言语尖锐,“但女妹此次所为,皆冲着阿姊而来。” 陆昭婉一听,浑然一惊。 而苏公与苏常则是一脸茫然不解。 见陆昭漪正要继续说话,她慌张地阻止,“你莫要抹黑我。” “是不是抹黑,苏公大可找来月初时,陪同阿姊的随从,问问清楚即可。” 这让苏公与苏常更为不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七娘,你与老夫说清楚点。” 随后,陆昭漪便将当日,陆昭婉领着打手,携带刑棍威胁之事说了出来。 “翁伯,姊婿,我阿姊虽有些不道,但毕竟是苏家媳妇,可莫要怪罪啊!” 听完,苏家父子低头沉思不语。 方才,陆昭婉叫嚣着苏公处置陆昭漪,可陆昭漪指责后反而求情,两人的品行一下就对比了出来。 一时平静。 这陆昭婉也非愚蠢之人,立马在丈夫面前跪下,湿眼涕泪,“夫君还请原谅我,当时七妹她吓病我大父,妇也是气不过,才上门惩戒,妇也不该偷取廷尉府刑棍。” 说着说着,她竟然真的就涕泪不止。 “好了。”苏公叹息,“此事虽做的不妥,但也只是家里人知道,没传扬出去。息妇也知错了。就小施惩戒一番吧。” 苏常向父亲拱手,转而轻轻扶起妻子,声音低缓,“夫人,既然阿父这般说,就辛苦一些,在祠堂闭门两日,白天要处理公务,晚上我去祠堂陪你。” 瞧着这一对夫妻,感情深厚,陆昭漪鼻头一酸,真是感动。 不过,陆昭漪也没有得寸进尺的意思,陆家的荣辱,与她关系重大。 这是昨日显阳殿上,她深刻的体会。 纵使她想要改变世界又如何? 当下还是一个士族门阀的时代,没有士族为依托,终究还是空中楼阁。 所以,她已然变得温和许多,不打算与陆家彻底决绝,故而也卖了面子给苏家。 想到这,她冲着苏常夫妇喊了声,“姊婿不如带阿姊下去吧?女妹要与翁伯商议一些事。” 苏公闻此,冲儿子儿媳点点头,便让他们退下。 “七娘子,是为淮南郡之事,要与老夫说道说道?” 见他们已走,苏公直接开门见山。 “正是!”陆昭漪眨巴眼睛,笑了笑,“淮南郡此次疠病之事,翁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我大儿子传信过来的。”苏公淡淡道,“你也知道,敏郎现为卢江郡太守,而事发的成德县,与卢江郡咫尺之隔。” 苏公轻叹,继续说,“他们已然在做防疠之举。今日,地方奏疏,应当就要送到京城了。” 听完之后,陆昭漪垂眸思索,久久不能平静,看来事态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翁伯有何打算?” 苏公抚须直叹,“北扬州三郡,已封锁通往各地的要道、关隘,江左的渡船也严禁北渡。淮南,已是整戈待旦,就等洛京的援助了。” 治疠,必然先要切断各地的往来,建病坊,杜绝病患与常人之接触,再对病患实施救治,此乃前朝历经百年的大疠后,总结出的唯一可行之法。 如今,淮南三郡中,就属淮南郡的情况最为严重。 其次是安风郡,基本靠近在寿椿县一带。 卢江郡最晚发生,也是归功于苏敏的提前部署,故而相对稳定许多。 最晚今夜,夏裴一旦收到奏疏,便会立刻召集群臣入朝堂。 “翁伯。”陆昭漪抬头,忍不住要开口请求,却被苏公连忙拦下。 “七娘子不必多说,老夫知道你的意思,若陛下派你前往治疠,今日那些屯进来的配方草药物资,自会拱手相送。” 陆昭漪摇头,“我知翁伯心意,但我所求之事,是另一件。” “哦?”苏公微愣。 “还请翁伯动用朝中的关系,让他们在朝堂上力推七娘,担此治疠之责。” …… 走出廷尉府。 陆昭漪瞧了瞧隔壁的太尉府,忍不住发笑。 手里握着的,是第五琅琊交给苏公,让其转交于她的两件锦囊,说是要她到达淮南郡之后再开启。 她低头看了看,抬头冲着太尉府低语一声,“故弄玄虚!” 自打他们认识以来,这第五,便时不时就让人送给她一件。 好像就是为了跟她显摆,他第五,有多厉害似的。 他们二人,自陵州一见之后,谁也没胜过谁。 到底是第五给她献计,还是只为了帮她证实猜测,这已经说不清了。 “第五啊,你真的要守着你的破棋盘,在这府中过一辈子吗?” 低语一声,她转头看向影灵与影雪。 “你们二人,替我去办好,出远门所需的一切事宜,多备一些艾灸。影月卫、黑甲卫各抽三千骑兵,先行动身,去往江夏郡夏口关,等候调命。” 她抬起头,仰望天边白云,“我出发之后,让林昶带几个人,秘密进驻永安里,以方便联络。” 两人同时应答。 今夜,她还要去醉香居与夏笙见面,眼下也顾不得回去了,便直接过去等着。 她刚没走几步,又返回来看向她们,“明日朝议,我出宫前,将小满带到宫城外,等内官带走他。” 忽然她又凑向两人耳语一声,“记着,千万别让小满知道此事。” 此去凶险,尤其是顾满这样的孩童,更是危机万分,她是不会让这个孩子,跟着自己冒险的。 一个时辰后,醉香居内,陆昭漪坐于二楼窗边,望着下面熙攘的街市,心中却还是隐隐郁闷。 不久之后,底下上来一个靓丽的身影,推开雅间的门,那人便坐在她的对面。 “你这是想什么呢?心念淮南百姓啦?” 陆昭漪放下茶杯,瞪了瞪眼,“这次你与我一同东去,路过淮阳,正好送你回曲家!” 来人正是曲芷芸。 一听此话,她当场就蹙眉瞪眼的,“我才不回去呢。回去之后,大母和姨娘又得管我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回家待着不好吗?总比外面遇到危险强吧?”陆昭漪忍不住劝导。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4章、女子柔情男有意 陆昭漪不禁嗤笑,摇了摇头,没想到她自己,竟然成为了别人眼中,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但是…… 想到这里,她脸色微凛,细心解释着,“你或许不知道我的秘密,以为很容易做到,若是你没有提前预知的……那种,你又怎么会……” 刚说到一半,曲芷芸连忙伸手制止,抢言道:“你别说了,我心意已决。” 怅然间,她又想起刚才的话,好奇心大起,“你居然有预知能力?” “没有!”陆昭漪干脆了断的告诉她,气呼呼地喝了口茶,转而继续解释。 “我那不是能力,是看过……” 说到这里,她矢口否认,急忙岔开话题,“行了,行了,就让你跟着我,总行了吧?别再问了。” 刚好伙计送来几份果子,以及新沏的茶,打断了她们继续的话题。 “快要天黑了。”伙计走后,曲芷芸看着天色,严肃道。 “嗯。”陆昭漪淡淡回应。 待夜幕降临之际,里坊大门即将关闭,城门、宫门关闭,宵禁巡逻的金吾执刀卫上街。 城中百姓逐渐减少,回到各自里坊,整座洛京,唯有太仓里灯火通明,人流密集。 而陆昭漪所在的醉香居,距离里坊大门最近,坐在此处,可以清晰地瞧见进出的人群。 在坊门关闭之前,她就透过窗户,见到了阳文胥与一位浑身黑袍、遮挡脸的男子进入。 她知道,那位黑袍男子,就是寒王夏笙。 在伙计引两位上楼,进入雅间后,夏笙才摘下斗笠,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没想到,陆娘子居然主动邀请孤王,” 此刻,他的眼神闪闪发光,一如漆黑夜中的一抹光芒,显得平静且炽热。 一如天边满月,狡洁而又幽荧。 这一眼,也与先前,那娇纵任性形象截然不同,不禁让陆昭漪对他有些改观,两相对视之下,逐渐令她沦陷其中。 她最终咽了咽口水,回过神,表现得还算镇定。 “寒王……”她轻声唤了声,但立刻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连退了两步,福了福身。 “想必,阳掾曹与寒王说了,我此次邀约所为何事吧?” 夏笙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笑意加深,淡淡回了句,“知道。” 这一句,简单却带有无限的暧昧。 他,到底知道什么? 不等她多问,夏笙恢复以往,解释着,“阳兄与孤王相识多年,情意深重,这些年他隐隐做的一些事,孤王略有耳闻。” 他垂眸,咋舌,“只是,没想到,那样一个神通广大,遍布整个天下的江湖组织,陆娘子居然也身在其中?” 陆昭漪沉默,心中不免愕然。 见她有所迟疑,阳文胥一时紧张,轻咳了咳,忙上来解释,“陆娘子,阳某深知盟规森严,而寒王,与我日夜相处,有些迹象总能被发现。” 她心知,阳文胥与夏笙的关系,即使想要刻意隐瞒,也必不会持续多久,这一点,她早就有心里准备。 只是,天下盟的一切行动,皆在他眼皮底下进行,还能忍住不对外人所言,这份定力,也确实出乎意料。 看来,她陆昭漪,还是不够了解这位寒王,而她今后,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人。 想了想,她轻起唇瓣,抬眸,“既然寒王皆以知晓,那今日,我便不拘束了。寒王,请。”说着,便伸手,请他入座。 夏笙与阳文胥相视一眼,分别走向北向位的两幅桌案前,入席。 而南向位,则是陆昭漪与曲芷芸入坐。 之后,他们吩咐伙计送上酒菜,分别摆在四人各自的案上,等待伙计离去,闭门,雅间内顿时安静。 彼此都处于沉默,一时间气氛凝重。 半晌后,阳文胥又咳两声,打破了僵局。 他望着面前精美的漆具,缓缓开口,“数日前,阳某送给林堂主的信,不知,盟主瞧过,可有计划?” “确有!”陆昭漪低眉,暗自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地说,“我不善饮酒,请两位见谅,就让我以茶代酒,替家师行此一礼!” 说完,她便坐起,举杯,朝两位遥敬。 倒是夏笙,他满眼都是眼前这位佳人,转瞬,也是急忙为自己斟酒,与阳文胥一同回敬。 “陆娘子客气了。”夏笙饮酒下肚,微笑着,“佳人慕高义,高义也盼佳人,当日朝殿之外,笙无礼,得罪了陆娘子!正好也借此向陆娘子赔罪。” “寒王说笑了。”陆昭漪放下漆杯,“阳兄信中说,寒王手中握有荆南、南中各郡,收受贿赂、私铸铜币之罪证。不知是真是假?” 荆南与南中,原为南陵国,是朝堂上另外一股势力,一直以来谨慎、低调,很少惹人注目。 当今的朝堂,南陵派系,以南陵公苗潜与少府卿吴崇为首,在朝中向来谁都不靠,也不站队,摇摆不定。 谁拉拢这一派系,那便代表将来的朝堂,话语权也就越多,地位也就更为稳固。 自然,陆昭漪不会放弃对这一派系的拉拢。 而正好,夏笙手里有这一证据,便有了威胁苗潜与吴崇的把柄,这对于她来说,是个极大的好处,拉拢起来也容易的多。 这个道理,陆昭漪知道,夏笙能不懂吗? 只见他轻摇酒具,笑了笑,“当然,陆娘子这是打算,与我联手吗?” “你倘若想着皇位,我给不了你,也帮不了你。但你是想着,能陛下眼皮底下活得潇洒,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陆昭漪回应。 对于他们来说,两方联手,是最便捷,也是最保险的方式。 “陆娘子所言极是!”夏裴又斟了酒,举起酒具,“可孤王为何要与陆娘子联手,孤王自己手握这份把柄,不好吗?” 一听,陆昭漪并未不悦,反而带着笑意,“这样也行,但寒王要知道,若让陛下知道你拉拢朝臣,陛下会对你怎样?” 果然在她说出此话,夏笙脸色微颤,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若让夏裴知晓,他手里掌控着那些官员的把柄,定不会放过他,立即废了他的封王之位,并将他下狱候斩。 他自然知晓这一点,才会答应阳文胥的提议,与陆昭漪在此会见。 被如此直白的戳穿心思,夏笙面子上挂不住,自己饮下酒,竟无言以对。 这也让阳文胥觉察到异样,向两人投去眼神,皆没有得到回应。 酒席间,曲芷芸愣愣思索,气氛又变得凝重,呵呵地发出些许笑声,“咱们也别都光坐着啊,醉香居大厨的冷炙手法可谓一绝,全洛京出名的,都尝尝吧?” 阳文胥听了,也回过神,连连赔笑,“曲娘子说的不错,殿下与陆娘子也都尝尝看?” 说着,他动筷,夹了块炙肉,大口地吞下去,转瞬后,差点被鱼刺卡住喉咙。 他脸色涨红,忙不迭喝了口酒,从一旁取了张帕子擦拭嘴角。 或是好奇,夏笙动筷,也吃了几片炙肉,嚼了几下,吞入腹中,便感叹,“这冷炙味道果然独特,难怪洛京的人喜欢来这里,不仅品相好看,味道也是顶尖。” “哈哈,是吗?那就多吃几口。”阳文胥大笑着。 “是啊!”曲芷芸应和,转头瞧向身边的陆昭漪,“陆娘子也别只顾着吃茶,你一向不喜荤腥,可以吃点清淡的,这个菘菜和煮豆也不错的。” 见他们三人吃的欢,陆昭漪便也拿起筷子,夹了一颗冬葵入口。 她边吃,眸子也不抬,“或许明日,我便要出远门,短则几个月多则一年,若你愿意结盟,你可与邱中丞多走动走动。” 还未说完,夏笙明眸微动,叹了气,“不巧,明日一早,孤王也要动身返回寒郡。”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5章、天子闻声敲铜鸣 “嗯?”曲芷芸连忙将嘴里食物咽下,“豫州的寒郡吗?” 夏笙点头。 这下陆昭漪为难了。 寒郡与淮南郡相隔不远,中间只隔着弋阳郡。 弋阳郡一过,再穿过殷城关,就到了疠病同样严重的安风郡。 可这寒郡,是他的封地,还怎么能让他不去? 似乎察觉出她脸色的变化,夏笙温柔般一笑,“怎么?陆娘子担心孤王了?” 陆昭漪愣了。 夏笙放下筷子,挥动衣袖,脸色看上去十分平静,“陛下天黑前,就已收到淮南郡疠病之肆虐。孤王已经启奏,回封地,先行准备治疠之事。” 说着,他又看向窗外,“此事,孤王不希望你掺和,你就待在京城为好!” 听此,陆昭漪展颜而笑,“寒王不必劝我。疠病肆虐,为天下、为苍生、为百姓,这一趟我也必须去。” “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夏笙皱眉,言语带着质问与愤怒。 这一声呵斥,吓得阳文胥叼着肉,瞬间不香了,一口吐出身旁的坛子中,便坐起身打圆场。 “殿下或许不知,军师有多厉害,他徒弟自然不差,当年汉中大疾……” “你闭嘴!”夏笙听都不听,直接吼了他。 这下,曲芷芸也看不过去,噘着嘴说:“阳公子说的不错,陆娘子既然决定了,自然有她的法子,寒王何必杞人忧天?” “不是杞人忧天,而是……”说到一半,夏笙立马语塞。 有了先前退聘礼那一出,他还能说陆七娘是他,最为在乎之人? 一时安静。 醒觉似有许久,陆昭漪缓缓开口,语气极为温蔼,“寒王,你与我结盟的基础,是对彼此的信任,而不是谁是谁的附属。今日匆匆而来,为的是早做准备,提前部署你我以后在朝堂上的威胁,为了使我等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稳固。” 她又给自己斟茶,再次举杯,“我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阻碍。” 夏笙面色凝重,低头沉思许久,方抬头举杯,“陆娘子心细胆大,运筹帷幄,笙十分汗颜,今后你我多多关照,既已互为同盟,那便肝胆相照。”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举杯饮下,这让曲芷芸与阳文胥,皆松了口气。 四人边聊边用饭,气氛渐渐热络融洽起来。 “……那两位不在京城的日子里,阳某便负责与邱中丞接触,毕竟阳某曾经帮殿下夺嫡,也与他打过交道。” 阳文胥食物都还未吞下,嘴巴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提及此事,夏笙扶额叹息,“阳兄,说了多少次,能不能别提夺嫡那件事?” 他暗自喝了一杯闷酒,内心不忿汹涌而出,冲阳文胥喊,“当年,到底是不是你驾马车,闯入的司马门?” “不,殿下,阳某已经解释许多次了,武公当年也一再盘问,阳某那晚,真的神志不清啊?” 他俩互相犟嘴,陆昭漪与曲芷芸忍不住憋笑,雅间内极其欢乐。 直到…… 深夜,原本安静的洛京,突兀地响起了铜鸣,整个洛京内城似乎都被惊醒。 铜鸣声震天响地,惊动山河。 而还在醉香居打闹欢笑的四人,忽然止住了动作,静静地听这鸣声。 陆昭漪缓缓起身,走到窗户边,太仓里坊的大门已经打开。 内城之内,灯火透亮,似乎所有坊门都已被打开。 夏笙走到她身边,温和道:“看来,你得去上朝了。” 没错! 这铜鸣,正是紧急朝议的信号! 陆昭漪看着外头,眸子幽深。 他们在此聚首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应还是一更天,未到三更正刻,便还是五月十九。 不用想,此刻鸣钟敲响,定是为了淮南三郡发生的疠病之事。 “事从缓急,寒王!”陆昭漪一回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沉默相对。 夏笙忽然垂头,避开了她朦胧般的眼神,呆呆地回应,“既然如此,你,还是先走吧,或许你我,很快便能再见。” 他的话语极为低沉浑厚,配上他那温润如玉的相貌,差点又让陆昭漪沉沦下去。 但很快,她恢复神态,向他福身告别。 “曲娘子,我们先走吧!” 说着,曲芷芸连忙吞下一口脍肉,匆匆与二人拜别。 外面已是鸣声阵阵,天旋地转,里坊内还有许多大人物们,着急使唤自家的下人,连忙要赶离里坊。 “快,陛下急令,不可耽搁了。” 陆昭漪与曲芷芸也在这一阵骚乱中,艰难走出里坊。 可刚走出里坊大门,她们便碰上了太常左仆射林忠。 这位,是当初夏裴派去陆府的三位举荐官之一,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风姿卓然,玉面玲珑。 “哎,陆娘子?”林忠赶忙上前搭讪,“你也在醉香居吃酒?要不是急着入宫,今晚便要住在此地了吧?” 见此人,她也是连忙见礼,“林仆射不也在此吃酒?诶?这位同行的是哪位?” 那人举手投足间,表现的极为儒雅,冲她行了躬礼,“在下乃是太医署太医丞,林行之,是林仆射的堂弟,曾在陵国当过军医官。”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在下对陆娘子早有耳闻,更是仰慕已久……” “客套话先别说了,入宫去吧!”陆昭漪心中烦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四人分别登上两辆马车,直奔向宫城宫门而去。 …… 这一路经过典农署、太仓署,来到导官署前,就已瞧见皇宫东掖门外,被一群人马堵得水泄不通。 “左转绕开队伍,经义井里,绕回到铜驼大街。”陆昭漪当即吩咐御车的影卫。 正好,听到更夫打锣,已然是二更天。 绕行过后,进入铜驼大街,已然车马攒动,而远远看向宫门外,已是人潮汹涌。 来到宫门口,已经有影卫在此等候,也是陆昭漪提前安排的人过来。 有的大臣,不明真相的,打着哈欠,气鼓鼓地与身边人抱怨。 “这陛下也不体谅我等辛苦,半夜就将我等召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是啊,我正和夫人……哪知道陛下紧急下诏,那还不得爬起来,就要进宫面圣啊?” 有些已然知道真相的,则指着他们,“你们小声点,不知道敲响铜鸣乃是急事,是大事,不然陛下把你叫过来干嘛?” 陆昭漪静静地听着他们争吵,不顾言他,转头跟曲芷芸说,“今夜朝议,或许很久,夜间不甚安全,你且先与坐马车回去,等天亮再来。” 可即便这样,曲芷芸仍是丝毫不慌,淡淡而笑,“有这么多影卫在这儿,没事的。反倒是你,我不放心你这样进宫去。” 听此,陆昭漪直觉心暖,微微一笑,“放心,陛下定会考虑周全,不必担心!” 说着,就有禁军从宫内出来,维持宫门口的秩序。 这时候,禁军一队人来到她们面前,为首的教头拱了拱手,“陆娘子,陛下命我等,带你去司马门入宫。” 陆昭漪微愣,脸色突然就冷下来。 司马门,为天子御门,可直通皇帝寝殿,也可进门九百步,右转通向御苑朝堂。 但若进此门,必然会引起旁人注意,也实在太过招摇,恐引起朝堂纷争,也免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 而同时,一旦进入司马门,也向世人宣告,她陆昭漪,就是皇帝的人了。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6章、帝王自责臣亦罪 似乎瞧她面带难色,对面的禁军教头低下头,“陛下还说,若陆娘子不愿走司马门,可选择走西掖门。” 这下,她满意了,露齿而笑,“那麻烦教头了。” 在这种时候,夏裴居然还有心思,试图用此法,凭空制造一些传闻? 跟她玩这种心眼,真当她不懂?还是故意的? 她也知道,夏裴必不敢,真的做什么逾越行径,这种选择,也是多此一举。 “教头请带路吧!” 这般,她与这一队禁军同去。 直到朝堂之外,还未有朝臣来此,她便在此等着。 过了两炷香左右,朝臣们才从拐角处一一涌现,迎面碰见陆昭漪,也有人已经对她客气许多,就连杜言,竟也露出和睦之相。 之后,她又瞧见袁奇,相互对了几眼,与长史一同上殿,三公之中,第五琅琊还是未出现,司空余弦、司徒路临皆从她身边过。 九卿之中,一直未曾碰面的少府卿吴崇,与卫尉卿陈嗣仍对她冷冷相对,但太常卿第五元修,却对她极为和善。 远远地,人群中,邱渠子表情严肃,与她一番对视,期间并未有过任何言语。 三更天,朝堂大门打开,群臣们这才一同进入朝堂。 一进殿上,所有人都看见,一袭纯黑衮服、头戴十二旒冕的夏裴站与御座之下,一手扶着金柱,垂下头。 远远地瞧着这背影,有点哀痛凝思的样子。 朝臣们微微一愣,行完君臣之礼,便互相瞪眼,不明所以。 半晌,夏裴背对众人,深切地说着:“朕自即位以来,所为桀驯,所为愚惑,使天下愁苦,无不追悔……” “今,有疠病之灾,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朕自责难怠。” 满殿大臣,一个个都被震慑,皆是惊慌失措,议论纷纷。 皇帝当为天子,新朝开朝也才不到两个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发灾疠,这对新朝确是一个深重的打击。 若处理不当,说不定又将引起,前朝那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而后再诸侯割据,又将陷入天下大乱。 但若处理得当,势必会凝聚起海内民心,天下人心所向,则是国之兴盛、民生安康,朝廷自然也会受到百姓赞扬。 此事,群臣心知肚明,可疠病之害,却是谁都没有把握能够治好。 但见夏裴回头,脸色苍白,显得憔悴许多,看向众臣,“大渊初建,便遭遇此灾,这是上天,给朕的示警,朕不忍心看见,朕的子民受到一点灾祸。” 他抬起头,看向朝堂天顶,“朕决定……下罪己诏,昭告天下。天降祸灾,乃朕之罪!” 突然间,他撇下头,目光中闪烁着坚毅,又含着几分痛楚。 众人听了夏裴这话,都感动万分,纷纷跪倒在地,齐呼“陛下英明”。 陆昭漪于人群之中,神色淡漠,对群臣的这幅做派,心中却不以为然。 她心里想:皇帝的话,你们到底听清了没有?这番罪己之言,就是说给你们听得,不给个正经意见,你们就是同样有罪! 想归想,她还是打算先看看,他们在朝堂上要怎么演? 反正,她早已有措施,已用了“勾辰”名义,发令下去了。 群臣发懵,就见夏裴只是摇摇头,神情黯淡地转身,“此事非同小可,需要一番斟酌,还请各位爱卿稍作等待。” “邱渠子,你上来,先给朕研磨!”说时,一手直向群臣中的一人。 邱渠子领命点头,趋步上前,在与内侍取过笔墨,趴在桌案上,低头研墨起来。 见此,朝臣们面面相觑。 “陛下!”忽然,三公之一的司空,余弦趋步走向夏裴跪拜,“此非陛下之过,乃天灾之祸,此举,未免太过着急了,还请陛下三思!” “朕三思?朕已经三十思过了!”夏裴差点吼出来,随即闭眼,深吸口气。 再睁眼时,他的目光已平静许多,“深夜让众卿来此,便是要尔等献治疠之策,务必天亮之前,给朕,一个最佳救治之法。” 一时安静,无人可言,大多都低头作思考之状。 有胆子大的,垂着头,眼神偷瞄起夏裴;有些则干脆闭眼,恍若无闻。 这个时刻,陆昭漪站在群臣之后,冷冷地看着这帮人,都是一群不敢出头的家伙。 好一会儿,太常卿第五元修,不得已站出来,眉头紧皱,“臣,掌御太常,太医署为臣所掌御,自当第一个站出来,为陛下献策。” “好!第五卿请!” “据淮南郡太守所奏,疠病始于成德县,因一牲口之死,村民误采集回家,沾染庄稼,从而一传二、二传百……” “故而针对疠病之因,加以走访调查,并以针对研制药方,或能抑制病灾蔓延。” 这话,从夏裴眼色中便能看出,第五元修所言,跟没说一样! 他再次低头叹息,低吟:“朕有罪,朕有罪啊……” 听此,陆昭漪忍着笑意,内心腹诽:这言下之意,皇帝有罪,臣公亦是有罪,让你们来解决问题,不是来说废话的。 正想着,就听夏裴又喊了声,“还有谁献策?” 这一喊,惊呆了群臣。 这时,陆昭漪终于看不过去,在群臣之后轻声唤声,“诸位卿公,陛下这都罪己了,姿态已经摆在这儿了,要是诸位还是只说车轱辘话……” 这里,她故意顿了顿,“那陛下,可就真要杀人了。” 群臣皆惊! 可见,夏裴这次是动真格的,要是解决不了问题,那定是要有一群人,人头落地的。 大臣们个个胆战心惊,也有冷静之人,站出来,向陛下汇报。 “启禀陛下,疠灾之祸,不论因何,总是有针对之法,天子仁善,定能彻底消灭疠灾,扶正我大渊江山。此事,臣以为,可从历朝历代,对大疾救治之法上,寻找根源之应对之策。” “臣举荐,太医令纪琼,曾有徐地、冀地、汉中等处大疾经验,应当有应对之法。” 夏裴脸色微愣,转而冲人群望去,“太医令纪琼!在不在?出来说!” 听皇帝如此心急,底下群臣自不敢懈怠,一个个已经开始清醒过来,也都动脑想着法子。 一个半百老者,踉踉跄跄着走出来,叩首,“陛下,臣纪琼愚钝,只能总结经验。自历朝历代,大疾救治之法,不径相同。无非三步,防传、阻病、救治。” “继续。”夏裴听着,点点头。 纪琼直起身,“防传,即是封闭之管理,避免病源进一步传播。” “这一点,淮南郡李潜奏疏呈明,他们已将各处大道、关隘切断,严禁人口流入其他州郡,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此法李太守做的很好!” “至于阻病,是建立病坊,让病患与正常人隔绝,防止继续传播给其他未染病之人,李太守也做了。最后是救治,则需要有经验、有能力的医官,进入灾郡,研制解毒药,救治病患。而此,却是三郡真正所欠缺的。” 听一席话,满殿众臣皆是深吸一口气,此法绝对是最佳解决之策。 “好!很好!”短暂的安静,夏裴忽然喊出声,“不愧为朕的太医令,说的极好,诸卿们,可还有补充的啊?” 环顾四下,众人都缩头缩脑,不敢上前。 唯独太尉长史卫恒出列,这似乎又是在代替第五琅琊来启奏? “启禀陛下,太医令纪琼所言非虚,可灾郡之内,有些问题还是差强人意,大为捉襟见肘。总的来说,是缺人、缺粮、缺物与缺良医!” “卫卿此言何意?”夏裴听着,倒有些领会的意思。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7章、群臣谏言齐献策 卫恒抬头挺胸,直面帝王,“疠病爆发至今,已有半月有余,此间传闻,病患众多,真正能够主导救治的,只有这三郡的官吏,而士绅所辖之部曲、佃客或许自身难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故,没人,没粮,没物,天下良医有限,真正敢于逆风之行,前往灾郡救灾之人,亦是少见。臣觉得,陛下应当在大渊全境动员,鼓励有能力之人,进入灾郡,一同攻艰,才能彻底解决此次疠灾。” 夏裴听完,陷入沉默。 他说的很有道理,也足够振奋,令朝堂上的人,茅塞顿开。 而这也打开了群臣的话匣子,讨论声四起。 “臣以为,灾病无非天灾人祸,救灾之重,在于对百姓多多安抚,臣愿领族下部曲,为陛下分忧!” “臣也以为,民心所重,重于泰山,臣也愿为陛下解难,为天下百姓献力。” …… 朝堂上,这些人本就有着士族地位,属下人手当然不缺。 同样,他们族内的佃客与部曲,加起来,都能抵得上千军万马,若这点能力都拿不出来,他们恐怕也不必处身于朝堂上。 陆昭漪瞧着这些人,内心好似放下一块石头,她转头看向朝堂外,似乎时辰也差不多了。 猛一回头,她又转头瞧向太医令纪琼,两人相视一眼,似乎是在回应。 下一刻,纪琼眉头挑了挑,立马转头冲夏裴跑过去。 “陛下!臣方才有件事忘了说!” 夏裴坐在御座之下的台阶上,瞧了身边的邱渠子正拟定的罪己诏,听到纪琼这么一喊,立马抬头望去。 “纪卿有话直言!” 可殿内吵吵嚷嚷,实在听不清纪琼之言。 当即,夏裴怒吼,整个殿内再次恢复安静。 见此,纪琼瞪着眼,低头喘息,“先前,苏相公命臣调出治疠病方三十卷,送往廷尉府,而医署疠病药石,也被廷尉搜刮。今早时刻,也有人在全城搜寻清瘟解毒草药,与治毒郎中,似乎是有同僚,早做了准备。” “哦?”夏裴微惊,抬眸看向九卿之一的苏常,“苏公早已知道?是吗?” 闻言,苏常一顿,走出人群,对夏裴行三拜九叩,“陛下,臣之长兄苏敏,北扬州卢江郡任职太守,虽其治下疠灾最轻,却也及时做了治理之策。” 沉默片刻,夏裴言语之中,有些意外,又问:“那依苏卿之见呢?” “臣先于陛下得知疠灾之事,而臣与臣父以为,与其通报陛下进行朝议,倒不如早做准备,待陛下旨意一下,便可立即投入到治疠中。” “好!很好!不愧是朕的臣子。”夏裴眼眸一转,“那你且说说看,这治疠之法,到底如何实施?” “若陛下要问,还要问臣的姨妹,从事中郎,陆七娘了。”苏常面无表情,躬身回应。 陆娘子? “怎么又是陆娘子?” “难道还是军师授的意?” 朝堂之上,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免讨论的有点大了。 就在此时,夏裴的目光,隐隐有想逃避她的意思,一直也没出声叫她。 这副模样,怎么那么像,早前醉香居内,夏笙得知她要去灾郡时的,那种反应一模一样? 陆昭漪瞥了眼苏常,最终走出人群。 这个过程中,夏裴似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瞧着一侧邱渠子拟写的诏书。 但此刻,群臣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邱卿好文采!”夏裴瞧着一边,手随意指着一处,“这里写的不错,对,写的真好!” 她知道,对于疠病,皇帝是不想她介入,一旦自己开口,自己也必须依群臣推举,夏裴就必须送她南下。 毕竟,她还顶着勾辰子徒弟之名号,就代表是云桦神医之徒孙。神医传人,定然医术天赋极高的。 可是,她不想后撤,心中更有着拯救苍生的念头,这才挺起胸膛,“陛下,臣,陆七娘,有治疠之策!” 夏裴从邱渠子的字中,收回了目光,垂眸,脸色微微变得落寞,“好吧!你说,朕听着!” 陆昭漪抬头,与夏裴直视,从他那双眼神里,看出了与夏笙眼中不一样的东西。 面前这位温润细腻的帝王,可以从他的眼眸之中看出,虽有不忍与担忧,但眼中充满了欣喜,还有期盼、赞许之色。 这就是兄弟二人不一样的地方。 她微微勾唇,心中却对夏裴与夏笙两兄弟,第一次有了比对。 刚要准备开口,身后有一人跑出来,跪在夏裴身前,此人便是洛京城卫戍军曹,孙潮。 “刚才臣突然想起,天黑之前,京郊卫戍大营,影月卫与黑甲卫,各调了三千骑兵,往南,朝着轘辕关方向而去。”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而夏裴更是张口说不出话来,“是,军师的命令?” 朝臣们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隔了许久,才见她点头默认。 夏裴惊慌,眼神冒着朔光,连忙上前拉起她的手往上走,自己则坐在御座下的台阶上,“快,与朕说说,军师是怎么安排的?” 这一次,没有人再打断她的话。 要想治疠,事急从缓,若急于应对,必然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依前朝经验,她也总结出了自己的想法,“臣结合了纪医令的献策,与其他同僚所言,也并非是臣一家之言!”陆昭漪福身,回应。 夏裴淡淡点头,“好吧,你说!” “第一,兵马先动,守住各处关隘、道路,州郡严格盘查,防止外流,维持灾郡秩序。除了军师派出的六千骑,陛下还需再征调至少五万人马,对各处地点严格盘查。以防有浑水摸鱼、趁机捣乱之徒。” 说到此,右相杜言忽然厉声打断,满脸怒色,“你慎言,防谁呢?你这摆明的就是针对江左!” 陆昭漪很是头疼,抬起头直面杜言,“杜相,我哪有一句是针对江左?每每灾乱,便有人伺机敛财,何况朝纲初建,难道就没有前朝余孽与枭匪趁机崛起,意图颠覆我大渊?” 众人心知,杜言这次无理了。 袁奇哈哈大笑,“杜相怕是心里有鬼吧?不然,陆娘子都没提,就以为是针对江左?” 自知理亏,杜言只能咽下苦果,退回一边。 “第二,组织医官、郎中,分批分工进入灾郡,建病坊,隔绝病患与常人之间流传,医者研制解毒之方,为病患医治,郎中为病患诊断,依照轻重,分工照料。臣也想奏请陛下,抽调太医署下,半数医官,进入灾郡指导当地医者,实施救治。” 夏裴暗暗点头,立刻又叫了一声纪琼,“太医署如今的太医丞为何人?传令叫他入朝堂商议!” 太医丞,直属太医令之下,为署内次官,掌管署中医官任职、稽考,是最熟悉署内医官之人。 年迈的纪琼满是疲惫,陆昭漪见此便插来一句,“太医丞方才臣刚认识,乃是林行之,与太常左仆射林忠为堂兄弟,曾是军医官,应当医术不俗。臣看纪医令身体不适,不如叫医丞来?让老人家回去早些休息?” 她所言极是,一群大臣皆点头赞同。 毕竟,夏裴年轻力壮,正值一个人最顶峰的状态,可这纪琼却是老迈,如此折腾,怕是要折了他这半条命了。 “好。纪医令回去休息吧!”夏裴转头冲着内侍喊,“去,传令,让林行之火速入宫,不可耽搁!” 内侍应诺,赶忙冲出朝堂。 “对了!”夏裴又转而问,“陆娘子,刚才你只说到了第二,还有第三吗?”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8章、君臣一体争不休 “第三,严令地方郡县官,盘查看管病患,严禁流通,若有差池,灾郡之内,定是生灵涂炭。臣以为,陛下应当自今日起,动员各地州郡,进入灾郡防治与灾后重建!” 一说完,她又向夏裴福身见礼,接下一句,“陛下,此事刻不容缓,臣自愿前往灾郡,为了苍生百姓,臣愿尽这份力。” “你,真的要去?”夏裴脸上露着难色。 可这时,朝堂之外,又有人喊,“陛下,淮南郡第二份紧急奏疏呈上!” 夏裴没空理她,赶忙上去接下奏疏,瞧完之后,又丢给其他大臣,满是悲悯地走回台阶坐下。 看完奏疏的袁奇,忽然抬起头,“这,这,李潜怎敢这么做?” “发生何事?”陆昭漪对此事没有预料,也不知淮南郡的李潜会怎么做。 待她看完奏疏,脸色微展,长长的出了口气,“陛下,臣以为,李潜此法可成!” 满殿大臣都坐不住了,纷纷冲到她面前,似乎想要她给出解释。 朝堂之上,这番吵闹,也真是验证了当初,夏裴在显阳殿那句气话,真真被当成了市井之地。 陆昭漪愣了愣,撇开一众大臣,从人缝中走出来,径直到夏裴身边,“陛下,李潜无非是想将病患,集中至人烟稀少之县城,将原本县城内百姓迁移至其他地方。那么,这座空城就成了大型病坊,不用费力兴建,还能集中精力行救治之举。” “可这样,病患流动,难保路上不与其他人交传?”杜言顿足,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忽然间,群臣又开始争论起来。 一派站杜言的想法,一派则站陆昭漪。 奇怪的是,这里却没有分派系,很多是他们自己派系内,都在互相争执,丝毫不肯退让。 “够了!”本就烦心的夏裴,被众臣这样一挑拨,干脆就吼了出来。 顿时,争论停止。 夏裴深深缓了口气,“朕的传令官,自天黑前,就已经出去了三波。淮南三郡的奏疏,还有五份在来京的路上,若你们继续这么争吵,还能解决此事吗?” 只是一瞬,外头又响大喊声,“陛下,安风郡奏疏已至,请陛下审阅!” “拿进来!但凡是淮南三郡的,一律直接给朕进来!”夏裴不想动,直接吼了外面的令官。 那令官颤颤巍巍,亦步亦趋小跑入内,双手高高举着奏疏,呈到夏裴面前。 看完奏疏,他又仍给了一众朝臣。 待他们仔细传阅之后,得出一个结论,三郡郡守还是团结的。 但归结的根本问题,依然是缺人、缺粮,更缺药材。 “陛下!”一旁,邱渠子放下笔,小心翼翼将刚拟好的诏书呈过去。 而夏裴也没接手,更没看几眼,便让内侍取玉玺,盖印发了出去。 好似想了许久,他再指了指笔墨,“邱卿,你再写一份,让临近州郡抽调人手,进灾郡协助各地郡守,命驻守豫州的五万武显军赶往北扬州救援。” 这些年来,武显军是夏裴最为倚仗的铁骑兵,如今竟然要派往北扬州,可见形势十分危急。 邱渠子并未多言,继续研磨准备提笔。 直到后半夜,朝堂上已然摊到一片,多数人已然睡去,而陆昭漪则坐在夏裴身边,手肘撑着头,浅浅睡去。 恍惚之中,她突然打了个喷嚏,似乎听到众人小声议论着,想起自己还在朝堂之上,猛然一个激灵间,立刻清醒睁起了眼。 第一眼,她注意到盖在自己身上的锦绸,抬眸就见夏裴的背影,与满殿站好的朝臣。 似是注意到她的动作,殿臣们纷纷看向她,而夏裴也转头过来瞧着她。 陆昭漪知道自己失礼,即刻起身,将身上的锦绸交换给内侍,回到朝臣队列中。 但见,夏裴一副温润的目光,盯着她,无言。 就在这时,外面令官直接入殿,带来了今夜淮南三郡的第七封奏疏。 “陛下,此乃卢江郡太守苏敏送来的第三份奏疏,此刻,他身处在皖城的各处病坊之间,皖城疠病较轻,绝大多数郡官在卢江郡城。” 由于疠灾爆发,淮南三郡之内,因与各地切断了联络,致使消息闭塞,而卢江郡城,作为三郡中,暂时最为安全的地方,其郡官正在全力建立联络点,向外界传递灾郡的消息。 这一封奏疏,说明灾郡的众郡官,仍然还在竭尽全力在自救,以图获得朝廷的救援。 他们都在努力自救,而满殿的朝臣们,岂有不努力的道理? 可建立联络点之事,事关重大,但由于半月来,消息传送至京城仍然很慢,唯有陆昭漪依靠着天下盟的渠道,才能快速为灾郡建立完善的联络点,与外界建立最为有效的消息连通。 正好,这件事,影风也有经验,而他随着六千骑,已经在去往夏口关的路上。 “陆娘子!” 听到有人唤自己,她抬头,就见到几个时辰前,在醉香居门外与林忠同行的林行之。 “刚才林某入朝堂,见陆娘子小憩,陛下体谅你,便没有叫你。”林行之淡淡地说,“方才我们与陛下商议完,批次遣人入灾郡之事,如今刚好谈起,由谁总领之事。” 听闻,陆昭漪微惊,原来,夏裴不叫她,是处于这个原因。 看来他,还是不愿意派自己去。 夏裴再为今日最后一封诏书盖玺,并交由传令官,便冲朝臣问,“好了,看这天色也快亮了,诸卿商议好了吗?由谁总领?” 话音刚落,左右丞相同时将目光投向站在人群中的陆昭漪。 “陛下!既然陆娘子已经醒了,那边由陆娘子担任总领,进灾郡救援!毕竟是神医徒孙,当有真才实学。”朝臣提议道。 夏裴瞧也没瞧杜言,眉宇微皱,走了几步便到陆昭漪跟前站定,他的眼神极为复杂,像是纠结、挣扎,也像是……犹豫? 可是,在他的双眸,只从她的眼神读出了期盼,没有一丝退缩之意。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夏裴沉默许久,点头叹息:“如果你觉得自己有把握,便去吧。但你要记住,一旦发生任何异常,必须马上派人通知朕。” “是!”陆昭漪点头,“臣遵旨,臣谢陛下恩典!” 随即,夏裴目光收回,转身,一步步走上御座,便吩咐身边的内侍。 那内侍上前两步,扬声呼:“陛下诏令,陆七娘、林行之,上前听召!” 闻言,陆昭漪与林行之皆上前叩拜。 夏裴扫过二人,缓缓开口,“疠病严重,民不聊生,尔等既身为朝臣,自当忧国忧民,以国事为先,不惜性命为代价,保境安民。” “陆氏七娘,为良师之后,有悬壶济世之心,也有神医传世之能,今封尔为南下总领,太医丞林行之为副领,愿二人携手,共克灾疠!” 他的语气里充斥着忧虑和痛心疾首,但陆昭漪知道,这番话的主旨只有一句,为了天下,为了百姓。 至此,今日紧急朝议算是接近尾声。 恍然间,夏裴仰头,浑身一股气力忽然释放,“仅此一夜,朕忧虑不已,朕常常为了自己不能顾察黎民,而优思难安,如今朕与众卿们得出灾疠之策,也算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夏氏列祖列宗!” 朝臣们听见夏裴的自责,迅速地换了一副面孔,眨眼间,就已是眼眸通红。 还有人浑身颤抖,哭的是痛彻心扉到地,也有人自扇耳光,为了夜前在宫门外胡言而悔恨。 哀嚎之音,响遍朝堂内外。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39章、南下之行路迢迢 “陛下!”众臣惊呼。 朝堂之上,尽是痛苦悲悯之声,一个个的痛心疾首。 杜言满脸已被泪水淹湿,悲痛欲绝,“陛下,我大渊天降横祸,百姓陷于危难之时,往后救灾,陛下当为国之脊梁,还请陛下振作,为了苍生,要保重龙体啊!” 其他朝臣也是如此,一个个哭的是梨花带雨。 陆昭漪心中有些不解,也不免冷笑,方才她睡着的那两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过她大致也猜出一些。 只是,这一群大臣们可真能演,青楼乐伎的戏,都没他们演的投入。 这会儿天都快亮了,还能在这儿演? “事态紧急,陛下,若无其他要事,七娘要与林医丞先行上路,就不便多待了。”陆昭漪连忙出声打断。 夏裴望了她一眼,忙出声回应,“你们,先去吧!” 得到他的许可,陆昭漪转身便喊着林行之,先行退出去,留下朝臣们大眼瞪小眼。 走出朝堂时,天色微亮,拖着疲惫的身躯,二人缓缓走下台阶。 不知是不是林行之先忍不住,他转过头,“陆娘子,林某也是头一次遇到此事,往后还请多多指点。” 陆昭漪淡淡的点头,“你先回去收拾一番,两个时辰后,洛河河边汇合。” 说着,她已然动身,跟随禁军教头,出宫离去。 “昨日一事拜托教头,陛下可有答复?”她与教头随口问道。 “且放心,陆娘子,陛下已然点头同意。” 宫门外,曲芷芸焦急的等待着,直到天色已然大亮,才看见陆昭漪疲惫的身影。 她赶忙就迎过去,用肩膀托起她,“怎么朝议了这么久?用不用休息一下再走?” “不,不用!”陆昭漪低声说,抬头就看向马车方向。 “小满呢?” 提及顾满,影灵摇了摇头,上前说着:“我们,都告诉他了,眼下他怎么也不肯下来,在里面生闷气呢!” 这个小子!还真生气了? 她浅浅而笑,一步步走向马车,一翻开帘子,就见顾满坐在里头,双手抱胸,小嘴撅着,眼眶红通通的。 生气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见此,陆昭漪抿了抿嘴唇,强颜微笑,“以前,你不是嚷嚷着去皇宫玩吗?这一次,可以有几个月让玩个够。” “我不玩!”顾满猛地抓起软垫,狠狠地在车里摔着,“我要和七娘一起,我不要留在这里,七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又将话题扯回来,她轻叹口气。 曲芷芸一时没忍住,趴到马车边探头,“你已经长大了,不能老粘着七娘啊。” 哪知,他根本听不进去,双手捂住耳朵,双腿乱蹬,“我不管,我不听。” 他像是被惹怒般跳了起来,对着她大喊,那模样,似乎受尽委屈。 看着他这副样子,陆昭漪脸上笑容微敛,“跟我赌气是吧?”说着,她转身看向影灵。 “给他弄出来。” 影灵得命,让影卫中三人,踏上马车,强行就将顾满拖下来。 而这个孩子,仍然跟影卫们对抗,试图挣脱。 “七娘,你,你凭什么不带我?”顾满指着她质问。 “不带你,是为你好。”陆昭漪忍着情绪,还是好生好气的说。 影灵还在扯着他,可这小子力气大,根本没法压住他。 干脆地,陆昭漪扯下最后的一丝笑脸,冷冷地盯着他。 “胆子大了,敢违背我的意思?” 如此凶目,令他着实一惊,随即双腿一软,就坐在地上,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宫城禁军的面前,撒着腿哭起来。 陆昭漪与影卫们站在一旁,冷冷地瞧着他,可宫门的禁军却不淡定了。 这小祖宗是谁啊?可是勾辰子身边的童子,多少人巴不得讨好呢。 见此,禁军教头挠头赔笑地走过来,“陆娘子,您瞧,小公子这般样子,还在宫门外,有失体统,不如陆娘子还是带走他吧?” 这位小祖宗要是留在宫里,对宫里贵人到没什么影响,可他们这些宫卫,就头疼了。 忽然间,影灵也缓缓凑过来附耳,“教头说的在理,要这么闹下去,只怕会有人大做文章,也许会猜测到您的身份……” 听此,陆昭漪脸色微缓,心里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是军师弟子,而不是军师本人,随即便点了点头同意。 教头一瞧,立马吩咐人过来,扶起顾满的同时,趁机讨好他,之后再在军师跟前说几句,说不准有什么好处呢! 顾满止住哭声,小脸通红,噙着鼻涕问:“七娘肯带我了吗?” 眼下的情况,也不容陆昭漪反悔,只能轻轻点了下头。 哪能想到,顾满悲痛之状立刻转变,又是大笑,又是跳着,爬上马车,口中嚷嚷,“那我们快走吧!一会儿都天亮了!”说着,已经窜进车里,不再出来。 此番举动,教头与一众卫兵直呼看不懂,而陆昭漪脸色却毫无波澜,似乎早就熟知了这等把戏。 从小沛,到下邳,再到句邑,又到邺都,最后来到洛阳,两人相处持续至今,都是个什么秉性,怎会不熟悉?而这顾满,三年耳聋目染,内心想法,岂是一般孩童能比拟的? 也许是揣摩出,她军师身份这一难处,眼下的才敢肆无忌惮的胡闹。 陆昭漪摇摇头,冲一众禁军福身,“还请告诉陛下,就不让他进宫叨扰到陛下了。” 禁军教头向她躬身施礼,“下官会去向陛下禀明,陆娘子还请保重。”随即,便转头,带着禁军撤回宫内,随即缓缓宫门关闭。 此刻一缕阳光照在陆昭漪的脸庞,显得格外的美妙。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日出,缓缓升起。 “芷芸,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我哪知道?”曲芷芸一翻白眼。 “我在想。”她收回目光,撇头瞧过去,“以后若是生孩子,我绝对不生男孩!” 说完,她勾嘴而笑,好似初生的骄阳般灿烂,转而冲着马车而去。 曲芷芸微愣,随即赶忙跟上,“你生不生孩子,关我什么事啊?” …… 待日头挂在天边,洛京城外驻亭,洛河河边。 顾满抱着一堆零嘴,坐在河边石头上,一边提着腿,一边吃着。 不远处,曲芷芸瞧了瞧河边,收回目光,与陆昭漪耳语。 “你真的要带着他?” 陆昭漪苦笑,扶额,“先上路吧,等到时,我再想法子,把他留在安全的地方。” 她停顿一下,想了想,“我们这次先去江夏郡,走夏口关入皖城去找卢江太守。那里疠病较轻,相对方便我们做部署。” 曲芷芸凝重地点点头。 不久,一群马队、五辆马车和几百人的辎重队伍卷土而来,直到她们近前才停下。 一辆马车中,林行之下车走过来,介绍着,“我带着我们太医署的医官,一共十五人,还有专研解毒的郎中,马队是苏家的,辎重队伍是受陛下旨意派遣。” 陆昭漪点头,看向骑马人群中,为首之人,此人与苏常长相相似,而且更为年轻,面容俊朗,倒是一位翩翩公子。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0章、江汉水路密罗网 “在下苏逡,奉次兄之命,与陆娘子一同去往灾郡。” “哦!原来是苏四郎。”陆昭漪福身见礼。 苏逡是苏公第四子,任太渠阁博士祭酒,官职不高,却是一代名士,也通晓一些医术。 “陆娘子,我阿父让我转告于你,下朝之前,他已将治疠所需之物资,已先行送往颍上关。还有三十卷疠病医方,放在后面辎重箱里。” 这时,苏逡身后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大汉,轻笑一声,“陆娘子当为巾帼表率,在下齐风,早就听闻过陆娘子的事迹,这一次南下,在下为路引。” 接着,众人寒暄一番,曲芷芸便叫了河边的顾满,一同上路。 “齐兄,你为路引,那有没有好走一点的路,我等要在半个月内,到达灾郡。”苏逡骑于马上,边走边问。 齐风指着前方,“咱们此行是去轘辕关,到达阳城,换水路自颍河向东去,至颍上关下船,入淮南郡。” 他也知道,这一行人并非游山玩水,有紧急公务,水路会比陆路要快上两倍不止。 马车内,曲芷芸瞧见陆昭漪面色深沉,便朗声说:“可是我们打算走江夏郡的夏口关,去和那里的六千骑汇合啊!” 昨日,勾辰军师派了六千骑兵去夏口,林行之与苏逡都有耳闻,都心领神会。 “此路也很方便。”外面声音传入马车,“江汉水路密如罗网,坐船一路南下,若风势好,可不出十五日抵达。” “好!那就依此!”曲芷芸见陆昭漪暗暗点头,才回复道。 外头的齐风大喊一声“坐稳”,便令马队疾行,连同车队一路南下。 一行人过了轘辕关,穿过嵩山时,已然是深夜。 因着赶路速度加快了些,陆昭漪寻到苏逡与林行之,还有齐风,商议过后决定,他们先在嵩阳书院借宿,稍作修整。 翌日一早,队伍再次出发,直奔阳城渡口。 当他们达到渡口的码头,却发现此处已有士卒正等候着他们一行。 经过询问,他们才知晓状况。 原来,夏裴在昨日退朝后,便八百里加急文书,送至阳城,命驻守此地的水师,调动龙舟护送他们一行南下,并严令,灾郡之内,一切以陆娘子之命调遣。 得知此事,所有人目瞪口呆。 “陛下能这么好?让你登龙舟南下?”曲芷芸彻底傻眼,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瞅着。 苏逡、林行之等人默契对视,心照不宣。 陆昭漪见此,脸色微红。 谁人不知,这龙舟乃是皇帝专属,天子御舟,岂是一般人能登入?即便是亲密之人,也定不会允许搭乘。 所以,皇帝这般举动,委实叫人震惊。 唯独顾满,他很平静,傻傻地瞪着眼,啃着手里糖葫芦。 在他看来,这都是应该的,他还认为,皇帝还欠了她太傅、太师之位呢。 似乎看出众人的反应,那位水师都督,向众人笑了笑,“陛下诏令,疠病肆虐,为天下苍生着想,命龙舟水师,全力协助,助陆娘子一行尽快赶到灾郡。” 闻言,众人再次愣住。 这……怎么有点像,皇帝极为担忧七娘,而特地命人来护卫的意思? 这时,曲芷芸回过味儿来,“咱们何须担忧,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就只管上舟。” 说完,又冲着身后一群医官与随行影卫,吩咐着,“大家都是快些上船吧!” 于是乎,这支由三艘龙舟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驶出阳城港口,顺流而下。 之后,又经过七日的颠簸后,终于在淮河内转向。 而这里,距离颍上关,仅仅只有十里。 “陆娘子。”苏逡找到陆昭漪,“在下与齐兄决定,先带一部分医官和郎中,渡颍上关进淮南郡,投入治疠之中。” “至于行之兄与剩下的医官,同你们一起去夏口关,安排至同样严重的安风郡。” 听完这句话,陆昭漪立即点头,“如此甚好。” 齐风接过话茬,“那么,我和苏兄先行一步,陆娘子,往后我们书信联络。” “疠病危害,二位进入灾郡,一切小心行事。”陆昭漪神色担忧。 “陆娘子无需担忧我等,若有吩咐,尽管差人来通知。” 一切交代清楚,各自散开。 苏逡与齐风,带着一部分人,以及辎重队伍,则乘坐另一条船直接往颍上关而去,而剩余的龙舟队伍,则是转向,继续向西南河道而去。 又隔了五六日,临近荆州水路的关口,一过关,便已进入江夏郡的地界。 众人看着前方,愣愣出神。而陆昭漪则站在龙舟舟首吹着夜风,一手扶着桅杆向远处遥望,心情颇为沉重。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江夏郡城的轮廓,渐渐浮现在视野里,脸色十分凝重。 自离开洛京后的第十五日清晨,龙舟已行至夏口关。 此处,江夏太守、夏口关都尉率地方官吏与驻关将士正迎接着他们。 龙舟靠岸,一行人纷纷跳下龙舟,被太守带着往夏口关城。 “早就听闻陆娘子大名。下官宋初,几日前就收到陛下紧急之诏令,命下官一等,听从陆娘子调遣,若有吩咐,江夏郡上下官吏绝不推辞。”江夏太守宋初说道。 陆昭漪当即福身见礼,“不敢不敢,论官职,应是七娘称下官。” 郡守作为一郡之守,虽只是四品官职,但却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任用、升迁、罢免也由皇帝御批。 由于前朝混乱至极,州牧权力达到巅峰,群雄角逐,致使天下疾苦,民不聊生。而大渊开朝后,裁撤州牧,改立刺史,不过也只是监督之责,并无实权。 可这郡守,却掌管一郡之地的大小事务,手握地方实权。 宋初开怀大笑,摆了摆手,“无妨无妨,陆娘子乃陛下钦定的上使,自然就是上官。你们此行舟车劳顿许久,且随下官进关城,稍坐歇息,明儿一早,下官再送各位过关?” 陆昭漪与林行之交换眼神,随即她婉拒道:“不用,疠病之害,应当尽早治理。” 宋初垂头思索,忽然严肃点头,“也确是这样,上官体恤百姓,下官定当全力以赴协助。” “好,宋太守,这般吧……”她凑近,耳语道,“如今皖城疠病较轻,大多已被苏太守控制,但仍不能掉以轻心,夏口关,你命人严守,让守关将士做好遮捂口鼻之举措,每日换一次,用过的,必须当日烧毁。” 她停了片刻,继续低语:“最好再配备一批解毒药材。” “陆娘子放心,下官晓得了。”宋初点头。 “另外,请宋太守派一些医官和郎中随军驻扎,以免有什么意外。”陆昭漪叮嘱。 宋初连连点头,表示记住了,一路带领他们进关城。 之后,他派人传命,让守将准备打开山坳中的关口,放路通行,并严加防范,禁止临郡百姓进入。 “七娘,这里,真的那么严重?”顾满仰着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瞅着她。 陆昭漪俯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你怕了?那留你在江夏,等此事解决了我再找你?” 顾满撇过头,不去看她,故作坚强,“不怕,只要跟着七娘,我都不怕。” 听此,她笑着伸手,在顾满的头顶搓了搓。 说笑间,翁城城内,呼喊声响彻天际,整齐划一的骑兵队列,与满城的长矛、弓兵、盾兵队列交相辉映,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屹立在关门门口……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1章、夏口关外斗志昂 关城之内,影月卫与黑甲卫那六千骑兵,已在此驻扎多日,那一群整齐划一的这六千骑兵整装待发,许久不见的影风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与他站在一起的另一人,则是黑甲卫副统领夏平朗,夏氏宗族旁系血脉,也是武公生前最信任的近身侍卫之一。 除此之外,夏裴的三万武进军、第五琅琊的两万陵武军,也在此等待陆昭漪的调遣。 夏平朗与影风威风赫赫,与武进军副都尉夏冉、陵武军韩鹤并肩而行,皆是来到陆昭漪身前,单膝跪地迎接,他们身后的将士的呼喊震天动地。 陆昭漪点头,示意他们先起身,径直从他们的身边穿过,站在高处。 翁城中,声音忽然停止,异常寂静,似乎所有人都目光都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命令。 抬头间,陆昭漪沉稳镇定,面容清冷,可眼神饱满着热情,正欲朝着满城之人,展开慷慨激昂的话语。 “将士们,在这座关城之外,在大山的另一面,那里的百姓们正承受着灾疠之害,他们此刻饱受着饥饿、疾病的困扰,他们等着我们去救援。” 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天空,翁城内外都听得仔仔细细,每个人的脸上都保持着沉默,静静地听着。 “我相信,若是你们的朋友、亲人,与他们一样,你们定不会坐视不理,会全力以赴的解救他们。可疠病无情,现在灾病只离你们一墙之隔,一旦疠病穿过来,你们在乎的人,都可能收到威胁。” “为了那里人们不再受苦,也为了你们亲人、朋友,不受灾疠威胁……” “你们,愿不愿意,随我进入灾郡,与灾疠对抗?” 她话语一落,整片空地上,皆响起了震天的嘶喊声,连同驻守关城的守卫,也都忍不住叫喊出来。 “我愿意,我愿意……” 不光将士们,连郡守宋初的情绪也被感染,而他身后郡县官吏们,也都皆一一响应,“我们也愿意进入灾郡!” 随后,更多人喊道,“我愿意!我愿意!” 这番嘶喊声,逐渐回荡在山谷之内,被更多的人听到。 她微微一笑,仰起头,冲着山谷、冲着关内关外,所以能听到她的话的人,说道,“多谢关内关外,以及山谷之中,所有人的好意,但疠病之害,十分险恶。而你们也有自己的职责,我,只带六千骑、武进军与陵武军进关!” 说到此处,她又举起左手,从身旁守卫手中,取来长枪,向关城外一指,“众将士听令,随我前往灾郡,救民救难!” 翁城内的几万人山呼海啸的应答,下一刻,骑兵翻身上马,矛、盾、弓等队列,敲响着手中武器,准备随时出发。 城门缓缓被打开,声响震颤山谷。 那城门之后,露出一个个惊慌且兴奋的逃难百姓,似乎被刚刚关城中的言语所激励,他们竟然没有一人踏入城内。 见此,医官、郎中一行登上马车,曲芷芸、林行之与顾满也都准备好出发。 待城门完全开启之后,所有人准备完毕,陆昭漪这才跨上军马,脚下马镫一踢,就先行冲向夏口关的城门,六千骑紧随其后,五万大军,再是医官车队。 当他们一行队伍跨过城门,关口之外,那些流离失所、逃离灾病地区的百姓,纷纷跟随着他们朝着相同的方向而去,势要与他们一起,拯救家乡的灾祸。 此去,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皖城。 当大军前进至四十里时,武进军与陵武军兵两路,与陆昭漪的六千骑分开。 “陆娘子!”夏冉喊道,“陛下命末将赶去最严重的淮南郡,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带着武进军转向,而韩鹤则是受第五琅琊的军令,赶往安风郡。 最后,只剩下了陆昭漪的六千骑,与同行队伍先去往卢江郡。 若按照正常车马行径速度,他们还需要四日才能到达。 不过,根据苏敏的信件所示,他们在沿途设置了三处换马点,共两万匹军马,在六千骑的急行军之下,少去了辎重拖累,只需不到一日多,便能到达。 但为了照顾从夏口关口,那些回头了疾奔的百姓们,便有两名医官自愿放低了速度,护送他们回往皖城附近,进行救治。 六千余人队伍,一日连续换三趟马,疾行两百多里,至隔日午时,才隐隐瞧见皖城的城郭。 当靠近城郭二十里时,六千骑以卫戍为单位,分成影月卫三千,黑甲卫三千,分头朝向南北,进入外城郭。 黑甲骑兵之中,一千人把守整个城池的所有出口,一千人进外城附近已建立起来的病坊,剩下一千人,则在城外进行巡逻。 而影卫骑兵,在影风的带领下,继续东进,去往卢江郡城待命。 皖城之外的山头上,苏敏身为郡守,亲自往来于各处病坊之中。 一听是朝廷援兵已至,更是兴奋地,不顾自己的仪态,着急忙慌地跑下山头。 此处,虽是三郡之中,疠灾最轻的地方,但也有数千人感染,在皇帝召令下达至郡县以前,郡守苏敏就已动员了全郡官吏,尽心竭力的防治。 可是效果甚微,不少人还在病榻上苦苦支撑着。 当陆昭漪等人,连同医官在内,在山下见到苏敏时,他全身用白色棉帛包裹,遮掩口鼻。 他刚想热切迎接,但顿了顿,转而站在很远的位置,冲他们拱手躬身施礼。 “前日收到家父来信,诸位应是陆娘子和洛京太医署的同僚吧?” 他眼眶微红,弯着腰继续说,“请恕苏某无礼,疠病之害,只能以此方式迎接,诸位也准备好棉帛,遮住口鼻,与我等一同入城。” 陆昭漪点头称是,她看出苏敏的意思,这也是为了防止病气侵袭到自己这一行人。 众人纷纷取过棉帛,将口鼻覆盖,跟随苏敏一同步入内城。 可一入城,里面的景象顿时让他们傻眼。 城内根本看不见几个人,除了几名穿得破破烂烂,拿着锄头,正在街道边清扫的衙役以外,竟然瞧不见百姓的身影,已然,是一座空城模样。 陆昭漪眉宇微蹙,按照她在朝堂上得知的,此地为集中救治之病城,外头还有若干病坊,可这城内,却毫无一人,难不成这城内病患被治愈了? 瞧见她脸色变化,苏敏赶忙说,“本郡之疠病较轻,本就病患不多,故而与其他两郡相比,我们采取汇集救治之策较晚,前几日开始,病患增多,故而才将皖城百姓都调离往其他县城,并以此座县城作为病城,收容病患医治。” 这一点,她在半月前的朝堂上就已经知晓了。若非灾病严重,又岂会将整座城当做病坊,用来医治病患?看来,卢江郡的情况,也变得有些严重了。 想到此,她转头问,“另外两郡的情况,眼下如何?”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2章、安风郡内震声长 苏敏耐心解释,“前些日子,苏某同另外两郡太守书信商议过,阻断三郡之间的交通,将病患集中在人言稀少或大山之内的县城,集中治愈病患,防止继续蔓延。” “至于这三座,收容病患的县城。苏某选择在皖城,安风郡盛兄选在雩娄县城,而淮南郡李兄选择在肥城。” 这三座城,都是各郡内的偏远之处,人口稀少,且三座城形成三角,除了皖城稍远,中间有大山阻隔了通向雩娄的路。 而雩娄与肥城相距两百里,这两郡的官吏之间也能彼此关照到,除次之外,卢江郡城之内还有三千影卫与众多官吏,也能及时地驰援其他两郡的病城。 陆昭漪打量着这座空城,疑惑地发问:“县城之外的病坊病患,何时迁入城内?” “自然是等城中百姓全部撤离之后。”他们走了一段时间,苏敏便指向零星的百姓,推着大车小车的行礼,在官吏的护送下出城。 此时,顾满耷拉着脑袋,小手紧紧拽着陆昭漪的衣裙,眼神中尽是害怕之色。 这一举动被随行医官与官吏发现,不免掩嘴偷笑。 “对了,苏兄。”陆昭漪将他拽到身前,“各地病患送来之前,七娘想请你,将他安置到安全之地。” 苏敏一听,低头瞧了瞧顾满,点了点头,“还需两日,郡内各地病患便送到了,届时,卢江郡城应是最安全之地,也方便与其他两郡联络。不如,这位小公子先动手赶去郡城,为我等传递消息?” 这一次,顾满没有抗拒,也许是心里确实害怕,还能给陆昭漪帮忙,他很自然地点头答应。 曲芷芸轻笑,弯下腰捏了捏他的脸,似在逗笑,“小公子这次挺乖啊?终于是听话了。” 话音未落,顾满冲着她一翻白眼,伸手赶忙撇开捏着他脸的手。 这一幕,倒叫周围的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既然这样。”陆昭漪说,“我们留下几位医官在皖城,我们带剩余其他人,前去安风郡的雩娄县城吧?” 苏敏略微沉吟片刻,抬头,“其实,皖城病患并不多,苏某治下还能应付,你们还是都去雩娄吧?若此处棘手,再派人过来协助。” 他说的也不错,应当将救援之力用在更需要用的地方,但疠病较轻,也完全不能忽视。 商议之下,那两位落后的、往这里赶路的两位医官留在此地,同时让四百黑甲骑维持秩序,方便联络,至于剩余五位医官跟随骑兵队伍,则同陆昭漪他们一道去安风郡。 话已至此,苏敏也只能点头同意了,并让他们在城内县衙暂住一晚,带养足精神,军马体力充沛,再赶路。 深夜,林行之找到陆昭漪,谈论起当前疠病形势,随着皇帝夏裴,十几道诏令一道道下达,各郡也都组织起有效的防治举措,洛京援助的粮草、医方等物资,连连发至淮南三郡。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 谁知道会有没有捣乱的反叛势力,正好又是与江左隔江而往,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这,需要好好思量,尤其是江左与江汉以南,说不准会有人伺机趁乱使坏。”陆昭漪低头凝重地说。 林行之亦是表示赞同,“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做好万全之策,不然,恐怕会伤亡惨重。” “我明白!”她沉思间颔首。 …… 天刚刚亮,公鸡报晓。 城外,陆昭漪等一行人整装待发,除了留下来的两位医官与四百骑,以及一些精选病方与防治物资,其余人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们需先往郡城,绕过大山,才能往雩娄县城而去。 曲芷芸瞧着顾满轻笑,“好啦,小满,你又能跟七娘一起待上半日,晚上就得一个人留在郡城咯,好好珍惜啊。” 听此,顾满不乐意地哼了一声。 倒是陆昭漪却忍不住发笑。 “小满迟早要长大的。”她说了一半,看向顾满,“待你再长两岁,我可不会再纵容你,你也要学会当一个男子汉。” “我才不呢!”顾满撇着头,眼睛看向一边。 出皖城没多久,车马便能瞧见水网纵横的一大平原,沿着驰道一路向郡城而去。 由于平原行路方便,他们果真只需半日,便已到了郡城,并遇上影风。 陆昭漪将顾满托付给影风,再吩咐了几句。 “你先在此地驻守,等你收到苏逡的来信,先派影卫两千骑进入淮南郡的肥城,一切听苏兄安排!” “再各派一百人,乔装分别进入历阳县与阜陵关,密切留意江左的动向!” 毕竟是跟随她多年的心腹,几句话让影风觉察出不对劲,转身立刻回去着手安排此事。 大队人马出发,再行半日,便已抵达安风郡地界。 一入此地界,他们就发现出异样。 大批的房屋倒塌,路过的村庄也是几乎看不见人,偶尔能看到三两个村民,却是身上长满疠逗,在田地间焚烧尸首,以及一些衣物与物件。 越往雩娄县靠近,死者越多,而诸多村落几乎十室九空,而郡县内的官吏,也在挨家挨户查探有没有活人,并将人带走。 有些官吏们见到陆昭漪一行人,个个露出奇怪的表情,唯有胆大的,才敢上前询问。 听到他们从洛京来的,奉旨救灾的队伍,正要去往雩娄县城,且是医官,那些官吏们顿时肃穆,愁苦的脸色立马转变为惊喜,个个都热情地为他们欢呼。 陆昭漪也知晓,他们是郡守派出来,挨家挨户寻找病患,然后转移到雩娄,再进行救治,可在这方圆十里内,能被转移走的,都已转移。 剩下的,尽是一些未能来得及焚毁,与无人收敛的尸体。 看见这些惨烈之事,曲芷芸揪着心,面色苍白,却趴着马车窗边不停地呕吐起来,连一些身经百战的黑甲骑兵们,不免有些相似的情况。 “既然难受,那便回来坐好,不去看。”陆昭漪蹙着眉头,冷冷的说。 曲芷芸用面巾擦拭着嘴角,坐回马车内,脸色惨白,“我们还有多久到雩娄?” 那官吏们似乎听到,便给他们指路,沿着他们手指的方向,一直走,大约六十里,越过一条河后,便看到一座山,雩娄城,便在那座山的山阴脚下。 马车外,林行之骑在马上,自己也低头盘算了一番,转过头冲着车内喊,“若算下来,我们应当在明日天亮之后能到,陆娘子,我等要加快步伐吗?” “加快!”陆昭漪沉重地叫道,“必须子时之前赶到!” 因为她担心,那里会发生什么变故。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3章、风声鹤唳临城下 子时前后,雩娄县城之外,一向都是戒备森严,在郡守安排下,需要照顾到城内病患的安全,另外还要做好防御措施,以防疠病传出去,危害到更多的人, 而陆昭漪等一行人一路穿过决水,便在前方大山山脚之下,一座城池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此刻已是深夜,可似乎,他们还能听见,城内的那一片哀嚎声。 阵阵的马蹄声响,也引起了县城守卫们的注意,由于夜黑暮沉,守卫们只能远远地瞧见这队人马皆是武装齐备的骑兵,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大队人马行径的声音传遍数里远,越来越近,而站在城楼上的守城卫兵,也是越来越紧张,瞧着这黑压压地一群,冲着城门方向而来,不免一阵紧张。 “快,去禀报盛太守,有一队约莫三千人的骑兵,正往县城而来!”卫兵神色慌张,叫着身边同僚,而那位卫兵也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跑下城楼。 区区县城,哪有什么力量,能抵抗一个数千人的骑兵军团? 在未能了解,来得是什么人,所有守城卫兵皆是严阵以待,个个都是极为紧张恐惧。 直到近前,众人通过底下举着的旗帜上,方才得知,原来这些是青州军的黑甲卫骑兵。 “朝廷派人来了!” “朝廷派上官援助我们了,我们有救了!” 卫兵见此,刚刚紧张的情绪瞬间消失,转而是狂喜的情绪,一个个欢呼雀跃起来,兴奋地打开城门,迎接来援的大队人马入城。 而太守盛池,得知是青州黑甲卫骑兵,也立刻兴奋起来,哈哈大笑,“是勾辰军师,这是勾辰军师的队伍,我们有救了。” 他恨不得将此事,告诉给满城的百姓,一边喊一边朝向城门而去。 这一切,在城外赶路的他们一概不知,也只靠近些,才听见城中的一些吵闹声。 “里面怎么那么吵?难道是把我们当劫掠的匪徒了?”曲芷芸疑惑道。 陆昭漪忍不住白了她好几眼,下车前指向马车外,“青州军黑甲卫的军旗,他们不可能不认识。” 说完,她起身下车,这时候,刚好城门敞开,曲芷芸也顺势与她一起走下去。 远远地,她们就见一位肥硕的身形,连衣裳都未穿戴整齐,便跑出来迎接。 “下官安风郡太守盛池,拜见上使!” 盛池隔着好几丈距离,棉帛遮掩着口鼻,远远地行跪拜大礼,而他的身后,也有数名郡官、郡卫皆行此礼。 瞧着这么大阵仗,曲芷芸神色微愣,更是惊讶,在疠灾之下,还能如此有秩序的,组织动员,还将这整座病城治理的如此之好,可见这位郡守不俗。 她脑中还在思绪着,抬头之间,便见盛池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的涌现,带着哭嗓,好久说不出话来。 “下官,下官,终于,等到你们了!” 此处疠病极为严重,死伤者甚众,有着数以千计的百姓死于病灾,数万人感染疠病,而盛池作为一郡郡守,每月俸禄虽丰厚,可是照理说,他根本无法支撑这样大规模的耗费。 可偏偏,他就是拿着自己的俸禄,在这偏远县城之内,苦苦支撑着,这看似渺茫的救援! “盛太守辛苦了。”陆昭漪下巴微扬,一时间竟然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光,“我奉陛下之命,前来治疠,今日已抵达安风郡城,望太守配合。”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陛下圣恩!”盛池连忙表态,“下官马上召集郡尉、主簿等大员,一同商议对策,任凭上使差遣,绝无退缩!” 陆昭漪点头,算是认可他这份恭敬,“如此最好。” 两边互相凝望许久,众医官与随行之人,连同黑甲卫也准备带队进城。 可这时,盛池脸色大为惊诧,慌张之间,他擦干了眼泪,连忙张开双臂阻拦队伍。 “上使不可啊!” 他这一出声,无数双眼睛盯向他,一个个都停下手中的活计。 “全郡之内,所有能收容的病患,皆已在城中。若上使等人感染,后果不堪设想,还请上使移步至城外的夷人馆,等我等商议好救治之法,再进城不迟!” 此话一说出口,队伍之中,无数人惊叹他的机智,更敬佩于他临危处事之法,能如此冷静,思路清晰指出问题,若非爆发疠病,那此地的百姓们,定然是幸运的。 可惜,灾祸降临,一切事与愿违…… 在一众官吏的带领下,他们一行来到夷人馆内。 陆昭漪、曲芷芸、林行之与随行几名医官,坐在馆内大堂,中间用屏风遮挡,以此来隔绝可能出现的病源。 “下官先要向上使禀告。”盛池沉思间顿了顿,“安风郡自疠病爆发以来,已有一月有余,先是由临郡成德县流传至此,之后便扩大传播,而后于半月前,安风郡城因临郡寿椿县再次爆发之影响,又有多数人染病,如今城内满是病患,连街道之上都住满了人。” 这番言语落在陆昭漪耳朵之中,让其皱眉沉吟。 寿椿县再度发生疠病? 这种天气之下,怎么会再有疠病爆发?难不成……是人为操控的? “半月之前是个什么情形?盛太守还请细讲!”陆昭漪神色紧张,连忙询问。 寿椿县再度爆发时,正好是他们刚刚从洛京出发南下的日子,若说没有阴谋,可又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陆昭漪眼眸翻转,隐隐觉察出什么……心中揣测,他们可能被算计了! 可盛池面露难色,转头看向身后主簿,那人领会走上前来,“陆娘子、林医丞,下官为本郡主簿林绰,据淮南郡主簿传书,寿椿县再度发生疠病,与上次成德县类似,都是因牲畜之死而引起。” 他低头叹息,“自那以后,两郡皆发榜,严禁百姓随意宰杀牲畜,若有发现牲畜病死,则立即上报于郡府,且不可私自触碰!” 闻言,众人皆是震撼不已。 陆昭漪更是心中一凛,又是一起因牲畜而引发的疠病,难道说,真有人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是这些人,究竟是谁?她们只觉得,此事透露着古怪。 忽然间,馆内都变得极其安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心思。 最后,还是盛池在再度打破了平静。 “上使,下官至今统计人数,上使的心底也有个数。” 众人的目光投向他。 “眼下,安风郡境内,已有六万四千七百六十九人染病,病亡五千六百七十一人,治愈为一千零九十五人。” “至此,皆是郡官所统计之数,还有偏远地区及山坳村落,还未统计到,这便是安风郡一月多来的情况!” 听他描述完,众人皆惊叹,这每一个数的背后,皆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尤其是在疠病横行之下,若无有效治愈措施,一旦染上这样的怪病,那几乎是必死之局。 她缓缓闭上眼,许久说不出话来,最后缓缓吐出一句,“还有多少人没能收容过来?”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4章、悬壶济世龙凤医 “兴许,还有少数病患,郡官吏们也在各地搜寻。”盛池抬头,“昨日,陵武军也到了雩娄县,随后,韩将军带兵启程去往安风与淮南两郡交界之地,防止两郡百姓之间流窜,并留下五千兵马,一部分进城帮忙救治病患,一部分则在全郡之内协助搜寻。” 闻言,陆昭漪眉峰轻蹙,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既然这样,我便再派两千黑甲卫在郡内巡视,若发现没被收容的病患,让他们赶紧送来雩娄,而我等来的路上,还见过一些病患,先将他们带过来。” 盛池低着头:“下官明白。” 之后他们又一起商议具体防范、治疗与秩序等事务,一直商议至五更天后,众人就此散去。 黑甲卫之中,则被安排在城外临时搭建的卫戍大营,距离陵武军营地也相近。 至于剩下的六百骑则留守雩娄县,三百人轮换巡逻,其余两千骑将修整一夜,第二日开始全郡寻找未能被收容之病患。 而五名医官之中,也被换成两人与三人轮换,进入县城走访帮助医治病患,而曲芷芸则暂且留在夷人馆,与随行影卫队伍,建立联络点,与其他两郡进行消息连通。 清晨,凉风阵阵,应是凉爽。 可是,陆昭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是浅浅地入睡,曲芷芸躺在她身侧,亦是如此。 两人都只休息了两个时辰,睡醒后,一个留在夷人馆,先与卢江郡与淮南郡的两郡郡守写信,另一个则跟随郡官吏一道进城。 此时,已是午时。 一进城内,陆昭漪便见街道两旁,皆是一副破败凄凉景象。 放眼望去,屋檐断裂坍塌,房顶漏雨,一家又一家店铺则是成为容纳病患的场地,街上尽是摆着露天的床榻,许多人躺在此处,面容狰狞,似是痛苦不已。 而许多府宅与县城衙门,也成为暂时容纳病患之所,郡县官吏们与郡守,则每日谁在城门之上,与天地为伴。 此时,城中的官吏与陵武将士们,来回的照看病患,或在街上巡逻,或是在熬制药汤,或在扛起尸首的担架。 为了防止毒疠的扩散,那些尸首,以及他们生前所用之物,全都要抬到城外焚毁的。 看见这些景象,陆昭漪心中越是难受,越加焦急,这些无辜惨遭瘟疫肆虐的人,究竟该怎样才能脱离这般困境?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深吸口气,努力调动心中情绪,让自己保持平和冷静。 离城门不到四百步的一见廊坊内,她见到忙碌中的林行之。 他正与身旁官吏交谈,看到陆昭漪来了,她眼中露出笑意,挥了挥手。 见状,与他交谈的那官吏正好行礼告辞。 陆昭漪走过去,皱着眉头,满目忧虑,“行之,城中情况如何?你可知这城内的病患有多少人?” “七娘子莫担心,在疠病爆发之始,各地很多大夫、郎中逆行至灾郡之内,如今这些大夫正在各个村镇进行义诊。只是……”林行之欲言又止。 “光光之有这些远远不够,这些大夫、郎中,他们的经验,比起咱们带来的太医,还是差了些许,恐怕还需朝廷,再从各地征调医官,不然实在难以平复啊!” 人手还是不足吗?陆昭漪心想。 她抿了抿唇,正与开口之际,外头响起一阵骚动。 “龙大夫,龙大夫在吗?” 一个年轻女子怀中抱着六七岁大的女童,跑过来,满脸焦急,“我儿又昨夜喝了汤药,本来好了许多,为何还会咳嗽?龙大夫呢?” 龙姓?这个姓氏确是少见。 见这女子怀中那女童,一直咳嗽,脸上有些疠痘还未消肿,看似十分虚弱。 “这位夫人,我来瞧瞧,可好?” 瞧是她是女大夫,那女子微微一愣,之后连忙点头,将女童抱了过来,交给她。 那位女子惊诧过后,随口说了句,“天下真是奇人之士多啊,见过了龙大夫,再来一个女大夫,真是稀奇了啊。” 这一句话,陆昭漪并未放在心里,而是专注着为女童把脉,但几许之后,她的脸色微触,似乎觉察出,这脉象极为奇特,像是服用过一种,药效极强,且相互冲撞的药物混合的,是为了将体内毒素强行逼出来的方式。 把脉几许,她微微蹙眉,随即抬头展颜,“给这女娃看病的大夫,医术真是奇怪,如今病症已去,还有些余毒未清理,按照这个大夫的药,只需再以汤药服用几日,排出体内余毒即可痊愈。” 那女子连忙磕头感谢。 见此,陆昭漪轻轻扶起她,转而缓声问,“还问,给你家女娃看病的大夫,是何人啊?此刻又在何处?” 那女子微愣,转而回神,“哦,你说龙大夫,妇也不晓得龙大夫在何处。” 得到回答,她淡淡点头,将这对母女二人送出去。 她一转身,面色冷漠,直勾勾盯着林行之,“那位龙大夫,到底是谁?” 林行之惊慌,转而低头轻咳几声,便在她耳边说:“你难道有听过姓龙的吗?自然是此人当初是为人龙,才敢自称龙大夫啊?” 听此,陆昭漪才恍然大悟,露出两排皓齿,压低着声音,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是说……” 既然是能出现在城内的大夫,多数来自其他州郡,而来自豫州与徐州的大夫,更是数不胜数。 常言道,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乱世之下,良医之众也是十分多的,好比陆昭漪的师父云桦神医,曾在世时,于青、豫、兖、徐等地,救治的病人不计其数,其有套独一无二的医术之法,如今只有在陆昭漪身上,还保留着此项技艺。 城内之中,她穿过许多病坊,直到看见一个孱弱的背影,才有所驻足,远远地瞧着那人,在为病患治病。 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频繁地往返于众多病患之中,神色凝重,每每看诊之后,马上拿起笔墨,为病者开医方,提笔之间,气势磅礴,一看就是曾受过大家的指点。 若非,是瞧见他这孱弱的身子,恐怕真的可以与洛京皇宫内的夏裴,来相提并论了。 远远地,陆昭漪冲着他的背影,款款走去。 那男子低头全神贯注,却丝毫不知身后之人。 “龙大夫真是妙手神医啊,还有夏大夫也是,你们真是一对龙凤医者啊!” 听此,龙大夫捋了捋白须,脸上皱纹结在一起,一副慈善之相,“客气客气,哪什么龙凤医者?我与拙荆,如今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陛下这话说得好生谦逊。”陆昭漪忍不住,冲着他背影开口。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5章、群医同心共劫难 那龙大夫一回头,瞧见了陆昭漪,便哈哈一笑,起身迎过去,“我眼下哪是什么陛下?那个位置,都已经禅让给了夏裴,如今只是龙大夫而已!” 这位中年男子,自称龙大夫的,便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 两个多月前,他于洛京正式禅位给夏裴,自此新朝建立,而眼前这位前朝末帝,则被夏裴降为河阳公。 “大渊开朝之后,陛下曾赐予你河阳之封地,准你继续于封地之内,还称陛下。”陆昭漪轻笑,“没想到,这偏远县城之内,病患救治之所,还能见到陛下。” 河阳公看着她捏着白须,脸色忽然陷入回忆,转而又疑惑着,“这位娘子,似乎……曾在何处遇见过你?” 一听此话,陆昭漪微惊,刚要开口时,喉咙却卡了一下,连咳嗽几声。 见此,当即大为紧张起来的河阳公上前询问,还以为可能感染病症。 她连连罢手,表示自己无碍。 当年,武公的确曾带着她,在大军南下攻伐之前,在句邑见过这位末帝,但那时她头戴白纱,应当是没露出自己容貌吧? 想到这里,连忙转移话题,“陛下不在自己的封地好好过日子,反而来灾郡治病,其心可敬,陆七娘实在佩服。” 河阳公愣了一愣,转而笑起,“原来是河北陆家七娘子,啊,早就听闻过七娘子之名,我不过是退位闲散之臣了,好在我年少多病,经常请教太医,这正所谓久病成医,慢慢的自己就会看了,还好有此手艺,退位之后还能悬壶济世,也是满足了。” 话锋一转,他抬头似有疑惑,“可,陆娘子如今来此,也是为了救灾之事?” “当然!七娘也是受帝命,进灾郡救援,如今救援队伍分两路,进入淮南郡与安风郡,而卢江郡灾病较轻,也派少量人马稳定局势。七娘也是昨夜才刚到雩娄。” 同样有着悲悯万民的冲动,不顾一切逆风而行,只是为了天下黎黎众生,由衷地令对方敬佩,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半晌,短暂交流之后,陆昭漪脸色一凛,“刚刚听他们说起龙凤医家,难道大公主她,也在雩娄?” 前朝夏氏皇后,为武公之长女,比长子夏裴要年长不少。 之后,夏裴登基为帝,夏皇后当然也成了大公主。 “拙荆医术不精,只能做些,在药坊内熬制汤药之事,上不得台面。”河阳公仰头一笑。 她点点头,想起方才之事,“可是,方才我为一名女童把脉,似是吃了陛下的汤药,脉象奇特,不知,陛下您的药方可否让七娘一瞧?” “哦?你也懂医术?”河阳公挑眉,表情看似很惊讶, 陆昭漪淡淡一笑,“略懂皮毛。” “谦逊了吧?” 要说她,本就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医术自然不落于任何人,只不过她从小瞒着陆家人跟恩师云桦学医,不愿意将自己一身医术显露出来,因而平素里也一直伪装着自己这身本事。 更何况,她并非庸俗之辈,对自己的医术和医德,有着高标准的严格要求,也鲜少有机会能让她露手。 河阳公点点头,倒也不隐瞒,直接拿出一张药方递给了陆昭漪,“这里记载着,我所开的药方,有三味药材颇重,不知道陆娘子可认识?” 展开一扫,她发现这药材,竟有许多都属于极寒之物,而且与那三味药,极其相冲,似是一种阴毒之物? 似瞧出她脸色变化,河阳公面色一紧,便暗暗点头,回应她所猜想的那样。 “陆娘子,想必你已经猜出来了吧?”河阳公叹息,“一开始我只是想找一副温补药膳的方子,但是疠病之强,我判断不出病源为何。但不断试药之下,阴差阳错的发现,此等这等极端之法居然能医治病患。” 这种病症,陆昭漪虽然没见过,但也略有所闻,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能用这般极端的手段治疗,而且河阳公,也真的敢冒险,使用这些阴寒之物来治疗! “既然陛下敢如此,难道是有了一些把握吧?” 她收回药方,望着河阳公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据我所知,这阴寒之物虽能缓解,但此法终究是有害的,稍有差池则会对人的五脏产生不可逆的影响,可还有其他法子?” 河阳公苦涩摇头,“陆娘子,我也知此法对人有害,目下还无他法,为今之计,需尽快研制温和的医方,且能将病人体内的病症清除……” 此事,陆昭漪也赞同,但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之后的时间,两人也一起去到病人之中,探查病情,再回来商议过对医方的研制,同时也寻到其他几名医官与郎中,一同商量起对策。 而他们都心知肚明,如果不采取极端手段,只靠温和的医治之法,怕也难以根除疠病之患。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几日下来,众人也熟络起来,也都知晓了陆昭漪的身份是“勾辰军师”之弟子,也对她更是加信任,渐渐的,彼此之间也产生一丝默契。 接下来,他们翻阅过许多医书,研制过多种医方之后,渐渐下来都感到很是疲惫,尤其是河阳公年纪大了,加上自幼体弱,三十年顽疾交加,早就累趴下了。 他们决定分成几批,轮番研制新的医方,可外面病患还在不断增多,还需要有人出去为人治病。 “人手不够,还是不够啊!”林行之干脆一摊,整个人犹如泄气的皮球,瘫软在门柱边。 陆昭漪低着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有三日!” 众人一听,转过头疑惑地望着她。 她连眸子也没抬,“两日前,在夷人馆的曲娘子收到洛京的消息,第五琅琊从陵中郡调了两百多名郎中,正往此处赶。算算日子,应该已经过了夏口关。” 此言一出,房内霎时寂静,众人皆是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 “什么?第五丞相?”良久,林行之最先回过神来,神色似有些激动。 或是意识到自己言语失误,他便又改口,“在下说的是第五太尉,他可是有整整半年都未在人前露面了啊!” 林行之曾是五国乱世时,陵国的军医官,地位不高,也一直未能见过第五琅琊,而后踏入大渊朝堂之后,虽是同朝为官,却也没机会能去拜谒。 终究,这第五琅琊,在当年陵国,却是一位如同传说一样的人物。 其他医官与郎中也在窃窃私语,唯独陆昭漪则是一心扑在医方之上,手中的笔不停地画着。 直到最后,她蓦地抬起头,将刚刚写好的医方双手举起,连连缓了一口气。 “好了,我写完了,你们谁来试试看?”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6章、预谋何哉民何辜 众人再一次哑口无言,纷纷起身拥过去,盯着她手中的医方瞧。 忽然间,躺在一旁凉席上,闭目眼神的河阳公,刹那间迅速坐起身,脚下健步如飞,冲过去,直接将那份医方取过去,便低头仔细查看。 越往后看,他越是顿足,连连暗叹,他当时怎么没想到此法。 而诸医者们,更是摸不着头脑,又都跑过去伸过去头,瞧着那医方中的字。 反观陆昭漪则是伸了伸懒腰,起身面对着众人。 “诸位医者同僚,还请仔细瞧着,此法子可否一试?”她眉眼尽是笑意,像是一点不知疲惫的样子。 林行之猛然回头,又拿起一旁席间的一支笔与竹简,将此医方。抄写下来,转移到另一处看着,而他的身后还是跟上去几个人。 就这样,两批人,分成两个方位,一边瞧着医方,一边低声讨论着。 他们各自讨论一番,先是河阳公反应过来,带着一众医者向她拱手,“此法,比我先前的医方好了太多,去掉了阴毒之物,兼顾这温和药理,虽仍是对人有不利之处,但总归是在进步的啊” 另一边,林行之与其同行人,也转过身,躬身一拜。 “陆娘子,林某与河阳公看法一样,不如在下就先带着医方过去,先熬制几份药汤?”说完,他带着竹简已转身离去。 待他一走,一脸惆怅的河阳公也抬头询问起来,“此法,陆娘子可有万全的把握?” 说者,他又转身,走向刚刚席间,抽出他自己刚刚写好一份药方,递了过去,同时解释道,“我与陆娘子想法近似,可有找不出源头来,但见陆娘子这一封医方,再一对比我方才写的,瞬间便解惑了。” 陆昭漪脸色微沉,上去接下那一份医方,仔细看了之后,她发现,这与自己写的那份很是接近,只有几味药不同,但药性也不差许多。 “哦?陛下不如解释一下?” “此份医方,我也是经过半月病勘探之后,才觉察出结合每个人身体状况,药的剂量有所不同,诸位医者也都看看。” 所有人一一传阅了河阳公的医方,低头仔细瞧着,与她刚刚所写的,大部分内容较为相似,且药性温和不少,唯独黄莲、黄芩、羌活、桔梗、连翘、独活等等,这些不过是寻常草药,但后面好几味药材,却是与前面药理相冲,此法是强行逼出体内毒素之配方。 而五瘟散与清瘟解毒散相佐,药毒且狠,而使服用之人,短短半个时辰便会口吐白沫,四肢颤抖,需要很久才能将绝大部分毒素,吐出体外,而余毒尚需慢慢排出。 同时,在此之后,再服用苦凉丸,加之调理内理,进而脱离危险。 看望药方,其他人之中,一位太医署的宋医官若有所思,颇为惊诧,“这,这药理,分明并非治疗瘟疫之状,而像是……” “中毒之状!你想说这个是吧?”河阳公及时接过他的话茬,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定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如今这药方还在测验,以后还需继续改进啊。” 说到最后,他摇了摇头,脸上浮现悲恸。 并非治疗瘟疫之状? 除了河阳公与陆昭漪,其他人皆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直到后来,一位洛京解毒郎中,王辰安拍了拍大腿,似恍然大悟。 “怪不得,当初,陆娘子全京城寻找我这样的解毒医手,想必,从那时,陆娘子就已经猜出一些?” 陆昭漪并未急忙回复,而是再一次低头瞅着医方。 仅在这份医方来看,应是能治愈病患,若真的能用此法,治愈病患,便可说明,这的确不是瘟疫,一种罕见之毒,此毒如何传播,暂且不明,但如今能如此大规模传播,应是有许多种途径。 她露出了苦笑表情,“此事非我能预测,而是多想了一种可能性而已,没想到竟真的能派上用场。” 众人纷纷点头。 但眼下要紧的是,得要查出,究竟是谁,在何时,又是在何地投得毒。若能查出此为何毒,便能找出解毒之方,才能彻底解决此次疠病。 以河阳公的病方,是强行逼出毒素的药方,其危害性仍然很大,有些体质稍弱的病患,若要强行逼毒则会有性命之忧。 因而,在这件事情之上,必须谨慎对待,不可莽撞。 “此医方,我等还需继续改进,争取能将此药效降到最低,且能够治愈病患,诸位认为,要多久才能改进好?”陆昭漪收回惊诧的神色,压制着内心久违的冲动。 河阳公思考一番,便回:“应还需一些日子,前面有自愿试药的,已有一些因此丧命,近些日子,药力稍缓,也有许多人不适,带此次我们试过之后,再改进几次,或许便能大范围投用。” “如此甚好,今后医方之事上,还得接着仰仗陛下了。”陆昭漪语调一转,“待会儿七娘先去见一见大公主,便要回去商议要事,七娘先告辞了。” “陆娘子慢走。”众人抬手施礼,目送她离开。 她从病坊离开之后,路过药坊,此处原是县城的市坊,由于较为空旷,此地已经搭了数十架药锅,官吏、郎中与大夫们,满前忙后,有的端着药锅,来回在药坊与其他病坊之间游走,还有些人正全神贯注的熬制汤药。 在他们其中,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眉眼之间,却与武公、夏裴相似,这应该就是夏氏。 缓步走上前去,陆昭漪与夏氏打声招呼,询问了药材是否还够用,而夏氏却也欣然接受,一副平常妇人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出,曾经她是威名天下的武公之女? 当记好了他们所需药材与物资,又派人去转达,让皖口和颍上的人过来运送所需物资。 之后,她便转头撤回城外夷人馆。 …… “芷芸!” 一回到夷人馆,陆昭漪连忙取来茶具,猛地喝了一大口茶水,立刻唤来曲芷芸。 “娘子何事?”曲芷芸快步上前。 “这次不是瘟疫,是毒,你知道吗?”陆昭漪抓着她显得有些激动,“先前就猜到这个可能。你立刻写信通知影风,让他务必查出成德县过去两月来,进出之人的名单,并且留意江左一切可疑行径。” 这样的疠灾,是从成德县开始的,那必然有所线索,因此,只要找到下毒之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出毒源。 这也是离开京城前,她坚持要带专门研究解毒郎中出发的原因。 曲芷芸居然也很是震撼,并不敢迟疑,立马转头便去研磨,给去卢江郡城传信,而陆昭漪却仍旧站在门口,凝望着漆黑夜色。 “这两日,想法子召集三郡郡守,一同议事!”她似乎是自言自语。 可是,她知道,这件事实现起来并不简单,除非趁着深夜,离三座郡城最近之处,夜间谈完后,立马赶回各自所在病城。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找出舆图,摊在地板上,仔细打量着淮南三郡的堪舆图。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7章、三郡之危抵御敌 淮南三郡虽小,但它分属江左与中原之间,其中,淮南与中原仅仅隔了条淮河相对……至于江左,与三郡联系紧密,淮南郡与卢江郡多处位置,在乱世之下,都是由越国控制,故而从情理上讲,与江左还是更为密切。 “难怪……” 她忽然恍然大悟,若说淮南三郡是被隔绝的,又为何会在这时候出现疠病呢?况且疠病出现在淮南,江左那边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笃定,当即让曲芷芸去卫戍大营叫夏平朗过来。 大约半刻钟后,这才瞧见夏平朗匆匆而来,弯腰抱拳,“军师有何吩咐?” 陆昭漪双眸依然还盯着舆图,沉声问道:“影风最近还没传来历阳与阜陵的消息吗?” 这两个地方,靠近濡须口,此处渡口,是江左各郡与卢江郡联系最密切的地方,如今的情况,她不相信,江左一点动静也没用。 听罢,夏平朗脸色顿时沉重下来,摇头:“尚未曾收到丝毫消息。” 闻听此言,陆昭漪顿觉烦躁,忍不住将手里舆图摔到一边:“告诉影风,让他查一下丹阳郡与越郡扎根的士族,是哪几家,必须尽快回报给我!” “是。” 丹阳郡与越郡,都处于江左地界,与卢江郡和淮南郡的关系最为密切。 “另外,再让他调派一队人,沿江寻找踪迹,若遇见什么异常之人,务必拿下盘问清楚!” “是。” 陆昭漪冷哼一声,继续看舆图。 她已经预料到,这场瘟疫,恐怕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只希望,她的猜测没错吧! 夏平朗离开之后,陆昭漪眉宇间带上忧虑,长长的出了口气。如今,事关淮南三郡的安危存亡,就算是她,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管怎样,只要找到解决办法,或许就能避免一场灾难。 她刚想准备放松一下,外面的曲芷芸又是一副着急忙慌的神色,“韩将军忽然带一小队人马回来了,此刻就在卫戍大营。” 陵武军的副统领韩鹤,他应是在两郡之间盘查,为何如此紧急地赶回来? “走,随我一起去。” 陆昭漪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些话,她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难以描述的征兆。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急速赶往军营,当来到卫戍营外一里,远远地便瞧见一行人正在牵马进去。 “韩将军!”陆昭漪探头,连忙喊了一声。 那位三十岁左右的白衣将军,瞧见马车狂奔,就将手里的缰绳递给同伴,自己迎了过去。 “正好,韩某也想等会儿去寻陆娘子,没想到是陆娘子沉不住气,先一步来找我了?” 韩鹤笑得很爽朗,一袭白袍,姿颜雄伟,实际却是一个十分谨慎之人。 说话间,陆昭漪跳下马车,连忙来到近前,“韩将军因何突然回来,可是郡界之处有何异样?” “没有,没有。”韩鹤罢手,“只是受了太尉之命,要与陆娘子送信,本想休息一番再去送信,正好你来了。” 说着,他就从怀中取出信,递了过去。 转眸间,似乎瞧了眼马车上的另一个人,不禁诧异,“曲娘子,怎么也跟这陆娘子来此了?” 由于先前在夏口关,曲芷芸一直躲在马车里,故而没相见,之后又分道扬镳。 看他脸色的惊诧,想来这两人似乎认识? “哦,陆娘子有所不知。”韩鹤出声解释,“数月前,韩某回河北老家祭祀,刚好就遇见巨鹿的曲夫子,而且我们性情相投,为此还加入了飘雪楼。” “而这位曲娘子,也是由曲夫子引荐下匆匆见过一面。” 加入飘雪楼? 陆昭漪忍不住想笑,又觉得有些讽刺。 要说,第五琅琊手下最得意的一员大将,便属眼前的白衣将军,没成想,竟然这般干脆的加入了飘雪楼。 而她也有发现,这位韩将军双眸丝毫不带打转的,紧紧地盯着自己身后曲芷芸,眼神之中,似有些不同。 “韩将军!” 她一声呼喊,立即打断了韩鹤呆望的眼神。 一撇头,韩鹤俯首赔罪,“曲娘子、陆娘子,韩某失礼了。” “只是,我当初记得曲娘子说,想要去洛京陪着楼主,为何会在此处?”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似思虑了稍会,又表现出大为惊讶的神色。 “该不会……”他指着陆昭漪,眼眶中尽是震惊之色。 “就如你猜想的那样!”曲芷芸故弄玄虚地说。 陆昭漪便是飘雪楼主,既然韩鹤加入了飘雪楼,而她也不打算瞒着此人。 只是,将来此事公布,她又不知如何去面对第五琅琊。 既如此,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三人便走得远一些,来商讨事宜。 韩鹤先一步远去。 就当曲芷芸噘着嘴,准备跟过去时,陆昭漪则一脸坏笑,将她拉回来,附耳,“似乎,韩将军对你有意,你倒是可以考虑……” 一听,曲芷芸当即甩了脸色,“别乱点鸳鸯,他那么老,再长几岁都能当我爹了。”说完,气鼓鼓地远走。 “韩将军,不妨说说,现在郡界那边的情况?” 三人一同在军营外散步,边走边说,而陆昭漪则是低头瞧着第五的书信,面色越来越凝重。 随着淮南三郡疠病愈演愈烈,整个天下,人尽皆知,越来越多的良医,前赴后继赶入灾郡,而夏裴罪己诏下达全境,以及一封封的诏令,也带来了数十万的人马、劳工与赶于直面疠灾的医者与郎中。 一时间,全天下奔赴淮南的救援之势,席卷大渊全境。 第五在信中所说的,也是此事。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对进郡之人,严加盘查,以防宵小之辈趁机捣乱,以此加重各郡的治疠压力。 如今看来,韩鹤掌管的地界,还算稳定,鲜少有人跨越两郡地界,唯有实在紧急的,赶不去肥城的,才会被陵武兵送至雩娄。 “还请韩将军尽量将病患送至肥城。” 陆昭漪沉思,“若要彻底消除疠病,则将病灾控制在淮南郡以内,不能再往外扩散。待安风与卢江两郡疠病清除,所有人都要汇集在淮南一郡,慢慢缩小病灾范围。” 说完,曲芷芸与韩鹤也都思考许久,也都赞同此法。 只有减小范围,才能一点点的彻底消除疠病。 “那好,明日我便回去,将命令都传下去。”韩鹤做下承诺,“届时,我会亲自坐镇,保证安宁,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这话一出,陆昭漪终于舒展了眉头,笑道:“有劳将军了!” 次日,韩鹤带领人马离开。 可他们还没走多远,夏平朗又也匆匆赶来,向她汇报最新情况。 “启禀娘子,据皋城的探子回禀,一百三十里外,一支百余人的骑兵队伍,从肥城方向过来。 肥城? 这是来送消息的吗?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8章、扑朔迷离寻线索 卢江郡城作为三郡之中,互为联络的中枢,与淮南郡肥城距离最近,故而淮南郡太守李潜的回信是最快送到的。 雩娄城内,陆昭漪加入救治队列已有好些日子,与众医官、郎中配合得颇为默契。 在她的帮助下,不少病患的病情都被控制住,只是仍旧没能彻底解决问题,总之病亡的病患已大大减少。 病城之内,不少已完全治愈之人,被安排城外临时病坊,待毒素清除干净,再遣送至户地。 “陆娘子,陆娘子!”正当她忙得团团转之际,远远地传来几声急促的叫唤,是安风郡的吏员一路冲过来,高声喊道。 听到声音,陆昭漪连忙停下手头的动作,朝他走去:“何事?” 那位吏员急切说道:“两日前,皋城探子禀报的那一队人马到了,是淮南郡太守李潜派来的使者,想求见陆娘子。” 她先是一愣,转而迫不及待的喜悦,“快,让使者在夷人馆稍等片刻。” 说时,她吩咐一旁的医官,将这里交给别的郎中与医者。 “你们且看好病人!” “请问李太守派使者来此,说了是为何事吗?”陆昭漪疾步上前行礼问询,语气略显焦急,边走边向那位吏员询问,生怕会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似的。 “具体不知,使者只是说,要与陆娘子面谈。”吏员回应。 一听确是淮南郡太守李潜派来的使者,此时前来相谈,想来定是有了进展,此刻她的脚步都轻盈许多。 她甚至顾不得更换身上的防病衣裳,连忙收拾行囊,便跟着吏员匆匆赶回夷人馆。 可一回到馆内,坐在曲芷芸对面,那熟悉的身影,陆昭漪脸上的喜悦彻底消失,转而变为意外。 “使者?什么时候,我大渊的寒王,竟然肯屈尊,给一个郡守当使者?” 来的人,却是寒王夏笙。 褪下遮面棉帛,清洗了双手,重新换了一套棉帛,陆昭漪这才径直走到曲芷芸身边坐下,而夏笙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满是笑意。 “笙不过是没实权的闲散封王,当一郡太守的使者,也还是绰绰有余的。”夏笙眼神一转,立刻正色,“好了,说正事,刚刚与曲娘子说了一点,正好可以接着说。此次笙来此,也是转达李太守的意思。” “哦?”陆昭漪微愣。 曲芷芸皱眉,“寒王的意思是,李太守带来过往两个月的濡须口渡船来往记录,并附有成德县这两个月以来的进出之人的名单。” 下一刻,夏笙又接下话茬,,,“而且,在几日前,李太守与苏太守在卢江郡城短暂会面,商议此次疠病之源头,与郡内下毒之人的背景,对此两位太守有了一些进展,故派笙,代表两位太守,与陆娘子与盛太守好好商议此事。”。 对于追溯疠病的源头,成德县不知被何人下毒,而致使病源肆虐,而酿成如此惨祸,另外两郡太守,深夜夜谈已有一番眉目。 想来,夏笙此次来访,定是带来了不得的消息。 不过令陆昭漪发愣的是,这居然与自己先前嘱托的事,是一模一样的,而她想要送出去信还未至李潜手中,他们都已先做完了自己想要的事。 但随后想了想,也慢慢缓过来,这应是理所应当的。 原因是这位李潜太守,正是第五琅琊的门生,还是一位最像第五的人。 “去请盛太守过来!”陆昭漪淡淡的吩咐。 没过多久,盛池匆匆而来,在这间不大的夷人馆,这一次的会谈才真正开始。 首先,夏笙便告知他们,其他两郡当下的情况。 卢江郡病患较少,随着许多百姓自愿加入,加之江夏郡也派了许多人,进入夏口关,去到皖城驰援,故而人手不足的问题暂时被解决。 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医方的问题。 这一点,陆昭漪略有所知,他们也在尽快研制医方,送达另外两郡。 相比淮南郡,问题就严重许多。 “目下,淮南全郡病患数不胜数,要比之前预想的要严重多啊!” 夏笙一手撑在桌上,止不住叹息,“豫徐两地涌入的数万人,也无法避免疠病蔓延,很多来支援的,也有不少染病的。” “朝廷后面派来的几批人,也都停在钟离关,非诏不得擅入,只待灾况稍微缓解,再派人进去。” 陆昭漪蹙起秀眉,心头沉甸甸的,“照这样下去,疠病必然越发凶猛。” “确实,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根源,将疠病扼杀在摇篮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心中很清楚,若要彻底斩断疠病,则必须找出,当初在成德县与寿椿县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还有下毒之人,所施的是何种毒,不然永远也无法彻底消除。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夏笙顺势,从怀中取出一份简书递了过去,“这是成德县两月以来,所有的进出人员名单,你们先看看。” 这份名单,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一接过名单细则,陆昭漪慌忙摊开,便与盛池、曲芷芸仔细低头翻阅。 “这一份名单中,可以重点看一看,四月廿八日至四月卅日的这三天。因为疠病开始于成德县时,正是五月初三才出现。” “疠病,这么早就出现了吗?”陆昭漪脑海中思绪,问。 当初她受夏裴诏令入京,从邺都出发时,乃是四月廿七日,路上走走停停到达洛京,正好也是五月初三。 日子竟如此巧合,好像这整件事情就是为了她,而设下的陷阱。 若真是如此,恐怕这个投毒之人算岔了,那个人定是没想到“勾辰子”还有一位叫陆昭漪的弟子。 结果就导致,如今“勾辰子”还坐镇洛京,依旧对朝堂产生威慑,而陆昭漪则带领部分影月卫与黑甲卫南下救援。 除了南下的六千骑,京郊卫戍大营,“勾辰子”名下的两大卫营,总共还有两万四千兵马,已经足够让一些朝堂上的那些人有所忌惮。 她眼神寻找着,在四月卅日这一天,没有找到一个令她满意的名字,反倒是有一个出乎她意外的人。 她的脑中思绪翻转,立刻将此人与成德县下毒之人联系在一起。 即便他不是那下毒之人,也定是一位脱不开干系的人。 “你们看这个人。”陆昭漪指了指一处,顿时便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上面记录:四月卅日夜,戊时,吴圣甲乘舟离开成德县,往寿椿县方向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49章、冀州飘雪飞传渡 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却非南下,而是北上去的平阿县,而这里,拥有淮河渡口,只通向豫州与徐州。 “此人是谁?寒王可带来此人的丁籍记录?”陆昭漪抬眸,瞅了夏笙一眼。 而夏笙眉眼挑了挑,摇头,“笙,没带记录,但已然背下。” 说着,他起身踱步,走向门口。 “吴圣甲,治徐州刺史部,下邳郡淮陵县人,祖籍……武威郡!” 武威郡,凉州人? 明明祖籍为凉州陇西,却身在徐州,这…… 陆昭漪心头一紧,转而抬头,看向夏裴的背影,“此人,可是当年,太师乱政后,一同东逃的凉州军中的兵卒?” “正是!”夏笙转头,眼眸中尽是锋锐。 三年多以前,因陆家与周氏联姻之故,那时的陆昭漪刚刚逃婚被赶出陆家,然后便亲身经历了一次下邳之战,与据守此地的凉州铁骑,有一个短暂的接触。 也在这里,她结识了武公,至此成了武公的幕僚谋士。 那一战之后,因为动了一次善心,她则是向武公一番劝说之下,最终没有对下邳屠城,那些凉州兵也因此定居下来,成为农户。 “七娘!”盛池轻唤了她一声。 恍然间,陆昭漪收回心绪,便又问,“这个人,李太守可有查过?是否与朝中某个势力勾结,还是受何人指使?” 夏笙摇了摇头,叹息,“不明!不过,李潜已与下邳郡守通过信件,择日便会对此人进行抓捕,送至卢江郡来,待陆娘子来审问。” “不用,你们审问就行了。”陆昭漪脸色微紧,连连摇头,“但愿,但愿是我猜错了。” 众人再次细细研究了名单,也在想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聊完此事,夏笙又说起一事来,“据乔装在历阳与阜陵的影卫回报,江左眼下十分安静,没有丝毫可以动作,而各处渡口依旧关闭。” 没有动作,或许还有其他的渡口,是之前未能登记在册的,毕竟大渊接管卢江郡各处渡口,也才不过三个多月而已 在过去长达十数年,则是由江左控制的江岸两地的渡口。 一时沉默后,曲芷芸忽然想起什么事,立马跑到一堆信件中,最后又返回来。 “今日刚刚收到的消息,根据皖城的黑甲卫回报,卢江郡境内,眼下唯独豫章郡的柴桑城,还开放着江口的渡船,但航路,只往江夏郡而去,并不在卢江郡的皖口靠岸。” 在得知此事,陆昭漪低头沉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如今徐州、豫州、兖州等地,各处的劳力与医者,拼命往灾郡而来,可同一治下的扬州其他各郡,却唯恐避之不及,连派遣支援的人也都没有。 反常,很是反常! 总之,他们还需继续盯着江左各郡,无论什么动静,哪怕就是没有动静,也完全不能松懈。 至于濡须口渡船,根据记录,也停在了五月初九这一日,自此之后,便再无渡船来往。 看着这份记录,可陆昭漪却有些疑惑,江左到底在这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越聊到后面,天色越晚,有些想不通之处,只能暂且作罢,待来日线索充分,再捋清楚。 …… 翌日,清晨。 陆昭漪一醒来,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她连忙推了推身侧的曲芷芸,可却毫无动静。 她心中腹诽,这个死丫头,睡得真沉! 但一想,曲芷芸这些天也确实劳累,与其他两郡,以及外界的各种联络信息与回信,不比她在外面风吹雨打的要轻松。 洗漱穿戴之后,她独自下楼去,便听见下面传来的叫喊声。 “哎哟喂,这小兔崽子,又踢我老骨头了,疼死老夫了,快帮我打水洗脸!” “哎呀,臭小子,你别咬我裤腿啊!” “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了……” 一到楼下,她便看见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在馆内打闹着。 那老者微抬头,瞧见了陆昭漪,便忙碌的撑起拐杖,颤抖着施礼,“哟,楼主醒了,喝喝喝,数月不见楼主,老朽要给您行礼。” 陆昭漪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扶起眼前的老者。 “赵夫子不必多礼。” “那不行,礼不可废。” 那一旁的少年,则满脸惊慌表情,跟着赵夫子一样行礼。 眼前的赵夫子,名为赵修远,当初陆昭漪年幼时,曾受过他教导经略与攻伐之道,算是半个老师。 之后,他带着一部分的陆家部曲,离开陆家,创立飘雪楼后,与曲夫子一起,并称冀州双老,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是这些年,他年事已高,很少过问江湖之事,而至于庙堂之事,更是不再过问。 陆昭漪将赵夫子扶起,看向他身旁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长相普通,甚至有几分瘦削,看似胆怯害羞。 不过,虽然看起来胆小懦弱,但是那双眼睛却透露着坚毅与倔强,看见她,眼眶蓦的红润,嘴唇动了动,似想要叫她,却终究只是抿了抿,什么话也未说出口。 “楼主应是不认识此子吧?他是楼主离开邺都后,才加入飘雪楼的,身世亦是十分可怜。” 赵夫子拉着那少年,“年儿,来,快拜见楼主!” 陆昭漪向来不在乎这些俗礼,面露不解,“夫子已多年不问江湖,为何会突然离开广平郡,南下至安风郡?” “哦!差点忘了正经事!”赵夫子差点拍断大腿,似有大悟的模样,“我来是给楼主传信的,咱们楼内,查到钱唐帮的建业城分舵,与淮南郡秦家的联络书信往来……” “等等!”陆昭漪听得一懵,“淮南郡秦家?哪个秦家?” “淮南历阳县的秦家啊!” 少府卿秦伯安? 陆昭漪想起,在她离开洛京前,影雪在醉香居所画的,与路临、许禄会面之人,正是那位秦伯安。 当时,她还在想,此人与这疠病,到底有何关联?不过她心里有所预感,若能挖出秦家与江左的关系,或许就能解开这一切的谜团。 似是动静有些大了些,曲芷芸眯离着睡眼下楼,看见赵夫子与年儿,当即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夫子,小年,你们真的来了?” 三个人兴奋地加入热烈嬉闹之中,好像忘乎所以。 这下,陆昭漪算看出来,他们是曲芷芸叫来的。 也确实,赵夫子所带来的消息,的确十分关键,也大为及时。 他们之中,曲芷芸一向机灵,赵夫子沉稳多谋,只有楚年,稍显活泼,也是个多动的性子,与曲芷芸一起,更为疯闹。 陆昭漪笑笑,自己喝了些茶,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看着这三人吃早饭,过后不久,她打算启程去往军营。 夏笙昨夜在卫戍营过夜,也应是醒了吧?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0章、帐下醉酒谁难堪 军营之内,夏笙与众将士喝酒,聊到兴致大起时,不禁举着酒盏,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直到陆昭漪进来,他还在吟诗狂纵。 “君生思佳人,晚阙凭澜庭,女娇慕遇才,屏风倾何欢……”念及此处,抬眼就见一佳人,脸色深沉,那双眼眸中,好似冰天雪地的飞霜侵袭,好令人不痛快。 将士们见此,更是顾不得甩掉手中漆器,连忙手脑着地,跪趴着的姿势,微丝不动。 只有夏笙,还在眯着眼,一脸痴笑的望着她。 “七娘,你来了。” 陆昭漪顿时脸色一垮,眸子瞥向一旁的将士,“带寒王下去醒醒酒!” 没人不敢说不,可此人是寒王,他们又不敢如此行事。 见没人敢动,她则是叫了夏平朗,让他亲自带人将夏笙拖了下去。 一桶清凉的冷水泼到他脸上,终于浇灭了他一身的狂傲,瞬间清醒了几分。 睁开眼睛后,看见周围黑压压站着的人,他眉心拧紧,可一见到陆昭漪,又立马一副温顺羊羔,没有一丝丝侵害特性。 “陆,陆娘子,昨夜不过多饮了几杯,不用这么对我吧?” 此问过后,换来的结果并非是温和的,反而更加凶猛,连续几桶水浇得他全身湿透,整个人狼狈至极。 “寒王,你曾两次饮酒误事,令武公对你彻底失望,如今你还不思悔改,硬是要重蹈覆辙吗?” 陆昭漪言辞尖锐,丝毫不顾及他这封王身份,转头便命令起身旁的夏平朗,“将寒王拖下去,让他好好反省。” “等等。”夏笙挥手躲开,目光敲向陆昭漪,眼眶逐渐湿润,似有楚楚可怜的样子。 “陆,陆娘子,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啊!”话未完,被夏平朗拎着衣领往外拖。 陆昭漪站着不为所动,盯着他,神色坚毅。 这个男人,除了与阳文胥驾车擅闯天子御前之外,还有一次是武公派他带兵援救夏元盛,也是想给他一次机会。 可却又一次,因饮酒过后酩酊大醉,传令官传了好几次也不见他清醒,差点让夏元盛折在战场上。 自此以后,武公也彻底对他失望,断了废长立幼的想法,这才令夏裴顺理成章当上渊王,进而获得皇位。 所以,这个夏笙,若不狠狠打击,怕是永远都记不住教训。 夏笙被拉出去之后,她这才转身,问了问,“昨夜可有消息传来?” 众人低下头颅,面面相觑,不敢发声,唯有夏平朗摇了摇头,站出来,“陆娘子,淮南郡那两个渡口,还没有消息。不过,皖口那边,昨日却有传来。” 皖口渡的对岸,正好是丹阳郡与豫章郡交界之处,这或许代表着,江左的这两郡,定然有着一丝关联。 “继续盯着。”陆昭漪准备转身,“另外再告诉影风,他要是再没消息,我便要让他回洛京,换影灵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一旦当她说出此话,则说明已然没有多少耐心再等了。 虽说她话说的轻巧,若这个时候被遣回洛京,定然逃不过影卫的酷刑。 夏平朗面色抽搐,回了一句,“属下遵命。” …… 在安风郡的这些日子,在河阳公、陆昭漪与医官们的配合下,疠病已被逐渐控制住,不再出现新出现的病患。 同淮南郡一样,这些天进来许多其他州郡的援助者。 而不同的是,进安风郡的这一批人,均未染病。 可是,在安风、卢江两郡都已被控制之后,淮南郡照样还在不断出现新的病患,或许也代表,毒源至今还未清除,还在不断地肆虐着全郡百姓。 越想越觉得心慌,干脆,陆昭漪重新翻出淮南三郡的堪舆图,低头仔细打量起来。 她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毒,可以使三郡百姓遭受病灾,但在此之后,却依旧还能让一郡之地,继续被此毒所害。 第一个反应,她想到的是水! 但随即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成德县位于瓦埠湖的一角,这条湖连通着淮河。 若是在湖泊、河流内撒毒,那就不光光只是这一郡受灾,豫州、徐州也一样逃不了。 若不是水源,那会是在哪里投的毒? 陆昭漪在堪舆图上搜寻许久无果,暂且放弃,倘若与地缘、水源无关,那便只能是其他方式了。 转念她又想起,钱唐帮与秦家之事。 “芷芸。”她连忙呼喊了一声。 好久没听到回应,她又环顾四周,馆内却无一人身影。 难道跟楚年出去玩了吗? 她连忙收拾起身,刚一出门,迎面差点撞上赵夫子,吓了她一跳:“夫子?芷芸与小年呢?” 赵夫子看了她一眼,扶须而笑,极为镇定,“昭漪啊,老朽让他们去取消息了,刚好啊,咱们楼里最新的谍报也送来了……” 说着话,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函递给陆昭漪。 飘雪楼的谍报网,早已是遍布天下,如今她耳目闭塞,极为需要这一份谍报,为自己打开视野。 接过谍报看完,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寿椿县、历阳县、还有浚遒县……” 她口中念叨的这些地名,皆是在淮南郡内,而且很大程度上,可能都与下毒制造疠病之人,有着极大的关系。 “这份谍报,劳烦赵夫子再拓写一份,送至洛京由南阳侯呈给陛下吧!” 如今,朝中的各派势力相互较着劲,她谁也不敢相信,而能够可信的袁奇与第五琅琊,只怕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就不如她的那位兄长交给夏裴,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赵夫子呵呵一笑,似有深意般,“此份,从巨鹿郡传出来时就是两份,一份交给南阳侯,一份就是你手里这份。” 陆昭漪低头浅笑,还是曲夫子想的周到。 不久后,曲芷芸与楚年回来,这次也是从飘雪楼谍报网送过来的,是一份浚遒县以南河渡的暗查结果。 此事,陆昭漪一懵,对着自己手里的堪舆图对比着,却发现,这条河的记录,并未注在堪舆图上。 同样的,安风郡内,所有郡县志记载中,都未有出现过这条河流。 一条长达三百多里长,连通着徐州与江左的重要河道,竟然如此无声无息地被人为抹去,若不是曾经控制过此地的江左,能做到此事,那还有什么人能做到? 正要商量时,外头传来卫兵的口信,夏笙要在军营见她。 “哟,寒王找你,那你得去了,回来再谈吧?”赵夫子不急不慢,一手挎着楚年,悠哉地走出去了,留下一脸茫然的陆昭漪与曲芷芸。 “怎么办?”曲芷芸问道。 陆昭漪思索片刻:“我先去看看再说,你留下来继续整理线索。”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1章、风月佳人不通理 这些天,夏笙在雩娄逗留了数天之久,从月中一直到月末,再有几天就是七月,若疠病无法在秋收前结束,恐百姓们食不饱腹,面临更大的灾害。 可,他目前的样子,似乎是他在有意拖延。 最终,陆昭漪还是忍不住了,对夏笙直面地对峙。 “寒王这是打算一直拖着我吗?还是说,你在卖什么关子?” “嗯?”夏笙回头,双眸灵动而视,“陆娘子不急,笙也在等一个时机而已,还请放心,若时机成熟,我定会告诉你。” “你等什么?”陆昭漪问道。 夏笙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她,示意她一起走向远处那座山峰之上。 “寒王,眼下疠病危机……”陆昭漪有些心慌,又克制下来,“城中还有许多人等着我去医治,没工夫跟你瞎转悠。” “可你的手,并非是用来一个一个的医治病患,而是要解救万民于水火。”夏笙难得一次严肃,目光灼灼盯着她。 听他此言,恍惚间,着实让陆昭漪一愣,抿起嘴唇,竟然无言以对。 这算是对她的认可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叹一声:“寒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当然,毕竟我也在肥城待了许多日,也见到了人间悲惨之事,你在安风郡所见的,还不及肥城的十之七八。” 言语之间,夏笙目光落在她的左手,注意到似有伤痕,“你的伤,是诊病时伤的吗?” “还好。”陆昭漪急忙收回自己的手掌,藏在袖口内,轻描淡写的回应,“不过是写方子时,不小心折断划到了而已。这点伤势很快便能痊愈。“ 许久,两人不发一言。 并肩走了好几里路,最终还是夏笙打破了沉默,出言安抚道:“应在这几日,历阳与阜陵的消息,便要到了,陆娘子不妨耐心再等几日吧?” 说完转身,朝着山上而去,将她撂在原地。 陆昭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紧蹙,思忖片刻,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她想不明白,夏笙到底想做什么? 天色渐渐暗下,夷人馆外,一些已经被治愈的百姓,由黑甲卫领队,将这些人带离雩娄县。 副统领夏平朗站在馆外,看见陆昭漪与夏笙从外面回来,便迎上了去。 “先……”夏平朗意识自己喊错称呼,舌头忽然打结,语调一转,“先前一部分百姓已经被送走,今日是第二批。后面还有四批百姓需要转移。” “好,辛苦了。”陆昭漪淡淡回应,转头瞅向夏笙,“等过些日子,安风郡状况再稳定一些,我便会去淮南郡,与苏逡、齐风他们汇合。” 话刚一说完,夏笙脸色便暗下来。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阻止的他话茬,“我知道寒王想说什么,既然已经身在灾郡,有些事,就必须亲力亲为,不必劝我了。” 夏笙一听,笑了笑,“笙并非是劝你不去,有些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淮南郡的情况,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 陆昭漪嗤了一声,这几日被夏笙戏耍,早已经没了脾气,也懒得与他争辩,“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觉得,陆娘子先以安风郡为重心,其他的,稍后再说。” 夏笙看着她,神态很认真,“毕竟,疠症一旦扩散开来,我们便没有精力再管其他的。” 听他这么一说,陆昭漪也沉默了。 她也知道,疠症扩散的危害,而且这些天,她一直想着淮南郡的情形,却始终未能捋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许是猜出她心中所想,但他也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地找到下毒之人,并且找出对症的解药。 这些天,在医者们共同努力下,安风郡的情势也一点点稳定下来。 疠症一直蔓延的同时,一件大事,也悄然发生了…… “这是?”夏笙抬手指着远方,看着一骑飞奔而来的人,神色大为震惊。 影卫骑兵,如约而至。 为首的,那是一名白衣女子,骑马狂奔而来,远远瞧着,就让陆昭漪认出来,那人正是影灵。 可当初,她明明让影灵与影雪待在京城,盯着京中的朝臣。 此刻,她也在奇怪,为何影灵带人赶来? 在影灵到达之后,也是立刻冲到陆昭漪跟前,立马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七娘,陛下决定,打算要亲临淮南了。” 夏裴要来淮南? “这么突然?”陆昭漪听罢,大吃一惊。 “我与影雪听到消息后,立刻就出京来通知七娘,而且,陛下的确已经启程了。”影灵继续说道。 “兄长要来,定然有所考虑。”夏笙神色淡漠,对皇帝亲临一事毫不在意。 可陆昭漪却十分紧张,若皇帝来此,真的碰到不轨之徒,行刺陛下,那对大渊绝对是一个灭顶之灾。 如今,想去劝夏裴返回,已然是不可能的,为了大渊的稳定,与天下黎民之安危,也为了武公创下的这份事业不至于断送,她只能出此下策……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夏笙。 “寒王,你此刻必须离开,我会让黑甲卫将你送至弋阳郡,择机送至洛京。” 听此,夏笙惊诧,隔了许久才平复心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为了天下,只能牺牲你一下。”陆昭漪脸色极为沉重,眼眸之中逐渐湿润。 夏笙见她要动真格的,便大喊道:“等等!陆娘子,我手中有李潜给的信函。” 之前,他从未说过有携带信件,而这些日子,他也有许多机会拿出来,偏偏在此刻才拿出来,这也让陆昭漪渐渐怀疑,他到底意图何为? 她也不想管是不是真的有李潜的信函,即使有,也无法改变,她想要将夏笙送回洛京的决定。 “夏平朗,我命你,将寒王带走!” “是!” 话音一落,当即他应了一声,立刻上前,意图对夏笙动手并带他走。 而夏笙,则是冷冷一哼,“你们想把笙送往洛京,也得看我愿不愿意。笙也想得到皇位,可却不是这种方式,也不会视兄长安慰于不顾!” 他脚步一动,迅速逃开夏平朗的抓捕,而跟随他而来的影卫,迅速动起来,将寒王护在身后。 陆昭漪微愣,没想到影卫竟然会违背自己的意思,冷冷一笑。 “你们到底站哪一边?” 一位影卫走出来,扑地跪下赔罪,“七娘,还请等待两日,等影风统领的信件一到,您若还执意如此,属下定唯命是从。” 她一阵无语。 随即她低头想了想,立马冲着影灵喊了声,“洛京外的那两万五千人的卫营,跟陛下一起出发了吗?” “还没有。” “去,让洛京外的两卫全都跟过去。” 此刻,她心中异常焦急,恨不得马上见到夏裴,问清楚他的意思。 紧张情绪正在蔓延,突然一声弱弱的声音,突如其来的传了过来,“其实不用洛京两卫跟着陛下,此次陛下御驾亲临,有第五太尉跟着呢!” 说话的,正是曲芷芸,她站在馆门外,冲众人傻笑着。 她的手中还举着最新的谍报。 此话一出,顿时,陆昭漪压在胸口的石头才落了地,既然第五琅琊跟着夏裴,定然是有万全之策。 “那还派不派了?”影灵愣神。 “派!先派五千影卫跟着!”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2章、云烟逢生寻深浅 此后的两日内,也是陆昭漪最难熬的时刻。 她也没闲着,重新整理了曲芷芸、赵夫子与楚年手中的消息,冲着舆图,寻找一切,她可能忽略的地方。 “影风的信,今日应该能到吧?” 她问的是夏笙。 “或许吧!” 果真,在几炷香后,陆昭漪终于收到了这份迟来的消息。 展信之后,内容确是有关江左的建业城一处隐藏渡口,与淮南郡历阳县的另一处隐藏渡口之间的来往记录,而且几乎都在疠病爆发之后。 “隐藏渡口?” 此事,她早该想到的。 这时,站在她身边已久的夏笙轻轻一笑。 “先前说,我有李潜的信函,眼下正是交给你的时机。”从襦袖中取出竹简,轻轻地拍在她的手心里,“李潜说过,此信,只能你一人可看!” 她撇嘴,一把夺过来,快速摊开竹简。 看罢,陆昭漪眉心蹙起,又盈盈一笑,“这个李潜,做事怎么这么疯?到底学的谁啊?” 只瞧了瞧信,就让她感觉到,此人行事风格,与她熟悉的一个人极像。 “你不知道?”夏笙及时回应,“此人做过陵县县令,后又当过陵国参军,是第五琅琊三位徒弟之中,最容易被人忽视的。” 她当然知道,李潜与第五性情极其相似,尤其是行事手段,这师徒二人简直如出一辙,看他也确是深得了第五的真传。 信中说的是,李潜派人查封隐藏渡口,并严明禁令,一旦发现郡内有人跨江,或是江左之人渡江,则立即射杀,不论是谁,没有例外。 无疑,他这是在得罪江左诸郡的士族,以及朝堂上荆越一派的朝臣。 同时,他又向夏裴写奏疏,亲下淮南,于颍上关坐镇。 一来可以给那些,隐藏在暗中之人的震慑;二来也可鼓舞士气、汇集民心,为灾郡抗疠助威。 “李太守,还交代你什么事吗?”夏笙瞧着她,不禁疑惑。 陆昭漪恍然回神,仍有所思,只简单的回了一句,“他就叮嘱我,要及时翻看第五的锦囊而已。” 她故作高深,甜甜而笑,一转身就朝着曲芷芸走去,取了暂放在她那处的两袋锦囊。 她离开洛京的前一日,第五琅琊托苏公转交给她的锦囊,一直没能打开过。 或许此时,也正是到了可以开启的时机了。 将锦囊打开,拿出这两份信纸,一一展开…… 第一份:清风与明月,浮生若梦长,寄颂而世故,天思长恨久。 第二份:若明岂若暗,隔江扶山岗,逍遥遇相似,他乡任凭乱。 一口气看完,陆昭漪浅笑。 果然,第五琅琊还是这么故弄玄虚,却也是直接点明了,自己当下所陷入的困境。她心里想,手中摩挲着这两份锦囊,却也与自己先前猜测的差不多。 这两句,都指向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因仇恨交加,在即明即暗的地方捣乱,却是为了缓解个人的心中不忿。 而疠病本非天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似要搅动风云,以此煽动人们,造成天下大乱。 刚好,也符合她们这些日子的判断。 而淮南郡内投毒之事,也给了几处关键地点。 陆昭漪摇头,只觉得是第五琅琊卖弄之举,但她刚要准备烧毁两份锦囊时,突然眼眸光芒闪烁,似是想起什么。 她赶忙又摊开来看,想在这两份锦囊里,找出一丝怪异的地方。 “即明即暗!”她嘀咕一声。 刹那间,她猛坐起身,直扑向曲芷芸,连盛池与夏笙都不禁发懵。 “快,找一下,淮南三郡之内,哪些地方是即明即暗!”陆昭漪急忙摊开堪舆图,趴在地上,与第五的字相对比。 盛池与夏笙为之一惊,与曲芷芸一起,趴在地上搜找起来。 几个人搜找许久,都没有找的符合这一特征的地方。 自古以来,天下之广,大多数地名的命名,以山、河与阴、阳搭配命名,位于山北则为阴,山南为阳;若是江河,则是北为阳,南为阴。 可是,此地因淮河的缘故,便为淮阴之地,若寻找即明即暗之地,则寻找山南之阳。 可是淮南三郡境内,唯有东南处的大山跟江汉大泽分割。至于其他地方,要么是山丘,要么就是一马平川。 不过,若是找山阴,则必须寻找河阳,可这块地方,除了淮河,大多都是南北流向,确是很难寻找。 过后不久,盛池哆哆嗦嗦,指了一处地方,声音微颤,“上使,只有这处符合即明即暗的特征了。” 众人望那处一瞧,则是处于肥城以东八十多里的浚遒县。 这里,也是陆昭漪先前重点标注的一个地方。 数年前,这里是渊国与越国的前沿阵地,由于当年越国多次进攻肥城久攻不下,便在八十里外建了这座城。 但天下一统之后,兵戈收缴,这座城也逐渐废弃,人烟稀少,如今也不过仅两千户久居于此。 可是,若严格来说,这里又不算山阳,此地东北方向一百里才有一座山,却又不符合山南之阳的特征。 一时间,众人陷入焦灼。 “难不成,第五先生指的即明即暗,并非是地形的阴阳?”夏笙皱眉不解。 “为什么咱们只找河,就不能是湖泊或者洞穴吗?”曲芷芸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令陆昭漪猛然惊起,再次看向堪舆图。 “就是这里!”她手指很是坚决的,按在一个地方,众人一看,那指的地方,令人出乎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寿椿?” 若是将此处淮河支河排除,那便是在湖之阳,山之阴。 寿椿、浚遒,还有一个历阳。 三个位置几乎符合,她自己的先前的预判。 想到这里,陆昭漪眼神渐冷,更有底气起来,转头敲向门外的夏平朗,“传令,命驻守在颍上关的龙舟水师,立即进关,赶往寿椿县,全城禁令!” “是!”答得极为干脆,命令传达至颍上,也需两日,他不敢拖延,立刻撤退。 当初,护送陆昭漪等人的龙舟水师,自到夏口关后,便又被派遣回颍上关,随时待命。 直到今日,才算真正的用上派场。 命令已下,陆昭漪这才起身,看向盛池,“再过些日子,带安风郡疠病控制住,七娘便要出发淮南郡了。” “这……”盛池见此,暗暗点头,“陆娘子是要做大事的,若能尽快解决此事,亦是为三郡百姓着想,盛某,感激不尽!” “我也一同离开,影卫与甲卫都有职责在身,我跟着你还能保护你!”曲芷芸赶紧插了一句。 “好……让你跟着我。”陆昭漪摇头,似哄着她一般,“我与寒王还有事要谈,你先回去休息。” 曲芷芸回头,瞧了夏笙一眼,勾着嘴角,“那便如此,我先上楼睡了。”说着,她瞧着两人,会心一笑间离开。 盛池也有所领会,便与其他人一同退出夷人馆。 馆内,只剩陆昭漪与夏笙两人。 旁人一走,她面色急转,冷凝着,瞧着夏笙:“接下来我说的每字每句,还请寒王务必一字不差的转达给李潜。”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3章、隐秘河道暗潜渡 夏笙知道,她托付的,必然是极为重要之事,随即调整姿态,准备好聆听。 “浚遒县附近的那条河,让李潜务必盯好,那里通往广陵郡与江左的丹阳郡,若有人借此渡河,行滋扰之事,必会加重淮南郡之灾祸。”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枝条,指在堪舆图的一处,“此处,是淮南郡与丹阳郡的渡口,从这儿向西,有一片沼泽地,你回去让影风查探一番。” 沼泽地? 夏笙愣住,缓步走过去,看向她在图上指的地方,确是历阳县内的西南一角,居鄛城以南大约一百里处。 “陆娘子这是要查这里?” “不错,第五琅琊所指的,一个是寿椿县,一个是浚遒县,还有一个就是这片沼泽地!”陆昭漪语气肯定。 先前,她就不相信,江左会一点动静也没用,直到看到第五琅琊写的那句“隔江扶山岗”,才有所想到,江左江右,定然有他们从未知晓的渡口。 毕竟,两卫只有几百人盯着江岸,两郡之间,六百多里长的江岸,他们不可能全都能盯得了。 而她先前也猜测,历阳县内,定然还有一处隐藏渡口,若要做到不为人知,定然还是在这片不为人关注的沼泽深处。 “好,还有什么话要嘱托的?”夏笙眉眼微展,言语之中带有几分柔和,令人如沐春风。 陆昭漪抬眸,目光落在他面颊上,“若有人渡过这片沼泽地,你让李潜随便处置。” 这个话,很像是在给李潜自由选择,按照他的方式,只怕是会命人直接射杀? “放心吧!”夏笙一口应下,莞尔笑着,渐渐向她靠近。 这般亲近,令她心跳加快,下意识的想要逃离,竟像是被吸引般,好久都离不开步子。 她垂眸,眼神闪了闪,“寒,寒王,还请自重!” 这一声,令夏笙的步子,陡然停顿,他转眸,眼底似恢复了一些神志,当即含糊几声,吞咽过后才说:“陆娘子,笙并非有意,笙,就此告辞!” 说完,他低着头,转身离去。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陆昭漪俏脸绯红,拍了拍自己的左脸,想让自己变得镇定一点。 刚一转身,她便瞧见曲芷芸脸上坏笑,但一见陆昭漪回头,她的笑容敛去,眼底那不知名的情绪消失无踪,立刻转头走上楼梯。 她一边上楼,一边还说着,“小心一点,洛京的那位,手眼通天,你在淮南的一举一动,逃不过的。” 陆昭漪刚生着气,但听了这话,转而一愣。 这么一说,却也像夏裴的性格。 她笑了笑,取来身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润喉,想着心事的同时,上了二楼,回房休息 …… 隔日,清晨的曙光映射而来,一夜安眠。 她精神奕奕,洗漱后换了一套衣衫,打开屋门时,便瞧见盛池正站在门口,朝她笑得温暖。 “上使,昨晚可睡的安慰?” 这笑得着实有些诡异。 她踏出房门,准备下楼,盛池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没走几步,她忽然掉头,就见郡守一脸紧张,额头一滴汗水,缓缓落下。 “盛太守,昨夜可有陛下的诏旨而来?”她试探一问。 果然,一提及此,盛池当即慌张失措,“没有,没有,陆娘子,盛某以性命担保,昨夜没收到陛下密诏!” “密诏?” 他当即反应过来,连连掌了自己的嘴巴。 听此,陆昭漪婉然一笑,不知笑得有多么的甜,“陛下是让你,盯着我的吧?” 因曲芷芸先前提醒,她有所猜测,自己与夏笙相处许多日子,或许早就传到夏裴耳中,而依照夏裴的性子,知道此事定是坐不住。 “啊?”盛池惊慌,即刻转移话题,“啊,陆娘子,昨日咱们收容外面的病患,共六十九人,已然大大减少了九成啊,估摸着,再过一些时日,雩娄以外,应该就没有新的病患了吧?” “嗯!” 看出他装傻,陆昭漪轻颔首,“我也觉得这样,但不可轻视,依然需保持警觉,以免还有百姓沾染毒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夷人馆,进城而去。 如今已是临近七月,天气炎热,没走一会儿,盛池已是大汗淋漓,额头青筋暴突,看来是忍受了不少痛苦。 “盛太守,我可否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上使尽管吩咐。”盛池抹着汗,有气无力道。 “若是盛太守要给陛下写奏疏,烦劳给陛下带个话,关中有几位名医,皆是精通毒物。下月中,让他们到寿椿县等候。”陆昭漪说道。 闻言,盛池愣住,半晌后,他才点头应下,“下官明白了,这件事包在下官身上!” “辛苦盛太守。” 瞧着他一副心虚的模样,陆昭漪忍不住想笑。 药坊之内,夏氏正在熬制药汤,眼角微微皱起,似是心情不错。 陆昭漪含笑走过去,“大公主,这是遇到什么喜事呢?” “你这话说的,哪有什么喜事?”夏氏笑着,“只是,昨夜笙儿来探望妇,却有十三年没见这小子了。” “是吗?”陆昭漪轻笑,“大公主为皇后时,寒王应当还是孩童吧?” 夏氏点头,一边翻腾着柴火,一边思绪却飘向远方,“是啊!那时,他才十岁。” 却是跟当下的顾满,年纪相似。 “那时陛下也大了吧?”陆昭漪下意识问。 夏氏知道,她口中的陛下是指夏裴。 “裴儿,那时十五了吧?可他啊,比笙儿冷静许多,自小被阿父严苛教养,之后成了中郎将,依旧是性情冷漠,但只有妇知道,他心底里,是被压抑的炽热之心,即便将来他三十、四十,也会如此。”夏氏说着,轻叹一声。 若非她生在夏家,也没有那一世豪雄的父亲,她或许能看着自己的弟弟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嫁一个不错的郎君,一生幸福美满。 可是,她还是成了她父亲的一枚棋子,与傀儡皇帝颠沛流离,度过了那十三年,近乎幽禁的日子。 陆昭漪不禁感叹,“大公主,您的心境真是豁达,想必,您与河阳公的这十三年,也是极其不易吧!” “自从他禅位以后,这几个月,我们夫妻二人过得,还算不错吧?”夏氏笑了笑,“成了河阳公,他也笑得开怀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待熬制好了药汤,便让人端下去。 这时,远远地听到林行之的呼喊,陆昭漪抬头瞧了瞧那个方向,眉头微蹙,赶忙迎上去。 “陆娘子,河阳公他……”他喘着粗气,说的话,连夏氏都紧张起来。 林行之缓了好久,“治疠药方,河阳公的改进之法有奏效了,陆娘子快去瞧瞧……” 陆昭漪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她看了夏氏一眼,微微颔首,随后,同林行之一同疾步往病坊跑去。 …… 这个时辰,雩娄城右巷道一处府宅之内,此刻却是空荡荡的。 除了河阳公,却无任何人。 她一到,便看见了那个靠在走廊边,脸色惨白,双唇干裂的河阳公,在不断地深呼吸,连遮掩口鼻的棉帛都摘了下来。 或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亦是三、四十年旧疾缠身,他此刻显得十分虚弱,白发散乱,一副老迈之态。 见此,她连忙奔至他身边,“怎么样了?” 她扶着他走向屋内坐下,赶紧去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喝点水,慢慢说。” 他喝了口水,才缓过神来。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4章、药石良医添新方 沉吟良久,他抬眸看向他们,才缓缓吐字,满是疲惫之态,“成了,成了,药方……陆娘子,你瞧瞧……” 说着,他手里刚写好的药方,递了过来。 陆昭漪仔仔细细瞧了这份新的药方,有几味极毒的药材,被替换成了寻常药材,按照药理,药力更加温和,且逼毒效果更好。 “这份药方,试过没有?” “试过!”他抬手指了指府宅的对面,“那边好几人已经用过,副效低,成效快,你们可以去瞧瞧他们的脉象。” 一听,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赶忙叫了位医官照顾河阳公,两人同时冲着对面而去。 他们先后为好几人把脉,似乎,这些人的脉搏都比以前的人要强劲。 唯独,陆昭漪为人把脉时,脸色却有些不妙。 “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林行之询问道。 陆昭漪缓缓将男童的手放下,沉吟许久,忽然回神,示意他出去说。 这般,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陆娘子。”林行之紧张兮兮地,“莫不是这解毒之药,有什么不同?” 她欲言又止,行色匆匆又冲回对面的府宅。 “还问陛下,对面的病患,是不是近几日才送来的?” “确实如此。”河阳公拖着疲惫的身躯,抚着门柱,略有笑意,“想必,陆娘子也发现了吧?这群人所中之毒,与先前的,根本就是两种毒。” “什么?”林行之惊愕,吓得连连撤退好几步。 河阳公脸色十分平静,取了身边的医书,“将此事报给夏裴吧?” 林行之心中震荡不安,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撇过头,看向陆昭漪。 眼下的情形,着实匪夷所思,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也代表,淮南郡内,有人还在下毒。 了解到此消息,陆昭漪再度折返对面病坊,向他们询问:“你们是都是从何处来的?” “回这位娘子。”那被陆昭漪把脉的小童礼貌行礼,“我们是安风城东郊的霍村人。” 此地极其靠近淮南郡的寿椿城。 果然如此。 韩鹤将军手下大军沿途设置关卡,避免临郡灾民进入,但此时却非人传人而引起,那说明,定是有其他流传渠道。 陆昭漪脸色微寒,问了他们一些细节,与林行之一同离开。 “你觉得呢?” 回去的路上,陆昭漪询问林行之,希望得到更多建议。 林行之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我……我也不知。可是陆娘子,我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 说时,他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真的相信,在这安风郡内,还有人在投毒?” “不太清楚。”她垂下眼眸,眼中尽是忐忑,“此事必须调查清楚,为了这三郡的百姓,必须将这个投毒之人揪出来。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听完,林行之内心不免愧疚,他们相识至今也有一月有余,自是知晓她都脾气,一向直爽,若非是发现端倪,断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你先别急着走。”林行之拉住她的衣袖,“既然你已得到线索,此事定是有人在下毒,我们也应该做好准备,防范于未然。” 他的话让陆昭漪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是啊。 她应该提前做好防范措施,绝对不能再使得毒源扩散,进而危害其他地方的百姓。 似乎是林行之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他相信,以陆昭漪的聪慧,很快便能够找出投毒之人。 “陆娘子心急,林某也是知道的,如今灾郡之内凶险万分,一切都需从长计议。” 陆昭漪点了点头,“林医丞所言甚是,此事,我心中有数。若没有拥有着涵盖天下十三州的势力,我又怎么敢如此行事?” 一听,林行之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涵盖天下十三州的势力? 他只不过是个医官,哪里能知道江湖之事,就是让陆昭漪直接提及天下盟的名号,他定是一头雾水。 说回当下,淮南三郡内最为危险之地,排在首位的,应是肥城,以及东边的浚遒县,此地曾是渊越两国的边界,更是生活着许多江左之人。 也不排除肥城内,有多少是意图颠覆大渊的贼人。 她若想要鲁莽行事,定然会遭遇到的危险。 许是因瞧出一丝担忧的意味,陆昭漪轻笑一声,“林医丞还是去医治病患吧?我先去找盛太守了。” 见她如此洒脱,林行之深知自己的担心或是多余的,便垂手尴尬而笑,当即见礼告退,返回病坊去诊治病患。 …… 县城府衙内,盛池托着下颚,一股闷气无处发泄,一掌拍在桌案上。 “陆娘子所说,下官听懂了。”盛池长长出了口气,“下官立刻写奏疏送到御前。此刻陛下就在颍上关,送过去最快不出两日。” 谁听了这种事,都会压不住心绪,更别说这位一郡之地的郡守,原本还以为病患越来越少,新收容的病患也在减少,本就让他有些欣慰。 可一听有人又在投新毒,心情立马跌落到谷底。 陆昭漪叹了叹,“盛太守,写好之后,让我的甲卫送去,不用郡内的令官。” “你……”盛池一愣,“你怀疑,我郡内有奸细?”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掌管的郡内,竟然隐藏着这般大的祸患! “先别着急下结论。”陆昭漪表现淡然,“我不会冤枉任何人,只希望,此次疠灾之后,能找出幕后之人,将其绳之以法,为百姓讨回公道。” “这是自然,此次疠病过去,定能让我安风郡百姓,免受苦难,下官自当竭力而为!”盛池一脸肃穆地保证道。 “多谢盛太守。” 陆昭漪忽然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我想要问太守,前些日子,那些外州郡过来救援之人中,可有非官队的徐州平民进入?” 自三郡封锁之后,郡内之人严禁出去,外面进来的人,每一个都必须经过盘问。他作为郡守,定然是知道的。 “……好像有。” 盛池恍惚间,冲着县衙吏员询问进关记录,并指定要了六月廿七日的记录。 隔了一个多时辰,才从若干的书简堆里,找出来那一天的记录,吏员赶忙呈进县衙大堂。 “陆娘子你且看……” 说着,盛池指了指书简上的一个姓名。 六月廿七日,申时五刻又八分,进颍上关三人,治徐州刺史部沛郡垓下聚,王六、赵初与何氏女。 “何氏,是谁?还在安风郡吗?”陆昭漪当即发问。 盛池瞧了眼,指着书简说:“没画勾,代表还在郡内,依当地丁籍记载,应是叫,何离君吧?” 这三人中,只有王六是被画了勾的。 那代表,赵初与何氏女,皆还在郡内。 “找出来!”陆昭漪沉声吩咐。 吏员立即点头领命,去调查何离君的下落。 至于盛池,已经开始着手写奏疏,陆昭漪也不便多有打扰,起身离开。 在奏疏送到夏裴手上之前,她还要继续动用勾辰手令。 首先是青州兵,已有三万兵马,正缓缓朝着广陵郡而去;天下盟上庸郡、襄阳郡分舵各堂,也在向江夏郡、昌沙郡、承桂郡靠拢;最后是飘雪楼的谍报网,已经着手铺向江左丹阳郡。 再加上颍上关与钟离关,有夏裴的驻军,如此一来,四面将淮南三郡形成包围之势,任凭那些贼人怎么跳脱,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计划在一步步推进中,日子还是照常过,直到夏笙带着影卫,再一次来到雩娄城。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5章、寻踪秘境何人在 七月初二,天色晴朗,万里无云,夏笙与影卫骑马慌张的赶来,惊呆了曲芷芸,也令陆昭漪摸不着头脑。 “陆娘子,我们在浚遒县城抓住了吴圣甲,但在离雩娄城外十里,被他挣脱跑了。” “跑了?” 夏笙一脸茫然,“毕竟此人曾从过军,影卫也是没准备。” 陆昭漪蹙眉,想到此人,定是在凉州军中担任将官,不然,不会如此轻易逃脱。 想及此,她问:“往哪儿逃的?” “就往西北方向。”夏笙眸子微闪,“该不会往颍上和西阳逃了吧?” “先别急。”陆昭漪勉强镇定。 往这个方向,只有两条路,颍上关有驻军,逃也逃不掉,可西阳守关空虚,趁着夜色渡关逃离,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影卫与甲卫全力追袭,不怕他能跑多远。 “先等等看吧?”陆昭漪抿唇,“一天之内,若没有追回来再去寻。还要劳烦寒王屈尊,今夜又得在卫戍营过夜了。” 夏笙点点头,他也知道两卫的厉害。 一个夏平朗,便能以一挡千,而影风擅长千里追踪之术,两人合力,不会追不回来人。 “对了,影风让我交给你的。”他回过神,从胸口中翻出一些册子,“先前你让命人送信,说要查丹阳郡与越郡的士族,基本以这六大家族为主。” 接过手来,陆昭漪细细的翻阅。 这六大家族,几乎都扎根于建业城,分别为杜、余、风、万、何、乌,每一个家族都势力庞大,盘踞一地,各自掌管着一片土壤,互相制约又彼此扶持,形成一股强大的实力。 其中尤以杜氏与余氏为首。 杜氏,自然是因为身为大渊右丞相的杜言。 而余氏,曾是越王的外戚,如今,虽已没落,却依旧掌握着建业城的半数以上的钱庄。 至于其他四大家族的势力,都延伸到了各个角落,甚至包括商贾、文人、武将等等,几乎占据了朝廷半壁的官员调配。 她眯眼,看完册子上记载,沉吟许久,忽然抬眸盯着陆昭漪,“这份册子,你怎么得来的?” “自然是影风交给我的。还有一事……” 说到一半,夏笙忽然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眼眸含笑,“上次,你让我吩咐影风之事,终于有了结果。” “在居鄛城南一路走一百里,真的就是一片沼泽,但也不光光只是沼泽。” “也有湖吧?还直通至江面?”陆昭漪不动神色,插了这一句。 让人去查探,其目的就是为了证实她心中所想,他带来的这个消息,让她更加确认,这一切都是她所猜测的那般。 “对。”夏笙笑容灿烂,“那里本就荒无人烟,过了那片山谷,便是一马平川,按理说那处却是一处不错的屯田之地,却依旧寥无人烟,可影卫穿过沼泽后,发现了那里的渡口,才知晓,原来那方圆五十里,都被秦家私吞了。” 陆昭漪听完,眉梢紧皱。 一切如她所料,秦家私吞良田,变为自家的后花园,私置渡口,为的是绕开朝廷所置渡口,意图中饱私囊,其心险恶。 “我让影风打听过,那地方原本就没有渡口,沼泽深处连通江口的湖,是秦家人私自挖的。” “此事我心中已有数。”陆昭漪点头,冲他一笑,“多谢。” 夏笙笑嘻嘻,“客气什么?我们不是盟友吗?” “盟友?”陆昭漪挑眉,回忆起那夜在洛京醉香居的会面,俏脸微红,笑得狡黠,“待灾病消除返回洛京之后,再谈是不是盟友吧?” “好,笙随时恭候。” 夏笙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 “这是什么?” “祛疤膏,是我在洛京之时,从一个名医那里买来的,这次我是让寒郡的门客,快马送过来,你涂抹在你的左手上,可消除疤痕。” 听此,陆昭漪失笑,“就为了这?特地叫人去寒郡,让人送来?” “不用谢,即是盟友,笙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说这话时,他笑得很欢,犹如明媚阳光照在她的心里。 她一愣,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确是想要拒绝,却无法喊出口,不知怎的,就这般收下了。 由于天色渐暗,男女长时间共处一室,实在不妥,她起身送走夏笙,而夏笙也是依依不舍的告别,往卫戍营而去。 没过多久,曲芷芸与赵夫子从外面回来,发现她还呆坐在此,房中灯火昏暗,猛一见到人,定然会被吓过去。 “哎哟,昭漪啊,大晚上不睡觉,你坐这里做什么?我这条命,被你吓走一半了。”赵夫子拍着胸口,缓缓走到席间坐下。 等曲芷芸重新掌灯之后,夷人馆正堂,瞬间又恢复成了明亮。 “赵夫子将楚年送走了?” “是的,老朽让他先去浚遒县,提前去与江左分舵谍报组织联络,过些日子老朽也会去。” 陆昭漪撇过头,瞧了瞧这赵夫子的脸,连连咂舌,“十二年前初见夫子时,你就是如此模样,十二年后仍是不变,可能夫子,真的是老神仙助我的?” 她话刚说完,那赵夫子差点被自己的痰给卡住,杵着地板,吹胡子瞪眼的,“老朽不跟你们年轻人玩了,老朽啊,上去睡觉!”说着,他便一瘸一拐,爬楼上去。 厅内,再次安静。 或许曲芷芸瞧出的她的心思,也没出声,只是陪她静静地等着。 没过几个时辰,吴圣甲终被捕获,由夏平朗亲自扣着,跨入了夷人馆的大门。 那一看就是个农夫打扮的中年男人,陆昭漪也对他似有印象,却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此人也没有了从军的意气风发,倒像个彻底的民夫。 这应当就是吴圣甲了。 “禀七娘,此人没逃远,就在城外三里的卫戍营外,探头探脑的,行径实在鬼祟。”夏平朗抱拳禀告。 “某根本就没想逃!”吴圣甲努力挣扎想要起来,可夏平朗腕力强劲,硬生生还是给按下去。 陆昭漪目光清冷,一拍桌案,此人既然敢出现在卫戍营外,显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顿时,吴圣甲被吓一跳,抬起头再瞧了她们一眼,冷笑,“落在你一个小娘子手里,简直是耻辱,你还是杀了某吧?” “杀了你?”陆昭漪冷倪,“说,你为什么在淮南郡投毒?是受了谁的意?” “投,投毒?”吴圣甲震惊的瞪大了眸。 “此次疠灾,我们已经查出了,是有人故意投毒,导致淮南百姓哀嚎遍野,你敢说不是你投的毒?” 这一次,是曲芷芸质问。 “别冤枉我!” 吴圣甲大吼,“某虽是平头百姓,但也不会白受这份冤枉,这次淮南郡疠灾,与某毫无无关!你们要杀就杀,不必废话了。” 他神色坚毅,死活不肯承认。 过了片刻,陆昭漪眯起眼眸,扶着额头,“四月卅日夜,你乘船离开成德县,不是因为投毒后逃离的?” “什么?”吴圣甲诧异,“毒是那天投的?” 押着他的夏平朗冷哼,“果然承认了,是吗?” 他赶忙矢口否认,“不,不,那日,某去成德县是找离家出走的某婆娘,在城里头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好似在给一头骡子下药。” “之后,某怀疑他们要图谋什么,就跟过去查看,岂料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了,某寡不敌众,这才慌张乘船逃离成德县。至于那些人为何要对付那头骡子,某不知晓啊!”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6章、孤立寒江浪滔声 他一副很是委屈又愤怒的表情。 而曲芷芸也盯着他,看不出破绽。 可是,陆昭漪却已然陷入沉思,这确实符合当初,李潜呈给夏裴奏疏,所描述的内容,可这一点,确是存疑。 若真是牲口之死,致使疠病扩散,就不会传得如此迅疾,如此的广泛。她断定,这只是掩人耳目。 回过神后,她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很缓和,“你再好好想想,那日,你看到过一切可疑之处,都可说与我们听。” “那天夜晚下了暴雨,地里泥湿,加上某怨着某婆娘出走,心情极差,没有细究……” “行,我们姑且信你一回。”陆昭漪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而吴圣甲还要纠缠,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某此次束手就擒,就是听说勾辰军师之弟子在雩娄,某要见他!” 本来,她已经准备转身上楼,一听此话,便马上转头过来,面无表情,“好,你现在看到了。” “谁?” 吴圣甲惊诧,对着陆昭漪与曲芷芸打量起来,作为曾经军中人物,自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气势,一眼便认准了,这个正准备转身离开的绝色女子。 只是,他呆呆地跪在地上,身躯瘫软,“勾辰军师的弟子,是个女人?” 夏平朗当即笑出声,“你以为呢?陆娘子名声已天下皆知,但你要找陆娘子,所为何事?” 下一刻,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吴圣甲摆脱了束缚,直接冲到陆昭漪身前磕头。 “陆娘子,当年如不是勾辰军师劝说,某必然也死在武公的屠刀之下,军师不光救了某,还救了某等一众亲人朋友,这份大恩,某一直惦念着。还请替某转达,某愿誓死追随军师!” 他磕了九个响头,咚咚咚,每一个重重撞击地面。 陆昭漪听着,虽面上毫无表情,但内心早已浮现出一丝暖意,鼻头也酸了酸。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这一伙凉州兵要搅乱天下,而在淮南郡的投毒。 如今一想,自己确实是误解了他们。 下一刻,她郑重地起身,走过去伸了手,将吴圣甲扶起来,并答应了他。 “谢陆娘子。” 吴圣甲满脸感激,随即站起身,环顾了四周,又对着他们抱拳,“若陆娘子要查成德县下毒之人,某愿倾力效劳,我的那些从凉州来的兄弟们,也定是愿意的。” 似乎是馆内气氛凝重,他忽然挠着头补充,“陆娘子,夏将军,浚遒到成德这段路,某很熟悉的,不知道走过多少次,若是某协助,定然有获!” 一说到这里,陆昭漪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止住了他的话。 “你刚刚说的,是浚遒县的那条河?你们经常从那条河进淮南郡?” 那条河,位于县城以北,东西流向,可直通徐州广陵郡,而只有这里,朝廷一直未能设下关口,也无人驻守。 曾在前朝时,有人就提出过,此地的空守,但因与越国战事影响之下,被搁置不言,久而久之,逐渐就被人遗忘。 果然,问题还是出在这里。 “正是那条河,怎么了?”吴圣甲皱眉,觉得她的表情很是奇怪。 陆昭漪轻轻摇首,淡淡地说:“我抽调十名甲卫,让他们跟你回去,任你调遣,足够吗?” 闻言,他愣住了,半晌后露出喜色,“够!某定不辜负陆娘子信任。” “那就这么决定吧!”陆昭漪颔首,“至于你家婆娘,为何要离家出走?她叫什么?我命人帮你找找看。” “哦!她是何氏,何离君,我媳妇儿,她性子烈,经常跟人吵架……”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昭漪的眼神变了,他赶紧收了嘴,“那个……陆娘子,某嘴快,说错了什么,你……你别往心里去啊!” “何氏,何离君?”她低语重复一声。 前些日子,她正好在盛池那里,听到这个名字,而此人,她也正在寻找,可没想到如此巧合,何离君又是这个吴圣甲的妻子。 “没事了,夏平朗,你带人下去,让甲卫好好配合他。” 待两人离去,馆内就只剩她与曲芷芸。 房间恢复安静之后,陆昭漪的表情依旧阴郁难看,“芷芸,你怎么看?” “此事透着诡异,成德县与浚遒县相距两百里,中间还隔着肥城,若真是有人从此地进入,那为何还要将地点选在成德?” 这也是她想不懂的。 曲芷芸斜着头,蹙眉停顿片刻,“这种病症传播速度极快,可明明郡城寿椿周围,人群最是密集,而且传播更广,他们若是要搅动天下,在郡城释放,岂不是最有效?难道…… 一边听着,陆昭漪心思微动,她有想到,成德县地缘处于三郡相交之地,而在郡城可能影响到兖、豫、徐,也定然会威胁司隶。 她不禁从投毒者角度去考虑此事。 “不管是否如你猜测,这次事件都不同寻常,可能你得要抓紧时间了。”曲芷芸似是无意地说,“要是皖口与濡须口的渡口还开着,江左可就真麻烦了!就是江左,诶,确实是被孤立了。” “孤立?” 陆昭漪闷头直响,“你说,是孤立江左?” “不然呢?”曲芷芸深以为然,“你看现在还有哪条路能去江左?渡口关了,徐州要被你青州兵封锁,除了豫章郡和江夏郡还有联络,你看其他地方,还有能直入江左吗?” 先前,她只顾着要提防江左,却从未想过,江左被有人刻意孤立之事。 若目的真是孤立江左,那便只有那一个可能。 “芷芸!” 她忽然喊了声,令曲芷芸浑然一惊。 “马上,你来研磨,我要给夏裴写奏疏!快!”她的语气焦急万分,像是迫切希望,这次的事能够尽快解决。 这副样子,曲芷芸被她吓坏了,忙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是想到什么了?” 陆昭漪一边取笔砚,一边说着,“我先纠正你的话,并不是没有地方直入江左,还有一处可以!” “哪里?” 她回眸一笑,犹如春风拂过花海,美丽不可胜收,令人炫目。 “荆南,承桂郡与南海郡!” 荆南之地,崇山峻岭且驰道稀疏,只有两大关口,分别是阳桂关与龙川关可入江左各郡,阳桂关与豫章郡相连,而龙川关则可入会稽郡。 “那你这是要……”曲芷芸显然没懂她的意思。 “我这是谏言,让皇帝派兵南下,封锁阳桂与龙川两关。” “可这样,岂不是让江左彻底变为陆上孤岛?” “那样总比让他们阴谋得逞要好。” 待她将奏疏写完,让夏平朗派人送去之后,她缓缓靠在门框边,惆怅地说:“芷芸,我们要准备一下,五日之后,出发肥城。” 曲芷芸微怔,不由自主地抬眸望了眼窗外。 她喃喃一句,“若是这样,还真会打草惊蛇,让那些人有所察觉。恐怕会激起江左那帮人的反抗。” 听此,陆昭漪顿了顿,“可是我们若不去,就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而且我们必须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否则,等他们反扑过来,我们便再难抵挡。” 曲芷芸沉默片刻,才道:“也罢,就依你的意思办,谁让你是楼主?”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7章、浮生且安行路远 皇帝夏裴一纸诏令,命右将军夏元丰率军南下,向阳桂与龙川两关进发,并阻断荆南通向江左各郡的通路。 另外,帝亲率水师坐镇颍上关,为灾郡百姓助阵,太尉第五琅琊坐于关城,并指挥着淮南三郡内的兵马,从严治理疠病。 一时间,淮南三郡之内,人心振奋,不管是官吏、士绅,还是平民百姓,都信心百倍。 可传到陆昭漪这里,她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这一日,影风亲临雩娄,带领影卫骑兵,将她一路护送至肥城。 陆昭漪烧毁了手中,第五琅琊刚送来的信。 那被焚毁的信中写明,肥城如今的处境仍极为危险,疠病已成常态,越来越多的人染病,若无可靠治疗的方法,很难控制住。 为此,河阳公夫妇、林行之等医官,也随他们一起赶路,只留下三名医官与其他郎中一起为雩娄剩下的一千多人诊病。 只要雩娄县不再产生新的病患,也就最多再过半个月,安风郡便一如往常,恢复正常的日子。 同时,卢江郡苏敏前日书信也告知,他们治愈了最后一位病患,苏敏则带着救援队伍,赶去肥城,做着最后的斗争。 马车外,夏笙表情微凛,转头与影卫示意,马蹄声渐停,随即队伍原地停下,路边暂歇半刻,也是商议到达肥城之对策。 刚停下,曲芷芸神色慌张,跳下车,脸色通红地跑离队伍。 陆昭漪也是女子,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异样?便随她去了,正好,马匹也都累了,需要休息,补充饲料。 夏笙叮嘱,“陆娘子,到了肥城之后,一定注意,若非是医者,万不可轻易入城。” 这几日,她在雩娄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消息,心中亦是有数。 只是…… 肥城位于淮南郡西南一隅,处于三郡夹角之地,离雩娄县至少两百多里,且道路崎岖,不利骑乘。 自天下一统后,缺少了军镇的战略地位,肥城便处于半废置状态,除了偶尔有商队经过,并未建立驿馆,更谈不上什么规模。 而且周围常有野狼出没,所以一直以来,致使这里的百姓过得十分艰难。 待曲芷芸回来,一路低下头,俏脸红透,甚至,差点都将头钻进陆昭漪的怀中。 其他人都未注意,唯独同是女子的她才能看出来。 “既然月事来了,便就好好歇着,不必与我等一起上路。”一上马车,陆昭漪便缓声说,“再走百里,便是皋城,不如,你就在那儿休息几日?” 曲芷芸脸上更红了,羞羞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最终,还是没留在皋城,毕竟人生地不熟,若有好歹,也有人照应着。 经过两日的长途跋涉,他们才踏入淮南郡的地界,又行了半日,一行人在官亭暂歇,此地距离肥城仅仅只有六十里。 可在此时,据斥候传报,在他们以南三十里处,另一支人马也在缓缓往肥城方向而去。 瞅着那伙人,陆昭漪淡淡而笑。 他们,应该就是苏敏带着那一拨人了,既然卢江郡疠病已经消除,眼下正减小封锁圈,将疠病关在淮南郡内,再一点点消除。 这也是当初,陆昭漪所想的治疠之法。 同样的,安风郡的疠病还有零星之状,但离彻底消除,还有一些时日,只待那时,所有救援之力,齐聚于淮南一郡,进而根治此次疠灾。 直到肥城城外十里,他们才与南边的队伍汇合,这是由江夏驻关卫与卢江郡官组成的队伍,还有先前留在皖城的太医署医官等等。 只见苏敏身穿官袍,身形瘦削,却显精神抖擞,丝毫没有了上一次见他时,那般的憔悴。 “陆娘子,许久不见,托您的福,卢江郡内疠病全除,此次带他们过来,也是为了协助临郡,等下我们这就进城再详聊。” 掀开车帘,陆昭漪冲着苏敏颔首,含笑,“苏太守客气,往后日子,还请多多指点。” “陆娘子蕙质兰心,苏某可不敢托大啊。” 而在苏敏身后,影卫骑兵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冲她挥手,眼神掠过去,却是顾满。 她不禁心中暗忖,这个小子,一个月不见就长高了不少。可自己不是叫影卫,让他留守卢江郡城吗?怎么还跟来了? “这一个月内,小公子可立了大功劳。”苏敏眉眼微眯,“也是小公子彻底摸清了,卢江郡内疠病扩散的方式,救了不少人啊!” 顾满在后头也听见了,冲着苏敏喊,“那是,我虽然年幼,却也跟了先生三年,自然聪慧咯!” 他的声音不算太响,却足够引来众人侧目,纷纷朝着顾满投去羡慕和敬仰的目光。 顾满昂扬挺胸,颇有些得意地冲着陆昭漪眨眨眼。 这下,令她却有些懵了。 “疠病扩散的方式,是如何做到的?我怎么没收到消息?”她疑惑地问。 苏敏连忙出声解释,“自然是不可能传到陆娘子那里,那时,却是暗中进行,也怕路途中被人截获。” 陆昭漪眸中闪过一抹讶然,旋即,她又露出恍然的神色。 按照他的意思,这三郡之间,定是有人阻碍,可是她这一路走来,却是极为顺畅的! 他们一边先聊着,都没发现,马车内靠在一边发抖着的曲芷芸。 一行人来到城门下,发现是武进军的将士,正在仔细盘查进城之人,一见到马车之中的陆昭漪,一名将官脸色一紧,赶忙冲过来。 “是陆娘子来了!快去禀报夏将军与韩将军!”那将官嘱咐完,赶忙迎上来。 “还请诸位在城外等候,夏冉将军与韩鹤将军正在议事,还请诸位移步,走往城南方向临时搭建的夷人馆停歇!” 这些将士们都认识陆昭漪,当初在夏口关那场震天动地的演说,令他们无比动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有过一次雩娄城的经历,她也知道,或许城内疠病严重,需要准备一番,才能准许进入城中。 “那请这位将官带路!” 间隙之中,顾满打算离开同骑的影卫骑兵怀中,打算跳下马登马车,但还是被阻拦在外。 陆昭漪也不知如何跟他解释,车内曲芷芸的状况。 一路上,他们隔着马车一边走一边说起这一个月来,灾病救治的情况。 当队伍沿着护城河一路向南,直到一个时辰左右,才隐约看见城门外两栋三层阁楼。 “陆娘子,这里就是夷人馆了!”领路的将官说罢,恭敬地对众人一礼,“诸位在此休整片刻,两位将军谈完事,便会来寻诸位。” 可这时,马车内,曲芷芸脸色极为难看,神志昏迷,更是满头大汗,似是生了重病一般。 该不会…… 看到这副样子,陆昭漪也不敢耽搁,连忙为她诊断,同时冲着外面的人大喊,叫了所有人撤退,离她的马车至少十步之远。 而她也不敢下车,一把将曲芷芸抱在怀里。 “还请问,李太守此时身在何处?此处,我有要紧事要他出面!” 她连番举动,令众人都吓傻,皆是听从她的命令,离得老远。 唯独夏笙,竟然不顾自身安危,硬是往马车方向跑去,旁人想拦都拦不住。 “别过来!” 还是陆昭漪一声呵斥,他才停下步伐。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8章、闲殊不恶病交加 “方才我已为曲娘子诊断过,确是疠病!寒王,若不能理智对待,那这些日子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她的语调冷沉而威严,令他的身体不觉一颤,目光却是望着马车内的曲芷芸,眸色中有些担忧。 夏笙语塞,垂首,眼神复杂,转而抬头询问,“是笙没有照顾好两位娘子。” 另一头,另一辆马车上的河阳公也过来了,走到他跟前,伸手轻拍拍肩膀,又对着众人喊,“疠病不可怕,大家还请冷静,待李太守来此,定会得到妥善的解决之法。” 这会儿,苏敏也跳下马,转头面对将官,拱手施礼,“在下苏敏,乃卢江郡太守,来此也是为了协助同僚。眼下两位娘子遭遇此事,还问李太守可否出来一见?” 他们都迫不及待的相见李潜。 可那将官面露难色,顿首,“李太守……前些日子在浚遒县受了伤,也……也感染了疠病。” “什么?”听闻此言,苏敏心下咯噔一跳,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应。 李潜受伤了? 不光是他,一众旁人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夏笙冲到近前,紧张地抓着将官的胳膊,“李太守伤势怎么样?此刻身在何处?” “具体伤势尚不清楚,但听闻,伤口发炎,导致溃烂,人还在浚遒县,找了军医官去医治了。”那将官回答。 听闻此言,马车内的陆昭漪一颗心瞬地沉到谷底,她的脑海中,立刻闪过无数念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搅得她头痛欲裂。 “陆娘子,你没事吧?”苏敏察觉到异常,担忧地询问。 “无妨!多谢苏太守。”陆昭漪摇头,勉强扯出一抹浅笑,撇头看向马车外的影风,可没能开口。 顾满与影风,都神色焦急,忍不住上前询问状况。 场面逐渐混乱,还是马车上的陆昭漪,及时喊了声“退下”,让众人再度秩序。 见此情况,苏敏及时接管一切,让旁人一众撤退,只待城中郡丞过来,安排此事。 他们当中,顾满也还算镇定,不吵不闹的,也迅速与影风一起安排着影卫们缓缓撤退。 下一刻她的意识停留在,自己倒在马车内,与昏迷着的曲芷芸抱在一起,以及马车外,众人慌张失色的眼神。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 当陆昭漪再度醒来时,已是翌日傍晚,天边一抹残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的脸颊上,刺目的灼烧感,让她忍不住眯起双眼。 好半响后,她才适应了这样的光亮。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床榻上,而曲芷芸则坐在塌边,拿着笔,写着什么东西。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好点?”曲芷芸见她睁开眼睛,赶忙放下笔,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样,感觉好些没有?” 陆昭漪慢慢地开始意识到,自己先前可能是晕倒了。 很快的,她便冷静下来,用自己多年所学医术,便关注起自己身体的症状。 这咳嗽之状、手臂间的点点红斑,与头疼、发热,四肢乏力且呼吸急促,这好似疠病之症。 她心下一沉,连忙举起左手给自己号脉,果然,她的脉象紊乱,而且,身体还隐约有些发热,甚至,体温也有些高。 这种症状,分明就是她接触了这一个多月来的疠病。 原来自己也感染了。 猛一抬头,她瞥了眼曲芷芸,在对方的挣扎之下,一把抓住脉搏,强行拉回至榻边。 先前,她突然病重,比自己先行昏迷,可她当前脉象平稳,但疠病仍未消除,也仅仅是病况较轻,终究也不比自己弱多少。 好似许久,曲芷芸微微抬头,只敢余光瞥了她几眼,唇齿微抿,似想要开口安抚她。 可陆昭漪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仍是抓着她不放,“河阳公,为你诊治过了?” “啊?”曲芷芸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点了点头。 丝毫没有功夫管她的意愿,陆昭漪继续追问:“有没有发热?近来,可还有哪里有不适?” “有,有……” “有多大症状?” “发烧,浑身发热,头昏脑涨,四肢无力……” 听到这里,终于,她还是笑了,笑得很是不堪的样子,如今她们两人都已身染疠病,许多事都做不了,也改变了她的计划。 “你还能给外面递信?” 曲芷芸慌张地点头,“夏,夏平朗和,和影风……一直守在下面。” 这下,她才注意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件不大的阁楼,而她们所处的,就在这间阁楼的二层。 “此处是肥城内的病坊,这些天,河阳公与苏逡,都陆续过来瞧过你了。” “哦……”陆昭漪低声应和,可她的心里,仍是忐忑。 恍惚过了好一阵子,陆昭漪松开对方的手腕,闭上眼睛,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思绪。 这些日子,她分明就有注意做防御措施,没想到自己还是染了疠病。 更何况在来肥城的路上,她也与曲芷芸一直待在车内,也是担心路途中可能遭遇的袭击,所以一路上不曾下车。 “你怎么了?”曲芷芸焦急地问。 她摆摆手,没再回应,内心想的是,她必须尽快先调理好自己的身体,不然许多事情都会被推迟。 想到这里,她猛抬头,“我睡了多久?” “大概有四五日了。” “四五日?”陆昭漪惊讶。 “是,是的。” 自己居然昏睡了这么长时间? “除了我们俩,还有谁有疠病症状,医官都有一个个诊断过吗?”陆昭漪又问,声音依旧沙哑。 “嗯。”曲芷芸忙不迭地点头,“还有给我们御车的车夫。” 闻言,陆昭漪眸中掠过一丝深邃,冷不丁的眼神,着实令人害怕。 “这一路过来,我记得抵达皋城前,你中途离开去了很久,当时你是去哪里,干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这副模样,真的有种质问犯人的意味。 当即,曲芷芸脸色微红,低头吞吐,也不知如何说出口。 她似乎意识自己言语不当,便轻咳几声,撇过头盯向一旁,“你不用说去做了什么,只需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此事极为关键,或许能解开毒疠是如何传染的疑团。” 听罢,曲芷芸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坦白。 那日她下车后走了两里远,找到无人处蹲入草丛,而当她重新站起时,便刚好瞧见一辆马车拦路,为了避开那马车的视线,又继续躲在草丛之中,因着车厢挡着帘布,只看到里面装载货物。 “货物?什么货物?” “是些木箱,还有一些瓶罐,不过,我并未仔细观察过,就匆忙赶了回来。但我有闻到一股异味,像是腐臭味……很像尸臭又好像不是,总之,闻着挺恶心人的。” 她眉头皱了下,心头猛震,忙追问:“那你知道马车往哪里去了吗?” 曲芷芸茫然摇头,“不,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叫嚷过?或者有什么打斗声音?” 曲芷芸依旧茫然地摇头。 不过她总算知晓,原来在她们进入灾郡以来的一个多月,仍然还有人在郡内散播毒疠,安风和卢江两郡,怕不会那么简单结束。 “此事你告诉苏敏了吗?” “说了,他已经带了一小部分人回去排查了。” 忽然间,陆昭漪只觉得有些烦躁,她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她不能被毒疠耽误太久,眼下便要通知夏平朗,让他在肥城准备解毒药材。 刚说到此处,外面听到几声浅浅的敲门声,随即房门开启,从门外进来两个人,一副担忧之色,强作安慰的样子。 “陆娘子终于醒了?看来你的脸色好了很多!”来人略微带有戏谑的口吻,“没想到,时隔一月,竟然以此方式再见面,世事难料啊!”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59章、百药驱毒何人归 “你们?”陆昭漪惊呼,立刻又恢复正常,“苏兄、齐兄,确实一月不见,你们二人的气色,可没有那么好啊!” 这两人,正是曾与她一同自洛京南下的苏逡、齐风。 当时,一行人乘龙舟南下至颍上关,便分成两路,他们二人则直接进入淮南郡,这一别一个月,最后在肥城相遇,他们却成了病人与医者的关系。 “说笑了!”苏逡面带棉帛,看不清他的表情,“这几日,二位的病情,河阳公殚精竭虑,针对二位娘子的情况,特地添加了几味药材,有着驱走阴气之效,待再好转些,便开始用驱毒之药了。” 听到这里,她微微一愣,有所不解,“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苏兄所说之状,我不甚明白,为何不直接上来驱毒?” 她来肥城,是有计划的,时下她身染疠病,已然打乱了她所有计划,若不能尽早治愈,计划无法推动,很多事耽误不得。 可是,曲芷芸却将她按了下来,坐回塌边。 “河阳公说你体质特殊,何况你我此次中毒,与先前的毒疠都不一样。” “有区别?”她蹙紧双眉。 “是,区别很大。” 陆昭漪内心一凉,又坐回榻上,怪不得河阳公这几日在给她用别的药,而自己昏迷四五日,也没人过来为她解毒。 若是她就此认命,那就不是她了。 仅仅愣了几瞬,她便开始镇定起来,便问起齐风当下肥城的状况。 齐风先是与苏逡交换了眼神,见苏逡先行走过去,正要为陆昭漪诊病,他便开始在房中踱步,缓缓诉说起。 “肥城内,病患每日还在不断加剧,这毒也换了一波又一波,若不是医官与郎中们全力研制医方,恐怕城内会有大半之人殒命。” 他语气一顿,“不过现在,郎中们的药方,也渐渐起了效果,我们二人先前也染上疠病,花费了一些时日才逐渐痊愈。只是,因为这种毒疠的蔓延,我们找不到任何可以完全治愈之法。” 听着这番话,陆昭漪的心底,突然生出一抹不祥之感,越加让她觉得,必须尽快找出下毒之人,找出解药,救下所有人。 “河阳公在何处?”她问道。 苏逡收回诊脉的手,轻叹一声,“陛下得知河阳公在灾郡,已命令夏冉将军,将其护送回司隶,河阳封地。应是,这几日就要走了。” 陆昭漪微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河阳公禅让,被夏裴安排在河阳一县,封地之内可继续称“陛下”,但也言明,河阳公尽量不要离开封地。 因有着身为医者的良心,他才义无反顾,进入灾郡治病,纵使遣返回封地,那定然还是要,疠病彻底结束之后吧? “我这就给陛下写奏疏,让他晚点送河阳公回去!”说时,她已经拿过笔墨纸砚,开始提笔疾书。 “且慢!”苏逡阻止她。 “河阳公自己已呈上奏疏,陛下已同意他,再留半月,半月之后必须回去。” 这么说来,离她找出解药,也只有短短半月。 随后,她与苏逡交谈,结合当初河阳公研制的新医方,再结合自己的体质,再次精进研制新的解毒医方。 期间,她发现自己体内的毒性,与先前碰到的毒疠有着本源上的相近,这一发现,也令苏逡与陆昭漪大为惊喜。 这样看来,此毒,终归还是同一种,每一次新出现的毒疠,都与最先的毒疏通同归,只是在个别药量上,有着些许的不同。 在苏逡的梳理下,已然有了一些头绪,陆昭漪不由松了口气,又继续投入到解药的配制上。 “苏某有个想法,不知陆娘子怎么看?” “若将河阳公这份医方,去掉中间这几味驱毒之方,五瘟散换成白芷、菖蒲、川芎、香附、辛夷等几味药,会不会加大了毒疠排出之效,反而对病患不会造成很大的损伤。” 陆昭漪抬眸望向对面的苏寒。 这明显是烛草驱毒之法,也是较为常见的方式,而她也在他师父云桦神医,那卷留下的医书中见过。 六年前乱世纷飞之下,徐州大疫,云桦也是用了此法救治了不少人,与他们现在遇到的毒疠又有不同。 既然提到,她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实施成效如何再定。 “这种祛毒方法,我之前也曾试验过,效果确实极佳,但是,却也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淮南郡内此次并非大疫,而是毒病。若真的没有他法,我便亲自试试此法吧!” “陆娘子!” 苏逡与齐风惊呼,他们都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以身试药,这等魄力,却非男子可比。 不光是陆昭漪,曲芷芸也立马站出来,“我也愿试试此药!” “你就不必了。”陆昭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转头又与两人说着。 “若是将驱毒之方,佐药改成烛草驱毒法,虽然对病患的伤害更低,但是,因为这几味药比较稀缺,对病患的危害,比其它药剂大得多!” “还是先请示陛下吧!”苏逡忙着说,“颍上与钟离两关,已调有天下各州之草药,想必也定有此要,至于多不多,就不可而知了。” 陆昭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们先给我用药,这一次来肥城,是要彻底查出下毒之人与幕后主使。而疠病之害,决不能拖到秋后。” “陆娘子也可放心。”苏逡拱手,“苏家也在全力支持,物资这方面,我阿父定然不会拖延的。” 她轻轻点头,“如此,就麻烦两位了。” 苏相公曾在乱世时,一直为武公提供粮草、马匹与军备物资,从未有过一刻拖延,故而她是极为相信苏逡所说之事。 似交谈许久,天色渐暗,她们也不便留男子在此入夜,便将苏逡与齐风送走。 这时,曲芷芸见她如此淡定,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帮她做做下手。 两人忙碌起来,屋子里只剩下翻动纸笔的沙沙声响。 …… 等到夜幕降临,馆内灯火透亮。 半夜,底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待曲芷芸回应,随后就听见楼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上来了好似几个人。 待打开房门,河阳公与夏氏出现在她们眼前。 却见他们,一个神色匆匆,一个异常平静。而夏氏手里,还提着竹篓,隐隐传出药汤的香气。 她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河阳公一番施礼,当下跨入房内,夏氏随即跟进来,站在身侧。 同时,房内的陆昭漪与曲芷芸也十分配合他诊治,待过了两盏茶以后方才结束了诊病。 “恕我直言,两位娘子所中之毒,应是比先前的毒疠更为厉害,若再晚些天,可能会导致身体溃烂,二位眼下是否赶到皮肤瘙痒?”河阳公一边捋胡子,一边郑重地问。 她们刚才已经查验过,仅有手臂长出几粒疠痘,并无不适。 河阳公低头叹息,“陆娘子与苏逡研制的那份医方,我也看了,拙荆按照医方所写,熬了数个时辰的药,也送来了。” 说着,他回头看向夏氏,取来了竹篓中的药汤,端了过去。 打开之后,一股浓郁的药香飘出。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0章、切肤之痛出奇方 “这里是两副汤药,剂量上,与先前有所差别,两位娘子可先服用一副试试?” 陆昭漪低头,仔细辨认,果真是她下午得出的那份医方的药汤,另一副则药量较小,她瞧了几眼便知,这是给曲芷芸的。 “这些药材虽然珍贵,可是,对症下药,才是正途。”河阳公捋了捋白须,“陆娘子与苏公子的医术,当真了不起!” “河阳公谬赞了。” “两位娘子,不必拘谨。” 说着,河阳公朝着曲芷芸点头,“芷芸,你也坐下来,我们喝了汤药之后,再好好商议一番。” 曲芷芸微笑着点头。 待三人落座后,陆昭漪拿起药碗,轻抿了一口。 一股苦涩味,顺着舌尖蔓延开来,她眉头微蹙,这药汤,确实有些苦,不过片刻功夫,额际沁出一层薄汗。 此刻,她也没有想太多,而是立马将另一碗汤药喝下,又连续吃了三枚丹丸,才觉得稍有缓和。 看到此景,夏氏连忙递过去一碗水,“陆娘子,喝点水缓缓!” 她接过,喝下好几口,随后感觉清爽了许多。 他们并未停留过久,转而告辞。 随后几天内,由于两人用药不同,被分置在两间屋子。 一开始用药时,陆昭漪腹中疼痛难忍,每每痛至极致,都会吐出许多酸水,而无论进食多少,也会因药性,最终还是被她全数吐掉。 可越往后,毒素越少,但负效越重,直到将体内所有毒素排除干净,再以苦凉丸辅佐恢复。 这前后加一起竟然又过了整整三日。 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每一次服药过后,她都记录好自身的症状,再精进医方,几日下来,倒也让她摸索出了许多药理方法,药效大为提升,她甚至有把握能够将解药制作出来。 待她重新能走出阁楼时,已经是临近七月末。 当她出去后,一推开这里的宅门,便见到肥城之内,因疠病毒害的悲惨场面,街上,人人惶恐,无人敢走出家门。 她一路往前,看见的,皆是满目疮痍,惨死的人们,还有一具又一具的尸首…… 她心中一震,眼睛瞬间变得通红,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悲愤。 穿行于往来官吏、医者之中,她迫切的想要找到河阳公,向他求证自己的猜测。 可是,这样一路过来,她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河阳公呢?”她临时叫住一位巡逻的武进军将士,“你们这儿,可有他的消息?” 得到回应后,她立即赶往县衙。 …… 县衙内。 夏冉与韩鹤正襟危坐,下位则有淮南郡丞张书、卢江太守苏敏、安风太守盛池等,三郡之内众郡官。 苏逡、齐风、河阳公、林行之等人也在其列。 “各位,如今已经查明,历阳县秦家,勾结反贼,意图颠覆大渊!”夏冉开了个头,与所有人说及此事。 下位,张书一拍桌案,怒喝:“不管那人是谁,也不管那人是何居心,淮南郡目下困境,需尽快解决,在这么下去,没有解毒之法,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如今淮南郡内,李潜这位太守不在,则由郡丞张书领郡中一切事务,面对着近三个月来疠病,他身为郡内次官,早已心力交瘁。 若还是不能针对毒疠,推行切实有效的解毒之法,再过不久,淮南郡的百姓,也会被活生生的折磨至死!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夏冉听罢,沉吟了一会儿,“各位!且听孤王一眼!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河阳公推出解毒医方,不知河阳公,这几日下来,可否研究出什么成果?” 他的目光落在河阳公的脸上,似乎并未给好脸色。 河阳公却也不恼,只是捋了捋胡须,“这几日,的确是在思考解毒之法,只是,这种毒,实乃罕见之物,目前,还未有半点眉目。” 这话一出,夏冉突然从席间坐起,直勾勾盯着他。 下一刻,河阳公身边的夏氏也缓缓起身,面色平静的盯着夏冉。 “梁王请慎言,且不论前朝与今朝之分,他也是你姊婿,即便是陛下,也都好声好气的说话,你怎可如此无礼?” 夏冉一愣,面露尴尬,但仍然不讲理,刚要准备冲过去时,外面响起一阵温和悦耳的男声。 “二兄,你这暴脾气可否改一改?” 这声音,让夏冉浑身一颤,随后咬了咬嘴唇,缓缓地坐了回去。 “寒王!” 众人一见来人,立马起身拱手施礼。 夏笙负手,目光扫过在座诸人,和风拂面般温润儒雅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笑容,“都坐吧!今日孤王是来旁听的。二兄,你继续!” 他们都知道夏冉的脾气,也知道夏冉曾与夏笙、夏裴有过夺位之举,在武公长逝之后,立刻举兵对付夏裴。 但在夏裴继位渊王,出于手足情谊,仍封了他梁王之位,可手中兵权大大削弱,只成了武进军的副都尉。 而对夏笙,他又是另一副模样,不仅对他尊敬,更是恭维有加。 众人纷纷回坐,只听河阳公叹了口气,“既然梁王如此说了,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的意思是,若要彻底根治,还是需对症下药。” “是啊!”韩鹤也附和一句,“陆娘子一到肥城便染上毒疠,许多事,我们仍然被动,不如陆娘子病情痊愈,再商议解毒之法?” “陆娘子痊愈,就能根治疠病了?”郡丞张书显然对陆昭漪一介女流的能力,有所质疑。 堂内,许多人安耐不住,想出声解释。 可韩鹤却先一步,一拍桌案,吓得众人不敢出声,“张郡丞,陆娘子的医术,师承云桦神医一脉,当世罕有。不用我说,你问苏太守、盛太守他们,自然是认同我所说的。 其余人赞同,令张书很是受挫,不过,他仍然坚持不懈,“若真的有韩将军所言,那般厉害,怎不见她出现,解决此次灾疠?” 此话,语带讽刺,但是,却众人也无法辩驳的。 这陆娘子眼下还在病坊内,自是无法短期内助肥城解决此灾。 众人低头不语。 正当此时,外头大门传出巨响,堂内之人寻声望去,却是一位妙龄女子慌慌张张的冲进来,那一抹靓丽的身影,让所有人的心底微微发紧。 赫然便是陆昭漪。 “我有法子彻底消除疠病了!” “什么?” 夏冉与夏笙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如县衙大堂,陆昭漪见到此处满堂的熟人,唯有一些淮南郡的郡官不认识,几乎是熟面孔。 她脸色微变,原先以为只有河阳公在此,但没想到这些人却是在此处商议要事。 “陆娘子,你是铁定有法子了?”夏笙连忙问道。 “不错!我有法子,可以根治此次疠病。” “哦?”夏冉也追上前来,眸子一亮,“陆娘子且说说看。” 堂内众人悉数凑过去,唯有郡丞张书是面露惊骇,好像在旁看笑话似的。 看着涌上来的他们,陆昭漪抿唇而笑,“此次七娘身染疠病,切身感受,但此次疠病,绝非书中记载的那种,而是罕见的毒素,每一次毒疠侵袭,则伴随着呕吐、目眩,同时还有高烧之症。” “介于一个月来,我观病患症状,结合我自己感受,我断定,这一次投毒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说到这里,她眸子一抬,瞧向韩鹤与夏冉,“两位将军,你们立刻请奏陛下,让他加强三郡之内的巡逻,但凡发现有异常气味的马车或队伍,立即捉拿,若有违抗之人,当场射杀。只有这样,我们治疠之时,才无后顾之忧!”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1章、团结凝心奇迹显 她话落,堂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众人都知晓,她是为了淮南郡着想。 可一旁的张书,则满是不屑,低声道:“说了半天,还是老话。武进军与陵武军这两个月来,一直巡逻,从未出现差错。何况肥城之外,已严令禁止外出耕作。” 陆昭漪眸光一闪,盯着他的脸庞,“原来是张郡丞。你说的不错,可若真的没有差错,肥城之内,怎还有这么病患?而七娘又是如何得的疠病?” “这……”张书说不出话来。 既然他不说话,陆昭漪也不管他,只吩咐了其他人。 “诸位,成败在此一举。防止外因极为重要,守住关键要地,禁止任何人在城外逗留。届时,医官与郎中们,随我熬制解毒汤药。至于稀缺的药材,就麻烦寒王与夏将军了。” “没问题!”夏冉轻笑,“只是,冉已被陛下封为梁王,陆娘子再叫错就不好吧?” 他被封王之事,也是近一个月才有的。 先前武公长逝以后,夏冉与夏裴闹得最凶,被剥夺侯位之余,实权大大减弱。因而此次灾郡救灾有功,特地恢复了他夏氏宗室的地位,加封梁王。 这件事,她只是耳闻,事后也没记下来。 “好!梁王!” 众人逐渐散去,一众医者稍后于药坊汇合,着手按照她的新方进行熬制,并大规模的投用。 这时,她还没走几步,背后的张书犹犹豫豫地走过来,还叫住了她。 “陆娘子,你真有救治疠病之法?” 此时的张书,已然收敛许多,似乎也考虑了再三,才又问了她这一句。 陆昭漪神色淡漠,点了点头。 “那好!”张书脸色突变,精神气顿时起来,“既然陆娘子如此断言,那张某便信了你这一回!陆娘子想让张某做什么?” 张书此番态度转变极快,甚至连夏冉等人都不由侧目。 而陆昭漪也不客套,“既然张郡丞愿意相信我,那么,便给我提供一份淮南郡详细的堪舆图吧?” 张书一愣,“此话何意?” “阻断外因,必须要获知任何可能与外界连通的通路,详尽的堪舆图,也方便我等计划周到。” “好!张某这就去为你寻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兴许是疠病之害,郡官们都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等到有人说,找出了彻底解决疠病之法,顿时整个肥城内,民心再一次被振奋起来。 “……至少还需两万多口药缸,这些药材也都是寻常之物,唯独荆芥、细辛、苍耳根,前些日子也用掉许多。” “一切少的,奏疏呈至颍上,让陛下来想办法!” “还有,城内病患这么多,几万口缸,也没人能搬入城里啊!” “让有手有脚,症状轻的男子,一个个都动起来。”陆昭漪回头,盯着林行之,“防止毒素扩散至城外,就只能让病人自己来做这些事。” 一道道命令下达,城内所有病症之人,也都精神起来,还有力气的,都随时待命着。 “陆娘子!”远远地,淮南郡司官抱着一卷包好的图送过来,“此是张郡丞找出来,让下官交给你的。” 收下那卷堪舆图,陆昭漪转头再与林行之交代,“先这么办!至少十天之内,让城内病患少一半。同时,屠苏酒、燃香等物不能断,定时定点对密集之病坊进行灭毒!” 叮嘱完,她头也不回的赶回自己所在病坊。 城内,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但凡官吏,无论大小,皆冲在最前面。 只有三郡之首,太守盛池、苏敏与淮南郡丞张书,与三郡重要官职之人,身处于县衙之内,需要总领全局,指挥着城内一应官吏,来做治疠之措施。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曲芷芸也已痊愈,她们所在病坊的病人,基本痊愈,都已转移出城。 待这些人一走,陆昭漪与曲芷芸被接引往县衙暂居,方便一起商讨治理之策。 “快,你们快看!”盛池拿着手书,冲到县衙大堂之内。 他手里的,正是梁王夏冉与韩鹤等人,在三郡之内行动的消息。 自打得知陆昭漪患病之后,消息也迅速传至颍上关,夏裴听闻此事,立刻诏令武进军于安风、卢江两郡,想要弄清她的安危。 而之后,听闻有了应对之策,便听了谏言,令大军在三郡之内,排查一切可疑之人。 与此同时,淮南郡内,梁王再度向三郡百姓下令,再次强调禁止出门,违者就地射杀。随即遣军,三郡严格排查。 直到近日,安风郡内的一队可疑人马被发现,当即,有三人被射杀,一人服毒自尽。 虽说没有留下活口,但也因此,整件下毒事件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如此看来,先前我的猜测是对的!”陆昭漪喃喃自语道。 可其他人还是不明白,想让她来解释。 “好吧!” 她席间坐好,轻启朱唇,向他们讲述了,她自己从雩娄赶到肥城之间发生的事,也是将曲芷芸月事一事省略,说到路径马车,有些刺鼻恶心的气味。 “当时,我便就得奇怪。曲娘子只是路过瞧了一眼,便身染了疠病,那便代表定是有人用这些马车,在三郡之内投毒,让人染上,再传播到三郡各个角落。” 原本她以为通过水源传播,但很快就否了,既然不是水,定是其他方式。 直到从曲芷芸口中得知这一事,便很快想到,用气味投毒,是最不易被人发现的。 首位的张书低头思绪半晌,抬头问,“若真是这样,那张某就想起,曾经郡内出现过许多类似队伍,却因气味太过浓烈而放弃盘查,如今看来,真的是我等疏忽了。” “这也不怨张兄。”苏敏回应,“此事,常人也定是想不到,为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出这类队伍,并及时控制住,防止毒疠继续蔓延。” 盛池随声附和,“这几日,城内病患痊愈者,每日数以万计,大约还需八到十日,便能将肥城病患清空,若无新的毒疠出现,这疠病之害,就算彻底渡过去了。” 听到这里,众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眼下并不是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刻,越是这样,越要保持足够高度的戒备,绝不能掉以轻心。 “对了。”张书忽地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卷帛书递给陆昭漪,“此乃我派人去查探的结果,还请陆娘子过目。” “嗯!”陆昭漪伸手接过,细细读了起来。 帛书内容不多,只有一些细节,但每一条,却都是惊人。 “李潜?” 她看完当即从席间直起身。 信中所示,正好与她十几日前刚到肥城,听闻李潜身染毒疠,还身受重伤,性命危机,眼下仍身处浚遒,无法脱身。 “似乎,李太守在浚遒发现了什么,才会一直逗留于此吧?”张书猜测道。 放下帛书,她蹙眉深思,随后沉吟道:“这两日,我准备一下,启程去往浚遒!” “如此着急吗?”苏敏想不到,为何李潜仍在浚遒不回来。 “应是有些变故吧!”陆昭漪将帛书收回怀中,“还请几位同僚奏疏禀明陛下,是时候开始收缩封锁圈了。” 她的意思,也是先前所设定好的,随着毒疠减轻,不断地收缩疠病防治区域,从封锁三郡,到淮南一郡。 钟离关、东城关的大军也已等候多时,从两关入郡,将封锁区域缩小至寿椿、成德与肥城一线,形成一个东西一百五十里,南北两百里的方形封锁区域。 而将来,随着寿椿与成德两县将来危害继续减小,封锁区域会变成肥城一县,直到彻底消失,进而整个淮南三郡都恢复往日样子。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2章、风月婆娑犹不厌 经过几日的不停断的救治,肥城病患少了三成,而新出现的病患,也在继续下降,确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从陆昭漪身染疠病开始,她便没再见到顾满,只听说,寒王特地派人将他送至城外的官亭。 她不禁赞许,却是不错的安排,让她能放下心去做后面的事。 这一日,县衙大堂,夏平朗给她递了李潜的手信。 展信之后,仅仅只有五个字: 盼浚遒一叙。 “这是李潜派人送来的?” 夏平朗淡漠拱手,冲她躬身,“李太守派人传言,肥城眼下情况好转,只盼你立即动身,去浚遒县城找他会面。” 浚遒县城,也是她一直以来,觉得最为可疑的县城,有一条连通着广陵郡与丹阳郡的河道,也是吴圣甲多次进郡,还不为官府知晓的地方。 陆昭漪点点头,吩咐他点拨队伍,随她一起出发。 可苏敏却有担忧,“陆娘子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个陷阱呢?” 即使陷阱,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她转身,冲其他人拱手,“诸位,肥城就拜托你们了。待浚遒与李太守一叙,七娘再回来与诸位共事。” 张书刚想开口,却又止住了话。 她知道他的想法,可这肥城毒疠一日不除,他这个郡丞就一日不能离开。随即,她便又冲众人笑了笑,便与夏平朗一起,率领队伍离开。 刚到城门口时,影风与曲芷芸起码赶过来,要与她同去。 可她还是没让影风跟着,只是让他领三千影卫骑兵,于浚遒城外三里驻守。 至于曲芷芸,她大病初愈,不宜长途跋涉,只让她跟着影风。 确实因疠病之故,耽误不少日子,但好歹有了解决之法。 对于陆昭漪来说,此次身中毒疠,也非坏事,至少她能通过自身所中之毒,找出其中蕴含的是那些毒素。 换上武进军提供的战马,点了一百骑兵与她同去,一路疾驰,当日天黑前,便抵达浚遒县城。 而浚遒县城,与其说是县城,不如说是一座由城墙包围起来的大型集市。 集市上人流涌动,各色摊位林立,热闹繁华,与其他城池内的街市完全不同。 何况,原先此地曾是越国之军镇重地,从而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是以男子居多,并未见过什么女子。 县衙正处于城内最中心的位置。 自她进城开始,便有所发觉,此地防守的守卫有些怪异,极有条理,虽这些人身穿便服,可身手极高,绝非这等小县城能有的水平,更有着近似禁军的水平。 她并未想太多,而是继续向县衙而去。 直到县衙门外,她才勒住缰绳,下了马,抬头仰视起这座县衙,不久后,就有一队衙役出来迎接。 “李太守吩咐过,陆娘子若来了,直接进入便可,太守已经等候多时。” “嗯。”陆昭漪颔首,随后踏步进了县衙。 县衙内,已有数名郡官、县官在此,还有些乔装的禁卫混入其中,那些人都是生面孔,可还是被她瞧了出来。 众人见她进来,纷纷行礼。 县令陈忠向她一拜,“太守这两日才脱离病祸,正在房中休息,陆娘子进去便是。” 陆昭漪颔首表示明白,遂进了房内。 房内光线昏暗,让她走到近前时,看向那名端坐于案桌之后的一个身影,只见那男子穿着一袭墨绿蟒袍,气宇轩昂,隐隐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威仪之感。 “李太守?” 她尝试地喊了一声,瞧着那桌案前的男子,不似刚刚病愈的样子,而是精神奕奕。 只是,这个身形却是那么熟悉。 倒很像,夏裴? 想及,这一路而来所见所闻,内心狂乱,心中冒起想要撤退的心思。 突然,对面那人开口了。 “你身中剧毒,如今才痊愈不过几日,便马不停蹄来此,可是让朕担忧万分。” 果真就是夏裴。 他起身,缓缓走向陆昭漪,眸子闪过一抹异色,脸色好像有些憔悴。 “陛下应该在颍上关,而不该在此处。”她的话语顿时止住。 “颍上关,自有太尉坐镇,朕很是放心。可是,朕听闻你染了疠病,整日惶恐不安担心你出事,故而微服至此。” 夏裴微微一笑,“李潜眼下还在后院休养,知晓你赶来,便替他来见你。所以,你是为了查清那批毒的来历?” 她隐隐肯定,抬起头与夏裴直视,“陛下难道不知这灾郡有多危险?如此不顾社稷,擅入灾郡,陛下不觉得此举甚是鲁莽吗?” 听了她的话,夏裴微怔,笑了笑,“你这是担心朕!” 丝毫没有躲避他的目光,陆昭漪挺起背,义正严词,“臣是为了黎民百姓担心。” “这一点你没说错。” 夏裴低头踱步,“朕听说,你在听到朕离京出发颍上关,就急着让人把老三送回洛京,由此看来,的确不是担心朕。” 陆昭漪抿唇,不愿再跟他兜圈子,直奔主题,“陛下不为苍生考虑,臣也要想法保住大渊的江山。今日,臣要见的是李太守,还请陛下回避!” “要见李潜?”夏裴明显有些不悦,一甩衣袖,“这些日子,李潜一直与朕共处,此间一切,朕皆以了然。” 他回到桌案前坐下,目光落在陆昭漪身上,眼底透着一抹狡黠。 见他这副模样,陆昭漪顿足,定在那里,心底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陛下都知道什么?” 夏裴坐好,双眸微凛,“眼下疠病渐渐压制,朕已听了你的意思,命钟离关将士进关西进,过阴陵、当涂、平阿,一路行进至下蔡与西曲阳一线。至于从徐州东城关而入的大军,也一路推进至浚遒,如今,淮南郡内,被封锁之地,只有寿椿、成德与肥城。” 这些都是这几日,她与郡官们商议的部署而已。 “不过,朕想问陆娘子,当下寿椿疠病也已控制,几日便可消除,朕到时还继续缩小封锁?” “当然!” 她刚回应,夏裴从桌案上取来一份奏疏,冲她比划一番。 她抬步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来。 这是苏敏呈上的,在过去数天内,卢江郡与安风郡疠病几乎消灭,加之各地陆续搜出一些可疑之人,多的是被就地格杀,或服毒自尽,也有少数怕死的,被收监于浚遒县大牢。 在这城外,那条通往广陵与丹阳的河道,也落于夏裴的掌控,历阳县西南一百五里的沼泽,也被武进军接管,秦家人在大军的围困下四散逃离。 当下,武进大军,将要行军至,这长达一千多里的江岸,尽数控制,这样一来,江北与江左之间的联系,就此彻底中断。 看完奏疏,她内心一点点放松,一切都如她计划那样稳步进行着。 “陛下英明神武,臣只是做了臣子的本分而已。”她惨白着脸,低头福身,“只是这些,都是原先计划好了的事,陛下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忽然,夏裴笑容全敛,急忙起身挡在她面前,“朕有时觉得,你太聪明了,聪明的,让朕不想让你只当个臣子……” 他贴的这般近,让她感到莫名的不适,身体忍不住后退,却被他紧紧扣住了腰身,“朕想让你做朕的皇后……” 还没给她反应的时机,夏裴突然伸出右臂,猛然环抱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入怀中。 这一下,令陆昭漪完全措手不及,只能拼命挣扎。 但奈何,力量悬殊,根本无济于事。 不过很快,夏裴便松手了,转而走向上位,一边走,一边说,“朕,不会强迫你,若你想做朝臣,朕会支持。但若累了,不知陆娘子可否考虑一下……” “朕的心房?” 夏裴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她,目光灼热。 她瞬间发懵,呆愣了好久,方才开口,“陛下的心,臣,不敢高攀。”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3章、丹心圣手唤春回 “朕可以等!” 夏裴坐回席间,冲她莞尔一笑,“我三弟才华横溢,朕自叹不如,与你表明心意,也源于此,朕实在忍受不了你与他过分亲昵。” “陛下的心意,臣心领了。”陆昭漪垂眸,神情微凝,“可陛下宫中,已有了蔡贵嫔……” “朕从未碰过她!”夏裴坚定道。 陆昭漪一愣,随即笑了,“此为陛下私事,陛下不必解释!臣不介意。” “那不过是我父亲为了拉拢关中士族的手段。朕对她,没有半分的情意,但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陆昭漪强颜一笑,“臣不过生的一副好皮囊,陛下不用这般痴迷。” 本来,武公在世时,就一直想借机安排她与夏裴相识,考虑到她当时谋士的身份,并未安排相识的机会。 之后,乱世平定,武公打算令她以新身份现世,但却病情恶化、与世长辞,就更没有可能了。 夏裴还想狡辩两句,但她没有给任何机会。 “陛下若无其他要事,臣便告退了,待李太守病情好转,再来拜会!” “等等!” 他还是及时叫住了她。 “朕,有一事要问你。”他恢复了往日沉着冷静的帝王之相,“以你曾经递给朕的奏疏来看,毒疠应是出自丹阳郡与越郡的大族之手,朕待他们不薄,也未学我父亲那般,屠杀江左百姓,为何会出此下策?” 陆昭漪咬着牙回应,“此事快要水落石出了,还差最后一点线索!” “哦?”夏裴似是很疑惑。 当她刚要解释时,突然,县衙后院有一女婢慌张赶到前院,大喊,“不好了,后院有人行刺!李太守,他,他,快不行了!” 一听,陆昭漪与夏裴皆是脸色大变,转而冲出厅堂,就见那女婢手上全是鲜血,也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声音一响起,又看了眼她的状态,顿时,整个县衙炸开锅,众人立即朝着后院跑去。 “快……快叫太医官!” 闻声色变,陆昭漪心头一紧,毫不犹豫立马转身,与夏裴一同赶到门外,看见的是院内众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保护陛下撤离。” 县衙内一片混乱,而乔装的禁卫迅速收拢,将夏裴护在其中。 见此,陆昭漪慌乱间停下脚步,冲着禁卫喊道:“先将陛下护送回军中。” 禁卫得令,一点点挪动步伐,带着夏裴逃离县衙。 看着皇帝与禁卫离开,她慌神之时,忽然想起一事,便又冲出县衙之外,命夏平朗寻一些物件,便又返回县衙,直奔后院而去。 李潜,第五琅琊的门生,从他两个月来的行事风格,与他的才智来看,不该这么容易落入陷阱的。 来到后院正房,外面已然有许多人围在门口,而里面,郡都尉丁融、郡主簿冉风与县令陈忠皆围拢在床榻边。 那躺着的,是一位三旬不到的儒雅男子,虽年纪不大,却眉宇间尽是刚毅之色,只是现在面色苍白无力,嘴唇干裂,额头渗汗,胸膛剧烈起伏。 见此,陆昭漪冲过去,神色慌张地向众人询问。 “太医官还没来吗?” 张书叹息,“已经找人去请了。” 瞧着李潜的伤势,似是失血过多,再不抢救,怕是真要不行了。 仅仅几个瞬间,应是当机立断。 情急之下,陆昭漪不顾一切,连忙冲进去,趴在塌边,掀起自己的袖口便要为李潜诊治,同时也让随行黑甲卫将众人赶出去。 刚好,夏平朗赶来及时,将刚才她叮嘱的所需之物递过来,随后便退出去,派人看守此院之外。 “李太守,七娘得罪了,等下你忍着点。”陆昭漪细声安慰,抬起左手,顺手拿起钳刀夹在他胸前,那支箭的箭头后三寸之处。 她稍稍用力,李潜尖叫声就大了几分,而她仍在一边安抚,一边虎口用力将那支箭夹断。 钳刀放下,她立刻又拿起手术刀,放在烛火前烤着。 这时,榻上的李潜开口,传来虚弱的嗓音,“此间无人,李某想问你,我该叫你陆娘子,还是叫你勾辰子?” 陆昭漪仅仅顿了一瞬,烤完刀换手,用力撕开他胸前伤口的衣裳,拿出麻药涂在伤口处,等待些许时刻,便要准备下刀。 “是第五告诉你的?还是你猜的?” 李潜咬着牙,口中“嘶”了一声后回应,“师父从不与我说这些,但这两个月,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免心生疑窦。恐怕今后朝堂上,会有人拿你此事来大做文章。嘶,啊……” 刀沿着伤口四周切入半分,划出一道血痕,陆昭漪看准时机,拿起夹子将刺入肺腑的箭头拔出来。 她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轻笑道:“勾辰,愿闻其详!”说完,她又取出细针与皮线交织,为其缝起伤口。 “哈哈哈哈……”听到她自称“勾辰”,李潜忍不住大笑, “两个月前,你离开洛京之后,直入淮南三郡。这些日子,黑甲与影月两卫,调动极为频繁,在卢江郡城建立联络点,如此迅疾,的确是勾辰子的行事风格。” “可是,自那以后,本应该坐镇在洛京的勾辰子,似乎一夜之间,像失了能般,毫无作为,连调动青州军这等大事,都必须信函先发至安风郡经由你手,才能执行。” 说到这里,陆昭漪手中的动作似停顿了下,缝好伤口,转而夹起纱布与草药为其止血。 “此事,却是勾辰的疏忽。当时事态紧急,勾辰也未考虑太多,一心想着要动作快点,担心事后生变。” “勾辰子,李某为你想了个办法,将来回洛京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说着,伤口也已经被包扎完成,这时,他又说,“怕是不需要吧?以你的智谋,应当早已想出法子吧?” 李潜躺在榻上,轻轻摸了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处,呵呵地笑着。 “世人皆知,云桦神医为自古罕见之名医,其有套剖刀医法,如今在江湖中失传。而方才你用的,就是此法吧?” 他眼神迷离,但能看出,他的眼中尽是赞赏。 陆昭漪微微蹙眉,没承认也没否认。 “云桦的关门弟子,勾辰子,果真名副其实!难怪这些年你一直隐藏身份,你的这套医法,若是在江湖上流落,必将掀起轩然大波。”李潜感慨万千。 手术已毕,她起身,连连退后好几步,松了口气,靠在一边,“你现在实在太过虚弱,还需静养。稍后我命人给你熬些补血药汤,你好生歇息。” 她转身,欲要离开,但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你知道是谁要杀你?” 榻上的李潜没有动静,呆呆看着房梁许久,才缓缓出声。 “我郡内之郡官,有奸细!” 话一落定,陆昭漪仍面无表情,淡淡点头,“此事我也猜出来了。此次针对你的刺杀,本应是针对我的,但因我先前疠病缠身,无法行动……” 她一顿,继续说,“如今疠病渐消,他们的计划泡汤,故而想杀你泄愤。” “秦家人?这么可恶吗?我不过只命人射杀了秦家几名家仆……” 李潜此话还未说完,她立刻接下话,“恐怕不是秦家吧?他们从头到尾也只是谋财,并未想过害命,江左六大家族也都如此,恐怕真正的幕后之人,就要浮出水面了。” “那会是谁呢?”病榻上,他似乎自言自语。 陆昭漪没回答,内心却是在想,若是能找出那个叫何离君的女子,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 似乎隔了许久,两人都未开口,一个静静地躺着,另一个在门边站着,各有心思。 忽然间,李潜虚弱的声音传来,“郡官之中的奸细,你打算怎么处理?”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4章、玉遮对峙蛾眉青 李潜紧闭双目,似有无奈又不甘的意味。 房门之外,危险至极,只要陆昭漪一旦开门,外面的庭院内,就会有冷箭射过来。 不过,门外百人队伍的黑甲卫,为她护着,她倒是不太担心。 而她一旦离开县衙,以李潜如此虚弱的模样,什么也做不了,还是会遭遇毒手。 “勾辰子!” 李潜忽然用尽力气喊了声,“如今李某性命堪忧,郡内一切事务还需仰仗你了。我师父身在颍上关总领全局,无法插手郡内之事。往后,只能托付于你!” 陆昭漪脚步一滞,背脊僵硬起来,但脸上依旧平静。 她慢慢回头,“好!你先休养。” “你不宜长途奔袭,今夜子时,我会命人,秘密的将你送上河道的船只,抵达至徐州广陵郡后,有青州军会照料你!” 说完这话,她没再停留,迈着稳健步伐,推门而出。 而屋内,李潜睁开双眼,依旧是痴痴地望着房梁。 踏出房门,陆昭漪便马上令夏平朗做好防备。 话音未落,好几支冷箭齐声声射了过来,但因有她的提醒,百名黑甲卫顿时反应,迅猛地从背后抽出盾,队伍连忙收拢,将她护在盾后。 院落之中,除了他们百人队伍,便再无旁人。 可转瞬之后,四面八方院墙之后,先后跳进来约莫三十人之众,个个是黑衣蒙面,拔刀便冲向黑甲卫而去。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着,“别管其他人,只要杀了那个女人就撤!” 乱风呼啸,一阵箭雨从天而降。 百名甲卫之中,五十人纷纷举盾围绕着陆昭漪,将她牢牢保护在其中,另外五十人则抽刀,冲上去近搏。 黑甲卫是武公在世时训练的特殊卫兵,训练有素,战场上个个杀敌无数,以一敌百,面对这一群江湖杀手,对付起来并不吃力。 场面一片混乱,刀光剑影,兵刃撞击的铿锵声此起彼伏。 陆昭漪站于盾牌之后,箭矢穿透木质盾牌,钉入地面,她一边躲闪,还是有支钉在她的脚边,险些被刺中。 没过多久,在黑甲卫的反击之下,那一群黑衣人,三十个已剩下七八个,可想逃却又逃不了,以黑甲卫这等强大的臂力与反应力,那些未死之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两盏茶过后,这些人,个个被押在地面,被黑甲卫用膝盖压着头,顿时没了反击的力量。 从盾后走出,她便瞅了眼被压头的黑衣人,似乎遮面的面巾之下,有什么东西蠕动。 “撤下面巾!割掉舌头!” 想要服毒自尽?可没那么简单! 黑甲卫动作迅捷灵敏,这些黑衣人一个都没逃过,全都被割掉舌头,趴在地上痛苦地失声惨叫。 “全都带下去,仔细审问,无论用什么方式,撬开嘴巴,务必让他们供出主使!” 黑甲卫们领命,拖拽着这群黑衣刺客离开。 陆昭漪扫视一圈,朝着房内瞧了一眼,留下几人贴身保护李潜。 当夜子时,在一行黑甲卫的护送下,李潜被送上河岸的渡船,一路东去。 第二日,浚遒县内大变天,一是因郡守李潜被行刺,令郡内群龙无首,郡都尉丁融极力在平复城中官吏与百姓,那躁动不安的心。 二是,当日午时前后,武进军再度朝西而来,两万大军接管县城,夏裴进入县衙,同时全城戒备,直到找出行刺主使之后,方通畅正常。 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陆昭漪正窝在县衙后院之内,与黑甲卫商议着接下来的部署。 即如今,疠灾范围越来越小,一千多里的沿江渡口已控制,那便不会有外人插手。 而同时封锁范围内,已经被下了禁足令,所有人不得私自外出,只要这个形势一直持续下去,肥城一直在治愈病患,总有一日就有彻底消除疠病的那日。 可这主使这一切的人,他们回头一走,依旧还会继续做着此等之事。 所以,她要赶在疠病结束之前,将那谋划之人找出来,她要此人,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谢罪。 “我不在期间,浚遒县内由你负责,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更严格排查每一位进入县中的客商、货郎、车夫、伙计等,但凡可疑之人,全部捉拿,严刑拷问,一定要挖出幕后指使者!” “等影风来了浚遒县,我动身返回肥城。”陆昭漪缓缓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回眸一笑,“走吧,先将这郡内的奸细找出来吧?” 夏平朗跟在她身侧,一路向县衙前堂而去。 当他们已进入大堂,夏裴身坐首位,郡都尉丁融、郡主簿冉风与县令陈忠皆在列。 见她进来,郡县官吏齐齐拱手行礼。 首座的夏裴淡淡的瞧她一眼,微微颔首示意。 堂内,陆昭漪环顾众人,似是注意起他们脸色的变化,不过仅仅几瞬便掠了过去,冲堂上福身。 “陛下动作迅速,臣十分佩服,仅仅半日便能控制整座县城,实属难得啊……” 听此,夏裴差点被她气出一口血,但碍于场合和情面,他忍住了。 “陆卿哪里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么地方是朕来不了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可这种心怀天下的气度,却深深震撼了下方众人的心灵。 “是!陛下说的极是!”陆昭漪尴尬一笑,随后眼睛直直打转,“可有些人不这么想,而是把一城一地,纳为自己私有,不惜谋害一郡之首,可从未有‘莫非王土’这等想法。” 她的语气中满含讥讽与玩味,不像是对夏裴说,更像是在对这一众郡县官吏说的。 夏裴心领神会,清了清嗓,“陆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昨日李卿遭遇行刺,是这堂上的人做出来的?” 此话一出,下方的众人脸色齐齐一变,更是猛地一颤,目光死死的盯着陆昭漪。 旁人也都个个惊骇欲绝,似乎恨不得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因为此话太有威慑力了,他们这些都是郡官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懈怠,如今岂能让人如此侮辱? 下一刻,丁融托着老迈的身躯,指着陆昭漪大骂,“你这妖女,休要胡说!老夫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怎会谋害郡守?又岂敢觊觎城池田地?你莫要信口雌黄,毁我声誉。” 他的声音响亮,带着几分沙哑,显然是年岁大了,说话声音大了点儿。 “哦?”陆昭漪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谋害郡守的理由是什么?” 她语气淡漠,却让丁融的身体又抖了几抖,他咽了咽唾沫,道:“你这妖女,我不与你争辩,总之这件事,你休要污蔑于我!” 夏裴见状,似有猜测,脸色突地阴沉下来,“丁卿,若陆卿冤枉你了,尽管自证清白,朕也非昏君,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陆昭漪一愣,撇头看向夏裴,一脸无辜,“陛下,我一直没说他是啊?是他自己往里面跳……” 听此,丁融老脸一红,竟说不出话来。 众人忽然明白了。 这是他自己心虚而已,并非是陆昭漪所针对之人,何况这老小子向来胆子小,即便有贪墨之事,在郡守李潜这中雷厉风行的手腕下,也不敢做什么出格之事。 夏裴也在打量着,可眼下不是要拿此人的时机,眼下需找出刺杀李潜、霸占田地与城池之人,才最为要紧。 除了丁融之外,其他人都显得极为镇定,可越是镇定之人,越有可能是案犯。 在郡官之中,能有此能力刺杀太守,且还能安然镇定的,也仅在剩下两位之中。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5章、秋风萧瑟江湖远 丁融出身青州,在淮南郡都尉任上还不足三个月;冉风曾是江左丹阳郡主簿,两月前疠病爆发之前才被调到此任;至于县令陈忠,世代历阳县人,与秦家是为表亲,也是最有可能指使刺杀李潜之人。 但若说对历阳与浚遒两县的相熟程度,那冉风也是极有可能是主使之人。 因为,冉风也是秦家的外亲! “陆卿!”夏裴目光落在陆昭漪的身上,“你告诉朕,你究竟发现了什么,导致你如此笃定,有人因私占一城一地,而对李卿下毒手的?” 他声音威严,不容抗拒,但眼底却隐藏着一丝担忧,因为他知道,她的判断从来没有出错过。 陆昭漪闻言,轻轻一笑,眼神扫过堂下众人,随后落在郡主簿冉风的身上,“冉主簿,我想请教你,居鄛城自越国战败归降之后,便被收录降册内。降册内记录着居鄛城南,方圆五十里良田,归于朝廷,并记于历阳县治下。” 她说到这里,眼神一冷,犹如寒刀般射向他。 “可如今这占地如此之大的良倾,在何人之名下?”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冉风被她这样一瞪,不禁有些慌乱,额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良倾,正是在你,冉主簿的名下,我说的有错吗?” 她的语气越发冰冷,连番的质问,令冉风脸色剧变,双腿不禁微微发软,但他毕竟是郡主簿,很快恢复常态,勉强维持着镇定。 可陆昭漪不曾给他喘息的机会,连连逼问,“因前些日子,陛下派大军进驻,秦家四散逃离,而李潜正好也在查此地之良倾,故而,你出此下策,找来江湖人士来刺杀,我说的有没有错?” 此话一出,众人的呼吸都不由一窒。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冉风此人,平日看上去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背地里竟然是个心肠歹毒之人。 一众官吏见此,一个个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置信。 冉风的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哆嗦,眼中浮现一抹惊恐,却又强撑着不肯承认。 “陛下,这种话你也信?这是诬陷!”他冲到夏裴桌案前,被随行兵卫手中长枪一扫,将人打趴在地。 “诬陷?”陆昭漪挑眉,目光冷厉如刀,“不如陛下查一查当初的降册,对比历阳县地志之记载,便能得出结论。” 她胸有成竹,一口咬定,那冉风顿时趴在地上说不出话,神色匆忙。 下一刻,令所有人想不到的事发生,县令陈忠忽然冲上前,取出早已准备的匕首,刺入冉风的脾脏之中。 却见那陈忠,一口黑血从口中冒出,显然也是吞了剧毒。 冉风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双目死死的盯着陈忠,不甘而愤怒。 可这陈忠,则是满目狰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众人见状,纷纷尖叫着朝后退去,有些甚至吓得瘫坐在地。 禁卫们早已抽出刀刃,将夏裴护在身后。 “你、你、你!”冉风用仅剩的一只手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陈忠得意一笑,“冉风,你曾在帮主面前立誓,绝不透露帮中秘密,你死了,就不会说了。” 他再度拔出匕首,抬手间,在冉风喉咙处划过,鲜血喷涌而出,溅起几滴在陈忠的脸颊上。 这一幕,令陆昭漪诧异,脑海中拼命搜寻着线索,当即喊出来,“你,你是钱唐帮的人?你和冉风都是?” 陈忠呲咧着嘴,仰头大笑,口中冲天大喊。 “勾辰不死,国仇不灭!” 说完,他往后一仰,断了气。 这一句,也是她早在洛京时就已听过的,第一次是在勾辰别院首遇夏裴,第二次是去迎接大司马回京的路上。 既然再一次在陈忠的口中喊出,便是真的敲定了,这一切都是钱唐帮背后搞的鬼? 这个曾经在洛京多次行刺“勾辰子”的江湖帮派,究竟是有多大能量影响至深? 她很不理解。 首座上,夏笙瞪着眼,深吸口气,良久才沉吟道:“钱唐帮,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既然如此嚣张,简直是活腻了,不用点雷霆手段,怕是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做主。” “陛下想干什么?”陆昭漪冷声打断,“要屠灭江左?如今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江湖帮派的事,钱唐帮已深入大渊朝堂,陛下此举,只怕又会引起滔天巨浪,天下颠覆。” “那怎么办?就放任不管了吗?” 陆昭漪抬眸,平静的,与他相视而笑,“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让钱唐帮继续下去。” 说完,她扭头就走出大堂。 经历此事,她原先的计划也有所变动,庙堂之事,用庙堂的方式解决;至于江湖上的,还需要江湖规矩解决。 离开浚遒县前,她先是命徐州的青州军分两路,一路封锁江北,一路调转方向,入洛京城外的大营,以此震慑京中大臣。 同时,她要将三郡内所有影卫与甲卫骑兵,全部召集,驻扎于历阳与阜陵,做好向丹阳郡进发的打算。 当下,浚遒县有夏裴驻守,应当没什么危险。 辞别夏裴,她带着百名甲卫再度启程,往肥城而去。 同时,李潜的郎中令唐琼同行。 一路上,她与唐琼交谈,了解了许多钱唐帮的情况。 这帮人在江左的势力极大,不仅能只手掌控着大渊朝廷,而且还有着庞大的财富,有着重大的影响力。 据说钱唐帮的帮主晚疯,其手下有一谋士,代号“萧遥子”,奇谋善断,江左士族皆认他为主。 江左士族之中,除了杜氏、乌氏、余氏这三大家族之外,其余的,皆以钱唐风氏为尊。 而这风氏之首,应该就是帮主晚疯此人,身边高手众多,曾也被人提点,进入越国朝廷。 可几个月前,武公南下征伐,一举歼灭数十万江左大军,越国就此覆灭,而风氏的家主风致被废黜,而其子风世肇又是个草包,不堪大用。 于是乎,风致便想到了扶持其弟,也就是当下的钱唐帮主晚疯。 可这个晚疯,确是一个内心不太正常之人,孤僻弑杀,曾亲手活剁了自己的父母。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也有一个非常强硬的靠山,指使他在江左为非作歹,作威作福。 “这样看来,真正能掌控江左势力的,还是他背后的萧遥子?” 听完整件事,陆昭漪也直言说出自己的想法。 “非也。”唐琼摇头,“晚疯此人,虽心狠手辣,但城府极深,可不是个好对付之人。” 她想了想,也是这么觉得。 若没有雷霆手腕,怎么可能会如此短的时间,就能使这样的帮派壮大,并足以影响到整个天下? 这个人,必须除掉! 想到这里,她握紧拳头,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光。 一行人疾行,直到第二日巳时前后,才来到肥城城外。 远远地,她就见到了影风与曲芷芸,还有冲她挥手的顾满。 “城内情况怎样了?”刚下马,她立刻迫切地询问着。 影风面色微凛,“还好,自州外大军进入之后,封锁各地要道,许多外州郡之人,痊愈之后,逐步遣返离州。” 她长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们了。” 闻言,影风有些愧疚,“先前来肥城路上,属下失职,没能注意到路上的危险,致使您,身遭病害。” 陆昭漪一愣,随即笑了,“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嘛?” 见他跪着,顾满连忙上前搀扶起他,“是啊,你快起来吧,七娘多说没事了,而且你跟他们交手也受伤了啊!” “你们,跟钱唐帮的人交手了?”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6章、江湖恩怨江湖了 一时无话,皆是低头不言。 “是啊,是啊……”顾满刚一开口,影风赶忙直起身,一把捂住他点嘴巴。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他冷静的说。 陆昭漪心思活络,伸手将顾满拉过来,同时示意这影风闭嘴,弯下腰,问,“小满,跟我说,影风之前遇到什么事了?” 气氛十分凝重,而顾满也不似平常孩童,开口前,目光也瞥了瞥影风,呵呵而笑,“没,没有,我刚刚胡说的,啊,七娘,好像有人叫我了,我走了。” 这鬼机灵头,眼见情况不妙,干脆先溜了。 陆昭漪眼眸闪烁,笑容更甚,“说吧,影风,你们在到底遭遇什么事了?” 影风一怔,目光一暗,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开口,“回禀七娘,前些日子,我们的人在濡须口附近排查,哪知,却遭遇钱唐帮的黑手,这些人都不是我等对手,但为首之人,武功极高,徒手伤了我们还几个兄弟。” 此话一出,连曲芷芸也都浑然一惊,陆昭漪眉头紧锁,也怔住说不出话来。 影卫与黑甲卫并称为大渊铁卫,单人独斗皆无对手,可这一次,居然败给了这些帮派的人? “那个,将你们打伤的,是什么人?” 她眼眸一冷,还未等影风开口,立马抬手又说,“你们遇到的,是不是晚疯?” 从回来路上,与唐琼的交谈中,她有种感受,这个钱唐帮帮主,绝非一般人,定是有些特殊技艺在身。 而经过影风的描述,她隐隐猜测,恐怕此人的技艺,应是力大之能。 陆昭漪轻勾嘴角,冷眸轻澜转瞬,淡漠而语:“既是如此,影风,你便回去休息吧。然后召集六千骑,于城南二十里外的湖边集结。” “是。”影风颔首。 馆内,她又看向曲芷芸,语气温和,“芷芸,你大病初愈,先调养好身子,通知楚年回来接手你的事。” 一听,曲芷芸猛然抬头,吞了口水,“让楚年回来……要做什么吗?” “做什么吗?”她想了想,浅浅而笑,没有正面回答。 “几日之后,自见分晓!” 她笑容中,充斥着无限自信。 …… 两月之前,与陆昭漪一同出发的两卫六千骑,这一日在鄛湖边汇合。 淮南郡疠病渐消,成德与寿椿两地,被彻底控制,除了肥城,郡内其他各地,都已恢复以往,正好也是赶在了秋收之前。 “七娘,你说咱们的计划能否成功?” 影风神态有些忐忑,这些天里,他一直在研究着这份庞大的计划。 “一定能成!”陆昭漪笃定的回道,“不管是谁,只要危害社稷黎民,我定不会放过他。” 远处,马蹄声阵阵响起,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陆昭漪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望向外面。 只见,马队为首的两名男子策马奔驰疾奔而至,停在了两卫跟前。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有一股江湖之人的豪爽;另一个,年龄稍轻,长相儒雅,一袭青衣白袍,风度翩翩。 那魁梧男子一拉缰绳,便,冲着陆昭漪所乘的马车拱手,“属下陆元,受盟主令调遣,带天下盟凝挥堂、右沁堂等三百七十五盟众,协助陆娘子行事!” 他说完,另一位儒雅男子微笑见礼,“属下文济,受赵夫子之令,带二百一十五名飘雪楼弟子协助陆娘子。” 陆昭漪眸光微闪,这两人,皆是江湖中一顶一的高手,陆元曾屈身作为陆家佃客,之后成为邺都鹿台禁卫都尉,为建立天下盟而费心费神。 至于文济,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更是威国公文柯的幼子。 两人的身份,都不是普通人物。 陆昭漪回了个礼,“有劳两位了。” “客气,属下不敢当!” 她挑开车窗,望向外面那一群马队,略微收缩瞳孔,“楚年呢?” 听此,文济轻笑,“那小子不善骑御,正在队伍中,和别人同骑呢。” 她抿唇,“走吧。” 文济微讶,随即颔首,“是,陆娘子。” 马队与两卫跟上,朝东南方向而去。 此行是往濡须口而去,隔江对岸,便是丹阳郡的弋江城,由此沿江往上一路便可直奔建业城而去。 一路上,两卫士卒皆精神抖擞,肃穆无比,显得很是紧张。 陆昭漪坐在马车内,秀美的脸上尽显严肃。 她双手交叠置于膝盖,脑袋轻晃,细碎的银丝随着动作轻轻摇曳。 半晌之后,她突然开口,“影风、夏平朗,传令下去,今夜,必须达到濡须口渡江。” “是!” 这一众几千人马,沿着鄛湖西南岸一路朝向濡须口而去,中间并未有过停顿,由于急行军,他们跨过马尾河,在军马驿站换马继续赶路。 随后,经过丘陵一带,直到黄昏前后,才看见一片平地,濡须渡口,就在前方二十里之外。 趁着夜色,这几千人无声无息的渡江而去,而陆昭漪与楚年,留在了濡须中洲,统御全局。 入夜,皎洁月光照在中洲之上,笼罩在朦胧的月华之中,透露着宁谧、安逸,是一处极为安静之所。 此地,江水分流,一条分流绕了大半圈,又流回主流,因而形成中洲,被四面的江水环绕,是为一处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地。 濡须坞眼下被夏裴的武进军所控制,自然的,濡须中洲也被严密的包围起来,防守严密,陆昭漪处于此地,极为安全,也方便她筹谋。 这里离建业城不远不近,对岸那些人的手触及不到此。 “楼主,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不远处,楚年略带稚嫩的话语,一副少年涉世未深的样子,眉宇间有些疑虑。 陆昭漪瞧着他,淡然而笑,许是年纪尚小,她瞧着,倒觉得这小子很是讨喜,“怎么,不相信我?” 虽然,他承认她的决策无懈可击,可如此贸然行事,总归是凶险的。 “不不不!”楚年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昭漪轻笑,“那你担忧何故?” 楚年眨巴着眼睛,“我……只是觉得,您这样贸然行动,若是出现什么差错……那该如何是好?” 方才登上中洲,他就有所察觉,此地形如履平地,四面环江,却还是会让人露出破绽。 “放心,不会有任何差池。” 陆昭漪眸光骤变,目光幽邃而凌厉,“我瞧着,这周围的地势。我也料定对方一定在暗中盯着濡须口,何况,对岸的春谷城也动静不小。” 瞧着她笃定的模样,楚年不再多言,表示明白。 “好了。”她轻挥了挥裙角,转身准备离去,“他们渡江过后需要赶路,近两日应是没有消息,你且好好休息,不出三日,可就有你忙的了。” 陆昭漪步伐轻盈而从容,走入屋内。 房门关闭,楚年仍旧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充楞着呆望着。 接下来几日里,陆昭漪渐渐了解到楚年的经历,也是因父母双亡,被家族赶走,自己一个人寻着生路,与三年多前的她,何其的相似。 不经意的,她恻隐之心大起,开始传授了一些技艺给楚年。 可让她惊讶的事,这小子,却是个外愚内智的,那些技艺一点就透,得知这一点,她也就耐心的多教了些。 “学会了吗?” 楚年沉思,转而恍然大悟,“楼主,原来是这样啊,小子受教了!” 陆昭漪面色不悦,手中棋子仍到棋盘上,“还叫楼主?枉费我这三日对你的敦敦教导。” “啊?” 明显是反应有些慢,但过了一会儿,他立刻跪下俯身叩拜,“弟子拜见师父!” 她的眼神匆匆瞥了他一眼,看向门外,见一兵卒慌张赶来,便让楚年起来,先退到一边。 “禀七娘子,建业城,天下盟密函已至!”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7章、字如其人神韵存 江湖事,向来以江湖之法解决,这也是江湖人心照不宣的铁律。 若有人胆敢破坏此律,便会失掉江湖人的尊重,可能会遭遇整个江湖的围剿。 陆昭漪打开密函扫视一遍,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 果然,钱唐帮,晚疯与萧遥子,已经坐不住了,且早已做好准备。 她将密函丢到火盆里烧毁,眸底掠过阴翳,“既然如此,便按计划行事吧!楚年,给我研磨……” “是!”楚年连忙取来砚台,为其掌墨。 陆昭漪端坐案前,右手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一封信件:...... 《昭心劫》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7章、字如其人神韵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8章、揭露真相危不乱 “她……”吴圣甲回头,指着何离君咬牙切齿,“也不是某的婆娘,当初以为她不过是逃难的穷苦女子,可抓到她之后,才知道,不过是想借用某凉州人的身份,方便她实施计划。” 夏裴皱着剑眉,略作沉吟,随即看向陆昭漪。 她似乎也是在思考。 过了半晌,她缓慢的摇了下头,否决了先前的猜测。 “不对。”她说。 夏裴挑了挑眉,“哪里不对?” 何离君,应不是本名,那就是另有身份。 江左何氏与乌氏互为姻亲,若她真是何氏女,与先前线索连在一...... 《昭心劫》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8章、揭露真相危不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9章、环江掩盖刀鞘声 经淮南一事,大渊境内所有目光都投向东南,而北方除了幽城二十五万守军,与青州铁骑,几乎无防备。 不过,陆昭漪此等安排,也完全没错。 东宁军若要南下,幽州的渔阳与右北平的两条路定是走不通,那么只有走海上到江左建业城。 所以,只能诱敌深入,引东宁入建业,待他们登岸之后,再伺机而动,将之歼灭,一劳永逸! “不对!”楚年忽然惊呼,“七娘子您,不是考虑对付钱唐帮吗?” 陆昭漪挑眉,“那又如何?” 钱唐帮的晚疯与萧遥子,是...... 《昭心劫》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69章、环江掩盖刀鞘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0章、孤帆远影江水寒 “芷芸,你还是跟来了。” 那人本意想给她一个惊喜,却被直言戳穿,便觉得无趣,大步向前坐在她的身边,小脸气鼓鼓的。 “真没意思,还真是逃不过你的预料啊!” 来人可不就是曲芷芸? 她身穿白衣,显得更为秀美绝伦,灵动双眸之中尽是皎洁,“你早就猜到我会来?” “赵夫子让你掌管飘雪楼暗谍传报,可不就只有你最先知晓我在哪儿?”陆昭漪轻描淡写的回答。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来了!”曲芷芸随手拿起她喝过的茶,余光瞥了眼桌案...... 《昭心劫》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0章、孤帆远影江水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1章、风暴前夕静悄悄 秦淮河畔,雾色弥漫,一人一马自黑暗中走出,过了石头城郭,一路冲向城门,就在守卫的监视之下,大摇大摆的进城。 天色极为暗沉,所有人都瞧不清这人的相貌,单枪匹马的,连守卫都不敢去拦。 当此人进了内城城门,一股热浪扑面而至,街道两旁灯火通明,酒楼林立,喧哗鼎沸。而这人却仿佛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迈步。 在他的身侧,一个身影鬼祟闪现,迅速追上。 待这人走近,才发现是一名青衣男子。他低声唤了声“四娘”,原本神态平静的男...... 《昭心劫》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1章、风暴前夕静悄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2章、风雨不透谈笑间 楚年见到来人,也是一脸疑惑,双眼愣神的躲回到她们身边。 见此人,陆昭漪内心翻转,连连思索之下,便坦然一笑。 “看阁下这一身气势,想来,应是钱唐帮三当家王绍,不知我猜测的对不对?” 瞧着这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面部轮廓极为精致,一双鹰隼般的双眼,炯炯有神,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副样子,着实有种令人担忧之色。 虽说她嘴上认为的是王绍,但心中却有猜测,此人只怕是钱唐帮帮主晚疯,...... 《昭心劫》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2章、风雨不透谈笑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3章、落叶萧瑟冰刺骨 落叶悠悠,暗色沉寂,秋风阵阵,预示着今夜石头城暴雨的来袭。 石头城东门,因雾色弥漫的笼罩,一小部分人从冰寒刺骨的江水中露出头来,缓缓地朝向城门移动。 此刻城内正聚集了数百余众,一个满脸胡茬、膀大腰圆的男人走在他们当中,振臂一呼之下,这些人顿时动身,朝向东城而去。 而这个人身旁,出现一位黑袍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风太守所言不虚,勾辰子定然已到了建业城外,今夜他们无论什么行动,他都逃不出丹阳。” “三当家的,...... 《昭心劫》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3章、落叶萧瑟冰刺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4章、算无遗策大火起 她的一句号令,顿时让众人振奋不已。 这么久的努力,终于要到收获成果的时候,众人哪里还坐得住。 而且,他们已经等了那么久,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否则,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于是,在陆昭漪的调度之下,四海阁与天心堂纷纷于建业城的渡口上船,朝着江乘方向而去。 另一边,两卫六千骑兵、与陆元带领的天下盟凝辉堂、右沁堂,以及文济所带领的飘雪楼众人,在城外汇合,正在与陆昭漪碰面。 “回禀盟主!”陆元神色匆忙,“凝辉...... 《昭心劫》第一卷:初现端倪 第74章、算无遗策大火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5章、疾马飞驰回洛京 当这无数支箭矢飞射出去,每一支都钉在东宁船只之上,同时还有无数的油桶投了过去,零星的火苗与油桶接触,瞬间火势蔓延开来,此消彼长。 不过多久,火焰逐渐开始大起,熊熊燃烧着。 见此,陆昭漪淡淡一笑,随着烟雾与火光的冲击下,她只能看见一个,挥动羽扇,转身回舱的,一个模糊的身影。 第五的行事风格,每每做完事,拍拍屁股走人,最后留她来收拾残局。 想及此,她撇头,冲着江岸的陆元喊,“立即命人出发,去打捞俘虏,给我抓些...... 《昭心劫》第75章、疾马飞驰回洛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6章、朝堂变幻隐秘处 “什么时候的事?”陆昭漪满脸惊讶。 淮南郡治疠首功,非李潜莫属,被调任京中,是她早先预料好的事,可直接升任河南尹,却是她未能想到的。 “回七娘,是两日前的事,李府尹还在府上养伤,也许再过半月,便可自由行动了。”花枝回答。 许禄被调去雍州长安,这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只是今后少了这样的一个政敌,却也让她着实可惜。 他这也算暗降品级了。 不过,陆昭漪倒是庆幸,是李潜接管了河南尹,这一职位在这京中并非实权,却是掌管...... 《昭心劫》第76章、朝堂变幻隐秘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7章、草木摇落秋亦寒 中书省是为夏裴登基之后,新设立的机要署,一来是分出一部分尚书台的权力,二来,也是降低九卿对于朝堂的影响。 此举,也算是夏裴稳固皇权的手段,至此,许多机要之事不经过朝议商议,而是直接送至中书省,由侍中审议,最后发给尚书台实施。 或许是夏裴的有意而为之,陆昭漪获旨,上任五品中书侍郎,进入中书省,于皇宫归朝阁上值,这般她与夏裴的距离就更近了。 自回京的第二日起,她便开始进宫,入前朝议阁。 刚入宫进入省阁,他便瞧...... 《昭心劫》第77章、草木摇落秋亦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8章、良辰可惜虚抛掷 陆昭漪继续往下说:“陛下,若我们在北方与异族交锋,一旦损失过大,便很难恢复元气,若是再加上战争消耗的钱粮,只怕……”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连忙附和。 夏裴眉梢轻挑,看向陆昭漪。 “陆娘子,你的意思是,和谈吗?” “不错。”陆昭漪解释,“北方疾苦,随着逐年天气恶化,鲜卑诸部,定然是生存困难,才不断南下侵扰,陛下何不学一学两百多年前,中原治南匈奴一事,与其交好?” 数年前,轲必能统一中部鲜卑后,曾派使馆出使邺都...... 《昭心劫》第78章、良辰可惜虚抛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9章、推心置腹意阑珊 东宫正殿,金碧辉煌。 这整个东宫,除了几名洒扫的宫侍,便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直到她跨入正殿时,发现夏裴一袭墨袍坐在主座,殿内还有影灵与影雪在殿侧等待。 陆昭漪瞧了眼她们,转回头盯着夏裴,似乎满腔怒气,“陛下此举是不是不妥,此处宫殿是将来您的子嗣所住之处,虽陛下还未有子嗣,但如此行事,不怕天下人嗤笑吗?” 主座上,夏裴一挥衣袖,轻轻捋着袖口,示意她们先退下。 过后不久,正殿大门关闭,殿内,只有他们两人。 “这...... 《昭心劫》第79章、推心置腹意阑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0章、神医妙手救浮屠 林行之点点头,拉着她走到一边,顺口解释,“纪老年事已高,月前就已辞官告老,林某一回洛京就被陛下封为太医令。” 听罢,陆昭漪便着急询问着楼婉清的状况。 “暂时还未知……”林行之的语调顿了一下,“楼夫人脉象很弱,胎位不正,胎儿恐怕不太乐观,何况她情绪也不稳定,方才诊脉,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到底什么意思?”陆昭漪心下一紧,“她怎么会不对劲呢?” “具体的,林某也说不清楚,若要探其究竟,还要从...... 《昭心劫》第80章、神医妙手救浮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1章、扑朔迷离雍州事 “地窖?” 闻之,陆昭漪便让他带路。 一边走,她一边问着,“今日陛下来前,是不是先去了河南尹衙门?” “对,对!”林昶坦言。 若如此,那应该就如自己猜测那样,夏裴让人送来的,现下在地窖里的,是一个人,还是先去的河南尹找的李潜要来的人。 “是阮三娘?” 林昶点头。 一想到这里,陆昭漪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很快,在林昶带领下来到了他口中的地窖。 地窖内,灯火通明。 沿着台阶一路向下走去,抬眼就瞧见,在这地窖深处,由影卫看护...... 《昭心劫》第81章、扑朔迷离雍州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2章、耕田谷仓不知数 卧房内,陆昭漪趴在地板,铺着的那巨型堪舆图上面,好似看了许久,目光最终停留在京兆的上洛。 “上洛郡一撤,京兆尹扩大了一倍,怪不得陛下要撤尹设郡。”她喃喃自语,“这样一来,倒是更容易控制局势了。”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拿起放在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踱步到窗前。 窗户开着半扇,透出阵阵寒风,夹杂着一丝秋凉,令她的鬓发微微吹起,脑子顿时也清醒不少。 “花枝!” 她叫了声,眼眸仍看向窗外,用轻淡的...... 《昭心劫》第82章、耕田谷仓不知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3章、顽劣少年懵懂时 她白了小丫头一眼,“跟你没关系!” 随后,她又转过头问了问,“你回头问问,尚书台近期可有收到桑种之策?” 马车内,花枝坐在她身侧,在脑中稍微过了一遍刚才所说的,噘着嘴摇了摇头。 “看来还不是时候啊!” 如今的尚书台,管入仕,管兵事,管工程,也管天下户粮,可谓实权尽握,这不得让人碍眼? 若非,刑律与礼仪,仍分别掌握在廷尉卿与太常卿之手,那大政六事皆管,可与真正的宰相媲美。 可惜这些管事也未能完全下放到尚书台,只...... 《昭心劫》第83章、顽劣少年懵懂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4章、雁门关外临危难 稍晚时刻,当陆昭漪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外,便见南阳侯的车架正好赶来。 等待禁卫通报开宫门的时刻,她轻轻掀开帘子,看向不远处马车中闭目的陆承业。 “大兄,你知道伏昌那小子回来了吗?” 陆承业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听说了,好似是跟邱中丞的长子一起回来的,这浑球小子回来了也不回府,怎么了?你见到了?” “他此刻,正在我府上!大兄不知?” “我确实不知!”他微微蹙眉,“这小子又惹事了?” “也不能这样说吧,他只是有些...... 《昭心劫》第84章、雁门关外临危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5章、粮谷富熟陇西处 “宋官丞说的对!” 场面顿时有些诡异,陆昭漪没有退让的意思,而是缓步走过去,脸上还带着诡异的微笑。 “我要是入后宫,你觉得你能活多久?纵观前朝,哪一次不是手握重兵的后宫妃嫔,造成的涂炭朝野,夷灭族群的?你关中宋家,能避免吗?” 仅一句,就将对方的话堵住,而旁人听起来也都足够震撼。 她说的也没错,前朝时,女主弄权实在太多,牵扯出外戚势力,与宦官之间不断内耗导致的海内空虚,进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可她一说及此...... 《昭心劫》第85章、粮谷富熟陇西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6章、典农治桑积屯粮 一番话,让殿内之人神色凝重,有的已经在顺着她的话低头思索。 她环顾目下,“冯翊、北地、京兆、新平,这关中四郡,同一州治之下,怎么就产量差别如此之大?陈司农、还有殿上诸位,可有想过?”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闭口不言,陈善本意还想辩驳,但终究无法否认,于是只好闭嘴。 其他人也都不吭声了,他们都知道,陆昭漪的话,说的极是,各地粮报,与年初接手过来的天下良田所出的产量,完全对不上号。 见他们沉默,于是乎,陆昭漪又抬...... 《昭心劫》第86章、典农治桑积屯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7章、邙山山下雨倾盆 “回七娘,今日满洛京皆在传言,说七娘你通了关系,要将陆伏昌送入太学,侯夫人听了自然乐意,就跑来侍郎府,让说什么要把陆小公子接走,亲自送进太学。” “愚蠢!”马车内的陆昭漪顿时骂出声,“她不想想,她区区一个侯夫人,凭什么进出太学?” “是的!太学的学究第五阳都,就让人把她拦在府外,这不就吵吵嚷嚷的,传到了廷尉府,二娘这般跑出来,说她在此胡搅蛮缠实在丢人。” 听到这里,她一时冷笑,“恐怕伏昌也是趁机逃走了吧...... 《昭心劫》第87章、邙山山下雨倾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8章、粮谷成空长安劫 “快点,快赶去侯府!”她不禁冲着外头的人喊着。 三刻时后,这一队影卫来到侯府门外时,天空早已漆黑一团,豆大的雨珠啪嗒噼咚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朵又一朵水花。 守门的家仆一见她来了,撑着伞,忙迎了出来。 “七娘子,侯爷说您今日回来,让奴等您,快些进去换身衣裳,可别受凉了。” “知道了。”陆昭漪应声,抬腿跨入侯府,刚迈进台阶,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袭而来,夹杂着雨滴扑到脸上。 她缩了缩脖子,快步进去。 待进屋换了身干净...... 《昭心劫》第88章、粮谷成空长安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9章、飘雪智囊曲夫子 “我已探查到伏昌的下落,之后我会派人重新接回侍郎府,大兄不必担忧,这些日子就让他住我那里,如何?”撇开话题,陆昭漪试探的一问。 “你看着办吧!” 只要陆伏昌还在洛京,他就不太担心,他这个嫡妹耳目众多,手可通天,定是出不了大的问题。 而然,既已提及此事,陆承业瞥了她,小心翼翼地说:“那我夫人的事,七妹你怎么想……” 闻言,陆昭漪微怔。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大兄的话中透出一抹包庇的味道。 陆承业见她久久不语,也...... 《昭心劫》第89章、飘雪智囊曲夫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0章、往事尘封遂流年 他这病怏怏的身躯,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了一般。 “大父不必自责,孙女已不再怨您了。”陆昭漪似有些哽咽,搀扶着他坐好,一手掐住了他的脉搏,一边安抚,一边冷静的把着脉。 “前些日子,天气冷下来,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总觉得有些事没有交代清楚,直到近日,才想起来一些事。”陆怀德靠着她的肩膀,缓缓说着,语速很慢。 他每吐一字,胸腔中都会发出低闷声响,像是在压抑着疼痛,又像是在强撑着。 陆昭漪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听...... 《昭心劫》第90章、往事尘封遂流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1章、杀伐果断惩恶徒 从屋内出来时,外面又下起了大雨,白昼犹如黑夜一般,将周遭笼罩,雨水顺着青石板铺就的路流淌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雨势渐大,陆承业撑起伞,看见了陆昭漪满含着心思,一步步走了出来,抬头望着外头的雨幕,眸光渐冷。 “七妹,你与大父说了什么?” 她听到身边人的话,微微一愣,转而眼神逐渐恢复平常。 “大兄,我稍后写个药方子,你吩咐最亲近、最信任之人亲自煎药,每日一副,给大父服用,兴许可以帮他拖一阵子!” 从她的...... 《昭心劫》第91章、杀伐果断惩恶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2章、记幕燕巢倾归客 风雨欲来,洛京城内,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直到经过东阳门,进入内城,似乎就见街道被围的水泄不通。 过往,出现此次状况,只有三个月前的那次铜鸣夜朝之时。 莫非,皇帝这次又要召开紧急朝堂议事? 约莫半刻钟后,经过太仓署时,就见转弯处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透过帘子,陆昭漪很清晰的见到一个人的脸。 “夫子,芷芸回来了!” 听闻,曲夫子一瞧,果然是他的孙女,曲芷芸。在她身边的,还有白袍的韩鹤将军。 车马停下,陆昭漪先一步下...... 《昭心劫》第92章、记幕燕巢倾归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3章、太极殿上争锋对 “陆卿,你与李潜做了什么,是朕不知道的?”夏裴冷眸瞥向陆昭漪,语气不悦。 而李潜则是冲他二人望了望,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轻摇了摇头。 “启奏陛下,是昨日,陆侍郎在前往南阳侯府的路上,遭遇贼匪抢劫粮队,便派人来了臣的衙府通报,经过两天一夜的彻查,终于得出结论,臣这才想让陆侍郎出来禀报。” 他说的轻描淡写,而且神情坦荡,根本不像在撒谎。 “哦?竟有此事?”夏裴大惊。 这也让殿上的朝臣,同样是无比的惊诧。 洛...... 《昭心劫》第93章、太极殿上争锋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4章、各怀心思无言对 “你说不说?” 见她不忿,李潜眼神微敛,伸着头低声道:“陆娘子,李某绝无别的意思,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至于陛下嘛……” 说到这里,他顿舌,扬起笑容,“极易获得,往往不知珍惜,李某也是男人,自然清楚陛下的心思,这也是在帮你考验陛下……” 陆昭漪斜眼瞪了他一眼,转而回头席间坐好。 可在她一抬头的瞬间,正好与殿门口,夏裴的眼神相视,两人都是心下一紧,各怀心思,却又无话可说。 就刚刚,她与李潜窃窃私语被夏裴发现,这让...... 《昭心劫》第94章、各怀心思无言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5章、曲深暗巷试探何 “陆娘子对寒王还是真是关心啊,不知陛下知道了,会作何猜想?” 陆昭漪眸子一凛,瞧了眼前人,淡然自若的浅笑,“似乎,七娘不曾与大司空打过交道,不知司空找我,有何事要说?” 面前这人,正是三公之一,新任大司空吴崇。 今日在殿内,他全程闭口不言,静静地听着朝上的议论,与他先前一样,十分地低调,以至于陆昭漪差点忘记了,殿议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吴崇身子一侧,让出视线,让她能瞧出在不远处,夏笙与大司农卿等人正在交谈的...... 《昭心劫》第95章、曲深暗巷试探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6章、步广里坊风满楼 “韩将军褪下甲胄,换上常服,倒显得倜傥风流。” 此话顿时引得韩鹤不甚在意一笑,“七娘过誉了,不敢当。”说着,便径直走到桌案边,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 曲春云眸子一翻,嘴角微微上扬,似想起什么,“韩将军与我七妹之间,好像有点纠葛,这次回京,你们还都是一起回来的。” 当即,那一口茶差点在韩鹤喉咙里喷出来,“咳咳!曲四娘这是哪里话……” 陆昭漪心知,她说的意思,考虑到韩鹤的面子,却开口拉回正题,“方才,韩将军的话...... 《昭心劫》第96章、步广里坊风满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7章、秋风和悦夜萧瑟 袁倩立刻笑靥如花,拍了拍胸脯,“昭漪姐姐请放心吧!这个地方就交给我,我自有打算!” 继而,她的目光微敛,“不过,我也有件事情,想拜托云值叔和昭漪姐姐。” 云值微讶,不解地望向她。 眼神移到陆昭漪身上,却见她哑然自笑,“倩儿,你是想托我帮忙找一个人吧?” “你怎么知道……”袁倩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色,“确实如此,我有位闺中密友林香兰,她自中秋之后来了洛京,之后失踪了挺久,我一直寻她不到,直到前日收到她的信,可还...... 《昭心劫》第97章、秋风和悦夜萧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8章、风光无垠疑霜寒 一时之间,陆昭漪语塞,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顿时懊恼地咬紧了牙根。 全天下最清楚此事的,也只有勾辰子,可她眼下不是明面上的勾辰子,只是陆家七娘,又如何知晓这般重大的隐秘之事? “臣……是听家师,偶尔提起的……”她心虚地垂头,不敢看向他。 夏裴闻言,眸子中划过一抹阴寒,一步步靠近她,直到将她逼到墙角,才咬着牙关开口,“军师吗?朕还想问陆娘子,自你此次回京后,可曾回过勾辰别院?朕有幸去过两次,整个别院只有...... 《昭心劫》第98章、风光无垠疑霜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9章、欺民盗田终显露 二人越聊越投缘,不知不觉,就聊起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而这段时间里,二人对对方的了解越发深入,也渐渐地,有了一份惺惺相惜的感觉。 陆昭漪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来,递向赵夫人。 赵夫人疑惑,接过一瞧,脸色蓦地凝重起来,她放下纸条,目光紧盯着陆昭漪,“这是何物?” 那是襄阳庄学特有的信笺。 见状,她只是微笑着,没直接回答,“慈元在府上吗?” 突然提及邱慈元,赵夫人眉头微蹙,不解地点头,“我儿……应是在做功课呢。” 她...... 《昭心劫》第99章、欺民盗田终显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0章、遥首北望长安城 而北境战火四起,又是鲜卑部所造成,兵力雄厚,且粮草充裕,粮价却又更高。而这两项,皆源于长安。 陆昭漪心思缜密,她在想,长安,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才导致这一切,一连串的事件发生? 她将这封信折叠好,放入腰间。 这一切,皆是猜测,她暂且不再忧心,无论真相是怎样的,能布置这盘大棋之人,定是心思慎密,不容小觑。 若要调查清楚真相,势必她要亲自去一趟长安。 想及此处,思绪抽回,双眸再次注视在那袋不太起眼的锦囊。 《昭心劫》第100章、遥首北望长安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1章、学子苦深荆州事 “我说,陆昭漪。”曲芷芸言语有些不忿的意味,“你真的不怕陛下的暗卫盯梢吗?如此堂而皇之与寒王见面,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怎么扯到了陛下身上? 陆昭漪犯了嘀咕,摇头,转身回屋,“你在门外等这么久,想说什么事?” 曲芷芸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陛下对你情深义重,你这么辜负……”说到一半,看到她脸色阴寒,而又捂住自己的嘴,“好了,我不说了。” 那副乖顺的模样,让陆昭漪心中舒服许多,她淡淡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 《昭心劫》第101章、学子苦深荆州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2章、宫宴汇聚满朝臣 殷初元年腊月廿九日,除夕之日,皇帝夏裴宴请百官,入宫庆贺年夜,并于午时举行宫宴,共赏除夕贺岁。 此刻的洛京城,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到处挂满灯笼、红绸飘扬,街道两旁的商铺更是门庭若市。 到处都可以看到,来自各地的商贾,他们穿梭在人群中,或是交谈甚欢,或是匆匆走过,或是三五成群,或是漫步在热闹的集市上,或是坐在茶楼里,悠闲的品茗。 而今日最为拥挤的,必然是铜驼街与阊阖门大...... 《昭心劫》第102章、宫宴汇聚满朝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3章、华灯初上夜未央 阊阖门前,禁卫敞开宫门,让一众宫门外参与宫宴的官员们,纷纷进入。 从此门进入,大约走两百步,便是止车门前,再穿过此门,左右两边的尽头,一个是中书省,另一个则是由侍中寺改,新设立的门下省。 再行两百步,便是端门,穿过端门,便是太极殿的殿前宫院,再行六百步,便走上殿前阶,到达太极殿内。 而今日宫宴,就在此举行。 这一路上,花枝跟在陆昭漪身后,由于是头一次跟着入宫,所以对宫中的环境,格外好奇,也不免有些忐忑,一...... 《昭心劫》第103章、华灯初上夜未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4章、勾辰缘故女何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太后却是突然开口了,“这位就是陆娘子?” 闻言,陆昭漪猛地一惊,随即,她连忙抬头,目光迎向太后。 只见太后一脸慈祥温和的微笑,眸中隐约带着欣赏之意,“话说,河北俏女娘,果真名不虚传。” 听罢,陆昭漪心里一松,随即,她抬头,对上太后那一双睿智的双眼,恭敬的道:“谢太后厚爱。” 她抬眸,与太后直视,见是一名穿着朴素的老妇人的模样。 老妇人约莫五十来岁的模样,身形偏瘦,面色红润,精气...... 《昭心劫》第104章、勾辰缘故女何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5章、质疑声起难自证 “都给朕住口!”夏裴猛然一拍龙柱,厉声怒喝,声音如雷贯耳,震慑全场。 众人立马叩首,山呼:“陛下息怒!”随后,殿内噤若寒蝉。 安静了好久,他看向陆昭漪与杜言,强忍着心绪,缓缓开口,“陆七娘,先与太后去东阁殿入女眷宴席,杜相所言之事,朕会好好探查!” 明眼人看得出,这是皇帝在偏袒她。 这个过程中,太后一直在一旁观察着,面上不显一丝一毫的表情,自始至终也未插上半句。 “既如此,皇帝,予就带陆七娘先走了。”太后温...... 《昭心劫》第105章、质疑声起难自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6章、夜半风声冷箭袭 回府路上,陆昭漪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在她身边,花枝与影雪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着,相互凝视,三个人都是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凝重。 “七娘……”花枝忍不住出声唤了一下。 陆昭漪缓缓转过头看向花枝,轻启唇瓣:“怎么了?” 看着她脸上淡漠的神色,花枝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的道:“今天的事情,小姐打算怎么处理?” 影雪也跟着附和,“对啊!七娘,右相此举,今后朝堂上,针对你的质疑必不可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昭漪淡淡...... 《昭心劫》第106章、夜半风声冷箭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7章、永平里坊戒备严 自从上次关押过阮三娘后,地窖在没有关过什么人。 曲夫子自入京之后,鲜少出入侍郎府,大多数时候则是在河南尹府待得久,在外人看来,河北巨鹿曲夫子,是李潜的门客,实际上不过是掩人耳目。 “七娘。”曲春云略弯柳眉,“李府尹行事这般疯狂,倘若将来与七娘为敌,只怕是个狠角色。” “你放心,他不敢与我为敌。”陆昭漪淡淡开口。 除非李潜叛师,或者第五琅琊宣布与她为敌,不然,他们不可能成为敌人。 这时,陆元站出来,对曲春云说...... 《昭心劫》第107章、永平里坊戒备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8章、夜行隐蔽探风声 陆元点点头。 见此,身心有些放松的陆昭漪抿嘴浅笑,“因为……”她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 “飘雪楼擅长谍报传讯,你应是知道吧?” 陆元愣住了,旋即,他那双大眼睛不停地眨着,好像是在说,他的这位盟主说的,好像跟没说一样。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陆昭漪微微抬起下巴,目光灼灼的盯着陆元,“我问你,永平里到风满楼,有多远?” 陆元低下头,抱拳拱手作揖,“若按照男子体型来算,应该有两千一百步。一箭之地,大约是两百多步,那...... 《昭心劫》第108章、夜行隐蔽探风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9章、白皑洛京迎新年 正月里的洛京,大雪弥漫,整个天地都蒙着一层白色的雾霾,寒冷的空气,令人窒息。 街道两侧,积满了厚重的积雪,不少的百姓大清早出门,拿着铁锹,清理着街道的积。 除此之外,街上,人流稀少,鲜少旁人出来走动,天地之间,皆是被覆盖一层厚厚的白色,倒像是一副别样的风景。 今晨,在城门附近,有人瞧见了两匹黑马从街上奔驰而过,速度极快,且不是一般的快,仿佛背后长了翅膀一样。 当时,街道上的人们都以为,这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昭心劫》第109章、白皑洛京迎新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0章、振臂一呼引哗然 “尔等,还不让开!” 影云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一种震慑力,禁卫见此不由得低眉顺眼,恭谨的应声是,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一幕,恰巧被陆昭漪听在耳中,忍不住扬唇笑了笑,不曾多言。 同样在马车中的影雨,此刻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在摩挲着双手。 “放松,不必紧张。想想你是镇国公勾辰子,掌握朝堂群臣的生死之权,皇帝在你面前,只能低声下气,你多想想,想了还怕吗?” 此话说完,外面的影云已带着人,进入了宫门。 转眼间,马...... 《昭心劫》第110章、振臂一呼引哗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1章、一语成谶道天机 “哦?”夏裴挑了挑眉,目光在众位大臣之中扫过,“皇叔,兹事体大,不可肆意妄言,皇叔究竟有何依据,佐证陆七娘,是你口中的那位关乎国运之人?” 话音一落,濮阳王站在门口,示意外面的人进来,眨眼之间,就见五名卫兵扛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庞大之物,进入朝堂。 隔着遮盖红布,里面的东西,却依稀可以分辨出,像是什么巨石一般。 “此乃,是孤于数月前,在豫州昆阳境内,挖出的一块天降陨石。两百年前的昆阳之战,就是此陨石从天际降...... 《昭心劫》第111章、一语成谶道天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2章、振长策而御宇内 殿内白芒一闪,白刃抽出,转瞬,影云手中的斩龙剑便已架在蔡裕的脖颈上。 “住手,影云!” 出声呵斥的,正是“勾辰子”。 刹那间,影云的手顿住,斩龙剑刃与蔡裕的颈上,只有发丝之间的距离。 “陛下,臣以为,此妖孽,当严加拷问。”蔡裕说着,目露凶光,“否则,此人将危害大渊,陛下……” “闭嘴!”卫将军夏元翎大吼,直冲过来,抓住蔡裕的衣襟,用力往朝堂一扔,摔了个好几个跟头。 “你竟敢如此污蔑军师!哼,若没有军师,你还能...... 《昭心劫》第112章、振长策而御宇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3章、言差语错两相怨 “小满?” 几月不见,他的个头已然蹿起了一大截,比之前更壮硕一些,身形也健壮一些,他朝着自己挥手,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七娘……” 陆昭漪走近了几步,仔细打量着,发现他整个人的状况比之前大不相同,似乎有种焕然一新之感。 “你这小子!”她抬手搓了搓顾满的头顶,眼神中尽是宠溺,“你不是被第五送去军营历练?怎么回来了?” 顾满嘿嘿傻笑,“师父给小满半日的休沐,就想来见一见七娘,可是今日早朝耗时太长,我已经站...... 《昭心劫》第113章、言差语错两相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4章、经年累月少轻狂 东阳门,为洛京内城城门,除了此门,便是洛京鱼目混杂的市井之地,也是她去南阳侯府的必经之路。 如今在城门之下,金吾执刀卫挎着刀,势必要将他们面前的马车拦在城门之下。 这座都城,乃天子脚下,即使是在地域中,也有号称“天下之中”的名誉,是天下的中枢所在。 自然,洛京的守备皆是百万挑选出来,身负重任,戒备森严。 可眼下,这辆马车,就横亘在了金吾卫与士兵的中央,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此刻在马车内,影雪坐在车厢内,...... 《昭心劫》第114章、经年累月少轻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5章、门前雪飞静悄悄 雪舞梅飞,邙山之下尽是一片白茫,而山脚下的南阳侯府,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中更显萧瑟,门前的石狮子上也挂满了厚厚的积雪,就连那门房的大树枝头上,也都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内宅中,几名仆役围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你听说了吗?七娘子回来那日,与侯爷在前厅聊了那么久,其后,侯爷就送少爷去了陵武军……” “可不是嘛?我听说,侯爷当时的脸色很难看呢!少年那么小的孩子,大冬天的,扒光了衣裳吊在房梁上……” “那可真够...... 《昭心劫》第115章、门前雪飞静悄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6章、露晞明朝更复落 她有些担忧,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回音。 “影雪!”她加重声音喊了一句,随即推开房门,往房里迈步走去。 刚一开门,透着房内微弱的光芒,她瞧见影雪被绳索束缚,口中被塞入布条,捆绑在房柱之上,双眼紧闭,陷入晕厥。 这一切,都在告诉着她,影雪在昏迷中被绑架了! 她心中惊诧,急匆匆上前去解绑。 黑暗中,一阵白芒忽闪,顿时感受一股杀气在房中弥漫起,她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 这才看见,房中站着看不清样貌的男子...... 《昭心劫》第116章、露晞明朝更复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7章、 “这就是你们陆家的待客之道?”鄞侯一脸怒意,“方才本侯正与南阳侯讨说法,可你出现,直接将人带入后院。怎么,这么快想包庇?” 他话说完,一旁的偃师县令,不禁低头抹了一把冷汗,不敢出言。 “是啊!这就是我陆七娘待客之道。”陆昭漪转头望去,面色淡漠,眼中却含着冷芒,“鄞侯,当年江夏之战,你临阵投降荆国水军,此事虽陛下不提,但不代表青州军不记得,何况我们陆家要怎么样待客,也不劳您费心了!” 言罢,不顾鄞侯震惊之...... 《昭心劫》第117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8章、贬官西去帝相送 她一身素色的孝服,站在长廊中间。 外面淅沥的雨水,连着下了三日,不断地洗刷着,那清丽无双的五官被映衬的越发柔和,如同雨滴敲碎玉盘一般,晶莹剔透。 陆昭漪仰着头,目视着远方。 灵堂守孝三日的期满之日,阖府上下,皆换上了孝服,时辰一到,便送老太公入土。 人群之中,陆承业身处最前列,手执“引魂幡”,带领陆家子侄与送葬队伍,缓缓地离府而去。 在这一片哀鸿遍野之下,渐熄渐消,而空荡的侯府之内,陆昭漪孤立而立,呆呆地望...... 《昭心劫》第118章、贬官西去帝相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9章、潼关关外阻路断 “什么入宫为后?可恶!” 影雪听着马车内的动静,不免忍不住嗤笑。 “哟,七娘,都几日之前的事了,您还记到今日呢?”她不禁打趣道。 他们西入函谷关,经过新安、黾池与焦城,一路西行已有五日,眼下也已经过了弘农郡城,距离潼关还有几近一百里的路途。 陆昭漪没有理会她,而是从车厢中走了出来,撩起车帘。 她刚刚踏出一条缝隙,便被影雪拦住,“七娘,你不能出来,外头风大,你身子骨弱。” “不碍事,连续赶了几日的路,你们也该累...... 《昭心劫》第119章、潼关关外阻路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0章、处变不惊试剑锋 艳阳高照,山头的积雪逐渐开始融化,片片雪堆自山间滚落,露出了白雪之下,泥泞的深褐色的土壤,在这寒冬之际,倒有一番别致的美丽。 陆昭漪与影雪等人在一旁耐心等候,只是,时间久了,也不免感觉有些焦躁起来。 不大一会儿,远处,阳显与阳犇兄弟,一边穿着衣物,一边急匆匆赶过来,两人皆是神色慌张。 “怎么了?”陆昭漪见状,忙迎了上去,询问。 他们将换下的潼关兵卒的甲胄,随意地扔到旁边,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难掩的...... 《昭心劫》第120章、处变不惊试剑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1章、独木难支夜深凭 “你便是袁家四娘子?”那位将军微微挑眉,目光落在袁询身上,又瞥向陆昭漪。 “好好的小娘子,不在家待着,偏偏跑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 他说这话,也没指望对方回答,只是翻了个白眼,就转过身去,自顾自跨上马,朝内门而去。 陆昭漪回头,与袁询对视,便带着三十骑,跟着那位将军身后准备进城。 期间,气氛略显尴尬,黑甲卫之中的掌骑校尉曲成,一脸憨笑问着,“还请问将军怎么称呼?” 半晌,前头的人,才回答,“都右中郎将,李旻...... 《昭心劫》第121章、独木难支夜深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2章、皓月千里暮沉沉 韦蒙很不想承认,但是,在这一刻,他看向陆昭漪的眼神,多少有几分敬畏,甚至,带着几分惧怕。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都尉才对吧?你身上的伤,不存在外敌袭击,亲近之人近身行刺,倒也有这个可能,但你剑不离身,也不太可能一击之下致使你受到如此伤害。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可能……” 韦蒙刚出声截断,却突然停下。 “你受击之时,是跪着的,对面刺杀你的人,则是站在。”陆昭漪转身眼神盯着他...... 《昭心劫》第122章、皓月千里暮沉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3章、两方抉择备西行 “你,什么意思?”薛赐风看着她的表情,恍然间回神,又问了一句。 陆昭漪微微摇头,站在都尉府高台之上,转身,朝向西边望去。 “从中郎将口中,我已知晓,许禄给你下发的命令,是一月内返回长安,可你与韦都尉在潼关较劲,加之你被捕入监牢,已过了一个半月……” 一边听着,薛赐风沿着她的目光,向远处眺望,关城以西,面向长安的方向,果然看见一大片举着红火把,至少数千人马,缓缓向潼关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说了,一...... 《昭心劫》第123章、两方抉择备西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4章、援军驰来风陵渡 众人听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而一部分人则是半信半疑,抬起头对陆昭漪冷冷说:“我不管你是何许人也,但是,若是你敢骗我等,小心我等不顾一切,与你同归于尽!” 陆昭漪冷笑,不在意他们的言语威胁,带着黑甲卫先行离去。 正当时,一名兵卒紧急来报,说在潼关以北,河东风陵渡有一批兵力正在渡河,约莫一万多人马,几乎半数以上已经渡河完毕,正往潼关赶来。 “什么?” 这消息,无异于晴空霹雳。 韦蒙闻言,脸上闪过一抹阴郁,转头...... 《昭心劫》第124章、援军驰来风陵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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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子浚扬声,口气带有不善的意味,“既然是薛家女,不如今夜酒宴,就让你族女陪本府一乐……” 听此,陆昭漪心里一阵恶心,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淡淡说:“韦公,您说笑了,我们薛家,不敢有这般高攀的奢望。” “怎么?难不成……薛娘子看不起本府?”韦子浚冷哼一声,眼中的轻视,毫不掩饰。 陆昭漪微微蹙眉,...... 《昭心劫》第128章、雷厉风行闯宴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9章、行踪迷惑夜巷深 “你是?崔二娘?” 河北冀州,清河郡崔家二娘子,崔青蕾。 多年前,还未及笄的陆昭漪曾与父亲一起去过崔家,当时的崔青蕾不过十四岁,出落的极为水灵,故而她对这位表妹,印象极为深刻。 “没错!”崔青蕾甜美的脸庞,露出一抹羞涩,“表姐,此地不宜久留,等回了霸河再谈如何?” “也好。” 陆昭漪点点头,转头看了眼夏笙,见他正望向自己,眸光中含着一丝探究的味道,心中一动,当即冲着他微微颔首,便随同薛赐风等人离开了。 直至她...... 《昭心劫》第129章、行踪迷惑夜巷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0章、左右并进忽明暗 片刻过后,众人才相继点了点头,默契地表示赞同。 “杜世弟先请……” 杜雨轻轻颔首,缓缓抬脚踏上那扇大门前,伸手推开,只听见“吱呀”一声,厚重的府门应声滑开。 他抬腿跨出了门槛,身影消失不见。 “陆娘子请!” 见杜雨已经进去,薛赐风示意陆昭漪先行进去,而她也不再多留,当即迈脚,进入武库,其余人也纷纷跟了上来。 进入武库,他们便发现,里面并非像传闻所说那般空荡荡的,而是摆放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柜台,柜台上摆放着各式...... 《昭心劫》第130章、左右并进忽明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1章、无题 长安城内,武库。 就在城外大军焦急等待着武库令杜佟之时,被困武库的陆昭漪一行人,正迎面受到韦家部曲的围堵。 因忌惮于武库之内的重重机关,故而,韦家人都未敢轻举妄动。 直到子时临近,韦子浚才从一众人群之中现身,此刻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站在武库大门外,对着里面大喊。 “你们这些逆贼听着,我已命人将武库包围,速速放下武器投降,并交出妖女陆七娘,否则,我便命人冲进去,就地格杀!” 这般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叫骂声...... 《昭心劫》第131章、无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2章、又无题 她的声音,宛若银铃般悦耳动听,可落在韦子浚耳中,却像是催命符一样。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他脸色大变,不顾身份,伸出手,便欲抓向她的脖子。 但是,韦子浚的速度再快,哪及陆昭漪身后的几个人? 他还未碰触到陆昭漪,就感觉身侧传来一阵劲风,下一秒,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啪嚓!” 骨骼碎裂的声响响起,韦子浚痛苦哀嚎,他的手腕被扭断了。 陆昭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身旁的人吩咐,“将这厮收监,等一切尘埃落定...... 《昭心劫》第132章、又无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3章、无题(2022最后一章) 长乐宫阙之外,几名兵卒与内宦站在门外,等待着陆昭漪的出现。 这几名兵卒,皆是一袭戎装打扮,腰挂宝剑,身材挺拔魁梧,一双眼睛,冷漠而坚毅。 不出片晌,陆昭漪带领麾下,一同迎了出来,神色凝重,体态举止仍保持着端庄,“公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那位内宦点头抿笑,“客气,陆娘子,咋家也是为陛下当差,也是应该的。” “那还请公公进来稍作歇息,七娘安排酒宴款待,诸位从洛京一路奔波,也需休整,七娘再接宣诏?” 内宦摇...... 《昭心劫》第133章、无题(2022最后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4章 “我应猜的不错,崔二娘,是寒王与崔侍中结盟之后,特地派到王府,顶替长女的吧?至于表姐如何身故,也不比我说,二娘她心知肚明。” 这些话,一直回响在阳显的内心之中,虽未点明其中的关键,好似又点破了不少事。 崔二娘弑姐,没有实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证明,确有此事。 洛京上下,乃至河北士族,都默认,崔氏侍中之长女是病逝的。 可事实如何,陆昭漪已经不关心了,在夏笙借机掌控长安城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也算崩...... 《昭心劫》第134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5章、真相何言何难处 抵达上洛县的第二日,影灵的消息通过飘雪楼在蓝田县的联络点,传到了陆昭漪的手里。 在长安的韦家人押解,被送到皇帝的大军营帐,隔天,夏裴就当着全军的面,将韦子浚五马分尸,死后还鞭尸了数个时辰。 陆昭漪得知,略显疑惑,又表现出了情理之中,“韦子浚不过一个蠢货而已,杀他于大局无用,陛下这么做,显然有泄愤的意思。” “那可不?”影雪在一旁,搭腔,“若薛三郎真是陛下亲信,那么,当初你在长安城差点受辱之事,他定是知晓...... 《昭心劫》第135章、真相何言何难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6章、过往尘封何烟雨 京兆郡上洛县,城外四秦山庄,大雨倾盆,庄子内,里三层外三层站着许多人,每个人脸色苍白,十分凝重。 这些人,大多数是张氏族人,此刻,他们呆立在院落内,仍由雨水的拍打,似乎都不在意,一声不吭的。 许久,站在最前面的人动了动,只因内屋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动,瞬间,院内所有人,都闻声而动,一个个纷纷挤上来。 “陆娘子,陆娘子,怎么样了?” 出来的人,果然就是陆昭漪,而与她一同出来的,便是张氏士族的子侄,雍州卫左前尉...... 《昭心劫》第136章、过往尘封何烟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7章、春日乍暖花绽放 她这一番安排,张又致又不免有些奇怪,不知道她究竟在搞什么鬼,但他也没多嘴,只是应了声,拿着信退了出去。 随即,她便一人独自在屋内发呆。 …… 接下来几日里,随着季节更替,春寒乍暖,春雨不断,这不大的县城内,开始人烟密集起来,每每清早,都能听到街上有人在叫卖声。 这一日,县令依旧没给陆昭漪安排什么事,她只得坐在房内,要么翻翻书,要么雕了雕木雕,偶尔会拿起刺绣,轻盈熟练的绣了起来。 午时过后,她回到闺房,不久,...... 《昭心劫》第137章、春日乍暖花绽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8章、山庄之行见故人 “你要等何人?”韩鹤不由得问道。 “一个故人。” 她轻笑一声,目光落在窗外的花木之上,“此人,我派人找了几个月,只要他能来,也许关中之事,便是能够彻底的水落石出。” “故人?”他的眼睛一亮,隐隐有些不解,却没有追问下去。 但片刻后,陆昭漪又低下头,呢喃道:“也许,他不会来找我,我该不该自己去找他?” 这些话,听在韩鹤耳里,有些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只能附和,“上门去找,总比等着人来,要好吧?” 也对! 她心中一...... 《昭心劫》第138章、山庄之行见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9章、桃花茂密丹河亭 撂下一句话后,她便带着身旁之人离开。 徐沉望着她离去的背景,久久未语。 “阿父,你还好吧?”见人都走了,徐乐从假山后跑出来,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孩子。”徐沉吞咽一番,还没缓过来劲,说着,“方才,你躲在那处,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七娘是勾辰子,实在难以置信……” “记住,方才那些话,你必须忘干净,今后你若踏入朝堂,可保你性命,听到没有?” 徐沉厉声警告,随后,不顾原地发愣的儿子,便往回走去。 …… 回去...... 《昭心劫》第139章、桃花茂密丹河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0章、两盲对峙桃花林 听此,老农又惊又喜,又是担心,还有些魂不守舍。 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改写,当下满含着激动,连连冲两人叩首。 “是!是!老朽遵命!”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李潜又转过身,看向陆昭漪,说道:“七娘,请!我师父就在那颗桃树下等你。” 远远地看过去,在桃林深处,那不大的小院旁,正盛开着桃树,而在树下,隐隐约约就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嗯。”陆昭漪点头,随即,她又看向身边的老农,“老人家不必如此拘束,全...... 《昭心劫》第140章、两盲对峙桃花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1章、往事如烟不可提 陆昭漪没理会他,只看向那老农。 “我只是猜测罢了,毕竟……这位老人家的确不简单。”她抿唇浅笑,眼睛眨都不眨盯着老农。 老农闻言,抬起头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陆昭漪忽然笑道,“老人家怎么称呼?今年高寿几何?” 沉默些许,老农微怔后回答,“老朽今年……五十有七,因幼时全家死于战乱,故而,无名无姓。” 说起来,这世上无名无姓之人,并非少数,尤其在那乱世之中,大多数生下来完全没机会有名字,整日艰难逃窜...... 《昭心劫》第141章、往事如烟不可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2章、不语深思熟远虑 一入院落,陆昭漪急转身,看向身后,影雪与曲芷芸的眼神,却显得有些深沉。 “七娘……” 曲芷芸刚一开口,立马就被打断。 “陛下是不是打赢了关中之战?”陆昭漪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没错。”曲芷芸点头,“陛下率大军攻破了高陵城,在此之后三日内,关中各士族部曲纷纷投降,如今关中士族领袖,是薛赐风与杜雨。” 这明显符合预期。 自打陆昭漪确定了薛赐风就是夏裴的心腹,她便能猜到这一日,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薛家,代替原来的...... 《昭心劫》第142章、不语深思熟远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3章、洞察明觉悬高堂 雍州,京兆郡,长安城以北,渭河南岸。 数万大军刚刚渡完河,再度收拢队形,往长安城的方向而去。 大军当中,一身穿着赤黄相间戎装的夏裴,骑马位于队列的最前端,身后的,是大渊朝最能征善战的十二位将军,其中半数,皆是夏氏宗亲。 但见,夏裴身材高挑匀称,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英气勃发,双目炯炯有神,那副英俊的脸庞之上露出几分疲倦的模样来。 他的年纪还未过三十多岁,但在这群虎狼之师里,却一位特殊般的存在,浑身的气质看,一...... 《昭心劫》第143章、洞察明觉悬高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4章、独木行路难上难 “呵!”陆昭漪冷嗤一声,“你还有心思跟我在谈好处?你可别忘记了,你二人如今已贬为奴,而且,还是个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这话说的韦慈脸颊抽搐,一阵青一阵白,额头渗出细汗。 这一瞬,他心里明白,眼前的女子是铁了心要置他们于死地,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 而王荣,立刻抬头,犹如恶魔般的眼神盯着身边的韦慈,就差出手,要掐死他。 “你这畜生,出卖王家,我,我要杀了你。” 说完,他就扑了过去。 当即,场面陷入混...... 《昭心劫》第144章、独木行路难上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5章、太液池中高楼处 未得皇帝诏旨,擅自离开任上,乃是大忌。 但对于陆昭漪来说,丝毫不忌讳,主动去触碰皇帝的鳞爪。 没有征兆的,上洛县内,轰轰烈烈的,引起一阵骚动。 影月卫与雍州卫,在各自主事人的带领下,开始收拾行装,装备粮草,随时准备出发。 陆昭漪和影雪,则在影月卫和雍州卫之间穿梭,将需要带走的东西,一件件的整理妥当,放置到马车里,等明日早晨出发,一切就能够井然有序。 她们检查了一番之后,发现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便转身,与县衙...... 《昭心劫》第145章、太液池中高楼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6章、帝王攻略自深沉 殷初二年四月中,帝敕命左将军田泉为北征大将军,分三位将领夏元厚、岳离与威国公文柯长子文尝,领三路北上大军,协同北攻。 夏元厚领军,向西北阔进,直奔安定郡临泾;岳离率五万兵马,直接面对冯翊郡富平县,面对慕容部之主力。 而威国公世子文尝,带领三万铁骑,向东跨过大河,自河东郡北上,与大司马夏元盛之主力大军汇合。 其中,在陆昭漪的安排下,特意派遣了她此次所带领入关中的河东军,整装出发,与文尝一起抵御并州之北,拓...... 《昭心劫》第146章、帝王攻略自深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7章、御前议政女怀思 自从陆昭漪知道,鲜卑主力的进攻之势,每次都刻意绕开美稷城时,她就对匈奴王庭产生了怀疑。 然而,大司马夏元盛率兵北伐以来的九个月里,无论敌人怎样进攻,美稷,依旧毫发无损。 “你一直提到的五族,与大渊士族又有何关系?难不成,士族之中,有异族的奸细?” “陛下……”陆昭漪抬手,施了一礼,表现得极为沉稳,“先王曾极力压制士族壮大,兵权也牢牢的掌握在夏氏宗亲之手,形成了平衡。” “只要兵权在手,士族就无法从明面上对...... 《昭心劫》第147章、御前议政女怀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8章、六礼聘书论嫁娶 “纳采之礼……” 听完,陆昭漪脸色一红。 而影卫营众人的情绪,再一次被点燃,纷纷询问,太后这是给谁定亲呢? 面对这般热情的卫营众人,蒲岚尴尬一笑,“太后下的聘书,自然是为太后的儿子求的亲啊!” 全程,陆昭漪一直冷着脸。 太后有三个儿子,皇帝夏裴、梁王夏冉与寒王夏笙。 其中,梁王夏冉早在夏裴登基以前就已娶妻,而梁王妃,是为江左大族之女,出身名门。 既然太后已下聘书,以六礼,明媒正娶,自然不会是为夏冉求的。 那么夏裴...... 《昭心劫》第148章、六礼聘书论嫁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章、浮世昭劫数 “韦蒙,让你们跟着我离开关中,你们后悔吗?” “不,属下不后悔,即便是粉身碎骨,属下也愿同陆娘子出生入死。”韦蒙斩钉截铁道,旋即,他的一双邃眸似渲了层雾,黯淡下来 “可惜,我如今一介罪臣之身……” “陆娘子,杜雨已经去求了陛下,一定会还您一个清白。” 陆昭漪站在牢房之内,不由的看向那狭窄的窗口,看向外面,那一轮明月洁白无瑕,犹如一层薄纱般,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但唯独没有福泽她。 “算了,陛下也都自身难保了...... 《昭心劫》第1章、浮世昭劫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章、不似佳人得 一瞬间,她浑身汗毛竖起,脑海中顿时闪过一副画面。 那一抹身着白色长袍,容貌俊美,眉宇之间透着凌厉,浑身带着冰冷,气场极其强大的男子,就这么突兀的站在门口。 但她再睁眼时,门口除了花枝,便没有其他人了。 “七娘,七娘,你怎么了?”影灵忽然拍了拍她的肩头,忍不住问。 陆昭漪轻摇了摇头,眼下她正与夏裴谈婚论嫁,而行六礼时,冒然私下见未来夫弟,本就与礼法不合。 此刻,寒王这个时候过来,怕是有事,但她不宜露面。 “影灵...... 《昭心劫》第2章、不似佳人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章 陆昭漪微微眯了眸子,眼角瞥向殿门外,心知这后宫除了夏裴,便是蔡政君。 而她来时也打听过,皇帝正在太极殿与朝臣议事,同样的,自己进宫动静那么大,宫里的人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故而,那外面的人,要么是皇帝派的内监,要么便是蔡政君的侍女。 只是,她不惧。 “七娘倒是率性的很,好啊,予等着……”蒲太后哈哈一笑,顿了顿,又瞧了瞧膝下跪着的夏笙,目光微顿。 这一眼,却令夏笙怔住,一股莫名紧张的气氛在殿内蔓延。 “母后这般看...... 《昭心劫》第3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章、殿前惹是非 刚出永寿宫,苏绣娘着实心急,“七娘子,我……” 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一转头就见陆昭漪十分淡然,倒不知怎的,苏绣娘就被她吸引了,好似内心渐渐平息。 “二王妃不必多心,此事,我大致猜到一些眉目,若在太后面前提及,确实欠妥当。不过,七娘想问,你是如何得知,我今夜会进宫见太后的?” 苏绣娘听罢,抿唇一笑,“七娘聪明伶俐,自然是看出来了吧?你也太小觑我了。” “愿闻其详。”陆昭漪浅笑。 两人一边朝着前宫走着,就一边聊...... 《昭心劫》第4章、殿前惹是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章、双姝未颜改 “这两个妇人,居然在殿内引起争端,简直闻所未闻,这还有皇家体面吗?” “大鸿胪别激愤了,赶紧劝劝吧!”一名大臣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瞬间,太极殿内一片大乱,如此一来,这哪像是议政之所,分明像是市井集市那般吵闹。 “到底有完没完?”夏裴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竟不知该要拦谁了。 “都给朕住手,真当朕的太极殿是那般市井之地?” 此话落定,众人纷纷侧目,殿内恢复了死一般寂静。 苏绣娘冲着拉扯自己衣裳的宫女瞪了瞪,整理好衣衫...... 《昭心劫》第5章、双姝未颜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章、宗室与士族 豫州寒郡哎,与司隶州朝歌县,中间隔着兖州陈留郡与东郡白马县。 而梁王之封地的梁郡,与寒郡相邻,同样也是要跨过这里两个地方才能抵达朝歌。 但让人不明白的是,本应梁、寒两郡相邻之下,若真有两相冲突之事,应会在豫州境内,何必会跨那么远,在朝歌碰了碰面? 这其中必有蹊跷。 但谢东风却不肯透露半句实话,他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模样,“陆娘子,你可莫要胡言乱语,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普天之下,哪里是陛下的臣子不能去的?” 《昭心劫》第6章、宗室与士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章、痴怨毁参半 翌日清晨,陆昭漪醒来,便发现,屋内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床帐上的香薰,在空气中飘散。 她起身,缓步来到梳妆台前,仔细照镜子。 镜中映出,她面色红润,眼神清澈,一扫昨日愁苦的样子,兴许在熏香的作用下,这一夜是她多年以来睡到最沉、最香的一次。 她唇角勾勒,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这张容颜本就倾国倾城,加上这副模样,更显得绝世无双,风姿绰约,哪怕就是神女下凡,也不及她一分风姿。 殊不知,在她照镜子的这段时间,殿外却出现...... 《昭心劫》第7章、痴怨毁参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章、快意逢聚来 最前面的两辆马车,一辆是华丽无比的马车,一辆是金碧辉煌的马车,还有一辆是低调却不失奢华的马车。 三辆马车,分别停在广场三个方位,将她团团围住。 陆昭漪心中大为震惊,这是什么阵仗啊? 只见,最左边的马车,车夫最新下车,将踏脚的器具放在车头,恭敬的朝向陆昭漪施礼。 “七娘子,小的是司空府上的,受我家夫人的命令,邀您进府一叙。” 陆昭漪一愣,看向另外两边,竟也是如此。 居中的车夫是自称是卫将军府夫人派来的;而最右边...... 《昭心劫》第8章、快意逢聚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章、内眷逢迎秋 只见那些人的脸上,或惊讶或诧异,或好奇,或羡慕或嫉妒等各种情绪交织,一瞬间,她觉得头皮发麻。 空气中似有些诡异,方才那般还算欢乐的氛围因陆昭漪到来,而瞬间变得沉闷,如今更是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不过,她不惧! 只见她从容淡定地朝着众人行礼,“晚辈陆昭漪,见过各位夫人、各位娘子。” 说完,还不忘冲着那些人福身,以示尊敬,而那一双漆黑的瞳眸,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尤其将目光盯向殷夫人左侧那处席座。 众人看到此,皆微微...... 《昭心劫》第9章、内眷逢迎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章、凭心两抉择 在此之前,约莫一个时辰前,在崔家的马车驶入东阳大街时,刚好迎面遇上风满楼货驿马车,其伙计也很快地有所意识。 他们先是利用布满城内的谍网,将消息迅速传达至风满楼,二是继续跟踪其行迹,看看这崔家到底要去哪里。 消息在城内不断地传递着,从贩夫走卒到茶馆的茶客,再借用箭筒、信鸽以及遍布在洛京城的各处的联络点,消息便很快传到了风满楼掌柜,袁四娘子的手中。 “云值先生……” 风满楼内,袁倩捏着手中的信纸,柳眉微动,转...... 《昭心劫》第10章、凭心两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章、曲终人相聚 两人前后隔着半个身位,走出了膳堂,直到一处凉亭之下,周遭无人,她们才交谈了起来。 “此处无人,青蕾你有什么话,便请直言吧。“陆昭漪直截了当地说道。 崔青蕾目光微凛,当即开门见山,“因我阿父曾知晓你与寒王结盟一事,便也是听信了寒王蛊惑,便有了先前忤逆之举。这次阿父让我来,也是想告诉表姐你,崔家上下几百口人,对表姐你感恩戴德,而你既已与寒王盟约已废,他将来定不会再与寒王有任何往来。” “此话确实?...... 《昭心劫》第11章、曲终人相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章、茶香沁心脾 此时,他们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陆昭漪的身上,相顾无言。 半晌,茶香四溢,在另外两人目光的注视之下,她伸出一只柔荑,缓缓的覆盖在茶碗上,续之间他已经将茶碗举起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她回过神,便开始诉说一年以来,有雍州与并州的一切谜团。 自雍州事发以来,关中王氏、韦氏,侵吞粮草,为的就是要借助鲜卑入侵之事,意图颠覆朝廷。 然,薛赐风率先获知王氏的反叛之举,向夏裴暗中传递,关中可能有变。 皇帝得知之后,当即留了心眼...... 《昭心劫》第12章、茶香沁心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章、深埋隐异心 “听他们说你要走,我就追来了。刚才里面人多,我便没说。我夫君有一桩事,想请你帮忙。”苏绣娘喘匀乎了气说。 陆昭漪莞尔笑,示意她讲出来。 可她却极为谨慎,左右瞧了瞧,把推开了曲芷芸,拉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见状,陆昭漪不由得轻叹,任由其带上了马车,撇下曲芷芸在原处。 曲芷芸无奈撇了嘴,忍不住暗骂一声,她则坐在了马车御车位,驾驶着马车。 很快,她们在影卫与梁王府仆役的护送启程。 马车内苏绣娘坐在陆昭漪身边,神情严肃...... 《昭心劫》第13章、深埋隐异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章、挂帆即风浪 夏裴来了,那她要不要现在就藏起来? “先生,你这是?” 影云看着陆昭漪一脸纠结,不禁疑惑。 陆昭漪摇了摇头,收敛了心思,“来了就来了吧!影云……” “在!” “命人在屏风后,设一个位子,给陛下坐!” “先生!”影云、影雨同时惊呼。在屏风后设座,那就摆明了告诉皇帝,她的身份,而这样一来,陆昭漪与影雨,也将在他的眼皮底下,上演着一个张嘴,一个发声的戏码。 “你们不用紧张,陛下早就知道了,与其不偷偷摸摸,倒不如直接让...... 《昭心劫》第14章、挂帆即风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章、华灯彩庆秋 影雨浑身打了寒颤,打眼偷偷望了望二人,便不敢再抬起头,随后,慢慢吞吞地从席间坐起,低着头看着鞋尖,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出了门外,抬手间便关上门。 夏裴看着影雨离去的背影,脸色一直阴晴不定,而后目光又锁定在陆昭漪身上。 此时,整个厅堂之内,只有他们两人在此,再无外人。 “陛下这般看我,是我脸上有何异物?”陆昭漪微微扬眉,一双清冷的凤眸,透露出一股不可捉摸的深邃。 “没有,你的脸,很干净……”夏裴的眼里,闪过...... 《昭心劫》第15章、华灯彩庆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章、事发寻踪迹 夏笙与京中多名世家门阀有过接触,那些与他交好的门阀,或多或少都可能与鲜卑有过联络,如果他也掺合进来,那可就麻烦了…… 陆昭漪的心里一沉。 与她一样,陷入沉默的李潜,此刻浑身上下杀气腾腾的,若是眼神能杀人,夏元铖不知要死多少次。 如此凝然,两双能杀人的眼神,同时射向他,刹那间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我……我,告诉了,寒王堂兄了……” 他指着夏元铖,“就你这脑子,还说你是第十卿...... 《昭心劫》第16章、事发寻踪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章、可惜甚不同 夜已渐深,烛光摇曳,寒王府内,陆昭漪与夏元铖并排席坐。 而他们面对着的,正是半夜惊醒的夏笙。 刚走入堂内,他的那双含情眸,就一直看向陆昭漪,连自家堂弟与他打招呼,也都不曾移开半分。 被这般看着,令陆昭漪如坐针毡,内心烦躁难安,心中直呼,今日自己就不该来寻他。 而反观夏笙,也瞧出来了,深知自己不被待见,一度恢复了神态,轻咬嘴唇。 “孤听说,乞伏塔不聂遭人行刺,你们不去抓刺客,来孤的寒王府,为何啊?” 乞伏塔不聂...... 《昭心劫》第17章、可惜甚不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章、道观遇诡案 入眼便是巍峨的宣武观,与皇宫距离仅仅一墙之隔。 道观的长老,自前朝之时,就已在此修行,而这里摆放着许多案几,以及装着水碗,还有放着粟谷的容器,皆是她曾在宫内,所未曾见过,更不知其用途。 而方才站在宣武观外广场上的长老,持着桃木剑,走到摆放着案几与各种盛有稻粟器物跟前,正做着奇怪的动作。 “这是要……作法?”陆昭漪算是弄清楚了,这些东西的用处。 只是,李潜却对这些不管不问,直接冲向人堆之中,将人群冲散。 “陛...... 《昭心劫》第18章、道观遇诡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9章、揭开冰山角 很快,仵作的验尸结果已经送来了。 陆昭漪赶忙拿过去那份结果,并仔细查看着。 死者,身长七尺一,身份为羌人,死亡时辰为亥时前后,死因为腹部中刀,导致失血过多而亡,排除自杀可能,口腔中有迷药残留,初判为麻沸散,昏迷效力为一个时辰。伤口处有被涂抹罕见的血见愁草药汁液,并结合伤口,大致判断,可延缓死者失血大致为半个时辰。 另外,死者双手手腕均有两条紫青淤痕,判断是为死前造成。 看完,陆昭漪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种种迹...... 《昭心劫》第19章、揭开冰山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0章、参天树下蔓 子时五刻,这已是后半夜。 略显阴寒的太渠阁衙门大堂内,一片寂静,唯有那盏燃尽的烛灯,似乎仍还在亮着,偶尔扑腾几下,显得尤为诡异。 “啊!” 夏元铖忽然叫出声,走在前面的陆昭漪被他这一叫,弄得比较不耐烦。 “自己家的衙门,你还能怕成这样……”她有些不屑的样子。 她的手上,正捧着油灯,而方才刚训斥完夏元铖,脑海里立刻陷入沉思。 不久,她一把将手中的油灯,重重的拍在面前的案几上,又将夏元铖吓了一遍。 “哎哟,到底怎么...... 《昭心劫》第20章、参天树下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1章、阳谋何惧色 陆昭漪点点头,命衙役去请梁王夫妇进来,并将手中的竹简收起,眸光瞥向袁奇,似要下逐客令。 而袁奇深知,事关宗室之事,他身为大渊士族领袖,不太好介入此事,便拜了拜礼,转身离去。 待到他走远了,陆昭漪才起身,将案卷收拾妥当,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转身去将门打开,迎接他们进来。 梁王夏冉携王妃苏绣娘,在衙役的引路下,进了衙门,来到大堂上。 看到陆昭漪,苏绣娘满心欢喜的迎上前,拉住她的手,两位女儿家就此攀谈起来。 而夏...... 《昭心劫》第21章、阳谋何惧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章、四散满城知 八百多人,抄写五万份,每人均需抄写六十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对他们而言,也非难事。 韦蒙与影雪并未多追问,拿着那张纸便赶忙离开,去安排了。 而曲芷芸还想继续问,被陆昭漪打断了话。 “我心里有数,你只需按我吩咐的做。” “可是……” “你认识我一年多以来,可曾见我吃过亏?”她拉起对方的手,轻拍了拍,言语温柔,“你只管照办就行。” 曲芷芸闻言,面色方显松弛,照着她的意思,转身就去安排。 城郊卫戍营之内,被挑...... 《昭心劫》第22章、四散满城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章、夜探何深沉 夜色朦胧,月光如银盘高挂。八月十六,那一轮圆月,又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发出剔透的光芒笼罩在院落之中。 如此之美的夜色,似画卷一般,若今夜有心之人瞧见,定是会赞叹。 但,陆昭漪与曲芷芸,则安静地坐在前院厅堂之内,神情严肃的盯着门外。 她们在等着梁王妃的到来。 外面的探子,每隔一盏茶便进来一次,通报梁王府马车当下正行径的位置。 听着汇报,曲芷芸只觉不太对劲,不由得发着牢骚,“从坊门到府门外,也没多远,看这时辰,我...... 《昭心劫》第23章、夜探何深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章、迂回探险境 夜阑人静,月光倾泻而下,将大厅里照亮透亮,偶尔外面的风吹拂进房间,将桌案上的茶壶吹翻,茶水四溅。 陆昭漪低着脑袋,看着茶杯中倒影出的自己,思绪业已游离。 此刻,厅堂之内,只剩她一人坐在此,仿佛如同孤寂的仙子,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不明白,泓太妃为何要亲自前来。若她想要见儿子,派个贴身宫女来传个信儿不就行了吗?为何要特地跑来找她? 还是说,这件事,其实根本就与她无关? 她不由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实在太天真了,这世...... 《昭心劫》第24章、迂回探险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章、大战振四方 陆昭漪一直觉得吴崇的存在,像一团迷雾,总是让她看不清楚他,也猜测不透他。 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人,是敌非友。 可如今看来,她错得离谱,这个人,分明就是暗中谋局之人! 吴崇微微扬唇,眼底尽是得逞,“没错,我是氐族人……” “你的那句,‘勾辰不死,国仇不灭’,是什么意思?灭你西羌国的,可不是我勾辰子,而是当年陵武军入陵州,是第五琅琊所灭。”陆昭漪咬牙说道。 “没错!” 吴崇眼中含笑,目光深邃,“我不妨告诉你,...... 《昭心劫》第25章、大战振四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章、明暗路崎岖 飘雪楼、天下盟、影甲雍三卫,以及代表着尹川袁家的四娘子袁倩,还有远在天边的那十几万青州军,已经是她一切的底牌,在吴崇的面前都已完全显露无疑。 也在这一战中,完全施展出了传闻中的勾辰子谋划四年以来,所拥有的实力。 看似吴崇这一步棋走得极其凶险,可这一切,对他而言,却是值得的。 “今日闹得动静有些大了,想想怎么应付陛下的问询吧?” 陆昭漪不慌不忙,瞥了瞥窗外的场面,因刚才风满楼内的打斗,造成了外面的一片慌乱。...... 《昭心劫》第26章、明暗路崎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章、悠然羡灵思 说话之余,她目光如剑,扫向夏笙。 四目相视之下,彼此间仿佛迸射出火花一般,好似谁都不让着谁。 从昔日的盟友,到如今的政敌,两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已无法调和。 再加上半个时辰前,她在风满楼与吴崇的较量之下,这种矛盾更甚。 陆昭漪眼眸中,有着不容侵犯的傲意,而夏笙,则是眼中充斥着怒意。 两人僵持许久,恍惚听到远处的声响,随即,各自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势,转头看向正往此赶来的两人。 远处而来的,又是一老一小,老的,是一副宽袍大儒之态;少的不过十三四岁,摆弄的纸扇,行似如风,脸上带着与年纪不匹配的成熟。 见了来人,夏笙先一步迎上去,与那老儒行礼,看似极为恭敬,「第五学究不辞辛苦的赶来,孤实在有失远迎啊!」 来的人,便是太学的第五阳都。此刻对夏笙表现得稍显冷漠,只是对他欠了欠身,以示敬意。 而这一点的敬意,也是看在夏笙身负的才学。 「三殿下,老夫身为彭王的老师,要带陆长史一同去书房见一见彭王,你该不会要阻拦吧?」第五阳都看了他们一眼道。 此话一出,让夏笙面上明显挂不住,而苏绣娘也大为惊讶。 而陆昭漪也是一脸疑惑,想来自己与第五阳都没有太多交情。 去年,她倒是想将自己的侄子陆伏昌送入太学,也打算要宴请作为学究的第五阳都,来说明此事,可陆伏昌那小子确实调皮,最终也没有送成,之后也就忘却了此事。 不曾想,开朝以来,还未见过面的第五阳都,如此的助自己,也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第五琅琊的主意。 想清楚后,她瞥眼瞧了不远处,第五阳都带着身边的少年,穿过正处于震惊的夏笙的身侧,一路冲她而来。 「二王妃也在,那便一起进去吧?」他朝着苏绣娘行了拜手礼。 「哦……」苏绣娘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还礼,「第五先生请……」 她的视线,落在那位年纪年少的少年身上,只觉眼生得紧,并未留过心。 陆昭漪看了看苏绣娘,又看了看第五阳都的背影,也随即跟了过去。 毕竟,第五阳都的名头,在洛京可谓独一无二,想要上门求见的,更是数不胜数。 苏绣娘自己,虽然经常进出彭王府,但也鲜少与他正面碰上。 正从亭台出发,到书房至少还要穿过一片花园地,而此时,在他们周围,突地闪现出一群黑衣人,挡住了去往书房的路。 根本不用想,这些人定是由夏笙安排的。 「今日,没有孤的命令,你们谁都别想进去。」 对于,夏笙如此突然的变化,陆昭漪有些一愣,向来是谦逊温和的诗文风流的郁安公子,近期从他的种种迹象看来,与过去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 若按民间说法,似乎他,像是被邪祟附身了一般。 但又有些时候,却如往日无异。 这也陆昭漪想不明白,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瞧他如今的样子,她不禁心中一沉,那一抹身影竟在她的眼中逐渐模糊,好似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夏笙,你到底要怎样?」 「闭嘴!」他的嘴角逐渐扭曲,脑袋不断地晃动,仿佛这一刻,最后的理智也逐渐丧失,「孤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你若再对孤无礼,孤便……杀了你!」 「呵呵……杀了我,那你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本事!」 他的瞳孔骤缩,「你……」 陆昭漪 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腾起一丝苦味。 而这个过程中,她也一直在观察着对方的神态,以验证着自己的猜测。 可没有那么多机会,夏笙挥手示意,黑衣人得令立即抽刀袭击而来。 整个王府之内,除了她与苏绣娘,并无其他随行之人在附近,霎时间,她脸色惨白,抱着苏绣娘,似乎是陷入了绝境。 她有些不甘心,可又毫无办法,只得闭上眼,迎接起了死亡。 这一瞬,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夏裴,那庄重且严肃的身形,以及他对自己,似刚似柔的表情。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到的居然是他。 兴许已经过去许久,她料想的那一刻并未到来,而是耳边响起了兵戈碰撞声,惨叫声,以及重物落入花草、水塘的声音。 她猛的睁开眼,却见一名发丝遮住半张脸的邋遢壮汉,手持刀刃,在一群黑衣人之中,行动如风,仅凭一人之力,击倒了十几人。 这时,在一旁的少年,摊开纸扇,口中发出洪亮的声音,「冬平,注意右边……」 那壮汉瞬间反应,握着刀刃的手瞬间一抽,用刀背击打从侧方袭击而来的黑衣人,那人一身惨叫之下,下一刻落入冰冷的水塘内。 那样一个壮汉,身形敏捷,极为迅速,犹如花间的舞者,以刀为工,刻画出一副绝美无比的画卷。 这般看下来,那邋遢壮汉,也没有那般不堪。 战斗持续许久,直到剩下一人,被少年唤做「冬平」的壮汉,已经停落在草坪上,一步步朝着那人走过去。 死里逃生的喜悦,让苏绣娘立即抱上了陆昭漪,一瞬间让她喘不过气,还得出声制止,「二王妃,二王妃,别……」 声音沙哑,苏绣娘自知自己用力过重,这才送开了她。 眼下,黑衣人四散在花园各处,皆躺在地上挣扎着。唯一人,此刻站在夏笙面前护佑着。 夏笙远远瞧了眼他们,眼神中竟是凶光,在那黑衣人的庇佑下,让他得以逃离此处的时机。 「冬平,可以停手了!」少年喊着。 在彻底击溃最后一名黑衣人之后,壮汉站在原地,回收了刀刃,不再动作,似一名守护者般。 陆昭漪打眼看了周围,心中一凛,又瞧向那少年,问了问,「你不让你手下灭口吗?万一他们待会儿起来了,要如何……」 少年站在那儿,从未瞧过她一眼,一副极为高傲的态度,「你个蠢女人,冬平不是我手下,而是朋友;何况,冬平从来不杀人,但他们一时半会也休想起的来……」中文網 她微愣,看着这一地痛苦尖叫的黑衣人,真的没一个能再站起来。 难道,是中了穴位? 刚想到这里,第五阳都一巴掌拍在那少年的头:「灵思这小子本性不坏,就是与平常人略有不同,老三说了,该打该骂随意,不用顾及他的面子。」 说完,他便挥袖,扬长而去。 第五灵思淡漠的站起身,站在那里瑟瑟发抖,「那徒儿便与冬平在此等候,师父与梁王妃先行去吧?」 陆昭漪点了点头,随后便由苏绣娘搀扶,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书房,她越直觉有些不对,心中下意识的紧张不已,连步子都已经迈的快了些。 「你没事吧?」苏绣娘也觉察出她的异常,低声询问。 她摇了摇头,继续向前。 刚踏进书房的大门,里面便传来一道道咳嗽声,夹杂着铜器掉落的声响。 身为医者,陆昭漪很快从这一声声咳嗽中听了出来。 据她所读过有关伤寒病的书中,这明显是中毒之状,但要判断是否中毒,望闻问切,都要全部判断。 深入书房之内,就见一不大的,一身华服的孩童,趴在桌案上,已经很是虚弱。 那应该便是夏吉。 「二嫂……您来了?」夏吉艰难地抬头,看了看门口进来的人,勉强使出点笑容。 「小吉……」苏绣娘见此,顿时脸色铁青,眼眶红润,不顾一切冲了上去,紧紧抱住夏吉。 「怎么会这样?昨日见你,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她泪如雨下,连番质问,是谁这么狠心! 夏吉虚弱的笑了,「这几日,多费二兄二嫂费心……我可能……要与我阿兄一样……」 「不许你这么说!」苏绣娘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 此时,陆昭漪也来到夏吉身侧,摸上了他的脉搏,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色,听着他说话的声音,默默诊断着。 「二嫂,是我听信了三兄的话,是我不好,没听您的。」 苏绣娘泪流直下,狠狠地摇头,强作笑脸,「没事,小吉一向最乖了。」 陆昭漪原本是神色有些缓解,好似松了口气,在这一刻忽然插话。 「彭王,我能救你。但有些痛苦,你可能承受?」 一听此言,夏吉与苏绣娘同时看向她,顿时惊讶不已。 章节目录 第28章、西羌有蛊毒 她却没怎么理睬,反而将视线落在夏吉的面颊之上,眼神认真。 推断此刻表现出的症状与把脉的脉象,无一不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而此时,她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 蛊毒! 原本,她从未有机会接触这种病症,但正巧在当年的汉中,病疫在军中蔓延,武公命她负责医治。 在焦头烂额之际,无意中翻阅出一卷西羌国的古籍,以此记住了这种源自于西羌的神秘蛊毒。 不过,她那是为了重点治理病疫,从而只将此毒性,与解毒之方记在脑子里。 也令她没想到的事,在几年后的今日,居然让她碰上了这种蛊毒。 既然已探查出病因,脸上仍是不动神色,轻声询问着,「彭王,这几日可是常常感到目眩,不记得一整日自己做了什么,常常从一处昏迷,醒来却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处。而且,旁人在给你诉说你亲身经历之事,但你始终没有印象,反而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做的?」 夏吉闻言,顿时瞪大眼睛,眼中尽是震撼。 可陆昭漪对他来说,确是陌生人,又不知该不该承认,惊讶之余,又瞧了瞧苏绣娘,好似在征求她的意思。 「你尽管说出来,是不是这样的?她是神医之后,还是你将来的大嫂,完全能信任……」 陆昭漪黑了黑脸,表示无语。 这时,夏吉重新转过头,愣了愣,轻轻唤了唤,「大嫂?那就是说,大兄要有皇后了?」 听了之后,陆昭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多纠结,而是强行拉回正题。 「方才我说的,在你身上都一一发生过吗?」 「是的!大嫂!」夏吉满脸天真模样,大眼睛扑腾地眨着,让她一时也无法辩驳。 她暗暗点头,这下确认了,是西羌蛊毒! 「既然是这样,我先开个方子,先按时服用,早晚各一副,每日午时需蒸药浴。以此用药下去,十日之后,再施以针灸,便能痊愈了。」 陆昭漪说得极为轻松,眉宇间尽是阴愁之色。 「想到什么了?」 「什么?」 刚一抬头,她迎面碰上苏绣娘担忧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好似神游了一般。 「没……」陆昭漪刚想拒绝,余光扫了扫夏吉,立即想起一事,并急忙询问起夏吉,「寒王今日来找你,都跟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终于提到点子上,苏绣娘恍然,也连忙符和。 夏吉立马紧张,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陆昭漪低下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细声道:「到底发生何事,你说出来,我向你保证,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半个字。」 「对对,二嫂也保证,连你二兄也不告诉……」苏绣娘也在一旁不断劝慰,希望可以打消夏吉的疑虑。 「嗯……我,我只是……」他犹豫地说出口,可没说到一半,书房门轰隆一声,被人强行踹开。 顿时夏吉被吓得一身冷汗,一头栽进苏绣娘的怀抱中。 「师父……不好了!寒王带人马闯进来了,你们赶快走……」 刚还想发怒的陆昭漪,听了这句话,顿时,着实一愣,转头与苏绣娘面面相觑。 「二王妃!」她当机立断,「你先带着彭王离开王府,先送到我永平里避一避,王府后门有我的人接应……你们快走!」 她说罢,立即拿出一枚玉佩硬塞进了夏吉手上。 苏绣娘也知道,留在这里,定会成为她的累赘,便连忙拉起夏吉往外跑,口中还不忘交代道:「小吉,你快跟着二嫂走!」 「大嫂!」夏吉喊着。 或是出于担心,陆昭漪对他的这一声称呼并未又有怨气,反而却很是平静。 好像,她的内心之中,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这一身份。 眼下,她也顾不得想太多,眼睁睁看着苏绣娘与夏吉翻阅书房之中的后窗,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起身,看向第五灵思。 「人,到了哪里了?」 第五灵思回道:「最快,马上到!」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便是兵刃与甲胄的碰撞之声。 她缓缓走到书房门口,瞧着外面的一切。不消片刻,便有侍卫破门而入,将书房团团围住,并且迅速拔剑指向陆昭漪。 陆昭漪淡然站着,并没有丝毫惧色,她发现第五灵思的那位壮汉「朋友」,冬平一动不动地,与那些侍卫们正面相对。 「冬平,先回来!」第五灵思吼了吼。 听到命令,冬平果然动了,身形迅捷,几个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整间院子里,竟有数百之众,而身处高处的她,向院门远眺,在那远处,还有着数不尽的人群。 「目测有几千人……」一直未曾开口的冬平,冷漠道,「不光王府内,还有王府外,里里外外差不多四千人。」 此刻,陆昭漪记起,苏绣娘曾在来的路上说到,夏冉昨日一回梁王府,便带着七八名亲信,出了城,说要两日才能回来。 这才,夏笙肆无忌惮的,领着这一支亲军包围王府,就为了对付自己? 「呵,他可是真舍得!」 人群中,不断有人向两边靠拢,形成一条路径,而夏笙,则在其中,缓缓走过来。 与他一起而来的,还有弘农阳家的阳显,曾经在弘农郡,去往潼关之时,曾与她同行的,阳氏兄弟的其中一个。 而另一个人,也在其列,这让陆昭漪瞳孔不断放大,瞬间惊诧。 竟然是崔青霜? 她自己瞧了瞧,没有看错,那副神色、眼神,以及那体态,与崔青蕾完全截然相反。 眼前这三个人,从关中,到凉州,再回到洛京,一直都在一起,很难说清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眼瞧着,崔青霜一步步跨上前,尽显妖娆与魅惑,还有着不易察觉的讥讽。 「表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哼,你不是被禁足了?怎的出来的?」 阳显忽然站了出来,「区区禁足,还难得了寒王殿下?」 「如此说,阳兄私自潜入他宅偷人,按大渊法令,所犯拐卖人口之最,应当要杖毙的!」 话语一出,阳显顿时紧张,四处张望一番,发现寒王亲军众士卒,都露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你胡说!此事分明是征求过崔娘子……」 他还没说完,陆昭漪干脆的打断他,「如此犯的更重,通女干之罪,两人都要处以浸笼!」 「你……」阳显被堵的哑口无言,一时间,脸红脖子粗,气恼万分。 崔青霜听闻此言,顿时炸毛,但却说不出话来,若要被天下人知晓,明显她自己确实无力反驳。 「够了!」夏笙一声冷喝,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他点了点最近的几名士卒,「你们几个,将他们给孤抓住!」 话音一落,那最前的几人立即出手,直逼陆昭漪等人。 「冬平……」 第五灵思一声呼唤,冬平当即抽刀,硬生生抗下那几人的攻势。 「夏笙,你这是做甚?」 冬平正全力阻挡对方进攻之际 ,陆昭漪咬牙,冲夏笙大喊。 「你如此行事,可想过你骨肉至亲的兄长,还有在天之灵的先王?你真要毁了你父亲数十年创下的这一份基业?」 好像,她的话有所见效,夏笙眼眸中迟疑了半晌,转而向正在进攻的士卒大喊,「住手!」 陆昭漪看的很仔细,刚才那一刻,夏笙的眼睛,变得清澈了些。 可就在松口气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骨萧的声响,似有节奏,好像音律还算不错。 而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陆昭漪的那颗心,又提到嗓子眼。 这是,西羌的古曲。 刹那间,夏笙眼中再度浑浊,面部更为扭曲,他龇牙咧嘴,冲天长啸,「陆七娘,你还真的会迷人心智啊,孤,绝不会再被你蛊惑……来人啊!给我杀了他们!」 院中数百士卒一拥而上,直奔陆昭漪等三人而来。 这下,第五灵思都开始有些慌了。 「师父怎么办?」 面临这一情形,第五灵思似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不由得伸手抓紧了身边的陆昭漪。 而她却显得极为冷静,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那些士卒,她的眼中,闪烁着决然与坚决的神情。 「夏元隆!」她朝向天空大喊。 片刻,一名身着漆黑长袍的中年男子,自房檐跳下,只身闯入敌阵之中。 寒王的亲军,开朝之前也都是跟随武公东征西讨的将士,对这位突然出现之人极为了解。 看到他们心中的战神,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立刻丧了斗志,转而放下兵刃,向来人跪下。 而此时,夏笙也看清了此人的面目,瞳孔瞪得老大,在那人浑身散发的气势之下,也缓缓跪了下去。 「堂叔!」 见此,崔青霜与阳显也都心神一颤,不禁慌张起来。 「崔娘子!」阳显在她面前紧张道,「没想到,夏元隆竟然还活着,我们的计划彻底泡汤,赶快逃吧!」 说着,他已经趁着满园之人跪地发现不到他都间隙,抽身远去。 不久,王府外的士卒,来到院外,大乎:「陛下驾临!只要愿意放下手中兵刃,便不再追究此次之过!」 听到皇帝来此,院中几百人,瞬间混乱起来,一个个不顾夏笙的命令,冲出院外,拜谢皇帝的宽恕。 而人群之中,崔青霜信步而来,冲陆昭漪招了招手,似乎是有话交代。 陆昭漪与夏元隆交换一下眼神,微微颔首,向她的方向而去。 「青霜,你若能听我的话,回了崔家,我会向你父亲说情,不再怪罪你私逃之罪。」 「回去?」崔青霜冷笑,「从小到大,阿父阿母只在乎青蕾,都是将最好的给她。而我……丢到深山老林里,跟着一个鬓发皆白的半死之人学武,我受伤没人在乎,多少年来,他们有过一次去看我吗?我回去又怎样,还不是将我当做见不得光一般,藏在家里,不让我见人……」 越说,她越声泪俱下,满腔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陆昭漪底下头,深沉道:「我不知你在崔家经历了什么?但是,这一切可以改变的,你不应如此……」 她还没说完,崔青霜却仰头大笑,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会的,以后都改变不了。因为……」z.br> 恍惚间,她凑到陆昭漪的耳边,说了一句,「勾辰不死,国仇不灭……」 「你……」 还没让她反应之际,崔青霜已经消失在混乱的人海之中,消失不见。 章节目录 第29章、落叶飘零处 崔青霜,也在那一伙人当中? 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只觉察出,一阵凛冽的刀锋冲自己而来。 刚仰起头,夏元隆及时出现在她跟前,仅凭一把一尺长的匕首,就将飞奔而来的暗器打落。 这种情况下,还敢放暗箭? 而在距离不远处的夏笙,也遭遇着同样的境地,有了先例,第五灵思赶忙冬平去驰援,可箭雨仍朝着他们袭来。 「快!快撤!」第五灵思喊着,带头向外狂奔,而冬平保护着夏笙也纷纷跟上。 这时,夏元隆一个腾跃,将陆昭漪拦腰抱在了怀中。 「冬平,快走!」 他们借着墙壁的死角,在王府中不断地逃跑着,绕过一条又一条走廊,与眼花缭乱的院墙,终于再推开一间大门之后,逃出了彭王府。 从夏元隆肩头跳下来后,陆昭漪径直跑到夏笙面前,连番指责,「你这亲卫到底混入了多少逆贼,还都冲着我来的……」 此刻的夏笙已经神志不清,不然一定会奇怪,方才在府内,那混乱之际,耳边一直传来的,是「勾辰不死,国仇不灭」的口号,与她有何关系? 可他还是没能听进去,微微眯了眯眼,整个人向后仰去,失去了意识。 「真是,便宜你了。」陆昭漪越想越气,不由得踢了他几脚,「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跟那伙人谋反,你到底有没有考虑你父亲所创下的基业?」 恍惚间,身后有人在拽着她,她瞥眸,却是苏绣娘与满脸震惊的夏吉,并未理会,而是继续说着气话。 「你们等等,我要亲手教训这个不孝子……」 「……」 「既是不孝子,弟弟不孝应由长兄来教训才是,你还是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刚开始还没注意,只觉这声音极为好听,且柔和,但她仔细一想,却发现这说话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怔怔地转过头,碰王府后门前,第五灵思、冬平、夏元隆以及夏吉,都在对着一架轿撵跪首,而苏绣娘则是一副慌乱的神情。 片刻,她的双眸再看向撵驾,从下往上缓缓移动,直到坐撵之上,夏裴睁着眼睛,与她刚好对了对眼。 「……陛下!臣方才僭越,还请陛下恕罪。」 夏裴勾着嘴角,自撵驾下来,语调平和,「不过是提前履行了身为长嫂之责而已,你哪有僭越?」 「啊?」 她愣住,转而拍了拍自己的头,暗骂自己。 原来指的是她指责夏笙一事。 夏裴见她如此,脸上忍不住笑了,又严正声色,吩咐身后的禁卫,「来人,将寒王押解入诏狱,听候发落。」 夏笙确有谋逆之嫌,但…… 「等等!」 陆昭漪回过神,慌忙制止,「陛下,寒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不该下诏狱。何况,他本就不该入狱,而是要请医官……」 「嗯?」夏裴惊异。 「陛下有所不知,寒王中了毒,与彭王所中之毒乃同一种!」 「你是说……」 「没错,是西羌蛊毒!」陆昭漪解释,「中此毒者,神智不清,并只听由施蛊者任意差遣,施蛊者让做什么,中毒者只能听从,无法拒绝。而中毒者***纵之后,重新恢复神智之后,也将不记得自己所做之事。」 「西羌蛊毒?」夏裴喃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眉头微皱,看了看夏吉,又看了看夏笙,不禁疑惑。 这两个人的症状,极其相同,可又完全不同。 由于夏吉年纪小,中毒日子又近,故而症状较轻,但蛊毒的毒素 ,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而夏笙,蛊毒在其身体里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且又在青壮的年纪,有着一定的抗毒效果,指使两人症状,有所不同。 陆昭漪咬了咬嘴唇,低头道,「太医令林行之曾为陵***医官,其医术甚高,兴许有解此毒之法,还请陛下早些传唤太医令,为二人救治。」 夏裴叹了叹,「此事不用你管了,你赶紧回永平里别再出门了,你可知这洛京之内,有多少人想杀你?」 「我……」她不由得一颤,下意识心里开始紧张了起来。 此时的夏裴正在低下头看她,四目相触的刹那,彼此心里都是百味杂陈。 陆昭漪想,或许……自己可以尝试接受夏裴,可是…… 正想着,夏裴柔声细语,「回去好好休息,看你,眼圈都黑了。」 「啊? 瞬间,她方才心中那一丝触动,那一抹感动荡然无存,换来的是哀怨的眼神。 「朕是皇帝,说你还说不得了吗?」 忽然,身后,一阵咳嗽声响起,他们同时看过去,却是夏元隆忍不住要打断他们。 「堂叔……」 夏元隆走出来,回应起夏裴,「你是皇帝,儿女私情沉沦过久可是会容易误事的……我先带军师回永平里,剩下的,陛下来善后……」 说着,他拿着匕首的刀鞘,勾住陆昭漪的后衣襟,像是在拖着她,远离此处。 一旁的苏绣娘与夏吉,张着大嘴,简直是看傻了,而第五灵思也及时回神,招呼着冬平跟上去。 王府后门还不间断地传出陆昭漪的呼喊声,「哎哎哎,夏元隆,你放开……」 如此,洛京城再度陷入了平静,可这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临近九月,秋风阵阵,今年要比去年,好似更加寒冷,枯萎的树叶缓缓飘落,一如这天气般,令人悲凉。 洛京的一处宅院内,陆昭漪身上披着棉被,坐在火坑前瑟瑟发抖。 她已经冻坏了,嘴唇乌紫,鼻尖红通通的,眼眶也肿胀的厉害,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 在她的对面,杜雨、袁奇以及李潜,还有另一名比较陌生的青年,正坐在火炉前烤着炭火。 他们三人围成了一堆,在讨论着什么,不时发出阵阵哄笑。 陆昭漪看着这样的情景,心中一片凄苦,却也不愿意出言制止,只默默地坐着取暖。 「药来了。」他们谈论的间隙,花枝端着一大碗汤药进来,将药碗放在陆昭漪跟前,皱眉埋怨着,「您明明身子就弱得很,还学着那些将军们,亲自去点阅将士,眼下天气变化快,就得要多注意些才是!」 陆昭漪端着药,一边喝着,一边脸色更是难看,「行了!连着几天了,我已经知道,还在一直埋汰我。」 喝完药,将药碗放下,便赶紧让花枝退下。 「哈哈哈……」袁奇捋着胡须,仰头笑着,「七娘啊,可有好些。」 刚一碗热汤药入腹,带着热气,身体的寒气略有逼出,她好似感受到一股热流,自小腹处不断传开,也没有刚刚那么冷了。 她一把将改在身上的棉被掀开,眼神一凛,正色道:「我们继续谈,如何彻底扳倒吴司空的朝中势力吧!」 其他几人瞬间收了收笑容,转而低下头沉思。 这时,那位相较于其他人,比较陌生的青年抬起头,对陆昭漪说:「不如这样……朝堂上向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何况司徒如今,也对吴崇极为不满,也想将此人除而后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陆娘子,不如在下引荐你与司徒一见,你们放下彼此之前的恩怨,先着 手消灭吴崇这个祸端再说?」 此话刚落定,陆昭漪便看着他,蹙了蹙眉,「不行!你手上尽是路临的把柄,没到那个时候,你不可暴露!」 「这倒是……」 那青年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笑,「也罢,在下也只是随口提议,你若不愿意便算了。」 见他态度谦卑,也没有勉强,陆昭漪也就不再坚持。 他看了看袁奇,袁奇会意,点了点头,「朝堂上,我与路临有些私交,我去邀约他,定是能行。只是,我们真的要与路临暂时结盟?」 李潜则是拍了拍身边的那青年,「赵兄弟,你跟路临的这些年,他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了吗?」 那青年垂头丧气,「是的。也正因如此,我才将那些罪证藏在了,上洛丹河亭老家……」 此人,正是当初,陆昭漪担任上洛县尉时,在商县丹河亭与第五琅琊会面时,那无名无姓的老农的小孙子。当下也是朝中,任四品大鸿胪丞的赵子方。 当初,李潜带老农回了洛京,还引荐了老人家,入朝做了典农署官员。 然而五十七岁高龄的老农,以赵韬为名,区区以农户之身,以往从未有之,而也因此在朝堂上。引发了争论,一直延续至今。 当然,赵子方能坐在这里,也是受了第五琅琊的点拨。 恍然间,陆昭漪哈着气,将手放到火炕前取暖,面上还保持着淡然。 「我们先捋一捋,如今这朝堂上的势力……」 一边说着,她随手拿起夹子,在火炕中捣鼓,转眼间,就将其中的木炭分成了三堆。 「以右相杜言为首,九卿中,宗正、光禄、少府,中书省中书令如今也换成了他的人。」 「以司徒路临为首,而后是太仆卿、大司农卿……御史大夫蔡裕被撤职查办,换成了荆之言,这都是路临的人。此外还有大长秋、都中议郎等等……」 说到此,她拿着夹子,指着最后一堆炭火,「司空吴崇、九卿中,卫尉卿铁定是吴司空的人,至于大鸿胪……」 这时,赵子方赶忙插了一句,「大鸿胪应该不算,齐家父子都只识书,不识人,也没有那么弯弯绕绕,更不懂朝堂上的人情世故!」 陆昭漪点点头,继续说:「那么,九卿只算卫尉,还有侍中……也就是如今门下省的崔玉,还难以确定……」 提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崔青霜那日在彭王府中,与她说的那些话。 这些天,她继续派人试探着崔家,可惜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又想了想那日在风满楼内,吴崇能拿到她的生辰八字,在朝堂之上只有礼官,才会交给他。 在得到她的生辰八字,还能对比到作为勾辰子的八字,结合下来,那必然与以下三人有关! 「谏议大夫、礼官大夫、中散大夫……」 念叨着,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这两年,丢弃勾辰子身份之后,朝堂上这些势力,居然变化这么大。 如此排除下来,九卿的太常是第五的,廷尉算自己的。尚书省的陆承业位子稳当,但只算半个自己的。z.br> 除此之外,文官之中,她自己一个都没有了。 空有武将支持,那又有什么用? 「七娘子……」袁奇此刻叫了她一声,她恍惚回神,抬头望了望自己对面的四个人,当即怔了怔! 是的,自己还有他们! 章节目录 第30章、风雨将临时 他们一同坐在那里,目光灼灼盯着她看。 那双双黑亮的眸子,透着浓厚的信赖。 她微微颔首。 「要对付吴崇,首先要挖出整个的朝中势力,我们需一一攻破,一步步地蚕食他。」袁奇沉声道。 「故而,我提议,从卫尉开始下手……」 杜雨这时及时开口,「吴司空并非那种有勇无谋之人。想想数天前,我们在风满楼与他对峙之事,要扳倒他,我等就要预判到他的预判!」 「杜兄弟此言,我赞成!」李潜笑道。 赵子方皱着眉,「我还是觉得,引入外援会比较好……」 他们四人对视一眼,谈论了这么久,还没能总结出有效的法子,随即皆摇了摇头。 吴崇位列三公,他的能力如何,朝堂之人有目共睹。区区不到四十岁的年龄,又是个文臣,短短一年多以来,政绩斐然,哪怕是其他两公,乃至两相,都不比他厉害。 如果不引入外援,想要扳倒他,恐怕还有些难度…… 至于杜雨所提到的那句话,让陆昭漪有所顿悟,不禁在脑海中思考,若自己是吴崇,在面对像自己这样的对手时,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要是引入外援,那么吴崇最怕的是谁? 不知不觉间,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她已经想了许多。 她轻咳一声,缓和了下自己的心情。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那就依照各位说的来办!」 「要怎么办?」袁奇赶忙问。 陆昭漪浅笑,「先等!」 「等?」 「没错!」她打了个喷嚏,不自觉地靠近了火炕,「这几日,吴司空应当要弹劾我了。袁奇,接下来麻烦你在朝堂上,配合第五琅琊与李潜,极力为我抗辩!」 弹劾? 自然是弹劾她,隐瞒自己是勾辰子,欺君罔上,还让人假冒勾辰子,欺骗了整个朝堂之人。 「这个自然!」袁奇深吸口气,「只是,你确定不做任何动作?甘愿自己处于不利之局面?」 她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我在等一个人来找我!」 看着她如此自信满满,李潜也放下心来,站起身,「陆娘子已然做了决定,那,我先回去准备一番!告辞!」 说完,他便先行退了出去。 赵子方眼下,明面上仍还是路临的亲信,不便久留,也起身拱手告退,杜雨起身相送。 讨论到此为止,只剩下了袁奇,他也站了起来,拱手就要退下。 「慢着……」 「七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陆昭漪抿了抿唇,「袁奇,我记得,你可是尹川士族领袖,我需要借一下你士族领袖身份一用,可否答应?」 「……」袁奇沉默了下来。 外头狂风大作,天色阴沉,似有暴雨将要袭来,而屋内,却寂静如池水,如果让外面的人看见此番景象,定会是琢磨不透。 八月的最后一日,也是本月的最后一次早朝。 陆昭漪因身子欠佳,加之与皇帝婚期议期之际,她更是不便参朝,留在府宅之内赋闲。 不过,她也猜到,今日朝堂之上,将要议哪些事情。 首先,便是与鲜卑各部议和,北方战事已停,而大将军夏元盛、骠骑将军夏元弘、车骑将军桑弥,率军回京。 再来要议今年桑种收成,与各地粮谷之通报,收缴赋税以及过冬的谷稻存放等等。 而在最后,或许吴崇今日便会在朝堂上奏表弹劾之事。 可惜,她无法入朝 ,不然肯定想要当面瞧瞧吴崇此刻的嘴脸。 这一日早朝持续到了午后,还未有退朝的迹象。而陆昭漪等的不耐烦,便披了一件裘披,走出房间,于院中转悠。 没走多远,她依稀听见两个似乎年纪不大的少年在相互争吵,而这争吵的内容也让她哭笑不得。 「说了,我当师兄,你当师弟……」 「凭什么?就凭你入门早?哼,你不仔细想想,当初在淮南郡,师父有正式收你为徒,吗?你有敬拜师茶吗?」 「怎么没有?我可是在濡须中洲,正式给师父敬过拜师茶的!倒是你,除了你世子身份,被陵武侯硬塞过来,便什么都不是……」 「你……」 陆昭漪一转弯,就见第五灵思高抬手,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住手!」 两少年愣了愣,转头过来,都一脸慌张,刹那间变幻了神色。 「师父!」 「师父!」 这两位少年,一个经赵夫子收下的楚年,一个是第五琅琊的独子,如今都是她的弟子。 楚年在这府上,日子也不算短,只是存在感太低。 也因她过去一年间事务缠身,从雍州粮谷,到如今吴崇谋逆,基本她很少管教这名弟子,唯有从关中回来的那几个月里,还有空给楚年进行传授,其他时候,都是让他自己读书。 第五灵思,是第五琅琊在收下顾满为弟子之后,作为交换,强行将独子塞过来,入府也才不过几日,又因离太尉府不算远,偶尔还经常回去一趟。 要不是第五琅琊严词教训一番,命他不得师命,不准随意回去。恐怕这位侯世子,真把自己当客人。 陆昭漪黑着脸,走到他们跟前,严厉道:「吵什么吵?既入师门,就要听为师的话,这点规矩都不懂?」 「是!弟子知罪,请师父责罚!」楚年与第五灵思齐刷刷躬身施礼。 这两少年,一个性子沉稳,另一个性格桀骜,但也是懂得分寸的,尤其在她面前,更加老实。 看他们这份认错的态度,陆昭漪气也消了大半,不过,仍要对他们施以惩戒,便吩咐,「罚抄兵书、医书共八卷,各一百遍,抄不完不准用晚膳!」 「啊?」俩少年同时发出惊叫。 「啊什么?莫非你们不服?」 「不敢,不敢!」楚年忙摆手,连连称是,只是他那一脸怨恨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还不快去?」见他们还愣着,陆昭漪又是呵斥一声。 楚年不再吭声,转头就往书房方向赶去。 第五灵思则是偷偷瞥了眼,看向陆昭漪,欲言又止。 陆昭漪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 「没……弟子……弟子刚刚收到我阿父的信,要交给师父的,然后在此遇到了师,师兄!」 一听他承认楚年为师兄,陆昭漪脸色缓和许多,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些,「你阿父的信给我吧!记得,以后要与你师兄,好好相处,知道吗?」 第五灵思连连点头,掏出信笺递了过去,便赶紧施礼告退。 回到屋子里,她还没来得及展开第五琅琊的那封信笺,花枝就从外面赶了过来。 「七娘!」 见她慌张的模样,陆昭漪起先也没在意,随口问了问,什么事让她如此手足无措。 而花枝则跪坐到她身侧,紧张兮兮地,「方才,陛下派人去了别院,请了影云与影雨入宫,七娘你说,陛下是不是要对他们二人兴师问罪啊?」 陆昭漪眸子抬了抬,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果然,今日就是吴崇在 朝堂上,弹劾自己欺君罔上之罪名。 她笑了笑,不慌不乱地,「你这丫头,我不在洛京的日子里,你在别院里负责收集消息,是不是影卫之中有了你的意中人?」 提到此,花枝的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低着头,拉扯着自己衣裙的一角。 这举动,已经很明显了。 「我猜,该不会是影云吧?」 陆昭漪又笑着追问了一句,见花枝脸色更红,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平素也没觉得你害羞,现在怎么变成这副小媳妇模样?莫非你真的......真的看上了影云?」 花枝羞得无处藏身,干脆将脑袋低的撞到地板上抬不起头。 「七娘,你又取笑我!」 陆昭漪不顾她的羞涩,笑了笑,「我看,影云是个不错的选择。」 「啊?」花枝惊讶的抬起头,看到陆昭漪笑吟吟的模样,不由得急道:「可我这身份,怎么能配上影月卫大统领呢……」 「我说你配,就行了。」陆昭漪细语道。 此言,不禁感动到了花枝,十分激动的抱住了她的胳膊。 陆昭漪继续安慰着,「你放心,陛下叫他们入宫,只是问问话,影卫上下,陛下可不敢动。」 这话,花枝也知晓的。.z.br> 经过一年多以来,担任传递联络点的消息传递,她已经触摸到许多不为人知之事,以及事关朝野上下的许多秘密。 就比如,影云所出身的青州军,自武公薨逝之后,则不受朝廷的命令,超脱于朝局以外,要不是有她陆昭漪,这一支顽强不屈,百战百胜的大军,可能就此消失,又或在青州境内割据。 这样的条件下,皇帝要收服青州的军心,必不会对出身于青州军的影月卫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下手。 「哎,那只能等了。」花枝叹息,「影云说,他早预想到今日,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见她这般的表情,陆昭漪忍不住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哎哟!」花枝捂着脑袋,委屈极了。「七娘,你干什么呢?」 可没有得到回应。 上一刻,她还是一副嬉笑的表情,而在一边逗趣花枝,一边摊开看了第五琅琊的那封信,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也变得极为严肃。 「七娘?」花枝狐疑,轻唤了一声。 恍惚过了许久,陆昭漪才将目光从信中移开,瞬间送入火炕中。 看着那封信,慢慢在火炕中被点燃,几个呼吸之后,渐渐化为了灰烬,她才沉沉的吸了口气。 「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 章节目录 第31章、田野见谷稻 黄昏的余晖撒向大地,将整个洛京笼罩在一片金色霞彩之中。 这个时节的洛京城外,并不适合远游,一出城门,就能看见庄稼地里,辛劳的百姓正在收割这一年丰厚的谷稻。 而洛京东郊,邙山之下的田野中,不少公侯、新进贵族们,也都亲自下地干活,忙的不可开交。 此处,是洛京城与偃师县交界之地,南阳侯府的陆家子侄们,被长辈强行推进庄稼里,不时还传出吼声。 「你们这群崽子,侯爷不在,你们倒是闲散起来了,快给***活!侯爷上朝一整天了,要是回来看你们如此懒散,小心家法伺候。」 那些子侄们的目光哀怨,虽不满侯府长辈的管束,但一提到侯爷,个个都显出惧怕之色,只得忍下这口气。 刚好,在不远处的田埂间,缓缓走来一道倩丽的身影,体态轻盈,举止清雅,不时惹得周围其他家族的人,侧目注视。 离得不远处,广平侯的庄稼地里,一位年迈老者看着自家的子侄,瞧着那道身影恍惚着,逐渐着迷,久久不肯移目。 老者瞧了那身影,槽牙咬得直响,恨不得当即拍了几个子侄的头,低声呵斥,「看什么看,那是皇帝的女人,再看,是想让我们广平侯府都遭难是吗?」 一名青年惊讶,指着那人,「她就是陆七娘?咱们大渊将来的皇后?」 「你以为呢!」老者冷哼一声。 广平侯的庄稼地中,除却几个长辈和孩子,剩下的,尽是一些正值年轻旺盛的年龄,见了那身影,一个个都双眼冒星。 「陆七娘啊!原来长成这样?」一名身穿绿衫的女子赞叹道,「哎!咱们离南阳侯府那么近,都没想着多走动走动!」 另外几人听了,皆是嗤笑出声。 「走动干嘛?」老者气急,「要跟陛下抢女子?你够格吗?」 那青年低头,不再言语。 此间发生的这一切,陆昭漪并不知晓,一门心思去寻陆家的长辈,直奔向南阳侯的庄稼里。 「哎哟,这谁回来了?我们陆家最大的出息回来了……」说话的,正是陆家那个没脑子的陆承智。 陆昭漪一步迈过,直接落入他的视线里。 一旁的一名家族长辈,听着陆承智这言语,恨不得立马抄起拐杖打过去。 或因年纪老迈,又有些距离,知晓自己打不过去,便瞪了瞪他,转过头,立马换上一副极为讨好的神情,对她说:「呀呀,七娘事务繁杂还想到回来咱们陆家,实在太难得了。」 陆昭漪看了他一眼,与一众长辈福身行礼,便对刚才开口的老者说:「四叔公哪里的话,我大兄,还没有回来吗?」 四叔公垂头,皱着眉,「也是怪了,这也是头一回,早朝上到这个时辰,还没退朝呢……兴许,再过一会儿,侯爷就回来了。」 陆昭漪点点头。 她是在酉时正刻,太阳快要下山之际,听闻宫中已经退朝,这才动身过来,猜想应该是能碰到陆承业的。 可眼下快要天黑了,竟然还没回来,难不成是因什么事绊住了? 她只觉得奇怪,回过神向四叔公行礼,「那我先入侯府等着了。」 「好好!」四叔公脸上一副欣慰的表情,丝毫想不起来,当初陆昭漪被举荐入仕之时,他与一众族中男丁堵在她都门口质问之事。 「对了,昭漪……」四叔公在她已经走了几步路之后,好似想起什么事来,「两刻前,府上来了一名客人,好像也是从城内过来的,一排排的护卫,神神秘秘的,叔公我也没问是谁,他们也没提,就说也是等侯爷回来……眼下应该已经入了府。」 听了 此话,她停顿片刻,转而淡淡的回应,「好的,昭漪明白了。」 说着,她独自离开庄稼地,往南阳侯府方向而去。 地里的陆家子侄,其他人见到她时都还算好的,只有陆承智没给她一点好眼色,即便人已经走了,临了还不忘吐露怨气。 「神气什么?最后不还是要入了后宫?还当什么官……」 当初举荐官入府,他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入仕,却以为是被陆昭漪截了胡,从此心生埋怨直到如今。 不过刚才那个话,他也不敢大声说,只是小声嘀咕,但在他身旁的陆承义却讥讽着望着他。 「三兄,你说错了。昭漪她可不是入后宫,而是将要入主中宫。区别极大,知道吗?」 反观陆昭漪,一路走出田地,径直走向邙山,直到山脚下,离侯府不过数十步,就与一同而来的韦蒙、杜雨等人汇合。 此次与她过来的,属于在天下盟之下的,只有吴圣甲一人。 这时,她便吩咐,让吴圣甲先回城内打探一下陆承业的去处并汇报给她。 之后便带着其他人一起进了侯府。 「管家!」陆昭漪一进门,碰到了管家,「几刻前到府上的人是谁?眼下在何处?」 管家不敢推脱,当即恭敬低下头,神色极为紧张且慌张,「回七娘!来人是……右相!」 杜言? 这一刻,她忽然想明白了。 看来杜言是预想到了她的预想,她自己没来得及去找他,反倒是他过来找自己了。 她一时苦笑。 先是让韦蒙、杜雨等人,命影卫与雍卫驻守在前厅外围,不得擅自靠近,而她自己则要只身与杜言会面。 「七娘!这不太好吧?万一杜右相要对您不利呢?」韦蒙等人有些担忧,但又不敢违抗她的意思。 「无碍的。」陆昭漪缓声,「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此刻我与他的目的,是一致的。他没有理由要对我不利。」 她说罢,抬步踏上台阶,往大堂之上,缓步而去。 她的话,令所有人心生感慨。 是啊,朝廷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杜言是右相,手握要权,掌握着朝政命脉,他想要谋划些什么,也是随意,不用担心他不会做的。 这一点,陆昭漪早已看透。 天色已晚,想必这时候,收割庄稼的陆家子侄们也该回来了。 侯府之内,烛火已悄然点燃,唯独这间大堂中,还很是昏暗。中文網 不过,她透过昏黄的天色映衬进来的光束,看见堂内竟坐着两个人。 此刻,杜言一脸严肃,望着她的眼神也是毫无波澜。 而在堂首处,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正好那张脸陷入暗处,让人看不清。 可那一身的气质,还有独一无二的体型,让她很快的认出此人。 「陛下……您怎么来了?」 暗处那人还是纹丝不动,倒是杜言脸上挂着笑容,转过头与暗处那人说:「看来陆长史对陛下很熟悉,这么快就认出陛下了。」 那暗处之人,果然就是夏裴。 这时,大堂深处,走出一名穿着禁卫甲胄的男子出现,来到夏裴身边。陆昭漪仔细看去,却是影云,不禁柳眉微起。 她忽然沉沉地吐了口气,心中已经明了。 今日早朝,共经历了近七个时辰,而吴崇的弹劾或许占用了大半,想来这场朝堂上的争辩,自己错过了许多。 恍惚中,夏裴身处暗中,口中传出一道温润的声音,「这一整日下来,朕深感疲惫,已不想多言。此次是杜相提 出要与你相谈。你们且先谈着,朕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歇息,七娘可否安排?」 陆昭漪心念电闪,连忙躬身回答,「臣在侯府中有一处别院,即使是臣不在,那处也无人敢去打搅,就让影云带陛下先过去吧?外面影卫当中,有一名叫影冲的,知悉其方位。」 她说完,暗处的夏裴,身子前倾了一下,露出那张略显苍白的俊颜,浮现了浅浅的笑容,「好。朕先去!你与右相先聊着。」 说完,他开始起身,影云伸手扶起,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似乎安静了许久,陆昭漪径直走到一处席间坐下,不着急打破这份宁静。 半晌之后,杜言抿了抿干裂的口唇,才开口说:「今日朝堂,陛下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他说着,抬眸看向陆昭漪,「这一切,皆因你而起。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今日的结局,所以,显得如此淡然?对吗?勾辰子。」 陆昭漪轻笑一声,听到对方称呼自己为「勾辰子」时,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 「你是何时确定,我是勾辰子的?」 「从袁奇举荐你入朝开始……」 「是吗?这么早……」 杜言摇着头,「或许更早,当年江夏之战,渊越两国决战前夕……」 听了这句话,陆昭漪丝毫不觉得意外,心中感慨万千,「杜右相这一身「王佐之才」果真名副其实!应当是当初,你为了弄清我方谋士、武将的实力,在获取有关我的调查消息,推算出来的?」 他并未有任何反应,似过了许久才说:「你当年拒嫁逃婚之后,便突然消失于世间。而正好在那之后,渊国的战法布局却全然与此前截然不同。勾辰子自称云桦神医的弟子,而你,也是与神医,有着牵扯不开的关系……不是你,又能是谁?」 听到这里,陆昭漪自知,这里面的漏洞百出,被人猜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只是她与神医的这层关系,即便身处于河北的许多人都不清楚的事,杜言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此事并不重要,她也不再多言,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杜言此等精明之人,该是猜到她会去找他,来谈一谈扳倒吴崇之事。 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主动说,还能省略了中间许多事。 「氐族首领吴崇,带领氐族,意图与其他四夷谋逆反叛,此事你知道多少?」 杜言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沉默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下,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这也是让陛下头疼的事。毕竟牵连甚广,无论以前在陵州,还是在洛京,若没有一个恰到好处的法子,恐怕会引起天下大乱,江山倾覆,若要扳倒吴崇,你、我还有路司徒,三方合力才能做到。」 章节目录 第32章、无题 杜言说得没错,像吴崇这样的老狐狸,还身处暗处,若无法将他彻底扳倒,只要他在,就像是一颗钉子,扎在洛京城内。 总有一天,这天下,将再次陷入离乱,到时候强盛的鲜卑、匈奴、羯、羌等夷族便会趁乱而下,其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朝中势力,士族之中,哪些与吴崇有过勾结这还未挖出来,虽然卫尉卿姜家已经冒出头,但凭吴崇的心思,肯定这条线已经被他们处理干净,从这里找到突破口确是不太可能。 除非...... 陆昭漪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凛,她抬起眼帘,望向杜言。 她心中已有了决断,只是,对于杜言,她仍有所保留,便微微勾起嘴角,「既然右相说了,七娘盼能与右相这次合作,能顺心顺遂。」 杜言微眯起双眼,目光锐利地盯着陆昭漪,那眼神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一般。 她却是坦然自若,不慌不忙地迎上去。 这时,杜言捋须笑着,「陆娘子心思还是不是一般的深,我知你心中还有顾虑。不如,你我先立下一个君子之约……」 「在你对付吴司空与路司徒之时,杜某发誓不会针对于你,而在你先后扳倒他们二人之后,你我若要交锋,必会事先说明,相互给对方充裕的准备,可否?」 他说了这段话,陆昭漪摇着头,不禁觉得有些讽刺,「杜右相,你回忆回忆刚才你说的那番鬼话,你自己信吗?」 杜言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眼底划过一抹阴霾,随即恢复正常,继续微微一笑。 他道:「陆娘子……不妨放心,我杜言虽对你有私怨,可却不会在朝堂之上对付你我联盟之人。只不过,在此期间,你我之间,若是有所摩擦,也绝对是为了国计民生,为了天下百姓。如此可好?」 「好。」陆昭漪颔首,答应下来。 她暗暗冷笑,心中一番思量:想用那么一番花言巧语的鬼话蒙我,还真以为我那般的天真? 要说他们两人的恩怨,可以追溯到那场决定渊越两国命运的江夏之战,而他们的较量从那时起,就从未结束过。 她的目光落在杜言身旁的那封书信上,那应该是针对吴崇的调查信,兴许,在杜言手中,已经抓到了吴崇的一个致命的把柄。 只是,她并不知晓杜言到底拿捏着怎样的筹码,能促使自己愿意与他合作。 她的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杜言这次来见自己,绝非单纯的为了合作的事情而来,而是另有原因。 果然,杜言的话还没说完。 他道:「如今你我不得不暂且放下恩怨,面临朝中大患,你我之间,消息还需要互通有无。而你在洛京建立的谍网组织,正好能做到这一点。故,杜某拿此信交给你,作为投名状,而你也得告诉我,你下一步的行动,如何?」 说着,他已然将那封信举起,做出了递出去的手势。 听到他说的这些话,陆昭漪心中不免冷哼一声。 她心知肚明,自吴崇从少府卿的位置,升跃至司空,在朝中布的局,已经触动了杜言与路临的利益,且势力不断壮大,进而大到足以威胁皇权的地步。.z.br> 要知道在前朝,河阳公为天子之时,武公就是从司空的位置,一步步壮大起来,并能够控制天子,达到震慑天下的作用。 而这一局面,不可能纵容那帮人继续上演此出戏码。 想清楚这一点,陆昭漪点点头,言语轻淡,「我下一步的行动,是打算入死牢深狱,去见……周奕!怎么样?我也够坦白吧?」 杜言笑了一笑,「哦?当年差点让你嫁过去的那位?哈哈哈……你与周奕之间.... ..果然缘深啊!」 陆昭漪不语。 杜言的脸色忽然微微收敛,从席间起身,拿着那封信,一步步走向她,并将信,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传闻勾辰子能一目十行,且能过目不忘,杜某希望你,看完此信之后立刻销毁。这信中所述,只需你知我知即可!」 说罢,他一个转身,冲向一出烛台而去,并且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烛火点燃,又伸了手,取下烛台,再次返回到陆昭漪身前,将这一烛台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这一过程中,陆昭漪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封书信,越往后看,眉梢就拧得越紧。 到最后,她猛然握紧了拳头,一把将信揉成了一个纸团,坐在原地愤愤难平。 「喽!」杜言站在那里,用下颚指了指她面前的烛台。 陆昭漪此时反应过来,会了意,低着头将信重新展开,放到烛火中。 两人就这般,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封信,一点一点的化为了灰烬。 似乎两人都怔在原地,许久不曾动过,就在这寂静的黄昏中,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陆昭漪终于缓过劲儿来,她看着杜言,「这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杜言扬了扬眉毛,「你在质疑我们越人搜集消息的能力?」 她怎么会质疑,连自己是云桦神医的弟子,杜言都能挖出来,又怎么会怀疑呢? 只是,这信里的内容太骇人听闻,令她不得不谨慎。 她不是怀疑越人搜集信息的能力,只是这里描述之事,让她难以相信。 「吴崇竟然做出如此之事!简直难以置信。」 杜言显然表现得更为沉稳,转身,晃晃悠悠走回席间坐下。 「起先,我在看到这封信时,与你的反应一样,如此之大的调动,士族部曲集结河内,而且,你那五万青州军调动代郡边关,导致海内空虚,只怕更难以应付啊!」 陆昭漪垂下头,当初,她以勾辰令召集武将入勾辰别院,并命卫将军夏殊带兵北上,起因也是得知东宁与胡宛联军,要与鲜卑部汇合联盟,才做出如此决定。 如今再细细想来,恐怕,东宁、胡宛的动作,也是出自吴崇的手笔,为的就是让自己调动一部分青州军离开青州,他们好集结势力,威胁朝廷。 想到这里,路找他不禁浑身发凉,连连颤抖了一番。 「陆娘子……怎么了?」杜言见她反应过激,不由得担忧道。 她摇摇头,唇齿颤抖之间,咬紧牙关,恨恨地说:「吴崇此人,心机如此歹毒,其心……可诛!」 「不过,也不晚!」杜言道,「既然知晓士族部曲聚集在河内郡,不如,让邱渠子回老家探查一番,究竟是那几家部曲参与,我们再好一一逐个击破。同时,你夏殊与文柯所领的那五万青州军,要偷偷地,让他们再赶回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探询。 陆昭漪点头:「这是自然。」 如今鲜卑拓拔部已经签下和谈书,两方停战,东宁与胡宛的威胁根本不足为虑,只需要让赵临将军所领的大军镇守即可。 杜言又说道:「眼下此等危机,你要如何解决?陛下今日在朝堂被吴崇言语所激,又无可奈何,我等需尽快出手,仅凭河内到洛京这等距离,只怕一夜之间,便能天翻地覆。」 陆昭漪想了想,摇头,临时又想不出什么对策,只能干着急。 但是,她却不能否认,杜言说的这句话的确很管用。 必须要加紧步伐。 杜言看出了她的焦虑,低头叹息了好几声,「今夜我与 陛下都要借宿于陆家了,事出突然多有打搅……」 说着,他就要起身出门。 她忽然想到,今日夏裴是出逃至此,而不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看来洛京的局势已经很是紧张! 「对了!太后、太妃们,还有贵嫔,还在皇宫?」陆昭漪问。 听了此话,走向门口的那道苍凉的背影,似有驼背,却又悲怆。 他回头安慰着,「你不必担心,太后她们,已经被梁王接到王府,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吴崇此时,定不会想到,宫中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陆昭漪脑海一顿思索,好像找出来突破口,眸子中瞬间一亮。 「今夜,我有办法铲除掉,吴崇半臂爪牙……」 「哦?」杜言惊诧,却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勾辰子,杜某便静观其变,好好瞧瞧你如何掀动这一番风云……」说罢,他已经冲着门外而去。 出了厅堂,陆家长辈与子侄都已返回来,而正好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先前的四叔公,看着陆昭漪神色慌张的,不知何意,又想着上去客套一句,却被对方无情的忽视。 「七娘……你这是去哪儿?用晚膳了吗?」 四叔公撂下这句话时,她已经走出去很远,径直往东苑而去。 「瞧瞧……」 陆承智又是发出一句闹骚,「要当皇后的人了,已经不屑于我等说话,四叔公你还热情个什么劲?」 「混账!」四叔公顺势用手杖打了过去,「就因为她将来是皇后,咱们更要讨好啊!她成了皇后,我们陆家便成了外戚,陆家兴旺就在此了啊!」 若是让陆昭漪听到此话,她定是大为不满的回怼。 可是,她此刻顾不得其他,心中更是翻腾不已,只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要马上赶到雨棠苑。 当抵达东院之内,雨棠苑中,只见黑漆漆的一片,似乎无人活动的迹象。 她只觉奇怪,不由分说直接冲入房中。 可下一刻,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外力,袭击的她的背后,这让她始料未及。 正当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行刺,也未能感应到夏元隆的气息出现。 恍惚了片刻之后,她才感知到,原来自己是处在一个人的怀抱之中。 她刚想摆脱,耳边却涌现一股气息冲击着她的耳垂,那道温柔的、浑厚的,带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 「别动!昭漪……朕累了!只想好好抱抱你!」 章节目录 第33章、入夜情绵长 「可是……」 她还想拒绝,可他已经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她挣扎了一番,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放弃,任由身后的男子拥住自己,轻嗅这涌入鼻腔的那番熟悉的,由身后的男子身上散发的柔和的气味。 这种味道,让她莫名的放松下来。 她缓缓在他怀中转过身,伸出双手,环绕着对方精瘦的腰身,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虽然,在他的怀里,她的身体微僵硬着,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眨眼睛,生怕自己一眨眼,面前的这个男子便不见了。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反倒迎上他略微疲惫的双眸,眼眶湿润。 良久,他才慢慢松开,低头,深邃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昭漪!」 「陛下……能否……松开吗?」 陆昭漪的脸颊通红,羞涩得无法抬起头来,她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朕……已经松开了?你睁眼看看便知了!」夏裴的声音很是温柔。 他伸手捧着她的脸,恍惚间,她慢慢睁开眼,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都乱了。 顿时,她的脸颊滚烫得厉害,这样的姿态亲密,让她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见此,他眉宇一挑,故意凑近她,轻轻吹了口气:「昭漪……」 这一声轻声的呼唤,让她的内心陡然升起一道不知名的情绪,不经意地回应了一声,似是鼻音轻轻地哼了出来。 「嗯?」 夏裴的喉咙有些干,唇齿火热,像是继续找到一块地方降降温,而他眼眸已经看准了对方的娇艳如花般的朱唇,便不受控制地,想要贴上去。 她的表情已经愣住,内心想要挣扎,可身子不自觉地想要迎合上去。 意识到这一心境,她只觉自己是疯了,终于强行想要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偏过头去,却仍旧没有躲闪,反倒是伸出纤细白皙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 这样的小动作,落在他眼底,让他更是蠢蠢欲动。 「唔!」 她一声轻呼,猛然间瞪大了眼睛,这一刻她的唇被一股激烈的柔情所包裹,周遭的所有都好似不存在般。就像清晨的露水,黄昏的晚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又渐渐晕开。 许久,她才得以喘息。 两人离得很近,陆昭漪此时不禁低着头,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望向他。 夏裴的眼中闪烁着明暗交错的光芒。 他并非一个喜怒哀乐表露在外的人,可此刻,他倒是像变了个人一样,随之而来的,又是浓浓的宠溺。 「方才……咳……」他想要辩解,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刹那间,陆昭漪伸出一指,抵在他的唇上,示意他不要开口,而她的眼神,已经完全沦陷其中,眸光之中映衬着的,尽是他的脸。 「陛下……你我正行六礼,如此,只怕不合礼法,好在没人看见……」 夏裴笑了,「谁说没人看见?元隆堂叔一直在房,「天黑了,朕来掌灯……」 「别点灯!」陆昭漪立刻出声呵止,却吓到了他。 不过,夏裴很快回神,故意岔开话题,「朕好奇,当初你是怎么入的朕的父亲麾下。而邺都的鹿台,是父亲为了安置那些搜罗来的佳丽,所建的宫阙,可你一住就是三年!」 他的话瞬间让陆昭漪陷入到了回忆,而戒备的心弦,也缓缓松弛了下来。 在她的记忆中,武公自有对待谋士的一番礼数,为求贤士,更是能够放下身段,只为求得贤才。 而陆昭漪却是个意外。 当年,在徐州下邳郡的别院,自从武公得知有着「通天之才」的勾辰子,竟然是女儿身,便一直愁眉苦脸。 而她在下邳郡临时落脚的别院,前前后后,武公有四五次进出。 直到最后一次,武公入别院仅问了一句,「你如何能帮我,问鼎天下?」 陆昭漪当时的回答:「若主公你信我,只需三年,便能一统天下!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一处藏身之地,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也绝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我勾辰子真实的身份……主公可否办到?」 武公哈哈大笑,「你都称我为「主公」了,我自然会成全你。邺都城外新建一座宫阙,可让勾辰先生暂住,但若三年之内无法统一天下,三年后,宫阙我自会收回……」 「若三年后如愿统一,那处宫阙,不仅归你所有,还有十万青州军、五万虎骑,三万黑甲卫,都归你随意调遣!」 「好。成交!」 至此,回忆抽回。 听着她这番讲述,夏裴差点喷笑出声,可见她认真的模样,又赶紧敛住了笑容。 「朕还想问你,为何,你会给自己取个勾辰子的名字?」 陆昭漪抿着唇,「少时我常常跟着我师父在药庐学医,而师父在教我认的第一味药材,便是勾陈……」 「勾陈,勾辰?」他低语,原来这个名字源自于一味药材! 不久,他又想问,可抬头却发现,她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今夜还很漫长,昭漪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先委屈陛下在此暂住一夜,昭漪就要先出去了。」 她刚说完,还没走几步,夏裴的声音已然传来,「你今夜打算是要与吴崇的人马,来一次正面对抗吧?此夜若运气好,可诛灭吴崇一半党羽。朕说得没错吧?」 回过头,她看向夏裴的脸色,一如平静的池水一般,毫无波澜,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答应朕,今夜你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朕,好吗?」 他忽然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举措令她猝不及防,连忙往旁侧退了一步。 这一刻,她有些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原来,陛下早就安排好了,洛京城内,陛下应都已布置妥当了,只等对方入这提前设好的圈套?」 她看着他脸色依旧好不动容,心中感慨,皇帝从来都不糊涂。 心中感慨万分,她暗暗决定不再逃避,坦然的看向了他。 「既然陛下已然知晓了这一切,那当初,为何要将吴崇提到了三公之列?」 夏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向她走过去,「当时,朕也看不出他有如此反意,只想着能制衡杜言、路临此等狡诈之辈,却没想到,释放出吴崇这等阴险毒辣之徒。」 「那……」她试探性的问道,「陛 下准备如何处理?」 「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理?」他反问,同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正视他。 她垂首,「臣,愚笨,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他深邃的双目,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还愚笨?」夏裴摇着头,「你是朕遇见过,世间最聪慧的女子,是朕,倾心了许久的人,当年在鹿台,朕还是中郎将,便遇见你了,让朕魂不守舍。自那以后,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再也容不下旁人。」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陆昭漪慌了神,起码的思考也短暂的丧失了。 但她注意到这一点,又强行让自己恢复镇定,静下心好好想想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夏裴并不急躁,只是耐心等待。 良久,她终于从沉思中抽离,抬眸,与夏裴对视。 「今夜的布局,陛下可有几成把握?」 「三,三成吧!」他道。 陆昭漪愣了愣,「那日,我们去彭王府正好遇到梁王出城,想来,陛下那时便做了今日之准备,若对比此次河内郡中,聚集的那一群士族部曲,陛下的武进军怕还是不够!」 夏裴顿时一紧,「你要做什么?」 「臣帮您完善,今夜的计划……」 她一把将夏裴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甩了开,坚定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等等!」夏裴想要抓住她,却因黑夜的关系,扑了空。 而这时,门外,陆昭漪的吼声传遍整个东院。 「雍州卫韦蒙何在?」 院外,响起一阵动静,就见一道道身影,从院墙外翻身而入。 等待的空隙之间,她回头,眼神尖锐的看向夏裴,「陛下不宜现身,还请在房中隐藏好?」 可他皱眉,不断地询问,「你为何如此拼?明明这些事,由男儿去做就好,你就好好做个无忧无虑的新妇,将来受万民敬仰的一国之后,有何不好的?」 她愣住,随即,笑了起来,那份灿烂的笑容,极为动人。 那番侧脸,也让夏裴着实看得呆了。 「陛下,我也希望能做个平常女儿家那般,可我的心里,身负先王的遗愿,胸怀天下百姓社稷,无法做到置身世外。」 「若哪一天,天下安定,百姓富足,兵力强盛到无人敢犯,我倒是愿意,好好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静待美好。」 她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并与韦蒙碰上面。 「陆娘子有何吩咐?」 陆昭漪回头,看向房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又转回头,冷声道:「先派人,保护好雨棠苑四周,尤其我身后的房间,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 「杜雨,你去备马,我们直奔孟津关。并且告知影雪,让她赶紧去调五千影卫与五千甲卫随行。」 他们一边走,一边部署,从东院一直到正院,刚过拐角处时,却与一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陆昭漪看向眼前人,极为惊讶,不禁叫出了声。 章节目录 第34章、孟津城上乱 「四兄?你怎么在这?」 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陆承义,此刻一副低头哈腰的模样,思绪半晌,才着急道,「咱们家隔壁的广平侯,天黑以前就已经回来了,咱们大兄,可直到当下还没回来呢!我问了广平侯,他也没见过大兄……你是大兄不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中文網 他这话,让陆昭漪立刻警惕了起来。 广平侯府距离陆家并不远,常常陆承业也与广平侯一道来回往返,可今日,却是广平侯先回来,陆承业却一直不见人。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莫非…… 想到今夜可能要发生的事,加上陆承业又是自己的兄长,无论在外人眼里,他们兄妹关系有多糟糕,但仅凭这一层关系,就有理由让吴崇对其不利。 「糟糕!」陆昭漪心下一寒,马上动身往外赶,一边交代起陆承义,「今夜侯府之内大门紧闭,全部都好好待在府内,我会让一部分部曲回来护院……」 陆承义听不懂她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连忙听着她的交代,在侯府内相互通告。 侯府外,火光照耀着原本黑漆漆的山脚,短暂的失明之后,她瞧见一众影卫、雍卫,以及天下盟盟众聚集在此。 陆昭漪现身之际,曲芷芸与影灵突然冲到她的跟前,而她也是头一回瞧见,她们是那般的慌张失措。 「洛京此时如何了?」 曲芷芸答:「洛京城内,到处都是卫尉的人,在勾辰别院的人都已撤了出来,去永平里与大伙儿汇合,此时,影风与影雪在指挥,应该问题不大。」 影灵又接过话茬,「眼下,全洛京城都在传,说镇国公勾辰子已死,是被你毒杀,为的是要抢夺镇国公手中的权力,卫尉姜宇以「为镇国公报仇,绞杀妖女」的名义,对你下了通杀令,洛京的人,正满世界找你踪迹。」 听闻两人的叙述,陆昭缨不禁蹙眉,她没想到,事情居然演变成这种地步。 洛京之内散发谣言,好让全城对付自己? 哼! 「永平里现下怎么样?」 「影风与影雪正打算带着人退出洛京城。」曲芷芸回道,「风满楼也已经撤了出来。至于沁雨阁比较隐蔽,姜宇一时也找不到,便让没来得及撤出之人,藏身于那处。」 「好!」陆昭漪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面前,以及山下那乌泱泱的一群打着火把的人群,她知道,驻扎在洛京城外的影卫与甲卫,共三万人马,还有雍州卫五千人,全数都在此了。 「吩咐下去,一个时辰内赶往孟津关,让所有人注意,走的时候千万别踩坏了庄稼!」 她语气严肃的说完这句,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韦蒙与杜雨。 「韦蒙,你带你的五千雍卫赶去虎牢关,接应援军……杜雨,你去偃师县待命,建立后方补给,并告诉县令,县内若有不听话的,以谋逆罪,当即处斩。」 这句话一出,先是杜雨立即应声,二话不说拉上一匹马便走了。 而韦蒙却有些疑虑,「七娘子,哪儿还有援军啊?」 陆昭漪只是笑笑,并未直接说明,就让他照办。 不久,聚集在邙山脚下的三万兵马,趁着夜色缓慢移动,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夜深,人静。 当这三万人马临近至孟津关口的同时,另一边,孟津城郊,一辆马车停靠在官驿之外,马车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月光下,风扬起他的袍摆,竟有种飘逸出尘的味道。 远远地,那道身影,注视着远处的孟津关,竟然显得有些沧桑。 「陛下,我们真要这 么做吗?」李公公小声问道。「您偷摸着从洛京去了南阳侯府,又瞒着所有人,从南阳侯府出来到此,这回头让陆娘子知道……」 夏裴背对着李德,打断他都话,「你怕了?」 李德苦叹一声,「陛下,您是君,是九五之尊啊!陛下都不怕,奴婢怎会害怕?呵呵!」 这话说完,李德福的心情更加复杂,暗暗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陛下难道……还对陆娘子不放心?」 听了,夏裴皱眉。 那样一个功高震主,手握生杀予夺之威,甚至自己这个皇帝,都要受她牵制,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放心。 好在陆昭漪只是女子。若是身为男子,夏裴必不会容忍,留到她到今日。 今夜之事,夏裴已做好了万千之策,之所以告诉陆昭漪只有三成把握,还是想试探这一次,在解决了士族部曲之乱后,会不会趁着洛京空虚,而意图回攻皇城,进而她自己君临天下。 或许,她一介女子称帝,自己想想就不太可能,奈何夏裴的猜忌心重,不下猛药,他始终无法放下戒心。 刚好此时,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他转过头望去,见一人策马奔腾,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对方连人带马的,停在了夏裴跟前。 此人却是,薛赐风。 「陛下!洛京城之乱已解,卫尉姜宇已经自刎谢罪!」 夏裴一听他都汇报,当即冷哼骂道,「吴崇这个老狐狸,撇的可真干净。」 卫尉卿姜宇,自打他全城阻止那件谋反密信开头的传单之时,就注定了,将来会是吴崇的弃子,今夜城内大乱,一来是试出作为皇帝的夏裴所拥有的实力;二来,这条线一断,刚好也撇清许多事,令吴崇足以置身事外,不再与密信有任何瓜葛。 当然,这是建立在今夜行动失败的基础上,若是此计成功,攻入皇宫,那他便可踏上这至尊之位,不再有任何顾虑。 夏裴当然深知吴崇的这番心思,随即,转过身,看向远处孟津关的奇景,好似心绪有些不宁。 「李德……」 「奴婢在!」 「告诉在小平津关的夏元丰,今夜无论发生何事,他只需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即可。」 薛赐风大惊,「对岸可是有八万部曲进攻,而陆娘子只有三万卫戍军,恐怕无法与之抗衡,兴许,还会有生命危险。」 孟津关下,滚滚河水奔流东去,湍急的河流,一旦打起来,跌落河中,到时可就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夏裴不是不知道,孟津关一战会有多危险,不过,他心中总有那么一种直觉,那八万合纵起来的部曲,在陆昭漪那三万卫戍军面前,可能会不堪一击。 因此,他才安排,让他们暂时蛰伏,只要不被那几万兵马包围,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李德得令后,立刻离去了。 「陛下!」薛赐风在李德走后,忍不住问了问,「倘若今夜,陆娘子不敌,陛下又将如何支援?」 夏裴回眸,嘴角上扬,那种深不见底的城府,让薛赐风也惊到了。 「在永平里那么久,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了?」 「属下不敢!」薛赐风手忙脚乱,跪下认错,「属下对陛下的忠诚,日月可鉴,绝无二心啊!」 见状,夏裴撇过眼,冷冷地说:「放心,朕,心里有数。」 反观陆昭漪这边,一赶到孟津关时,就要召见了守关的将军夏昌,与军中都尉广信侯仓放。 而此时,三万卫戍骑来到孟津关之时,却只听见一阵阵喧哗。 她眉头微挑,立即命人前往查看。 待人归来 ,禀告之后,她脸上浮现一抹诧异,「开始攻过来了?」 「没错!」 她转头,问了守关士卒,「夏昌将军和广信侯在何处?」 「正在码头处督战!」 「带我过去!」她说罢,嘱咐影卫副统领影灵,与黑甲卫骑都尉袁询,让三万人马立刻投入应战。 等到了码头处,果然看见,夏昌和广信侯仓放两人,站在沙袋垒砌的防御工事上,身穿铠甲,目光炯炯的盯着河流对岸,神情严峻。 而他们身后的沙袋工事之后,则站满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弓弩手,手持盾牌刀枪,严谨的瞄准对面,似乎随时会出击。 在军令官一声令下,弓弩手将箭矢塞到火盆,点燃起箭头,无数带着箭矢的火苗从天而起,直冲向河面上,进攻而来的那数艘大船。 在这过程中,对面的箭矢也不断地射向码头,两军厮杀,血肉横飞,双方的箭雨覆盖,陷入白热化的交锋,惨烈的厮杀声响彻云霄,血腥气浓郁的弥漫四周。 同时,城墙上的投石机,也一一开动,一个又一个巨石,经由投石机发出,冲向那河面的大船。 陆昭漪便是在这相互交战,腥风血雨之下,在士卒的带领下,来到城墙之上,箭楼的指挥堂内,忙碌的军中士卒,以及守关将军,正埋头,焦灼着部署着此战。 夏昌与广信侯仓放,一见到来人,瞬间眼神就亮了,惊诧地看向陆昭漪。 「陆娘子?」 还是夏昌最先回神,眼神之中充满着担忧,「我说陆娘子,你不好好在京中待嫁,来这种地方做甚?您这个将来的皇后来此督战,实在不妥!」 陆昭漪不急不慢,眼神冷凝,「我今日若不带这三万骑来,夏将军区区几千人,能抵挡对岸八万人马?」 「三万骑?」 他们久居洛京,人人皆知,洛京城外的卫戍营,驻扎着镇国公所属亲军,影月卫与黑甲卫,共三万人马。 他们没想到,今夜,这三万人马居然全数出动,而且还真的听从于她一人之调令? 眼下,或许是有疑虑之处,但战况紧急,不由得他们思考过多。 陆昭漪走了过去,「仍冷眸以对,「眼下局势如何?」 她并不打算浪费功夫,直奔主题。 仓放转身,拱了拱手,「先前,对方已经有了一波冲关,损失不少人,眼下是他们第二波的进攻。」 章节目录 第35章、阵前疑生变 说完,他看了夏昌一样,「这一次,我们准备充分,加固城防,必可保证城门不破,只要能坚守超过十日,届时,必能等到从北方返回的大将军的大军回来支援。」 「十日?」陆昭漪嗓音微寒,「只怕,谁都知道,大司马回来的日期,对方能想到这时进攻关口,定然是将此事考虑了进来。」 提及此处,此间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隐约有股不详预感涌了上来。 「陆娘子此话怎讲?」仓放皱着眉问。 「若是,他们早已料到,大司马回援的日期,就在十日之后呢?」陆昭漪轻描淡写的说。 一声落下,屋内一片沉寂,仿佛有一块石子投入湖泊,泛起层层涟漪。 「若真如陆娘子所说,那么此战,兴许撑不到十日之后了?」夏昌叹息。 「不过……」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陆昭漪突然抬头,眸光锐利的扫过众人,「我带来的三万精锐,以及我等占据的天险,河水湍急,渡河之难,是他们要考虑,我们只需……借这天险,杀杀他们的锐气,无论如何,撑到援军,应是不难的。」 夏昌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对啊!天险在我们这一方,急的是他们,我们不急,守住就行。」 仓放亦明白其中厉害,但仍有些迟疑,「可对方毕竟是八万人马,仅靠我们三万人,只怕……」 「我知晓你的想法。」她语气清淡,却透露着强硬,「但是,我们没有选择,只得死守孟津,我们的身后便是洛京。」 孟津的重要,他们不会不知道,一旦孟津失守,敌军便能畅通无阻,一个时辰之后,就能兵临洛京城下。 一想到此,众人皆打了个寒颤,往后就不敢再想了。 保卫王朝帝京,即使是让他们豁出性命,也得要死守住。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动静,陆昭漪转眸望向门口,一名行色匆匆的传令官,满身邋遢,显得极为紧迫,待靠近过来之后,一个不不注意,被底下的台阶绊倒,整个人重重地率在地板上,顺势,头盔也飞了出去。 但此人毫不顾忌自己仪态不整,当即就要爬起来,却显然是收了伤,一时起不来,同时扯着嗓子喊。 「报~~」 在场的众人一时慌张。 陆昭漪此刻神色平静,转过身,将跌倒的传令官缓缓扶起,温柔细语的关心道:「小心点,怎的额如此焦急?外面出了什么事?」 仓放见此,原本煞白的脸色微微有些缓解,这位传令官是他的手下,若因此惹得,眼前这个未来皇后不悦,或许,他后半生的官途要受此影响。 而夏昌,刚开始的确恼怒了些,但看到陆昭漪如此体恤底下人,那番怒火也被他给咽下去,一双冷冽的眼神望向那名传令官,那样的眼神,似是在说,你最好能说出点什么。 被他看了一眼,那名传令官顿时激动不已,「报,敌船已经冲上西码头,攻入防线,西码头防守空虚,就要攻进来了。」 轰隆一声,宛若晴天霹雳,在场众人,无不变了颜色,屋里的空气也骤然冷了下来。 方才他们还说,我方占据天险易守难攻,这才过了多久,敌军已经攻过来了? 夏昌握紧拳头,咬牙切齿,「该死的逆贼!快,快让人支援西码头,来多少,杀多少!」 「是!」传令官连头盔都来不及捡起,就要冲出去,却被陆昭漪应声制止。 「站住!」 众人不可思议的望着她,神色微凛。 他们都猜不到,她要意欲何为。 但下一刻,陆昭漪默默地,去将头盔捡起来,亲自戴在那名传令官的头上,拍 了拍他的肩膀,细声道:「传令让西码头的将士撤出来,别让一万黑甲骑的攻势,误伤到咱们自己的弟兄。」 此言一出,包括传令官在内,在场众人皆一脸惊诧。 她淡漠地回头,极为平静,「我刚来孟津,就让三万精锐分别驻守三处码头,西码头,是防守的重心,其次是中码头。」 河面湍急,自西向东流,在此之前,她内心就有思量。 若敌船行驶过快,再按照对岸,敌军大营位于西北边,处于小平津关与孟津关之中,故而,有急速渡河的船只过来,最大的可能,是冲向西码头,其次是中码头。 至于东码头,她则是安排了五千影卫驻守,其余兵力,全部集中在,最有可能被突破防御的孟津关城。 这种情况下,她断定,敌军会选择考虑拿下关城,占据险要之地,如此守军便自然而然的溃败,更能让他们,迅速进入关口,直奔洛京。 而这个决策,正好符合了她心中计划。 在传令官退出去之后,她目光环视四周,最终停留在仓放脸上,「仓侯爷,这段时间以来,我虽然没有亲自指挥,但我的每一步安排,都是深思熟虑的,此战,我们必定能守住!」 这是承诺。 仓放闻言,心中震动,但很快又恢复镇定,颔首道:「陆娘子放心,在下定不辱命!」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陆昭漪笑了笑,随即离开房间。 仓放立刻吩咐下去,让各部做好迎战的准备,随即,又与众人商议一番战略。 布置在西码头共有一万人,关城外的中码头,则有影卫与甲卫混合组成的一万七千人。 眼下交战最为激烈的,便在西码头与中码头之间的河面上。 由于敌方船只,在河面沿着河水流动,弓弩与投石机基本很难打中,更多的,是敌方的登上关口的地面战斗。 当即,陆昭漪走向沙盘,拿起柳枝在中码头以西的那块空地划了个圈,说道:「此地,将会是我们着重要防守之地,之后数天,此处受到敌军进攻的频次最高,一旦突破,将直接威胁到关城,甚至是……洛京城!」 忽然间,此间一名壮汉听此,当即站出来拱手,「末将请命,带一队精兵,驻守此地!」 「还是先等等!」陆昭漪叹了叹,「我们要做好持久应战之准备。故,趁着对方夜间进攻迟缓,你们的人,先好好休息,今夜先交于两卫镇守。」 她这话落,那壮汉还欲争取,仓放适时拦了他,「陆娘子所言极是,且先退下吧!」 仓放作为孟津都尉,而夏昌是为振威将军,应是带兵前来。 陆昭漪便抬眸,问:「夏将军此次来,带了多少人?」 「实不相瞒!」夏昌低头,略显难堪,「因并州战事,洛京空虚,此次只带了一万兵马,还有两万武进军,则是由我堂叔夏元丰率领,驻守在小平津关!」 她听后,低了低头,心想:或许这是皇帝的安排。 由于小平津关位于孟津以西,而对岸敌军想要进攻小平津关,在考虑到河水本身的湍急,无法往上***船,他们根本攻不过去。中文網 而夏裴却派兵驻守,更多的,怕是作为进攻之举,从南岸渡河,船只顺水流向东,自然能攻上对岸的敌军大营。 如今,小平津关方向毫无动静,也许是出于此,所以导致对岸进攻并未太过激烈,因要留下一部分兵力,以防小平津的突然袭击。 只要小平津驻军不动,对岸也不敢将全部兵力投入在进攻孟津的战斗中。 这么一想,她还真的要感谢夏裴。 夏元丰的按兵不动,至少拖住了对岸 三四万的人马,这也使得孟津关能够保证暂时安稳,不至于轻易失守。 但,也仅限于暂时而已。 「夏将军,敌军眼下进攻迟缓,我提议,趁敌军攻势放缓,我们加强关口防御,加急修筑防御工事,至少要增加到三倍!」 仓放眉心微皱,「三倍?」 他看了一眼沙盘,「关口三处码头,防御工事共六处,若加固三倍,恐会造成物资耗损啊!」 陆昭漪摇头,「物资方面倒是没什么,只需要调配足够的兵马,守住各个关卡即可,主要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夏元丰一直按兵不动,无疑是给对岸的敌军造成极大的压力,若是继续下去,时间一长,对方不管胜负,不再顾及小平津关的驻军,全力以赴,孟津都注定沦陷! 而若要守住的孟津,只有加强防御,在对方反应过来之时,建成足以抵挡敌军的进攻速度的防御工事,或许能拖延住。 仓放沉吟片刻,旋即点头同意,「陆娘子所说甚是,既然如此,明日一早,就按陆娘子说的办!」 翌日一早,孟津各处防线加紧升级,各处的巡逻兵也全部换上甲衣,全副武装。 而这些变化,远在对岸的祁国公,自然察觉到了,当即,他怒吼:「怎么回事?区区孟津关,这一整夜了,还没攻下来,一群废物!」 「回禀公爷,孟津关昨夜突然来了数万人马驻守,我们的人,在西码头损失惨重!」副将急忙解释。 另一位副将也出来说:「而且,那几万人马,个个武艺绝超,很像是……」 「很像什么?」祁国公连忙问。 「很,很像是……当年威名天下的虎骑与黑甲卫……」 「虎骑……黑甲卫……」 祁国公愣住,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坐了下去,口中喃喃自语,「勾……勾辰子!」 「公爷,您别担忧,依我看,他们不是当初那支虎骑与黑甲卫,毕竟,虎骑与黑甲卫,早就随着武公,消失于世间。如今,这支兵力,应该是新近崛起,而当年,那批人……」那副将犹豫片刻,才道:「他们,应该是死了。」 祁国公顿时红了双眼,「胡说八道!虎骑与黑甲卫,岂是那般容易死的?而且,才过了几年?你们这些蠢货。」 他越说越气,「当年武公组建的那一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铁骑,都归于勾辰子调遣,而且,他们只听命于勾辰子!」 「司空给我等的信中说,镇国公不是死了吗?」 「住嘴!」祁国公摇着头,有些惊慌失措,思绪一转,「倘若勾辰子没死,是吴司空自己要谋反?」 「不!不行!」他抬手,指示两位副将,「此事古怪,你们去下令,此次我柏氏部曲随军而来的五千人,立即停手,返回大营。」 一名副将惊愕,抬头,「若是阮公问起来,我等该如何解释?」 章节目录 第36章、见风两摆舵 「如何解释,照实说,总比莫名其妙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强!」 「可?」 「可什么可?我堂堂祁国公居然被姓阮的欺骗,镇国公要是还活着,我第一个站出来反了他。」 见他坚决,二人也不敢耽搁,赶紧领命。 而这时,一名布衣儒士从帐外进来,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两位副将,眼眸瞧向祁国公,缓缓走过去。 「主公方才的话,属下在外面都听到了。此刻,我等不宜与南陵公撕破脸皮,一旦我们与南陵公对立,区区五千柏家部曲,在八万之中,后果极为严重啊!」 那中年儒生说完,祁国公顿时脸色苍白,「那该如何是好?」 他虽有野心,却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哪里受得了这些阴暗手段? 那儒生淡笑,「主公不必忧虑,我等此行目的为何,主公不是最清楚么?」 祁国公怔然,随后恍然,「你的意思是……」 儒生微笑,「既然虎骑与黑甲卫在对面,那么阮公与吴司空谋反的可能较大。这天下是谁的,与主公无关,不如一面跟着南陵公,一面私下派人去对岸,与镇国公密谈。不论此战最终结果如何,都对主公你,毫无影响。」 「好!」祁国公立即仰头大笑,「先生一言,如雷贯耳,那么今夜,咱们派人偷偷过去,与镇国公示好?」 那儒士点点头。 与此同时,在孟津城内,正值晌午时分。 经过一夜的战斗之后,整个关城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半日下来,兴建工事也取得了一定进展,而就在三处码头的将士,加紧赶工之际,河面上再次出现北面的进攻船只。 「备战~备战~」 城墙上的斥候高声,一道道声音传遍整个关城,防御工事暂停,所有的将士放下手中的活计,抽刀的出刀,架弓的架弓,皆立马进入到紧张的备战之中。 鼓声震动,响彻天际,整个关城数万之众,仅仅几个弹指之间,便以做好一切准备,全身心投入到应战中。 而原本平静的城墙,也再度沸腾起来。 「弓弩手准备,给我射!全给我杀光!」站在城墙上的仓放,歇斯底里的叫喊着,那句叫喊,让他的嗓子喊到破音。 相应的,夏昌身上的甲胄已穿戴整齐,亲帅将士,在西码头与中码头之间的城墙之上,随时全力击杀,跨上岸,登城墙的那群敌人。 一阵阵箭矢飞梭,与无数抛向半空的投石传出的声音响彻云霄。 随着对面不断驶过来的船只,一部分被弩箭与投石击中,一部分借由水流的势头,一路往东南方向压过去,撞上岸边。 人流沿着河坝高度,由攻城器械架出的前路,不断跳上城墙,与城中守军展开了厮杀。 「快……快……给我冲……冲上去!!」 一名将领,手执利剑,疯狂挥舞着。 可惜,敌人太多,他根本就冲不上去,甚至,身边的兄弟不断倒下,尸体铺满地板,而城门处的火把仍亮着,燃烧的烟雾,笼罩在关城上,浓郁呛鼻,令敌人根本就靠近不了。 而黑甲卫从另一侧加入占据,形势才变得好一些。 而这一头的将领在看到黑甲卫们的钢筋铁骨,没时间思考过多,当即配合着他们,两个方向同时攻上去,导致敌军伤亡过多。 相反,中码头这边,孟津关城正前方,同样战况惨烈。 城墙上的人,因着有了三万卫戍军的援助,情况稍稍缓和,但仍旧不容乐观。 从一开始的防守为主,在不断有敌军开始爬上城墙,逐渐由受转攻,弓弩手换成长矛兵、盾兵等压上去,死伤也逐 渐增多。 一整日下来,城头上,码头上,尸山血海,犹如一片炼狱,这一日战斗持续了近三个时辰。 直到夕阳西斜,残阳如血,战况才渐渐停歇。 在关城的守军们收拾战场时,天色已然暗下。 接着火把的光束,一袭青色衣裙的身影,行走在城墙上,步伐稳健,神色冷峻,不急不徐的走在满身疲惫,伤痕累累的将士当中。 他们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因伤痛而痛哭,有的则是不断安慰着其他受伤之人。 每个人都好似这一刻情绪宣泄,也有对明日,陷入深深的绝望。 她每迈步一段距离,便会有士兵朝她恭敬抱拳,「七娘子。」 「嗯。」 她轻轻颔首,眉宇间带着几丝疲惫。 这种累不单单表现在神情之上,更表现在身体上,尤其是那纤细瘦弱的双臂,仿佛连抬起胳膊都困难。 刚好走到一名看似年纪不大的少年,应有十八九岁,他的目光显然有些呆滞,只是刚好在抬眸之间,与她的目光相视。 陆昭漪走到他面前,蹲了下去,看着他浑身血光淋漓,不免有些心疼。 之所以,她要在此少年面前停下,也是因为其身上的血色最为深重。 「你……还好吗?」 那少年淡淡地,摇着头,低头看着自己的甲胄,「这一身血,不是我的。这些血有同伴的,也有敌人的……」 陆昭漪看着他身上的其中一处地方,心中咯噔一下,极为悲悯,「还疼吗?」 他又呆滞着,向左下方望去,原本应该存留的左臂已不复存在,换来的,是被鲜血染红的止血绷带。 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陆昭漪忍不住想摸摸他脑袋,却发现,他的盔甲已经不在,此时,她只能伸出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你,可还有亲人在?」 这次,少年却点了点头,「我阿母、弟弟还有妹妹,在洛京城做小买卖,日子还算过得去。」 闻言,陆昭漪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几丝柔软之色,「那好,我答应你,定会将你送到洛京城,送到你的家人的身边。」 少年抬起头,用一双漆黑干净的眼睛看着她。 良久之后,他才轻咧起笑容,「我要留在这里,保家卫国,即便哪一日战死了,只要抵挡住,我的阿母、弟弟妹妹他们,还能过上好日子。但是我挡不住,他们可能就……」 他的这番心思,陆昭漪十分理解,不时红了眼眶。 都是经历过乱世之人,都知道乱世的可怕,好不容易,新朝建立,天下应当要进入太平之年,可如今有人为了一己之私欲,掀起战端,这对百姓将要造成灾难性的打击,更让多少年来,那些为定乱安民,抛头颅,撒热血的将士,所做的一切努力全然白费。 她,也不允许,出现此等状况,故而,这孟津,必须死守住!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攻不进来……」 见她这般说道,少年脸上绽开一抹笑容,「谢谢七娘子。」 他的笑容很真诚,陆昭漪看得出来。 「你且安心养伤,若有需要帮忙,尽管吩咐。」 少年微笑着点点头,「好。」 而后,陆昭漪才慢慢退开。 她虽没有亲眼目睹这位少年如何奋勇杀敌,但仅凭此刻从他身上看到了的状况,便能猜得到,早些的战斗,他是如何的英勇无畏。 回到指挥堂中,陆昭漪好不容易按耐住了自己的心绪,便与此间的将领们说着。z.br> 「今日一战,或许我们做的还不够…… 」 短短一日,就造成如此伤亡,持续这般下去,他们到底能不能一直守到援军赶到之时,她心中逐渐有些动摇。 夏昌沉默了半晌,低着头走过去,「我说句……将来堂嫂……」 陆昭漪默默抬起头,认真的听着,「若不是你带着三万人马,还提议加固城防,为我等出谋划策,排兵布阵,兴许今日不到天黑,敌军早就攻破了孟津,此刻,对岸的八万人,已经在进攻洛京的路上,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转过头,同堂内其他将领继续道,「今日一战,摆明孟津防御还不够,我等还需连夜继续加固城防,只需再拖延九日,便能等到大司马援军回来……此战,我们必胜!」 他又转回头,坚信的看着陆昭漪,希冀着她能鼓励众将,让他们能够更加有信心,可陆昭漪只是静静站在那,并未开口。 夏昌皱紧了眉头,随即咬牙,便暗暗的叹了叹气。 就在这时,陆昭漪忽然出言,令众人为之一愣。 她说:「或许,我们可以想法子策反对岸的其中一方势力!」 「什么?」 「我说,我们可以策反对岸,士族部曲联军之中的其中的一家士族,做我方的内应……」 「这……」 此言一出,众将皆有话说不出。 随即,她抬起胸膛,好像是想清楚某一件事,「要知道,对方是临时组织起,包括司隶河内,北方诸士族联盟起来,而形成的八万大军,但其内部松散,多数是受到蛊惑,倘若他们当中有人一旦发现,这一次他们的联盟实为谎言呢?」 话音刚落,众将一个个也都想清楚,纷纷赞同。 这天下,不仅是夏氏建立的天下,还是无数拜相封爵的功臣们,一点一滴打下来的天下。 如今,他们当中有人受了某人的蛊惑,而响应联盟,但只需给他们一点时间,便能想清楚,这其中的内情。 这不,刚一说完,外面的传令官已经冲了进来,跪地禀报。 「报!对岸有使者偷偷潜入过来,说要见虎骑与黑甲卫的首领。」 顿时,整间屋子里,响起了一声声惊叹。 夏昌更是激动,「是谁派人来的?」 「回将军,有好几个……」传令官继续,「有祁国公使者,平阳侯使者,晋阳郡太守使者,上党郡太守使者,赵国公使者,最后还有……南匈奴使者!」 「南匈奴?」众人惊讶。 唯独陆昭漪却勾起嘴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传!都让他们进卫戍营帐等候……」 「诺!」 众将有些发懵,仓放则是上前询问,她难道早就猜到,会有人动摇了? 这当中,不仅牵扯到开朝功臣,还有匈奴人与羯族人,以及两位并州的郡县太守。 陆昭漪只是淡漠地冷笑,「他们!不过是见风使舵而已!」 章节目录 第37章、帐下见使者 或是见到了昔日,虎骑与黑甲卫的神威,让对岸的一些人怀疑起,吴崇满天下宣扬勾辰子被毒杀之事,是否真的属实。 要是勾辰子还在人世,凭着当初江夏之战的威名,他们这些人何敢与其为敌? 这不,对岸好几个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派人过来探一探虚实。 陆昭漪倒也想看看,这些家伙究竟想耍什么把戏。 不一会儿,一行人,便被引进了卫戍营中。 「他们既然主动找上门来,倒也省得咱们费劲去找了……」 在听到使者们被带入营中,陆昭漪噙着浅淡的笑意,并向着堂中一众将领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七娘……」 大老远的,影灵与影风跑过来,慌张询问,「前日,影雨和大统领被传入皇宫就没再回来,应是与陛下在一起,眼下对岸的使者前来,没有影雨伪装,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里,她忍不住白了影风一眼,「区区使者前来,让镇国公亲自接见他们,成何体统?」 「那您这是……」影灵急忙问。 「我自己去便可!」 她轻描淡写,随手拿过自己的披风穿戴好,便往外营帐而去。 影灵与影风面面相觑,那股子眼神,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区别? 但她本人却不以为然。 在世人眼中,她是镇国公唯一的徒弟,是将要与当今天子结发的准新妇,也是谋略不输第五琅琊与邱渠子的奇女子。 可不是勾辰子! 因此,她去见使者,绝不丢份儿! 至于她所谓的区别,呵,不过是懒的蛮烦而已。 而她,素来喜欢简单粗暴。 很快,她抵达了孟津关城外的卫戍营。 营中士卒,见到了她,全都恭敬施礼,「七娘子!」 她眼神严肃,神色冷漠,对一众士卒颔首示意,随即踏入营帐之内。 她的出场,让原本坐着的,略显紧张拘束的使者们纷纷起身,朝她弯腰施礼。 她却坦然承受了他们的礼节,径直走到上座坐下,这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此番前来的目的,吴崇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我劝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家各家的家主,尽早幡然醒悟,以免助纣为虐,明明都是开朝功臣,最后都落了个反贼的下场!」 一席话说完,众使者脸色变换莫测,均陷入到震惊当中,随即,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彼此的眼神。 片刻,其中一名儒袖长袍的男子拱手上前,「还望陆娘子为我等解惑,您虽贵为镇国公之弟子,却也只是女子而已,试问朝局之事,何曾有女子过问一说?」 说到这里,那人情绪一时激动,指着天,继续道,「前朝衰亡,始亡于后宫乱政,这才过去几年?难道我大渊的天子,天下的读书人都忘了?而你陆娘子一出现,难道不是要将天下,再次陷入那人命如草芥的不堪的乱世之中?」 他的话,说的好像很是在理,又极其振奋人心,不少人也被煽动,要求陆昭漪出去,吵着嚷着要见镇国公勾辰子。 陆昭漪眯眼,冷冷盯着他,眸光锐利,内心却是一点也不怪罪那男子,反而淡淡地站起身,走下台阶,极为礼貌地冲着他施了一礼。 「方才这位先生所言,十分在理。」她言语柔和,心平气和地继续说,「只是,七娘想问问先生几个问题……」 那男子看着她的眼神,略微和善,转而还以一礼,示意她讲。 「先生以为,男子与女子,有何区别?」陆昭漪忽然提问。 那男子怔愣,显然从未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这样一句话。 他甚至都还不懂,陆昭漪此言为何意。 陆昭漪唇边挂着浅淡的弧度,她双眸含笑,静静注视着面前的男子,便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七娘猜,先生定会拿古籍来说,三纲五常,男尊女卑,男子当报效国家,女子应相夫持家……」 忽然,她话锋一转,「但女子若在一方技艺中超过男子,也能为国尽忠,同样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建功立业,而不是像前朝的后宫女子那般,只为一己之私欲而纵容朝纲荒废……那先生以为,这样的女子,可否堪为重任?」 那男子愣怔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陆七娘,你怕不是在痴人说梦吧?你说男女都可为国效力,那你告诉我,男子能够做到的事情,你又能做到什么?」 陆昭漪笑容温婉,「七娘能做到在淮南郡疠病爆发之时,能入无人敢去的疠区,不仅救治病人,还能挖出下毒的幕后主使,挽救数十万百姓。仅凭这一点,七娘当得不当得?」 那男子愣了,说不出话来。在场其他人亦是无言以对。 淮南疠病之事,轰动了整个天下十三州,而那时的事态发展,也让全天下人皆知,陆昭漪当初所做的一切,能让天下男人自愧不如。 如此,他们这一众男子,又哪能找出什么理由再质疑她? 见众人沉默,她环顾四周,继续举例,「且不论雍州之乱,在七娘自关中返回洛京的几个月里,七娘虽是赋闲在家,却也参与制定赋税、徭役、吏治、官吏选拔等等一些新政,短短几个月间,都初见成效,你们可还有何质疑七娘之处?」 她说了许久,底下的使者们终于渐渐低垂了头颅,不再添乱。 毕竟,这件事,确实证据凿凿,容不得他们辩驳! 而且,他们此来,也并非是真正来找茬的,而是来寻求帮助的。 眼下,孟津之战仍在进行,无论谁胜谁败,他们这些人都得不到好处。 与其这般,倒不如提前过来示好。 若此战孟津关守住,北方回朝的大司马带兵返回,最终,仍是皇帝取得胜利。 而他们,在皇帝面前,只能是被定为谋反之罪。 若孟津关破,即便跟随大军进入洛京,已他们对吴崇的了解,怕是不会认他们,反而会丧失自己大渊开朝功臣的地位。 在几家士族家长,聚在一起相互几番合计之下,最后还是决定了,要求的勾辰子的原谅。 如此一来,方才那一身儒袍的男子,当先冲陆昭漪低了低头,终于开了口,「如果陆娘子肯帮我们一臂之力,我等感激不尽,日后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的态度诚恳,令人信服。 陆昭漪微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先生客气了,七娘与你等一样,乃大渊的子民,焉有置身事外之理?」 然而,这些使者之中,还是有一些在抱着幻想的,冷哼一声,「今日我等未见镇国公,起因吴司空说你手刃恩师,夺取兵权,意图谋反,我家家主这才响应阮公,集结八万人马进京勤王,若我等见不到镇国公,是不会信你这女子的鬼话!」 方才,那些差点相信了陆昭漪的使者们,其中一部分再度被引偏,又把矛盾指向她。 「没错,若镇国公不出现,那咱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就是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该让咱们见上一见吧?若是见不到镇国公,又谈何其他?」 看着那一部分使者们,群情激愤的模样,陆昭漪蹙了蹙眉,内心更是直犯嘀咕。 这帮子人,真的如此蠢吗? 她摇了摇头,转头问了问那儒袍男子,「还问先生如何称呼?」 那男子躬身,「在下乃受家主赐姓,姓柏,名彦!」 「柏彦,是吧?」陆昭漪转身,同时示意门外的影灵进来,并让她出示一封信交给柏彦手上。 「劳烦,你来念一念这信,如何?」 柏彦听言,接过信,先是自己上下看了几眼,顿时眼神震撼,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圆瞪着眼睛,看着陆昭漪,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了?念啊!」陆昭漪满是平静地神色。 震惊之余,柏彦扯了扯嗓子,便对着众使者念起信中的内容。 「奉天子制诏,领三军都尉兼门下议郎告示……于雁门关外受降城,议和谈之事,终三十日,未达其效……」 这信的开头,有些人早已知晓,这便是半个月前,在洛京城内,被无数人传阅过的内容。 可是越是往下听,众使者越是骇然。 这些字,他们都认识。 可是组合起来,便叫他们觉得不明所以了。 直到柏彦念到最后,他们方才知晓,这封信的内容,乃是彻头彻尾的,通敌谋逆之言。 尤其还有「马踏洛京」,「南北分治」,「以江为界,两不想干」等等。 这是什么?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的卖国之言。 念完,当即,一名使者捶地,拔然而起,满腔愤怒,「这是谁写的?竟然……」 看着他们一副愤慨的表情,陆昭漪抿了抿嘴唇,淡漠道:「你们可还记得,上月月初,梁王殿下与谢刺史在朝歌县发生过激烈的对峙,当初被梁王打死都谢家家仆,其身上便是这份密信,而后由梁王妃转交给我……」 「那这能说明什么?谢东风不是被陛下打入死牢吗?」又一使者问道。 陆昭漪抬眸,摇着头,「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可在我将此密信的开头,在全城散播之时,却遇到卫尉卿的阻碍,而你们应该也知晓,卫尉姜宇,朝中与谁极为亲近吧?」 或许旁人不知,可他们所效力的士族,受吴崇的拉拢,定然知晓此事。 眼下,仍无任何实证证明,吴崇才是那谋反之人,但在他们的心中已然有了个烙印。 吴崇自始至终,都在欺骗所有人。 陆昭漪看着这一群使者,他们的反应,尽数收入眼中,而她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他们想通此事。 过后不久,南匈奴呼延家使者,则站了出来,冷冷地盯着她,「此信真假尚且不知,何况也并非确凿实证,还是七娘子请出镇国公,方为最有力的证据。」 众人反应过来,便一个个随声附和。 陆昭漪环顾之下,不禁笑出声来,而且笑得极其不雅。 而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眼前这个娘们儿是不是疯了的同时,她一声令下,冲着营帐外大喊几声,「影卫副统领影风、黑甲卫副统领夏平朗何在?」 下一刻,帐外响起震耳欲聋的答声,「属下在!」 说着影风与夏平朗两人,一身戎装,大步跨入,来到陆昭漪跟前。 众人大惊失色,以为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之际,首位方向再度响起一阵婉转动容的嗓音。 「先王所创的最精锐的铁骑军,可是连当今陛下都不能收服的,七娘一个区区普通女子,即便手刃恩师,又如何能控制得了,这一支曾经只效命先王的铁骑军?」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皆是一脸茫然。 而柏彦这等才智属实过人的谋士,心中却觉察了一丝不对劲。 当即,他直呼,「你!难道你……就是……」 「夏元隆……」 陆昭漪没 给柏彦说话的机会,即刻喊出一个名字,片刻之后,一位令全天下人最闻风丧胆的人物,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属下夏元隆,拜见先生!」 这时,使者们才反应过来,指着她,连连颤抖,「你……你就是勾辰子!」 章节目录 第38章、城下起风云 陆昭漪没有回答,而夏元隆则沉默地颔首。 天下人或许不识勾辰子,但不可能不认得夏元隆。 他乃是大渊最负盛名的武将,曾率领虎骑,冲锋陷阵,百战百胜无一败绩,而世人更是将他比做杀神。 越演化到之后,还流传过一句话。 当战场一旦碰见了由夏元隆率领的虎骑军,不要犹豫,直接投降,也不要想着逃走,因为,不论你逃得多远,都无法逃出虎骑的掌控。 此刻,夏元隆的出现,已完完全全的能代表,更是不需要再有任何辩解,她陆七娘,铁定是勾辰子。z.br> 营帐之内,传说中的杀神本尊一出现,不少人吓得魂飞魄散,腿软不止。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叩首,「我等,参见镇国公……」 听着那声声高亢嘹亮的声音,竟无一人有任何不满,陆昭漪缓缓起身。 她微眯着眼眸,俯视着众人,而后扬唇,轻声吐字。 「都起来吧!」 这道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温和,但莫名却让人感觉脊背生寒,好像被野兽盯住般的恐惧。 使者之中,柏彦忍着惶恐,抬起头略带试探的问:「依我等对先王的了解,镇国公能得先王赏识,实为令我等大为不解。」 「怎么?如今又开始质疑先王了?」她轻描淡写道。 「不敢!不敢!」柏彦忙否认,但那眉宇间的疑惑,却显露无遗。 而陆昭漪丝毫不理会他们那怀疑的眼神,反倒是不屑,「你们想想,若没有我,这天下能在短短三年便能一统?事实说明一切,你们男子能做到的,我还能比你们做的更好,你们有什么道理质疑,我这镇国公之位,得来不正?」 众人低垂着头,虽不作答,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见众人不答,陆昭漪这才调整了坐姿,缓了缓气,继续道:「你们来的目的,不是来见我的?眼下见到了,你们有何要说的,尽管说来!」 这一次,她的态度强硬,似乎已懒得同他们废话了。 见状,众人不敢再端着,一个个的将此次各家家主所要传达的意思说了出来。 无非不是,被吴崇与南陵公胁迫参与这次的大战之中。而他们也发现异状,接着各种理由,按下了各自家的部曲,不主动出战。 而各家家主派他们来,也是为打探出勾辰子的下落,并主动过来,当反叛军中的内应。 听了他们的讲述,陆昭漪面上很是乐意,但心里却是忍不住冷笑。 一群墙头草而已。 接下来,她好言好语的继续与他们商谈,如何拖住对面的反叛军时,柏彦当即站了出来,说了他心中所想。 「在下以为,大司马率军回朝的日子还有九日,若说我等拖住他们,三五日尚可,日子一长,南陵公必然起疑,只怕,不等大司马到来,我们几家,也要被处置啊!」 陆昭漪笑了笑,摇头,「那就拖三日吧!三日之后,我有法子彻底了结此战!」 柏彦怔住,「彻底了结?」 「没错!」陆昭漪点头,嘴角勾着浅淡的弧度,眼睛却透着凛冽的光芒。 虽然是有些意外,但谁让她是勾辰子?既然她这般说了,这一群使者们自然是相信的。 之后,他们有聊了一些细节,直到子夜,则由夏元隆与影风分别带领这些使者,送回河对岸。 唯独柏彦,却极力要留下来。 「镇国公……」 他刚要开口,就被陆昭漪拦下,「你跟他们一样称呼即可。」 柏彦瞧了瞧身边的影灵等人,改了改口,「七 娘子,在下受家主嘱托,命在下跟随七娘子您,方便相互传递消息。」 这番话入耳,陆昭漪微微挑眉,「祁国公打的一手好算盘,那我便成全他了。」 言下之意是准他留下来。 柏彦松了一口气,拱手致谢。 她内心略微窃喜,又怎会参不透祁国公的意思? 一来,用此人作为人质留在此,可保万无一失,也能让她降低对自己的怀疑;二来,这样也能够打入孟津,摸清孟津的防御状况,一旦局势变化,南陵公得胜的可能变大,祁国公以此对孟津的了解,为自己立功。 这样一石二鸟之计,真是妙哉。 可惜,算盘打的再响,对于陆昭漪来说,根本毫无作用,也更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她想到此,又打量了柏彦的全身,连连摇头感叹,「你这小身板,怕是干不了重活累活,就去伙房帮忙吧!」 「啊?」柏彦惊诧,怎么说他也在祁国公那里,也被当做谋士将养,可如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影卫而去。 大战进行到第五日时,明显河面上的攻势逐渐转换,更多的是对岸的士卒们丧失了斗志,毫无拼命的劲头。 而相反在孟津这头,或是持续战斗的势头,加之保家卫国的信念支撑,士卒们则是越战越勇。 陆昭漪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对面,看着他们越来越狼狈,甚至有的对岸的士卒已经开始撤退了。 孟津守军们并未追击,只静候在原地,仿佛在远方的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正当所有人陷入沉默之际,城墙之下,影灵突然冲了上来,在她近前焦急汇报,「七娘,今早柏彦得到消息,祁国公以及那日派人使者而来的几家家主,被南陵公发现他们的二心,要被处死。几家昨夜连夜带着各自部曲便逃走了。」 「还有呢?」 陆昭漪知道,影灵如此焦急,事态并非那么简单,可能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回七娘……据祁国公传信,南陵公似乎搬来了其他援军,羌、羯、匈奴族中的几家部族,于今日卯时抵达,只怕马上就要攻过来……」 还来不及反应,当即就有几支冷箭,嗖得射过来。 就在即将射向陆昭漪之时,影灵迅速动身,将她拉了过去,冷箭射了个空。 仅仅几个弹指之后,孟津城墙上,响起了震天响的铜鼓声。 「敌袭,敌袭!」 刹那间,风云变幻,孟津守军们个个打起精神,要面对着,大战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在被影灵救下的陆昭漪,接着城墙上的阻挡物,看向河面,密密麻麻的船只,一个接着一个径直冲上岸来,恍惚间,好似有着超出十万人的数量,倾巢而出,突如其来的压力瞬间给孟津守军造成乌云遮顶般的恐惧。 「杀!杀啊!」 城下,喊杀声震天动地,威压之势卷卷袭来。 见此,陆昭漪在影卫的护卫下,连忙下了城墙,四处寻找着夏昌、仓放等将领的身影。 「七娘子!七娘子!」 混乱之下,夏昌与仓放等一行将领们,也都穿过人群找到了她。 「这般攻势,眼下如何是好?」 众位将领也都十分慌张。 而陆昭漪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他们说:「先别慌,城内满打满算有接近四万人,孟津城防这几日已很是牢固,先让码头守军回防城内,抵挡一阵子再说!」 「可!可如何抵挡啊!」仓放明显感受到一股绝望,若这种心绪得不到缓解,那便会犹如瘟疫 扩散一般,席卷整座城的守军。 陆昭漪瞧了瞧他,言语之中似极力保持平静,「先守下来,只需再等三四个时辰,我自有分寸,信我!」 她都这般说了,众将也都信了,连忙分散开来,组织着士卒应战。 城外仍是一片混乱,无论是黑甲卫还是影月卫,也都直接抽出兵刃与敌方硬碰硬的战斗。 「空出东城门的守备,一旦守不下来,我们带着满城守军往东逃。」 这话,是陆昭漪私下对影风与影灵说的。 他们听了大为不解。 若从东门逃出,那么敌军便可直扑洛京,此举,与叛国何异? 不过,他们仍不顾一切的相信,这些年来,他们哪一次临危不是化险为夷过? 「七娘,那我们去安排。」说完,他们转身离去。 战况极为激烈,朝着河岸一侧的城墙,不过多久已是断壁残垣,更有甚者,还有整片墙倒塌的状况。 不出几个时辰,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都陷入一片乱局之中。 不断地有人倒下,不断地有人扛起刀枪,也有源源不断的人在持续涌入城内。 城门处已是血流成河。 在一众影卫的保护之下,陆昭漪来到都尉府前,而她也正好碰上了仓放。 「仓侯,眼下城内伤亡如何?」 仓放当即说道:「我方伤亡尚轻,好在那些防御工事,加之敌方更多的人仍在跨河,他们上岸的那些人,对我等还没有足够的威胁,但越拖越久,敌方人马越多,到时我守军也无力抵抗啊!」 好似陆昭漪没怎么听他后面的话,神色显得有些放松,一直在看着天色。 见她这般,仓放着实想不通了,便问:「陆娘子,你在看什么?」 「时辰差不多了。」她淡淡地道,眼神中像是极为坚定。 另一头,随着战事逐渐焦灼,一些将领们扛不住,接连跑来都尉府外,要找她想法子。 可他们还没说几句,陆昭漪却极为平静地吩咐,「去,叫人将东城门开了!」 「什么!」 众人极为不理解。 但陆昭漪伸了伸手指向东边,而在场之人都沿着的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刻,他们无不是从惊骇到平静,再到喜形于色的一轮转变。 孟津城位于一片平地之上,而又数孟津都尉府修筑的最高,基本一眼可以看到城外的情形。 此刻,远处城外的东边,一支黑压压的大军正往孟津而来。 无论是大军气势,还是所装备的武器、甲胄,似乎都与黑甲卫如出一辙。 这不免让将领们感到奇怪。 「我大渊,居然如此之众的黑甲卫?」 另一个将领听了他的话,直接白了他一眼,「你看清楚,那可不是黑甲卫,那可是我大渊之王师,威名赫赫的青州军……」 「青……青州军?」那位将领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好了!」陆昭漪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且去将城中所有将士往东城门召集,然后退出城池,接下来的战斗,就交给他们了。」 章节目录 第39章、疾马踏尘来 将领们闻言,尽管心里仍觉得有些荒谬,但既然陆昭漪已经做出决定,他们也只能照办。 仓放心中思量了一番,青州军此时出现,必定是藏身京中,那位从来不在人前显露过真身的神秘军师所安排的。 他的目光不禁看向了身边的陆昭漪。 而此时,陆昭漪好似没注意到他的眼神,独自站在孟津都尉府最高处,凝视着远处那一幕,目光深邃,神色肃穆。 青州军一出,纵使是多么硬的骨头,也都忍不住心生怯意。 作为大渊第一雄师,青州军的确是令人生畏的存在,其名扬四海,在场将士谁不知晓它的赫赫威名? 在陆昭漪决定,带着满城守军退出孟津城时,前线便传来了,对岸正在渡河的士卒们眼看到青州军来临,纷纷慌忙逃窜。 而已经渡过河的,竟也开始陆续撤离。 「这场仗,不用继续打了吧?」她身旁的影卫惊讶道。 陆昭漪一阵苦笑,她能猜到,此时的南陵公因得知青州军的出现,吓得慌忙逃窜。 不过,他们也是临时组成的十万大军,若不能活捉南陵公,恐怕仍会是祸害。 城内守军撤退依旧在进行,并将城池转交给青州军驻守,而在这个过程中,却有人传报: 祁国公的手下谋士柏彦,居然消失不见了。 此处可是在河南,要是他去寻祁国公,还是要渡过河才行,眼下也没有河船能渡过去。 当即,她决定,派人去将柏彦抓回来。 河岸上的战斗仍在继续,双方厮杀声震耳欲聋。 不过多久,因为青州军的加入,攻守易势,敌军正在节节败退。 守军还在撤离,当一名将士站在城头上,往西北方望去,远远地,迷迷糊糊看见一道看不见头尾的红甲大军出现在敌军大营的身后。 「报……大司马,大司马居然提前回来了!」 那名将士,从河岸一路奔跑到东城门下,只为要将此消息传达到将军处。 如此,南岸是十万青州军,北岸亦是由夏元笙所率的十万大军,对南陵公以及临时组成的联盟,形成了包夹之势,他们想逃也都逃不了了。 这一消息,更是振奋了守军,夏昌、仓放等将领无一不是兴奋起来,纵使他们已经来到了东城门下,也都准备放弃逃离,要与大军共进退。 而再瞧一眼陆昭漪,在听到夏元盛率军已抵达对岸大营背后,那一刻,好似整个人忽然就放松了下来,自己默默地闭上了眼,垂下头,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 片刻,她抬头,郑重地向夏昌与仓放等人说:「此危已解,我也帮你们拖到了援军到来,我的任务完成了。」 「陆娘子,你要走?」 仓放刚问了这话,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仓某糊涂了,陆娘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就不多留你了,孟津,陆娘子大可放心交给咱们吧!」 「好!青州军驻守,三万卫戍,我就带走了,诸位保重!」陆昭漪说罢,便毅然离去。 她没有回头,影月卫与黑甲卫共三万人马,当即启程,浩浩荡荡地赶赴洛京。 既然孟津之危已解,接下来,就是回京直面吴崇。.z.br> 在城外西南三十里处,此地距离小平津关只有五里远。 夏裴正坐在此地的亭口悠然的品茶,同时,听着跟前的内侍诉说着孟津之事。 当内侍说完之后,夏裴仰头叹了叹,「青州军一来,她就带三万卫戍,就走了?」 内侍点头应是,「正赶着要回京呢,兴许啊,是要找吴司空的麻烦。」 「哼,她倒挺会选择。」 夏裴抬手喝了口茶,面色红润,脸上又浮现出了几分笑容,「看来,她是真的没有其他心思。」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内侍附和着点头,「要换了旁人,手握重兵,完全可以有法子吸纳南陵公临时组成的十万人马,占据孟津,再联合大司马的十万大军……啧啧,足以能颠覆朝廷,夺得天下啊!」 「可这些,她都没有……」夏裴叹息,「你且去,把封锁了几日的洛京的消息,想法子传到她那里吧?」 「喏!」内侍应答,退下。 夏裴又抿了口茶水,随后缓缓站起,走至凉亭栏杆边,遥望着对岸的情况,从头到尾,显得极其平静。 「这场仗,就这般结束了!」 说时,他伸了伸懒腰。 就在陆昭漪等人,以及三万人马,朝着洛京的方向急忙赶去之际,她们刚好又碰上了雍州卫,以及另外一小股人马。 其中,还有十名前不久派出去捉拿柏彦的影卫。 正疑惑间,韦蒙骑马狂奔过来,「七娘,影卫兄弟们要抓的人,我们已经抓回来了。顺便还把柏家部曲打散,连同祁国公本人一起带过来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异常的得意,仿佛是在邀功。 随后,那十名影卫骑马而来,其中一人手上拿着绳索,勾着一个人,一路拖行而来。 不是别人,正是柏彦。 此刻的他灰头土脸,衣衫破烂,嘴角还挂着鲜血,狼狈得很。 见到陆昭漪,他挣扎了两下,但奈何他双手早已被捆绑住,动弹不得。 来到近前,陆昭漪皱眉扫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丝冷芒,却未曾开口,反倒是那名拿着绳索的影卫沉着脸说:「将柏彦松绑了。」 话音一落,立马便有人上前,将柏彦手上的绳索解开,顿时,他摆脱了束缚。 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是再想跑,定是跑不远的,何况祁国公还在雍卫手上。 转眼间,她不再瞧着柏彦,而是将眸子盯向与雍卫们一道而来的那一小股人马。 她要是没猜错,那一批人马,该是中山郡赵家部曲。 想到这里,她驱使着坐下的马匹,向那群人马当中,他们所护卫的马车的方向过去。 韦蒙刚好要出声解释,却已经听到她在对马车之人开了口。 「在边关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吧?六姐?」 马车内一直安安静静,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响动,陆昭漪却是笑了。 果然,是六姐,不会错! 她的六姐,就算改变了性格,却也不可能完全忘记她。 「六姐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却千里迢迢地,赶回洛京,这一路风餐露宿,怕是极其不易吧?」 马车内,终于传出一丝声响,帘布被撩开,露出了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孔,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尽是复杂,最后化作了一抹嘲讽。 「哦!是七妹啊!我一直还以为,七妹你注定此生要孤独终老,可不曾想,如今你会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听说,还是太后老人家亲自下的聘啊!」 听着这对亲姐妹的谈话,周遭人皆是满头雾水,雍卫之中的李旻,更是骑马上来赔笑道:「赵家陆夫人舟车劳顿,七娘带兵抵抗数日难眠,不如择日择期,你们好好再叙叙旧?」 话音一落,让人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眼见陆昭漪翻身跳下,弃马向马车走去,可却被赵家人给拦下。 陆昭漪冷眸,「怎么?你家夫人金贵?我这个娘家人想见一见,叙叙旧,都不行吗?」 那赵家人仍不肯让。 「放她过来。」陆六娘轻柔的声音传来,那人才往旁边让了让,准许她过去。 陆昭漪走近,正要上马车时,远处又传来一道马蹄震颤的巨响。 来人,是薛赐风。 当他带来时,看到马车上,那两位长相相似的女子,不由得一愣。 还是陆昭漪出声,让他回了回神。 「你来,有什么事传报?」 「哦!」薛赐风赶忙汇报,「洛京乱局已定,目前梁王与第五太尉控制着洛京城,风满……额,城内我等一切布局都已恢复,包括……永平里!」 「知道了,下去吧!」 说着,她已经转身,吩咐韦蒙等人,以及三万卫戍,返回洛京城外的卫戍营,只留有一些常常跟随她的一众之人,赶回洛京城的永平里。 交代完,她就与陆六娘进了马车。 好似一切都归于平静,就像从来都没有扰乱过。 马车内,俩姐妹多年不见,却许久相视无言。 「七妹!」 最终还是陆六娘先开了口。 陆昭漪抬眸瞧着她。 「我不太懂你,你让卫将军、威国公领五万人马北上支援代郡,可刚出司隶,便让他们停止北上,集结起全部青州军回荥阳待命。就连我想回洛京,都被堵住不能前行。你……是不是真的能预知?」 「六姐,哪有什么预知?」陆昭漪轻笑间回应,「只是我突然发现或许是吴崇的计谋,意图让我支走青州军,他好方便在司隶起事。」 其实,在她那日与吴崇在风满楼会面之后,心中便有了一丝疑虑,同时又借由遍布天下的飘雪楼谍网,得知胡宛与东宁的动向,得知代郡危机并非那般严重。 而吴崇设下此计谋,定然是为了后面更大的行动,故而,她才让夏殊与文柯带兵回来,以达能够随时支援洛京的目的。 说完,陆昭漪眸子翻了翻,看着她,「说说你吧!你这一回来,飘雪楼在幽州的谍网,让谁接手?」 方才,这位陆家六娘陆昭婳总板着脸,却直到这一刻,才浮现起微微笑容。 「七妹,你可别怪我啊!我一边怀着身孕,还要当你的这个飘雪楼枫溪堂的堂主,身心疲惫啊……索性,我让我夫君代劳了。」 陆昭婳笑着回答,眼神却不由地瞥向自己的肚子,伸手抚摸着。 看着她满是喜色的神态,陆昭漪的唇瓣抿了抿,没有吭声,而她自己亦是想不通,一个女子当要成为母亲时,其眼神之中散发的那种光芒究竟是何? 或许这件事,就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若自己能有朝一日走到这一步,可能就能理解。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外,只剩了由影卫、黑甲卫、雍州卫组成的三四百人,连同赵家护卫在内,在影灵、影风、韦蒙、袁询等人的带领下,来到洛京城下时,忽然外面与一伙人正面相碰。 章节目录 第40章、府宅风波事 有惊无险,这一路终于回到了永平里内。 陆昭婳像是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瞧着她,伸手托起了下巴,“方才城门之下,与陛下的车马相撞,怎么也不见你露个脸,跟陛下道个歉?” 下一刻,陆昭漪白了白眼,直言她这是在明知故问。 若当时自己跑出去与夏裴见面,又是那般大庭广众之下,一旦此事传到了礼官耳中,定然要在朝堂上弹劾谏言。 在她的心里,丢了官、婚事没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可这名声坏了,她可就再也没办法扳倒吴崇...... 《昭心劫》第40章、府宅风波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章、殿上客归来 承平门缓缓拉开,此门过去则可抵达太后的永寿宫。 陆家姊妹俩坐在马车内一语不吭,就连护送着她们的恭阳侯世子蒲岚,都是闷闷不乐的。 陆昭漪从一开始就看出蒲岚的心思,他这次同恭阳侯同来,是为了要见曲芷芸,而自始至终都未能见到曲芷芸一眼,难免有些失落。 至于曲芷芸,则一直在沁雨阁忙着事务,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府邸中。 她倒是没心思关系他们二人的关系,心中却在想着其他事。 当她们来到永寿宫宫门前,宫女们早已经恭迎在此,...... 《昭心劫》第41章、殿上客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2章、未平风波起 闻言,苏绣娘一个激灵,慌忙跪了下去,颤声道:“臣媳……臣媳……” 蒲太后皱着眉,看向殿内诸人,再瞧回苏绣娘,轻叹一声,“予年轻过,知道你们小辈在想什么……不就担心自己夫君身边多个女子吗?” 她眸子逐渐空洞,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先王在世时,常常外出打仗,一回来经常带女子回家,还都是一个个已为人妇的女子,予这心里,跟你们此时的心境是一样的……” 说着,蒲太后的目光落到陆昭漪的身上,又看向了苏绣娘,“这些日子...... 《昭心劫》第42章、未平风波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3章、直面回前尘 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唤,仿若针扎一般,狠狠地刺痛着陆昭漪的心房,她拼命地摇晃着头,企图挣脱束缚自己的枷锁,她不要再沉睡,她不要! 然而,她终究战胜了心中的恐惧,缓缓睁开了眼睛。 “昭漪……” 入目所及,却是太医令林行之的那缓和下来的脸色,再转眸一瞧,往后是曲夫子、影雪、韦蒙、杜雨等人一副焦急的神色。 下一刻,她才有所注意到,自己原来不知何事已经回了永平里,自己的卧房内。 “林医令,陆娘子怎么样了?”曲夫子银白...... 《昭心劫》第43章、直面回前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4章、往昔浮流年 翰平十二年,天下纷乱,夏氏正面临着统一北方的关键时刻。 丞相武公举兵于白马,意图与河北周氏开战。 当时,邺都陆家与周家联姻在即,身为准新娘的陆昭漪,业已逃出陆家,女扮男装,逃出河北。 在跨河之后,进入兖州地界,她看到了河的南岸,连绵数十里的夏氏组建的大军大营。 那时候的她,还不认识武公,世人还不知晓勾辰子的神通广大。 陆昭漪并未多停留,则继续向东。 不出两月,她身处在兖州山阳郡之时,就得到了邺都被丞相大军攻破的消息。 周氏败亡,周乾、周奕,带着残余的周族大军,一直跨过长城,在胡宛之地建立东宁国。 自此,周家势力,在中原彻底消失。 有的时候,陆昭漪也在想,倘若当年,自己没有逃婚,而是按部就班的嫁入周家,那时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她实在不敢想象。 或许沦为武公的阶下囚,被万人糟蹋?亦或是,自己会殒命当场?又或是,被人所虏,成为行尸走肉的奴婢。 思绪渐渐模糊,她的耳边响起一阵阵锁链拖拽而发出的剧烈的声响。 「七娘子,铜锁开了!」 李潜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诏狱大门外,看见了李潜、苏常等人迫切的、欣喜的表情。 随即,她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在一众河南尹与廷尉的官吏的护送下,径直往诏狱大门而去。 陈旧的两百年大门,应声响起,缓缓被人推开,进入诏狱,发现这一条长长的狭窄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几名狱卒,站在路的尽头,身子趴在地上恭候着他们的到来。 一路上,李潜和苏常皆陪着她,一直到达这条路的尽头,几名狱卒***缓缓起身。 在狱卒的身后,是重重的牢门,打开第一重门后,直接漆黑一片的景象映入眼帘。 狱卒几人备了火把点起来火,先一步带着他们,跨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台阶向下,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 在他们越往前走时,越能感受到恐惧、绝望、哭喊与嘶吼,还能听到血肉被鞭挞,还有骨骼被敲碎的响声。 四周黑漆漆的,除了火把燃气的光束,再往外,就是丝毫看不见的黑暗,到处都充斥着阴森的感觉,不自觉让人感受的极冷,不时自己身上,会有毫毛炸开,骨骼不断颤动的感觉。 这时,狱卒在一旁解释,「诏狱里面,探监的路是与其他牢房隔开的,刚刚我们来的路上,依次对应墙另一侧的门房、刑房、人牢、地牢,眼下我们所处的位置,而走下去这道台阶,继续往下就是死牢了。」 另一位狱卒也一副笑脸,「你们要见的周奕在死牢深处的甲狱一号。可再往下,小的担忧贵人心境会受影响,便将此人押解在地牢的刑房里……诸位,这便请……」 不知这些狱卒在黑暗中捣鼓着什么,不久却听见木板碰撞的声音,转而一束光源闪了一下,一道不知是何处的门被打开。 牢门打开的刹那,她闻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进入其中,只发觉四壁都是被石块堆砌起来的。 四周都是有些犯人设立的囚室,牢房里,有的牢门是锁着的,有的则是敞开着,牢门后有着几名狱卒,在把守。 这是陆昭漪第一次来,也是唯一一次来,不由得感到一股震撼。 一路走到尽头,几名狱卒,还有几名禁卫在此把守,也是在等他们的到来。 「陆娘子,周奕就在我等身后这间刑房里,陛下还交代过,只给 你一个时辰的问话,时辰一到,陆娘子您就得离开诏狱。」 听了禁卫的话,陆昭漪点点头。 一名狱卒转过身,不过片刻,身后的石块渐渐抖动,一道石门被几名狱卒缓缓推开,石门发出沉沉的巨响,里面的居然还有一缕阳光掠过,而随着石门推开,一名被缠在刑架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身上不知道被抽出多少鞭痕的羸弱的男子,就显现在她的眼前。 这个房间,就是诏狱当中,最为令人恐惧的刑房,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直面微弱阳光的所在。 这番景象,无一不让所有人感到惊骇的,就连李潜都忍不住抓着身边的下属,发出呕吐的声音。 苏常强行控制着自己的心绪,毕竟作为廷尉,他还是见过许多惨烈的场景,不时转过头,对陆昭漪说道,「姨妹,我等在外面守着,有发生任何的事,尽管在里面吩咐便是!」 刑房里面的声音,虽被石门阻隔,只要声音足够响亮,外面的人还是能听得到的。 陆昭漪点了点头,转而往刑房内走去,当她进入其中,身后的石门悄然关上。 她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向刑架上的人,随手拿起一旁炭火烤着的铁烙在把玩着。 「你……是……何人?」 刑架上的人,注意到刑房中出现的人,只是他太过虚弱,根本无法抬起眼眸,去打量眼前的人。 好似安静了许久,她才将目光从铁烙转移到瘦骨嶙峋的男子身上。 「我为邺都陆氏,闺字昭漪……」她从容镇定,严肃地道。 「这个名字,你应该知晓。当年可是你父亲,亲自上的门,从陆家拿走,写有这个名字,以及生辰八字的信笺。」 忽然,男子发出虚弱的笑声,听她说起这些,却又不知他能作何感想。 「陆,昭,漪!你,来此,作甚!」 他终于抬起眼眸,看向眼前的女子,眼睛里透出难以形容的复杂与怨恨。 陆昭漪将铁烙放在回炭火中,轻轻摇晃,通红的铁烙在火焰中燃烧,不时发出刺耳的金铁声。z.br> 她轻哼一声,「我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复国大计,周家在边塞,将来会如何反击中原,再次君临天下?」 「哈哈哈……」周奕发出凄惨般的大笑,「你在开什么玩笑?周家,早在四年多以前就被灭了……反击中原?呵呵呵!」 「怎么不行?」陆昭漪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强忍着心绪,「你周家,因你叔父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立称帝,受诸侯围剿。不过你周氏当年所占据的地盘,可不小啊!」 刑架上的周奕,忽然笑得更加放肆,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陆昭漪,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就别拐弯抹角的,想套我的话?」 陆昭漪眉头微皱,想了想,才微展眉梢,「周奕,你进这大狱里,已经一年多了吧?你就不想知道,周乾如今是生是死?」 「我自己都性命难保,还关心他作甚!」周奕憋着一口气,恨恨地道。 「这世间本就是胜者王,败者寇,周家四世三公建立起来的威望和名声,早就荡然无存,即便是到了地下,我此生做的所有的事,都无愧于列祖列宗。」 若抛开一切不谈,而陆昭漪也不站在自己的身份去看他,此人,确实是个儒雅仁义之士,在那个诸侯并起的时期里,堪为一股清流。 但是,她是陆昭漪,不是别人,她内心藏匿了多年的仇恨,是与周奕脱不开干系。 下一刻,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尖锐,语气凌厉,「你确是仁义,但我阿父呢?你还记不记得韦慈和王荣,他们二人皆死在我手上,我可是什么都查出来了。」 周奕一听二人的名字,顿时一愣,情绪也逐渐变得激烈,「你到底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陆昭漪嘴角微起,冷冷的回应,「韦王两家,关中士族首领,可惜了,却偏偏要叛国。数月前,已经全部覆灭,两大家族已经彻底被灭族。韦慈可是亲口告诉我,是受你指使,杀我阿父!」 「不可能!他不会说的,而且他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是我给他下的命令?」 话音刚落,陆昭漪的脸上笑意更深,加之她那双透露出得意的眸子,像是在说,她的目的终于得逞了。 数月前在关中,韦慈确实没说是谁指使,因指使他的那人,向来以密信传报,却不知是何人送来,只知晓要听命行事。 此时,周奕也意识到自己被激的说出了真相,再也没忍住,开始挣扎,整个刑架应声抖动,但他却无法脱开,即使有着想要杀了眼前人的想法,根本就无法实施。 「周奕啊周奕,你这种人,怎能当得了争夺天下的诸侯?我只是略施小计,你自己就说了出来。」 「陆昭漪,你……我要杀了你……」周奕疯狂地吼叫着,挣扎着,可是他身上那一道道伤,因他的激愤,伤口翻出里面的嫩肉,鲜血从皮肉之中涌出。 可他丝毫不在乎这些伤痕,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此刻他最想要的,就是要将眼前的女人给掐死。 当然,陆昭漪此刻猜的出来他为何激动,不禁缓缓退了几步,又回到刚才那火堆前。 白皙细腻的柔荑握住铁烙的握把,令一头烧红的铁饼,缓缓的从火堆中显现,像是一柄诡魅如影般,让看见此物之人,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唤起了深深地恐惧与绝望。 陆昭漪清冷的样子,瞬间让人胆寒,且让人无助。 恐怕任何事情,在面临杀父之仇时,一切的理智都有可能被仇恨埋葬,这一刻的她,就如同一尊恶魔,带着无尽的算计,在等待着某一日,将仇人统统吞噬殆尽。 不过,再最后一刻,她还是用理智战胜了恶魔,又将那一支铁疙瘩放回了火堆中。 「周奕,你可知晓,在我眼里,你绝无继续生还的机会,被关在寒冷刺骨又看不见一丝阳光的滋味好受吗?我还可以,让你更加绝望。不过,我接下来的问题,你只要认真回答,我可以选择一个让你体面的死法!」 陆昭漪淡漠的嗓音传来,让人无法怀疑其中的真假。 可惜周奕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45章、挥剑挽社稷 陆昭漪看着他这般装傻充楞,心中厌恶至极,不禁冷哼,「你不说也无妨,从冀青之乱到淮南郡疠病,再到雍州囤积粮草之案,这一桩桩事,哪一件不是你周家干的好事?」 周奕依旧不吭声,他只是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地盯着陆昭漪。 他的沉默,对于陆昭漪而言,不仅不起任何效果,反倒让她越发厌恶。 「怎么,还不打算招供?」她讥讽的勾唇,「无妨。自打知道,你是指使杀我阿父的凶手,我可是无时无刻不想冲入这诏狱之中,将你碎尸万段,食其肉,饮其血,剁其骨,都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这句话说得周奕浑身颤抖,他突然大喊一声,「不!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她说到此处确是吼出来的,亦强忍着内心的翻涌,继续质问。 「那你说,是谁?是拓拔那目耶,是路临、杜言,还是……南陵公?」 「你……」周奕瞪着眼睛,从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惧与震惊。 而陆昭漪却读出来了,转而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我说对了?看你这副模样,想必就是南陵公是吧?」 周奕已经惊恐的说不出话了。 那时的南陵国还未亡国,就已如此挖空心思谋划这一切,为的是借当年的陵国北伐之际,与汉中、关中以及并州塞外的夷族勾结,之后又在中原统一之后,将逃亡的周家拉入伙,以达成入主中原之目的。 鲜卑以拓拔部为首,推翻了轲必能部,雍州借着韦、王两家搜刮关中的粮草,促使陵国的北伐之战。 这些谋划,可谓是极为女干诈。然而,让南陵公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么一个庞大计划,中间出现了碍眼之人。 为了让计划继续实施,陆庸这个无意间知悉了这一计划的其中一环,便让人将其灭口。 多么精妙的谋划,陆昭漪都忍不住拍手称快,但很快,她都目光再度变得冷冽,双眸反复在那刑架上的人身上来回打量。 多年以来,她追寻着父亲被杀的真相,直到这一刻才水落石出。 而这么多年来,她心心念念想着报仇,却忽略了,这件事当中,与整个天下存亡,有着如此千丝万缕的关联。 恍惚间,她突然能明白,她的父亲在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之前,留下的线索,就是在告诉她,这天下黎明万千的生命,与江山社稷的存续,交给她来好好守护。 不时,她的眼眶逐渐湿润,眼角竟是有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滴答在地面,最终没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不管怎样,今日,她要赶在南陵公,要在皇宫中借着先王赐予免罪之权脱罪之前,将其当场伏诛。 但这需要确凿之证,倘若她要冲上大殿,当即斩杀南陵公不是不可。 然而她此举,更是会激起士族的愤怒,天下刚刚安定不久,若不能将这一系列所谋划之事公之于众,获得士族的肯定,凭着各地士族所掌握的势力,仍是会再次搅动天下不得安宁。 想到此处,她不再犹豫,缓和了心绪,再次走向周奕,目光更为坚定。 她还在靠近,试图要从周奕的口中挖出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一旁的刑具,在那一瞬间少了几个,而在刑房中,那处火堆,恍恍惚惚之间,燃起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木炭与铁烙相融相解,崩裂出一阵咯吱的声响,以及男人绝望嘶吼的叫喊声。 当刑房再一次打开之际,从中走出来的,是满身血迹的陆昭漪,她那空洞的眼神,与疲惫不堪的身躯,无疑将在场所有人都震慑了。 「怎……怎么回事?」李潜急忙冲上前问,随即还看向刑房内的周奕。 陆昭漪抬起头, 仿佛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过头,看向禁卫。 「劳烦转告陛下!周奕,嘴硬的狠,没挖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扛着刑罚,人,已经死了。」 「……」 刑房外一片死寂。 李潜呆愣在那里,不敢置信,而一旁的陆昭漪则是冷静得可怕。 而苏常也是没有想到,周奕如此重要的犯人,竟然就……这么死了吗? 这实在太过震撼了。 恍然间,他回了神,急忙之下冲入刑房再次查看着周奕还有没有气息。 此番之下,陆昭漪还回过头去瞧了眼苏常,见他将目光从周奕尸首上回望过去,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一番。 廷尉府吏被叫了过去,去处理尸首。 经过刑房石门时,一名禁卫伸了伸手过去,确认了气息已无,才让廷尉府吏继续将人抬走。 「陆娘子!」李潜震撼之余,轻声问了问,「要不要回去换身衣裳?」 她点了点头。 从诏狱出来之时,已近黄昏,看着样子,南陵公入宫的时辰也该差不多到了。 陆昭漪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宫去瞧瞧。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回去梳洗换装,而她似乎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了永平里。 在花枝与影雪,为她梳洗一番,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七娘要不要备一件遮面的斗笠?」影雪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可她在思绪了片刻之后,才说了一句,「让影云带着斩龙剑,随我一同进宫。」 此言一出,影雪顿时愣住。 「没听见我的话吗?」陆昭漪略微提了提声。 斩龙剑,是武公弥留之际,特赐给她的,所谓斩龙,有着监察百官,扶正社稷之效。 此剑,下斩官吏,上可斩天子,斩龙剑一出,可无视一切律条,这也是让无数人惧怕勾辰子的原因。 先前的一次朝议之时,影云就携带过此剑踏入过朝堂,当时更多的是用于威慑。 而这次,是为了……杀人! 或是觉察出陆昭漪的决绝,影雪不敢怠慢,而是立刻准备动身,赶回勾辰别院。 皇宫,太极殿。 即使是快要到了宵禁之时,灯火依旧通亮,照耀的殿内,如白昼。 而那些侍卫,依旧站在殿门之外,将整座大殿围得严严实实。 殿内,夏裴坐于御座之上,一手枕着头,眉梢已是拧成了麻绳般,显得极为着急。 此时,殿内两侧,朝臣们都还身坐其中,也是显得异常焦虑。 大殿正中,跪着一位看似有着知天命之年的老者,须发皆白,虽面目清瘦,但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而那人正是南陵公。 此人跪着,仍丝毫不慌,直面对着夏裴,「陛下,臣在此跪了有好些时候,若陛下没什么话说,臣便要告退了。」 夏裴面色阴沉,看着这人的模样,他就恨不得将之撕碎。 「你还有脸提告退?哼!你笼络士族,意图反叛,朕早就说了你,私募甲兵,铸造铜币,还妄图要举兵直冲洛京而来。你此刻要告退,是不是要谋图下一次反叛?」 说完这句话,南陵公脸色镇定自若,毫不在乎皇帝的问罪,反而还有理有据。 但见他面容不改,「陛下,臣说过多次。臣是听说镇国公暴毙,便举兵而来拱卫洛京,奉天子之诏,而行臣子之本分。陛下莫要如此猜忌臣了,此言,实在是寒了臣,为国为社稷的心啊!」 他的语气诚恳又恭敬,但却又透着一种隐晦不明的 意味,似乎有着几许不悦。 殿内众臣之中,早有忍耐不住之人,站起身,为其帮腔。 「南陵公此举,实乃正义之举。陛下好好想想,南陵公于太原郡养老,本应享受齐人之福,又为何能如此强行入京,还不是担心陛下的安危嘛!」 此番之言,令夏裴的心头涌起一阵怒意,但他却无可奈何。z.br> 「南陵公,别以为你有先王遗旨,就真的能免死……朕,是大渊的皇帝,先王不过是前朝的渊王,朕说你谋逆,你便是谋逆!」 「陛下慎言!」南陵公眸子一凛,骨子里透露出一丝霸道。 「这天下,可不只是夏氏的天下。天下是黎民的天下,陛下应当顺民意,而非如此,否则天下黎民,又岂会安稳!」 「你这是在挑衅朕!」夏裴猛地拍案而起,眼底迸射出一抹厉芒。 南陵公也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夏裴,「陛下,臣并未挑衅,也无任何逾越,臣所言,皆为肺腑之言,请陛下好生斟酌。」 「你……」夏裴气的胸闷,却无言反驳。 而此时,殿内众臣皆是对南陵公一番「肺腑」大为赞叹。 士族享有土地、人口,而天下九成的赋税,是由士族替百姓交纳,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 这也是数百年,无论王朝如何更迭,也都是从来不变的铁律。 但是,士族却也是天底下最为狡猾之辈,为了自身利益和地盘,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百姓的性命! 所谓顺民意,不过是站在士族利益之上,替民选择。 此刻,朝堂之上气氛诡异,或许也是自夏裴登基以来,头一次皇权遭受如此危机。 突然殿外一阵喧哗声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个宦官的声音传来。 「启禀陛下,太后驾临!」 夏裴眉头皱紧,而其余文武百官也纷纷起身,冲着殿外一阵跪拜。 「拜见太后!」 此时,那殿外的喧哗声却是更加响彻了,仿佛是有无数人都朝着大殿之外行礼。 太后来了。 「诸卿平身!」蒲太后的嗓音响亮又洪亮,在大殿上久久回荡着。 众人纷纷起身。 蒲太后缓步而入,一身玄色衣衫,显得朴素又端庄。 而她的身后,则是一袭白裙,头上戴着遮面斗笠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把剑,因看不清其样貌,令殿内大臣们感到一丝疑惑。 正是陆昭漪。 同样,在她的身后,影灵与影雪跟随着,神情冷凝,一副随时戒备状态。 「母后怎会亲自来此,可是出了何事?」夏裴看见了太后,连忙迎了上去,关心问道。 蒲太后笑了笑,转身,看向戴着斗笠的陆昭漪,「予今日来,是为了领七娘子来的,七娘子虽仍为前殿之朝臣,可眼下与皇帝的关系,不便随意进出皇宫,故求了予领来。」 闻言,殿内的众朝臣,皆是一脸错愕之色。 「你们看,陆七娘手上握着,是先王赐予镇国公的斩龙剑?」 由于先前,此剑已经在朝堂上现过了,而有些老臣们,在武公还在时,亲眼见过此剑,与他们印象中别无二致。 蒲太后瞧了瞧夏裴,眼神似有担忧,却也清楚,自己身后的这位持剑女子的身份,也就缓缓放了心。 「既然,七娘子领来了,予就不打扰尔等商议政事……」 众臣立马又再次跪拜,山呼,「恭送太后!」 倒是陆昭漪,在太后走后,径直走向御座之下的台阶下,转身面向殿内众人。 「今日,七娘拿此剑入殿,你们可有要问的,七娘定知无不言。」 此时,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皆是看着她。 这些人的眼中,眼中有惊讶,有疑惑,但更多的,则是畏惧。 在扫视过一圈之后,陆昭漪又说,「既然没有人有疑问,那么......我便告诉诸位,七娘受镇家师镇国公之命,来斩南陵公!」 章节目录 第46章、殿内两对峙 此言一落,在场之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陆昭漪的眼神,更是充满了鄙夷。 纵使南陵国已经不存在了,南陵公依旧是,那些旧南陵派系官员心中的南陵国国君。 而如今,陆昭漪提着斩龙剑进殿,扬言要杀他们心中的国君,当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荒唐至极,简直可笑。」 「陆七娘殿前如此失仪,狂妄无礼,竟敢冒领镇国公之命,陷害忠臣,实在可恶!」 「没错!此女用心险恶,不堪为臣子,更不配为未来***之尊,应当即可拿下用刑,以儆效尤!」 一时间,各种质问声不绝于耳。 陆昭漪似是觉察出殿内之臣,此刻的目光,与那些出言不逊之人的方位,透过遮面纱巾,依旧能得知,刚才是哪些人在说的话,她都内心暗暗记下。 众臣一番质疑之后,跪在大殿之中的南陵公忽然仰头一笑,侧了侧身,瞧了瞧陆昭漪,眼神中,却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陆七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杀我?你配?」他拱手,抬过头完。 而夏裴也同意了,不久,关中韦氏韦慈登入殿内,犹如平地起了一声雷鸣,震得满殿寂静。 这韦慈,本应在夏裴举兵讨伐关中韦家的叛乱,而身死才是,即便是听言,此人被辗转送到了上洛县,交给当时身处此县的陆昭漪之手。 之后,也是同样传出,韦慈已被杀。 但让众人的惊讶远远不止于此。 随后进来的一人,风度翩翩,气质卓越,只瞧此人一眼,就能让人惧怕,不敢与他直视。 经陆昭漪介绍,此人竟是江左会稽郡,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钱唐帮帮主,风启阳。 而最后一人,更令人感到吃惊,居然是原来的京兆尹,余晁。 「好了,人都已到齐了。」陆昭漪忽然开口,「最开始,就先从阮三娘开始说起吧……」 「阮三娘,其实并非南海郡公之女,虽姓氏一样,但根本就还无关系。而她,则是你……南陵公的女儿。」 「什么?」 大殿之上,炸开了锅。 南陵公面露骇色,瞪圆眼睛,「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与这阮三娘,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的吗?」 下一刻,她拿出一封书简,「此卷,乃是南海阮氏家族记录的名册,南海郡公这一代,正好传到了第七代,而第七代郡公所生子,在此卷中明确记载,是三子二女,且这二女之中,生年大的,如今已三十又六,小的今年十七,所以这阮三娘,究竟从何处冒出来的?」 「胡说!这绝对是捏造。」南陵公怒斥。 「捏造的吗?」陆昭 漪又拿出一张信笺,呈上去。 「陛下,这是臣当时亲自审问阮三娘的供词,里面清楚记载,她与父亲曾与翰平十二年八月卅日,在当时的上洛郡出现过!但臣又曾派人调查过南海郡公当年同月同日之动向,有人证明,那日,南海郡公出现在番禺城的一处烟花寻柳之地。」 章节目录 第47章、明辨与是非 书信呈到御前,夏裴神色紧张的扫了一遍,眉峰皱着眉,皱得更紧。 期间,有些朝臣左顾右盼,欲言又止,还偷偷打量着夏裴的反应。 剩下的人都静静地,看着好戏。 而南陵公显得异常地淡定,狡辩道:「陛下,您要相信老臣啊!您可千万不能相信这些谣言啊。」 说到这里,他一挥袖袍,直指陆昭漪,「是她!是她屈打成招,信里面的内容,陛下万万不可相信。」 夏裴眼神从书信中移开,随即,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白纸黑子写的清清楚楚,还有阮三娘的亲笔画押,这字劲,可不是像胁迫的。」 借势,李潜随声附和并坦言,「此口供,乃是有我河南尹在场,还有廷尉苏常。陛下,臣以命担保,陆七娘所言非虚……」 「南陵公……你还有何话要说?」 此时此刻,夏裴的心中已经明了,但还是不急着显露,他要好好瞧着,底下的南陵公究竟还要耍什么勾当。 南陵公咬牙切齿,他不甘心。 这个计划,明明天衣无缝,怎么会突然出现纰漏? 难不成,他真的要栽倒这个黄毛丫头的手中? 他不甘心,继续强行辩白。 「臣以天起誓,臣与阮三娘毫无关联,而这阮三娘,还是淮南疠病的始作俑者之一,理应处斩。可这陆七娘设下此计,编造臣当年身处在上洛之事来,分明是栽赃臣。」 「何况陛下,大可派人去查,臣当年当月当日正在零陵郡内,在这殿上,就有人能给臣证明!」 殿上之人,包括夏裴与陆昭漪,也在察看阮三娘与南陵公的表情,他们能确定的是,这两个人始终没有过任何交流,而在阮三娘的眼中发现,她似乎确实不认识这位南陵公。 而在他这话说完,却是右丞相杜言站了起来,叹了叹气,走到殿中,「回陛下,臣能证明!」 在杜言走出来之时,说出此话,殿内再度响起了惊呼的声音。 朝中之人都知晓,杜言与旧南陵派系是为政敌,他居然能站出来为南陵公说话,在这满殿之人看来,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此举,令夏裴都不知要如何反应。 杜言平静道:「实不相瞒,当年南北各为其主,而就在先王攻破邺都之后,臣曾陪同先越王,与南陵公、先荆王,于零陵郡城内商议如何抵御……渊军进犯!」 夏裴知晓,乱世之下各有较量,而杜言却能言明当年的秘闻,也看出他所说为真。 他低下头看向手上握着的信纸,上面分明就是白纸一张,里面毫无内容。 旋即将此信纸放在了一旁。 此不过是陆昭漪的计谋之一,为的是诈一诈南陵公,亲自说出实情,可事实却并非如此,陆昭漪自己都为此惊呼。 难道一直以来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她不禁瞧了眼韦慈,幕后的主使,指使韦、王二人杀害陆庸的,除了周奕以外,还会是谁? 而当年身处于关中的阮三娘的父亲,究竟是谁? 这第一个关,算是他过了。 接下来,杜言并未回座,转过身,径直走到了风启阳的身侧。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出来,他不是要为南陵公解围的,而是要跟风启阳一同面对,甚至是,替陆七娘来撑腰的。 这时,他们终于明白,为何陆昭漪能敢提剑直奔上殿,理智气壮的扬言杀人。 原来,他们早已提前准备好的。 「陛下,风启阳虽不过是一个江湖帮派的帮主,可曾也是关中学宫弟子,臣将此人带到洛 京,来见陛下,正是要翻出关中学宫之事。」 说完,他眼神与风启阳对视一眼,随即便领会,跨上去几步。 见是风启阳,原本还淡然的南陵公瞬间站不住了。 他转过头,面向夏裴,「陛下,此人乃是一个疯子,他说的话不可信!」 钱唐帮主,晚疯风启阳,疯子之名传遍天下,谁都知晓此人与常人不同。 当然,指的是他的脑子。 不过,他在关中学宫中的声望,要比许多已经入仕学子还要高得多。 能够建立那般庞大的江湖帮派,还有那么多拥护之人,哪里会是南陵公口中所言的不堪之辈? 转瞬,风启阳勾着嘴角,抬手恭敬地向殿上的夏裴躬身。 「小民江左风氏启阳,拜见陛下!」他不卑不亢,「启禀陛下,小民能作证,关中学宫之学究,名义乃是成阳公,但实际却是……南陵公……而众人所知之成阳公,不过是受人所迫,成为世人眼中的学究。」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殿内众人目瞪口呆。 「至于南陵公在关中学宫中做了些什么,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丑陋,让人觉得,他不仅是个伪君子,还很是无耻。而今,小民将此事揭发出来,正是要将此人的嘴脸公之于众。」 「风启阳……」南陵公听此气急败坏,「阮某人做人向来顶天立地,无愧于心,今日你如何污蔑于我,到底是受何人摆布?是谁教的你这些话?」 看到他的反应,陆昭漪心中一阵冷笑,事到如今还在巧舌如簧,让她差点忍不住要给他拍掌称快。 风启阳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然而,陆昭漪则是站出来,再次向夏裴呈上实证,并朝向众人道。 「此封信,乃是关中武库世家杜家二郎杜雨,于关中学宫搜出来的,此信为成阳公与南陵公之通信,诸位且看……」 说着,她将书信摊开,面向众人,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上面写着受南陵公指使,要让关中学宫与韦、王两家家主配合,于高陵城内囤积粮草,与北方夷族勾结,并定了攻入洛京的时刻。 按照原计划,一旦鲜卑拓拔部主力,攻入塞内,兵临并州州府晋阳城,韦、王两家则于雍州长安开始兴兵,直奔洛京,夺取天下。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而这字迹,也有一些朝臣们认了出来,的的确确是南陵公的字迹。 待他们看清了信中所述,不少曾经被南陵公拉拢的朝臣,立刻调转矛头,对其声讨。 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想承认这个人,更加不想承认这封信是假的,毕竟这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仅仅是片刻,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因这封信的真实,而彻底烟消云散。 计划确实很好,可他们都计划之中,没有把陆昭漪这个人的因素考虑进去,也没有考虑到,夏裴这个帝王,作为创业的第二世,又还是王朝开创的第一世,显然低估了他的能力。 大殿之中,众人深吸一口气,意识到南陵公的野心已是不胫而走,而这一切,都只因那个名叫陆七娘的女子。 她的胆量,让在场所有人惊叹,王朝社稷,再一次因一个女子而被拯救。 「阮贼,你好生狡诈,居然谋划着此等天理不容,天人公愤之事,今日即便在殿上杀你,也不愧于在天之灵的先王。」 说话的,是殿内尹川士族的官员,还有河北士族附和。 一时间,大殿上点唾沫星子都能将其淹没。 此时,逐渐陷入混乱之际,陆昭漪抬手制止殿内朝臣的口诛笔伐,反观南陵公却已没有先前正义凛然的样子,也逐渐没了底气。 关键时刻,他仍在狡辩。 「即便这信是真的,阮某人罪不至死,何况先王允了我一次免罪之权,若你们杀我,也无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话说出,已经没有人再替他说话了。 南陵国早已是过去,眼下,他们则是在大渊朝的大殿上,没了南陵公,地位更为显赫的司空吴崇,他们还可以追随。 因为利益,在这些人看来,南陵公已经与己身利益相冲,纵使他是曾经的南陵国国君,那又如何? 陆昭漪也深谙此道,所以,她今日提剑而来前,做了万全之策,势必让南陵公,活不过今日。 当即,她上前一步,向夏裴施以眼色,而御座的夏裴也觉察到了,似有心灵相通般。 此刻,夏裴开了口,「既然南陵公不愿意悔改,方才谋反之事,朕便给你抵消了。」 这句话一出,朝臣们再次惊叫起来,纷纷请命,「万万不可如此啊!」 而南陵公的脸上丝毫没有解脱的模样,反而更加紧张。 「此次抵消之后,朕便能告慰先王,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转瞬,他语气一转,「但若有其他罪状,朕可不会轻易饶恕,定然从重惩处!」 这下,满殿之人顿时领悟了,夏裴不是在饶过他,而是以退为进。 他既能设下如此之谋划,定然不知这一件罪状,仅仅这一件事能反应出,其他没有抖搂的那一桩桩一件件,还会有那般,天理不容之事。 「来人!宣,案犯周奕!」 夏裴说出此言,让南陵公内心防线彻底崩溃,他当即疯癫一般破口大喊,「什么?周奕明明就死了!一个时辰前,周奕明明是被陆七娘亲手所杀,怎么可能还活着!」 刹那间,陆昭漪与夏裴皆是鬼魅一笑,十分同步,而南陵公见此,立刻心惊胆颤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48章、南陵公之死 他终于知道害怕了吗? 冷不丁的,陆昭漪遮面纱巾急转,对着南陵公,「周奕已死?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那时你应是已经入宫,只有我、河南尹、廷尉,还有几名狱卒知晓此事,你怎的晓得?」 她迈开腿,步步紧逼,「除非,那些狱卒之中,有你安排的人,在得知周奕身死,便将这个消息偷偷传递给你。是也不是?」 她的每一句话,都直戳要害,令南陵公哑口无言。 而这个时候,殿外忽然走进一名身着囚服之人,手中绑着锁链,由廷尉府吏押解入殿。 当此人出现之时,南陵公内心最后一道的防线彻底摧毁。 此人,正是被抓获一年多的东宁王周奕。 而眼前的周奕,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一毫之伤痕,与一个时辰前,在大狱中的那人,犹如判若二人。 南陵公心底,隐约升腾起一抹绝望之意,他终究还是小瞧了他们。 当周奕出现在大殿之上,除了满殿之人的惊呼,气氛微微有些凝重。 众所周知,陆昭漪曾在四五年前与周奕有过婚约,之后因准新娘逃婚出逃,婚约至此荒废。 在数月前,太后懿旨,向南阳侯府下聘,求娶陆昭漪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世人眼中,她已是半只脚踏上皇后之位的女子,即将会是皇帝夏裴的新妻。 眼下,他们三人同框,让朝堂上的人,不禁浮想联翩。 这番景象只存在片刻。 面对夏裴,周奕始终站直不跪,即使廷尉府吏的强压之下,仍然保持着站立。 见此,夏裴摆了摆手,「不跪就不跪吧!他父亲周初,与朕的先父有世交之故,只是信仰不谋,而分道扬镳成了死敌。撇开一切,朕,也该称一声世兄!」 听闻此话,殿内的大臣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心中震撼不已,当场便山呼,「陛下仁善!」 周奕并未有所动作,只是沉默以对,但他身体,却缓慢向前挪动,站到了陆昭漪身侧,与夏裴遥遥相对,两人四目交接,一个冰寒彻骨,一个阴险狡黠,却又透露着浓烈火药味,似乎一触即发。 而陆昭漪则缓缓向前移了几步,又拉开了距离,反而与御座上的夏裴,更近了些。 这细微的动作被夏裴敏锐的捕捉到,嘴角的弧度更显了些。 陆昭漪却不顾这些,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发出的声音婉转动听。 「回禀陛下!今日臣入诏狱,见到的周奕并非其本人,我杀的应是陛下放在诏狱之中的棋子,而真正的周奕,一直羁押在……太渠阁,臣没说错吧?」 话落,大殿内鸦雀无声。 众臣纷纷看向夏裴,似是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答案,却又害怕自己的猜测,又引起龙颜大怒,故而很快地低下了头。 然,夏裴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坦然的承认。 「不错!」 殿上一阵寂静之后,陆昭漪继续说道:「陛下其实一直知晓,臣要找出四年前,杀害臣父之凶手,而陛下命臣任太渠阁长史之职,便是让臣发现此事之后,自行去审问周奕。可臣,还是未察觉陛下的良苦用心,直到最后一刻都没能真正见到周奕。」 这话说完,不明真相的朝臣们议论纷纷,南陵公亦是圆瞪着双目,盯着她。 「那你说……诏狱里面的,是谁?」 「周乾……」陆昭漪答道,「自始至终,周乾就从未被人救走,而当初传出消息时,便是故意抛出诱饵,让某些人上套,而最终,南陵公你……如陛下所愿,自己跳进了这场谋划一年多以来,陛下为你设下的陷阱。」 说到这里,夏裴捋了 捋袖口,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转而吩咐身边内侍李德,「既然,朕的准皇后已经将朕布局之事抖搂了,那朕也不藏着掖着,此次叛军之中,就有朕安排之人,此人,一直在前线给朕传递消息,便是通过小平津关,送至朕的手上。」 众大臣纷纷窃窃私语,有的不敢置信,有的则表情怪异。 这是什么情况? 叛军之中有皇帝的内应? 不时,已经有朝臣站出来,「陛下有如此谋略,当为社稷之福,黎民之福啊!」 「陛下英明?」 夏裴却不理会朝臣的吹捧,继续说:「朕本意是让叛军渡河,若孟津被破,叛军内潜藏的内应则立刻掉转矛头,对付叛军,届时叛军大乱,朕的八万武进军,自邙山突然出现,杀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七娘子带卫戍军出现固守城池,朕的计划才没有用上而已。」 此时,再看向南陵公,他的脸上连连抽搐,没想到自己计划的这一切,却在这位年轻的皇帝面前竟会是跳梁小丑,这怎能不让他惊愕? 他已然显得疯癫起来,当即就要夺下夏元隆手上的斩龙剑。 千钧一发之际,南陵公被一股巨力狠狠推倒,跌在了地上,他狼狈爬起来之时,就见夏元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底的鄙夷和嘲讽之意,刺激得南陵公心脏剧痛。 他一把翻身而起,与夏元隆打斗起来,当即之下,文臣们都在大骂南陵公无礼,而武将们虽身穿官袍,但行动依然顺畅,当即从席间挑起,参与搏斗之中。 只是不过一盏茶功夫,他的衣襟终究被人抓住,夏元隆、田泉与文尝三人立即将此人押在身下,趴在地上,而他面对着的,正是殿阶之上的夏裴。 「南陵公,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事端,朕刚登基一月,冀青之乱便是你挑起的,是不是?雍州粮谷之祸,韦王叛乱,再加上数日之前,你亲率叛军强攻孟津,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没有你的身影?」 面对这番指责,他毫无反驳之言。 从进门开始,一直没开口的周奕,此刻开了口,眼神冷冽的看向趴在地上的南陵公,无任何气色地说:「若不是听信你的话,要与我东宁合谋夺取洛京,我怎会沦为阶下之囚一年有余?我长兄周乾,又怎么死在诏狱之中?」 此言一经脱出,群臣彻底对南陵公失望透顶,甚至有人直言,应当立即诛杀此人。 不过还没完,右丞相杜言此时再补了一刀,「要说冀青之乱只是小麻烦,那么,私铸铜币,造兵器,那妥妥的属谋反之罪……不过,诸位,还有陛下大可放心,这些东西,早在昨日,派人去了南陵公府上收缴回来,暂置于我右丞相府上,陛下随时可派人去取。」 文臣之中有人惊呼,「私铸铜币,秘造兵器,那一项不是死罪?」 最后,轮到陆昭漪,她拍了拍身旁的余晁,这个因南陵公而没了京兆之职,带着自己的儿子东躲西藏,在洛京躲避杀手的追杀。 直到三日前,在飘雪楼门人的协助下,缴获了一只匕首,赫然就是南陵公府的标记,证实了是这位南陵公让他遭受的这一切。 当然,那件匕首,此刻也被拿了出来,呈给了夏裴。 面对众人这番指认,南陵公恶狠狠的质问:「夏裴!你竟敢背弃我南陵,背弃先王之遗命,你……」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夏裴一拍龙案,直起身,「闭嘴,朕已经说了,朕给你抵消一次先王给你的免罪之权,是你罪孽深重,作茧自缚,还指责朕?呵呵,朕今日便下旨,抄你满门……」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向满殿臣子,还是征求了他们的意思。 「诸 卿可有异议?」 虽是征求,但他这番口气,更多的是在警告。 如今,天命在他夏裴,南陵公所做之事尽数被戳穿,铁证如山,若有不开眼的,想要求情,按这位皇帝的脾气,真的会被一起处置了。 恍惚许久,见没人反驳,就在正要开口之间,抬眸间,殿中的夏元隆等人已经将人押出大殿之外。 与他们一起去的,还有陆昭漪所带来的斩龙剑。 夏裴轻笑间摇摇头。 既然此事已然了结,他也不必多言,就依先王之遗命,上斩天下,下斩女干佞来斩杀此人,他这个皇帝也不用背负什么坏名声。 约莫三炷香之后,夏元隆等人才返回大殿,提着带血的斩龙剑,以及被包裹着的,装在盒子里的血淋淋的人头,回了殿内复命。 眼下已是深夜,殿中灯火通明,众人皆屏气凝神,静待事态的发展。 夏裴显得有些疲惫,手撑着额头,俯趴着,挥了挥手,让殿内之人都退下,并让李德靠近,在他耳边耳语几声,便站起身,就要离开太极殿。 众人散的散,而在这时,有人居然喊了一声,「夏裴!」 众人回头,看向那人,是周奕。 「你允诺我之言,可还作数?」他问道。 夏裴始终侧着身,并未瞧他一眼,却依旧心平气和地回应,「当然,朕,乃大渊朝的皇帝,一言九鼎!」 说完,他便迈出步伐,大步走了出去。 李德跟在夏裴的身后,顺势向陆昭漪躬身,脸上笑意显现,「陆娘子,陛下请您入西阁殿暂歇……请随杂家这边走……」 陆昭漪点了点头,连瞧都没瞧周奕一眼,便紧随着李德而去。 至于周奕,则由廷尉府吏与夏元隆一道,将其押解离开。 夜漫漫,寒风袭袭,卷起秋夜霜霜,纷飞而起。 章节目录 第49章、情深蜜意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空寂的西阁殿内,顿时响起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传入了在此等候已久的陆昭漪的耳中。 「昭漪……」 此刻的她,早已摘下来了头上的斗笠,猛一转头,一张清冷而又温婉的脸,朝向门口,露出些许笑容。 门外,夏裴一身玄色常服,英姿勃发,与太极殿上,那般庄重肃穆的气质截然不同,好似是特意重新装扮过的模样。 此刻,他看向她的目光中,隐含愧疚之意,「昭漪,对不起……朕……」 不等他说完,陆昭漪便打断了他的话语,微微一笑,「七娘知晓陛下的不易,隐忍算计,时刻保持猜忌,也是陛下身为帝王该有的担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昭漪都能体谅。」 「你,不怪朕?朕可是对你都一直隐瞒……」夏裴试探地问。 陆昭漪笑意盈盈,目光柔软的像春水,「陛下是帝王,不管陛下如何做,都是为了大渊朝好……七娘只希望陛下,时刻心系天下黎民,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七娘从未怪过陛下。」 她的声音,轻柔而又婉转,如潺潺流水一般清润悦耳。 可听在夏裴的耳朵里,却像是一柄尖利的匕首一般,直插入他的胸膛,让他疼的窒息。 他缓缓走上前去,在她跟前站定,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 陆昭漪显得异常乖巧,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反而是任由他着他,面容含笑,且心甘情愿地投入在他的怀里。 夏裴感觉到怀中女子的柔弱,心里更加难受,将脑袋埋入她的脖颈间,贪婪地闻着她的馨香。 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夏裴就那么抱着她,似乎生怕她跑掉一般。 不知又过了多久,陆昭漪方缓缓推开他,目光温柔似水。 「这一次,是陛下赢了,七娘输的心服口服。以往,七娘一直担心,先王留下来的那些老臣,陛下恐怕会压制不住,如今看来,是七娘多心了。今后,七娘仍会继续辅佐陛下,以求,开万世之太平。」 这一席话说出来,夏裴更加感慨,这个女子的心胸之宽广,他一直都是知晓的。 只因她的心胸,绝非常人所比拟,即使在面临困境时,也能不卑不亢,甚至于,在这种时候,都能不忘了自己的使命。 他看向她,目光坚毅,「朕会尽力的。」 她微微一愣,随即莞尔一笑,立马又岔开了话题。 「南陵公今日已死,那么吴崇,陛下是想如何应付?」 突然间被强行拉回正轨上,夏裴一开始也有些愣怔。 但很快,他也恢复了平静,心思也逐渐活络起来。 吴崇此人,要更为女干滑,这一次洛京之变,他却将自己摘的干净,一点线索都未留下。 而南陵公叛军南下,分明也有吴崇的算计,事后却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明明知道此人心计,甚至已昭昭于天下,但就是抓不到此人的把柄,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如此,才是最让人棘手的。 「吴崇是朕一手培植起来的,当初,朕也看不出此人竟这般的老女干巨猾。如今之计,需将他们一一瓦解,如此才可将其扳倒。」 闻言,陆昭漪眉眼一挑,「陛下想让七娘如何做?」 夏裴抿了抿嘴唇,抬眼与她对视,有种胸有成竹的意思。 「过几日,朕会差李德交给你一份名单,拿到名单之后,你设计,将名单上的人一一打压,同时设法搜集出针对吴崇的证据。如此一来,朕觉得,不出一年,那些人一旦没了威胁 ,吴崇自然也就失势,到时朕再将其定罪,你道如何?」 听了这番话,陆昭漪迟疑着,来回再殿内踱步,好像不太赞同夏裴的话。 吴崇狡猾阴险,要真的将那些依托着吴崇的附庸,针对打压,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此举容易打草惊蛇。 「不妥吧?」陆昭漪摇摇头,道:「若吴崇是一个聪明人,此计进行到一半定会已经察觉,此事乃陛下授意,七娘怕他会狗急跳墙。」 「那么,你有更好的主意?」夏裴皱了皱眉头。 他面前这位女子,是他心爱之人,作为男子的他,本应不想附和,也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她。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她的本事,确实更为高明。 陆昭漪抿着唇,沉默良久后,她忽而露齿一笑,「七娘有一个办法,既保全陛下的明君之名,也可让其自取灭亡。不过,七娘却要陛下答应七娘一件事,否则七娘决不冒险。」 见她神秘兮兮的,夏裴更是好奇,「什么事?你尽管说于朕听。」 当即,透过烛火,陆昭漪踮起脚,攀升夏裴的肩头,附耳过去,像是说了好久悄悄话。 直到过了许久,夏裴像是还在沉思之中。 「陛下意下如何?」 眼见他思考这么久,而且已经快要到后半夜了。 若再不出宫,怕是今夜又得留宿皇宫,恐怕会被礼官以此为借口,定是会闹得朝堂不宁。 然而,方才在他耳边说的话,也是她想到的一个办法,只是此法风险太大,她怕陛下不肯答应,故而才会如此郑重地提醒。 果不其然,沉思过后,夏裴逐渐回过神,看着她,脸色一僵。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声音冷淡。中文網 陆昭漪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还没说动他。 但是…… 「那么,七娘只能另想他法。」她低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黯然,淡淡道。 夏裴紧紧盯着她的侧颜,「你是不相信朕吗?」 陆昭漪摇摇头,却是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已然告诉了夏裴答案。 见状,夏裴眸色一暗。 「好,朕答应你!」他咬牙,一字一句地吐出。 这一句话,仿佛在他的心上划了一刀。 「谢陛下。」她淡淡说道,声音中透着几分欣喜。 夏裴看着她,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光芒,而后又强行埋在了心底。 「无事。下次,朕再与你说……」他眸子转了转,看向门外,「李德,送陆娘子出宫……必须送回永平里坊直到府上,不可怠慢。」 李德点头哈腰,脸上挤满皱纹,憨笑着,「陛下,奴婢定会将陆娘子送到府上,才会赶回来……呵呵呵……」 刚才,西阁殿内发生的一切,李德这个老太监看得可清楚。 他一开始见此甚是惊慌。 皇帝与尚未完成婚事的新妻,不仅私下偷偷见面,还那般亲昵的相拥,古往今来,从未有之。 李德是为阉人,却也为明眼人,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情义相投,神色转变,看着这一对郎才女貌,打心底的欣慰。 离开西阁殿之后,戴回斗笠的陆昭漪跟在李德身后,往宫门方向而去。 路途中,李德不时出声提醒,小心脚下的台阶与路。 「陆娘子,这边请……」 而她都听着,李德一直称呼她为「陆娘子」,未免有些疑惑,便顺口询问着。 「公公,七娘眼下身兼官职,可这段日子里,称呼七娘为长史之称的少,反而称娘子的居多。是何缘故?」 自打她升任太渠阁长史以来,鲜少听到「陆长史」这一称谓,而按照朝中惯例,有官职则称其官职,即便身兼数职之下,也要以高职为准来称谓。 唯独她陆昭漪,朝中做了这么久的官,直到如今,还是被人称为娘子,让她不禁疑虑加深。 难道这一切,只因她是女子? 李德笑了笑,欠了欠身回答,「还未陆娘子,若以地位来判定,是皇后为大,还是长史之职为大?」 听了此话,她不禁翻了白眼,这不明摆着嘛? 然而,李德接着说:「陆娘子您与陛下婚期将定,算是半个宗室之妇,别小看「娘子」这一称谓。一旦您接了陛下册立诏书,登宗室名谍,您可就是皇后之尊。而在您未得册立之前,这般称呼,着实是对您的敬重。」 陆昭漪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公公教诲,七娘谨记。」 李德笑眯眯道:「奴婢也不过是奉命行事,陆娘子无须客气。将来陆娘子入主中宫,奴婢还请您多多关照呢!」 夜长,犹如墨染。 月华倾泻,洒在地上,将地板镀上一层银色。 回到永平里之后,入了府,回到卧房躺在床榻上,她的脑海之中仍不断地思绪着。 许是夜凉如水,风声阵阵,而在夜半之后,寒意更甚。 灯光摇曳,昏黄而朦胧,一个人影悄然进入到她的卧房,见到床榻之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身形,一阵娇柔般口气,轻叹出声,将床榻上已经陷入梦乡的人,摆正好,盖上了棉被,从而才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夜,陷入了沉寂。 九月近半,永平里内,仿佛回到了过往那般。 风满楼生意变得更是热闹。 沁雨阁驻地又在洛京之中换了地方,且在按部就班的执行着飘雪楼所发布的任务。 如今的谍网,完全呈现于皇帝视线之下,不过,身为飘雪楼主的陆昭漪已经不在乎了。 天下盟三十六堂各司其职,直属堂口与各州分舵,都只听命于盟主陆昭漪。 一切好像完全恢复了一般,可又似乎没有。 在南陵公被枭首之后的第九日,李德终于送来了,由夏裴亲笔所写,与吴崇相关的官员名单。 章节目录 第50章、大纳征之礼 永平里坊,格外的宁静,府宅之内,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几乎没有什么杂音。 在一处看似极不起眼的院落之中,一间屋子里,陆昭漪正坐在桌子前,手执狼毫,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东西。 没多久,她手中的狼毫扔掉,拿起纸张来看。 上面的字迹娟秀,令,南阳侯府快到了吧?」 「快了,快了!」 待这一行队伍抵达至南阳侯府门外之时,侯府之内,已是乱作一团,比陆昭漪这个正主还要激动不已。 「哎呀……这些东西不要管了,都收拾好好……」 「那个,那个……香案呢?昨日就备好的香案,怎的还丢了不成?」 「说你呢!诚心想让陆家丢人嘛?还没布置好是怎样?就要迎旨呢!当着满洛京百姓,想要出糗是不是?」 陆昭漪坐在正堂之中,安安静静地看着府中上下焦头烂额的忙着,一语不发。 可在她面前,侯夫人宋瑛来回晃悠,指使这,又指使那,简直不要太重视了。 她放下漆杯,轻挥了挥手,忙让身边的丫鬟花枝,上去制止了宋瑛,并叫到自己跟前。 只见宋瑛一脸的媚俗的样子,走过来赔笑道:「七妹有何事要吩咐嫂子的,嫂子帮你去办啊!」 陆昭漪见她这副表情,却愣了愣眼神,「大嫂,你不必如此的,我又不会真的让大兄休了你,赶你出府的。」 先前两人结下的梁子,事到如今,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被宋瑛抛之九霄云外,而在一年前,那件事之后,这个宋瑛也确实老实了不少。 而陆昭漪也不屑继续找她的麻烦,该报的仇业已报了,眼下,宋瑛也不会再是她的对手。 仿佛没听懂她的意思,宋瑛继续一边笑吟吟的说着讨好的话,一边不动声色的在她周围绕来绕去。 陆昭漪心中冷笑,面上却是露出疑惑的神色,「不过,大嫂怎会突然想起,要替***办婚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恰巧传入宋瑛耳朵里。 「呵呵呵,女儿家的婚事,向来是家族妇人操办的。你阿母不在,长嫂为母啊,我不得帮你,好好操办不是?」宋瑛一脸笑盈盈的说着。 相较于一年前,眼前的宋瑛,确实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来了,来了!」陆家下人忽然大喊,「礼官队伍入府了……」 之后,陆家人簇拥着陆昭漪,迎了出去,先是听了云值当初念的婚书,之后,聘礼一件件被抬入府内,并比对着聘礼名录。 「……敕武太后懿旨,奉大渊皇帝制诏,殷初二年腊月初九,行纳征之礼,即纳采之后,大纳征礼归,金银束帛,丝绢玉礼,三牲八试,四四果绸,钱二万万,应礼官大夫云值为媒,宣婚书,应天地之诏命,斯百年之约,刻为立命之书,许不负娘子……」 云值高亢的嗓音,在偌大的院落中响彻开来,字字清晰,句句清楚,每一句话都如同敲击在众人心脏上,让人不觉屏住呼吸。 外头的围观百姓也都听得极为清楚,皇帝誓言不负,更是惹得众人的欢呼。 「陛下当真好男儿是也……」 言出必行,皇帝之誓,传达天地,立于万民之心,让百姓敬仰,也让百姓们更为信服。.z.br> 不少妇孺在这里偷偷抹眼泪,而陆昭漪亦在此时,微微垂首,遮掩去了眸中闪烁的情绪。 看着陆昭漪那娇羞,又有些慌乱的模样,陆承业眸中闪过复杂之色。 在大纳征之礼,一件件搬运入府之时,他径直来到自家妹子身边,出声询问。 「纳征聘礼已下,便是该到定期这一步了……」 她轻微的点了点头,「大兄,我知道,今日礼成之后,亲迎之前,都劳烦交由大兄费心了。」 陆承业垂头,怀着别样的心绪,笑了笑,「七妹,你先去吧!这几个月来朝中之事,我猜到你要做什么。你就去做自己想做之事吧!若定下婚期,我让人传信给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感觉。 陆昭漪的眼角轻颤,轻轻颔首。 「大兄,谢谢你……」 说完,陆昭漪转身,从夏元铖手中拿到宗室名谍之后,带着丫鬟花枝,从后门离开了侯府。 坐上回洛京的马车,花枝看了看发着呆的陆昭漪,笑意浅浅。 「七娘,既已入了宗室名谍,您可就有了皇后之名分,这可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啊!」 闻言,陆昭漪冷笑。 她知道,越是这样,今后要发生的事情,越会牵连夏裴,走向那危险的境地。 章节目录 第51章、木已事成舟 她想着,婚期愈发临近。 据她自己推算,以及太尉第五琅琊的观星结果判断,礼官所定下,皇帝的奉迎之期,应会是在殷初三年的五月廿九、六月初三以及六月卅日这三个日期。 天子无亲迎之礼,则由宗室子奉旨,代行迎将新妇入皇宫,行大婚典礼。 再然后,这场漫长的,历时一年有余的帝后婚礼才会宣告礼成。 如此一来,她最少只有六个多月要摆平朝中的吴崇一党,并解决北方四夷加西南氐族对王朝的威胁。 这般想着,陆昭漪心情越来越沉重,随手将宗室名谍合起,连同册立皇后的制诏,交给了花枝。 这一次,陆昭漪已入宗室名谍,自己今后与皇家是关系紧密,再也摆脱不掉,故而,她要行事只能更加小心谨慎。 一路回到洛京城,进入永平里,没多久,马车停下。 门头上匾额早在两个月前就已换了,由当初「陆宅」改为皇帝亲笔写下的「鸿胪丞府」。 相对应的,此刻她在朝中的官职,已由原来的太渠阁长史,晋升为四品,九卿之副,大鸿胪丞。 这一职位,原先属于上洛人的赵子方。 原来,鸿胪卿齐允,在这一次的朝中大换血之中,从实权位置被换下,齐允最终只得了五经博士这一闲职,新的鸿胪卿则由原先鸿胪丞赵子方担任。 明面上,陆昭漪为赵子方副手,但实际上,赵子方是听从陆昭漪的,如此一来,九卿之一的鸿胪,彻底是由她来掌控。 刚进入府门,迎面就有三个人在等她,其中就有韦蒙与曲芷芸,另一个,则是在数月前的孟津之战后,抓回来关入地窖的柏彦。 看着柏彦的气色,与这站立如松的姿势,她浅笑,问了问他,「恢复得挺快,两个月了,如此行动便捷,看来是好全了。」 柏彦恭敬的答了句,「多亏了您,若非您医术高超,柏某可就没这么快恢复。」 「那想必,祁国公也启程回了晋阳?祁国公世子柏子晋也该到了洛京?」 「回陆娘子,是的!」 三个月前,他与祁国公被影卫抓获,之后便一直关在地窖,经过数天的严刑拷打,终在半个月后将两人从地窖放出,留在府上恢复伤势。 而被关押的半个月里,祁国公与柏彦皆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其中也包括,吴崇与南陵公之间合谋的计划。 但苦于没有实证,祁国公为保全性命,坦言自己与南匈奴的呼延家交情匪浅,若让他回了并州之后,定会劝说呼延家,将吴崇与南陵公合谋铁证交出来。 陆昭漪则是半信半疑的放出他们,但也约定,要祁国公世子柏子晋入京,作为质子,为免让他担忧世子安危,又承诺让柏彦留下照顾。 有了人质,陆昭漪就不怕放虎归山。 而且她相信,祁国公是绝不敢违抗圣意,帮着吴崇而与皇帝对抗,他也没那个胆子。 否则就凭祁国公的家世,他还未必能够活到现在。 这一次,祁国公与柏彦都算是有惊无险。 有了他们的供词,加上祁国公的诺言要在北方拉拢、挑局,动摇吴崇在北方的势力,才有了得到皇帝名单之后,开始在朝中大规模的职权调整。 回到后院之后,她先洗漱了一番,这才换了一套淡绿色的衣裙,坐在梳妆台前,让花枝为她挽发。 花枝的手法极好,仅用了短短一炷香时间,便将头发挽了个高髻,插了一支翡翠簪子,又用银白镶嵌珍珠的步摇固定。 看了看镜中的女子,眉目精致,脸蛋娇艳,让花枝不由得赞叹。 「七娘,您看,您比往日更 美了呢!」 陆昭漪轻笑,却没理睬花枝的称赞,随即起身,就要往门外而去。 先是探望了一番小腹已经隆起了,孕期近半的陆昭婳,而后再去检查楚年与第五灵思,她这两名弟子的功课,之后便往前院而去。 堂上,满座之人似乎正在商议什么事,见陆昭漪进来,他们纷纷停止了交谈,拱了拱手,朝着来人恭敬的施礼。 坐到了堂首之位,陆昭漪调整了坐姿,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方才我听到你们谈及军令调动之事,眼下进展得如何了?」.z.br> 已经升为了散骑常侍给事中的影风,抬眸回应,「回七娘,大司马大将军按照您的计划,直到近日才将洛京八关牢牢锁住,增添兵力……」 「青州军留守洛京其中两关,共计三万人马,其余七万人则是在春播之前返回青州,继续耕田。」 听到这里,陆昭漪摇了摇头,若只守洛京八关,还是远远不够。 被动防守不是她的性格,主动出击才是。 而对于她来讲,动武并不是目的,只是她全部计划之中,在一切法子用尽之后所迫不得已作为最后所能使出下下之策。 但随后,影风继续道:「陛下旨意已下,命左将军夏元丰率六万武进军派往陵州葭萌关,驻守边疆,以防氐族趁机北侵。」 听完影风的禀报,陆昭漪点了点头,六万大军驻守陵州,也足够了。 除了氐族人,北方的南匈奴属大渊境内,并州诸郡太守还能掌控住他们,至于鲜卑、羯与羌,刚刚经过了一年,与鲜卑诸部之战,只要南匈奴不反,羯羌也不敢轻易举兵。 那接下来,只要吴崇无法与外界联络,她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洛京之中切除其爪牙,并与其直面对付吴崇。 这样的结果,才符合她的心意。 这番局面之下,她已然不必急躁,剩下的便要循序渐进即可。 她相信,以吴崇的聪明,定能猜透她的想法。 而她也已做好了交锋的准备。 「七娘,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昭漪勾唇,「等!」 「等?」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可是,若等不到南匈奴的呼延家归降,吴崇的阴谋一旦得逞,北方四夷南下,咱们岂不是白费工夫?「 她不是不知道吴崇的心机有多深,唯一的变局就在祁国公的身上,能不能说服呼延家,只得看祁国公的本事了。 陆昭漪微微一笑,「我们只需静待,他们自会找上门来。」 议论渐入尾声,其他人都已准备起身退下,刚好此时,外面有人传报,寒王夏笙已在府外,想要见一见她。 自打在太医令林行之为夏笙祛除蛊毒之后,陷入了近两个月左右的昏迷,直到上月初,才逐渐清醒过来。 这一个月来,夏笙常常来此,都被她拒之门外,只因她与夏裴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再去见他,却已经不合适了。 她不免低下头,眼神冷漠般的看向花枝,让她出去按往常一样,转告夏笙,拒绝相见。 花枝会意,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兴许她也知道,七娘心中有着一份遗憾,只怪缘分太浅,与夏笙,终究天命难违。 花枝走后,陆昭漪独自坐在椅中,沉默良久,方起身,缓缓的走出房门,往庭院之外走去。 庭院中,冬日的阳光稍显暖和,照在院中那些枯萎的,被白霜覆盖的花草枝木,显得更加萧条落寞。 陆昭漪一路缓缓行走,看向不远处的凉亭。 这时,花枝刚好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七娘……寒王殿下还是站 在府外不肯走,怎么办啊?」 闻言,陆昭漪脚步不由的一顿,侧首问道:「不愿走吗?」 花枝点了点头,「是啊,寒王殿下就像个牛皮糖一般粘着七娘,花枝实在招架不住。」 这让陆昭漪有些为难。 每隔几日来一次,夏笙此举长此以往,哪里能避免京中百姓们的闲言碎语? 她叹息一声,皱了皱眉,好似内心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你带他进来吧。」 听罢,花枝连忙答应,随后就匆忙离开,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 陆昭漪抬眸,便看到了站在白霜风雪之中的夏笙。 「七娘子,我们……还是盟友吗?」 此刻的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一身锦袍沾染了不少雪迹,头发凌乱,脸上有些脏兮兮的。 陆昭漪见状,不禁失笑,「三叔弟几次三番来鸿胪丞府,仅仅只为了说此事?」 那一声三叔弟,让夏笙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脸色不觉黯了黯,垂下了目光,好似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看出极其自责的样子。 「七娘子,自从笙醒了之后,听了母后说了那些日子笙所做之事,十分懊悔,笙居然对你……」 他一边悔恨,一边慢慢走向她,直到近前几步远时,她立刻出声打断制止,「我已受了陛下册立制诏、宗室名谍,名分上,我此时是你嫂嫂,你且自重!」 这番话语,落在夏笙的心中,犹如一根尖锐的刺一般,扎入他的胸膛。 他的眸子暗淡了一分,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七娘……阿嫂,笙……失礼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听得她一愣。 陆昭漪微微蹙眉,心中的那丝冷漠逐渐减少,随即换了一副柔和的神色。 「先前你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原谅了你,我看也不会再提及,三叔弟也要早早放下,身为长嫂,我会为你寻一门更适合你的亲事,好好过日子吧?」 听完这一段话,夏笙的嘴唇蠕动几次,终究没有吐露出一句话来。 半晌,他才抬起头,望向她的双眸,这一瞬间像是被定格了一般,让她有种心跳骤停的错觉。 她明白,他需要一些时间调节自己的心绪,木已成舟,总之,许多事早已无法改变。 何况,她的内心,只装得下天下黎民,再加一个夏裴,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笙,有一事相求阿嫂,可否答应笙?」 章节目录 第52章、雪中抚琴声 她不知夏笙葫芦里卖什么药,却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妙,也不太想要继续与他纠缠,便淡漠地回了一句。 「寒王有何事,大可传话给门房,再由他们转述于我。若实在开不了口,也可写信送至府上家臣之手,经他们商议之后,亦会呈递上来。今日我私下与你相见,本就有悖人伦。往后,还是不再见吧!」 此番话在她的口中说得极其冷漠,转过身,丝毫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朝着反方向远远地离去,留下夏笙孤零零一人站在院中,久久未动。 陆昭漪走远,夏笙才慢慢收回目光,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园的尽头,心里像是被挖去了一块,疼痛异常。 可事已至此,已无法改变,今后,两人只能兄嫂与叔弟的身份相对。 左三院鸿雁楼之中,陆昭漪进入曲芷芸的卧房,与她面对着面而坐。 一壶滚热的茶水,因火炉的炙热而燃烧起来,腾腾升腾,整间屋子很快便烘得暖烘烘的。 屋外,雪花零零飘落,将原本已经染上一层白霜的地面又覆上一层厚厚的雪白。 陆昭漪捧着茶杯,却不急着喝,只是静静的盯着手中的茶水。 「七娘可是有心事?」曲芷芸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盏,温润的眸光凝视着她。 陆昭漪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来,低下眸子,掩饰着眼底的情绪。 她故意扯开话题,「沁雨阁新址装饰都做好了吗?这几日也不见你去督工。」 听着她的话,曲芷芸轻轻颔首,「已经差不多了,只等着下月开始,就可以彻底完工。何况,吴司空府的人在京中盯得紧,我这个脸孔,要是天天总跑过去,不被起疑才怪。」 随着朝中局势变幻,洛京之内,天下盟内部也同样发生调整。 沁雨阁是为左沁堂秘密的驻事堂口,而堂主林昶,在受到左丞相袁奇举荐之后,任镇国公府从事中郎公车令一职,自然而然成了天下盟的主心骨,位之副盟主。 如此一来,沁雨阁便成了天下盟总舵总堂的地位。 然而就在此刻,大雪缤纷,她们在转头看向窗外雪景的同时,却忽然响起悠扬的琴声,传到她们的耳中。 「奇怪了。」曲芷芸蹙眉,「咱们府上没听过谁会抚琴,威国公之子文济确实也身负琴艺,可他应是在守虎牢关吧?」 陆昭漪闻言,也不由得抬头朝窗户望去,只是一片茫茫白雪之中,除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之外,什么也没有。 琴音和弦之下,似伤怀,似无奈,犹如潺潺流水,感慨时光易老,故人情谊不在。 一阵悲痛的琴音在雪中零零散散之后,突然琴弦拨动振耳欲聋,仿佛有人正用力敲击着琴弦一般,而随着这一道道轰鸣般琴声之下,却蕴含着抚琴之人,那颗悲愤交织的心。 曲芷芸听罢,也不禁摇头,「这是哪里传出的声音,竟如此哀恸。」 陆昭漪沉默半晌,方才唤了唤跟随自己身边的花枝,「你去看看,是何人将琴递给寒王的,让韦蒙将此人拿了,罚十大军棍,以儆效尤。」 她的声音平淡,但是话语却透着森然之气,令人心头忍不住一凉。 「寒王?」曲芷芸一惊,转而笑了笑,「你还是拗不过啊?要是让外面百姓知道,当今皇后私下见了夫弟,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陆昭漪白了她一眼,「他日日来,才让人引起闲言碎语。我让进来是向他说清楚,免得以后有不必要的麻烦。」 言毕,她喝了口热茶,又想起来,嘱咐了一句,「记住,此事别让皇帝知道!」 曲芷芸点头称是,下一刻又噗嗤地笑出声来。 「瞒 着陛下,难道你还怕陛下引起醋意吗?」 「你这丫头……」陆昭漪拿起空杯,佯装要砸过去,曲芷芸见了,连忙闪过身,还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皇后殿下息怒,丫头再也不敢取笑您了。」 这番话在曲芷芸口中说出来,总有点怪怪的,更多的是一种挑衅、调皮的意味。 两个女子随即在阁楼中相互玩闹般的扭打了起来。 不消片刻,外头的琴音也戛然而止,而她们之间女儿家的打闹也很快结束。 陆昭漪躺在地板上,平视望向房顶,眼神好似呆滞了一般,「你可知,你还有几个月便要十七了,我十七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陆家,在江湖上经历着生死……」 闻言,曲芷芸也陷入短暂的沉默,而后她伸出手,抚摸着陆昭漪柔软的秀发,缓声道:「与你相识以来,我都将你当做好姐姐,心中更是视为仰慕之人,我也愿一直追随着你……」 闻言,陆昭漪微微一笑,随即坐了起来,伸了一指狠狠地点了下她的额头。 「我又不是立马就嫁出去,弄这么伤怀做甚?」她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曲芷芸也跟着笑,「我只是担心,你哪天入宫了,没人陪着你聊天了。」 「怎么会呢?芷芸你这么活泼灵动,我还舍不得呢!」陆昭漪握住她的手掌,笑着说道,随后又将她拥入怀里。 二人静谧了许久,才逐渐分开,而这时,花枝刚好回返了过来,怀中正抱着一把琴。 「七娘,此琴并非府上的人递去的,是寒王自己带来的。」 「寒王呢?」陆昭漪问。 「已经走了。」花枝谨慎地说,「寒王走后,说要交将此琴赠予七娘,七娘您看……」 花枝将琴双手奉上。 陆昭漪接都没接过来,只是打眼端详这把琴,不禁感叹,是一把好琴。 可惜…… 她抬眸,摇了摇头,「此琴我不能收,差人送回寒王府,让人带话,若是他不接送还的琴,我只能将此琴送入太后的宫中,让太后还回去。」 花枝微微一愣,点头答应。 或许,在她心中,感觉到陆昭漪如此冷漠,而一想到如今册立皇后诏书已下的现状,也能理解她这一行为。 刚好,花枝准备退出去,就在那片刻的转身之际,陆昭漪微微侧了侧身,一眼瞥见花枝抱着的,贴着前身的琴底像是有何异物,当即喝声,制止了花枝。 「怎么了?七娘……」 「芷芸,你瞧瞧琴底粘着的是什么?」陆昭漪问道。 曲芷芸狐疑地凑上前去,而当她看到此琴的底部,沾着一份信封。 扯下那信封,递给了陆昭漪,她愣着神,转而挥挥手,示意花枝退下。 入手之时,她总觉得这信有些不简单。 她心中不断思量,或许,夏笙是用此方式,来送给自己关于吴崇谋反的铁证。 回忆起,她当初在启程去往淮南郡之前,邀约夏笙于醉香居的目的,就是因为他手中握有吴崇收受贿赂,私铸铜币之罪证。 也是为了能对付路临与杜言,她才与夏笙结盟,借着旧南陵势力而对付朝中的敌人。 那时的她并未能预料到,最终还是要联合杜言,来对付隐藏多年的吴崇。 好像曲芷芸也猜到了,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不禁颤声发问,「七,七娘,此信,便是……」 陆昭漪沉闷地向她点了点头,「兴许吧。」 她将信封举了起来,透过外面的光亮,似是想看透里面的字,但无论怎样,也看不出来究竟写了些什么。 随后,不再迟疑,连忙将信封拆开,取出了里面的信。 展信之时,她略带着喜色瞧着信的内容,随着越往下看去,脸色越发阴沉,最后却是一脸愤怒,当场将信撕成了碎片。 「居然……如此的,戏弄我!」 只瞧她脸色,曲芷芸不用想便能猜得到,此信并非是吴崇的罪证,而是…… 情诗? 下一刻,她没忍住,噗嗤大笑,「七娘啊!你也有今日啊!怎么都撕成这样了?我还想看看天下第一才子写的诗呢!」 陆昭漪又恼又气,脸颊愈加羞红,恨不得将曲芷芸从屋子里踹出去。 然而,她心中又想了想,脸上的气恼瞬间化为恍然大悟的表情。 「芷芸,要不是夏笙闹这么一出,我还真的快忘了他手中还握着吴崇谋逆的铁证。」 要不是那份铁证,夏笙不至于与吴崇接触,也不会被吴崇利用,最后还身中蛊毒。 这一切,都因那份证据而起。 想到此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喊着,「芷芸,备马车,我要进宫见太后!」 「见太后?你是要太后帮你劝寒王,把证物交给你?」 「没其他法子。我不能自己去找他吧?现如今,我可是连皇帝都不能见。」 一听她这番话,曲芷芸差点笑倒,估计心里还在犯嘀咕:你与皇帝私下见得还少吗?根本就没拿完婚前,帝后不得相见,这一礼法当一回事过。 陆昭漪却不管她在想什么,当即就转身出了门。 「哎,七娘,你等等我啊!」 刚好,一出门,陆昭漪只觉自己与一人相撞,自己的额头硬生生撞在面前人的胸膛之上。 而曲芷芸也正好跑了出来,看见她与那人相撞的样子,先是一阵惊吓,转而,眉眼微展,嘴角微微勾起,连忙向后撤了过去,不去打扰这两人。 一时间,陆昭漪因视线忽然昏暗下来,又撞到了什么人,当即就要赶紧往后退。 可那人,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胸膛紧紧贴合着她,好似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刚开始,陆昭漪略有些气愤,可过了一阵子,附近隐藏的甲卫无一人上来阻止,更何况,这宽厚的胸膛,是让她那般的熟悉。 「陛,陛下?你,放开我……」 果然,就在下一刻,在她耳旁,一阵热流吹入耳畔,那让她已经熟悉且足以沉沦的嗓音,渐渐地传来。 「昭漪,若你将三弟写给你的诗,念于朕听。朕,便放开你……」 章节目录 第53章、环环紧相扣 听到这话,陆昭漪身子猛然一僵,心跳也不由地漏了半拍。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抬起头,与夏裴目光相视了片刻,又佯作怒气,「陛下可是越来越大胆,丝毫不顾及礼数,以为礼官大夫换了人,便无人管得住你?」 夏裴闻言,只是轻笑,将她的小蛮腰箍得更紧。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偷偷溜进府,只因一巷之隔,那空置的东宫被他打通了密道,皇帝每每偷溜出宫,便会进入东宫,借由这条密道进入她这府邸之内。 而府内之人,大多都习以为常,加上他又是皇帝之身,也就无人敢阻拦。 恰好,夏裴笑着,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故意扯了其他,同时松了松手,放开了她。 「朕哪次来,不是恪守礼数的?只是……朕实在是忍不住想见你。」他说到后半段时,心里仿佛没了底气。 陆昭漪仅退了一步,仰起头,静静地观摩着面前的男子,有着不同于夏笙的温润,他五官深邃、轮廓分明,剑眉微挑,有着似乎在校场上磨炼出来的坚毅与不屈的意志,又或继承了武公的沉稳,隐隐地,那般帝王的气质已经凸显了出来。 只是,这双深不见底的瞳眸中,却带着一丝戏谑的玩味。 那一刻,陆昭漪的呼吸骤停了一秒,随即,她又缓和了情绪,连忙的别开了视线。 「咳咳……方才我们在屋里说的话,陛下可听见了?」 夏裴含笑,语气极轻,「听见!花枝回来抱着琴进来时,朕刚好也到了门外。」z.br> 她不满的垂下头,心里却在埋怨,花枝那丫头,也不通知她一声。 陆昭漪顿感一股难堪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脸色愈发难看。 夏裴瞧见她这番模样,眉眼中的笑意愈发灿烂。 「朕实在好奇,三弟究竟给你写的是怎样的诗?朕知你有过目不忘之能,应当是能背出来吧?」 让她背诗……呵呵,一想到信中那般措辞,她可背不出来,不免缓缓垂下头。 不巧的是,那份装着情诗的信封,还拿在自己手中。 也许是因角度的关系,陆昭漪此番侧目之下,竟在其中发现了两行字体,瞬间她脑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可思议的盯着手中的信纸。 「昭漪,怎么了?」 她瞪着双眼,根本没有回答,而是立马转身回了屋中。 「芷芸,快,取水来。」 原本躲在屋内装作视若无睹的曲芷芸,被陆昭漪吓了出来,随即慌慌张张地从一旁取来一碗水,给她送去。 而陆昭漪则一路到案前,在夏裴与曲芷芸的注视下,她用匕首沿着一边裁剪,便摊开形成一张完整的纸张。 浸入水后,重新取出铺在桌案上,不久,纸上的字迹缓缓显现。 崔、阳匿于伊阙,胥难。当捕帝营细作,乃援! 当看清楚纸张上的内容,饶是夏裴这等沉稳的性子,也不禁震惊。 这信中所描述的,正是当初于彭王府中出逃,下落不明的崔青霜与阳显二人,如今藏身于伊阙关,而寒王府门客、原天下盟左沁堂副堂主阳文胥正逢大难。 而在伊阙关驻军的皇帝亲兵之中,还存在着细作与他们呼应,而夏笙的意思则是,需先拔除女干细,才能对阳文胥施以救援。 这样的消息,让夏裴都不禁心中一凛。 「好啊!朕最信任的亲兵当中,居然也有背叛朕的逆贼……」 「陛下且先镇定!」陆昭漪抿了抿嘴唇,「伊阙关离洛京城不远,可先差人去暗访一番,倘若属实再计划也不迟。」 自从阳文胥从她 这里辞掉了副堂主之位,便自此不再插手江湖之事,也从未能见他出现在世人眼前。 前几月,当时在夏笙昏迷不醒之时,林昶曾特地找过阳文胥,可终究是找不到人,他们还猜测是不是回了弘农老家了。 直到眼前,陆昭漪才醒悟,原来他是被人掳走,怪不得没有一点下落。 要说最想要去营救的,除了夏笙,便是她陆昭漪了。 既入天下盟,永远都是天下盟弟兄,她身为盟主,弟兄有难,不可能放任不管。 她微微垂了眸子,「陛下,我想让我雍卫中的一人,带陛下的亲卫去伊阙关探察,不知陛下可否……」 还未说完,夏裴笑得很是开朗,那英俊潇洒的面庞似不带一定犹豫的,当即答应。 「朕的,就是你的,想用便用。」 夏裴的回答,让陆昭漪心神一颤,脸颊一红,却还是低垂着眸子不再去看他。 站在一旁的曲芷芸,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们彼此这般腻歪,整个人不免有些尴尬,不由得干咳了几声,想提醒他们,这屋内还有一个女子呢。 「七娘,我这去先去厨房准备点晚膳,陛下今日要留府上用膳吗?」 她这一出声,陆昭漪瞬间感受到脸上火热,当即往后退了几步,与夏裴移开了点距离。 而夏裴同样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眼神飘忽,四处张望着,来缓和气氛。 「嗯……朕就,不多久留了……」夏裴语气略显尴尬,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那,朕便先回宫里,还有奏疏要审……」 说罢,他转身就欲离开。 而他的脚步刚动,突然间,陆昭漪便开口唤住他。 「陛下请稍候!」 「什么事?」 夏裴止了步,回过头来,见她一脸羞红的,取来她自己在进入此屋前脱下的裘披,垂着头递了过去。 「今日见陛下穿的如此单薄,外面天冷,陛下走前披上这件裘披,免得染上风寒。」 瞧她一脸娇羞欲滴的模样,夏裴不免失笑,心中却是暖融融的,「好……朕,收下了。」 说罢,他接过她手中的裘披,披在自己的身上,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 待他走后,曲芷芸这才忍不住吐槽。 「哎哟,这还没过门,就这般贤淑了,要是真当上了皇后,是不是打算就此抛下天下事,只与心爱之人,相随相守?」 陆昭漪瞪了她一眼,语气还是掩盖不住的甜蜜,「别胡说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曲芷芸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 她也知道,以皇帝对其放任程度,即使坐了皇后之位,也不可能抛下所有的事。 就从陆昭漪即将要被册立前,皇帝还下诏,升了这位准皇后的官职,官居九卿之副。 更何况,城中百姓皆在传,皇帝命铸造署的匠人正在打造一副珠帘,并邀请匠人进宫,入太极殿丈量尺寸。 这便引起市井中,坊间传闻,那副珠帘是为皇后打造,为的就是让皇后继续身兼官位,于朝殿议事。 若传闻属实,此举,往后定还是会被朝臣抓着把柄,又得拿出前朝后宫干政之事举例。 不过,她并不担忧,因为无论遇到何事,在她眼里,陆昭漪是必定会成功的,也会要让世人看清楚,是女子,也能做到男子能及之事,还能做的更好! 翌日一早,陆昭漪刚用完早膳,便收到了夏裴送来的武进军虎符,与调兵的诏书以及用于遣将的盖过印的空白玺书。 至于这玺书为何是空白的,则是夏裴让她自己写一个名字,与此次的出兵任务。 陆昭漪 想也不想的,便提笔在这份玺书上写了起来。 「殿下!」 一道恭敬的声音传来。 陆昭漪抬眸,只见是花枝领着一位宫中内侍,端着托盘进来。 「你是?」 那名内侍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将托盘举过头顶跪了下去。 「回禀皇后殿下,奴婢乃是陛下派来,给殿下送来的奏疏,事关紧要,本应是大鸿胪过问,可大鸿胪又说,此事一直乃是殿下您负责的,便差奴婢过来了。」 陆昭漪被他这一声声「殿下」,叫的很不自在,一边让花枝将他手上托盘接过来,一边冷着脸嘱咐着,「我与陛下还未完婚,你只需呼「陆娘子」即可,何日完婚,何日再改口!」 那老太监一脸茫然,不得已,又极为谄媚的回应,「是,是!殿下……额,陆娘子说的是!」 方才那未及时改口,又呼「殿下」之时,正好对上了陆昭漪那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顿时,让这位老太监吓得不轻,立刻把头埋在地板上。 陆昭漪继续冷眼而视,那只柔荑抚上托盘,从中取来竹简,平放于桌案上。 随着竹简缓缓摊开,她的目光注视起简中的内容。 这是一份关于西边疆外诸国、北方四夷,还有长城边塞关外的扶余人所建立的王国,以及其他番邦列国,于今年岁末要向大渊朝纳贡的贡品名谍。 分明属于鸿胪卿职责之内,她这个鸿胪丞如何能插手此事? 像这等事,应当交由皇帝面前,御批过后,清点贡物入库才是。 不过直到她看见鲜卑拓拔部、宇文部与慕容部所呈之贡品名列时,她眼神忽然发亮,这才看知晓,为何夏裴与赵子方纷纷决定要将此事叫给自己来看。 她先是不急不慢的,让花枝将老太监请入客厢暂歇,并将竹简收了起来,并重新拿过来虎符、诏书与玺书,让人去叫雍卫的李旻回来。 不多时,李旻便来了。 「七娘子找我可是有何事?」 李旻来的大堂,见到她的时候,立刻拱手行礼。 陆昭漪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靠近一些,并将调兵所需的三件信物,往前面推了推。 「韦蒙与杜雨眼下都被举荐入了朝,身负官职不便行此任务,我思来想去,交给你合适,正好瞧瞧你,将来可否领兵之本领!」 听此一言,李旻惊讶过度,差点昏聩,他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跪地不停地行磕头,以此来感谢。 「七娘子如此看得起属下,属下定不负使命,定会完成七娘子的嘱托。」 陆昭漪淡淡点头,示意他接下这三件调兵信物便可以准备出发了。 当李旻接下信物,起身告退之时,她顺手,将放在旁边的竹简又抽回来,重新摊开来瞧。 看到记有鲜卑诸部那一段时,她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许久不见她动弹。 章节目录 第54章、剥开重迷雾 陆昭漪平复过心情,又让花枝去领老太监过来,并向他打听了一些事。 当听到夏裴今日正在太极殿内,面见朝贡而来的诸国使臣,鸿胪卿赵子方亦在此列时,她微微皱眉,不知该说是运气好呢?还是倒霉? 鸿胪卿掌大宾客之礼,亦掌诸侯与归义蛮夷,银印青绶,与四方番邦列国直接打交道。 今日,四方入中原朝贡,各国使节均会带上自家的珍宝来觐见。 其中,鲜卑诸部此次前来,大多贡物都正常不过。但唯独在这份上贡的名谍之内,她瞧见了好几件不属于鲜卑的物件,而原本就属于中原的。 分别有马蹄金一十二斤,铜俑三件,青铜佛像一座,以及十件银盘。 她应该记得没错,这些物件属于前朝皇室之物,应当早就被封存,不再现世才对。 接下来,她只得先派人去前朝遗楼之中,查一查这些物件可还是否在楼中,数量有没有少。另一方面,也要差人去入宫探查一番这些贡物的线索。 要说这些物件并非什么贵重之物,真要是遗失,眼下再被送回来,也没什么损失。 可是,一旦事实证实了她的猜测,凭着吴崇曾与鲜卑人之间的交易,极有可能那些物件是被当做交易送出的,或许能从此处着手,调查出吴崇谋反的确凿之证。 夏裴也许发现这一端倪,才让内侍将名录送出宫,交给她看,让她去查此事。 陆昭漪沉吟片刻,终究觉得事关机密,若被有心人发现,恐怕还要惹得一身麻烦。 她便让影冲赶忙入宫,打听一下夏裴打算何时要宣述四方列国的贡品名谍。 自影风被举荐入朝之后,影卫之中,影冲便担任起影卫副统领之职。 知晓派的人都出去了,陆昭漪便吩咐花枝,将桌案上的茶盏撤了,换上新的杯盏,这才继续翻阅名谍。 不过一个时辰,影冲匆匆赶了回来。 「陆娘子,属下未能见到陛下,只见到了大鸿胪,他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还要将贡品名谍赶快送回去。」 陆昭漪闻言,蹙起秀丽的眉,沉默半晌后,将名谍递给了他。 他心中默念,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影冲刚走不久,她前不久派出的两波人已经返了回来。 据他们的回报,前朝遗楼之中无任何东西有过遗失,而他们也亲自进去清点了一番,确实是没有少过。 而宫中之人也带着夏裴的密诏,这一日之内去查过多次,均无进展。 另一波人则入了宫,查了贡品实物,一样的没有任何收获。 通过那些物件,谁都无法判断那几件是不是从中原流出,更没法验证其所产出之地为何处。 听到此,陆昭漪心底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涌起,似乎这一条线索,就要中断。 她不得不佩服吴崇,手段确实高明。 眼下时辰不早了,根本没有时间去一个个再查贡物的出处,只能针对其中一件仔细盘查一番。 青铜佛像,此物中原极少,自一百多年前,中天竺国高僧传第一尊佛像入中土以后,时至如今,全天下能佛有关之物,也仅是屈指可数。 而洛京之内,佛像就更少了。 据她所知,除了前朝遗楼中的佛像,在整个司隶州之内还有两座。 一座便在洛京唯一的天竺佛寺,龙泉寺之内;另一座则被封藏于太庙,并与武公宗庙供奉在一起。 这两座佛像所处的位置很是巧妙,分别在外城西市,与城南太学附近,都距离洛河不远,但相隔甚远。 龙泉寺因处在外城的西市,是一处市井中鱼龙混杂之地, 而太庙,非达官显贵无法进入。 她不信,龙泉寺僧侣能将他们虔诚信奉的佛像献出去,即便丢失,僧侣应会很快就报官,可是他们没有。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太庙中的青铜佛像,可能已经遗失。 她需要抓紧了。 一旦皇帝让大鸿胪当场宣述贡品名录,则会让吴崇警觉,从而千方百计地抹掉线索。 「传我命,抽掉二十名影卫,乔装打扮一番,随我去太庙。」 影冲闻言,顿时惊吓,「陆娘子,怎得要去太庙?」 「按我的吩咐即可。」 「不用了,师父不用大费周章……」外面,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但见第五灵思与楚年一前一后跑了进来,看着两个孩子如此的亲份,似乎师兄弟关系已经很不错。 而刚才喊出声的,便是第五灵思。 他举着信,跑向陆昭漪跟前递过去,「我阿父已经派人过去了,而且我阿父说,太庙内的青铜佛像,确实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与拓拔部此次朝贡的佛像一致!」 「那我还真的谢谢你父亲了。」陆昭漪垂下头,与第五灵思对视,气息渐渐缓了一些。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第五琅琊的消息,也不知他在忙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的雍卫慌张地赶了过来,「陆娘子,外面有位邱慈元的少年来送信,好像是说……替父来送的。」 邱慈元,正是邱渠子的长子。 「人呢?」 「那少年送完信就走了。」 那名雍卫说完,将怀中的信掏出来。 忙不迭地,陆昭漪赶紧接下,抽出信,展开一看,上面无字,只有画在纸上的,那四件可疑贡品的图。 从这图上看,陆昭漪立马就认出了,马蹄金是凉州张掖郡,于夏裴登基的前一年所产。 铜俑也是出自张掖郡,青铜佛像正是太庙里面的那尊佛像一模一样。 至于银盘,是在前朝,四十多年前,由迦毗黎国使臣献给中原的贡物,如今已被宗室封藏入库。 而迦毗黎国与鲜卑因相差万里之遥,不可能存在联系。 那么,这些银盘,只能是从宗室府库拿出来,并作为交易送到了鲜卑人手里,如今鲜卑人拿这些物件,反过来再恶心过来,如何能让人接受? 陆昭漪不仅陷入焦虑之中,好不容易,她能抓住吴崇的把柄的机会就在眼前,可证据摆在眼前,却无法将这些东西,与吴崇联系在一起。 毕竟,她连那封通敌谋反的密信,都不能证明与吴崇的关系,何况现在仅仅几件贡物? 这就像是,线索明明就放在眼前,却又找不到它的真相,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生恨! 眼下,她也顾不得太多,若不把握这次彻底扳倒吴崇的机会,只怕后面就更难了。 故而,她决定,先发制人。当即让花枝准备一番,马上就赶往皇宫。 此时,皇宫太极殿内,列国朝贺,盛况空前。 大殿之内,在鸿胪卿赵子方的安排下,庆贺的场面,被安排的井井有序,高台搭建、山珍酒席佳肴层出不穷,歌舞升平,异常欢乐。 夏裴坐于御座之上,端着茶杯,看着下面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众多外邦使臣,神色间难掩满意之情。 不久,赵子方躬身,径直上了殿阶,来到夏裴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夏裴听了他的话,面上仍旧保持着淡笑,但眼睛深处,却掠过了一丝阴寒。 「陛下……」 他抬手,制止他下面的话,「不必多言,朕知道了。你是 鸿胪卿,你来替朕宣述吧!」 「臣,遵旨。」赵子方躬身领命。 随后,他便站在御案前,扫视殿下众多使臣,喊了一声「奉大渊天子旨」,不久殿内众人慢慢安静下来,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殿阶上的赵子方,静待着他下面的话。 当下,太极殿内,四品以上且食邑一千石以上的文臣也都落座于殿内。 「本官为本朝大鸿胪,奉陛下口诏,宣述今年列国朝贡的贡品,陛下说来,往年都是从近到远宣读,今年便换一种法子,从远往近来宣读……」 他话刚落定,众人当即欢呼雀跃,似乎都在等这一刻。 接下来,从最远的安息国、贵霜国开始,一路往近的读下去。 贡品的品类,从金银器、香料、佛像、皮革、武器,再到马、驼等牲畜,最到***、女奴。 但直接以人作为贡品的,只有的确穷得叮当响的东夷小国,才能做到。 夏裴全程注目,对于拿人作为贡品的小国,他十分不太满意,却又不太好让这些远渡重洋的东夷人失望而归。 看他们像是真的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便也与其他列国一样回赠了中原的珍宝,又见他们个头较常人看来十分矮小,干脆大手一挥,写下诏旨,封了他们的女王为倭奴国国王。 赵子方越往后读,就读到就到了与中原接壤的几国,直到最后,鲜卑族所朝贡之贡品才登场。 此时,夏裴已经闭上了眼,心里却在祈祷:昭漪,朕只能拖到此时了,不知你可有对策? 但是,当赵子方读完最后一个字后,他盼望着的那个身影还都未出现,令他已经有些失落。 大殿之内,列国使臣向皇帝叩谢,而在大渊文臣里,对方才鲜卑各部纳贡之贡品,隐隐有些猜疑。 只见,吴崇嘴角裂起,好似已有得意的样子。 与他相临而坐的第五琅琊与路临,神色各有不同,不过也都没有什么神情的变化。 忽然间,宫中守卫于殿外躬身大喊,声音传入了大殿之内。 「启禀陛下,陆娘子正于殿外候旨!」 话落,刚才还陷入沉闷的夏裴,立刻来了精神,直起身,兴奋地喊道:「传……」 殿内诸人纷纷转过视线,向着大殿门口望去。 或是吴崇已经有所警觉,他立即起身谏言,「陛下与陆娘子成婚在即,此时诏陆娘子入殿,还在未完婚之前见面不合礼法,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可是,已经拦不住了。 陆昭漪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踏入殿门,行礼道:「臣妾,拜见陛下。」 那一袭水红色锦衣罗裙,身姿绰约,肤白胜雪,即便面纱遮住了容颜,也丝毫不影响她那耀人夺目的美。 而她与众朝臣们恭敬地打了招呼后,便站在一边静等皇帝发话。 她今日的着装,与平素截然不同,一举一动,皆透着令男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殿内众人无不感叹,唯有吴崇,则是一脸的扭曲,与那双见到死仇般恶狠狠眼神。 他注意到,陆昭漪此时也在看向他,还有那双眼眸之中,流露出的暗讽,以及那一抹轻蔑的鄙夷! 章节目录 第55章、天命不可违 暗地里,吴崇气得咬牙切齿,可偏生,在这种场合下,他还得继续忍着怒气。 反观御座上的夏裴,在听到她在自称“臣妾”之时,眉梢眼角间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那激动的模样,像是被大人奖励的孩童一样。 似意识到这是在大殿之内,还当着四方列国使臣的面,他强行平复着心情,清了清嗓子,“七娘子乃朕将来的新妇,亦会是大渊朝的皇后,正好遇此盛举之事,岂能缺席?来人,赐座!” 此话,无疑是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55章、天命不可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章、云雾尽剥开 “怎么了?” 闻言,韦蒙和影风相视一眼,皆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同行而来的影雪,率先开了口,欲言又止,“七娘,是恭阳侯的人……” “恭阳侯跟曲家提亲了?” 陆昭漪顺口的接了下一句。 恭阳侯世子蒲岚,自关中那一次见到了曲芷芸,便是钦慕不已。 回到洛京之后,曲芷芸更是为了躲开蒲家人来寻她,常常跑到沁雨阁躲着不见人,用全部的精力投入在天下盟的任务中。 在陆昭漪看来,这两人除了家世略有不同以外,确是挺般配的,而......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56章、云雾尽剥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7章、忆昔何生情 他眉眼一眯,嘴角的弧度渐深,而后又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无奈笑之,摇了摇头。 “朕猜不出来,可是,无论是何时,朕对你动心的时候,永远比你更早。” 陆昭漪挑了挑眉,瞥了眼望向他,眼眸之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欣悦。 …… 记忆渐渐拉回到五年前。 彼时,是在讨伐徐州叛乱之后,丞相大军返回邺都的十日后,也是陆昭漪被武公拜为谋臣的一个月后。 那时的她,毫无根基,仅凭着飘雪楼这一个江湖势力而依托于武公,开始为自己谋求生路。 刚......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57章、忆昔何生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8章、岁首寻访亲 伊阙关连通弘农郡与北荆州的南阳郡,其位置几位关键。 弘农郡阳家向来支持寒王夏笙,阳文胥便是其代表,多少年来,一直与夏笙保持着亲近,实际上如今是何居心,究竟心向大渊,还是要与谋逆者勾结? 同样的,清河郡崔家,崔玉又是何态度,这才是最应该搞清楚的事。 如果,阳家与崔氏真的与吴崇联系在了一块,又有了南陵旧部的相助……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崔三娘与阳显眼下可否还在伊阙关?关城守军,又是何人掌控?”她问出了自己最关......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58章、岁首寻访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9章、明暗计交织 她出现的那一刻,夏笙原本略有颓废的模样瞬间变得精神,目不转睛盯着那一抹令他魂牵梦萦,百般懊悔错过的人儿。 碍于情面,他仍是很快的恢复了镇定。 陆昭漪款款向他们走近,冲着太后一番行礼。 蒲太后笑呵呵的拉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予跟崔公谈完了正事,刚准备要回宫……昭漪,可有在外面见到皇帝?” 似乎意料到太后会这般问,她当即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回太后,并未见到陛下。” 太后笑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女子,越看越顺眼......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穿越, 土豆,奇幻,玄幻, 爽文,剑仙, 全军列阵,武侠,都市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59章、明暗计交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0章、未夜静前夕 太庙偏院,不关只有她们,还有世家、百官与宗室一应女眷皆在此。 当苏绣娘与赵夫人拥向陆昭漪时,其他女眷都注意到了,纷纷望向她。 此间绝大多数都是熟面孔了,皆是在中秋前,于太尉府内宅见过。 还有一些妇人、娘子,是上次未出现的,这次因皇帝举朝来到太庙祭祀,从而一并来了。 这其中,最为耀眼的,还是站在殿前台阶之上的祝夫人,连许多宗室妇,都没她那般的唱高调。 反之,她是一袭紫红色衣裳,身上佩戴了精致的珠宝首饰,虽已是......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爽文,仙侠脑洞雪中,土豆元尊热血,全军列阵都市邪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0章、未夜静前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1章、鸣断似寒蝉 没一会儿,偏殿当中,就仅剩陆昭漪与陈夫人二人。 随着日头渐渐西下,紧张的情绪弥漫在她们身边。 陈夫人冲着她安慰般的一笑,“大渊的存亡就在今夜,七娘子,我们也该出去了。” 陆昭漪点头,“陈夫人请。”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偏殿,面对起外面的一众女眷。 然而,此刻,当她们再次出现之时,这整座庭院都已被守军包围住,不让任何人离开此地。 不时,已经有一些士族女眷们觉察出不一样的气氛,一个个的开始抱怨,甚至有些人当场质问起......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奇幻,雪中热血一剑,土豆穿越都市,青鸾邪神斗罗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1章、鸣断似寒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章、长风斯人去 谈话中,提到的五对镶玉银盘,此物便是一个月前,鲜卑朝贡名录中所纳贡,正是由四十多年前迦毗黎国进贡给前朝,再被本朝封存的十只银盘,两者极为吻合。 这句无心之言,落在旁人的耳中,格外的刺耳! 鲜卑在进贡名录之中,只写了十只银盘,吴崇自己都没亲眼见过贡品,倘若不是局中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是镶玉银盘?而祝夫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陆昭漪脸色微寒,直勾勾盯着她,而在她身边的吴崇与吴娘子恨不得马上与她撇开干系。 吴崇整个人......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一剑,青鸾奇幻剑道第一仙,雪中穿越逆天,升级都市无罪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2章、长风斯人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章、初夏遂风波 三月残花落更开,四月清和雨乍晴。 殷初三年五月,天气格外的凉爽,不似往年那般闷热潮湿。 洛京城内,人烟密集,仍旧繁华如初,各色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彼此都在忙碌着。 对于许多长期处在洛京的人们来说,这一日,不过是最为稀松平常,与往日并无任何差别。 但刚这么想,天边冒起一团黑雾,自洛京城内的一处缓缓上升,直到遮蔽他们的头顶。 忽然间,一个打着锣的伙计慌忙从一处巷子里跑了出来,朝着街上所有人喊!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都市武侠,玄幻脑洞剑来,雪中邪神穿越,土豆一剑烽火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3章、初夏遂风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4章、红罗亦红衫 洛京城内多处军械库燃起熊熊烈火,让储藏的大部分军备库藏焚毁殆尽,引起了朝野轰动。 好在仅仅库房着火,洛京内各个铸造军备锻坊还能接着产出,但对于现下,整个洛京城周遭,已经丧失了一定的防备能力,让洛京城无时无刻都陷入到一场暗流涌动的危机当中。 刚巧,皇帝大婚之日就仅剩三十日,若不能很快解决此事,便会暴露更多的危险,进而能威胁到皇帝的安危。 故而,夏裴当即下诏,命洛京内各地锻坊连夜赶工,要在三十日内,将三处已......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爽文,仙侠脑洞穿越,雪中同人热血,土豆武侠斗罗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4章、红罗亦红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5章、一谋添一难 世人谁能想得到,前一刻还在为自己的大婚而择选婚服的陆昭漪,下一刻就迎来了河南尹府与廷尉府两府的同时缉拿。 毕竟身份尊贵,又是皇帝心头之人,府吏们即使收到命令传唤羁押,也未有任何不轨之举,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损失一点毫发,事后被皇帝问罪,他们定是难辞其咎。 而陆昭漪也十分配合,自己主动迎上去,并没有半点反抗。 过程中,府内三卫,加上飘雪楼、天下盟等一众人,纷纷拔刀相向,意要反抗到底,还是陆昭漪一声令下,让......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仙侠同人,一剑都市,脑洞奇幻,穿越盖世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5章、一谋添一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6章、月夜见红霞 陆昭漪看着眼前一幕,眼中并没有太多波动,甚至有些淡漠。 韦蒙瞧了眼地上的尸首,弯下身察看一番,并未搜出其他线索,叹了叹气,叫来牢房外,与他带来的几名雍卫,“你们,进来!将尸首处理干净!” 几名士兵上前,拖拽着尸体离开。 然而,在韦蒙抬首之际,他发现陆昭漪的一双眼眸已经望向了那狭窄的窗外,那洁白如玉的月色悬挂天边,愣愣出神。 “陆娘子在想什么?”韦蒙忍不住询问。 她摇了摇头,收回目光,不免深深地长出一口气,“......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一剑,青鸾奇幻剑道第一仙,升级玄幻穿越,雪中土豆武侠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6章、月夜见红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7章、楼中之宇内 从狱中出来,陆昭漪立即让人全速赶往步广里的风满楼,而她心中清楚得很,这一次自己能安然地从牢房走出,必然要遭到朝中某些人的反对,夏裴若要平群臣之愤,则只能将纵火案的主审之责交到她的手里。 因这件事动静极大,纵使是夏裴,也都倍感压力,故,在这一案定会给她限制期限,最晚也要在大婚之前,就必须找出真相。 这才,她一定要马不停蹄地赶往风满楼,借由谍网,广罗消息的能力,尽快将此事解决了!苏绣娘一路陪同着她,直到进......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脑洞穿越,元尊同人,玄幻更俗一剑,仙侠都市不负韶华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7章、楼中之宇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8章、夜下竹影声 “许司空和韦校尉?”文尝疑惑不解,“他们怎么去了锻刀坊?” 曲春云听此,立刻回道,“世子不知也实属正常,从我们谍网所获得消息,自许司空接替吴崇的位子上任之前,就已经在东郭与阳渠一带,大兴商贾之举。而事发之地附近,皆是许司空所做的产业,自然会去关心咯……” 许禄大办经商之事,是在他在关中获救后,返回洛京,在家赋闲一时兴起而做的,其主要分布在洛京东郭与阳渠,甚至有传言,马市背后的大东家,也是他。 起初,陆昭......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奇幻,雪中热血脑洞,都市穿越,逆天邪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8章、夜下竹影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9章、不眠应归人 她指了指倒地那几名杀手,同时,仅剩还活着的那人,也被人架了过来。 “他们?不认识啊!”林忠仔细看了看那几个死人,又瞧了瞧眼前的活人,摇了摇头,略作沉吟,“陆娘子,你……你是不是在怀疑……在下与此人,有联系?” “不认识,你慌什么?”见他脸色有异,文尝则是一脸不悦的挑眉。 此举,林忠浑然惊吓,哆嗦地撇过头,一脸无助地望向陆昭漪。 面对这位昔年自己出仕时的举荐官,她倒是没有半分敌意,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转头......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热血仙侠,雪中都市脑洞,玄幻爽文,邪神同人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69章、不眠应归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0章、生铁契既成 她的声音很淡,似乎并未因为来人,而感到多少欣喜,而继续低这头,便把茶壶盖子揭开,倒出一杯新茶端起来,轻轻啜饮。 方才她开口说出那番话,门口方向停顿了步子,而在她继续饮茶之下,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她依旧没抬头,只是继续喝茶。 “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陆昭漪端着茶盏的手,停了一下,抬眸望向了他,那一身墨黑锦缎长袍,裹着他壮硕挺拔的身材,负手站立在她面前,身姿挺拔如松。 这人便是许禄。 在他身边,韦蒙挠着自己......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同人剑仙,仙侠爽文热血,雪中万相玄幻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0章、生铁契既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1章、城郭东十里 为了彻查近些日子的纵火案,洛京城内的守卫加强了许多,各种城内巡防大多是以夏裴的武卫为主,覆盖到了城内每一个里坊与街道。 而朝中诸位大臣之中,也都人人自危,就担心哪天夏裴突然恼火起来,要拿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出气。 忽然间,朝堂上也没有人再提及陆昭漪,皆都不改触碰到皇帝的逆鳞。 而自开朝以来,这两年里,也有许多大臣们逐渐意识到,他们一些士族们无论再怎么联合,似乎都无法违背夏裴的掌控,尤其在吴崇谋反失败,且暴毙......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热血武侠,仙侠斗罗奇幻,玄幻雪中同人,一剑青鸾火星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1章、城郭东十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2章、续斯人之命 卫府的兵卒们哪里会知道,这位在他们眼中传说般的人物,居然会被他们遇到,更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撞上。 他们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觉站在面前的人好像慢慢走远,耳边传来脚步走动发出的摩沙声。 陆昭漪轻轻勾起唇角,“既然是卫府吏卒,你们不应该在城内走访调查纵火案?怎在这里,抢夺他人财务?” “冤枉啊!”那兵卒连忙磕头,极力反驳,抬首指着对方那些江湖人,“是他们……小的等人在阳渠制铁坊内探查,却见到他们几个人......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一剑,青鸾都市雪中,剑道第一仙升级奇幻,脑洞穿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2章、续斯人之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3章、直審聆详知 许参? 陆昭漪记得! 吴崇暴毙当日,其女吴娘子特地找到她,并告诉她,若想挖出阮三娘背后的真相,便可去派人到零陵郡,寻找一位叫许参的人。 早先,因阮三娘被人毒哑,致使开不了口,她就着手去荆南寻人,而先后也派了好几拨人去找,都一无所获。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许参,居然送上门来。 她微微敛眉,看着这许参,不禁轻笑道,“我听说过!我派了人去找过你,你是怎么会入京来了? “入京是为了点事!”许参点头回应,随后看向......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爽文,仙侠脑洞热血,雪中穿越都市,土豆全军列阵元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3章、直審聆详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4章、惊顷狂澜雨 阳渠制铁坊内的账目与钱财,在随后,由阿全等人交了出来。 对于此举,陆昭漪却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仿佛察觉她脸色的变化,阿全解释着。 原来,他们此次入京,是为了摆脱朱雀堂的控制,征询了吴娘子给他们的意思,来到洛京,将洛京五处制铁坊的其中一家,其所藏的账簿,与一批假铜币送至邙山脚下的南阳侯府中,以此向勾辰子提交这份证物,得到庇护。 陆昭漪心中虽有些狐疑,但想到他们既已决心离开朱雀堂,恐会遭到报复,因......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武侠,同人奇幻,土豆都市爽文,全军列阵邪神逆天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4章、惊顷狂澜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5章、鸣不入耳畔 那些人似乎早已在此等待、蓄谋了很久,每每射来的冷箭,皆带着凌厉的杀机,仿佛要将她置于死地。 然而,在陆昭漪等人刚刚反应的一瞬,箭矢已临近眼前……而如此刁钻的射击,若非陆昭漪早有防范,恐怕这会儿已经伤到了要害。 刹那间,她这一方二十多人举刀,干脆利落地斩掉了飞扑而来的箭矢,在十余支箭矢被砍断落地之时,另一只手早已准备好的弓箭,迅速对准,并射出,以对等的方式回击那一群隐藏的黑影。 那二十多支箭在空气中穿透着......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同人盖世,脑洞奇幻,仙侠狂刀热血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5章、鸣不入耳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6章、心月犹昭阳 看着她那笃定的眼神,陆昭漪这才缓缓松开了手,眼中却依旧带着急切之意,眼神泛出一丝寒光。 “你一定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你说不说?” 见状,影灵眸子微沉,刚才那种坚毅的眼神瞬间消散,转而露出悲怆的眼神。 “那日您摔马晕倒后,朝中就开始有人弹劾太尉,直指第五太尉乃纵火案之真凶……” 陆昭漪眉头紧蹙,当即呼喊了一声“不可能”。 “属下也知道不会是太尉,但司徒,却拿出了实证,还有人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太尉没有一句......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武侠,雪中玄幻脑洞,爽文土豆,全军列阵一剑穿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6章、心月犹昭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7章、素与宫娥於 她没料到夏裴会如此坦白,居然趁着她昏迷之际,绕开了礼法,直接让她当了这个皇后? 转念一想,陆昭漪赶忙稳住了心神,急忙劝诫,“此事关系到朝政,岂是儿戏?陛下此举坏了礼法,恐不能服众。何况朝野如今人心不稳,陛下该当表率!” “还请陛下派人送我出宫!” 夏裴闻言,眉梢挑了挑,眸中泛着些许邪魅之色,“漪儿,你已位居皇后,还能上哪儿?” “你……”她气结,可仍心平气和,“那些朝臣们,能允许陛下此番所为?难道陛下连这......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爽文,仙侠脑洞热血,雪中同人元尊,土豆穿越一剑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7章、素与宫娥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8章、同官蒙仲昔 皇宫上下,但凡是见到陆昭漪出现,哪怕是在经过朱华门时,守门的禁卫也是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崇敬。 身处于漩涡中心的陆昭漪,不觉微扬起嘴角,仿佛正在适应了这一新的身份。 尊仪天下的皇后,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此等荣耀,却是能引起无法抑制的虚荣心,而她也是沉浸了些许时刻,才从此番状态当中脱离出来。 她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皇后出行,必定会跟着浩荡的仪仗队伍,所过之处皆会受人膜拜,随着赶......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脑洞,雪中武侠热血,土豆元尊,全军列阵搞笑斗罗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8章、同官蒙仲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9章、帝与后相携 勾辰子在军中的名声,非一般人可比,尤其在当年的两场战役之下,江夏之战与隔江之战,一时间让勾辰子成为所有武将心目中神一般的人物。 自傲如夏元弘等人,也都对其十分拜服。纵使他们从未见过其真面目,也不妨碍他们对其的拜服与崇敬。 此刻,大殿之上,陆昭漪直言自己是勾辰子,让众武将们的心目中,对勾辰子的那一份崇敬瞬间产生了动摇。 不少武将保持沉默,一边偷瞄着大司马大将军夏元盛,观察着他脸色的变化,只有他能做出反应,......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同人剑仙,热血烈焰,玄幻邪神脑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79章、帝与后相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0章、随夜深去来 皇宫,昭阳殿。 酉时正刻。 距离帝后大婚之期,还剩最后三日。 影灵、影雨皆在梳妆台前,随着天色已晚,中宫正殿,灯火通明,几道身影映在窗台上,路过巡逻的太监,正好瞧见影灵站在窗边的身影,不时觉得奇怪。 “大长秋这是在做什么?给皇后梳妆?这不该天黑了嘛?难道皇后要出门?”小太监觉得很是奇怪。 “嘘!”老太监急忙阻止他发话,四顾无人之后,才小声说:“大人物的事少问……免得丢了小命还不知是怎么死的……” 小太监被吓的......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武侠,雪中玄幻爽文,土豆剑来,盖世狂刀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0章、随夜深去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1章、挥洒尽前尘 说着,她还拿起那张纸条,挥了挥,继续讥讽,“就这张废纸……你还真以为,经过此事,第五还会全然相信你?你说林忠是叛徒,他就是?” 还没等她说完,书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发出剧烈的响动,随着门破,应声倾倒,两名男子从门外昂首阔步地赶入书房内,朝着第五琅琊与陆昭漪分别叩首。 其中一人是方才在外面大喊的李潜,而另一位,则是执金吾林忠。 当二人进来行礼过后,林忠却是一头跪倒在陆昭漪跟前,满满都是自责与悔恨,“陆皇后......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脑洞,玄幻武侠爽文,一剑穿越,土豆剑来全军列阵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1章、挥洒尽前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2章、忆往昔何惜 第五琅琊面色微敛,羽扇拍在胸前,“没办法,确是内心有愧,不得已将这些事全盘托出,也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若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妥,也可随时提起!”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他这般真诚的样子,陆昭漪也不好为难他,况且,他第五掌握着朝中一方重要是势力,倒是不能把他逼得太急。 当下她点点头,道了声谢,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说回三日后洛京城内巡防部署的安排吧?这也是我今日特地到你府上的原因。” 她顿了顿,取出一卷帛书丢了......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穿越剑仙,邪神,土豆知白玄幻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2章、忆往昔何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3章、凤回路不归 六月初七,黄道吉日。宜嫁娶、安葬;忌破土、动土。 清早,卯时尚未至,洛京城中的各处街道上便已挤满了围观百姓,一个个翘首企盼,都在等待着这场隆重的大婚。 永平里内宅,睡梦中的陆昭漪与同寝的影雨,被外面的一阵乱糟糟的声音给吵醒。 仅因一早,阖府上下就已陷入忙碌当中。 陆家前不久突遭劫难,而大喜之日,南阳侯府不便作为皇后出阁之处,便由陆承业牵头,带着一应陆家嫡房,于永平里府宅内,操办着大婚事宜。 事先早有计划,奉......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仙侠同人,爽文穿越,雪中一剑武侠,土豆都市邪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3章、凤回路不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4章、所为谓何计 “不好,中计了。她不是勾辰子!” “什么?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这群乌合之众顿时慌了神,打击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但迎亲队伍里的这群人,可不会给他们缓过神来的机会,云值从腰间拔出礼器铁剑,悬空刺向头顶,“皇后殿下有令,这里一帮叛逆之徒,杀无赦!” 话音刚落,全队由防守换至进攻,围困着黑衣人,进行着困兽屠杀。 而撵驾内,那身着凤袍、手持利剑的女子,翻身跳了下去,掀开了碍事的婚服,露出的是一身青色劲装,冲入敌阵......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武侠热血,雪中土豆全军列阵,玄幻奇幻逆天,搞笑爽文一剑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4章、所为谓何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5章、巷深且神密 面对高耸的城墙,以及那看似寂静却危机四伏的金墉里,她的唇畔依旧噙着一抹微笑,仿佛一切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花心思的事情。 甚至于,她还想起了两日前,在东阁殿时的对话。 在陆昭漪离开皇宫,返回永平里准备大婚前的那夜,在皇宫的东阁殿内,她与夏裴,以及大婚当日负责迎亲、送亲的这群人,进行的最后一次密谈。 经由影云与影风所掌握到谍网密报,数个月以来,朱雀堂通过洛京各处制铁坊、铸造坊所定的数十万件军械,皆被司徒......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武侠一剑,穿越热血,仙侠奇幻逆天,雪中剑来土豆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5章、巷深且神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6章、意中意之外 刹那间,她已躲闪不及,可在那两支箭矢近到眼前之时,被曲芷芸一刀挥砍,走偏了轨迹,下一刻当她回过神,却见两支箭矢,其中的半支箭,已经钉在她的凤撵顶部。 “护驾!” 凤撵周围,有侍卫高呼着,随后,从四周涌上了一圈圈的持着刀盾的护卫,将凤撵前后左右密不透风般的围住,不让一丝一毫的缝隙暴露出来。 即使这般防守严密,对方给予她的威胁,仍然存在。 陆昭漪眉梢微挑,环顾四下,最终又将目光转回到曲芷芸身上,“武德坊,还有......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土豆武侠邪神,全军列阵同人奇幻,搞笑热血逆天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6章、意中意之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7章、少年且肆意 听着他们这番不着四六的言语,陆昭漪简直笑得花容乱颤,更显得其风姿婉约,一如盛开的杜鹃,娇艳无比。 那白袍少年的身姿,她是认出来的,只是许久未见,早就没有了最开始那般稚嫩的模样,倒是有种沉淀后的俊逸非凡,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与稳重。 随即,她接着话茬,道:“可他这身手,难道不是你教的?予还以为他是受第五的教导,没想到,名义上是他收徒,其实是你来教,对吗?韩将军?” 韩鹤抿唇,不置可否,他那副表情,似乎......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雪中,一剑武侠爽文,穿越青鸾,土豆奇幻剑仙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7章、少年且肆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8章、计不出何从 “臣还问陛下,若皇后能有惊无险随奉迎队伍入宫,那般,要如何进行下一步?” 两日前,那晚的东阁殿内,商议大婚当日的对策时,夏元厚询问着。 回到那夜,在讨论完如何歼灭城内朱雀堂叛逆贼徒之后,该就要商讨着如何将军械库纵火一案,与潜藏在朝堂中,暗中与朱雀堂联合的大臣问责,尽数扳倒。 夏裴回眸,瞥了瞥坐在身边的陆昭漪,正好他也看见,她也在盯着自己瞧。 而从对方的眸光中,他们似乎是相互读懂了,彼此之间,心灵当中的那一......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奇幻,穿越热血,一剑都市,青鸾雪中逆天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8章、计不出何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9章、执烛两同心 残月初升,悬挂在天穹之中,映衬着一片宫苑之中。宫灯火烛摇曳闪烁,倒映整座宫殿之下,如梦似幻般迷离朦胧。 然而,此情此景,无论是宫中侍卫,还是夏裴,都没有丝毫欣赏美景的闲工夫。 在摆脱了太极殿内酒宴中,群臣的庆贺之后,便一脸凶神恶煞地,带着身边禁卫往后宫赶去。 右丞相杜言迷瞪着眼,略有醉意,将手搭在左丞相袁奇的肩头,望向夏裴离去的方向,“陛下……这是急着……赶去入洞房吧?” “你这老匹夫,”右丞相袁奇点点头......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爽文,仙侠脑洞雪中,土豆元尊穿越,全军列阵剑仙万相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89章、执烛两同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0章、绝颜无粉黛 “陛下先去处理政事吧?”她想着,决定还是要按规矩,早点去拜见太后才好,免得今后在宫中,落了话柄给别人。 夏裴点点头,又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这才准备离开。 才走了没几步,他又回头,冲着她微微而笑,“漪儿已是皇后了,朕待会儿命李德将一些奏疏送到昭阳殿,帮朕分担点吧?” 她的眉目间,似有一丝的微嗔,想起昨夜那般的你侬我侬,才过了一夜便如此干脆地让她接手朝政,不给一点喘气的机会,心中略有不满。 当即,脸上飞起一......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同人脑洞,元尊热血,仙侠邪神更俗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90章、绝颜无粉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1章、恩怨寄予谁 陆昭漪摇头否认,“也许是我多想,一切还未水落石出,确实不该怀疑寒王。” 她嘴上这么说,但无时无刻都不在给人一种误会,她是真的怀疑。 这番话,刚好被返回来的夏笙听见,瞬间,双眸深邃起来,紧紧地盯着陆昭漪,脸上肌肉微绷,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神色略淡,收回目光,径直走向崔青蕾身边坐下,也不出言解释,头转到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他们二人相识以来,两年有余,从最开始产生过误会,后结成盟友,而又因关中之事逐渐疏远......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玄幻一剑奇幻,青鸾剑道第一仙脑洞,土豆爽文元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91章、恩怨寄予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2章、容后可再议 面对朝臣,夏裴显得有几分难言之色,看向手中的纸条,更是愁眉苦脸的。 正当陆昭漪在永寿宫陪同太后之际,她吩咐大长秋影灵回到太极殿,将她的看法与策略转告于夏裴。 此刻,他手中拿着,便是陆昭漪亲手所写。 太极殿内,是一位青年将军,玉面如冠,气宇轩昂,身穿银白盔甲,腰佩利剑,英姿飒爽。而在朝臣们的眼中,这样一个天纵英才般的将军,站在大殿之内,显得那是格外的耀眼。 此时,这位年轻的将军,站在那里,目光却盯着夏裴手中......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奇幻,雪中热血一剑,爽文,逆天无罪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92章、容后可再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3章、身隐藏于市 不消片刻,就见苏绣娘挺着孕肚,在侍女搀扶下,慢慢走了进来。 而刚才在殿外呼喊着的,正是她。 陆昭漪瞧着她那隆起的腹部,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她让影雪去取软垫,同时起身迎上去,搀扶着她。 “六月怀胎,怎的还到处乱跑?” 苏绣娘噘着嘴,没好气的,“没良心的!大婚我都没出现,不得找个时候来瞧瞧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皇后的威风。我啊,是怕你被人欺负……” “哪儿的话!” 陆昭漪嗔怪,抬头挺胸道:”就算我没当这个皇后,放眼宫......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武侠,雪中剑来脑洞,都市元尊,玄幻邪神知白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 《昭心劫》第93章、身隐藏于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4章、事则章始矣 自陆昭漪入主中宫之始,朝野内外,无不时刻在争论着。关于对皇后临朝秉政之事,各家都有各家之言。 最令朝臣们感到茫无头绪的,就要提到陆昭漪,仍在尚书台所登记的官吏名册中,有着银印青绶的九卿副官之职,却又不知,对于皇后秉政,要适用于吏制,还是以宫规,两方争执不休。 前朝在讨论这些事,深宫之中的陆昭漪尚且丝毫不闻,她的心思全部集中在了夏裴身上。 以至于,每月逢十召开一次早朝的当日,夏裴轻声询问起双眼迷离的枕边人,要不要随着他一起上朝。 陆昭漪仍迷糊着,翻了翻身,口齿含糊,「不去!陛下自己去吧?」 殊不知,在夏裴的眼中,那样娇憨的她,更加勾引人…… 他俯身,吻上了她的侧脸,恋恋不舍地放开,轻慢地翻身下榻,仍是双眸不停地盯着她瞧。 「今日早朝,只怕朝野上下都在议论你的事,漪儿,你打算这般放任吗?」 陆昭漪侧卧,看似锐利的眼神,在这一刻化为平静,在这一瞬间,似乎她目睹到了不久之后的一番景象。 随即,她缓缓开口,「朝里那些大臣,若没有特殊的手段,又怎能压得过他们?眼下只不过在等一个时机而已?」 夏裴思绪片刻,眼角略带起笑意,「也罢,不妨再等等……若漪儿你今日出现在朝堂,定会受朝中诸卿的不满,朕也觉得不如再等等……」 在他穿戴朝服之时,她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浑身上下,嘴角微扬,露出浅浅的笑容。 「漪儿……」 「额?」陆昭漪听到他这声呼喊,顿时回了神,故意以一副调皮的样子,眨了眼,「怎么了?陛下?都已是三日的夫妻了,难道陛下还会羞红?」 此话一出,在侧服侍的太监与宫女也都忍不住笑出来。 话题止步于此,她立马转换了神色,正经地问:「对了,今日赵临将军也该在朝上,该要商讨慕容部南侵一事。」 夏裴的脸色微微僵硬了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当初,朕与拓跋部的拓跋那目耶和谈之后,慕容部一直虎视眈眈……」z.br> 「不过,朕都在防范着,倒是忘了告诉你这件事了。」 听到此处,她有些不解。 「朕早早就将长城外的百姓迁走,再来,南匈奴的呼延将军,还有拓跋部两路大军,正率军赶往代郡马城,再加上左将军那二十五万大军,慕容部若想攻进长城?」 夏裴嗤鼻,语气中带了丝嘲讽,「可谓愚蠢。」 他的语气,仿佛在说什么笑话,听得陆昭漪也是一阵莞尔。 这时,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 「对了,陛下,朱雀堂与路临的事,查的怎么样了?还有,赵韬……此刻在何处?」 这件事,是她最为关心的。 「路临是软禁无疑了,此事败露之后,朱雀堂之人,尽数收监,但还有一部分势力,还未挖出来……」 闻言,陆昭漪点了点头。 她的神情变得凝重,朱雀堂,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处操控着天底下的局势,直到近期才似有了冒头的迹象,而昨日谍网传来消息…… 朱雀堂总堂,凌申,打算要跑路了,重新逃回南中之地,在丛林之中逃避追捕,这一次,是打算暂先隐退罢了。 而路临的存在,总有一天,将会暴露出朱雀堂的藏身之地。所以,她若是凌申,便会不择手段地,尽快除掉他。 「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做呢?」陆昭漪问,语气中,多了一抹紧迫。 夏裴看了看她,「继续软禁路临,再寻 机会,将凌申抓回来……」 「好!」陆昭漪笑了笑,「那,眼下在给路临盯梢的赵令丞,臣妾要见一见他,陛下可否答应?」 「答应,怎么会不答应?」他的唇角,泛起淡淡的弧度,随即露出邪魅般的微笑,「但,赵令丞……亦或叫公输令丞,他说了不想受你召见,还说了,待时机成熟,他会找来的!」 听到夏裴口中喊出「公输令丞」这四个字后,陆昭漪那一张绝色容颜上的表情,竟然也僵住了。 「陛下何时知道的?」 「大婚前一夜,公输韬来找朕,坦白了一切事情!包括……」夏裴冲着她走过去,眼角似有若无的光芒掠过。 他的动作极快,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到达床榻旁,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公输韬说,你在关中,与第五琅琊密会……他亲眼所见!」 那可不是嘛! 武关不远,上洛丹河亭的桃树之下,露天当中,不仅有第五琅琊,还有李潜、曲芷芸、影雪等等,坐在一起商议着局势之事。 陆昭漪眉宇微动,不免讪笑,「陛下管那个……叫密会?」 她心中不悦。 「朕跟你开个玩笑!」夏裴咬着牙,轻柔地说。 只因在他扑过来之时,她捏着他胳膊上的肉,低头暗暗嘀咕,「不疼,朕不疼!」 他们此番举动下来,殿内的太监与宫女们,一个个低头忍住笑,一个个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咳……陛下,该去上朝了!」陆昭漪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夏裴摇了摇头,转回去穿戴好朝服,再次走到榻边,伸出手,却又不表明意图。这让她有些发懵。 「官印啊,你的鸿胪丞的官印,朕要收回……」夏裴轻笑,「难道,朕的皇后,还要在官职上屈居于他人之下?」 话音一落,她翻了翻白眼,指了指放置在梳妆台的方盒,「在那儿,自己去拿。」说完,转过头又睡了过去。 夏裴一脸的宠溺,转头走向梳妆台,取走了她的官印,离开前还特地瞧了眼榻上的陆昭漪,十步九回头般缓缓出了寝殿。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陆昭漪在这昭阳殿内,坐在梳妆台前思绪了许久,终于捋清了思路,便立马动起身,唤了影灵与影雪过来。 三日来,她无所事事,眼下官印还被收走,要着手于朝政,也绝非一朝一夕可触及,便当即开始打理起六宫之事。 不出两盏茶的功夫,影灵与影雪便帮她召集起宫中担任要职之人。 看着满殿当中,零零散散站在数十人,还都是太监,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除了这几十名太监,还有十二名宫女,每个宫里的主要人物都已经召齐,她便又开始逐一先认认人。 「咳……」她轻咳一声,「予为中宫之主,大渊的皇后,今日起便接手宫中事宜,你们都是谁,让予先认一人脸……咯!你先来……」 说话间,就指了指站在离她最近的那个太监。 「启禀皇后,奴婢掖庭令张贺,」说到这里,他回头,从身后拉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太监。 「这是祠祀令张禄,因其忠厚老实,深受太后的喜欢,故被赐予了祠祀令。」 话音刚落,瞧着这两人的样貌相似,陆昭漪淡漠地点头,「张贺,张禄,你们二人应是兄弟吧?」 「回皇后,奴婢确实与掖庭令为亲生兄弟。」张禄恭敬地说。 对于张贺硬拉着他,如此刻意地引荐到自己面前,她确实不喜,对于内宦们争权夺利之事,因前朝的前车之鉴,多少让她有些抵触的。 随后,其余 太监们也都一一站出来自报身份与职位,从小黄门,黄门令、御府令、钩盾令、中黄门等等,除了前朝搅乱朝野的中常侍一职被撤,其他的前朝内宦之职,一分不少的再次重现。 这让她很是不解。 夏裴接受了前朝的教训,对宦官干政有极严限制,却未有触动内宦之治,恐成空文。 不过眼下,才是大渊初建,皇权稳固,大致不会出现前朝衰败的景象,可终究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钉子。 之后,又轮到了十二宫女上前,一一报出身份。 从仪同三司、女史、女师、女御、宫长、庭林表、女医等等,各个品级,皆有。 这十二个宫女的品级,最低的,乃是女师;最高的,则是内司。 其中,有六名宫女,均为宫中要职,不可代替,其余六名宫女,皆统一由内司的女官调派。 陆昭漪让影雪快速记下来,转而,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从今日起,予统摄后宫一切事宜,协助予处理后宫琐事。「 「是,奴婢谨遵皇后懿旨。」众太监、宫女纷纷跪拜下去,异口同声地回答。 「起来吧!」她扬眉,目光在众人面上流连,转而继续道,「除了内司与六司女官,其他人只需听从大长秋的安排,你们先退下吧!」 这指的,就是那几十名太监,至于说到的内司与六司女官,所指便是那十二位宫女。 不过片晌,由影灵带头,将那些太监们带到他处,而被留下来的女官们,则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 待太监们全数撤出昭阳殿,坐于凤案前的陆昭漪抬眸,扫视着殿内一群女官,眸色沉静如水。 而为何要留她们,确实是陆昭漪刚坐上皇后之位,对宫中情况不甚了解,从这一群女官当中,也能好好了解一番当下宫中的一些事务。 比如,内司与六司之间的区别。 内司女侍中,名为春梅,是一个看起来温婉柔和的女子,一直以来,她都负责着内司事务。 春梅上前,行礼道:「奴婢春梅拜见皇后。皇后千秋!」 陆昭漪轻轻颔首,「你来说吧!」 章节目录 第95章、且论风雨行 春梅应了声「喏」,便将六宫事宜详细地给她叙述了一遍,并详略地介绍了各司、各宫、各院之间的差遣以及人员配置。 首先,仪同三司,属内司之所辖,主管宫中规仪、仪表、仪态,行后宫礼仪规训之举,仪表仪姿,亦是后宫中妃嫔的必修课。 女学亦是如此。 除此之外,内司之中,还细分众多所承担之各项杂务。 而六司之中,女史,掌笔,诗词文章、文书之所作;女医,掌医,诊脉,开药,医术等;女御,掌衣、饰,瑞宝,为帝后、妃嫔配服色,与装扮。 宫长,掌管内务,监督宫廷各种事物;庭林表;掌宫中草木种植,修葺园林。 最后是女师,则是管教养宗室与士族女子,传授解惑。 听罢她的介绍,陆昭漪不禁微蹙起眉头,头一次感到晕乎乎的,似乎什么都没记下来。 不过她确实也听明白了,内司与六司之间的区别,一个是总管,另一个是分管各项细致之事。而她,就像是一个甩手掌柜,除了制定后宫内务与后宫的日常大事之外,其余的,都交予这群女官来办。 毕竟还都是她不曾涉足的盲区,也是需要一些日子理清脉络,也免得她们女官在给自己下套,以为她这个皇后不懂,便要糊弄着她。 她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极其繁琐复杂。 若不是有影雪在身边陪伴,怕是早就焦头烂额,干脆就任由她们自己行事,如此下去,这后宫即使没有妃嫔,必定会引起混乱。 一想到自己是皇后,就咬了咬牙,若是连宫中的规矩都弄不懂,扫清内屋雪,往后又凭什么能治理天下? 清了清嗓,她那双眼神逐渐坚定,「春梅,予初入后宫,诸事都不通晓,往后还麻烦你多指点。」 春梅听罢,微微愣住,不曾想高高在上的皇后,能如此对她虚心请教,回过神后连忙道:「皇后言重了,奴婢能够尽心尽力地侍奉皇后,乃是奴婢几辈子的福气,岂敢推脱。」 「那么,这些事就辛苦你了。」陆昭漪淡笑,转头看向影雪,「今日起,但凡后宫所有事宜,都需通报给永巷令影雪,事无巨细,上到礼仪、下到寻常采买,都要登记在册,予会详览。」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无论予入宫前,是何人掌管,但自今日起,都必须按予所定之规制,你们可听清楚了?」 她的话,着实有那般冷冽的感觉,已初显出尊仪之姿态,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众宫女,惊心骇瞩般,齐齐俯首称是,一脸的诚惶诚恐,不敢违逆半分。 要说到统摄六宫,掌管后宫日常事宜,就要建立威信,梳理现有的规矩,再去重新订立规矩。 而在陆昭漪通篇听着,站在此处的内司女侍中,春梅,在畏手畏脚的汇报着,才让她发觉出,诸多的问题,不禁眉头蹙起,心中大骇。 如今的宫制,几乎照搬着前朝的制度,但后来天下大乱,在河阳公退位之前,皇帝都一直在颠沛流离,早早地丢掉了原本的宫制。 可不就是这样? 皇帝的性命都朝不保夕的,还谈什么规矩? 再往后,大渊开朝以来,也才短短两年有余,自然在这后宫当中,也没有什么规矩可言。 这两年来,整个后宫上上下下,都受蔡贵嫔的摆布,可若说后宫有规矩,那只有蔡贵嫔的心情。 听完之后,望着面前的十二位女官,陆昭漪沉吟良久,最后,缓缓摇头,「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今后,你们不必听蔡贵嫔的,倘若她差使你们,尽管告诉予便可!」 春梅面上略显差异,片刻后,则领着所有人再次恭敬地行了跪拜之 礼。 「奴婢谢皇后,皇后千秋!」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陆昭漪挥手示意,「春梅和辛夫人留下!影雪,你带其他人下去吧!」 影雪领命,与其余十名女官纷纷退出了昭阳殿。 其他人都已离开,殿内,陆昭漪抬眸看向春梅与辛夫人,「予让其他退下,只留你们,是有几件事要问问你们!」 听闻,春梅与辛夫人低着头,悄悄转头,相互对了对眼。 「皇后请讲。」春梅恭敬道。 陆昭漪眸子微闪,看向辛夫人,「你是女史,收录宫中书册,是你的职责。你可有收录过有关前朝后宫的细文?」 辛夫人略点头,「皇后打算,要照搬前朝宫规?」 「非也!」她摇着头,「是借鉴!」说着,面上露着饱含深意般的笑容。 仅仅一日之内,陆昭漪就已轻易地掌控局面,不至于让后宫荒废而乱了方寸。 在一众宫女搬过来一箱箱埋灰的竹简,散落了一地,那层层灰尘挥洒,让殿内众人不觉连番咳嗽。 陆昭漪揉了揉额角,心中有些无奈,看来,她这个皇后,还真的挺难做的。 一转头,连忙就招呼着,让春梅与辛夫人,还有刚刚回来影灵、影雪等人一起帮忙找。 「这……」 「七娘,您真的要继续翻?」影雪不禁在旁侧耳询问。 陆昭漪坚定地点头,远远地坐在凤案前,一边品茗着清茶,一边号召着殿内大伙儿帮着寻找。 此刻,估摸着她们所有人都心存疑惑,此情此景,谁敢多问一嘴?到底还是皇后,身份尊贵,她们也都不敢怠慢半分。 历朝历代,任何典章律法,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修整改善,并归纳出适用当下的制度。 很快,昭阳殿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但所谓传言的版本,却是在影雨的策划下,变成了,皇后在跟女官们学规矩! 远在永寿宫的太后听说了此事,又想到皇后还是勾辰子的身份,喜形于色,从面相上就能看出,太后对于这位皇后,那是满意的不得了。 消息传到嘉福殿,蔡政君一听此事,瞬间惊得跳脚。 「你说什么?陆昭漪在学规矩?」她尖锐的嗓音,传遍整座嘉福殿,而在殿内服侍的宫人们,清清楚楚地听出来,她那震惊之余,满含愤怒的声线。 正陪同在殿内的泓太妃,却是漫不经心的品茗着茶,嗤了她一声,「急什么急?就让她学着,学得会还好,可若是学不会嘛……」 蔡政君在旁倾听,下意识地问:「学不会,便怎样?」 「学不会!我也有法子让皇帝嫌弃她,到时候,皇帝不就只能来找你了嘛?」泓太妃悠哉喝茶,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好。听太妃您的!」说着,蔡政君的脸上看上去略显得意,似乎早就在脑海中预想了,到时陆昭漪所表现出的窘态。 同样,早朝进行至午间,夏裴与众位大臣在朝堂一边用膳,一边在继续朝议时,内侍监李德听得小太监侧耳的汇报,便俯身,在皇帝耳边说着什么。 短暂的瞳孔微震之后,立马嘴角轻斜,勾勒出一抹愉悦般的弧度。 他缓缓地放下碗筷,掩饰不住的笑意被朝臣们看得仔细,却又不知是为何。 转眼间,夏裴抬头,面向朝堂中的所有人,「来来来,今日朕极为欣悦,给诸卿加菜……来人,吩咐御厨,上鱼羊荤食……」 「谢陛下隆恩!」朝堂中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行礼,恭敬道。 「哈哈哈,坐下吧。」夏裴朗声笑道。 众人这才落座,又开始议论纷纷,猜测着今日皇帝心情如此好的缘故。 夏裴也没说。 可大臣们,怎会就此善罢甘休?毕竟,这后宫许多女官,也是士族送进去的,甚至也有宫中内侍的私下的联系,定是有些耳目。 而得知皇后正在学习宫规,更是不少朝臣们私下捧腹大笑,一边笑着,还一边高喊:「一代贤后啊!」中文網 朝臣们也就嘲讽这一时,殊不知,在陆昭漪重返朝堂之后,可就是他们笑不出来之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接下来,昭阳殿内,堆积如山的卷轴与竹简,在宫女们白天晒书了好几日后,这才焕然一新,而陆昭漪连续几日,都沉浸于繁琐条文,与后宫诸多事宜之中。 累到精疲力尽的她,洒尽汗水躺在寝殿的地板上,头枕在堆满的竹简之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恍惚间,就瞧见夏裴缓缓走到跟前,在她身边,与她一样躺在一处,撇过头轻柔地询问。 「既然这么累,何必继续?」 陆昭漪摇着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要先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 听此,夏裴眉头微挑,「礼记背得这么熟?」 转念一想,似脑海中冒出一丝疑惑,便问:「朕很好奇。你是如何让影雨在宫中散播,你在学宫规,而非试图创建规矩?」 提及此事,她浅浅一笑,翻身坐起,低头俯视着他,「简单啊!当然是拿钱呗!」 「拿钱?收买?」夏裴眯眼,「你拿了不少钱办了这事?」 她眨了眨眼睛,眉头微展,故意卖弄着关子,「金钱有价,忠诚无价。陛下不用管花了多少钱,但这后宫,臣妾已能控制舆情走向,往后啊,臣妾想让人听到什么,他们就只能听到什么!」 听罢此言,夏裴哑然失笑,「你倒是会耍阴谋诡计。不过,这倒也是事实。漪儿,你的确是让朕吃了一惊啊。」 陆昭漪抿唇轻笑,闭口不语。 看着她这副模样,他伸手轻抚着她的发丝,双眸已然迷离在此刻的温情之中。 似感受到他的情绪,她微抬手笔,手指抚过他俊美的面颊,眸光流转,带着无限风情。 然而,夏裴那一双炽热的眸子,柔情似水地凝视着她,缓缓开了口,「待那三万青州军从荆州回来,朱雀堂之事了结,你便同朕一起,共治这天下吧?」 陆昭漪微抿唇瓣,笑容微微显现,「陛下,假设……臣妾只说一个假设……若是这朝野上下,今后渐渐走入正轨,无论内外,都没有对社稷的威胁,臣妾可不可以撒手不管?」 章节目录 第96章、岂有训令规 夏裴微愣,却并未拒绝,而是认真地盯着她看。 「不管……」他先是语塞,后来畅然一笑,「就不管吧!若真到了那一日,你便在宫内当个闲情逸致的皇后,可以不管任何事。但……」 顿了顿,他略撇了嘴角,「只要你不觉得闷,就好!」 她轻轻颔首,眼里充满了期盼和希冀,不过细细想了想,表情微微抽搐,「确实,深居后宫许多年,会闷吧?」 这时,夏裴猛地从地上直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在她额际轻吻。 他语调极为柔和,犹如山谷的微风,拂过心房般畅快。 「那么,为了不让你觉得闷!朕觉得……」他附耳上前,小声在她耳边说,「咱们要个太子,就不闷了……」 「太子?」陆昭漪怔忪片刻,当即便脸颊绯红,仍强作镇定,「陛下,有太子了,为何就不闷?」 「因为……」夏裴回答,「有了太子,他长大后,朕传位给他,而此后,朕便可以与你携手一起,看尽这天下一切美景……」 听完,她忍不住笑了,「这种承诺,陛下还是少讲吧?这世间从未有自愿禅让的皇帝。」 「你不信朕?」 「看陛下今后表现!」陆昭漪说着,轻推了推他。 夏裴却是一把揽紧了她,「那么……朕便让你看看!」说着,他将她拦腰抱起,放置在床榻上,俯身压了上去。z.br> 她挣扎着,「啊!放下,快放下!」 「你不是要看朕的表现吗?朕给你看……」夏裴霸道宣布,不顾她的反抗,强势吻上了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两人唇齿相融,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而她陷入这份甜蜜中,又带着几分抗拒,推搡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夏裴,「陛下……唔……」 话音刚落,便被他的吻彻底淹没,无奈间也不再抵抗,心甘情愿地沉浸于其中。 接下来的十几日当中,常常出入昭阳殿的人,蒙不做声地在暗自整理着前朝典章之法,而且还不光如此。 除了基本的条文外,还有像整个皇宫内,无论前殿还是后宫,大到刑典问责,小到行拜见礼、皆有着细枝末节的规定。 整理了十余日后,在一众宫人协助下,这才归档完毕。 再往下,就是陆昭漪在这些条文基础上加以修改,试图订立新规。 一连半个月,昭阳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影雨的操纵下,没有多少人知晓殿中的具体情形是什么。 这不,远在嘉福殿的蔡政君终于坐不住了,非要上赶子过去,瞧一瞧,传言之中,皇后学规矩的进展如何? 昭阳殿外,围着一群,于宫人来说,全新的脸孔;就连身上的甲胄与兵器都是新的。 蔡政君来到此处时,看着这群人似有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质疑要闯入殿去。 「站住!皇后寝殿,何人如此放肆?」传令兵一手握住腰间的佩刀,厉声呵斥。当即两边卫兵架起长矛阻挡着她继续靠近。 「大胆!我乃贵嫔,尔等敢拦我,到底是让你们入宫当的差?我定会下谕问罪于他!」 见几名卫兵便已拦住了她,紧忙大动肝火,当场冲他们吼着,以此来吓退他们。 可她的算盘打错了,一众卫兵非但没有被呵退,反而持兵刃上前。而当头那名郎将,眉眼冷冽,烈日之下都能觉出一丝冷意。 「贵嫔……哼哼,本将方才说了,此地乃皇后大殿,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别怪本将手下不留情!」 听此,蔡政君愣了愣,转而更是怒火中烧,「好啊!反了天了,小小一个郎官,如此目无宫规……来 人!」 「本宫要闯进去,给本宫教训教训这几个没眼力的***!」 说到此,她身后的随从,掀开膀子,龇牙咧嘴就要出手教训他们。但哪知,他们居然真的拔刀。 随即,片刻之间,为首那名郎将,挥刀之下,当场斩杀一名太监! 一见血光,其他人顿时吓得连跑带爬的,四散逃命。 「你们……」蔡政君惊愕。 「影冲,住手!」 一道身影从殿中走出,直奔向他们此处,那人便是影雨。 至于影冲,如今接替了影灵、影雪的影卫的副统领。 就在影雨来到蔡政君跟前,她脸上含着笑容,平淡地向对方赔罪,「贵嫔,还请见谅,我们殿下不便见客。还请回吧!」 蔡政君看着她,心中闷着一口气憋不回,猛然间飞快地扬起手,巴掌大的掌印应声拍在她那细嫩的脸上,顿时红了半张脸! 旁人,她可能不敢打,但影雨是作为陪嫁侍女,同陆昭漪入的宫,按理来说,便是宫中的下人,她当然敢欺负。 此刻,她带着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今日我原本是来给皇后问安的,可影卫在此挡住我的去路,错过了像皇后问安的时辰,怪罪下来,我不得找你们……麻烦的!」 「好一个问安啊!」一声极为平静地语气自台阶之上传了下来。 影雨还在捂着脸,说不出话来之际,从殿内又走出好几人,为首的正是陆昭漪,刚才那一声话语,也是她说的。 面对蔡政君的挑衅,陆昭漪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满脸堆起来的笑容看向她。 「今日,予翻阅前朝旧简时,看见一条,觉得十分受用,蔡氏,要不要予念给你听?」 「那倒不必!」蔡政君顿时认怂,那一副怒目圆睁的表情,瞬间换作娇柔做作的笑脸,「既然今日见到姐姐了,那么,妹妹也就心满意足,便就退下了。」 刚转身,召集着随行太监宫女准备离开,陆昭漪冷冷的嗓音便已传来。 「站住!」 蔡政君回转,仪态婉转,带着些许柔弱的姿态,冲着她施了一礼,「难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的吗?咱们都是陛下的人,自当要相互扶持的……姐姐您说,妹妹听着!」 看着她娇艳欲滴,情真意切的模样,做作的痕迹十分明显,可又没有什么理由问责她,却引得陆昭漪嫣然一笑。 「没有吩咐,但……」 缓缓走下台阶,一步一个脚印,清冷的外表下,由于一身白裙在风中摇曳,比之那蔡政君,更加让人魂迷心窍。 走到影雨身前时,陆昭漪眼眸盯着那张通红的脸颊,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口中细声细语地,「自予创立影月卫以来,一直都告诉过你们,作为影卫,不要忍气吞声,遇到什么委屈,要百倍地报复回去!」 影雨微愣,抬头看着对方。 可下一刻,只见陆昭漪挥手之间,拔出身旁影卫的腰刀,送到了她的手里。 「来,谁打的你,你用这把刀就杀了谁!」 这话,在她耳边说的,却也是周遭许多人足以听得清楚的调声。 此言一出,顿时,蔡政君惊讶的张开了口,一时间,竟然怕得连忙后撤,让同样害怕的太监宫女为她挡着。 她依旧是那般惹人怜惜的神情,还是那般娇作。 唯独只有陆昭漪知道,影雨作为影卫当中的一员,不会拿刀,更不敢杀人,身子瘦弱的她,因曾经的饥荒,从小体弱多病,拿刀,她是拿不稳的。 更多的,是因她独特的口技,能模仿出老人的声线,这才被带入影卫之中。 入宫半月有余,因影雨不断与外界的联系之下,加上陆昭漪不断地给夏裴吹耳旁风,近日才让影冲为宫门中郎将,带三千影卫,入宫禁军,并只负责昭阳殿内外的守卫之责。 眼下,正是建立皇后威名之时,杀一个小小太监倒是可以,但杀一个名义上的妃嫔,确实没这个必要。 影雨握着刀抖抖索索的,不敢上前一步,而蔡政君,已经开始左右呼唤着人,那般嗓门,恨不得让宫里所有人都能听到似的。 又见迟迟没有动手,她渐渐开始得寸进尺,以示弱的方式,得到宫人们都怜悯,好将消息传到皇帝身边,为了达到让皇帝嫌弃皇后的目的。 但这个目的,终究是没有让她得逞。 从朱华门而来,由内侍监李德为首的几名太监,神色匆匆,火急火燎的往昭阳殿而来。 当蔡政君看见李德,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便要上去求助,更是将那副娇媚之态演绎到极致。 可压根,李德根本就不理她,还让身后的小太监将其推开,自己则借势来到陆昭漪跟前行了叩首礼。 「怎么?」瞧他脸色那般难看,陆昭漪心中已有了揣测,「是前殿发生了什么大事?」 说着,她瞧着这几名太监脸上的反应。 但见李德急赤白脸的连连啧舌,「哎呦,却是有紧急的大事,还请皇后您马上随奴婢去东阁殿……」 原本,陆昭漪还算平静的脸庞上,刹那间冷了下来,不免心慌意乱的询问着,「什么事?」 其中一名太监回:「是……今日,廷尉与河南尹在审问路司徒时,路司徒突然点名要见皇后,不然……他说……」 说到这里,因太急居然卡了嗓子,另一名太监立马接话,「他说……要将所有秘密带到墓中,还说皇后您永远也别再想找出真相!」 他话落,另外几人皆是点头附和。 「好!予知道了,你们回去!」她说话间,眉宇间,掠过一抹荫翳之色,略显一丝慌乱。 路临此刻已被夏裴软禁,却无定罪的理由,若要一直不开口,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将其软禁,更何况,朝中还有一部分士族,仍偏向路临。 若此事无法得到妥善的解决,朝堂上,那些士族便可有了借口指责,而皇帝皆是或许会迫不得已释放路临。 这也在告诉她,朱雀堂的纵火案,并未因大婚完毕而结束,还有诸多问题要一一解决。 她转头通知影冲,「你继续看管此处,不得让人进去半步,违者,斩!不容赦!」 说完,她看都没看蔡政君一眼,准备着凤驾,往东阁殿急忙赶去。 章节目录 第97章、言真思怨切 当凤驾赶到东阁殿时,陆昭漪急忙抬腿跨入殿中,只见夏裴、公输韬、许禄与李潜等,他们都站在殿内,分散在各处角落之中,脸色沉重,看上去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殿正中,一人妆发整齐,笔挺地冲着龙案方向跪去,可皇帝却不在那里。z.br> 再一瞥眸,原来,夏裴是站在一处角落的龙柱旁,一手扶着,一边转眸,看向她进来时,这才稍稍露出些许笑容。 「皇后,你来了!」他轻缓地吐露出来,神色尽显疲态。 陆昭漪微愣,张着嘴,快步走近他身边,「陛下可还好,要不先下去歇息?」 她的声音也很低沉,刚说完,便伸手想扶住他的胳膊,但夏裴却避开了她的触碰,随即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挥了挥手,在另一方向立着的公输韬,拖着年迈的身躯走了过来,向陆昭漪拱手。 「臣公输韬,拜见皇后,皇后千秋!」 这一声嗓音,沙哑得像破锣,听起来十分刺耳。 「免礼吧!」陆昭漪回应,目光紧盯着公输韬,似乎是想要从他的脸上探察出什么不为人所知的消息。 「谢皇后!」公输韬起身,站直了身体,转身便指向唯一跪在此处的那人,「回皇后,臣与河南尹、许司空,连番审问路临半个多月,一无所获。今日,他突然开口说,要只跟皇后一人交代。故,陛下与臣等无可奈何,只能请皇后您出面了。」 闻言,陆昭漪眉头一皱,视线投向跪在那里的人,却见他一动未动,眼帘垂着,双手搁在膝盖上,仿佛已经陷入昏睡状态。 她心中不断地揣测,这个老狐狸,到底要弄什么把戏? 面对路临,从她开始选官入仕途开始,便与她明里暗里的交锋。可说来也怪,自打她去过淮南郡之后,便很少有过接触,反而荆州派系的大臣,有事没事便在朝中弹劾她。 如今,朝中局势已定,她也成了皇后,在大婚当日司徒府亦没有搅入乱局,按理来说,这路临应该是安分守己,哪怕有天大埋怨,也该知道什么是回头是岸才是。 却是让她没想到,居然在被软禁之后,路临依旧咬死不说。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路临背后,会不会还藏着别人? 思及此,陆昭漪唇边浮现冷冷一笑,走了过去,「路临,予来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路临仍闭着双目,嘴角微扬,不知他到底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他人,但终究给了这位皇后的薄面,抬起手简单地比划了个拱手礼。 「请陛下带领殿内其他人退下,容罪臣,将深藏多年的话,讲与皇后一人听。」 殿内除了夏裴以外,李潜、许禄与公输韬三人低头互看了一眼,好像是没打算动身,显然是不太愿意就此离开。 陆昭漪也望了夏裴一眼,面上也是不悦,更不愿意动身。 他们都知道,以路临这样武将出身的人,单独面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陆昭漪,若他真有什么歹念,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的可能。 既然都站在殿内,无人肯动身,定是有存了什么心思。 眼看僵持着,互不肯让,路临见众人还杵在这里,也不愿开口,站在一旁的公输韬,忍不住叹气,摇头,又对夏裴躬身施礼。 「陛下,不然,您带着李府尹与许司空离开此地,老朽虽年纪大了,但要论及身手,可不是一般人能与老朽抗衡的。」 路临并未有任何定罪的证据,非牢狱之徒,只是被软禁在东阁殿而已,因此在这座偏殿之中,他仍是自由之身。 为防止对皇后的报复,公输韬主动请缨,想要留在这里,替陆昭漪挡掉所有危机。 此言入耳,夏裴点点头,也是觉得如此,忽然眉宇微展,有他在,也不至于太过担心她的安危。 他清楚公输韬的武功高强,确实不是普通人能抵挡得住的。于是,他便唤着李潜与许禄两人一同准备起身,走出大殿。 而在他将要跨过门口之时,转回头,一双含情眸望了望陆昭漪几眼,尽是深情款款之意。 她也在瞧他,两人那副眼神,似乎都是有一股子心里话,想要与对方袒露的模样。 待夏裴等三人都离开之后,整座偏殿内,便只剩下陆昭漪和路临,还有一旁的公输韬。 陆昭漪淡漠地转身,一步步走上龙阶,一直坐在了夏裴的位子上,抬眸注视着他。 「路临,这里没其他人了,要说什么,便说吧。」 她轻启朱唇,声调平静,却透着一丝冰寒。 闻言,跪着笔直不动的身影,换换挪了挪地方,转眼间,路临猛地抬起脑袋,他的视线,在陆昭漪绝美的容颜上停驻片刻,旋即收回,慢慢地环顾四周。 他平静地瞧着公输韬站在自己跟前,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反而却略带着笑脸,肆无忌惮地念叨着:「公输韬……哼。还行,皇后是有多瞧不起罪臣?至少也要安排个,像……夏元隆那般之人吧?」 夏元隆! 听到这个名字,陆昭漪冷笑,「他啊?」 眼神逐渐飘远,看向远处,她继续说:「不知你好不好奇……大婚当日,这既是分两路奉迎队伍,又是排兵布阵,声东击西的,你可听说过他那日可曾有出现过?」 「确实没有出现过?」路临眸子一冷,「那还问皇后,勾辰子,不知夏元隆此时正在何处呢?」 陆昭漪随手从龙案上取了把匕首,淡淡而笑,「他……在博望啊!正带领着三万青州军,要对朱雀堂展开追捕……」 闻言,路临猛地抬头,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什么?」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陆昭漪言语激化,试图引起路临的恐慌,「莫非,你真的以为,予派去领兵的,就只是一个年岁十七曲芷芸与十三岁顾满,便将重任只交给他们?」 他回神,摇了摇头,「不会,你是勾辰子。勾辰子从不轻敌。」 「你倒是了解予。」 「那是当然,罪臣曾是您的手下败将,荆国因此覆灭,这般教训印象深刻,不敢不谨记于心啊!」 陆昭漪冷笑。 「你还说不说,你深藏在心里的秘密?你让予来,只听你说这些的吗?」 他望了陆昭漪一眼,眼神有些躲闪,又垂了眸子,沉默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应是知晓,当年,罪臣的确诚心归附大渊。这一点,罪臣没必要扯谎。」 陆昭漪没说话。 「当年,在荆国于隔江之战后覆灭,荆王一脉尽数亡于火船之上,唯有王太子凌申,因意外落水,才没有登上那艘火船而侥幸生还。此后,他逃入永昌郡无量山。但此事,罪臣当时还不知。「 随着路临的回忆,渐渐揭开了隐藏多年的迷雾。 永昌郡,并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地方,而是遍布荆棘与毒蛇的绝境,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长大,也因突发变故,致使凌申,性子变得极为孤僻怪异。 由于,在无量山,凌申遇到无量山的五毒教教主,并就此安定,但也有着深埋心中已久的计划,在他的心中升腾而起。 这一切的事情,就源自于三年前。 曾在乱世之中,南方各国组成的联盟,在零陵郡宣誓后不久,短短两年,便遭遇北方夏氏的南下大军。 而凌申费尽心力,终于在夏裴称帝开朝的同一日, 将原先的联盟重新聚集,并制定了计划, 其中,参与者,便有南陵公、吴崇、卫恒与风世诚,再加上他,路临。除此之外,东宁王的使者、陵州氐族,又联合了北方四夷,与关中世家等。 他们的目的便是针对,勾辰子。 至于他们的计划,就如陆昭漪这一路走来的那样,从淮南疠病、关中之变,荆州侵田,并州之战等等,他们的所有的计划,都被她一一破解,这才让南方联盟的计划土崩瓦解。 但这些,与陆昭漪先前所猜测的,几乎无一二致。 陆昭漪听得有些不耐烦,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到这里,都是我知道的,我想听我不知道的……」 这番话脱口而出,似乎好像,又觉得不太对劲,想了许久,立即从席间直起。 按照路临的说法,这一切计划源自于三年前,可在吴崇那头,她所知这整件事的源起,则在五年前,她的父亲上洛太守陆庸被害之前,就已经定下的。 她一缕冷汗从额间冒出,后颈不断发凉。 甚至都已经晕了,到底哪一样才是她要探寻的真相。 即使这样,还是没有提到西陵之令,与公输家,和前朝祸乱天下的太师,都未有任何关联上。 难道,朱雀堂,也是这整个棋盘上的棋子? 似乎看到她的脸色,路临那张平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涟漪,冷眸蔑视着她,「皇后,罪臣方才所说的不都是你心里所想?难道,还有错吗?」 听闻,没有缘由的升起一阵怒气,「路临!你在唬予?」 「并非罪臣糊弄皇后,而是皇后从源头就已经错了,罪臣只是用这番言语,来警告皇后,要再好好想想,到底哪一环错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陆昭漪再次询问。 路临轻蔑地摇头,还是那一副不变的笑容,「若皇后不能找出漏洞来,那么,皇后您就枉顾勾辰子之名!」 「罪臣方才有一句话是对的,路临,当年确是诚心归附大渊,也想为大渊建功立业,建立不世之功业。罪臣之所以要与皇后作对,目的,是让皇后你想清楚,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你胡说八道!」 「皇后,罪臣没有胡说。」 陆昭漪咬牙切齿,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恍然想通了,她父亲陆庸「被害」之前,送回河北老家的东西,那一份西陵铁牌,加上后来,陆昭漪自己无意中得到的类似之物。 再串联起来这几年间,所发生的事情,无一不在告诉她另一种事情的可能。 但她不愿相信。 路临此时大喊:「皇后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已经想到了,为何皇后还不肯接受事实?」 章节目录 第98章、事变惊魂处 炎热的季节,加之滚热烈日照射之下,身处在殿内之人都觉得闷热难挡,何况是在殿外站了良久的夏裴,脾气也愈发急躁起来。 刚转身就要冲入殿时,身旁的许禄与李潜连忙伸手拦下…… 「陛下!不可,不可啊!」 「陛下,司空说得对,眼下万万不可进去,若是要激怒路临,他真的有可能将这些秘密尘封,再想要寻找真相,便无任何可能。」李潜也是苦苦劝阻。 夏裴虽焦急难忍,却也明白其中道理。 他狠狠甩袖,气势冲冲地站到一边,抬眸看向那座偏殿,似是心中仍担忧不已。 反观在东阁殿内,陆昭漪在思绪了好几盏茶之后,那原本痛苦的脸色,瞬间再度平静起来,她缓缓闭上双眸。 片刻,忽然睁开,瞳仁黑亮,坚韧果敢,她看着跪伏在脚下的路临,淡漠的声音从唇角溢出。 「路临,你的意思,予已知晓,可其中漏洞百出,此刻,予倒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他面带微笑:「请问,皇后娘娘,罪臣洗耳恭听。」 「西陵之令,是如何落于凌申之手?又如何在短短数月间,从流亡到计划出如此缜密的阴谋,还联盟了北方四族与西南氐族……」 「这么大的一盘棋,予信不过,也不可能有人能计划得出来……」 她紧紧盯着路临。 路临面上的神色,依旧镇定自若,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有此疑问般,咧嘴而笑。 见此,让她顿感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爬上背脊。 「尚不必多虑,皇后应该比罪臣更加清楚,这盘局,到底谁是幕后策划者。」 「你!」陆昭漪猛地瞪圆了双眸。 「皇后应当知晓,罪臣曾是你手下败将,自然是不可能谋划出如此精心布局的阴谋,事到如今,也完全没有必要刻意隐瞒什么。至于朱雀堂,罪臣不曾与他们合谋亦是事实,不然,皇后今日便不会坐在此处了。」 陆昭漪沉默。 她知道,路临没必要骗她。 路临也确实没有骗她的必要,这一切也许他是真的只识得一些片面之处,而非得到过完整的计划。 但是,她怎么能够相信呢? 这样的事实,她怎能够接受? 说了这么多,路临在这种方式回应着她,故意将朱雀堂与凌申这件事上的疑点放大,以此能解开自己的罪责,顺便也将朱雀堂主谋的地位的嫌疑降低。 即便陆昭漪多么不想相信,却是无可奈何,从诸多疑点之中,确实也无法将所有的嫌疑强加上去。 毕竟,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只有最后一个疑点,就在殿内另一个人身上。 她一双眸子瞥向公输韬,正对上他的眼睛,公输韬的目光深幽且诡异,像两条毒蛇,一旦碰触上去,就很容易引起危机感。 她抿紧双唇。 路临继续道:「罪臣不妨再提醒皇后,罪臣知晓的那个秘密,并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另一个。」 陆昭漪心中一凛,「是什么?」 他此刻略微伸了伸懒腰,平局上手,施以一拜,「罪臣曾与成阳公有幸见过一面,而成阳公透露过,前朝翰平十二年,上洛太守陆庸结交过一名至交,此人便是同样身处在上洛的……」 说到此,他抬眸,看了看身处在殿内的另一个人,继续说:「公输先生!此事,典农令丞,你不可否认吧?」 陆昭漪倏尔惊骇地瞪圆了眸,在看向公输韬时,她的脸庞霎时惨白一片。 公输韬没有说话,但是,那表情足以证明一切。 她颤抖了下唇,指尖不住 地颤动,终是吐出两字:「公、公输韬?」 「臣在!」 此人的眼里闪过复杂之色,仍是恭敬地冲着她拱手见礼,随即,他坦荡承认,「回皇后,臣,确实与令尊有旧,而且,令尊送回陆家的西陵之令,是臣交给他的。」 这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 陆昭漪的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好在及时抓住龙案旁的把手,不至于当场晕倒过去。 而此刻,她满脑子混乱得很,完全想象不到,这背后,公输韬在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与前朝太师有何关联,如何认识的陆庸,又为何在上洛藏匿? 这个问题,她需要搞清楚。 「公输敕机术,洛塞平江湖。天选遴九州,铸造成明铜!」她念叨着,转而问着,「这首洛塞诗,传遍天下十三州,公输韬,你作为公输后人,予信你,应是有何苦衷!」 「回禀皇后,」他平淡着回应,「终于一日,臣必定会告诉皇后一切的真相,但绝非是此刻,而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陆昭漪死死咬牙,努力压抑胸口的翻涌,「既是如此,予姑且信你……」 哪能料到,在她这般说之时,跪在殿内的路临,顿时情绪崩溃,仰天大笑着,又站了起来,指着她,「别再自欺欺人了,皇后,勾辰子!你明明什么都猜到了,为何不敢直面?还是说,你再担心什么……」 此时,如此发狂的路临,在殿内毫无礼数,更是变得疯癫异常。 不过片刻,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路临果断出手,就冲着陆昭漪面门而去。 情急之下,公输韬瞬间出手,阻挡住那一道正面袭击。 即使在六旬老者的公输韬面前,失态的路临,却丝毫不逊色于对方半分,甚至在招式上,越发凌厉,逼迫公输韬节节后退。 陆昭漪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总觉得路临的行径有些奇怪。 公输韬和路临在殿外拼斗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宫人,侍卫也纷纷赶来阻止,场面很快乱成一团。 同样的,夏裴等人也被这一举动惊动,顿时转身,急着赶到殿内。 就在混乱之际,不知是谁丢给了公输韬一把利剑,几个回合交手之下,那一剑刺入路临的肩膀,血液立马喷溅而出。 他冷冷地笑着,语气轻蔑至极:「路临,别再负隅顽抗,皇上待你不薄啊。」 路临忍痛,一边抵挡一边反驳着,「哼!我路临岂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今日的一切,总要有个结果!」 突然间,陆昭漪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她大吼道:「住手!公输韬收剑,他在寻死!」 不过,却晚了。 趁着众人还未回神的空隙,路临却忽然冲向指着自己的那柄长剑,利剑入体,鲜血横流,瞬间染红了路临的衣衫。 他的嘴角溢着鲜血,却依旧坚持地看着陆昭漪:「皇后,您记住,路临虽死,但是整件事还未完,但愿总有一日皇后……能正面……这……一……切……」 说罢,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开公输韬,随即倒地。 公输韬连忙扶住了他的尸首,一阵摇晃之后,将他的身躯摆正,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已经断气。 他抬起头来,目光显得十分失落,扫视着周围。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谁都不敢吭声。 陆昭漪浑身僵硬的瘫软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本以为她可以掌控住所有的事情,可没想到,竟然演化到如此地步…… 事已至此,夏裴冲上龙案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漪儿,你 放心,有朕在!」 陆昭漪趴伏在他的怀中,心中的恐惧久久难散。 似乎在他臂膀间缓了许久,她才慢慢脱离出他的怀抱,看着身前这个男子,那般惊慌不安的神色,便冲着他露出笑容。 「陛下,我没事!」 夏裴看着她的脸色,渐渐缓和,也就安心下来。 在混乱之后,从太极殿方向,涌过来一群朝臣进入殿内,看清了路临倒在血泊之中,顿时神色大变,皆是难以平复心绪。 眼观于此,夏裴急忙上前,对着刚刚赶过来的朝臣们宣告着,「路临意图行刺皇后,已被伏诛,众卿无须惊慌。」 朝臣们你望我,我望你,最后齐齐俯身叩首,高呼,「天佑大渊,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殿下千秋!」 只不过,路临的死,对于这些文官而言,无疑掀起轩然大波。 他们议论着,讨论着,甚至有人质疑,这是不是一个阴谋?是皇后娘娘设计,借刀杀人? 夏裴不理会他们的争论,而是吩咐宫人速速准备棺材,同时让人将路临带到偏殿厚葬了,再派出几人,前往洛河城调遣兵将。 而后,他返身走至陆昭漪跟前,握紧她冰凉柔弱的双手,「朕会陪着你。」 陆昭漪惊惶未定,点了点头,眼眸却泛起一丝酸涩,仍由他搀扶着,转身离开这处偏殿。 返回昭阳殿的路上,她依然脚步虚浮,整颗心七上八下,怎么也镇定不下来。中文網 夏裴知道她的顾虑,便劝解着:「漪儿,朕不知你们在殿内都谈了什么,若是你有什么顾虑,尽管说与朕听……无论是何缘由,朕都不会怪你。」 她却沉默着,半晌之后,才说道,「陛下,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来,天底下都没有公输家的消息,反倒是臣妾去过上洛,便能很快的遇到公输韬?」 章节目录 第99章、梅雨时纷纷 她的疑问,当下得不到任何答案。 与其深究其中,倒不如暂且抛在一边,总有一日会弄清楚原委。 夏裴见她神色黯然,便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抚慰着,「漪儿,无论发生了何事,都有朕呢。」 听着他不停地给予着,她的顾虑,也渐渐放下,抬眸与他四目对视之下,挤出一点笑容。她也相信,有他在,很多事都会有答案。 往后的日子里,陆昭漪每日呆在昭阳殿,与其他人摸索着制定后宫新规、批阅奏疏,并获知着宫中诸项事宜,偶尔也会出门,与夏裴一同去游园散步,总归过得充实。 路临死后,朝中格局再次变幻。 随着荆州派系逐渐没落,朝野上下,无外乎变成河北士族、河南士族外加江左士族,这三方势力角逐的戏台。 河北士族一派,因陆昭漪坐稳皇后之位,便以陆承业与崔玉为首,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外戚力量。 与前朝一样,许多朝臣的议论纷纷,都以为外戚势力,不可避免地将成为皇室的隐患,而崔氏一族,将是这场权利争夺战中的关键存在。 但是,随着陆承业自请辞官,而放弃权力,做一个闲散的侯爵,才使得朝臣们的议论声减小。 兴许是陆昭漪从中劝解,陆家名头渐盛,恐盛极而衰,致使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更何况,陆家这一代人才稀薄,不如就激流勇退,保全家族名声,成全一段佳话。 这样的举措,赢得了朝野的赞扬,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非议。 陆家如此退却,那崔家也好不到哪里。 崔家因崔青霜一事本就受到一定的牵连,在那之后,又遭到了河南士族在朝堂上的口诛笔伐,更是雪上加霜。 一时间,朝堂之中,两派分庭抗礼。 而另一边,陆昭漪则专注于后宫之事,对这些纷繁扰攘的政事,置若罔闻,更别提崔玉所遇到的处境,本就与她无关,也不欠他的。 若崔玉,以及整个崔家人,能懂得陆承业辞官退出朝堂的道理,也不至于被朝中其他朝臣们针对的情况。 不过,对于此事,陆昭漪也只是冷嘲热讽一番,不屑理睬。对于这种状态,她早有预料,也并未觉得有任何奇怪。 终究,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绵绵不绝。 又是阴雨连绵的一天。 宫人撑着伞,给立于廊檐之下的夏裴遮雨,望着这片雨幕,夏裴的心思却不知飘飞到了何处。 突然,他收敛了思绪,扭头看向一旁的宫人,「起驾,昭阳殿。」 这已经是七月里的第五场,也是七月最后一天当中,最猛烈的一场雨,听着雨水一滴滴打在石板上,发出噼啪声响,这样的闷声,让他的心绪更加繁乱。 陆昭漪静坐于桌前,翻动着书籍,懒散的神色间透着一丝漫不经心,仿佛,即使面前堆满了奏疏,也不会影响,她的兴趣。 而就在这时候,夏裴面色凝重的,匆忙闯了进来,径直路过忙碌的宫女,昂首阔步走到上座,在她的身边满含着怨气坐了下去。 察觉到他的不悦,陆昭漪眉梢轻挑,睨了他一眼,转而目光投向另一边站着的影雨,随即影雨体会意思,便召集着殿内的宫女一一退下。 「皇后!」 其他人都已赶走,影雨转过头,恭敬道:「待会儿皇后要用的药,属下给您去端过来?」 她颔首,示意。 「漪儿病了?」夏裴听言,当即紧张询问。 他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每日厮守在一起,却从未察觉她生病。 她摇头,浅笑,仍然 显得懒散,「臣妾没事。倒是陛下,今日如此气冲冲来这儿,是不是朝中又遇到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淡漠,语气亦是平缓,仿佛对于朝廷之事,早已习惯。 「嗯。」夏裴点头,将她拥入怀中,眼神瞥向远处,「今日早朝,朕又重提了迁都之事,群臣这次不再联合直言反对,反倒是让朕去夏氏祖地去祭祖……这是不是摆明了,拐着弯骂朕不孝?」 听他如此一说,陆昭漪顿时皱起秀眉,旋即又失声笑出来。 见她笑得花枝乱颤,他心头的烦躁也淡了几分,忍不住捏住她脸颊,佯装恼怒地瞪着她,「你还敢笑?」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臣妾不是笑陛下,而是笑……群臣确实没有什么借口来阻止陛下。不如……」 「不如什么?」 「陛下你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啊,再过一阵子,他们不同意也找不出理由来!」陆昭漪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松地说着。 他愣住,盯着她,不太确定地问,「漪儿,你这么肯定?」 陆昭漪笑着点点头,「嗯哼。」 说着说着,她忽然收回了笑脸,从他的怀中脱离,眼神迷离似有别的心事。 「怎么了?」夏裴敏感地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心头微微一慌。 「陛下……」她欲言又止。 他心头越来越不安,急切追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漪儿……」 陆昭漪咬唇,垂下眸子,缓缓低喃,「如今朝中局势已稳,河北、河南与江左都能相安无事,起因是臣妾手握十五万青州军,以及掌控着无人所及的势力。」 「倘若,臣妾与陛下百年之后,咱们的后人,还能守住这江山?能敌得过北方四夷的威胁?」.z.br> 听完,夏裴怔住。 她说的,竟是这件事。 「你居然在担心这些?」他顺着她的话,也陷入沉思,「往后怎样,朕不能确定,士族势强,若真的没有更强的势力压制住他们,确实难以解决。」 「不过,你担心这个又能如何?百年之后,我们都已沉睡于地下,任何荣华富贵与你我无关,身后的名誉,也不受后人所为而影响。」 她垂眸,「臣妾从来不为这些虚名,臣妾向来,都是为天下黎民着想。」 这句话,令他惊讶。 他从未想过,她的心中志向如此深远。 夏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办法?」 「臣妾方才忽然想到,也许,外戚力量,却也是稳定朝局的关键。这也是为何前朝四百年来,外戚势力不断兴盛而不断族灭的原因。」 「朝堂需要不同派系,相互制衡,相互约束,才能达到平衡,王朝才能稳定。可是……」 可是,她才在前不久劝说陆承业辞官! 「外戚啊!」夏裴抬头长叹。 历朝历代,外戚却是不错的棋子,但也都有上限,在当朝或许为一剂良药,但到了下一代,若是主少国疑之时,又会成为极大的隐患,甚至会凌驾于皇权之上。 而新帝为了自己的权力,会去联合其他势力,例如太监,去推翻外戚力量,而前朝后一百年的弊病,也就是在这不断的恶性循环之下,导致前朝最终的起义频发,诸侯割据…… 或许,他们此刻都在深思,外戚的弊处与优势,还在权衡着其中利害关系,都不管轻易的下结论。 毕竟,此后的一举一动,皆牵扯着国运,容不得半点马虎与差池。 「漪儿……」 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字,从他的表情中,便能察觉出那不可抑制的,涌起浓郁的感动。 「不如,朕将南阳侯再召回来?」 陆昭漪摇了摇头,「这倒不必!」说着,她伸手从桌案上取来一份密奏,递给了他。 他接过去,她便开始为他讲述着密奏的内容。 「自从我二兄外放青州平原郡以来,我便一直吩咐谍网暗中盯着,自他上任郡丞,确实在地方政绩做得不错!」 「你想让朕,将他召回京?」夏裴看着密折,拧起眉头,「他虽有功绩,但阅历稍浅又毫无根基,如何能面对如狼似虎的朝中士族?只怕……」 闻言,陆昭漪嗤笑一声。 「臣妾何时让陛下立马将他召回的?你我在这世上一日,朝中便无人敢有二心的想法,但也得为下一代想想嘛!」 夏裴的眸子突然亮了,「你说……要给朕生儿子?」 刚准备扑身过去,她便一把将他推开,脸色通红,娇嗔道:「别闹!大白天的,正经事呢!」 他只得委屈巴拉地瘪嘴,「好吧!」 陆昭漪白他一眼,又抽出一份密奏,递给他,继续道,「这封密奏,从博望送回来的!」 接过密奏,一打开,夏裴眉眼微展,「这是堂叔,夏元隆呈送的?」 「没错!」她点头,「三万青州军,顺利攻入江夏,朱雀堂残余根本就形成不了什么反抗之力,大多已经逃跑。将来,再给他们几十年,或许都未能组织起来什么对抗朝廷的力量……」 「而接下来,我们的目光就要投向北方……」 他在看完后,也一直点头赞同。 鲜卑慕容部,大军集结于代郡长城以北,蓄势待发,而北方的匈奴、羯、羌等族,亦是蠢蠢欲动。 夏元隆的这份密奏,算是给他敲了警钟。 眼下大渊最大的敌人,南部如今已是毫无任何反抗的力量,但在北方,群狼环伺,意图对这个刚开朝不过两年多的新的王朝,产生极大的威胁。 他眯起双眸,冷静地问道:「漪儿,依你之见,应该如何是好?」 这番疑问,让她挑高了眉梢,侧眸瞧了瞧他,开口时却说了,与此事毫无关联的一件事。 「陛下应是还想迁都吧?只要陛下听臣妾的,这迁都之事,绝对没人敢再反对!」 「在此之前,陛下早做准备,先让许司空准备人手,先去长安,建造新城!」 「哦?」 夏裴不解,「你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她扬唇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清澈明媚。 「到时,陛下自然就知晓了。」 章节目录 第100章、临危敌当前 她笑得神秘兮兮的,反倒是让夏裴眉头紧锁,犹犹豫豫好半晌,才问:「漪儿该不会,要让朕做些什么吧?」 「什么都瞒不住陛下!」 她眨了眨眼睛,笑得狡猾又腹黑,随即附上去,在他耳畔说了一些话,转头问:「此事,陛下可愿答允?」 「你所说的这些事,确实有益,但是漪儿……」他抓了抓脑袋,「你这般使唤朕,是不是有点不妥?」 她笑嘻嘻的,「那不如,请陛下赐教?」 他瞪眼看她,最后泄气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想做什么,朕都随你吧。」 她满意地弯起双眸,「那臣妾就先谢过陛下。」 外面,大雨渐歇,殿内,温馨暖融。 夏裴亲昵地枕着她的大腿,享受着此刻难得的宁谧与甜蜜。她亦是伸手轻轻拍着胸腔,两人均是惬意非凡。 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夫妇二人的惬意,被影雨的突然出现而被打扰,但见她端着托盘,放着一碗汤药,怯怯地走向殿首,将汤药呈上。 「皇后该喝药了!」她小心翼翼地提醒。 却是夏裴先坐不住了,连忙翻身起来,盯着那黑乎乎的那碗药,皱眉,「闻着,不像是感染风寒的药啊……」 陆昭漪不理他,自顾自端起药碗,仰头喝尽。 放下碗盏时,影雨颤颤巍巍地又递来帕子,替她擦拭唇角,见皇帝还是那般迷糊的模样,又瞧了瞧陆昭漪,好似欲言又止,终究说不出来。 然而,夏裴却发现一丝端倪,沉着脸问她,「影雨,你老实跟朕讲,皇后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陆昭漪神色依旧淡漠,喝完药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药汁,一脸的淡然回应,「好了。陛下,别逼影雨了。不就是有了身孕而已!」 「有了身孕而已?」 刚开始他还未反应过来,直到低声念叨过一遍后,这才惊愕地抬头。 「漪儿,你……」 「嗯,没错!」她抢在他前头说,「陛下这些日子忙,倒是前些日子,宗室的几位堂婶都来过,内侍推算过,大概就在你我新婚那夜洞房……」 说到这里,陆昭漪撇过头瞧着依旧还在发愣的夏裴,终于没忍住,嗤笑出声。 「陛下,您是不是傻了呀?」 夏裴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还再确认了一遍。 「漪儿是真的怀上了?」 陆昭漪耸肩点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没错!」 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他的双瞳倏地瞪圆,一瞬间,竟有种喜悦冲击而至。但很快,他又板起脸,严肃地告诉她。 「从今日开始,朝政的事你别管了,更不应胡乱行事了,知道吗?朕马上就叫太医令入宫,你好好坐着。」 见他这番模样,陆昭漪哭笑不得。 「陛下……」 然而,夏裴业已冲了出去,背对着她,让他看不清脸上,那份大喜过头的神色,转而,在宫中开始忙活前忙活后的,生怕别人不知道皇后有孕在身。 随后,太医令,女医,乃至宫中的太监与宫女们,全都叫进了昭阳殿,恨不得把皇后供起来。 这阵仗,俨然是要兴师动众一场。 陆昭漪无奈,却又觉得有趣。 「陛下……」 她试探性地喊着,却见他停下步伐,扭头看她。 「嗯?」 他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漪儿,你觉得,咱们的孩子是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陆昭漪一噎。 「我知道陛下欢喜,但这样太张扬,恐引起 不必要的麻烦……」无语的劝阻。 虽然她也盼着这个孩子,毕竟,这是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她并不想因为这样一个孩子,让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甚至变得混乱。 尤其当下,正值多事之秋,他还需稳固朝中、安抚百姓。 谁料,夏裴却是笑了起来,眉飞色舞。 「放心,朝堂上的事,朕来处理就好,你就安安心心地养胎便好。朕下了死命令,这宫里谁要是照顾不好你,朕绝不绕过他。」 她怔忡。 这样强硬的态度,倒显得有些蛮横了。 但不可否认,听到他的承诺后,陆昭漪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了,那我自然不用操心了。」 夏裴摸着她柔软的肚皮,欣慰地说,「不愧是朕的皇后,果真聪慧机敏。」 她抿嘴一笑,「陛下谬赞啦!」 皇宫之中,帝后二人正浓情蜜意,另一边,却是暗潮涌动。 沁雨阁与风满楼同时得到边关的消息,鲜卑慕容部,联合宇文部与东宁、胡宛,将于一个月后准备攻关。 而这一次,除了先前已签订和谈盟约的拓拔部按兵不动,其余皆是倾巢而出。 慕容部可汗,慕容阿护托改名慕容圭,自立燕国国号,自称燕王,意图攻入长城,获取中原之地。 此事在谍网迅速传达入宫后,夏裴急忙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陛下,如今北夷蠢蠢欲动,慕容部、宇文部,东宁胡宛皆有窥伺之心,若是慕容部率先攻陷边关,势必能威胁京畿之地。届时,四方云集,局势对我大渊来说,不利啊!」 夏裴坐在龙位上,神情冷峻,「你以为朕不懂?朕岂会不知?但,慕容部狼子野心,若任由他们攻陷边关,则后患无穷。」 「况且……」z.br> 他微眯双目,缓慢道,「一旦慕容圭攻入长城,河北之地一马平川,直至洛京八关,则对洛京是极大的威胁。故而,代郡,决不可失……」 闻言,大臣纷纷交头接耳。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右丞相杜言站出列,拱手说:「陛下,慕容圭此番蓄谋已久。据悉,此战必须谨慎对待,否则,稍有差池,整个大渊危矣!」 「丞相所言不无道理。」另一旁武将之列的夏元弘也道,「陛下,不论何等艰险,我们都愿助陛下一臂之力!只希望陛下能够保重龙体,万万不可轻敌!」 夏裴沉默片刻,看着朝中一派和谐,旋即颔首,「诸卿放心,朕心里有数。」 他目光灼灼,锐气凌厉,「慕容部狼子野心,朕岂能不防?」 这时,太极殿内,曾经在朝堂上多次讥讽陆昭漪的一派大臣,居然也都纷纷站出来,向夏裴恳切道:「还请陛下,让皇后殿下出面,皇后可是镇国公勾辰子,足智多谋,论谋略,尚且能与第五琅琊相甚,若有皇后坐镇朝堂,此番危机获胜希望极大啊!」 夏裴眯着眼,瞧着那些长满白须的大臣,不禁冷笑,就连其他朝臣们也看出来了。 说出这等话的,必定是贪生怕死之辈。 「陛下……」 夏元弘再次出声,却见夏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诸卿不必再提及此事。皇后如今身怀六甲,怎能抛头露面?况且,就算皇后愿意,朕……」 顿了顿,他看着下面众人,「也不愿意皇后舍身为国。」 这话掷地有声,一句话,便堵死了众人的后路,叫人难以反驳。 半晌后,太极殿外一阵骚乱,随即,守卫呼喊:「陵武侯兼太尉第五琅 琊、陵武侯世子第五灵思,求见陛下!」 众人惊讶。 第五琅琊持扇,携子第五灵思,昂首阔步走进太极殿,朗声道:「臣第五琅琊,受皇后懿旨,入朝议政,携子、皇后徒弟灵思,拜见陛下。」 一听到这个,大殿内的朝臣顿时慌了神。 「什么,皇后懿旨?」 第五琅琊颔首,「正是。」 他抬手示意儿子上前,「灵思,快,叩见陛下!」 「参见陛下!」 第五灵思跪倒,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皇后师父懿旨有令,吩咐徒弟今后至少一年当中,为师父与家父,传递议事之口信,请陛下恩准!」 他的声音清脆,字字铿锵有力。 看着第五灵思这个十几岁少年,众臣面面相觑,就连夏裴自己都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陆昭漪何时收了徒弟?还是第五琅琊的儿子! 「陛下……」卫尉宋元之皱眉,站出来,「臣以为,陵武侯世子入昭阳殿属实不妥,请陛下收回成命!」 大殿之上,韦蒙与杜雨交换了眼神,自关中时就已带领着雍州卫,加入陆昭漪所属阵列的这两人,顿时不乐意了。 韦蒙则站了出来,呛声道:「宋卫尉此言差矣。京中许多人都知道,陵武侯世子曾经常出入永平里宅邸,受皇后教诲,怎就不妥了?」 他这话说完,杜雨也跟着附和,「常言道,师徒之名,与父子无异。何况,陵武侯世子拜师,都有见证,难不成将来皇后诞下皇子,也都不能与自己母亲同处了?」 杜雨这话,可谓诛心至极。 这话一落下,大臣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了。 「杜司业此言差矣,皇后之尊,若与朝臣之子有何勾连,岂不是昭告世人,陵武侯有谋反之心,意图与皇后勾结,谋夺天下?」 「何况,世子虽尚未成年,但也是男儿,男子入后宫,成何体统?」 夏裴深吸口气,忙制止了大殿的争吵,「你们少说几句!」 他转过脸,问第五琅琊,「太尉是如何打算的,尽管说来!」 挥扇之间,这等粗显出淡淡的儒生之气,不时引得朝臣们侧目遥望,似有触动。 「回禀陛下,臣今日携子而来,便是做了应对一切危机的准备。眼下,边关告急,朝野上下人心混乱,为稳住天下人心,臣愿为大渊出一份力。」 「哪怕是让我背叛旧主……」最后这句话,是他低声喃喃自语而说的。 夏裴听在耳朵里,眸色渐深。 就在这短暂的无人开口的间隙之中,第五灵思忽然抬头,朝着皇帝位拱手而拜,「回陛下!师父根本就没让灵思入昭阳殿,只是让我在朱华门外,与影雨姐姐交换信件而已。 朱华门,便是太极殿与昭阳殿的分界。 说罢,他将袖中早已写好的纸条呈给夏裴,「这封密函,乃是师父命人传旨时,交给留给我的,师父说,陛下拿到手后就立马给诸位大臣们展示……」 夏裴展开信纸,认真地阅读起来。 很快,他的瞳孔猛缩,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章节目录 第101章、冷霜鬓无角 幽州,代郡,延陵。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风吹起滚滚黄沙,马蹄踏碎草尖,卷起漫天飞絮,马背上的少年紧闭双唇,面容严肃,仿佛正在策划着什么大事。 不远处的长城之上,一身黑衣的少年负手立于城墙上,静静凝视着他。 少顷,远处传来剧烈的震颤响动,那马背上的少年抬眸之间,从远处看清了骏马奔腾,扬起漫天飞尘。 「来了!」他嘴角微挑,轻声呢喃。 很快,那支骑兵队伍抵达城外,而他也跟着队伍,往长城方向返回。 城墙上的少年纵身跃下城墙,一跃而上马背,跟随着那一群马队,奔涌入城。 「驾!」 伴随着高亢的哨声,他一夹马腹,迅速冲出了城门,朝着那群疾驰而来的铁骑追赶而去。 一入城,最先在城外的少年,拉着黑衣少年抢言道:「快!将消息传回洛京。」 「嗯。」 黑衣少年点头,勒着缰绳,调转马头离开,而那个骑马的人,竟是……边境的左将军! 洛京,皇宫,昭阳殿。 天气逐渐寒冷,秋风如刀,刮在窗户上发出刺耳的呜咽声。 陆昭漪端坐在火炕前,不时有宫女和太监在旁侍奉,而她的目光全然投入在手上的奏疏,在她旁边还堆着足足半人多高,还未来得及察看的奏疏。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入殿内,「启禀皇后,宫外有消息送来!」 闻言,她连头都没抬,神色毫无波动,仅仅淡淡地出了声,「直接念!」 片刻,那侍卫将手中的信纸摊开,大声朗诵。 「陛下亲征大军已过广陵,正全速赶往中山,与青州铁骑汇合后,再次起程往北……」 陆昭漪放下奏疏,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你说,我提议让陛下亲征,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话,似乎是对身边影雪说的。 她此刻怀着身孕,又操劳这些国事,好在这些日子里,自后宫新规颁布之后,蔡政君也没来找她的麻烦,也算是安生了一些。 影雪小心翼翼地答道:「属下愚钝,实在猜不透皇后娘娘您的用意。但依照奴婢所想,既然您执意让陛下出征,想必是早有打算,待这场仗打完了,您和陛下不久美满了嘛!」 「美满?呵呵……」她笑了笑,却不赞同她这番话,「但愿……这一切,能有个好的结束!」 她叹了口气,「你且退下吧。」 待宫女和太监都退下了,影雪才走近,小心翼翼道:「皇后,您该歇息了……」 陆昭漪摆摆手,「不用了。」 影雪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默默退出了房间。 夜色浓重,陆昭漪独坐火炉旁,怔愣失神。 她抚摸着自己那日渐隆起的肚皮,回想起三月之前,夏裴交代给自己的话,为了孩子,她不能倒下…… 看着这些还未来得及看完的奏疏,她只是吩咐一声,将这些全部送到太尉府,由太尉审阅。 「七娘。」影雨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热汤药。 陆昭漪接过,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淌入肺腑,令她忍不住咳嗽出声。 将空碗重新递过去,她这才询问着,「太尉如何说?」 「据说太尉近日也快累倒了,眼下各地奏疏,左右丞相,连寒王也都分摊了一些。」影雨沉声答道。 听了这话,陆昭漪微蹙眉,「谁知道,陛下亲征了,留下来这摊子事,却是这般烫手,可想而知,夏裴这几年都是这般过的,到底是有多么操劳?」 当 皇帝,还真的不容易。 「七娘这是为陛下鸣不平吗?」 「谁说的?」她翻了翻白眼。 至少,皇帝不在洛京,还有宗室能撑住士族带来的压力,寒王确实可以着,她还取出来一件令牌,在陆昭漪的眼前晃悠。 「瞧,陛下托人给的,就是让我们能进出皇宫。」 陆昭婳抱着孩子,眼神之中尽含笑意,满含期盼地将怀中的孩子,伸到她面前。 看着她们这般幸福的表情,不禁对自己腹中的孩儿,有些期待。 随后,陆昭婳将孩子放在软垫上,仍有着她在垫子上来回爬。 「赵小娘子,应该快要学走路了吧?」 「差不多了!她如今会起身站着,但是坚持不了太久,不过往后慢慢便会学会走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苏绣娘与陆昭婳的陪伴。 享受着这份的宁静。 直到一个月后,迎来了转变…… 章节目录 第102章、情意漫漫长 殷初三年十一月卅日。 天公不作美,淅沥沥的雨,夹杂着雪水,打湿着窗棱,透出几分萧索。 “皇后殿下!”屋外,有宫女焦急的呼喊传来。 “怎么了?”陆昭漪眉心微蹙,掀开帘帐,走出了寝殿。 宫女撑着伞,刚好来到屋檐下,神色慌张,让她顿时感到一阵心悸。 此时,已过卯时。 那宫女行了一礼,连忙说道:“陛下,陛下……” 她脑门顿感轰隆直响,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内心不断祈祷,但愿前线传来的不是坏消息。 哪知,宫女瞧着她的这 《昭心劫》第102章、情意漫漫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3章、庙堂祁鸣悠 提及此,陆昭漪不免蹙眉,沉默片刻,才道:“还没有。” “那厮,一口咬定,是路临指使,让他派人来刺杀我的,还说了路临很早便已暗中投靠了慕容圭,私藏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还暗中拉拢各方势力,妄图篡权夺位……” “这……应该不是真相吧?” “那当然!” 她很肯定地回答。 为今之计,只能先跟慕容部使者周旋,并且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尽量多点时间能拷问出慕容赞所知的真相。 最终要怎么去拖,她相信夏裴。 他既敢拿慕容赞威胁慕容 《昭心劫》第103章、庙堂祁鸣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4章、帝后同携手 早朝。御苑。 朝堂之上。 帝后携手一同临朝,此乃千古皆未有之。 即便是这满苑的群臣们,都预想到这一日终究到来,也无法抑制住,他们此刻内心的慌张。 两位丞相已做出表率,恭迎帝后临朝。 那么,其他朝臣们也只能依着两位丞相的所表现出来的意思,纷纷向夏裴与陆昭漪行叩拜大礼,并山呼: “皇帝陛下万岁!皇后殿下千秋!” 一句句高亢的嗓音,透过朝堂的钟鼓鸣乐声,传递进夏裴和陆昭漪的耳朵。 高台上,夏裴一身赤色龙袍,俊逸的脸庞上 《昭心劫》第104章、帝后同携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5章、夕与晨辉映 而就在新政紧张的颁布全境之际,长城之外,北燕的慕容圭,正在摩拳擦掌,意图再掀起一场战事。 对于此事,陆昭漪心底有了一些念头,并说与夏裴听,问他意见。 大致的意思便是,先继续收押慕容赞,以此拖住慕容圭继续开战的势头,但暗中将兵力派到渔阳郡与雁门郡,至于代郡,只需留下十万青州军驻守。 一旦慕容圭发起冲锋,渔阳与雁门两处兵马,直接冲出关,直奔北燕老巢。 如今中原已然稳固,若是慕容圭敢轻易犯边,陆昭漪不介意让他永 《昭心劫》第105章、夕与晨辉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6章、昭阳依如新 五月初,皇后伪装,女扮男装,随军前往代郡指挥着战事,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将北方的边患彻底解决,避免它成为威胁中原的存在。 夏裴将陆昭漪送出宫门时,心里酸酸涩涩,很是难受。 她忍不住伸手环抱住丈夫的腰肢,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阿裴,在洛京要好好的。” 夏裴低眉,身旁传来低唤,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过来,他连忙敛去脸上的忧虑情绪,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朕和孩子,会等你回来。” 见状,陆昭漪眼眶渐渐湿润了,看着那两个 《昭心劫》第106章、昭阳依如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