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武道》 章节目录 第1章 浊世 乌云低沉,山雨欲来。 一阵旋风吹过,卷起大蓬灰尘,给整条长街都添加了一层昏黄的蒙板。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腐败臭味,在这种闷热压抑的天气中更是直冲脑门,让人闻之欲呕。 路边的小贩开始收拾摊位,争取能够在大雨到来前回到家中。 将没卖出几根的草药收好,卫韬抬头看一眼愈发阴暗下来的天空,背着包裹快步离开。 他刚过一米六的个头,身材瘦瘦小小,穿着一件明显宽大的粗布衣服,远远看去就像是套了一只麻袋。 离开长街,拐进一条小巷,再有几百米距离就能回到家中。 周围都是破烂不堪的低矮平房,和长街两侧的红砖绿瓦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不要说内城那些贵人居住的深宅大院,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越过地上一滩污水,卫韬微微皱眉,目光落在一截泡发腐烂的断指上面,加快了本就不慢的步子。 周围静悄悄的,让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如果不是害怕辛苦采摘晒干的草药淋湿,他也不愿意抄近道横穿这几条阴森狭窄的巷子。 听说原本盘踞在附近的乌衣帮惹到内城某位贵人,龙头连同几个帮会骨干直接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顿时就引发了这一片区域的大乱,在地盘归属尘埃落定前,几股势力的火并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外城的普遍现象便是如此,各种帮会大行其道,各自占据一块地盘,或是垄断某个行当,在打打杀杀中形成了脆弱的动态平衡。 即便是采药打柴为生的穷苦人,也有好勇斗狠者成立了一个药帮。 虽然药帮在城内没有地盘,却在城外的大山中横行无忌,药农每个月都要上交一定供奉,不然就无法保证在山中的人身安全。 这就是大周王朝,乾符二年。 一个皇权衰落、节度使拥兵自重、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混乱时代。 卫韬来到这座苍远城已经接近半年时间,从一开始的茫然无助,到后来的无奈接受,还要为了生存辛苦奔波,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个九九六程序员的影子。 他暗暗叹了口气,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忽然在一堆垃圾前停下了脚步。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从墙上跳下,一前一后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手中各自拎着一只木棒,顶端清晰可见镶嵌的生锈铁钉。 “老弟,借两个铜钱花花。” “我们是隐刀会的人,也算是交个朋友。” 连把真正的刀都没有,还有脸说自己是隐刀会的人。 卫韬沉默一下,却还是将背上的包袱取了下来,同时摊开手掌,露出两枚发黑的铜钱。 “集市上蹲了一下午,就卖了这么点钱,两位大哥若是不嫌弃,就把包袱里的草药拿走。” “说借两个铜板,你就只有两个铜板,晦气!” 高个男子低低骂了一句,转身走出几步,却又折返回来,从他手上将那两枚铜板拿走,还在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 待到两人全部离开后,卫韬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放开衣袖中藏着的药铲,伸手接住了一滴落下的雨水。 还好这两人只是拿了铜钱走人,没有恼羞成怒对他出手。 真要动起手来,他或许能用藏在袖子里的药铲弄死一个,可只要被木棒砸上一下,就算是没有打中要害,那根生锈的钉子也能要了他的性命。 大雨倾盆而落,连人带包袱瞬间淋得透湿。 晒干的药草,还是沾水了。 几天的辛苦劳作,就这么泡了汤。 卫韬拎着滴滴答答向下淌水的包裹,却并没有太难过的情绪。 因为生活就是如此的多艰,当你难以接受甚至是无法理解的时候,只能是平复心情硬撑下去,期盼着转机的到来。 他认为自己的转机一直都在。 却一直都没能寻找到它的使用方法。 那是随着自己穿越而来的一段金色符纹。 只有他自己凝聚精神时才能感知到,其他人完全无法察觉的金色符号。 它一直都在缓缓旋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送给自己一枚金币。 半年时间,他已经积攒了六枚金币,平均下来算是每个月一枚。 但是,金币同样是虚幻的,因此也根本没有拿出来使用的可能。 不然的话,只需要能够拿出一枚,生活就能得到极大的改善,甚至有可能得到去往内城讨生活的机会,脱离外城这个充满危险与压迫的大泥塘。 淋着雨发了会儿呆,他趟着浑浊的污水,穿过这条小巷,又转过两道弯,终于回到了家中。 这是一个狭窄的小院,年久失修的石屋在漏水,地上已经积攒出了几片不大不小的水洼。 家里其他人还没有回来,卫韬将湿透的包裹放下,转身到了灶台旁升起了火。 倒水,烧锅,下上几把陈米,再切一些采草药时顺带挖来的野菜,就算是解决了晚上的伙食。 吃干饭是不可能的,在这种不需要劳作的夜晚,能有一碗米汤填填肚子,就已经是一家人共同努力奋斗的结果。 当米饭的香气开始弥漫的时候,外面的院门吱呀一声响起。 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他们是卫韬的父母和姐姐,卫父卫母主要以做木工为生,揽不到活的时候也只能上山砍柴采药,艰难维系着一家的日常用度。 不过最近姐姐卫荭通过关系找到了一个玉工坊的活计,核算下来要比采药多挣不少钱,而且更加稳定,当即便收拾一下住了过去。 今天是她每月一次的休沐,父母担心她一个人回来有危险,因此早早就分出半天时间,将她从靠近内城的玉工坊接回了家中。 “晒干的药草都淋透了。”卫韬在桌上摆好碗筷,点燃了家里仅有的一盏油灯。 卫父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淋湿了回头再晒干就是,只要人没有受寒便好。” 姐姐卫荭从粗布兜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又拎出一个土罐,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小弟,我今天第一次领了工钱,特意为你买了猪头肉,足足有半斤呢。” 卫母洗了两只酒盏,一只递给卫荣行,另外一只则摆到了卫韬的面前。 “喝口烧酒暖暖身子,要不着凉了。” 糙米粥,拌野菜,一口卤肉一口酒。 这些前世看来稀松平常的东西,在这个寒冷的雨夜竟显得如此美味。 饭吃一半,酒量不大的卫父脸色已经发红。 他第一次夹起半片猪头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沉默许久后忽然道,“家里这些年攒的钱都凑一凑,已经够韬哥儿去武馆的拜师费了吧。” 章节目录 第2章 武馆 昏暗的油灯下。 卫韬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看着这个苍老疲惫的中年男人。 半年时间,已经足够他获取到很多信息,其中就包括刚刚被提到的拜师。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远超普通人强大的武者。 就好比横行山中的药帮老大,便是能够以一敌十不落下风的高手,所以才能聚起一群手下,又搭上内城某位贵人的关系,掌控了整个外城的药草生意。 卫韬去交月例钱时就曾经亲眼见到,药帮老大一记鞭腿将碗口粗细的木桩扫断,后面连环腿法使起来更是如同孔雀开屏,让人眼花缭乱不分真假。 据说这些武者都拥有独有的修炼法门,通过特殊手段激发人体潜力,一般人根本没有得到真传的机会。 也就是因为卫韬当初机缘巧合,在山中帮一位武师找到了急需的草药,后面卫父又给人打造了几样家具,才终于搭上了这样一条线。 与之相对应的是,当月上交给药帮的供奉,直接被退了一多半回来,而且一家人在城外大山砍柴采药再没有受到过无端的刁难。 从那个时候开始,卫父也转变了想法,不再给卫韬花钱去跟着私塾先生读书学文,转而琢磨着让他去修习功夫。 按照卫父朴素的思想,如今世道越来越乱,就算祖坟冒青烟考上了秀才怕是也没有大用,倒不如想办法学上一门功夫,日后哪怕成不了武师,即便是能够成为内城贵人们的看家护院,也算是有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营生。 卫母摸索着从床底取出一个坛子,粗糙的手指一点点数着里面的铜钱和碎银,“掌柜的,好像还差了一点儿。” “我这个月的工钱也算上,应该差不多了。” 卫荭转头看着母亲数钱,从贴身衣物内取出一个小布包,将里面的一点碎银倒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 卫韬小心护着钱袋,来到了靠近内城的一座大院子门前。 隔着院墙,里面不时传来响亮的呼喊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来到练功场,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只是在外面和周武师雇佣的仆人交接药草。 他上前敲门,片刻后走出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 “我是采药的小卫,特地前来拜见周师傅。” “今天又到了送药的时候了吗,你交给前面的管事就好。” “不是,我是来找周师傅学拳。” “学拳……进来吧。” 大汉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院子里,三十多个高矮不一的男女正在苦练。 几人中间摆着一口硕大的铁锅,里面装满了铁砂,底下还架着炭火。 他们正在不断将手插入进去翻动,一个个大汗淋漓,双臂泛起血一样的鲜红颜色,还隐隐冒出团团白色蒸汽。 穿过练武场进入内院大堂,一个黑脸长须的中年人靠坐在太师椅上,微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卫韬身上。 卫韬急忙抱拳行礼,“周师傅……” “你真的想在我这里学拳?”中年男子微微皱眉。 “是。” 周师傅拈住几根胡须,慢慢捋着,“我收了你也不是不行,但看在你一直为武馆送药的份上,老夫还是提醒你一句,以你的体格,气血亏空的样子,非要花钱在我这里学拳,倒不如把这些银子攒起来,留着去考个功名来得划算。” 卫韬沉默不语,再次深深躬下身去。 “行吧,拜师的茶水费带够了没有?”周师傅等待片刻,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是弟子孝敬老师的茶钱。”卫韬双手将装钱的袋子送上,同时又奉上了一杯清茶。 周师傅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既然进了门,你就算是本门的记名弟子,以后就跟着其他记名弟子一起练习,至于最后能不能成为正式弟子,学到本门红线拳的真传,还要看你的表现和造化。” 说到此处,他一抬头,目光巡梭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站桩的壮汉身上,“小五子,过来带他下去练习,就从最基础的外练开始。” …………………… 夕阳西下。 将整个苍远城涂抹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卫韬将双臂从面前的大锅内拔出,从指尖到肘部一片通红,破皮的地方还沾上了密密麻麻的药粉渣子,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练武场中像他一样的还有很多人,男女分开各自围着几只大锅练习。 众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将注意力投注在自己的训练上面,希冀着能够达到入门的标准,就此脱离记名弟子的圈子,成为可以随意进入内院的正式弟子。 不仅可以真正接触到红线拳的秘传,而且身份地位也和记名弟子时候有了巨大差别。 至少在外城的大部分区域,红线拳亲传弟子就是一面招牌,可以给自己乃至于家人带来相当的保障和好处。 “五师兄。” “五师兄好。” “见过五师兄。” 在一连串恭敬的问候声中,早上见过一面的壮汉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瓶淡黄色的药水。 还未走近,浓郁的刺鼻味道便扑面而来。 “卫师弟,去井边把手臂清洗一下,你今天第一次外练,老师让我来教你涂药。” “那就多谢五师兄了。” 卫韬深吸口气,忍住灼烧般的疼痛,看着自己的双手连同小臂一点点变成土色,万蚁噬心般的麻痒接踵而至,让人恨不能把皮扒了使劲的抓挠。 “不要乱动,忍一忍就过去了。” 五师兄撸起袖子,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当初我也是这样,没忍住使劲挠了一把,就把皮撕扯了一大块下来,直到现在都还留着一道疤痕。” 将整整一瓶药水全部均匀涂抹完,五师兄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走吧,你第一天外练,对身体的消耗很大,等下见了老师之后就抓紧回去休息。” 片刻后,卫韬来到内堂,再次见到了坐在那里不停喝茶的周师傅。 “过来。”他睁开眼睛,朝着卫韬招了招手。 “把手伸出来。” 卫韬依言抬起双手,眼前却是陡然一花。 还没来得及反应,左右虎口位置便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顿时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不见,接下来便是一片麻木,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手臂的存在。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卫韬忽然又生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比起刚才火焰灼烧般的痛苦,以及突如其来的麻木,简直就是从地狱到天堂的体验。 他下意识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双手掌心一片鲜红,看起来犹如被蒸熟的大虾。 “记住了吗?” 恍惚间,周师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卫韬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有所反应,在自己的双手之内,隐隐有一道热流涌动,所到之处就连那一条线上的皮肤都变得更红了些。 还未等他回答,周师傅便又接着道,“没记住也正常,自己下去之后慢慢体会,等什么时候练到掌心鲜红如血,触之犹如玉石的时候,就算是真正入了我红线拳的大门。” “行了,天黑了,你就直接回去吧,记得明天拂晓准时过来。” “多谢老师指点。”卫韬赶忙躬身一礼,“那弟子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 周师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睁开刚刚闭上的眼睛,又将他叫住,“最近外城有些不太平,你又是第一天过来学习,就让小五送你回去吧。” 章节目录 第3章 共济 “五师兄,刚刚老师在我的虎口点了一下,先是火辣辣的疼,然后失去知觉,接下来却又有些暖洋洋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回去的路上,卫韬还在回味着刚才那种奇妙的感觉。 “这就是我们红线拳入门的气血搬运之法。” 五师兄思索着慢慢说道,“待到你能自如控制气血运转后,也就算是真正入了门,可以进行更深层的修行。” “师兄,达到入门的要求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不一定,快的很快,就像是天资最好的大师兄,据说被老师指点之后,只过了一夜时间便可以自如运转气血,还有二师姐,也是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入门成功。” “慢的也有,在你之前还有很多记名弟子,努力了几个月都无法达到入门要求,最后只能是自己离开武馆另谋他路。” 卫韬又追问道,“师兄,最长多久无法达到入门要求,就不得不离开武馆了?” “最长多久吗……” 五师兄有些不确定地道,“一般不超过半年吧,其实就算是努力五个月后达到了入门要求,也不太可能被老师收为正式弟子了,毕竟光是入门就要几个月,后续也基本不可能练出什么名堂。” 五师兄名叫彭钺,去年从一众记名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周师傅亲传武功的正式弟子之一。 经过一下午的接触后,卫韬发现他似乎是一个相当憨厚的性格,只是因为有些木讷不爱说话,才给人一种冰冷淡漠的感觉。 两人一路闲谈,也不觉得无聊,很快便横穿过了大半个外城,来到卫韬的住处附近。 钻进一条小巷子不久,卫韬忽然脚步一顿,然后便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去。 彭钺微微皱眉,“卫师弟,刚才那两个人,和你认识?” “不怕五师兄笑话,我昨天刚被他们抢过钱……” 卫韬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地面猛地一震,一道狂风从自己身侧呼啸而过。 荡起了大蓬灰尘。 等回过神来,五师兄彭钺已经站在不远的拐角处朝他招手。 在其脚下,横躺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正是昨天下午在雨中抢走了他两个铜板的家伙。 “卫师弟,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五师兄彭钺一边说着,一边在两人身上摸来摸去,将所有银钱全部搜了出来。 “我们是索七叔的人,你……” 咔嚓! 说话的高个男子陡然一声惨叫,低头看着自己不正常扭曲的右腿,额头上瞬间一层汗水。 矮个男子面色一片惨白,“饶命,爷爷饶过小人则个!”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矮个男子的右腿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五师兄站直身体,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还索七叔的人,我信了你的鬼,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这怂样也配让七叔看上?” 当他抬起头来时,已经换了一副温和憨厚的笑脸,“卫师弟,这是他们抢你的钱袋吧。” 卫韬下意识接过那只沉甸甸的钱袋子,想了想后又将里面的银钱全部倒出,分了一大半塞进彭钺手中。 “多谢师兄,今天要不是师兄跟着,我怕是又少不了被他们一顿勒索……哦,昨天他们还说自己是隐刀会的人呢。” 彭钺低头看着手中的碎银和铜钱,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憨厚,甚至还有一丝的腼腆,“卫师弟这就见外了,既然大家已经是同门师兄弟,自然要同舟共济、守望相助……” 咔嚓! 卫韬瞳孔猛地一缩,一道凉气从后背直冲脑门。 他屏住呼吸,就看到彭钺缓缓收脚,地上痛苦呻吟的两人脑袋歪到一旁,已经没有了气息。 “卫师弟,我担心他们真是哪家不长眼帮会的站街小弟,回头又要给你家惹来麻烦。” 彭钺挠着头,言语间似乎还有些扭捏,“所以对付这种人,要么不做,做就做绝,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卫韬默默听着,再抬头看看满脸笑容的五师兄,心中除了因为憨厚狠辣反差带来的惊讶外,更多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亡带来的震动。 原来,在这个越来越乱的世道中,人命真的是如此不值钱。 如果没有拜师,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这样无声无息死在阴暗的角落。 甚至更进一步去想,如果今天晚上不是彭钺送他回来,他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个未知数。 唯有强大的力量,各种意义上的力量,才能让人安全自由地生活下去。 这两个曾经抢过他的家伙,只因为比五师兄弱小,所以就直接横尸当场,根本没有谁会关心他们到底是谁,又有怎样的过去和经历。 一刻钟后,彭钺看着他走进家门,忽然又挥了挥手道,“卫师弟你住的地方也太远了些,我看你最好还是搬到武馆去住,老师说过最近外城有些不太平,以后总是这么走夜路,也会增加遇到危险的机会不是?” “不过住在武馆的话,每个月还要再交二两银子的住宿伙食费,师弟可要提前准备好才行。” 卫韬摸了摸刚刚到手的钱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 天色拂晓。 卫韬双手重重插进面前的铁砂,拔出来时带起一蓬烟尘。 淡淡的草药气息钻入鼻孔,这是在铁砂中混入的药粉,配合着每天涂抹的药水,能够更加充分地让人体吸收。 这已经是他来到红线拳馆的第三十天。 翻炒药砂、打熬力量、涂抹药水、感应气血。 每天都在重复着无比枯燥的练习。 或许是因为每天都能保证伙食,又运转气血打熬身体的缘故,他比刚刚拜师时向上蹿了不少个头,肌肉也有了形状,不再是之前那个瘦弱矮小的模样。 在此期间,武馆悄无声息少了几个熟面孔,又进了几个新面孔,和其他人一起进行着被卫韬称之为“磨砂”的外练修习。 虽然还没能达到红线拳入门的要求,但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也让卫韬感觉受益匪浅。 至少身体比刚开始时已经强壮了许多,尤其是双手,在不断磨砂与药水的共同作用下,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轻轻松松就能劈碎一块青砖。 除此之外,身体变化也和武馆中午供应的伙食有很大关系。 大锅炖菜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但比起以前在家里吃的东西已经好了太多。 尤其是这里经常能吃到肉,还是大块的肥肉,让正处在告诉发育时期的卫韬得到了充分的营养补充。 半上午的磨砂后,卫韬在水井旁清洗干净手臂,又来到不远处的石锁旁,开始今天的力量训练。 一个月过去,他还是没有摸到红线拳的入门标准,虽然距离武馆限定的期限还有很长时间,但这种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实际进展的情况,还是让人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章节目录 第4章 游石 “你这样蛮练是不行的,容易把自己拉伤不说,路子还走偏了。” 忽然间,一道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卫韬放下石锁,就见到一个身材颀长的蓝衫青年正站在树荫下,背负双手看着自己。 “请问您找谁?”他抱拳躬身,微微一礼。 “你是老师新收的弟子吧。”蓝衫青年若有似无点点头,伸手拿起一只更大更沉的石锁。 “石锁不仅仅是用来锻炼臂力,还有握力、腕力、腰力和腿力,以及步伐腾挪、闪避反应的技巧,甚至就连气血的运转变化,都能通过它来仔细把握观察。” “这是我在外游历时学到的游石拳,专门配合石锁练习,虽然没什么威力潜力,但对修习红线拳却有不小的裨益,你且看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向上一抛。 “游石拳起手分抓举和摆举, 还有正掷、反掷、跨掷、背掷等掷法, 掌接、指接、臂接、肘接、肩接等接法, 最重要的是感应它给你带来的力,并且在刹那间让身体做出最为合适的反应,如此才能更细致地掌控发力时气血的变化……” 石锁在其周身上下飞舞,呼啸生风,却又给人以一种刚柔结合、圆润无暇的美感。 片刻后,蓝衫青年顺势一甩,将石锁稳稳落在地上,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这门拳法取的便是游石在水流中旋转滚动之意,如果把水流当做是你涌动的气血呢,你明白了吗?” “多谢师兄指点。” 卫韬回过神来,再次躬身一礼。 起身后他才发现附近已经围了一圈人,同时朝着蓝衫青年行礼道,“见过大师兄,多谢大师兄指点。” 原来这就是大师兄谭磐,自拜师入门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出现在武馆。 “小磐回来了,外面情况如何?” 周师傅的声音传来,几乎从来不出内院的他也来到了练武场内。 谭磐面色严肃下来,“正好有几件事情要和老师禀报。” “嗯,那就进来说罢。” 周师傅轻咳一声,目光在周围巡梭一圈,又落在了某个最容易被注意到的高大壮汉身上,“彭钺,你带人去街上买些酒菜回来,中午为你大师兄接风洗尘。” 彭钺点头应是,在一众记名弟子期待的眼神中,伸手朝着某个方向一指,“卫师弟,你陪我走一趟吧。” 两人从武馆管事那里取了银钱出门,很快来到周师傅吃惯了的那座酒楼,点了一桌席面后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慢慢等待。 在酒楼侧面,是一片占地面积颇大的青石广场。 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在这里自发形成集会,各种摆摊的小商贩将整个广场铺满,甚至还要一路沿着长街延伸出去老远。 不过今天并不是赶集的时间,青石广场上却同样挤满了人,其规模甚至要比集会时更加庞大。 这一反常情况顿时便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神佛下生、明王出世。” “金光地涌、红灯天照。” “普化在家清信之士,得符水者可祛病邪。” 隐隐约约间,种种颂唱之声犹如丝竹入耳,从广场中央的空地传递过来。 卫韬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便看到一童颜鹤发的老道,正在数位白衣少男少女的配合下,将一张张纸符分发到围观的人群之中,然后便引来了阵阵祈愿与欢呼。 “这又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聚众结社,还弄得如此声势浩大,难道就不怕城守大人派兵直接镇压了吗。”彭钺眉头紧皱,一口饮尽杯中粗茶。 就在此时,酒楼掌柜拎着两只硕大的食盒走了过来,“彭师傅有所不知,这位老神仙据说是红灯会的护法仙人,云游到了此地,专门摆下祭台,为本城的百姓作法祈福。” “作法祈福,难道这位老先生真的有超凡脱俗的通神本领?”卫韬收回眺望的目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这个,这个咱也不敢乱说。”酒楼掌柜压低了声音,“不过就在今天早上,那位白衣道长当着很多人的面,用符水当场治好了一个咳血的病秧子,所以一下子聚集了很多人跑过去求符。” 彭钺问道,“咳血的病人,掌柜的知不知道是谁,又住在什么地方”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店里也离不开人。” 彭钺点点头,拉起卫韬直接离开,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回到红线武馆。 卫韬拎着食盒,和彭钺一起进了内院。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记名弟子会对这个跑腿的差事如此期待。 因为在进入内院之后,他便被留了下来。 虽然只是在一旁帮忙倒酒布菜,但光是听周师傅和几个正式弟子的交谈,就已经让他收获满满。 更不要说在吃酒到醉意醺然的酣处,大师兄谭磐又将他叫上前去,专门就游石拳练法与搬运气血的要点指导了一番,许多未曾分明的地方豁然开朗。 饭后,卫韬又来到演武场,继续上午未完的训练。 他仔细回忆一遍大师兄谭磐所说的石锁修习要领,然后选了最小号的那只握在了手中。 掌心、手背、指尖、小臂,一次次的接触,又一次次的掉落,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才能换来一次真正的成功。 比起无法直接感知把握的气血搬运,游石拳的练法其实简单的多,就是需要长时间的练习磨合,才能熟练完成一整套的动作。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算是基本掌握了几种发力的连贯动作。 但距离将其熟练领会,乃至于和红线拳入门的气血搬运之法联系起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呼……” 卫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来到水井旁打了些水,沾湿毛巾简单擦了一下身体。 正当他穿上衣服准备离开时,忽然间愣在了那里。 那枚金色符号悄然在眼前显现,下面除了积攒的七枚金币外,竟然又诡异的多出来另外一栏信息。 左侧是两行小字。 名称:游石拳。 状态:初学乍练。 右侧还有一条浅蓝色的进度条。 目前显示的进度才刚刚起了个头,甚至还不到百分之十的样子。 盯着眼前的状态栏看了一会儿,卫韬心中忽然一动,猛地抓住了一闪即逝的灵光。 如果不是在武馆内部,他几乎就要惊呼出声。 如果之前只看到金符和金币还没什么反应的话,现在看到状态栏,他顿时就想起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他穿越前敲代码设计的,一个放置类回合制的,休闲武侠小游戏吗? 只要在手机上打开放着不管,每过段时间便会给用户增加一枚游戏金币,可以用来提升角色人物的能力修炼度,一点点从最初时候的小树苗变成参天大树。 在游戏界面,点开人物id就能出现状态栏,看到所获取选择的每一项技能的修炼进度条,这是卫韬最为熟悉的地方,也是让他联想到这款游戏的主要原因。 他将手中的脸盆毛巾放下,在水井旁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心神完全沉浸到了眼前的状态栏内。 然后便惊讶地发现,状态栏内竟然真的出现了一行字迹。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游石拳进行修炼度提升。 竟然是真的!? 卫韬集中精神,直接尝试着在“是”的选项上猛地一点。 章节目录 第5章 境界 那段复杂的金色符号陡然闪烁。 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卫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唰! 一道神秘气息化开。 他的眼前骤然一黑。 头痛欲裂,仿佛被谁用凿子撬开,往里面塞了一些东西。 等到卫韬再回过神来时,发现一枚金币已经消失不见。 再去看游石拳的状态栏,已经从不到百分之十,直接增长到了百分之二十。 此时再看状态栏,游石拳的描述也起了变化。 名称:游石拳。 进度:百分之二十。 状态:初学乍练。 一枚金币的消耗,换来了至少百分之十的进度条提升。 所以说,大师兄谭磐教授的这门游石拳,竟然还能这样提升? 但是,为什么红线拳没有出现标记的状态栏? 是因为一直没有入门的缘故吗。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忽然想起来谭磐说过的,修习游石拳到了深处,对红线拳有极大的裨益。 所以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他再次消耗了一枚金币,将游石拳进度条提升到了百分之三十。 眼前又是一黑,而这次除了头痛之外,就连身体也出现了胀痛的感觉。 仿佛意识和肉身同时被进行着最底层的改造。 紧接着,卫韬又消耗掉三枚金币,一股脑全部用在了游石拳上面。 将进度条从百分之三十瞬间飙升到了百分之六十。 进度条上的状态描述,从渐入佳境到略有所成,然后直接变成了登堂入室。 轰! 剧烈的变化再次在意识和身体上同时爆发。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卫韬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惊讶地发现只是短短几个呼吸时间,指节、手掌、小臂,还有肩肘,都比刚才粗壮了一圈,肌肉线条分明,涌动着充满力量的感觉。 更让他惊讶的是,在自己的脑海中也出现了大量的游石拳练习经验,就像是自己真的耗费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去没日没夜地练习磨合一般。 穿越以来积攒的金币一下子用掉了五枚,让卫韬忍住了再消耗金币的念头,快步来到了放置石锁的角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在黑暗中,一只石锁上下翻飞,灵动飞舞,从视觉效果看已经和谭磐的演示没有什么区别,或许还要稍胜一筹。 更重要的是对于气血的感知,在每一次的接触与碰撞中都有了全新的体验,让他不由自主沉浸其中,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细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卫韬收了石锁,转身朝着一侧看去。 片刻后,五师兄彭钺慢慢踱了过来。 他身上还带着些许的酒气,黑暗中的眼睛灼灼发亮。 “卫师弟还没有回去?” “我想趁着天气凉爽多练习一会儿。” 彭钺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闭上眼睛慢慢说道,“大师兄是老师最为看重的衣钵传人,一身本领已经修行到了比老师只差一线的境界,你能够得到他的亲自指点,也算是运气不错。” 卫韬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彭师兄,我们红线拳都有什么境界划分,来了这么多天,我还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连入门的气血运转都还没做到,现在想这个有些太早,等你达到老师的要求,能够将气血凝聚掌心之后,才算是真正入了门,可以进一步接触到老师的真传。” 彭钺哈哈一笑,却还是接着介绍了起来。 “我们红线拳有四个层次,分别是锻皮、炼筋、凝血、红线……” “锻皮是最基础的层次,什么时候能达到心念一动肤色似血、坚硬如石,就算是练到了圆满,可以更进一步去鼓动气血锻炼筋膜; 待到筋膜涨收随心所欲、普通刀枪难入的时候,才能尝试踏入更高一层的凝血境界。” 卫韬追问道,“那凝血之上的红线境界呢?” “我现在都还在炼筋层次之中打转,这你得直接去问老师,看看他会不会给你作答。” “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先入了门再说吧。”卫韬摇了摇头,重新拿起地上的石锁,做起了最简单的抛掷化接练习。 ………………………………………… 倏忽间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 临近中午。 今日当值指导训练的六师兄从内院出来,喊了几个人的名字,带着他们进了内院。 卫韬环视四周,却发现周围一圈记名弟子并没有任何羡慕的表情,大部分是无奈与焦虑,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幸灾乐祸的诡异神色。 不多时,几人从内院出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悄无声息离开了武馆。 只有一个背着包裹来到练武场,对着还在努力练习的记名弟子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兄弟姐妹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到南城边儿找我。” 他没有得到太多回应。 还在努力磨砂的一众记名弟子,只有寥寥几人抱拳回礼,剩下的一部分只是点点头,还有一部分则完全没有理会,根本不愿将手拔出铁砂,浪费掉这一组练习对于气血运转的感知。 那人沉默片刻,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转身低头离开,只留下一道越拉越长的影子,最终也消失在了练武场内。 “都愣着干什么,你们不好好练习,也想着像他们一样,在这里白白熬上几个月功夫,却只能回去继续朝不保夕吗?” “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你们谁都不是天才,更没有偷懒的资格,想要过上更好的日子,就必须死命去下功夫,谁觉得我说的不对,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滚出去。” 六师兄大声训斥几句,又丢下今天需用的药水,扭头直接回了内院。 “卫师兄,你进来多长时间了?” 午饭时分,一个十五六岁,长得犹如女子般娟秀的少年端着饭碗,坐到了卫韬的旁边。 年轻人叫王涟山,是不久前才拜师进馆的新人,性格看上去比较跳脱,和谁都能凑过去聊上几句,刚来武馆就已经和很多记名弟子拉起了关系。 尤其是一部分在武馆呆了将近三个月的弟子,更是以他为核心组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团体。 卫韬抬头看了王涟山一眼,将一块馒头撕碎泡进肉汤,又拿筷子搅了几下,“两个多月了。” 王涟山高深莫测地一笑,“那你可要抓紧了,我来之前听人说,老师收徒有教无类,只要能入他的眼,又出得起拜师费,就可以成为记名弟子, 但想要拜入内院得授真传的话,最好是在三个月内就达到气血运转的入门要求,不然就难了。” “三个月?”卫韬微微皱眉,“我之前听说是半年呢,就算不是半年,四五个月也差不多吧。” 王涟山撇撇嘴,慢条斯理道,“半年是不可能的,至于你说的四五个月,以前或许可以, 但现在想要拜入武馆的人越来越多,应该是满了三个月就要赶你走人了,基本不会再让你呆更长时间。” “就算是有谁用了四五个月才艰难入门,那么他后续的修行基本也是毫无寸进, 卫师兄你动脑子想一想,为什么老师在外城扎根这么些年,内院的正式弟子才只有区区数人?” 章节目录 第6章 出身 卫韬微微皱眉,“王师弟的意思是,内院亲传弟子修炼到了无法提升的时候,也要出师自谋生路?”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王涟山说着又是嘿嘿一笑,“不过他们出去的选择就要宽了很多,比如在外城颇有名声的长乐坊索七叔,就养着两个老师以前教导过的正式弟子,算是他左膀右臂的骨干力量……” “当然,师兄也不用担心,被武馆清理出去后可以来我家的帮会, 虽然地位和待遇比不上那两位内院师兄,但无论如何都能保证你吃喝不愁, 而且每次执行帮里任务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入手, 就像是这批被淘汰的记名弟子,比较优秀的一部分都被邀请进了帮中……” 说到此处,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银锭,放到了面前的桌上,“只要卫师兄愿意,现在就可以拿了这五两安家银子,以后大家就都是银狼帮的好兄弟。” 卫韬垂下眼睛,稍微移开些许距离,又掰开了一个馒头,“王师弟先去问一下其他人吧,我目前还没有加入帮会的想法。” 王涟山笑容不变,“师兄不想入帮会也可以,看到和我一起进武馆的那个小姑娘没有, 她爷爷可是城北打铁巷的主事人,只要你能让她看中,自此之后吃香喝辣任由你选择, 只是这小丫头自视颇高,就怕你还入不了她的眼中。” 卫韬看了眼不远处被一堆人围着的女弟子,缓缓摇了摇头,“现在我只想专心练武,其他的事情等回头再说吧。” “卫师兄应该知道,练武这件事情,是需要天赋的。” “而且在大部分时候,做出正确选择比盲目努力更加重要,有机会就一定要紧紧抓住, 师兄从小在外城这个烂泥潭里长大,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王涟山轻轻一拍手,发出犹如金铁交鸣的清脆声音。 不过仔细听上去,还带着一点不和谐的杂音。 察觉到卫韬侧目凝视的眼神,王涟山缓缓摊开双手。 掌心鲜红似血、触之坚硬如石。 片刻后,他散去掌心气血,又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卫师兄,我今天上午吸收药力时忽有所感,再运转气血就没有了刚开始时的滞涩艰难, 不过距离老师的入门要求还差了那么一点,终归是需要些许时间来磨合稳固。” “晚上我做东,请几位准备加入帮会的兄弟吃饭, 卫师兄好好考虑一下,最好能过来参加, 毕竟一个月时间说短不短,但也并非很长, 不要过了时候再后悔没有抓住我给你的机会。” 学成了拳,倒是可以考虑加入某个帮会。 但若是学不成,加入帮会朝不保夕的又是图个什么? 还不如回去继承家业,做一个采药砍柴的小木匠。 卫韬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刚准备开口婉拒,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抬头看去便见到五师兄彭钺大步从外面走来,看都没看周围纷纷起身问好的记名弟子,直接开口说道,“卫师弟,老师有事找你。” 卫韬站起身来,有些惊讶地道,“彭师兄,老师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下意识地算了算时间。 可以确定自己从入门到现在,绝对没有超过三个月的期限。 彭钺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边吃边胡乱说道,“是武馆的老管事要归乡了,老师说卫师弟读过书,也会算账,看样子是准备让你接手管事的活计。” 王涟山听到这一消息,面色陡然间变得有些难看。 卫韬喝完最后一口肉汤,将碗筷放在桌上,面上露出些许歉意的笑容,“王师弟你看,着实是有些不巧,后面有时间的话我来做东,单独请王师弟……” 结果没有等他说完,王涟山冷哼一声直接起身离开,就连一旁站着的彭钺都没有去管。 入夜时分。 外城一间酒楼包厢内。 一群人围在桌前推杯换盏,热闹非常。 “来来来,大家再敬王师弟一杯。” 几只酒杯在半空中一碰,随即被一饮而尽。 王涟山夹起一筷卤肉送入口中,满足地呼出一口酒气“几位师兄放心,加入我银狼帮后大家有钱一起赚,有肉一起吃,自然不会亏待了大家。” “多谢少帮主栽培。” “有了王少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我们都是没什么天赋,做不成正式弟子的人,多亏有了王师弟收留,不然将来还不知道要找个什么营生才能填饱肚子。” “少帮主放心,以后你指哪儿,咱就打哪儿,不会有半点儿犹豫。” “对,这就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那个姓卫的小子,竟然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少帮主,我倒想看看再过一个月时间,他成不了内院正式弟子,就算是做了武馆的管事,还不是要低少帮主一头?” 王涟山把玩着手上的酒杯,似笑非笑道,“算了算了,人和内院的彭师兄关系好,不想搭理咱们这些记名弟子。” “不过我也是没有想到,老师为什么会让他做了武馆的管事,现在外城越来越乱,就看他能不能维持的下来吧。” …………………… 包厢斜对面的房间。 彭钺撕扯着盘中的熏鸡,吃的是满嘴流油,连眉眼都舒展开来。 一口气吃掉了大半只熏鸡后,他终于空出手来,端起硕大的酒碗一饮而尽。 “卫师弟,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选的这家酒楼,还恰好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卫韬帮忙续上酒水,颇为无语地笑了笑。 “难道不是彭师兄说要吃熏鸡的吗,师弟寻思着也就烧白楼的熏鸡味道最好,才让彭师兄定了这个雅间,谁又知道正好和他们碰到了一起。” 彭钺哈哈一笑,话锋一转道,“要不要师兄带着你过去,和他们喝上两杯?” “算了算了,见面不如不见,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两人又碰了一杯,卫韬垂下眼睛,遮住眸子里闪过的一道波光,“我只当没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毕竟王师弟本就是活泼跳脱的少年心性,人还是不坏的, 不值当为这些事伤了师兄弟之间的和气。” 彭钺又是憨厚一笑,“卫师弟说的在理,反正记名弟子来来去去,老师根本就不去记他们的名字,归根结底还是要努力修行,成为正式弟子,得授老师真传。” 说话间,彭钺已经将桌上菜品吃了个七七八八,一推桌子站了起来,“味道不错,我去结账。” “我请彭师兄吃鸡,又岂有让师兄结账的道理。” 卫韬说着,从桌下拎出一坛烧酒,还有两只包好的熏鸡,“这些给彭师兄带回去宵夜。” “这怎么好意思。” “师兄平日对我照顾颇多,该是我不好意思才是。” “那行,今天多谢卫师弟招待,好好享受了一下口腹之欲。”彭钺拍拍肚皮,将打包好的酒肉拎在手中,直接出门下了楼梯。 站在已经暗下来的长街上,他抬头看看楼上还在喧闹的包厢,“你还不是正式入门的亲传弟子,或许还不知道,王涟山有一个收养来的姐姐。” 然后不等卫韬回应,彭钺便接着说了下去。 “她就是二师姐王郢雪,除了老师和大师兄外的本门最强者…… 之前老管事请辞,王师姐好像是推荐了人来做武馆管事, 老师本来已经意动,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卫师弟,还直接让我叫你过去问话。” “此外,除了大师兄和我算是出身苦寒外, 三师兄家中经营着一间押运镖局, 四师兄索蕴海则是外城赌坊老板索七的侄子, 还有六师弟家里,基本上垄断了城外数个庄镇的皮料生意,你明白了吗。” 卫韬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师兄告知。” “明白了其实也没什么用,等到你拼死拼活爬上去,却发现有人生下来就在这里, 但你不爬,就只能被踩到泥里,拼死觅活才能抢到一点残羹冷炙。” 彭钺摆摆手,晃晃悠悠沿着长街离开,很快没入到灯光映照不到的黑暗深处。 章节目录 第7章 血腥 又是一天的苦练过后。 卫韬踏着银色月光,快步行走在长街之上。 眼前不停浮现出一批批记名弟子黯然离去的背影。 他们已经在武馆苦练了三个多月时间,却始终无法达到红线拳的入门要求,只能是无奈放弃另谋生路。 不过在这种世道下,想要有一个稳定的营生又谈何容易。 最后要么不是沦为挣扎求生的底层,就是加入某个帮派,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虽然和那些记名弟子并不熟悉,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越来越多人的离开还是给卫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达不到入门要求,就成不了正式弟子。” “就算是成为了正式弟子,如果不能步步精进,也只能是出去做个看家护院,帮会打手。” “最多还有半个月时间,我就要满了三个月的期限。” “虽然现在接手了武馆的管事,但在这越来越乱的世道中,没有足以傍身的实力,终究都是一场空。” 他暗暗叹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 经过两个多月时间的磨砂,再加上达到登堂入室水准的石锁练法加成,他只差一线就能达到入门的标准,可就是这一线之差,感觉似乎稍稍抬脚就能跨过,却犹如一条鸿沟,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翻越。 长街两侧的店铺早已经关门闭户,只有酒楼和赌场还亮着灯光,各种吵闹的声音在夜幕下传出老远。 如果将整个苍远城划出几个区域的话,内城无疑是权贵富豪的聚居地,一般人很少能有进入其中的机会。 即便是在外城,也分出了不同的阶层。 靠近内城的地方,就比较繁华安全,相当于中产阶级扎堆的高档社区,而越是向外就越是破败混乱,直至进入到底层泥潭的贫民窟中。 红线武馆所在的位置便是靠近内城的一处宅院,各个帮会在这里都有所收敛,甚至还有官军夜巡,比起卫韬所住的边缘地带,无疑要安全有序很多。 毕竟能够住在内城边上的人,不是自身拥有一定实力,便是和内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许路边一间普通当铺的掌柜,就有可能是内城某位贵人的白手套,一旦惹到就会遭来雷霆般的镇压和打击。 前几日在武馆吃饭时他就听说,乌衣帮龙头老大便是因为有眼无珠,惹怒了靠近内城的一间店铺老板,才被追杀至山中乱刀砍死,至今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一阵夜风拂过,卫韬收敛思绪,悄然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再往前走,就要进入到混乱无序的贫民窟中,而在夜幕的笼罩下,更是处处潜藏着难以预料的危险。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阴天下雨夺命时。 路过那间喧闹赌场附近的阴暗小巷,卫韬隐隐听到了利刃入肉的声音。 还有极淡的血腥味道顺风飘来。 “敢在七叔的场子里摘挂点钞,胆子倒是不小。” “摸的还是黄公子的银钱,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动作快点儿,黄公子刚发话了,让我们抓紧把人带回去看一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他老人家的头上动土。” 卫韬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因为武馆内院索师兄的原因,他也听说过七叔的名头,以及不少关于此人的事迹,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一人逼退隐刀会四个档头,又和赶来的副刀主战成平手,一举奠定了其在外城的地位。 但是对于黄公子,只知道是内城黄家的小少爷,喜欢在外城的妓寨赌档厮混,一掷千金连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和外城讨生活的人群根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忽然间,衣袂闪动声、刀剑碰撞声、低喝闷哼声混杂一处,从身后的小巷同时传来。 “突然打起来了。” “听声音似乎是摘挂点钞的同伙来了,看场子的打手吃了亏,或许还死了人。” “这里很危险,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必须马上远离。” 卫韬心中闪过几个念头,当即沿着长街向前飞奔一段距离,再一头扎进路边的漆黑小巷,没有任何停留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咔嚓! 脚下踩断一截枯枝,他在一间乱搭的窝棚前停下脚步。 断断续续的粗重呼吸声,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无不在提醒着他,这里不对劲。 虽然穿过这条巷子,再向前拐过一道弯就能回到家中,但卫韬却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翻墙跳进了一家破败的院子。 片刻后,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朝着窝棚所在的位置迅速靠近过来。 中间还夹杂着猎犬的呜鸣声。 “有血腥味道,人应该就藏在这里。” “小心些,点子扎手。” “黄公子说了,谁能抓到这贱人回去,赏银十两!” 卫韬躲在墙边的草料堆中,掩住口鼻一动不动,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伴着仓琅琅的拔刀声,却又隐隐有丝竹吟唱的声音在黑暗夜幕下悄然传来。 小巷两侧,现出一个又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将隶属于七叔的打手围在了中间。 “神佛下生、明王出世。” “圣女降临、金光地涌。” “得符水者,可祛病邪。” “天下共一家,同享太平世。” “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极乐天永享、万民齐翻身。” 吟唱之声缠缠绵绵,摄人心魄,闻之让人不由自主便沉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年。 卫韬眉头紧皱,努力保持住意识的清明。 只是在内心深处,却已经掀起了道道波澜。 颂唱的前三句他在白天听过,倒是可以归类于普通的拜神传教,在现在混乱的世道里面也属正常。 但是,刚刚又听到的后三句就不一样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毫不掩饰的造反口号。 不管是在盛世还是乱世,只要皇权尚存,都属于一旦发现就要被血腥镇压的情况。 所以说,现在事情大条了。 从摘挂偷钱、江湖厮杀,一下子快进到了秘密结社、图谋造反上来。 “装神弄鬼!” “杀了他们,再回去向七叔和黄公子禀报,灭了这神神叨叨的红灯会!” 打手头领一声低喝,一马当先持刀向前。 双方猛地对撞一处,刹那间开启了血腥残酷的厮杀。 一道身影高高飞起,撞塌了一侧的墙壁,大量土石倾倒下来,一股脑砸在草垛上面,将周围弄得一片狼藉。 激烈的战斗只持续了几个呼吸时间便宣告结束,接下来只剩下拖动尸体和清理打扫的动静,卫韬缩在草垛中不敢稍动,就算是最后的脚步渐渐远去,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半刻钟时间,墙外忽然有女人说道,“这些人应该没有其他后手了,把周围仔细检查一遍,就可以撤退了。” “香主,这一对男女该怎么处理?”一个男人问道。 “把人带回去,一定要弄清楚,这帮人的出现,和我们今晚的秘密聚会有没有关系。” “属下明白。” 噗通! 一道身影跳进了院子里面。 卫韬屏住呼吸,握紧了短刀。 好在那人根本没有仔细检查被大堆土石掩盖的草堆,更不会知道在里面还藏着一个活人。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卫韬才慢慢从草料堆中钻出,左右看看无人,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幕深处。 章节目录 第8章 入门 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左右环视一圈,轻轻推开了自家小院的木门。 屋内一片漆黑,紧接着油灯亮起,被一个人端着来到了正屋门前。 “是韬哥儿回来了,饭还在灶上给你闷着。”卫荣行将插门的木棍放下,打开了房门。 “母亲呢?”卫韬进到屋内,端起桌上的水碗喝了一口。 “今天和你姐一起进到玉工坊做工了,这样每个月家里就能多挣个两三钱银子,也能经常给你买些肉食补补身子。” 卫荣行从灶上端来一大碗米饭,又从菜缸里取出一块咸菜,全都摆到了他的面前。 卫韬转身取回一只空碗,将米饭分了一半出来,“我中午在武馆吃得很多,这一大碗米饭吃不完,父亲帮着吃些吧。” “我晚上喝过粥了。”卫荣行搓着手,拒绝到一半,却又在那双坚决的眼神注视中败下阵来,伸手将碗筷接了过来。 “母亲和姐姐一起住在玉工坊了吗?” “是啊,她们在那里管吃管住的,挣得多还安全,挺好。”卫荣行吃的很快,短短两句话功夫已经就着咸菜吃完了半碗米饭。 “我最近也接了一个大活,这样下来的话,差不多就能凑够你在武馆两个月的住宿费,也不用来回折腾了。” “父亲接了哪家的活计?” “恩,主顾似乎是一个教书的先生,前两天在靠近内城的地方置办了一间院子,我们几个老伙计过去帮人盖房起屋,还有整个宅院的家具打造。” 卫韬点点头,又着重强调了一句,“我听老师说,最近城里不是很太平,出去还是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那位先生也提到过,外面好像还在打仗,各种土匪流寇也多得很。” 卫荣行等他吃完,直接吹灭油灯,开始借着黯淡的月光收拾完餐具,“你放心吧,我们来去都是几个人一起,天黑前就回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夜渐渐深了。 卫韬躺在床上,脑海中一次次回想起发生在小巷中的惨烈战斗。 十几条活生生的性命,转瞬之间就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一缕月光透过窗缝映照进来,在他的面颊上印出犹如剑刃的笔直痕迹。 这就是乱世。 人命比草木还要低贱。 没有真正强大的实力,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死亡的威胁。 良久,他收敛纷繁杂乱的心绪,悄悄推开房门来到了院子里面。 拿起自制的石锁,开始了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气血在运转中被感知。 然后又更加纯熟的运转。 忽然间,仿佛开闸放水的声音在双手间猛然响起。 卫韬下意识地再次运起双手的气血。 两道热流在皮肤下方蜿蜒游转, 沿着镜像的路线环绕一周, 最后凝聚于掌心中央。 他心中一动,双手合十,掌心相交。 发出的是玉石交击的脆响。 “掌心鲜红似血、触之坚硬如石。” “我耗费了两个多月时光,再加上游石拳进度提升的帮助,直到今天夜观厮杀有所感触,才终于在最后期限到来前推开了红线拳的大门。” 卫韬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闪过一丝喜色。 …………………… 唰唰唰! 烧热的大锅旁,卫韬连续将双臂深深没入进去。 气血在掌心迅速汇聚,然后稳定保持在鲜红似血、坚硬如石的状态。 他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对于药粉吸收的效力,至少比之前提高了一倍以上。 并且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足以改变整个修行的效果。 练完了两组磨砂后,卫韬缓缓散去掌心气血,来到一旁的石凳上休息。 场上很多人还在冒着烈日苦练,谁都没有心思说话,只有王涟山一个人在那里左晃右晃,和不止一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今天当值指导修行的是二师姐,除了一开始站在王涟山身边指点了一番之外,其他时间都一个人在树荫下闭目静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卫韬自然也没有去找她报告自己突破的想法。 直到第二天,大师兄谭磐出现在了练武场上。 卫韬先在铁砂中练了半个时辰,然后便来到了角落的石锁区。 在使用金币直接提升到登堂入室的进度后,又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不辍练习,他已经将游石拳又向上提升了一成熟练度,达到了百分之七十的炉火纯青境界。 在他的控制下,石锁上下翻飞,灵动非常,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谭磐很快便被吸引了注意力,来到近处饶有兴致地看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尤其是当卫韬掌心向上,将沉重的石锁单手托起,飞速旋转,发出金玉碰撞摩擦的声音时,更是不由自主抚掌叫了一声好。 “大师兄。” 卫韬将石锁放下,抱拳躬身一礼。 谭磐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面露微笑道,“卫师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超过入门的标准了?” “啊,我竟然已经入门了吗?”卫韬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缓缓浮现出惊喜的表情。 他原本是想等到彭钺当值时,再挑明自己达到入门的标准,就会省去许多有的没的麻烦。 毕竟在内院六位正式弟子中,他和同为贫民出身的彭钺走得最近。 不单是拜师第一天杀人分钱的共同秘密,还因为在那天之后,他不时就用当时分来的钱请彭钺出去坐坐,一起喝上几杯水酒聊以增进感情。 正所谓关系越走越深,越用越浅。 尤其是当双方地位不对等时,想要维系住关系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不管是在穿越前的现代社会,还是在穿越后的世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大约都是如此。 而彭钺前几日在烧白楼说过的一番话,让他隐隐知道,找大师兄应该也是一样的效果。 “卫师弟随我去内院见老师吧。” 谭磐当先朝着内院走去,笑吟吟道,“彭师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起过你,如今看来他的眼光倒还不错。” 练武场上,王涟山猛地将双臂从铁砂中拔出,若有所思看着两人进入内院的背影。 “呵,观察了这么多天时间,竟然看走了眼。” 王涟山转身看着一旁的记名弟子,蓦地笑出声来,“原以为他已经没几天可以蹦跶,没想到竟然让他在最后一刻达到了入门要求,还抢在我的前面入了内院,做成了红线门的第七位亲传弟子。” 他眼神幽冷,表情完全不似十五六岁的少年,“可是,我王涟山不太喜欢八这个数字。” “王少,卫韬他已经达到入门要求了?” “你自己不会去看吗?”王涟山收敛笑容,眼底深处再次浮现出烦躁焦炙的情绪。 他掌心轻轻相触,发出金铁交鸣般的清脆响声,“刚才心情激荡气血涌动,一不小心连我也达到入门标准了呢。” 练武场上,一众记名弟子顿时投来无比羡慕嫉妒的眼神。 章节目录 第9章 势力 武馆内院。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就有两个记名弟子达到了我红线拳的入门要求。” 周师傅端坐在太师椅上,满面笑容看着下面的两人,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按照老规矩,卫韬排行第七,王涟山排第八,即日起便进入内院,正式成为本门亲传弟子。” 他左右看看,目光落在谭磐的身上,“你身为大师兄,平日里多带带两个新入门的师弟,该讲的规矩要讲明白,需要注意的地方也要提醒到位。” “是,老师。”谭磐点点头。 “小五和小六子出去办事,那郢雪你带人去弄些酒菜回来,为他们两个入门庆贺。” 一旁肃立不动的高挑女子微微躬身,离开了内院。 交代完事情,周师傅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进了屋子,嘭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其他人随即散去,只有谭磐留了下来。 “本门的门规只有三点, 一是不得欺师灭祖, 二是不得同门相残, 三是不得泄露真传。 你们可记住了么?” 卫韬点点头,心道确实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门规。 说是三点,其实可以归纳为两点。 那就是要保守秘密,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其余的则是一个字都没提。 谭磐看了两人一眼,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既然老师让我提醒一下注意事项,那我就多说两句,你们好好记住。 “首先必须要知道的一点便是,武馆是武馆,红线门是红线门,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入了内院,就算是真正的红线门人,和外面的那些武馆记名弟子就有了身份上的本质区别。 外面那些记名弟子,和武馆的关系就很单纯,他们交钱,换来练拳的机会,如此而已…… 你们就不一样了,日后一应修行所需,都会定时从库中免费发放,但身为红线门人,就要为本门做事,执行门中指派的任务。 尤其是当你们走出这座院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和本门联系在了一起,大家也就组成了相互帮扶、同进共退的关系网。” 谭磐抬头看着略显阴沉的天空,唇角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容。 “除此之外,内城、外城,再加上以苍远城为中心的数百里地面,无数人生活在里面。 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人组成势力之间的交织纠葛,同样形成了一张范围更大,却又看不到的大网。” “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张网上,区别就是所占的位置不同。 有的在中心,有的在边缘, 对整张网的影响也就不同。” 说到此处,谭磐收敛笑容,加重了语气道,“所以你们在外面行走的时候,还是要小心谨慎,不要因为自己是武馆的亲传弟子就太过嚣张霸道。” “毕竟在整个苍远城,我们还算不上居于中心位置的人,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轻松摆平…… 对于这一点,八师弟应该很清楚。” 王涟山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说话时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内城三大家,外城胡先生,算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大势力。 其他如隐刀会、铁腿派、山甲门等,都有真正的气血内练之法传授,和我们不相上下。 需要注意一下他们的核心成员,遇上了可以互相给个面子。” “至于其他更下层的散乱帮会,一茬接一茬换的勤快,倒是不需要太过放在眼中。” 谭磐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城南百里驻扎的风林军镇,以及位于苍莽山深处的月影观。 虽然平日里难得一见他们的人出现,却也拥有着堪比内城三大家的实力。” 卫韬一直在安静倾听,把重要的地方记在心中。 直到出去采买酒菜的二师姐王郢雪返回,谭磐才停了下来,开始安排摆酒布菜,招呼众人一一落座。 …………………… 嘭嘭嘭! 武馆内院,卫韬双手泛起淡淡血色,以不同的姿势动作,不停变换脚步身法,一下下击打着面前的木人桩。 他的动作并不凶猛快速,每次都力图精准着力,更好地感知气血的运转。 练习了几十遍后,他缓缓收住架子,仔细回忆刚才气血运转的点点滴滴。 这便是红线拳的真传内练之法,对于气血运转的要求比未入门时高了不知多少倍。 除此之外,还有与内练法门相配合的身法打法。 周师傅还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血玉锤。 取的便是肤色鲜红如血、坚硬如石似玉的意思。 红线拳打法攻守兼备,招式繁复众多,对身法要求极高。 还要契合气血调动运转,比起记名弟子时学习的粗浅拳脚,顿时不知道复杂了多少倍出去。 唰! 卫韬凝神静气,视线中再次显现出那段纷繁复杂的金符。 得授红线拳真传,状态栏内终于出现了关于红线拳的进度条。 算是走上了正轨,不再是之前不得其门而入的情况。 盯着那条刚刚开启了一线的进度条许久,卫韬隐隐有些懊恼的情绪。 后悔自己当初因为第一次知晓金币的作用,太过兴奋一下子便在游石拳上用掉了五枚,导致手中就只剩下了两枚。 即便是又经过了两个月时间的积累,也不过是增加到了四枚而已。 在他看来,真正的难点还要落在红线拳内练之法的修行上面。 在开启锻皮、炼筋、凝血、红线一层层的修行之后,就到了真正需要金币发挥作用的时刻。 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最优选择。 不过退一步去想,若是当时没有选择提升游石拳的修行进度,并且在这套练法的帮助下感知运转气血的话, 他能不能达到红线拳的入门要求还是个未知数,那么就算有再多的金币,也没有了后续的用武之地。 默默想了片刻,卫韬收敛思绪,快步来到架在外院中央的铁锅旁。 先叫人往里面加了一些药粉,又指导了那些记名弟子外练磨砂时感知气血的要点,算是完成了今天当值的任务。 不远处,几个记名弟子正在坐着休息闲聊。 “你知不知道,长乐坊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不是索七叔的场子吗,外城还有人敢上那里面惹事?” “莫非是长乐坊和隐刀会又干起来了?” “怎么可能是隐刀会,你忘了黄家小公子出面,早就把双方叫到一起说和了吗?” “哦,想起来了,你接着说。” “我听说是有两条别处游过来的泥鳅,跑到索七的场子里捉虾,结果却是直接摸到了前来玩乐的黄公子身上。” “呵,在自家场子里让黄公子失了脸面,索七还不得把那两条泥鳅抓来活剐了下锅?” “没错,索七确实派人去抓了,却没想到那不是摸虾的泥鳅,而是两条杀人的毒蛇,派出去的十几个手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回去报信儿的都没有……” “真的假的,那两个家伙竟然这么厉害,现在找到他们了没有?” “没有,索七发动了几乎全部人手去查。 结果只找到了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外城边缘的一处小巷。 却已经被人早早清理掉了痕迹,没有留下来什么线索。” “真的假的,还真有人这么大胆,不仅重重打了索七叔的脸,甚至还落了黄公子的面子!?” 啪! 几个说话的弟子被柳枝抽了一记。 “你们都把功夫练好了是吧,等会儿我挨个检查,哪个达不到要求,中午就不要吃饭了。” 卫韬满脸严肃,手中柳枝甩得啪啪作响。 坐在地上休息的众位弟子一哄而散。 各自找好位置抓紧练习起来。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和德 夕阳缓缓落下。 即将隐入大山深处。 天色随之渐渐暗了下来。 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卫韬结束一天的苦练,先去忙完了武馆的日常事务,安排好明日一早需采买的物资,才在黑夜降临前出了大门。 一刻钟后,他拐出长街,又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小路,终于来到了药石巷的入口。 忽然间,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从不远处传来。 声音主要是女人在哭,中间还夹杂着男人不耐烦的叫骂。 卫韬循着声音转头望去。 认出那是一家搬来不久的年轻夫妇所居住的房子。 就在路过那家门前时,女人的哭泣声陡然大了一个量级,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哭号。 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脆响,某个沙哑的男子声音狠狠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就只能让你女人跟我们走,别管我们是让她为奴为婢,还是送到窑子里卖笑,都和你没了关系。” 贫贱夫妻百事哀。 但欠债还钱,也确实是天经地义。 类似的事情卫韬见得多了,也没什么兴趣去管,便加快步子朝着自己家里走去。 女人哭喊道,“当初借钱的时候,说好的是借十还十二,两成的利息,但现在你们又说是九出十三归,这摆明了就是在抢钱。” 嘭! 这家的院门被撞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中飞出,重重摔在小巷中央的碎石路上。 卫韬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恰好和刚从门内走出的男子对视一眼。 那人满脸横肉,身材高大壮硕,肩膀双臂全是高高鼓起的肌肉,一看就给人一种凶悍残暴的感觉。 卫韬微微皱眉,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具体姓名,却知道此人绰号黑鸦,本是乌衣帮的一个小头目,以前经常在药石巷附近晃荡。 当初有邻居家里就曾经遭到过黑鸦的勒索,后来不得不通过药帮摆平。 即便如此也损失了一笔银钱,相当于半个月的进山采药全部白干。 再然后乌衣帮覆灭,黑鸦消失过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又再次出现,还做起了放高/利/贷的买卖。 在黑鸦身后,还跟着几个黑衣男子。 他们腰间的衣服鼓囊囊的,不知道揣着什么凶器。 黑鸦正准备上前去揪女人的头发,忽然看到几步外默立不动的卫韬,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的目光一开始是凶狠和警告,随后却流露出些许惊疑不定的神色。 盯着卫韬练功服肩膀和袖口的红色云纹线条看了几眼,黑鸦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抱拳行了一礼,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身后的几个男子跟着快步离开,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作为曾经的乌衣帮成员,在看到那件黑底红纹的练功服后,黑鸦很快便认出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如果只是红线武馆的记名弟子,他们还并不害怕,但黑底红纹代表的是内院亲传弟子,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情况。 即便是在整个外城,红线武馆也称得上是中等朝上的势力。 虽然比不上那几个和内城息息相关的大型帮会,但也绝非是他这种人能够招惹的存在。 卫韬散去运转的气血,面无表情看着几人离开,从头到尾同样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真的打起来,对方不动用利器还好,若是几个人持刀一拥而上,还真不好说最后谁能活着离开。 身后的女人还在呜呜低泣,哭声在渐渐暗下来的夜幕中传出老远。 其他人家户户紧闭,没有一个人敢出来看上一眼。 这就是外城边缘地带的现状。 居民就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泥塘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沉到潭底,变成一具更加冰冷的尸体。 回到家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汤是水煮野菜。 菜是凉拌野菜。 主食还是野菜团子。 这就是家里在入秋时节常吃的东西。 在这个时间段能省一点是一点,如此才能攒到足够的银钱和粮食,度过大雪封山的恶劣冬天。 卫荣行掀开锅盖,将一大碗炖肉放到卫韬的面前。 紧接着又给他倒了一小碗烧酒。 “韬哥儿整日打熬力气辛苦,该多吃些肉补补。” “我中午在武馆吃的很饱了,父亲也吃。” 卫韬想将乘肉的汤盆推回去,却遭到卫荣行坚决的阻止。 “你吃,我吃野菜就行了,晚上又不用干活。” 他一边说着,端起手边的木碗,几口就将煮烂的野菜汤咽下肚子。 “今天我见到以前乌衣帮的黑鸦了。”卫韬只好夹起一筷炖肉吃了,抿了口酒随意说道。 “哦,他加入了青合会,现在这一小片地方都算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卫荣行道。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午的时候这人还来家里了,收走了八个大钱的保护费。” “从我们家收了八个大钱的保护费?” 卫韬眯起眼睛,面容在油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是啊,以前乌衣帮在的时候,一直都是每月六个大钱,现在换成了青合会,又涨了两个。” 卫荣行拿起一只野菜团子,熟练地掰成两半,夹了点咸菜进去吃着。 “没有办法,出钱买平安吧,不过这都是些无足轻重的琐事,不需要你操心,你专心在武馆修行就好。” 卫韬点点头,一口饮尽碗里的烧酒,将还剩了大半的炖肉推回饭桌中间,“我吃饱了,这些肉父亲吃了吧。” “我不饿,只吃点野菜就行……”卫荣行还要拒绝,卫韬却已经起身出了门,便只好将那一碗炖肉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饭后,卫韬先是在逼仄的院子里缓缓打了几套拳,用湿毛巾擦洗下身体,回到自己的小石屋躺下睡觉。 或许是最近雨雾比较多的缘故,屋子里潮气很重,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卫韬打开窗户,月光斜斜照到墙角,给绿色的苔藓涂抹上一层淡淡的亮色。 “得想办法弄一些钱了,至少不能再一直是这样的生活条件。” “还有青合会,明天去了武馆可以询问一下彭师兄,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仰望着悬挂在夜空中的那轮弯月, 无数念头在卫韬心中闪过, 直到不知不觉间沉睡过去。 ……………………………… “青合会?” 彭钺练完一套拳,拿起毛巾擦了把汗。 他皱眉想了片刻,终究是摇了摇头。 “我没听过这个帮会的名号。” 卫韬给两人倒上凉茶,闻言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连彭师兄也没听说过吗?” “对于这种没甚名头的底层小帮会,我没听说过才正常,听说过就不正常了。” 彭钺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道,“七师弟你直接去找他们的会首就行,没有太多需要考虑的。” 卫韬稍显惊讶道,“我还没调查好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会首又是怎样的实力层次……” “呃,七师弟你领会错了我的意思, 咱们在苍远城中讨生活, 总是想着打打杀杀的怎么能行, 万事要以和为贵、以德服人才对。” “以和为贵,以德服人?”卫韬深吸口气,表情疑惑。 彭钺端起硕大的茶杯一饮而尽,将茶叶同时送进口中嚼吃,漫不经心道。 “以和为贵,就是要让他们深刻认识到,与我们保持和平良善关系的重要性, 至于以德服人,我们身为红线门弟子,说的自然是强悍充沛的武德。” “当然,我不是叫你直接去挑了他们的老巢,咱是习武之人,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土匪, 我的意思是是让你去找他们的会首谈一谈,也算是另类的一种拜码头, 只要青合会的人不是一群白痴,他们后面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吧,按照一贯的情况,本该是青合会去拜七师弟你的码头, 可能是他们刚刚上位业务不熟,也有可能是他们不知道师弟的身份, 所以才弄出了这样的失误, 这时候师弟就去点拨他们一下, 免得日后再遇到了, 弄得大家面子上须不好看。” 章节目录 第11章 苍莽 “气血运转,真是奇妙的变化……” 武馆内院,卫韬微微眯起双眼,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双手。 “肌肉有着明显的坟起,尤其是当气血涌动时,这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皮肤也变得更加坚韧,就像是在表面隐隐长出了一层角质膜。” “我又长高了,每顿饭不管吃多少,好像就没有真正吃饱过。” 他又尝试着爆发了几下打法招式。 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气血的运转过程中,一股股力量从双肩勃发,传导到大臂小臂,最后尽数从拳头轰击出去。 咔嚓一声脆响。 碗口粗细的硬木桩应声而断。 才只是锻皮的层次,红线拳所展现出来的战力,就已然超过地球上许多苦练许久的职业格斗选手。 那么后面的炼筋、凝血,乃至于最终的红线境界,又会是一种怎样的高度? 卫韬对此很是期待。 中午的伙食是炖肉杂烩菜,主食有馒头和米饭。 一段时间的修行,特别是进入到锻皮层次后,卫韬的饭量也越来越大。 一顿就能吃到十几个馒头,再加上一脸盆炖肉,半桶药膳。 如此才能勉强保证高强度运动后的营养补充。 时间一点点过去。 药石巷又重新恢复到平静的生活。 青合会的黑鸦依旧经常在周围一片区域出没,但却再没有靠近过卫韬的家门前一步。 就算是必须要从此经过,也蹑手蹑脚放轻声音,像是生怕惊动了住在里面的人。 有时候遇到游荡过来的小混混,黑鸦还会当即出手,将人远远赶走,不让他们在附近惹是生非。 卫韬早已经将此事抛诸脑后。 在彭钺的指点下,他找到了一个新的赚钱顺带练拳的路子。 日常除了接受老师教导练功,以及处置武馆杂务外,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上面。 …………………… 苍莽山脉。 刚下过雨的山林郁郁葱葱,各种动物都跑出来寻找食物。 一道身影头戴斗笠,穿着蓑衣,缓步行走在山间小道上。 远处的山峰高耸入云,就像是一座座通天巨塔,安静矗立在灰暗天空之下。 不久后,他一点点远离了被人踩出的小径,深入到了更加茂密的丛林之中。 其他采药打柴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环境变得幽深静谧。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远处沉寂的山林,斗笠下的眼睛熠熠生辉。 此人正是卫韬,与彭钺长谈一番之后,这已经是他第六次进入苍莽山深处。 在一块平地停下脚步,卫韬找到自己上一次用石头堆砌的台子,从身上取出一只布袋,将里面装着的粗盐倒了一些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稍稍离远一些,藏在一棵树后安静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从早上一直快要到了中午,周围还是一片寂静,除了飞来飞去的虫子和鸟儿外,就没有见到一只动物。 他并不着急,一遍又一遍地搬运气血,在脑海中回溯红线拳的招式打法。 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卫韬依旧不为所动,半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过去。 终于,一头肥硕的山鹿钻了出来,低头不停嗅闻着,一步步来到了石台旁边,贪婪地在上面舔了起来。 他就在此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嗖! 几枚石子从他的手中飙射出来,呼啸着正中山鹿头颅,打得它顿时就是一个趔趄,嘶声悲鸣不止。 山鹿惊慌失措,挣扎着还想逃跑,却早被从树后窜出的卫韬重重一拳砸在脖颈,自此失去了所有生还的希望。 “想不到游石拳中的掷法,竟然在这里大放光芒,进度力量提升上去之后,简直相当于苦练了一门暗器投掷功夫。” 他从身后的背篓中取出一段麻绳,看着地上完好无缺的山鹿尸体,满脸都是喜悦的神色。 不过他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这头山鹿,而是比它更加值钱十倍的另外一种猎物。 小半个时辰后,卫韬在一棵大树旁停下脚步,低头仔细观察着地上的一坨粪便,片刻后从身后的背篓中取出一柄开了刃的开山刀。 唰的一道寒光闪过。 他挥动两尺长的开山刀,割开了山鹿的喉咙。 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血迹,卫韬寻了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将山鹿的尸体垂吊在一根枝桠上面,然后来到不远处另外一棵大树后安静等待。 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在山石凹陷处聚成一小片鲜红的水泊。 血腥味道顺着山风远远飘荡出去。 虽然他不知道最远能散出多少距离,但对于生活在这一片区域的肉食动物来说,这已经是相当难得的美味诱惑。 卫韬提着刀再躲开一点距离,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 这头山鹿只是一个开始,他真正想要对付的猎物,却是游走于深山密林中的红,想要赚钱练拳两不误,彭钺两眼放光,兴高采烈讲起当初他入山捕猎猛兽的经历。 既能磨练拳法,又能获取大量营养充沛的血食补充,还能剥皮割肉去卖。 再加上卫韬原本就是砍柴采药出身,基本上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绝佳办法。 卫韬默默听着,然而当听到红顶灰狼时,却是心中一动。 他想起了以前自己在山中采药的时候,某次因为寻找一株罕见药草迷了路,误入某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就在这里远远见到了头顶有一撮红毛的狼群。 只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这就是红顶灰狼。 退一步讲,就算是知道,以他那个时候的实力,也绝对不可能去招惹这样一群凶残的猛兽。 风渐渐大了起来,将血腥气息传递到更远的地方。 卫韬屏息凝神,隐隐听到了一声悠远的狼嚎,穿透重重密林的阻隔,顺着山风传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12章 磨砺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荫缝隙映照下来,在山谷中洒下一片金色斑点。 卫韬靠在有些发烫的山石后面,仔细观察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一双墨绿的眼睛出现在十几米外的灌木丛中。 紧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最后足有十几头红的,进山修行对拳法的磨砺多么有效。 同时更是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忽视了各种手段的应用。 红线拳的修行是基础,但其他能够致敌人于死地的办法,提前准备再多都不嫌多。 陷阱、迷药、下毒、暗器等等。 有条件的话,他甚至想要搞点弓弩和甲衣。 拐过一道弯,刚刚在一片罕见的山间开阔地走出不远,卫韬忽然收敛思绪,停下了脚步。 他将肩上的担子放下,反手握住了背后的开山刀。 几个身穿破旧兽皮的男子跳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嗖! 紧接着一支羽箭从后方斜刺里飞来,深深没入进一旁的树干上。 几人的目光在红顶灰狼的尸体上来回巡梭,再看看衣衫破烂的卫韬,表情阴晴不定,眼神变幻莫测。 章节目录 第13章 疯狂 “兄台好手段,竟然能深入苍莽山中猎到野狼。” 为首的中年汉子皮笑肉不笑说道。 卫韬沉默不语,双手缩进袖筒,各自倒扣了一枚石子。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中年男子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扬了扬手中的木矛,“咱们兄弟几个从漠州辗转而来,现在身上穷得就只剩下刀枪,你应该懂我话里的意思。” 卫韬微微眯起眼睛,“你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中年男子眉头皱起,“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把这两只野狼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猎物现在是你的了。”卫韬沉默片刻,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等一下。”中年男人目光落在他的腰间,声音低沉道,“把那柄开山刀也留下来。” 啪! 两尺长的开山刀同样被丢在了地上。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卫韬又后退出几步,在一个被枯枝落叶填满的凹坑处停了下来。 在他身后,还差不到五米就要退回到山路拐弯处。 “我还没让你走。”中年男子左手背在身后,隐晦比划出一个手势,“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我身上只带了不到二两碎银子,都给你们。”卫韬随手把几颗东西向前一抛。 然后趁着对方被吸引注意力的一刹那时间,猛地踢开了脚下的落叶堆。 哗啦啦! 大蓬枯叶夹杂着沙尘猛地飞起,阻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嗖! 一支羽箭急速射来,擦着卫韬的衣服飞过,只差不到一尺距离就能洞穿他的胸口要害。 纷纷扬扬的落叶和尘土落下,空旷地上早已经不见了卫韬的身影。 中年男子一挥手,身后几个小弟围拢上来。 一个挑起绑着红顶灰狼尸体的担子,其他人继续向前走去,准备去捡丢在地上的开山刀和碎银。 “这小子颇有心计,竟然借助枯叶堆躲开了老二的羽箭,你们几个小心些,注意别被他从拐角后面再杀出来。” 中年男子指挥着手下,“不要去找那几块散碎银子,先把那家伙做掉再说。” 啪! 走在最前面的山贼毫无征兆倒了下去,捂着眼睛不停哀嚎。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同样脸上中了暗器,鼻梁都被打塌,剧烈的眩晕让他瘫软在地,把上顿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 嗖! 一箭从山贼后方飙射而来,却因为拐弯处射击死角的存在,无法像前两次那样造成真正的威胁。 紧接着是第二箭,几乎是擦着拐角处的山石飞过,让躲在后面的卫韬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对面的弓手,射的实在太准了。 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如果能够解决掉这一威胁,他就有信心冲出去以一打多,将其他所有山贼全部杀死。 除去一开始利用时间差甩出石子伤了两个山贼外,卫韬就一直躲在拐角岩壁后面,再也没有露头。 他能够隐约感觉到,对面弓箭手正隐藏在高处,等待着他的再次现身。 只要他一离开这块突出巨岩的保护,马上就会有连续不断的羽箭激射而来。 卫韬能大致猜到弓手的藏身之处,但几十步的距离加上前面宽阔无阻的视界,就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阻止了他任何冒险一搏的念头。 双方都在比拼耐心。 看谁会忍不住露出破绽。 然后就会在这里丢掉自己的性命。 天色开始渐渐变暗。 风势渐渐变大,带来越来越浓的湿气与凉意。 山贼头子朝着后面最高的那棵大树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阴沉。 天,马上就要黑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几人的最强依仗,一下子就要因为视线不佳,而减少五成以上的战斗力。 倒不如见好就收,这两具狼尸已经足够他们吃上几天时间,剥的皮也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钱。 只是老三和老四被那个家伙打伤,此仇不报总有种郁郁之气憋在心头。 山贼头子正犹豫不决,忽然从身后的树上响起一声唿哨,顿时促使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抬手向前一指,几个同伙开始慢慢朝着那块突出的巨岩围拢过去。 趁着天色未晚,只要能把那家伙从巨石后面逼出来,就有可能为老二创造出机会,一箭穿心将他杀掉。 几个山贼配合掩护,小心翼翼来到了拐角处。 互相对视一眼后,他们同时发力,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猛扑了上去。 恩!? 山石后竟然空无一人。 几人不由得就是一愣。 就在此时,猛然一蓬土灰从上面炸开,糊了他们满头满脸。 几个山贼猛地一惊,还未等真正反应过来,便有一道身影落入人群,挥拳重重砸在一人脖颈。 咔嚓! 那个山贼脑袋侧向弯折出一个恐怖角度,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四面来风!” 卫韬低吼,使出红线拳打法中的群战招式,左右开弓气势如虹。 几个山贼眼前只是一花,便一起倒飞出去,个个身受重创倒地不起。 压后的山贼头子才刚刚冲过山石,眼中看到的就是洋洋洒洒落下的枯叶灰尘,以及随着落叶一起倒飞出去的同伙。 他头皮发麻,就连手中刚刚拿到的开山刀也无法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眼见一道黑影朝着自己直冲过来,山贼头子本能地转身就逃。 现在天还没完全暗下去,只要那人敢追出来,老二的箭就能送他归西! 山贼头子发力狂奔,又感觉身后有人飞扑过来,顿时肝胆俱裂,声嘶力竭大喊道,“老二!” 嗖! 嗖嗖! 接连三箭,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尽数没入后面追击的那人体内。 “我看你还怎么狂!” 山贼头子听到利箭入肉的声音,不由得放声狂笑,猛地站定,转身便是一刀劈出。 咔嚓! 猎刀斩在扑来的人体上面,刹那间鲜血飞溅,糊了他一脸。 一刀命中要害,山贼头子却是面色大变,因为飞扑过来的赫然便是他的小弟。 更准确的说,是他小弟的尸体。 下一刻,劲风呼啸而至,一只硕大的拳头犹如通红的铁锤,重重砸在了他的面门上面。 嘭! 山贼头子惨叫一声,脸上就像是开了染料铺,红的白的黄的混杂一处。 整个人被这一拳打得倒飞出去,瘫在地上再也没有动上一下。 卫韬一拳解决山贼首领,没有任何停留,以手中的山贼尸体为盾,继续加速向前冲去。 嗖! 又是一支羽箭激射而至。 却尽数被卫韬用山贼的尸体挡了下来。 不远处的大树上。 “这就是个疯子。”一个身材瘦小,但手臂却异常强壮的年轻人眉头紧皱。 他放弃了继续弯弓搭箭的想法,将长弓负于身后,迅速向树下攀爬离开。 章节目录 第14章 考校 “射了我那么多次,现在就想拍拍屁股走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白嫖的好事!”卫韬大吼出声,体内气血遽然爆发,全身力量聚于一处,熟练度达到登堂入室以上的游石拳掷法,猛地将手中尸体甩出。 就像是被投石机掷出的大石,山贼尸体呼啸着跨过十几米的距离,砸向瘦小男子的后背。 紧接着便又有大片石子被卫韬当做暗器掷出,噼里啪啦打得树皮崩裂,枝断叶落。 瘦小男子猝不及防,不得不闪身躲避。 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他眼前忽然一黑,已经被卫韬欺进到了身前。 瘦小男子心中骇然,他没想对方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力量也大的可怕。 这绝对是修习了气血搬运内练之法的武者。 如果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自持箭术过人,怂恿那几个蠢货来招惹对方。 卫韬一拳落下,强大的风压扑面而来。 红线拳,进步锤! 瘦小男子避无可避,只能双手交叠一处,硬碰硬去挡。 却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双手组成的防御屏障支离破碎,手指都有几根弯曲折断。 卫韬吐气扬声,又是一拳重重砸落。 正中年轻人的面庞,啪的一声血腥浓汁四溅。 轰隆隆! 天空中炸响一记闷雷。 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掉落下来。 “想抢我的东西,被我打死也是活该。” 卫韬淋着雨,给每个山贼都补了几刀,然后开始翻找他们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其他几个人都是穷鬼,白白忙活了半天连一个铜板都没找到。 唯有这个弓箭手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让卫韬凭借自己的双手努力,赚到了一包至少价值十两以上的细软。 收获甚至超过了前六次的进山捕猎。 雨下得愈发大了。 将所有尸体丢下山涧,卫韬挑着担子急赶慢赶,终于是在城门锁钥前回到了苍远城内。 ……………………………… 武馆内院。 周师傅晚上似乎刚刚喝了些酒,面色显得有些发红。 他正靠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将厅堂的门全部打开,一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边就着茶壶慢慢喝着。 当卫韬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稍稍抬了一下眼皮,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说罢,这么晚了又跑到武馆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脚步声从厅外走廊传来,住在武馆的大师兄谭磐和五师兄彭钺也赶了过来。 “老师,我今天去山里采药打猎,遇到了一群红完后,摇摇晃晃朝着自己的居室走去。 谭磐陪在他的身后。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几人道,“过段时间我会出一趟远门,大概安排在今年的内院弟子考校之后,你们近期好好修炼,到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弟子谨遵师命。”卫韬和彭钺放下手中东西,齐齐躬身应下。 章节目录 第15章 突破 天色刚蒙蒙亮。 从山上落下的雾气氤氲不散,将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 卫韬从家中出来,现在巷子口买了面饼和煮蛋,边吃边朝着武馆走去。 自上次进补狼肉之后又是一段时间过去。 除了辛苦修行、进山打猎外,他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处置武馆的物资采买、器材修缮、记账销账等各种杂务,基本上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再有几天就要到了武馆每半年一次的考校日子。 届时满三个月的外院记名弟子会被大批量清理。 而对于内院的正式弟子,考校结果也非常重要。 因为这关系到了后续修行的安排,以及一份活血丸的发放。 活血丸原料难寻,制作不易,耗时漫长,需要大量药材精华凝练,慢火熬制而成。 除了已经踏入凝血层次的大师兄谭磐和二师姐王郢雪外,对于其他正式弟子都有一定的补益效果。 尤其是对还未达到炼筋层次的新人,更是相当于一份不可多得的大药。 不过今年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因为武馆得到了更多的红在此之前,最好能想办法得到后续的修行法门。 以免出现空有金币却无法提升的局面。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雾气还没有消散。 甚至还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深沉厚重起来。 卫韬打了一点清水擦拭身体,换好一身干净衣服。 然后找到一根烧黑的木炭,在地上画出来几个圆圈,再将它们分别连接了起来。 位于中央的圆圈代表的是红线门。 在它的周围还有四个圆圈,代表着银狼帮、长乐坊、福顺镖局、打铁巷。 银狼帮主的养女和儿子,长乐坊档头索七的侄子,福顺镖局公子,将来很有可能还要加上打铁巷主事人的孙女,都是老师的正式弟子。 之前没有太大交集的势力,就以这样一种方式被联系在了一起。 卫韬盯着地上的炭笔画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在稍远的地方画了一只更大的圆。 然后在里面写了两个字。 一个大字是黄,另外一个小字是谭。 内城三大家之一的黄家,现任家主生有三子四女,其中妾室所出的二女儿黄交芸近来多次出现在武馆内院,且和大师兄谭磐姿态亲密,不得不引人深思。 几个圆组成一张大网,将不知道多少人笼罩囊括在内。 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这张网中不起眼的一个节点,不但被打下了特有的印记,还深深受到了其他节点的影响。 银狼帮、王郢雪、王涟山。 这三个名字被着重做上了标记。 对于卫韬来说,一份活血丸有用,却也并非是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必须品。 但是,东西拿没拿到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从这件事上透露出来的信息。 他就不相信,如果王郢雪面对的是谭磐,是索蕴海,甚至是同样没什么背景的彭钺,她还能像今天这样,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就敢转身离开。 月色昏暗,阴风习习。 卫韬将地上的标记一一涂抹干净,正准备起身回屋,却又蹲下来,拿起了那根树枝。 青合会。 他在地上写下三个字,回忆起不久前和其帮会骨干会面的场景,想着对方急切想要寻找靠山的表现,一个人站在院内沉默思索良久。 章节目录 第16章 谋划 “卫师兄,早啊。” 武馆内院,卫韬刚刚进门,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王涟山。 他打着赤膊,许是刚刚练完练完一套红线拳,身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早。”卫韬微微点头,目光落在王涟山的双手小臂上。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王涟山现在都还没有散去气血,从指尖到肘部一片鲜红,看起来已经快要达到锻皮圆满的层次。 对比前后对比观察的情况,卫韬大致可以知道,一份活血丸究竟能起到怎样的效果。 如果是他自己服用的话,或许就能省下一枚金币,便能从锻皮突破到炼筋层次。 然后再将省下的金币投入到状态栏内,如今怕是已经将要达到了炼筋圆满的高度。 “刚刚打了一套拳,现在手痒的很,卫师兄如果有空的话,不如和我切磋一二?”王涟山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现在没空,改日吧。”卫韬缓缓摇头,向左绕开一步,继续朝着内院的厅堂走去。 王涟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眼眸深处闪动着暴躁的光芒,口中还一直说个不停。 “师兄该不是怕了吧。” “不过也对,你是师兄,若是败在师弟手里,面子上怕是不太过得去。” “卫师兄,你现在都还住在外城边缘的破烂巷子里,真是白瞎了我们红线门弟子的这个身份。” “大师兄不日将成为黄家的乘龙快婿,就连五师兄彭钺,也拜了风林军镇的副统领为义父,近来一直在军中历练。 反观卫师兄你,练武练武不成,背景背景没有……” 怪不得这些天一直没有见到彭钺,原来他入了军镇。 卫韬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八师弟,你话有些多了。” “嫌我话多,那就打一场啊,只要师兄赢了,日后师弟绝不在你面前多言半句。”王涟山脸上诡异笑容愈发浓郁。 卫韬盯着王涟山的眼睛,体内气血开始加速运转。 两人之间的气氛刹那间变得沉闷凝滞。 就在此时,一道中正平和的男子声音忽然响起。 “七师弟,今天该你当值指导记名弟子练习,怎么还不去内库准备药粉药液?” “大师兄,我这就过去。”卫韬散去凝聚的气血,对着王涟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朝着库房走去。 …………………… 深夜。 银狼帮总部。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王涟山从车上下来,眼神迷离带着几分醉意,推开下人的搀扶,晃晃悠悠从两尊威武雄壮的石狮中间穿过,进入到了高墙深院之中。 府宅正厅内,一个身材修长、面容英气的女子,正坐在桌前吃饭。 虽然只是一个人,但一桌席面却摆得满满当当,而且以各种肉食居多,基本见不到几片菜叶。 她的动作很文雅,但吃饭的速度却一点儿不慢,一根大骨棒三两下便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端起一旁的羹汤,咕咚咕咚几口就直接去了半盆。 “大姐。”王涟山走了进来,自然而然坐在了女子对面。 “你喝酒了,还服用了五石散!?” 王郢雪高挺的鼻尖翕动一下,微微皱眉,“父亲最近不在,你似乎有些太过放肆了, 要知道那五石散对精神有着很强的迷幻效果,服用过多就会精神错乱、性格大变,连大罗神仙救都救不回来。” “大姐言重了,其实小弟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内城的那几位公子有约,我也没有办法拒绝。”王涟山低下头,掩饰着眼睛里的烦躁神色。 “你去和那帮家伙吃酒我不反对,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 王郢雪放下刚刚端起的一盘卤肉,语气严肃道,“唯有强大的实力,才是我们在苍远城插旗立足的根本,其他一切都依附于这个根本而存在。” “你强,他们就是你的狐朋狗友,你弱,他们就是围在你身边的虎豹豺狼。” “大姐放心,小弟晓得。” “你知道就好。”她点点头,开始低头对付面前的菜肴,“去练一个时辰的拳,才能上床睡觉。” 王涟山应下,起身刚要离开,却又被叫了回来。 “今天早上,你非要去找老七做什么?”王郢雪问。 “大姐,我找他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看他不爽,想和他打一场。” 王涟山眯起眼睛,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正好能试一试,服用了两份活血丸之后,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小山,你太急躁,太明显,也太幼稚了。” 王涟山猛地抬头,不服气道,“先不说他横插一脚夺了武馆管事的位置,将我早先答应内城好友的事情搞砸。” “而且从早上他第一眼看我的眼神就能知道,这个人很会隐藏,他不得势还好,一旦让他起势,绝对会朝我们下狠手。” “大姐莫非以为,我们还能和姓卫的缓和弥补关系?” 王郢雪默然思索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人心隔肚皮,他就算主动和我们缓和关系,我也不放心。” 王涟山眼中的暴虐神色愈发浓郁,“大姐,那你想怎么办,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明天就让我去把他打死,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你不要冲动,这次考校和活血丸,其他师兄弟不过是因为我的面子,还有台下的其他交易,才换来他们对此事作壁上观, 我们付出一些代价,得到一些好处,后面需要做的,就是在门内收敛藏拙,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做出违反门规的样子,先把这个风头过去再说。” 王郢雪推开碗筷,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喝了一口,“都是同门弟子,有些事情不好挑明了去做, 毕竟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摆到明面上就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大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先缓一缓等待机会,然后要么不做,做就做绝,不留后患。” 她停顿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笑容,“外城很大,更是混乱,一个人出现什么意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还是大姐思虑缜密。” 王涟山笑道,“不过,我想亲自出手,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做武道修行的天赋。” “愚蠢,你我出手红线拳痕迹太过明显,就算是用我们银狼帮家传的功夫,也很容易被大师兄发现端倪。” “小芊马上回来了,这件事让她去做。” 她停顿一下,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茶水,“最近一段时间,你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以后千万不要再服用五石散,不然人就废了。” 王涟山快步走出房门,站在院子里回望一眼。 “大姐,你不懂。” ………………………… 名称:红线拳。 进度:40.2%。 状态:略有所成。 境界:炼筋层次。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品质。 卫韬注视着面前虚幻的界面,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自从上一次提升到百分之四十的进度后,转眼间又是二十多天过去。 他日日苦修不辍,还利用自己身为管事的便利加大药量,终于将修行进度向上提升了零点二个百分点。 这样的提升速度,在卫韬看来,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即便放眼整个武馆,从谭大师兄到王八师弟,应该很难再找到比他还慢的修行进度。 还好,经过二十多天时间的积累,他终于又得到了一枚新的金币。 若是直接用掉的话,顿时就能将修行进度向上拉升百分之十,此时再放眼整个武馆,顷刻间就变成了真正的难逢对手,独孤求败。 虽然很想知道将进度提升到百分之五十后会发生什么,但卫韬并不想在武馆内提升,因此便缓缓收敛精神,从状态栏退了出来。 此时临近傍晚,夕阳将整个武馆蒙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颜色。 卫韬收拾一下便出了门,在街边的摊子上吃了两碗混沌, 丢下几枚铜钱,混入到了街上的人流之中。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外城最为繁华的青石广场附近。 今天是半月一次的大集,此时正值最后的热闹时刻。 大小店铺都在吆喝着招揽临归的客人。 再加上路上摆摊的行商,将一条条街道拥挤得水泄不通。 许多人围拢在一片空地旁边,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卫韬原本只是扫了一眼,便打算迅速离开。 但透过人群的缝隙又看到,空地上摆着的竟然不是贩卖的商品,而是一个个跪在那里的人。 他们在卖自己。 大多数是女人和孩子,还有一些青壮年的男人,几乎见不到上了岁数的老人。 而且一个个衣衫褴褛肮脏、饿得皮包骨头,和围观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在他眼中,苍远城外城就是个混乱的贫民窟泥潭,但还真的很少看到这种只差一口气就会饿死的惨状。 章节目录 第17章 追杀 “请问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卫韬指着跪地卖身的人,问了下身边的商贩。 “他们啊,都是从漠州逃难过来的,吃不上饭,卖身求生呗,这些能进城的还是运气好的,外面不知道死了多少。” 小商贩有些不耐烦,随口说了一句,挑着担子就要离开。 听到逃难,卫韬忽然便想起来,当初进山捕猎红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口来便噗通一声摔到地上。 在他的身后,另外三个男子目瞪口呆,然后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同样被呼啸而来的石块砸中面颊,两眼翻白步了第一个大汉的后尘。 卫韬握着一把刚从地上捡起的碎石,低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几人,不由得有些失神。 这几个人看着凶悍壮硕,竟然如此的不经打,确实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亏得他还在一瞬间念头电转,做出了先以游石拳中的投掷技巧偷袭,然后再全力御使红线拳对敌的计划。 结果就这? 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宣告了结束? 将汹涌澎湃的气血散去,卫韬心中甚至莫名升起些许遗憾的情绪。 忽然间,他猛地转身,看向了前方狭巷的深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长街上亮起盏盏灯火,却映照不到这条窄巷之中,分割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轻盈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就像是一只猎豹,在缓缓靠近自己的猎物。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转身就跑。 不到三十米外,就是人来人往的夜市。 只要能离开巷子混入人群,哪怕后面的人再凶残,在这种情况下也要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大开杀戒。 狂奔出十几米,巷子出口的亮光就在眼前。 卫韬却猛地一个转向,手臂气血涌动,发力翻过了一侧的石墙。 就在这一刻,唰的一声轻响,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一闪而过,提前卡住了小巷的出口。 卫韬回头,便看到一个蒙面女子,正同时抬头朝着自己望来。 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短披风,下面仅着一袭黑色短裙,下摆只到膝上三寸,将白皙修长的双腿大部露在外面,给人带来血脉贲张的诱惑感觉。 甚至做出稍大一些的动作,连更隐蔽的地方都若隐若现。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如水波潋滟,自带令人怜爱的纯洁气息。 但卫韬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不管是一开始嗅到的危险气息, 还是刚才猎豹般扑来的杀机, 都预示着这个女人的可怕。 绝不会像她外表表现出来的这样, 娇嫩中带着少许纯情的柔弱少女形象。 “反应不错,动作也快。” 短裙女子微微一笑,“这就是红线拳锻皮弟子的水准吗,倒是让我眼前稍稍一亮。” 她跳上墙头,裙下风光一闪即逝。 唰! 一缕微风袭来。 女子猛一侧身,伸手夹住一枚通体漆黑的刀片。 “有毒。”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刀片直接弹飞,深深嵌入墙体。 然后再向前轻轻一跃, 朝着下方破败的小院落下。 哗啦! 就在她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的时候,又有大蓬砂土笼罩过来。 女人清喝一声,闪电般解下披风,在身前左遮右挡,护住了大部分的身体。 但还是有一些黏糊糊的浑浊物粘在了体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啪嗒! 她终于落地,小巧精致的皮靴却没入地上一大坨污秽之中,溅得白皙如玉的腿上到处都是。 “你,该死!” 哗啦啦!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一个黑影从院子角落的栅栏内起身,手上挥舞着一只硕大的木勺,劈头盖脸又是大片臭气熏天的黏稠液体落了下来。 “呕!” 几滴黑糊糊的黏液飞入口中,让她不由自主弯下腰去,剧烈呕吐起来。 就在此时,嗡的一声低啸。 一只拳头从上到下,犹如一柄烧红的铁锤,跟随在那蓬粘稠粪水之后,向她当头砸落下来。 章节目录 第18章 时间 脚踩大便,身沾粪汁。 就连口中都被溅入不少。 女子还在呕吐,一只气血汹涌的拳头已经当头砸下。 她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 仓促之下抬起手臂,往上一架。 嘭! 一只如血赤红的拳头落在雪白掌心,陡然爆发出一声闷响。 就像是在这座寂静无人的院子里放了一只炮仗。 两头大肥猪缩在栅栏后的猪圈角落,吓得哼唧哼唧直叫。 黑暗之中,两道身影激烈交手,每一次的碰撞让这座破败的院舍都微微颤动。 地上则是污水横流,猪粪被溅得到处都是。 拳势滔滔,腿影纷纷。 每一次都是以硬碰硬,谁都没有任何的退缩。 只是女子越打越有些惊讶。 在准备出手之前,她得到的信息是暗杀一个刚刚入门的红线拳弟子。 但现在一番交手,却发现对方根本就和情报完全不符。 这怎么可能是刚刚入门的水准? 按照她所了解的红线拳修行层次,他至少已经突破了炼筋的境界! 她心念转动,裙下双腿连环踢出,猛地爆发出凶猛一击。 嘭的一声闷响。 卫韬胸口发闷,唇角溢出一缕鲜血, 整个人踉跄后退,身体直撞上后方的栅栏才终于停了下来。 女子吐气扬声,强忍着一波波涌上的恶心,向前一步踏出。 他此时却又扬起了那只硕大的粪勺。 也让她顿时一阵犹豫,没有第一时间暴起出手。 一轮弯月悄悄从云层中露出头来。 月光如纱似雾,遍洒大地。 两道身影一纤细窈窕,一稍显粗壮, 在满地猪粪间相隔十步,默立不动。 “姓卫的,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污秽之人。” “你知道我叫什么?” 卫韬面色微变,目光森冷,“你又是谁?” 片刻后,女人丢掉手中擦脸的方帕,强忍着恶心咬牙切齿道,“你记好了,杀你的人是白芊。” “就凭你个小娘皮,还想杀我?你就是在想屁吃!” “等会儿你在老子脚下哀嚎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 这个女人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迫力量。 实在是想不到,她短裙下那双纤细修长、白皙如玉的双腿,竟然会如此的厉害。 就像是两条铁鞭,一下下重击在他的手臂上面,凝聚的气血几乎都要被震散。 再加上对方在皮靴后跟藏着的一抹刀锋,更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刚才如果不是几勺大粪泼过去抢占了先手,他可能早已经死在了对方的腿下。 一阵夜风拂过,整座小院臭气熏天。 白芊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他的弱点。 却是完全没有料到,在放完了一句狠话后,那个家伙竟然转身就跑。 不带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迟疑。 “害怕了想跑?你跑不掉!” 白芊急追上去,三两下便越过一座座破败的院落,迅速拉近和前面那道身影的距离。 翻身跳上一堵石墙,她刚想直接跃下,却又猛地在墙头停住,死死盯着下方那道剧烈颤抖的身影,眼神中充斥着极度的厌恶与烦躁。 她刚刚还在疑惑,那个家伙为什么不跑了。 原来他慌不择路,摔进了污秽遍地的猪圈。 白芊犹豫片刻,还是噗通一声跳了下去,一步步朝着卫韬走去。 昏暗月光映照下,卫韬半闭着眼睛, 身体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两只手臂背在身后, 条条青筋暴起,块块肌肉遒结, 肉眼可见地膨胀壮大着。 状态栏内,金色符纹急速闪烁。 最后一枚金币悄然消失不见。 红线拳的进度条也猛地增长。 从百分之四十迅速上升到五十。 轰! 剧烈变化席卷全身。 略有所成的标记虽然还是没有变化,但他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气血汹涌澎湃,比刚才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 “你以为逃进猪圈,就能故技重施,保住自己的性命?” 白芊在数步外站定,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我确实嫌恶这种地方,但只要能将你杀掉,就算是再肮脏污秽,我也会毫不在意。” “我本就没想逃走,也不指望跳进猪圈就能让你放弃追杀,我只需要,能让你犹豫迟疑一点时间而已。” 卫韬的身体渐渐停止颤抖,缓缓站直了身体,忽然笑了起来,“在这方面,人性确实不如兽性。” “你什么意思?”白芊微微一愣。 咔嚓! 卫韬背在身后的双拳轻轻碰触,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声音。 一股股气血在体内加速运转,比刚才至少壮大了三成不止。 这种充满力量的感觉,真的是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想杀我,就凭你这个侥幸突破炼筋的小家伙?”白芊冷笑,白皙修长的双腿猛然膨胀,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遍布其上,看起来诡异而又恐怖。 想到手中关于此人的情报,再对比一下眼前的真人,她的头皮都莫名有些发麻。 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丢掉了刚开始时的游戏心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以及凛冽的杀机。 “我小不小,你要试过才知道!”卫韬一声低吼,猛地向前扑出。 嘭! 拳脚交加,声如重锤。 两人再次正面相撞,激起蓬蓬污水。 十数个呼吸后。 忽然间。 白芊向后踉跄着退出战圈, 好几步后才艰难稳住身形。 她大口喘着粗气,表情僵硬低下头去,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 那里,本该高耸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塌陷进去一大块。 还有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没入到一片狼藉的地面。 “你,你竟然,快要触碰到了凝血层次的门槛……郢雪,她在骗我……”她面色惨淡,喃喃自语。 忽然间一枚尖锐的石子射来。 正中她的左眼。 将其打得向后躺倒在地。 卫韬重新捡起木勺,缓缓靠近过来。 先是一捧大粪泼在她脸上, 又狠狠砸了两块石头, 等了一会见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低头将肚子里的混沌全吐了出来。 短短不到半刻钟时间,就有五条性命死在了他的手上。 不过这并不是他吐了一地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实在太臭了。 怪不得以前有人说过, 拖布蘸屎,吕布再世, 真是诚不我欺。 他刚才在这座猪圈蘸的虽然不是人屎,但效果却完全不亚于人屎,甚至犹有胜之。 将几具尸体全部丢进猪圈旁边的垃圾坑,算是给受到惊吓的两头肥猪添些肉食赔罪,卫韬再次翻过两座墙头,来到了小巷深处另外一间院落中。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打了几盆水清洗一下身体,又顺手从晾衣杆上取了一套衣服换上,悄无声息没入到夜色深处。 回到家中。 卫韬疲惫不堪,又烦闷欲呕。 连晚饭都没有吃,便直接倒在了床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莫名烦躁。 身体上多处碰撞造成的淤伤也热辣辣的疼,就像是被开水烧伤了一般。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王郢雪会直接对他动了杀机。 就因为那一份活血丸? 但是丹药已经被王涟山服下。 他也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 王郢雪却还在步步紧逼。 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让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合情理。 睡也睡不着,卫韬索性起床来到院内,一遍遍按照红线拳内练之法运转气血,缓解着身体上的淤伤。 眼前不时闪过王郢雪姐弟的面孔,他渐渐平静心情,敛去胸中越来越盛的杀意。 再等待一段时间。 不需要太长的一段时间。 就能让他们知道,很多事情并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此时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将加倍在他们身上索取回来。 章节目录 第19章 干尸 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卫韬揉着有些发胀的眉心,从床上坐起。 “谁?” “老卫在不在?” 外面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是住在巷子里的老李头。 卫韬出去打开院门,一眼便看到老李头脸色惨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是韬哥儿啊,你家里没事儿吧。” 老李头的身体微微抖动着。 说话时声音也有些发颤。 卫韬一见,心头隐隐升起些许不好的感觉。 “李叔,究竟怎么回事,不着急慢慢说。” “巷子里,出大事了!” 老李头嘴唇翕动着,哆哆嗦嗦几乎说不出话来。 “出什么大事了?”卫韬一时间有些疑惑,想不到究竟会出什么事情。 毕竟自从他和青合会的会首见过一面之后,不说别的地方,至少药石巷现在的治安环境一片清朗,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去。 青合会的帮派成员不仅不再骚扰附近居民,甚至还会不定时在巷子周边巡逻,将其他零散的小混混赶跑,不让他们在这里闹事。 结果才好了没几天,怎么就出大事了? 老李头缓了口气,才嗫嚅着说了下去。 “住在最边上的许家夫妇,邱家五口,都死了。” “还有一处空废的院子里面,也出现了几具陌生的尸体。” “都死了?”卫韬不由得一愣。 他第一时间想到昨夜遭遇的袭击。 不知道和这两件灭门惨案有没有联系。 迅速披上一件外衣,他和老李头一起朝着巷子前端走去。 片刻后,卫韬来到邱家门外,往里只看了一眼,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院子里面,整整齐齐平放着五具尸体。 地上不见一点血迹。 尸体面白如纸,表情扭曲,双眼圆睁。 就好像是在临死前,他们全都看到了什么可怕恐怖的东西。 卫韬转头看了眼老李头,“李叔,他们是被挪到院子里的,还是发现时就是这样?” 老李头颤声道,“我早上去收金水,看到他们家院门开了条缝,还以为邱家人已经起来了。 结果凑近了一看,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已经是现在这个模样。” “报官了没有……”卫韬话说一半却又止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外城的边缘地带,死人就像是刮风下雨一样平常,报官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惹来一堆麻烦,最后不得不破财消灾,才能把那帮吸血蝗虫送走。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推门进去靠近了仔细观察。 不像是银狼帮的手段。 银狼帮杀人,不会如此诡异。 为什么尸体的肤色白如冰雪,并且看上去明显有些干瘪? 卫韬用一小块布片包住手指,微微接触了一下尸体裸露的皮肤。 嘶! 他的眉头顿时皱起。 尸体触手处一片冰凉,感觉就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卫韬从院子里找了一把柴刀,随便在青石上磨了两下,便在尸体的手臂上用力一划。 果然。 他低头看着向两侧分开的皮肉,却仅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血液渗出,顿时就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体内的鲜血,几乎被抽干了。 从邱家出来,两人很快来到许家。 一对还很年轻的夫妇同样仰躺在院子的地上。 尸体扭曲,肤白如雪,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他之前还见过他们,并且在他们家门口吓走了青合会的人,帮他们挡住了高利贷的催讨。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然后越来越大,连成一片。 卫韬的情绪也变得有些沉重。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 甚至在几个时辰前,他还亲手制造过死人。 却从来没有见过,全身血液几乎被抽干的死人。 这两起灭门惨案,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仿佛有什么危险隐藏在黑暗中,正在缓缓逼近。 忽然,卫韬眼角余光发现一抹鲜红的颜色。 他绕过两具尸体,快步来到厢房门前,透过半掩的房门向内望去。 两只大红灯笼映入他的视线。 就像是在屋内潜藏着一头巨兽,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眸,随时准备破门扑杀过来。 “这是……” 卫韬莫名想到“金光地涌、红灯天照”这八个字。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老李叔,我问你个事儿。” 从许家夫妇院子出来,他很快找到了正在收集金水的老李头。 “什么事儿,你问吧。”老李头的眼神变得有些浑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失了魂。 “最近在巷子周围,有没有出现过……”他问到一半,却忽然改口道,“是我记错了,不用问了。” “哦。”老李头木讷点头,又将一桶金水倒进身后的板车。 卫韬站在原处,看着一群附近的住户进入院子,先将两具尸体裹住放在角落,然后便开始在屋内屋外搜刮,只要稍微有用的东西都被搬运一空,最后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破败院落。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将所有尸体抬到城外荒地,卷上席子挖坑掩埋,算是草草送了几人一程。 卫韬此时早已经来到了老李头所说的废弃屋子,趁着周围居民来清理前,见到了那几具陌生的尸体。 这是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看上去就是借住在巷子里面,依靠打短工为生的的普通人。 他们的肤色同样一片雪白。 大睁的眼睛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 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卫韬不愿在此多留,检查一遍后就准备离开。 “恩?” 忽然间,其中一具尸体手腕上的图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卫韬蹲下身体,将死尸的右手抬起,看到了纹身的全貌。 这是一个灰色的狼头。 这些尸体,竟然是银狼帮的人? 他们出现在这里,除了针对他的家人之外,应该不会有其他的目的。 但现在,银狼帮派来的人都死了。 那么,又是谁下的手,和那两只灯笼有没有关系? 卫韬直起身体,心中微微有些泛冷。 早上离开家里之后,他没有去武馆,而是先去了一趟玉工坊,隐于暗处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不久后,几个看起来明显是帮派成员的男子果然出现在附近。 他们就蹲在距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像是盯梢的探子,对每一个出入的人都仔细甄别。 卫韬安静等待,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其中一个人独自离开,他才暗暗跟了上去。 在无人处将其一砖撂倒,翻开手腕看到了同样的狼头纹身。 至于其他还蹲在大道边上的家伙,卫韬没有选择继续动手,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这些人只不过是银狼帮的底层成员,就算是打杀了也不会让银狼帮伤筋动骨,甚至都不会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但只要让银狼帮的人发现是他在动手,就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让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隐蔽和阴狠。 好在不到休沐时间,玉工坊内的工人就不被允许踏出各自的作坊半步,这种在后世看来极度限制人身自由的剥削制度,在这种世道下反而成了极大的安全保障。 章节目录 第20章 会首 哗! 一盆热水从头浇落,将皮肤烫得有些发红。 从玉工坊离开,卫韬依旧没有去武馆,而是买了身新衣服,在街面上转了一圈后进了澡堂。 最近周师傅不在,内院弟子们顿时少了许多束缚,多了大把的自由时间。 至于外院的记名弟子,反正他们不过是交钱来学习,要是交了钱人不到,还算是帮武馆省下了不少资源。 上午的澡堂没几个人,他独自占据了一个角落,浸泡在大池子里养神休息。 同时也是在思考,该如何应对银狼帮的步步紧逼。 银狼帮成员的出现、那女人临死前说出的郢雪,都表明这件事和王氏姐弟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那么,怎样才能破局,或者说至少该如何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就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进来。 他四下里看看,在卫韬几米外坐了下来。 “卫公子传来口信,我是一刻也没敢耽搁,当即便赶了过来。”中年男人用热水浸透毛巾,搭在自己身上,舒舒服服吁了口气。 卫韬没有客套,开门见山说道,“石会首,我有两件事情,需要麻烦你帮一下忙。” “卫公子请吩咐。”中年男子见卫韬语气肃然,顿时也认真起来。 “第一件事。” 卫韬竖起一根手指,“我要你派几个身手好,人也机灵的兄弟,暗中守在玉工坊附近。” 停顿一下,他接着道,“如果发现有银狼帮的人在这里惹事,不要怕,干他们。” “银狼帮……”石会首默默重复了一遍,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 沉默片刻后,他也没再多问,只是重重点头,“好!既然卫公子这么说了,我们就做了!” 卫韬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我需要搜集银狼帮所有高层的详细信息。” 虽然浸泡在热水中,中年男子的身体却是微微一颤,沉思许久后才缓缓说道,“公子的意思是?” 卫韬没有直接作出回应,而是话锋一转道,“石会首建立青合会,在外城扎杆立旗,发展至今却也不过是在夹缝中艰难求存,难道就不想再向前大大的进上一步?” 男子叹口气,“卫公子应该知道,银狼帮现在的的,唯有战斗,尤其是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战斗,才最能激发武者的潜力,对于修行有着很大的助力。 而且比起那些没什么智商的野兽,还是同为人类的武者才更加具有针对性。 经过了与那个女人的一战后,卫韬感觉自己对于红线拳的理解,确实向前迈出了大大的一步。 但生死之斗又像是走钢丝, 一个不好便会从高空跌落, 摔得个粉身碎骨, 再无活下去的可能。 卫韬收敛思绪,转向其他方面。 除了银狼帮的威胁之外, 还有昨夜发生在巷子的命案, 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警惕。 这种阴邪诡异的家伙,绝对比银狼帮更加可怕,也更加难以应对。 而随着漠州灾民的涌入,外城是越来越乱了。 尤其是他现在居住的边缘地带,真的是死几个人都没有官府去管。 就像是一座污浊不堪的泥潭,一点点吞噬着希望与生命。 或许是时候换个新的住处了。 至少要更加靠近内城,如此才能在安全上得到更多的保障。 卫韬开始计算自己的钱财。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昨天晚上摸了五具尸体,虽然几个男的从头到尾都没能撸出几两银子, 但那个女人却是身家颇丰,一只染屎荷包内竟然翻出了两张大通钱庄的银票, 再加上一些散碎银钱,至少超过一百五十两的价值。 如此多的银钱在手,卫韬便动起了购买一处新宅的想法。 并且愈演愈烈,直至占据了几乎全部的心思。 …………………… 苍远外城,靠近内城的富人区。 卫韬跟在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身后,来到一处大门紧闭的院子前。 “这里以前住的是屈老爷,他们年前举家迁往了中原,就留下这一处宅院,卖给了我们兴盛牙行。”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已经有些掉漆的深红大门。 吱呀一声轻响,厚重木门应声而开。 越过门内石质屏风,里面的院子大概有百余平,除了正厅和主屋外,还有东西厢房配房各两排。 再加上厨房浴房仓库柴房等建筑,整个占地面积至少要比他之前居住的小院大了数倍不止。 两排中等高度的树木生长得枝繁叶茂,为燥热的午后提供了大片的阴凉。 “公子,你看这座院子如何?” “看起来倒是不错,齐掌柜,这栋宅子要多少钱?” “标价九十两纹银,如果公子直接定下来,在下可以做主为公子打个折扣,八十五两就能拿下。” 还以为这么大一座院子要多少钱,没想到竟然只要八十五两。 卫韬心中动念,表面上却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沉默许久后道,“还能再便宜些么?” “公子,不是在下不愿降价,实在是八十五两已经赔了。” 齐掌柜痛心疾首,连连叹息。 “本行去年收这院子便用去八十两纹银,再加上修缮维护的花费,早已经超了这个数目, 也就是今年行情不好,本行在内城的东家着急收拢银钱回血,才将价格压到了如此程度。” “而且这里面家具齐全,虽然旧了些,但稍微拾捯一下接着用绝对没问题,也省去了公子再重新置办的花费。” 卫韬心不在焉点点头,各个屋子转着看了一圈,才转身向外走去。 直到出了大门,他又回望一下还算干净整洁的院落,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 “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我手头上钱不够,还要去筹措。 这样一来就算买下房子, 也就穷的只剩下了这座房子, 还要倒欠别人不少银钱。” 齐掌柜也跟着苦笑,“公子有所不知,如果是在下自己的房子,咬咬牙再便宜一点也不是不行,就当是和公子交个朋友, 但这是里面的大东家定的底价,在下也不敢胡乱做主。” “实在不行,我带公子看看其他房子,虽然地理位置不如这座,但也还算不错。” 就在此时,一队手持刀盾、身着皮甲的军士从不远处的石路上走过。 卫韬脚步一顿,“齐掌柜,那是巡逻的军士?” “是啊,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城防军,要不是说这里地理位置好呢,就光凭安全性,就至少值二十两纹银。” 卫韬深吸口气,然后猛地一拍大腿,“艰难”下定决心道,“八十五两就八十五两,这座院子我买了!” “公子英明,这座宅院绝对物超所值,住进来保管公子满意。” 齐掌柜大喜过望,脸上笑得都能堆出一朵花来。 章节目录 第21章 借力 天色渐晚。 卫韬刚把屋内清整完毕,来到院子里准备将不要的垃圾丢掉。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起。 放下手中的东西,卫韬有些诧异地朝着大门看了一眼。 他确实好奇,自己中午才办完地契交接,还没有真正住进来,竟然已经有人前来拜访。 富人区的居民,也是这么热情好客吗? 但透过门缝向外一望,卫韬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来的竟然是一个穿着皮甲的军士。 而在更远一些的大路上,还有几个军士等着。 “这位军爷,不知有何贵干?” 卫韬暗运气血,缓缓打开了大门。 “你就是新搬来的住户?”军士没有进来,就站在那里问道。 “是。”卫韬点头。 军士一拱手,面上露出一丝程式化的僵硬笑容,“我来通知一声,按照本城守备周大人定下的章程,这片区域的住户,每个月都要交一两银子,作为的城防军的巡夜费。” 每个月一两银子,也算是很大一笔开销,姓齐的家伙竟然从来没提起过。 果然是无奸不成商,只要能把宅子卖出去,钱赚到手就行了,哪儿会管你剩下的事情。 而且他中午才刚刚拿到地契,下午来的军士就过来敲门收费,这消息倒是传递得够快。 卫韬沉默一下,他不知道这笔“物业费”到底落入了谁的口袋,也不想去刨根问底弄个明白。 他只知道,如果能和巡逻的军士打好关系的话,对以后倒是很有好处。 悄无声息间,一两的银锭被送入军士的手中。 然后,卫韬不动声色,手指轻轻一搓。 “军爷巡逻辛苦,少许茶点钱不成敬意。” 军士微微一怔,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多出的一块碎银,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咳咳,我姓卞,是今日负责巡逻的伍长,公子直接称呼我老卞就好。” 卫韬点点头,“卞大哥在外面巡逻劳累,天黑后不如叫上兄弟们进来喝上一杯,也算是帮小弟庆一下乔迁开灶之喜。” “这……”卞伍长稍显犹豫。 “前面街上就有一家酒楼,小弟去打包一桌席面回来,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卫韬说到此处略一停顿,“记得本门谭磐师兄和我吃酒时就曾说过,那家酒楼的菜式还算不错,我刚刚从别处搬来,还真的想尝一尝那里的菜品。” 卞伍长听了,面色微微一变,“谭磐师兄,公子莫非是红线武馆周师傅的大弟子?” “恩,小弟才被周师收为亲传弟子不久。”卫韬一边说着,一边又摸出块碎银,就要朝外面走去。 “唔……这等跑腿的活计,怎能劳公子亲自去做?” 卞伍长一挥手,叫来了一个手下,颐指气使命令道,“你去那边的酒楼叫上一桌席面,就让他们送到这位公子的府邸。” 卫韬拉住卞伍长,还是将自己手上的银钱递了过去,“我请诸位兄弟吃酒,又怎么能让卞大哥破费?” 大半个时辰后。 卞伍长醉意微醺走出大门,冲着卫韬一拱手,“公子大可以放心,你刚才说的事情,兄弟们绝对会严查不怠!” “娘个皮的,那些小帮会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在玉工坊这等靠近内城的地界公然聚众闹事,不杀杀他们的威风,我们城防军的面子都没地方搁!” “对,公子有事儿招呼一声就行。” 下边甲士连声附和,“以后有什么事儿公子直说就是,咱兄弟几个别的不说,两膀子力气还是有的。” “卞大哥和诸位兄弟慢走,以后没事儿了就过来歇歇脚,喝几杯水酒解解劳乏。” 卫韬目送众人远去,转身关上了大门。 一顿酒,少许银钱,就能和这队城防军拉近关系,无疑是非常划算的一件事情。 当然,这也和他第一时间亮出自己红线门亲传弟子的身份有关。 如果只是有钱,在这种混乱的世道中,就只能算是其他人眼中的肥猪,谁都想扑上来撕咬一口。 但是,在钱财之外再加上实力的话,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青合会加城防军,如此双管齐下,应该暂时可以保障住家人的安全。 但问题的最终根源和主要矛盾一日不除,隐藏在暗处的危机便一日难以消解。 在宽阔的庭院中打了一会儿拳,卫韬散去气血,抬头仰望着稀疏的星空,眼前再次浮现出王家姐弟的身影。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只要再给他和平发育一段时间,就能将修为一举突破炼筋,进入凝血,甚至推升至最高层次的红线境界。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王郢雪还是银狼帮,都不足为惧。 …………………… “还没有找到白芊?” 银狼帮总部,王郢雪端坐不动,看着下面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 “没有。”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回道,“白芊小姐最后出现的时间点是在四天前的下午,她带了几个人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四天前的下午? 王郢雪眉头微皱,陷入思索。 按照白芊的行事风格,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直接去寻找动手目标……卫韬。 她一向喜欢独来独往,那么带上几个帮会成员应该是让他们负责盯梢和跟踪。 到了真正决定出手的时候,她再屏退其他人,自己用双脚一点点踩断目标的骨头。 但是,白芊失踪了。 连带着几个帮众也消失不见。 难道是出手杀人不成,反倒是死在了卫韬的手中? 一个念头在心底闪过,很快又被王郢雪否掉。 这不可能。 绝对的不可能。 白芊是她亲自培养的杀手。 实力层次虽然比不上她自己,但拿来对付一个区区锻皮层次的家伙,根本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更不会被反杀丢掉性命。 那么,莫非在卫韬的身后,还隐藏着某个神秘的高手? 王郢雪迅速将关于卫韬的情报回忆一遍,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还是说,白芊在出去之后,不小心惹到了某个过路的强龙? 亦或是她忽然有了其他发现,直接不告而别离开了苍远城? 思虑许久,还是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王郢雪不由得低低叹息一声,“我让你去查卫韬的家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回小姐,我们确实是打探到了他们的位置,但是……”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她目光一冷,犹如伺机而动的毒蛇,钉在了那人的脸上。 “是,是这样的。” 属下咕咚吞咽下一口唾液,战战兢兢道,“我们查出来卫韬的父亲叫卫荣行,如今正在内城边上某个新起的宅子里干活,他的母亲和姐姐,都在玉工坊内做工。” “只是这两处地方靠近内城, 我们的人都不敢直接闯入, 所以只能守在附近等待机会。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先是和某些街面上的混子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 然后偏偏又惹到了城防军那帮恶棍, 我们派出去的兄弟都被毒打一顿, 有几个甚至被关进了大牢, 到现在都没有放出来。” “还有,派去姓卫的家里附近蹲守的兄弟,直到现在都没有音讯,属下今天又让人去那条巷子周围查探,却是听到了一些诡异的传闻。” “什么传闻?”王郢雪问道。 “就在三天前的早上,那处名为药石巷的地方,有两户人家被灭了门,尸体扭曲,表情惊恐,而且像是被抽干了体内的鲜血……” 属下低声说着,声音充满恐惧。 “算了先不要盯着了,叫他们把人全撤回来。” 王郢雪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揉捏着眉心,沉默许久后忽然问道,“少爷回来了没有?” 一旁的贴身侍女道,“回小姐的话,少爷还没有回来。” “又去内城花天酒地了吗,小山也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王郢雪冷哼一声,“等他回来之后,让他过来找我。” “是小姐。”侍女屈膝行礼,缓缓关上了房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多久之后,屋内的烛火熄灭了。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一个无根无萍的家伙,真就这么难收拾?”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熠熠生辉,“此事不能再长时间拖下去,周师回来之前必须把一切搞定。” “实在不行,我就亲自出手!” 章节目录 第22章 准备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路边传来。 卫韬背着竹筐,在一间铁匠铺门前停下脚步。 莫名想起之前那场夜战,他心头一动,向下压了压头上戴的斗笠,转身进了铺子。 里面热气升腾,夹杂着呛人的味道。 内间的炉火旁,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只穿着一条发黑的兽皮短裤,正在发力捶打一柄未成形的狭刀。 外面则有一个满脸熏黑,同样壮硕的妇人在收拾东西。 “掌柜的,能不能给打些东西?”卫韬只露出一双眼睛,刻意用沙哑嗓音开口问道。 “客官想要打些什么,除了铠甲和硬弩之外,我们这里刀剑、农具、厨具都能做。” 男人还在低头捶打狭刀,中年妇人闻言,忙放下收拾到一半的杂物迎了上来。 她大声说着,将打铁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想打什么……”卫韬走近几步,看了一圈铺子里挂着的成品,“你们这里打不打暗器?” “暗器,也能做。”女人用湿毛巾擦了把脸,“不过客官最好能拿一件样品过来,好让我们仔细比对。” “没有样品。”卫韬摇头。 “没有样品的话,客官能画出图形,再标注好尺寸也行,不过这样想要契合客官要求就比较费时费力,价钱也会更高一些。” “我什么都没有。” 卫韬看着老板娘有些发怔的表情,接着说道,“你们都有什么暗器,可以拿出来让我看一看,挑选一种合用的就好。” “这……我们这里只有以前给客人打剩下的梭镖。” “不要梭镖,目标太大,也太明显,让我想想。”卫韬在铁匠铺内转了一圈,眼睛忽然一亮。 他从墙角一堆废料中捡起几枚枣子大小的铁块,“铁蒺藜你们知道吗,差不多就这么大,能在上面加点尖刺最好不过。” 看清楚了之后,老板娘原本期待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不过还是点头道,“虽然没听说过客官所说的铁蒺藜,不过按照客官的说法,我们也能做。” “那好,看见我这筐了没有,给我做上半筐,要多少钱?” “这个没多少钱,关键看客官要多少,量越大,算起来单价就越便宜。” 卫韬没有理会老板娘的回答,注意力都落在了一副铁线拳套上面,自顾自地说道,“可惜朝廷禁甲,要不我高低得弄一套来防身。” “客官,客官?”老板娘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到了听不清楚的程度。 “嗯?你说什么?”卫韬问。 “不是,奴家就是想问一下。” 她悄悄打量几眼,小心道,“客官真想防身的话,我们也能帮客官定做一副暗甲, 虽然防护范围和防御能力,比不上军镇统制的锁子甲和明光铠等, 但也能护住胸腹后背要害,大大减少受伤的可能。” 卫韬听了有些疑惑,“你说的不就是护心镜吗?” “比护心镜好,奴家的意思是,护心镜算是暗甲的其中一部分, 其他部分我们会以软铁丝嵌套甲片,再辅以上好兽皮编织缝制而成, 除了头和四肢,整个躯干基本上都能护住,而且现在天凉了,客官穿在衣服里面还能保暖。” “你说的这个暗甲,能不能在上面给我弄点儿锥刺?”卫韬听了,顿时大为意动。 女人又是一愣,“客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把小的甲片给我换成面积更大,也更厚一点的铁板,肩膀胸口这些地方弄上凸起的尖刺,一句话,能不能做?” 卫韬说着,随手在地上画了个潦草的示意图。 老板娘想了一想。 然后缓缓点头,“能做,但是……” 卫韬没有给她但是下去的机会。 “半筐铁蒺藜,二十支飞镖,两把开山刀,一把狭刀,一柄匕首,再加一件暗甲、两双手套,一对护臂,护臂表面也都给加上尖刺的话,要多少钱?” 老板娘想了好一会儿,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银子。” 虽然但是,卫韬还是直接开始还价。 “太贵了。” 女人絮絮叨叨说着,“听起来确实贵,但主要是暗甲贵。 客官你想,我们做这一套暗甲,先要根据客官的体量打好模子, 然后每一道工序都费时费力费料,才能最终得到成品。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虽然不算是真正的铠甲,但我们也担着一些风险……” 卫韬只是摇头,“还是太贵。” “客官真要做的话,边角料至少能出小半筐那什么铁蒺藜,我们就算赠送了。” 直到此时,他才表现出些许意动的样子,“你们几天能做好?” “最快也要十天时间。” “太久了。” “客官,我们手上还有其他活计。” “把其他活都停一下呢?” “不按时交货,我们需要给其他客人赔钱的。” “如果我就要你们先给我做呢?” “这,大概需要七八天……不,只需要六七……客官,我们不睡觉了,只需要五六天就能做好!” 女人死死盯着卫韬手中亮出的银子,接连改口。 “五天之内,把东西都做好,只要让我满意,我给你再加五两银子。” 啪嗒! 一枚银锭落在了老板娘的手心。 “这是定金,做完了你把东西封好,我找人来付账取货。”卫韬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多做一刻停留。 女人低头看着银锭上面刚刚被捏出的一道指痕,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客套话顿时被堵了回去,忙不迭低头回了铺子。 卫韬在新买的宅院呆了四天时间,除了收拾房舍,就是搬运气血,打熬身体。 直到第五天,才改装打扮一番,悄悄出了家门。 这段时间,银狼帮在玉坊街盯梢的人全部撤了回去,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现。 青合会有些损伤,也还在预料范围之内。 城防军倒是颇为给力,卞伍长亲自带人出手,将银狼帮几个负责盯梢的帮众暴打一顿,统统丢进了大牢里面。 不过借力能达到的效果,最多也就如此了。 青合会还没有那个实力和银狼帮全面开战。 城防军方面,因为职责所在,收拾几个在内城边上闹事的银狼帮普通帮众自然可以。 但他们也不是傻子,没有来自守备司的明确命令,便不可能真的下狠手,和银狼帮核心骨干成员对上。 毕竟山中狼不会有多少人想惹, 但愿意打落水狗的人却比比皆是。 所以说,最关键的一步,必须要他自己来做。 也只能是由他自己来完成。 半个时辰后,卫韬从那家铁匠铺出来,身上多了一只硕大的背篓。 在街巷中左转右转,确定没有人跟随后,卫韬陡然加速,直接出了城门。 出城后一路向西,便渐渐进入到了苍莽山脉的深林中。 此时此刻,卫韬采药人的老本行就又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 一株株记忆中的毒草被他采摘下来,一只只毒物也被捕捉,统统放到随身携带的药罐里面。 临近深秋的天气,越是往山林深处,便愈发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一阵山风吹过,无数叶片从树上飘落,就像无数彩色蝴蝶在林间飞舞。 最终它们都会铺满地面。 黄的、红的、灰的,犹如一张色彩斑斓的地毯。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正在挥洒着最后的光芒,不久之后就将完全消失不见,让黑暗笼罩整个天地。 卫韬看了眼药罐内的毒草毒物,又借助最后的光亮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回忆思索片刻后开始继续向前。 他沿着前人踩出的崎岖小道加快速度,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来到了以前找到的一处隐蔽山洞。 这是以往不得不在野外过夜时,他为自己打造的一个安全据点。 卫韬穿过遮挡住洞口的灌木丛,很快升起一个火堆,将干粮烤热,就着清水吃了起来。 这里早已超出他采药的活动范围,再向前就要进到真正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 除了那些组队进山的猎户外,其他人几乎从不进入的危险地带。 卫韬真正的目的地是寒水潭,距离山洞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脚程。 潭边有很多地方生长着七步断肠草,还有各种毒物出没,这些都是他此行重点收集的目标。 在经历了窄巷夜战后,卫韬感觉自己的眼界一下子被打开了。 想要在这种世道下保全自身,光靠忍让躲避没有任何用处,很多时候还会被当成是软弱可欺的肉包子,不管是人是狗都想要扑过来咬上一口。 因此该出手时就要毫不犹豫出手。 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坚决不能拘泥于任何条条框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不管什么手段,只要能将敌人弄死,那就是最合适的手段。 正因为眼界思路的打开,他才为自己做了一套暗甲,又准备熬制足够的毒药浸泡暗器,在红线拳修行之外为自己增加足够多的保命杀人手段。 章节目录 第23章 道子 日暮黄昏,天色渐暗。 一匹高大雄壮的战马缓缓行进在山间峡谷。 蹄铁踩踏在山石上面,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声响。 一位身披铁甲的大汉端坐马背,腰身挺得笔直,面色冰冷漠然,不见一丝热度。 在其左右还有两个身材同样高大的亲随,各自怀抱着一只硕大的长条形木盒。 峡谷两侧崖壁森森,不时有阴冷的山风掠过,充满了深秋季节万物肃杀的气息。 骑士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旁勒住缰绳,低头注视着水中倒影的昏黄月亮。 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冷溪、凉秋、圆月,苍莽山脉的风景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孙道子你说是也不是?” 说完后,他缓缓抬头,厚重头盔下的眼睛莫名亮了起来。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那个白衣白裙、窈窕纤细的女子。 就像是月下山间的精灵,迈着轻巧的脚步慢慢走了过来。 女子似是有伤未愈,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她微微侧头,盯着前方的骑士看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以前应该见过你,但现在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很正常,毕竟我是公门中人,你是教门弟子,当初我们也就是在祭礼时接触过几次而已。” 他说到此处,发出一声低沉叹息,“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初你天资惊人,身为教门重点培养的道子之一,为何会突然弑师叛逃,亲手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 女子垂下眼睛。 “你说我天资惊人,这就是原因…… 而且正因为天资惊人受到重点培养, 所以我才会如此的恐惧和害怕。” 无语沉默片刻,男子低低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两个月前,你在漠州连屠萝茶族一十四座山寨,并击杀其大头领,直接引发了萝茶族的暴乱。 随后你又毫无停顿找上教门大宗定玄派驻地,不顾自己早已身受重创,却还要以伤换伤将两位定玄长老毙于掌下,为漠州再添刀兵之灾,这又是为何?” 她缓缓抬头,摩挲着掌心一枚形似鱼鳞的紫金饰物,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因为我害怕啊,你没有经历过那种难以言述的恐怖,便不会知道我一直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骑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们说你这里有问题,以前我不太相信,现在却是信了。” “我要走了。”女子捂住口鼻咳嗽几下,隐约可见一缕殷红的痕迹。 “你走不了。”骑士一人一马立于溪前,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咔嚓! 左右亲随怀中木盒打开,两柄银色战戟犹如蛟龙,闪电般没入他的手中。 骑士长啸,战马嘶鸣,蓦地四蹄腾起,仿若一道狂风向前冲去。 他的身体猛然膨胀变大。 气血奔涌,热气蒸腾。 他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刹那间已经超过两米,原本还显宽大的重甲,此时紧紧绷在体表,发出密集的咔咔响声。 就连胯下的战马也肌肉条条凸出,四肢吹气般鼓起,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厚重的毛发内溢出,还未落地便已经蒸发不见。 混入升腾热气中,顷刻间血雾弥漫。 一人一马,连为一体。 犹如在月光下勇猛冲锋的血色战神。 女子一动不动,眼眸遍是红丝。 盯着连人带马横冲直撞而来的身影。 双方之间距离急速缩减。 战马闪电般越过小溪。 那对亮银战戟缓缓抬起。 快与慢,在这一刻竟完美结合在了一起。 五丈、三丈、二丈…… 女子的白色衣裙都被呼啸而来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紧贴身体露出玲珑曲线。 骑士就在此时斩出了掌中战戟。 一团银色瞬间爆开,犹如在山间峡谷亮起了第二轮银月。 “生莲!” 陡然一声女子尖叫,冲破呼啸的狂风。 她双手如花绽放,刹那间虚空生香,仙音缕缕。 面对着狂暴的双戟,她竟然不退反进,直接没入到漫天戟影之中。 如葱似玉的手指点在战戟上面。 叮叮咚咚的脆响连成一片,闻之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轰然暴起一蓬蓬耀眼火星,见之仿若铁树银花深夜绽放。 蓦然间戟影消散,收拢归一,被重甲骑士双手持握,毫无征兆向上刺去。 “月荷!” 又是一声女子尖叫。 她双手交叠,鬼魅般自半空落下,却恰好按在突刺的战戟上面。 轰! 一股巨力自掌戟交叠处向外疯狂涌出, 战马四腿齐折,轰然倒地。 其坠力之大,甚至将下方坚硬的峡谷山石砸出大片裂纹。 腾起大片灰尘,遮盖住了两道相错而过的身影。 骑士看都没看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友,掌中双戟咔嚓合二为一,猛地转身寻找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就在此时,忽然在他身后一道幽幽女子声音响起。 “青鱼……” 惊讶、疑惑、恐惧、绝望。 骑士心中诸多情绪如火药般炸开。 但他已经来不及做出其它反应。 只是凭借本能弃戟。 同时拧腰沉肩,向后撞去。 咔嚓! 再度急速膨胀的躯体撕裂了铠甲,骑士右肩肌肉高高鼓起,如同长出一只巨大的肉瘤。 内里填满了轰然爆发的气血,重重撞上了一只悄无声息拍落的大手。 女子五指张开。 手掌青筋毕露,大过蒲扇。 又如同老树盘根,散发着浓郁的邪异血腥气息。 和之前的白皙娇嫩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轰隆! 大手重重拍在骑士肩膀。 峡谷间如同炸响了一道闷雷。 …………………… 不久后烟雾散去,一切尘埃落定。 女子衣衫破碎,拎着两只鲜血淋漓的亲随头颅,丢到跌坐的重甲骑士面前,捂住嘴巴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片刻后,她终于止住咳声,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些许欢快喜悦的笑容,“我想起来了,你是巡礼司翊卫少卿,大周朝廷的从四品官员。” 骑士面甲破碎,露出下方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孔。 他听后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是翊卫中丞。” “翊卫中丞啊……” 她微微一愣,陷入短暂的失神,“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吗?” 忽然间黑暗中再现纯净白莲,最终化作一根纤细洁白的手指,点在男子的眉心。 他一动未动,只是怔怔看着面前的窈窕身影,喉咙涌动艰难说道,“我错估了你,你为什么,如此厉害?” “因为我害怕啊……” 她拭去唇边不停溢出的鲜血,迈过他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走去,“你天资不如我,更是没有老师所说的悟性灵性, 所以也就不会知道,那种无法预知,甚至是难以抗拒的极大恐惧, 是怎样在一个又一个寂静的深夜,一点点压迫着我的灵魂。” 中年男子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七窍中开始狂涌鲜血,原本明亮的眼神也一点点黯淡下去。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喊道。 “你拖着重伤垂死之躯,休想闯过我们在苍莽山内的布下天罗地网, 我会在下面等着你,我在下面等着你这个疯子!” 女子脚步丝毫不见停顿,只有飘渺虚幻的声音远远传来,“白中丞,你就安心去吧,你的那些属下,我会快些送他们下去陪你,免得你一个人孤单寂寞。” “不要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余音袅袅,很快消散在凛冽秋风之中。 两人从结束交谈到正面交手,其中竟没有丝毫的时间缓冲。 生死胜败,只取决于刹那之间的碰撞。 然后便尘归尘,土归土。 胜者蹒跚前行,败者长眠于此。 章节目录 第24章 风林 呜呜呜。 山风呼啸而过。 带来阵阵寒意。 卫韬坐在火堆旁,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时间一点点过去,点燃的木柴也即将燃烧到尽头。 山洞正在重新回归到黑暗之中。 噼啪! 一声轻响,卫韬陡然睁开了眼睛,转身朝着洞外看去。 他在那里布置的一个简单示警机关,被触发了。 低沉的吼声响起,在冷风呼啸的夜中分外瘆人。 卫韬缓缓起身。 左手多了一把铁蒺藜,右手握住了厚背开山刀的刀柄。 哗啦啦。 枯叶打着旋飞入洞中,带来了一股腥臊的味道。 刹那间一道黑影闪过。 十数颗铁蒺藜同时飞出,完全封堵住了山洞入口的狭窄空间。 吼! 凄厉的咆哮声中,一头皮毛纯黑的豹子痛苦地甩着头颅,一颗铁蒺藜镶嵌在它的左眼眶内,鲜血不停流淌下来。 唰! 卫韬一扬手,又是一把铁蒺藜飞出。 不过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好运,豹子一个闪身,大部分铁蒺藜都被避开,仅有命中的几颗也只是打在它的毛皮上面,并未造成致命的伤害。 卫韬面色不变,手中开山刀缓缓扬起。 受伤的豹子凶性大增,暴躁地刨了几下爪子,终于克服了对于火焰的恐惧,犹如一道黑色闪电,猛地扑了过来。 好快的速度! 炼筋之后,卫韬无论是从速度、力量,还是反应,都已经远超普通人, 但即便如此,在面对着黑豹扑杀时,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家伙,比起地球上的豹子,绝对要强大了不止一筹。 不仅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怕,就连速度和力量,也不是地球上的豹子可以比拟。 刀光一闪。 黑豹同时变向,一爪挥下。 咔嚓! 刺啦! 两种刺耳的声音同时响起。 卫韬踉跄后退,低头看着胸前被划出一道口子的外衣,面色微微变化。 嗷! 黑豹痛苦嘶吼,一只前爪血肉模糊,破开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它昏黄的瞳孔死死盯着这个奇怪的家伙,似乎和自己以前吃掉的猎物有很大不同。 无论是瞬时爆发出来的速度力量,还是体表那一层遍布尖刺的硬壳,都给它带来了致命的威胁。 黑豹口子发出呜呜的威胁低吼,身体却开始缓缓向洞外退去。 它怕了。 在山林中生存的动物,对于身体的损伤有着天然的抗拒。 它现在已经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势,如果再继续战斗下去,即便是能够将那个家伙杀死,自己也绝对活不过这个冬天。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卫韬在腰间一摸,手中便又多出一把铁蒺藜。 “你以为我的洞,就是这么容易进的吗!?” 唰! 十数颗铁蒺藜飙射飞出。 黑豹又是一声惨叫,不管不顾就朝着洞外拼命逃窜。 只是受伤的眼睛和爪子,让它的动作不复之前的迅猛,甚至还有些扭曲和变形。 轰! 一只通体血红的硕大拳头重重落下,迅猛绝伦砸在黑豹的脖颈。 咔嚓一声脆响。 豹头歪向一侧,瘫在地上抽搐几下,彻底不动了。 “不错不错,这么大一块肉,营养很丰富了,还比那些圈养的猪羊更能激发气血。” “这张纯黑色的豹皮,兴许也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怪不得当初彭师兄向我极力推荐进山修行,不仅能磨砺拳法,还能有大量凶兽肉补益气血,除了危险性大一点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好处。” 卫韬满意地揪住一只前爪,将尸体拖到了即将熄灭的火堆旁。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也不打算睡觉了,准备将黑豹剥皮剔肉,再撒上随身携带的盐巴和辣椒粉烤熟,当做后面的吃食。 这种体格强悍的肉食动物,血肉中蕴含的营养异常丰富,对他的修行也是大有裨益。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又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夹杂在夜风中传来。 卫韬微微皱眉。 真是奇了怪了。 以往在这个山洞中也住过不止一夜,基本上连个兔子都碰不到。 今天这是怎么了,扎堆来赶集吗? 他当即压住火堆,抓起背篓藏到了一块山石后面。 嗡! 嗡嗡嗡! 紧接着破风声响起,几支弩箭射进山洞,在山石上碰撞出耀眼的火星。 卫韬收敛呼吸,目光落在距离最近的一支弩箭上面,眼神不由得一凝。 在箭杆尾部,篆刻着两个小字。 名曰“风林”。 难道是风林军镇? 他们不是在城南百里驻扎吗? 怎么会出现在了苍远城西边的苍莽大山深处? 很快,几个披坚执锐的甲士,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甲士一挥手,当即有两人左右分开,手持弓弩占据了洞口左右两侧。 紧接着,又有两人举起圆盾护住胸前要害,另一只手紧握钢刀,猛地冲了进去。 数个呼吸后,山洞内传来一声唿哨。 “大人,里面有个人,他说自己是打猎的药农。” “他娘的,竟然只是个药农吗!?” 为首的甲士虽然在骂,但脸上表情却一下子松弛下来,甚至还带着近似于劫后余生的后怕,收刀入鞘大步进了山洞。 第一眼看到火堆旁站着的卫韬,他顿时就是一愣。 虽然现在秋季天气转凉, 但距离严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可眼前这个家伙,竟然就穿上了厚重的棉布衣服, 头上甚至带着一顶遮风的皮毡帽, 难道他就不怕悟出痱子吗? “你是进山的采药打猎的农户?” 带着些许的疑惑,甲士随意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身体。 卫韬躬身一礼,表情诚挚,“几位军爷,草民确实是进山采摘草药的药农,顺带也打一些猎物换钱。” “现在还不到冬天,你穿这么厚做什么?” “大人,草民自幼体弱怕风,没办法只能多穿多一些。” “体弱怕风?”领头甲士看到那只鲜血淋漓的豹子,表情不由微微一动,暗暗握住了刀柄。 “能单杀这样的猛兽,你现在告诉我体弱?” “回大人的话,草民用陷阱伤了它,又跟踪几天时间,终于在今天找到机会将这畜生拿下。” “能一个人干掉这样的猛兽,纵然是借助了陷阱,你也相当不错了。”甲士缓缓颌首,接着状似随意问道,“你这几日在苍莽山中,见没见过一个受伤的女人?” “受伤的女人?”卫韬当即摇了摇头,“回大人,草民从未见过。” 甲士对此却没有怀疑,面上只是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你确实没有见过她,不然早就变成了一具扭曲的尸体。” “什长,这里有一只很沉的背篓。”忽然又一道声音从石头后面响起。 “大人,这是草民进山采药打猎准备的补给。”卫韬瞳孔微微一缩。 他也是没有料到,这些看似粗犷的甲士竟然搜索得如此细致,将他精心布置藏匿的东西都翻找了出来。 背篓里面其实没什么,真的是他为进山采药准备的补给。 至少除了铁蒺藜、飞镖、袖箭、开山刀、狭刀、短刀、匕首和拳套外,真的还有备用的大氅衣物,和一包作为干粮的面饼熏肉。 哗啦啦! 东西被倒了一地。 什长眯起眼睛,看着面前铺满地面的杀人凶器,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一个兼职猎户的药农,进山采药打猎,为什么要背着一筐杀人凶器!? 除了没有铠甲弓弩之外,这些凶器分发给他这一队的几个人,都还有很大的富裕! 这个家伙,他到底想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25章 惨烈 噼啪! 即将燃尽的木柴发出一声爆鸣。 甲士什长转头看向卫韬,目光中聚起丝丝缕缕的寒意。 “拿下!” 他猛地一声大喝。 但比他更快的, 是呼啸而至的一蓬铁蒺藜。 噗! 由于距离实在是太近, 卫韬的动作又过于隐蔽, 导致什长刚刚开口说话, 口中便钻进了一枚铁蒺藜, 同时还有几枚重重打在面甲上, 刹那间皮开肉绽, 鲜血哗哗流淌下来。 哗! 哗! 卫韬没有丝毫停顿,转手便又是两把铁蒺藜射出,罩向了左右军士。 “杀,杀了他……” 什长捂住喉咙,甫一开口便又是大股鲜血涌出。 仓琅琅! 刹那间并不算大的山洞内刀光剑影,火星四溅。 两把战刀同时斩在卫韬前胸,出手的军士心中猛地一喜,还没弄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不躲,便被从刀身上传递来的巨大反震力弄得手腕发麻。 感觉就像是斩在了铁板上一样。 真的砍在了铁板上。 甚至还爆出了一溜耀眼的火星。 砰砰砰砰! 卫韬双手剧烈膨胀,如血赤红,拳头如同两只铁锤,没有任何花哨砸在两个甲士的脸上。 啪! 就像是开了一间染料铺,刹那间红的黄的白的四散飞溅。 嗖! 一个甲士射出了弩箭。 穿透了卫韬的衣服,没入到他的后背。 但是,甲士猛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没事儿人一般返身扑了上来,赤红的拳头挟裹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在自己的视线中急速放大。 “你……” 甲士软软倒了下去。 在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无法置信地发现,在那个家伙的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单纯是厚重的棉布衣服,在下面竟然还隐藏着一件臃肿丑陋的甲衣。 忽明忽暗的山洞内,最后一个甲士怒吼着,终于发现了卫韬身上穿着的暗甲。 趁着他挥拳砸向自己同伴的机会,甲士手中长刀猛地变向,从横斩化作竖劈,重重砍在了卫韬的头上。 咔嚓! 刀锋破开毡帽表面,同样爆出一团火星,然后高高弹起。 甲士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家伙除了在衣服下藏了一件暗甲外,竟然还在头上一,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都能算是个生命的奇迹。 月亮从浓密云层缝隙探出头来,将昏黄黯淡的月光洒下山林。 卫韬的视线延伸出去。 越过女子身体,他还能隐约看到似乎有一大群人躺在后面。 他们有的穿着甲衣,还有的身着道袍,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女人面色惨白如雪,好奇地看着卫韬。 以一种令人发颤的尖锐语气道, “你不是教门的道兵,也不是军镇的甲士,更不是巡礼司的翊卫精锐。” “你什么都不是,竟然就敢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只是个采药的猎人,所以不太明白,姑娘在说些什么。”卫韬解下背篓放在身前,一脸茫然无知的表情。 女人低头呕出一口鲜血。再抬起头来时,却是露出小女孩般纯真喜悦的笑容。 她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掌,上面是几枚紫金颜色的鱼鳞状物品。 然后如同小朋友般炫耀道,“看到了吗,它们漂亮吗?” “很漂亮。”卫韬点点头,一时间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它们不仅漂亮,还很好用呢。”她的笑容愈发灿烂,“为了得到它们,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卫韬随口道,“那么,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处?” “我跟你说,它……”她又吐一口鲜血,这次却是毫无征兆一扬手。 便有两道乌光飞出,直取卫韬中门。 就在同一时间,甚至还要更早一线,大把铁蒺藜被卫韬甩出,中间还夹杂着两枚袖箭。 不同暗器剧烈对撞,在两人中间爆开一团灿烂火星。 章节目录 第26章 生莲 火星消散,林间再次恢复黑暗寂静。 “刚才在你身旁有一道黑影闪过,我还以为是潜伏过来的敌人,因此才甩出黑羽镖帮你驱敌。”女人摊开双手,表情纯真,笑容明媚,明目张胆说着没有掩饰的谎话。 “果然已经有人隐藏到了我们附近吗,话说我在姑娘身后也看到了一道影子,所以才不得不出手示警。” 卫韬同样义正言辞,一脸为对方着想的诚挚表情。 “我们必须联手合作,才能在朝廷和教门的围剿下逃出生天,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天然的盟友。”女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面色如雪惨白,唇边不停溢出大团鲜血。 “姑娘说的很对,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 卫韬正了正头上的毡帽,又整理一下显得异常臃肿的大氅,问道,“姑娘可有应对的计策?” “计策肯定有,你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 她面带微笑说着,忽然又是两道乌光从袖中飞出。 卫韬同时打出大片铁蒺藜组成铁幕,劈头盖脸朝着对面砸去。 一道乌光被打落,另外一道则穿透了铁蒺藜组成的弹幕,正中他的胸口。 这次乌光的力道出乎预料的强大, 直接划开了卫韬所批的大氅, 甚至撕裂了大氅里面套着的一层皮甲, 最终在暗甲的护心镜上溅出一团火星。 她瞪大眼睛,似乎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个家伙…… 原本看到他臃肿的身材,只以为是因为他胖,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在大氅里面穿一层皮甲也就算了, 但是她实在是无法想象, 这人竟然会在皮甲里面, 又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暗甲! 就这么一瞬间的迟疑,让她被一枚铁蒺藜击中手臂,然后便看到卫韬掀开了背篓的盖子。 哗哗哗哗! 刹那间铁蒺藜和飞镖袖箭不要钱般漫天飞舞,如同瓢泼大雨轰然袭来。 “这个家伙,竟然背着一筐的暗器进山!?” 她蓦地回过神来,几乎要骂出声。 却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拖着疲惫虚弱、酸软剧痛的身体,拼了命地辗转腾挪,避开一波波的密集阵攻击。 “我胆子小,不要让我知道太多秘密!”卫韬追寻着那道窈窕身影,双手如血赤红,硬生生将铁蒺藜打出了暴雨梨花针的感觉。 忽然女子的身影鬼魅般消失不见。 其瞬间速度爆发之快,甚至超出了卫韬的反应极限。 再次出现时,她竟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 女子口鼻间溢出大量鲜血,一只细白幼嫩的手掌骤然膨胀变大,重重向下砸落。 卫韬来不及转身,只能是循着呼啸而至的声音,双手瞬间一片血红,用尽全身力气挥拳迎了上去。 咚! 拳掌相交,爆发出一声铁锤砸石般的闷响。 女人再呕一口鲜血,借势向后飘飞。 卫韬面如金纸,红线拳架崩散,一下跌坐地上。 “你是如此弱小,甚至还没有触碰到气血一转的门槛,竟然都能和我打成平手……” “所以说,我现在已经衰落到这种程度了么?”她死死盯着卫韬,双腿抵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止住退势,随即像弹簧一样猛地弹出,以更快的速度杀了回来。 卫韬抬起了手中的硬弩。 “……!?”她猛地眯起眼睛。 那只筐子里面,竟然还藏着这等凶器!? 嗖! 弩箭射出。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着就要被弩箭洞穿身体。 就在此时。 咚! 卫韬身体一颤,听到了咚的一下巨响,犹如闷雷在山间炸开。 这是那个女人的心脏在跳动。 还有河水流淌的哗哗声。 同样从她的体内传来。 卫韬甚至嗅闻到了一缕奇异的香味。 如莲花盛开,又如荷叶清爽, 就从她的体内散发出来。 “生莲!” 她一声泣血哀鸣,双手十指如莲花瓣瓣绽放,又如同在虚空中拨动着看不见的琴弦,带出道道残影,精准落在了呼啸而至的弩箭上面。 咔嚓! 弩箭竟然寸寸断裂。 “你已经没有时间去重新安装弩箭,我杀了你!” 她七窍涌血,披头散发,状若疯狂。 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刹那间便已经来到了卫韬近前。 一掌拍出。 卫韬丢掉弩弓,倾尽全力甩出开山刀拦截,却被一股涌来的巨力推开,只给自己争取到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反应时间。 他一脚踢翻背篓,在自己面前洒出大片铁蒺藜,同时伸手抓住一样东西,倾尽全力向后飞跃。 身体在半空中拼命扭动,卫韬堪堪避开了她劈向眉心的一掌,以左肩迎了上去。 嘭! 皮甲碎裂,口鼻间鲜血狂涌,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出老远,直到重重撞在树干上才跌落地面。 女人呆呆站在那里。 怔怔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出现了好几处前后通透的孔洞,正汩汩向外流淌着鲜血。 “你,竟然在暗甲上面,还钉了那么多的锥刺……” 她实在是理解不能,到底是怎样的人,到底怕死到了什么程度,才会给自己身上连套两层乌龟壳。 更让人气愤的是,这还是有着刺猬特征的龟壳! 紧接着,她又缓缓低头看去。 大片铁蒺藜洒在地面,透射着森冷的光芒。 而她就踩在这里。 脚心一阵剧痛,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 血,已经快流干了。 “你好可怜,将自己裹成一只带刺的乌龟。” 她忽然面色变得扭曲,发出疯子一样的嘻嘻笑声,“来呀,来玩啊,来和姐姐玩。” “姐姐身上有很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玩啊。” 紧接着浑然不顾自己满身的鲜血,又一次猛扑了过来。 卫韬背靠大树,身体酸软胀痛,已经难以起身对敌。 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举起了刚刚踢翻背篓时拿到的第二只弩弓。 嗖! 在女人陡然间变得清明,又饱含惊讶的的眼神中,冰冷的弩箭穿透了她的心脏,带走了她最后仅存的生机。 “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就凭你们这些蝼蚁……”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想要再最后看一眼那个男人的模样,最终却以失败而告终,带着无尽的遗憾坠入到黑暗长眠之中。 “玩……玩你妹啊。” “这女人太可怕了,她就是个疯子,还是个实力异常强悍的疯子。” 卫韬挣扎着起身,先是翻遍了她的口袋,然后伸手的在她的衣内摸索起来。 取走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后,他从地上捡起那柄开山刀,直接斩掉她的头颅,和尸体分开丢进了山涧深处。 让它们顺着激流冲走。 片刻后,卫韬从一具身着月色道袍的尸体前起身,面色一点点变得冰冷凝重。 这些人,应该都是那个女人所说的道兵。 而且从地上散落的铭牌能够看出,其中有很多是月影观的道士。 在他们周围,还躺着更多风林军镇的甲士。 至于杀掉他们的凶手,应该就是刚刚被他射死的女人。 双方不知道为何大打出手,唯独他是稀里糊涂被卷入的可怜人。 他只不过是想进山弄些毒物和毒草杀人而已,为什么就非要把他牵连进来呢。 “这次入山前,应该看一看黄历的。” 卫韬暗暗叹息,对于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争斗很是无奈。 之前在苍远城的时候,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帮派之间的争斗,但像这般二话不说就生死相搏、杀得人头滚滚的情况,却极为罕见。 大多数情况下,帮派之间的争斗也无非是摆开场子,亮出家伙,然后再由各自的后台出面进行调和而已。 大家都是在这块地面上混饭吃的,若是不管什么事就掏出刀子咔咔对砍一通,那不管多大的帮会也经不起这般的消耗。 帮会核心成员之间轻易不下死手,相互给个面子,把主要精力用在压迫那些聚不起团的平民百姓上面,各自多捞一些好处才是正理。 但是这一次的苍莽山之行,却让卫韬见识到了更加血腥惨烈的搏杀,其实一直潜藏在自己周围,不知何时就会忽然暴露出狰狞的爪牙。 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响,大雨滂沱而下。 稍微处理一下痕迹,他也不敢多做停留,便拿着从几具尸体上翻找到的财物细软,以最快速度逃离了此地。 章节目录 第27章 味道 天色大亮。 一个头戴破旧斗笠,身着粗布衣衫,背着竹筐的男子,排队等待着守备司城防军的检查。 交了一个大钱的入城费,守门士卒瞟一眼这个充满贫穷气质的年轻人,顿时就没了兴趣。 他们只是朝竹筐中随便扒拉一下,便当即一脸嫌恶捂住了鼻子,很不耐烦地挥手让他离开。 卫韬重新背好竹筐,暗暗松了口气,跟在其他人后面快步进了城门。 杀掉那个疯女人后,他连多休息一会儿都不敢,终于是在天亮前摸黑来到了山脚下的村子里。 先将甲衣和武器丢进涨水的小河中冲走,卫韬随便潜入一户人家,找了套破衣烂衫给自己换上, 再背上柴房的一只竹筐,顷刻间就又变回了一个艰难谋生的打柴汉子。 也多亏了昨夜下的那一场大雨,不仅大大增加了搜山的难度,而且将他没有处理干净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再次降低了被发现了隐患。 刚刚走出不远,忽然身后传来哗啦啦东西掉落的声音。 卫韬心中一紧,当即回头看去。 只见到城门处一对男女的行礼撒了一地,几个士卒围拢上来,拿长枪在一堆上戳戳点点,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只看了一眼,他便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要发生不止一次,经常进出苍远城的人早已见怪不怪。 想要解决其实也非常简单,即便被拦下的两人在城内没有关系,也只需要稍微意思一下就行, 保管那些士卒二话不说直接放行,根本没谁在乎这些行礼里面到底有没有违禁物品。 本身世道就是如此,无关正义与否、对错如何。 他们既没有实力,又没有关系,还不想破费钱财,口口声声只提大周律例,除了徒增守城士卒和围观人群发笑外,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不久后,卫韬走进街边一家苍蝇馆子,要了大碗汤面和一笼包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慢慢吃了起来。 外面虽然雨已经停了,但经过一场秋雨之后,气温明显降低,外面的行人很多已经穿上了较厚的夹衣,不再是前些天满大街的短衣打扮。 卫韬咬下一口包子,又喝了口滚热的面汤,舒舒服服叹了口气。 按照本体的记忆,在以往的这个时节,木柴的价格就会开始不停上涨。 家里人也会逐步减少寻找采摘草药的时间,更多的转为打柴卖钱,再提前购置粮食盐巴等物资, 不然就很难应对寒冬大雪封山时候的生活所需。 今年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辛苦。 不提家人都有了比较稳定的营生,只算他这段时间凭借自己双手赚取的银子,就已经远远超出一家四口几年的全部花销。 甚至还有余钱买了一栋房子。 门帘被挑开了,一男一女从外面走了进来,坐在了他对面的桌上。 小吃店的人进进出出,卫韬本来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专心致志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不过后面女子的一句话让他抬起头来。 她说,“我一早就让你多准备点银钱喂给那些看门狗,结果你非要硬杠,现在好了吧,白白挨了一顿打,还弄坏了几件行礼。” 男人左边脸颊高高肿起,满是愤怒地道,“他们区区守城士卒,竟敢公然向一个举人索要钱财,简直是无法无天,无视大周律法!” “你这话,几十年前或许还有那么一些道理,但现在还梗着脖子不承认现实,确实让人笑掉大牙。” “我,只要我能再中了进士,或是捐了官……” “中了进士又能怎样,你以为自己什么人,读了几本破书就整日里吵吵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结果你现在连家都没了,就只剩下一张硬嘴了是吧!” 卫韬听了不由得莞尔一笑,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在桌上丢下几个大钱,不管那两个越吵越欢的年轻人,慢悠悠出了小店。 他在外城小巷中左转右转,顺带又买了一些大饼卤肉作为今天的饭食,在确定没有人跟踪后,便猛然加快了速度,回到自己新买的宅子。 关好门窗,卫韬终于可以喘一口气,让自己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稍稍松弛下来。 提了许久的那口气一泄,他顿时感到头胀欲裂,浑身酸软无力。 肩膀胸口后背好几处地方撕裂般的痛楚,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叫出声来。 那个女人,简直厉害到可怕。 在和他遇到之前,她就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风林军士,还有一群月影观道士。 即便当时她已经身负重伤,只剩下一口气,却还能压着他打,甚至差一点儿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还好他穿着一件反伤刺甲,又是个双持弩弓的射手,才凭借着兵器之利笑到了最后。 瘫坐在靠背椅上休息了片刻,卫韬挣扎着起身,将竹筐里面的木柴全部取出,然后扒掉下面的一堆牛粪,终于露出来此次进山的真正收获。 首先是他从某个衣着华美的道人怀里翻出来的,一张展开后有尺许大小的画像。 他屏息凝神,盯着那张标注了密密麻麻线条和小字的人体图画看了许久。 然后不得不承认,上面每个字自己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变成了艰深晦涩的天书,令人根本无法理解其真实涵义。 将人体画像收好,他又小心翼翼拿出来另外一幅图卷。 它似乎是由某种不知名兽皮制成,摸起来柔软而富有韧性。 卫韬对其抱有相当大的期望。 因为这是从那个恐怖女人的身上找到,说不定便记载着她嚣张霸道的毕生所学。 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情绪,他将兽皮缓缓打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盯着兽皮上的图案观摩研究许久,却完全不得要领,从头到尾都是一脸茫然无助的表情。 我是谁,我在哪儿? 这到底画的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第一张图他也看不明白,但至少知道这是等比例人体画像,上面的字也都认识,只不过连起来就不知其所以然。 而这张兽皮上根本就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抽象涂鸦,就像是抑郁症患者遵从内心思想所画的图案。 密密麻麻的混乱线条反复交织纠缠,看完除了头晕目眩恶心反胃,就再没有其他的反馈与感受。 小心将两张图画重新收好,卫韬收拾心情,打了一盆水开始清洗搜刮来的金银。 那些散碎银钱很快被他洗净放到一旁,盆中就只剩下了四枚奇怪的钱币。 卫韬把它们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四枚钱币很奇怪。 首先摸起来给人一种柔软的触感。 形状大小上,它们并不是铜钱的外圆内方,而是更类似于鱼鳞的模样。 颜色上面,金黄色中隐隐流露出些许奇幻的紫色。 在每个鱼鳞状的钱币正面,都刻着萝茶两字。 背面则是一幅诡异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射出许多光芒的竖瞳。 盯着看的时间长了,甚至让人莫名感觉到了些许寒意。 “那个疯女人说它很好看,我觉得她就是在撒谎。” 卫韬心念转动,将一枚鱼鳞币放进口中,轻轻咬了一下。 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东西绝对不是黄金。 下一刻,卫韬将其从嘴里取出。 咂咂嘴巴,表情略显古怪。 这个东西的味道…… 竟然像是海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女人似乎还说过,它们不仅很好看,而且还好用。 “好用是什么意思……”卫韬喃喃自语,面色阴沉似水。 瞬间已经做出决定,等下就去院子里挖一个深坑埋掉,让它们就此不再重见天日。 “嘶!” 就在此时,他手心猛地发烫,就如同是握住了烧得通红的烙铁。 唰! 卫韬来不及惊讶,便被眼前自行浮现出来的状态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里,一个全新的界面显现出来。 充值中心…… “充值中心!?”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努力平复着有些混乱复杂的心情。 难道说,这些鱼鳞形状,类似于钱币的玩意,竟然能转换成提升红线拳进度条的金币? 之前他曾经试过,不管是黄金还是白银,也包括大周制式的铜钱,都不能让状态栏出现任何反应。 结果这写着“萝茶”字样的小东西,竟然就能打开状态栏的充值中心? “是否进行充值。”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直接对准“是”点了下去。 唰! 掌心猛地一空,那几枚还没有研究明白的奇怪钱币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紧接着叮叮叮叮几声脆响,状态栏界面内的可用金币,从0直接跳到了4。 卫韬猛地瞪大眼睛,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惊喜神色。 竟然,真的充值成功了!? 有此效果,海的味道又算什么。 即便是咸海,他也会甘之如饴。 章节目录 第28章 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红线拳进度。” “是。” 卫韬凝聚精神,轻轻一点。 红线拳下方的进度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很快便从百分之五十达到了百分之六十的程度。 状态栏内,关于红线拳的描述一阵模糊,略有所成的字迹消失不见,登堂入室四个小字渐渐浮现。 双臂猛地开始撕裂般的胀痛,气血汹涌运转,条条青筋暴起,掌心炽热似火。 眼前也阵阵发黑,脑袋仿佛被劈开了一道口子,大量信息流注入进去不停搅动。 度过难以忍受的十数个呼吸后,卫韬终于从这种痛苦状态下回过神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就像是刚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他跌跌撞撞跑进屋内,抓起一张大饼就塞进嘴里,胡乱嚼上三两下便吞下肚子。 一张大饼入腹,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关于食物和消化的开关,潮水般的饥饿感席卷卫韬的全部感官。 饿! 太饿了! 真的饿啊! 饿到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疯狂鼓噪呐喊。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饥饿体验。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一个字,吃! 如果不能及时吃到足够的食物,他都有些担心胃酸甚至会将自己的血肉消化掉。 原计划作为一天伙食的大饼和卤肉风卷残云消失不见。 但仅仅是稍微将这种恐怖的饥饿感缓解了那么一丢丢而已。 …………………… 两个时辰后。 天色渐晚,乌云再次从西边蔓延过来,很快便将苍远城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 卫韬从一家饭馆出来,眼睛还在冒着绿光,脸上全是欲求不满的急躁表情。 在他的身后,身后还跟着三个扛活的力夫。 每个人肩上都挑着两只硕大的担子。 里面分别装着满满的大米白面、还有大量卤肉腌肉和各种调料。 他一下午吃的酒菜,再加上刚刚买的这些食物储备,就花掉了将近十两银子,几乎能够满足一个三口之家整年的花销。 若不是怕引起有心人的关注,他觉得自己甚至能一口气吃光那家饭馆的所有存货。 “或许是因为漠州遭灾的原因,这里的粮食副食也已经开始了涨价。” “在这种情况下,手头上的银子就变相的在贬值。” “看来还是要趁着食物价格大涨之前,再多买一些储备起来。” 回到住处,卫韬第一时间将厨房清理出来。 然后一边开灶蒸米,一边计算着自己现在还有多少余钱。 加上刚刚从苍莽山中努力赚来的钱财,他现在也只有不到八十两的纹银。 回头还要去打造一副暗甲,加上几样暗器兵刃,再弄一双特制的护臂, 还有鞋子,也应该好好设计一下,就像那个葬身猪圈的女人一样,给里面装上刀锋排刺。 如此至少再减去二十多两,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五十两的存量。 他有些出神地注视着袅袅升起的蒸汽,忽然发现如果再提升一次红线拳进度还是这么能吃的话,五十两银子怕是也支撑不起几次消耗。 “以前挣得少的时候钱不够花,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得多了,竟然还是不够花。” “但没有办法,该花的钱一定要花,只要能提升实力,再多的投入都是值得。 大姐总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找穷苦人, 若不想被厄运缠身,那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加粗壮。” 卫韬长长叹了口气,将第一锅米饭乘出来装进桶里,然后紧接着又开始了第二锅的蒸煮。 屋外狂风呼啸,大雨滂沱。 屋内热气蒸腾,饭香四溢。 好在这间宅院的柴房中存放着足够多的木柴,不然一下子做这么多饭还真有些不太够用。 直到午夜时分,天气从狂风骤雨变成了绵绵细雨。 卫韬终于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大锅里倒米放水。 此时在他的面前,摆着满满三大桶,外加一脸盆的大米饭。 一担子的腌制卤肉也被打开准备好,与白米饭放到一处。 看着眼前的巨量食物,卫韬莫名感觉有些头晕。 他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终于拿起了被当做饭勺的水瓢。 卤肉和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大半个时辰后,卫韬缓缓推开几乎全空的饭桶木盆,打了个充满肉味的饱嗝。 前前后后活了这么多年,今天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吃一顿饱饭竟然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他从灶台拿起新买不久的菜刀,朝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划了一下。 锋利的刀刃切割皮肤,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却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并不明显的红印,连皮都没有真正破开。 “这就是筋膜涨收随心所欲,普通刀枪难入吗?” 卫韬丢掉菜刀,一缕笑容在脸上浮现,“所以说,我现在已经突破炼筋层次,可以踏入下一层的凝血境界之中。” “但是,凝血层次的红线拳该如何修行完全没有头绪,必须要想办法弄到后续的法门才行。” “那么,如果不用法门,直接动用金币尝试提升呢?” 他心中蓦地一动。 唰! 状态栏在虚空浮现。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红线拳进度?” 沉默一秒钟后,他集中精神,确认了提升。 金币一阵模糊,最终却又回归到了原有状态。 与之相对应的,进度条毫无动静。 “果然,在完全没有任何理解,不知道正确方向的情况下,金色符纹也无法将修行进度硬冲上去。” “原本还想着若是能在凝血层次之上再提升一层,就可以真正考虑消除掉银狼帮的威胁,现在看来还不到时候。” 面对着如此结果,卫韬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太多的失望情绪。 屋内一片狼藉,他开始刷锅洗盆、打扫卫生,一切都收拾完已经到了后半夜。 趁着刚刚突破凝血的感悟收获,卫韬又在院子里练了很久的红线拳打法。 一遍遍熟悉着各种招式的衔接转换,同时也是在适应变化后连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的身体。 公鸡啼鸣,天色渐亮。 他缓缓收了拳架,从灶上打了些热水,胡乱冲洗一下身体,回到卧房躺下休息。 床铺很软,新买的被褥散发着淡淡清香,但他却总是感觉心神不宁,无法安然入睡。 片刻后,卫韬从床上起身,抱着一床被褥来到院子角落的柴房。 先在门内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示警装置,又沿路洒下些许铁蒺藜后,他在在两垛柴火中间的隐蔽之处铺上干草,再展开被褥,一股久违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章节目录 第29章 对战 “如果现在再遇到那个疯女人的话……” 仰望着柴房的屋话,毫无征兆一个箭步向前,使出红线拳中最常见的一式进步锤。 嘭! 谭磐下盘不动,只是抬起右臂,便将这势大力沉的一拳轻松荡开。 接下来,他也不反击,一招招将卫韬从不同方向角度发起的攻击抵挡化解。 卫韬越打越是心惊,自己一拳拳砸落,就像是在捶打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 不仅反震得双手滚烫发麻,就连呼吸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虽然他是将自己控制在了锻皮的气血强度,但大师兄谭磐也在压制自己的实力,双方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且以他提升到凝血的高度和眼界,却能清楚感觉到,谭磐的气血运转犹如实质,绝对比他要高上一筹不止。 就算是他毫无保留全力出手,如果不能借助信息差,在爆发的瞬间将其打伤,后面几乎不会再有翻盘的机会。 原来同为凝血境界,竟然还会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嘭! 又是一拳过后,卫韬不由自主蹬蹬蹬向后退出好几步,就此停了下来。 谭磐缓缓收手,气定神闲道,“师弟进境不错,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突破锻皮踏入炼筋指日可待。” 沉默思索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下面的修行,你除了运转强化气血外,还要着重注意招式打法的衔接与运用。” “不管是我们红线拳,还是其他功夫,在对敌时都不可能会让你按照套路一成不变应对, 所以必须要先将打法的招式烂熟于心,达到融入本能信手拈来的程度,才算得上是真正练到了家。” “谢过大师兄指点,大师兄果然厉害。” 卫韬抱拳一礼,回味着刚才对战时谭磐体内汹涌的气血,就算是自己完全放开全力出手,也是远远不及。 停顿一下后,他面上露出浓郁的羡慕期待神色,“师兄修行到了凝血境界,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更不知道以师弟的资质,还有没有可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真正的凝血境界,并不是你现在表面看到的这样。” 谭磐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随即笑了笑道,“也罢,现在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让七师弟见识一下究竟何为凝血,凝血之上为何名为红线,也能让你有一个更加明确的修行目标。” 谭磐来到不远处的铁桩近前,身体微微下沉,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再次摆出红线拳的起手式。 卫韬屏息凝神,目不转瞬盯着他的手臂。 忽然间。 谭磐闪电般击出一拳,正中碗口粗细的铁桩。 嘭的一声巨响。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谭磐出拳时的气血运转。 只看到在谭磐的右臂之上隐隐有一抹红色纹路闪过,铁桩表面已然多出半寸深的拳印。 这种程度的力量,如此坚硬的拳头,如果打到人的身上,怕是难逃被一拳打死的结局。 还有那一抹红纹,难道这就是气血雄浑到极点的外在表现? 简直要超出了他对于人体的认知。 除了那个疯女人的“生莲”外,这一拳已经算是他见过的最强杀招。 章节目录 第30章 赤练 卫韬正凝视着地上的铁桩出神,谭磐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 “凝血层次,就是按照本门内练之法的修行路线, 不断压缩凝练所修气血,直至发生某种玄妙莫测的变化,便可称红线。” “七师弟刚才应该看到,在我的右臂显现出一道隐隐约约的血线, 这就是不断凝练气血所展现出来的特征,再配合特定打法的杀招,将力量爆发释放出来。” “其实除了我们红线门之外,其他水准之上的内练之法也都有着关于凝血层次的描述, 在不同法门之间,气血运转路线和爆发运劲技巧虽有高下区别,属于不可轻传之秘, 但在气血压缩凝练的大方向上,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谭磐一边轻声慢语详细讲解,一边缓缓平复着呼吸,似乎刚才爆发的一拳对他也有着不小的消耗。 “还记得当初我达到筋膜涨收随心所欲、普通刀枪难破双拳的层次,刚刚从炼筋踏入凝血境界时, 老师就曾对我说过,待到修至凝血圆满,就代表着气血凝练到了极高程度,即将突破到气血转化的红线层次。” 说到此处,谭磐面上露出一丝向往的表情,“若是我能再进一步,将右臂气血压缩凝练到极致,便算是真正站在了本门拳法最高境界的门外, 若是机缘深厚,当有可能推门而入,达至红线中的单线境界。” “换句话说,气血转化,精气神合,便入红线。” “单线?”卫韬好奇问道,“按照师兄的说法,莫非在单线之上,还有二线、三线四线的层次?” “师弟你说笑了。” 谭磐哈哈大笑,“这么说吧,师兄平日里惯用右拳打出杀招,所以便主修右臂,所以若能突破红线境界,自然是右边手臂一道红线。” “再进一步的话,便是左右同时显化红线,达到了本门拳法的最高境界,赤练双线!” “至于三线、四线,基本上就是没影的事情,师弟还须脚踏实地,不要胡思乱想。” 气血转化? 卫韬猛然想起苍莽山中,那个疯女人所说的话。 只不过,她说的是气血凝练之后,便是气血一转。 不知道和大师兄谭磐刚刚提到的气血转化有没有联系。 想到此处,卫韬便斟酌着词句慢慢道,“气血转化,便入红线,按照大师兄的说法,气血是只需要转化一次,还是后面能够多次转化?” “七师弟问的问题很有意思, 我却是从未听闻在气血转化后,还能有多次转化的说法, 只知道本门拳法大成境界便是气血凝练极致,暗红血线显化, 这也是我们红线拳的名字来源。” 谭磐沉默一下,有些感慨地道,“老师年轻的时候,便踏足到了本门最高的赤练双线境界, 只是后面与大敌交手于溟水河畔,身负重伤气血衰落,导致跌境到了凝血的层次。” “此事老师偶有提及,也颇为感慨无奈,不知此生能否重新寻回本门遗失的那张秘录,重新推开气血转化,红线显现的那扇大门。” “那二师姐呢,她现在具体是什么实力?”卫韬消化着得到的信息,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郢雪师妹啊,她在半年前破境进入凝血层次,不过按照她的修行进度和时间,如果没有大的意外的话,倒是有可能在气血开始衰落前尝试触碰到气血转换,红线显现的门槛。” 卫韬点点头,又追问道,“那二师姐和八师弟的父亲,身为银狼帮的帮主,应该也很厉害了?” “你的问题倒挺多。” 谭磐看了他一眼,却是不以为意接着说道,“王帮主本身的实力其实一般,家传武功修行到极致,最多也就是初入凝血的层次, 如若不然,他为什么要将二师妹和八师弟都送到本门来修行?” 说着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不提我差点儿就忘了,这几天郢雪师妹也很关心你,问了不止一次你去了哪里,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去找她一下,看看是否有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提醒。”卫韬真心诚意道谢,拱手深施一礼。 这几次和谭磐的见面,对方的态度好到让他都有些感觉不太真实。 就拿今天来说,甚至连凝血层次的内练之法都给他详细讲解了一番。 卫韬陷入回忆。 好像是从那一次活血丸的分配过后,大师兄的态度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是下意识对他进行的弥补? 当然,不管内里的原因如何,现在这种情况终究是一件好事。 卫韬收敛思绪,将所有精神都投入刚刚获取到的信息之中,一遍遍加深理解记忆。 锻皮、炼筋、凝血、红线。 与大师兄的一番交流,让他大开眼界,同时也感到了更大的压力。 谭磐爆发出的一拳,竟有如此威力,如此看来即便同为凝血境界,也有着相当的差距。 那么已经突破数月的王郢雪,怎么都要比初入凝血的他强出很多。 …………………… “七师弟,你刚才说家里附近出了些事情,有没有需要师兄帮忙的地方?”谭磐穿好外衣,看样子是准备出去。 卫韬心中一动,斟酌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大师兄有没有见过那种……那种没有明显外伤,但体内鲜血几乎被抽干的尸体?” “鲜血被抽干?”谭磐猛地眯起眼睛,“你说的事情,难道就是这个?” 卫韬缓缓点头。 “除了尸体外,七师弟在现场还发现什么没有?”谭磐追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卫韬话锋一转,有些不太确定地道,“不过在其中一户人家的房间里面,我看到了两盏大红灯笼,却又不像是平常家里用的样式。” 谭磐表情再变,追问道,“你确定在凶案现场看到了两只红灯?” “我确定,师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件事你不要自己去查,最好连问都不要问。”谭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怪不得彭钺昨日托人捎话过来,让我们这段时间小心从事,注意防护自身安全。” 卫韬心中一动,“彭师兄不是在风林军镇吗,他现在怎样?” “小五子现在还好,不过风林军镇似乎因为进山剿匪损失惨重……” 谭磐似是不愿在此事多说,只是略提一下便当即打住。 转而看着卫韬道,“你这段时间要不就别回家了,实在没地方去的话,我叫人帮你收拾出来一间房子,你就住在武馆好了。” “多谢师兄好意,不过我这两天也找了个新的地方住下,近期反正是不会回去了。” “你提供的消息很重要,我现在马上要去一趟内城。” 谭磐点点头,走出几步后又停下,“你记得提醒一下外院的记名弟子,让他们也注意自身安全,没事儿不要到处乱跑。” 夜幕降临。 卫韬回到新买的宅院,当即开始生火做饭。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他才将买来的米面全部蒸煮完毕。 再浇上卤肉和油渣,弄出来满满几大桶拌饭。 做完所有前期准备工作,卫韬终于可以凝聚精神,召唤出红线拳的状态栏。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红线拳进度?” “是!” 金色符号蓦地虚幻,一枚金币消失不见,红线拳修行进度开始迅速提升。 从百分之六十一路向前,直至跨过百分之七十那道门槛,才终于后继乏力停了下来。 名称:红线拳内练之法。 进度:百分之七十。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炉火纯青。 “突破到了七十进度,从登堂入室变成了炉火纯青,果然是理解掌握了凝血层次的修炼法门,就能启动修为提升的步伐。” 卫韬心中动念,摆出红线拳起手式。 轰! 状态栏更新完毕,意识深处凭空多出一团新的记忆。 身体上的变化也在同一时间剧烈开启。 时间飞速流逝。 卫韬一遍遍运转气血,浑身热气蒸腾。 咚! 他仿佛听到响起擂鼓般的声音。 卫韬眉头紧皱,表情扭曲,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咚! 又是一声闷响。 他直到此时才清晰感觉到,这是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随之而来的则是宛若水流的声音,就从体内传来。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引动之前难以想象的大量气血,开始在手臂内越来越快循环。 他猛地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面。 “这种气血涌动、充满力量的美妙感觉,简直是让人陶醉。” 卫韬暗暗叹息,双手十指交叠,发出金铁交鸣般的清脆响声。 章节目录 第31章 突破 “这就是气血的凝练和压缩,当真是令人惊喜的变化。” 在这种充满力量的美好感觉驱使下,卫韬精神凝聚状态栏,继续观想召出那段金色符纹。 状态栏内,红线拳修行进度条再次飞速提升。 从百分之七十,直接踏入到了百分之八十的层次。 相关描述也有了新的变化,炉火纯青渐渐消隐,融会贯通四个小字缓缓成型。 他屏息凝神,运转气血,从拳头到小臂猛地膨胀起来。 并且肌肉虬结,看起来狰狞恐怖,就像是套上了一层厚重的扭曲盔甲。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灼热之气,双拳连同手臂悄无声息恢复到正常状态,随后意随心动,运转气血,便再次骤然暴涨,变成了如同老树盘根般的狰狞形态。 “这就是凝练气血的境界。” “真正弄明白了其实并不艰深, 只需要一次次的增加总量,然后凝练压缩, 最终达到量变引起质变的程度。” 他默默想着,忽然一阵剧烈空虚感从腹腔内爆发。 又开始了,极度饥饿的感觉。 不久前还是看一眼就饱到要吐出来的米饭卤肉, 此时在卫韬眼中就像是稀世珍宝,散发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巨大诱惑。 嘭! 他扑到最大号的饭桶边上,拿起舀水的木瓢就开始往嘴里猛塞。 “唔……竟然全部都吃完了。” 许久后,看看一片狼藉的地面,卫韬感觉嗓子有些发干,便掀开水缸的盖子,开始一瓢接一瓢喝水。 直到肚子高高鼓起,他才心满意足坐了下来,有时间继续思索后续的问题。 第一个总结。 无论是游石拳还是红线拳,在入门后便能够在状态栏内留下印记,显示初学乍练的进度条。 当修炼层次不断加深后,不同数值的进度条分别对应不同的进度描述。 刚刚入门,初学乍练。 百分之二十进度,渐入佳境。 百分之四十进度,略有所成。 百分之六十进度,登堂入室。 百分之七十进度,炉火纯青。 百分之八十进度,融会贯通。 再向上还有什么新的描述,得等到他再次提升之后才能进行记录。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红线拳的不同层次。 入门到三十进度,属于锻皮境界; 三十到六十进度,则是炼筋境界; 六十进度向上,直到现在的百分之八十进度,则对应着凝血层次。 至于大师兄所说的能量变引起质变,气血凝练到达极致,摸到到气血转换,红线显现的门槛,或许需要达到百分之九十进度之上才能有所触及。 第二个总结。 也是非常重要,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的问题。 为什么一开始提升游石拳,到后来提升红线拳到炼筋层次,都没有出现这种越来越饥饿的情况? 如果那晚和名为白芊的女杀手战斗时,也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大概率他会因为饥饿虚弱无法发挥出战斗力,被对方三下五除二活活踢死。 还有极小概率,有可能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他会化身为失去理智的野兽,将白芊和猪圈里的母猪全部当成猎物,捕杀之后生啖血肉。 但是,在炼筋层次之后,再动用金符提升修炼进度,为什么就会饿到令人发狂呢? 卫韬想了很久,认为最有可能还是和气血有关。 红线拳达到炼筋层次后,尤其是在突破到凝血境界时,向上每提升一次进度,气血的增加似乎已经牵扯到了身体内部的巨大变化。 不管是筋膜的涨收由心,还是心脏跳动犹如响鼓重槌,都说明了这一点。 那么,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一个长期修炼中潜移默化的过程,量变积累足够达到质变。 所以说门内几个师兄的饭量都很大,还有各种药粉药液辅助,就是一直在做着必须的营养储备。 然而到了他这里,状态栏的存在让他在极短时间内便直接突破。 失去了前期的大量积累,自然会造成可怕的能量缺口。 不得不以这种暴饮暴食的方式去进行恶性补充。 这还是因为动用金币后有那道神秘气息的存在,帮助他完成了身体的改造变化过程,不然单靠消耗自身的能量储备的话…… 他哪儿有什么大量能量储备。 怕不是一瞬间就会被抽成人干。 状态栏内的金币还剩下最后一枚。 但卫韬已经不敢再继续下去,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待到时机成熟后再开始下一次的提升。 抬头注视着夜空的繁星,他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宁静。 快了,就快了。 原计划还要再等待几个月的时间。 现在已经可以大大提前。 …………………… 嘿,哈! 外院练武场上,不停传出磨砂练习时的呼喊声。 卫韬漫步游走在一只只大锅周围,指导一群记名弟子修行。 因为几天时间不在,此次回来之后,大师兄谭磐直接给他连排了连续的值班,说是要将以前拉下的全部补上。 不过对卫韬来说,当值倒也无所谓。 无非就是白天不能轻易离开武馆,除了指点记名弟子修行,有人前来拜访时需要接待一下之外,其他就没有什么事情,正适合放松一下这段时间紧绷的精神。 看着正在练习的记名弟子,他微微有些出神,不由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在不久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并且差一点超出了三个月的期限,被排除出内门弟子的行列。 还好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在最后一刻入门成功,搭上了成为正式亲传弟子的末班车。 随手解答了几个记名弟子的问题,卫韬没有回到内院,而是在练武场上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凝血层次之后的苦修,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此时稍微放松下来,最深沉的疲惫便一点点释放出来,哪怕是睡了整整一夜都没有完全缓解过来。 不知不觉间,卫韬又沉沉睡了过去。 “卫师兄,卫师兄……”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韬被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叫醒。 “什么事情?”他睁开眼睛。 那个记名弟子陪着小心笑道,“呃,卫师兄不去吃午饭吗?” “一不小心睡着过去,竟然已经中午了吗。”卫韬伸个懒腰,对着记名弟子点点头,起身朝着内院走去。 身为正式弟子,武馆雇了专门的厨子在内院保障伙食,不管是从营养还是味道上面,都要比外院的大锅饭好了很多。 章节目录 第32章 怒火 步入内院小食堂,卫韬有些惊讶地发现,今天在这里吃饭的就只有他自己。 好在大师兄出门办事,厨师老方就把专门给他留下的一份饭菜端了过来,又有些抱歉地问还需不需要再做几个新菜。 卫韬摆摆手示意不用,直接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他明显感觉到,在自己突破凝血境界后,身体正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不仅食欲变得更加旺盛,对于营养的吸收消化也变得效率更高。 更重要的是,每一次的运转气血,都在潜移默化强化着身体。 尤其是一对手臂,更是充满了力量,比未曾修行时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就像是大师兄谭磐曾经说过的,凝练气血,不止是提升了一个人的实力,更是对于本人生命层次的洗练提升。 还能大大延缓年岁渐老后的衰弱速度,只要注意不在争斗中留下暗伤,益寿延年不在话下。 吃饭过程中和厨师老方聊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除了大师兄还经常来武馆之外,其他几人就没有出现过一次,各自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比起周老师在武馆坐镇的时候,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卫韬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 红线门八个正式弟子,似乎除了谭磐、彭钺和他之外,其他人在苍远城内都有着各自的势力,除了练武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 而谭磐和彭钺,现在一个和内城黄家交芸小姐越走越近,另一个则去到了风林军镇,不再像之前一样整日都泡在武馆里面。 就连他自己,在武馆日常事务完全熟悉之后,也是将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挪到了进山历练上面,直到上一次遭逢雨夜厮杀,才暂时熄了进山的心思。 吃完最后一口米饭,卫韬端起桌上的药膳粥一饮而尽,缓缓起身离开。 不得不说,前段时间吃多了山中猛兽,此时再返回来吃武馆的烩菜炖肉,真的可以明显感觉到差距。 虽然都是肉食,但武馆饭菜对气血凝练的效力,比前者着实有着不小的差距。 老方过来收走了餐具,又请示出去采买后面几天需用的食材,整个内院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安静无人打扰,这样倒也挺好。 卫韬给自己泡了一壶浓茶,借着午后温暖的阳光休息了片刻,便开始一遍遍练习红线拳的打法招式,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时光。 虽然红线拳内练之法已经突破到了凝血层次,但正如大师兄谭磐所说,他现在对于打法招式的运用还不够熟练,理解也不够深刻,就需要大量的练习来将之融会贯通,真正成为信手拈来的身体本能。 至于使用金币提升招式打法的熟练度,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为对于这种只需要一遍遍重复就能掌握的东西,将金币投在上面实在是太浪费了。 至少在他拥有足够的金币之前,肯定不会在招式打法上面进行任何的投资。 练了几十遍红玉锤打法之后,卫韬也感觉有些疲惫,坐下来慢慢喝着已经凉了的浓茶。 略微苦涩的茶水入喉,给整个人都带来少许清凉的感觉。 很快一壶茶水空空如也,他便在此时起身,来到了那根碗口粗的铁桩面前。 轰! 两道热流自心脏勃发,沿着特定路线越过肩膀,又在手臂上显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淡淡血线,直至没入双拳之内。 当! 膨胀变大的拳头轻轻碰撞,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 卫韬屏息凝神,猛地上前一步,还是打法招式中最简练的进步锤,一拳重重砸在铁桩上面。 嘭! 铁桩露在地面上的部分急速震颤。 片刻后,卫韬缓缓收拳,仔细观察着自己留下的拳印。 “和大师兄比,还是有一些差距。” 他活动着有些发麻的右手,眉头一点点皱起,“就是不知道和王郢雪相比,究竟处于一个怎样的水平。” “她练习红线拳时间更长,在打法招式上肯定要比我纯熟很多。 如此就算是同为凝血的层次,真要打起来的话,我还是有可能会处于劣势, 除非是在她不知道我的真实实力时,打她一个出其不意,才有获胜的可能。” “现在状态栏内还有一枚金币,算算时间下一枚还要等待半个多月才能出现, 只可惜从那个疯女人身上只搜到了四枚鱼鳞状钱币, 不然直接将红线拳修行进度直接提升到百分之百,区区一个王郢雪又有何惧?” 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卫韬再次开始一遍遍练习红玉锤的招式,同时计划安排着后续几天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首先要再去一趟铁匠铺,把上次进山损失的暗器补足。 顺便还可以在那里找找灵感,看有没有其他可以阴人的凶器入手。 从上次的惊险战斗就知道,能够保命的物件,只要方便携带,那是多少都不嫌多。 其次,卫韬准备再进行一次食物大采购。 晚上回家就继续蒸米煮肉,即便不睡觉也要将最后一枚金币投入到进度条中,给自己增加一分实力。 忽然间,卫韬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看向了内院食堂。 既然决定晚上利用状态栏提升,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多吃一些呢。 食堂里有现成的卤肉、药材和主食,虽然都是凉的,但在这里吃不用花钱啊。 只要撑不死,就往死里吃! 想到此处,他当即起身直奔食堂后厨,找到装满馒头的竹筐,又捞出一盆腌肉,就着煮好的药汤大吃特吃起来。 吱呀一声轻响。 食堂的门被推开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边,却并不是出去采买的厨师老方。 “呃!” 卫韬打了一个饱嗝,看着刚刚从外面进来的王涟山。 他喝了一口苦涩药汤,面色从一开始的少许惊讶,到后面的冰冷漠然,渐渐变得平静无波。 语气温和打着招呼,“八师弟,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 王涟山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七师兄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却是让我们一番好找。” “让你们一番好找?你这不是找得很准吗?” 卫韬依旧坐着没有起身,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是外院的记名弟子,亦或是方厨子报的信?不过都无所谓了。” “还有,你们要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自然是要完成当日未完之事。”王涟山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体内气血涌动,双臂迅速变化,如血赤红。 “当日未完成之事?”卫韬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所谓的未完之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他都还有些莫名其妙。 硬是想不明白,不知道王家这对姐弟到底因为什么,会咄咄逼人一直对自己追着不放。 不仅疑似派人进行袭杀,甚至还要亲自下场悍然出手。 就因为那一份活血丸?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当即便被自己否定,同时还有一股郁结的怒火轰然升起。 他还没定下决心去找他们, 他们竟然又一次杀到了自己的面前。 明明活血丸是被他们拿走的,他才是不明不白吃亏的一方。 怎么现在倒仿佛是他们受了莫大的伤害,所以才不依不饶一直欺到他的头上? 当真以为他就是个肉包子,不管是人是狗都能凑上来咬上一口不成!? 本来这几日忙忙碌碌,精力都放在购置药材食物、提升修行进度上面,他都已经将王家姐弟的事情暂时推后。 结果没想到反而是他们紧追不舍,非要分出一个高下生死!? 章节目录 第33章 撞日 武馆内院。 供内院弟子吃饭的小食堂。 两道身影一坐一立,相隔一张桌子。 卫韬静静看着王涟山有些扭曲的表情,清晰感知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喝掉最后一口茶水,将杯子放回桌上,表情依旧温和平静。 “王师弟想要和我搭手切磋的话,我们可以去外面的练武场。” 王涟山冷笑道,“点到为止的切磋又有什么意思,在这里把你直接打死,那样才有意思。” 面对着如此挑衅,卫韬挑挑眉毛,置于桌下的双手气血涌动,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大。 但就在下一刻,他便又压下心中涌起的火焰,散去了刚刚运起的气血。 现在直接打杀了王涟山应该不难,难的是接下来的善后工作。 毕竟这里是武馆的内院,不是外面僻静无人的小巷。 “我记得本门门规有一条,便是不得同门相残,王师弟你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老师的惩戒吗?” 卫韬缓缓自桌前起身,推开了身后的椅子。 “惩戒?”王涟山哈哈大笑,状似疯狂。 “老师此去寻找重回红线之法,至少要几个月才能回来,我就算将你打杀了又能如何,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抹平一切东西了!” “你一个无根无萍、资质低劣的家伙,又不是内城那些该杀的混蛋,凭什么敢拒绝我,又凭什么敢爬到我的头上?” 他说话间已经来到近前,毫无征兆便是一拳猛地挥出。 咔嚓! 吃饭的木桌被砸翻,上面的餐具哗啦啦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卫韬早已经不在原处。 “你只会躲吗,来和我打上一场!” 王涟山眼睛里面布满血丝,仿佛已经陷入疯狂。 “这家伙已经突破了锻皮,进入到了炼筋的层次,看来活血丸的药效确实不凡。” 卫韬又是两个闪身,轻松避开了对方的攻击,心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疑惑,“不过他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正常,就像是嗑药嗑多了一样。” “你给我死!” 轰隆! 王涟山一个跨步,砸碎了一张椅子,却依旧碰不到卫韬的一片衣角。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显得疯狂,嘴角淌下丝丝缕缕的口水,就连脚步都开始变得踉跄,不复之前拳拳生风的凶猛。 “我服用活血丸和五石散,便直接突破到了炼筋境界,你区区一个刚入锻皮的家伙,竟然敢忤逆我,简直是不知死活!” 五石散? 这也是可以提升气血的药剂? 不对! 卫韬忽然记起自己之前在私塾看的书中记载。 五石散,不就是那些形骸放浪的“文人骚客”喜食的有毒药物么。 说是服用之后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玄意幽远。 但最后结果如何,却是不言而喻。 此时再看疯疯癫癫的王涟山,也颇为符合这种症状。 “给我死!”王涟山又是一拳疯狂打来。 卫韬再度闪身避开,结束了对王涟山的观察。 同时低低叹了口气。 有些人,不经死之悲,便不知生之欢。 更是不知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所以说,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自寻死路? 他深吸口气,体内气血开始加速运转,双臂肌肉猛然膨胀鼓起,几乎就要撑破衣袖。 王涟山进步踏地,又是一拳砸落。 嘭! 一只狰狞粗壮手掌抬起,轻轻握住了王涟山砸下的那只拳头。 咔嚓! 剧烈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王涟山面色剧变,刹那间涕泪齐流,原本俊秀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怖。 “你,你,你……” 王涟山呆呆看着面前的那道身影,眼神中除了不可置信,便是极度的惊讶恐惧。 “你太弱了,不配和我说话。”卫韬猛一用力,耳畔清晰响起清脆的断裂声,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面色一怔,低头看去,地面上一片水渍缓缓扩散,还有一股股的水流,正在从无王涟山的裤脚流淌下来。 “随地大小便是没有公德心的行为,必须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咔嚓! 又是一声断裂脆响。 王涟山想要惨叫,嘴里猛地被塞了个馒头进去,就只剩下了压抑的呜咽声,伴着鼻涕眼泪一起流出。 “你说,老师至少还要几个月才回来,这是真的吗?” 卫韬揪住王涟山披散开的头发,拖着他从食堂来到后厨,又从后厨来到仓库,找到几根麻绳,将他从头到脚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既然你们如此迫不及待,那有些事情也就不需要再等下去了。” 他拍了拍王涟山高高肿起的面颊,“等我做完之后就回来找你。” 嘭! 大门被关上了。 整个仓库顿时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王涟山拼命挣扎,心中除了恐惧,便唯有越来越旺盛的怒火,熊熊灼烧着心房。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卫老七突然会变得如此厉害。 明明只是个没什么天赋资质的庸人,又凭什么比自己修炼进度更快!? “只要让我逃出去,活着见到姐姐。” “到时候直接调集帮众围杀,我倒是想知道,你一个人又能有多厉害!” 王涟山一念及此,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想办法挣脱身上的麻绳。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轻响。 仓库的门又被打开了。 房门半掩,临近黄昏的阳光斜斜映照下来,将立于门口的身影沐浴着淡淡的金红颜色。 从王涟山的角度看去,恰好见到那人半边身体被柔和的夕阳光芒笼罩,另外半边身体却隐入黑暗阴影之中。 光暗交织,泾渭分明,看上去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奇幻恐怖感觉。 “你……”王涟山半张着嘴吧,呆呆看着去而复返的卫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 “本来想把你姐姐也抓来和你一起,但那样太麻烦了。”卫韬一步步走进仓库。 “所以说,择日不如撞日,还是请王师弟先走一步,为郢雪师姐提前打探黄泉路的风土人情,以全了你们姐弟的深情厚谊。”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老师亲传,是银狼少主,你……”王涟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顿时涕泪齐流,抖如筛糠。 卫韬低头看着他,面上挤出一丝僵硬笑容,“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久后,借助已然昏暗的天色,一只麻袋从后墙丢出。 紧接着又有一道身影落在地上,拎着麻袋迅速消失在后巷深处。 章节目录 第34章 主动 天色渐晚。 武馆内的记名弟子都已经各自回家。 几个仆役下人清理收拾完毕,相约着去街上的馆子听听小曲,喝上几杯。 在武馆前院,他们见到了正在练武场上修行的卫韬,忙不迭上前见礼。 “小的见过卫管事。” “卫管事还没有回去吗?” “你们要出门吗?”卫韬收了拳架,抓起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 “回管事的话,我们正打算出去喝上一杯,若是管事大人不弃的话……”领头的老仆陪笑道。 “你们去吧,我就在武馆随便吃点就行。”卫韬一摆手,没有让老仆继续说下去。 他的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畏缩在最后面的方厨子脸上。 方厨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硬挤出一个扭曲的谄媚笑容,“管事大人在武馆吃饭,小人这就去做,小人这就去做。” “不用了,我看后厨有卤肉,还有面饼,足够对付一顿。” 卫韬面无表情看着方厨子,忽然却又笑了起来,“不过既然方厨师想要有所表示,那就去酒窖搬上两坛药酒,让我也好好放松一下。” “要得要得,小的这就去给管事大人搬酒。” 方厨子小心翼翼观察着卫韬的脸色,直到看到他的笑容,才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连额头上的冷汗都不敢去擦,便手忙脚乱跑向了酒窖。 半刻钟后,卫韬在内院凉亭中坐定,面前石桌上除了各种卤肉熏肉外,还有现切调好的两盘素拼,外加两盘小炒,将整个桌面摆得满满当当。 方厨子累的满头大汗,拍开一坛药酒的泥封,小意殷勤地给卫韬倒入碗中。 卫韬一口饮尽,又连夹几筷酱牛肉放入口中咀嚼咽下,这才转头看了眼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方厨子。 “你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不是要去和他们吃酒听曲吗?” “小的是怕管事大人酒菜不够……” “我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不够不会自己去后厨弄吗?” 卫韬一摆手,语气颇为不耐,“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在这里烦我,抓紧时间给我滚蛋!”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这位爷下午不会是被王公子给打了吧。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是我去报的信? 方厨子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脚下不由得就是一个踉跄。 就在此时,身后却又传来叫他站住的声音。 吓得他面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利索,“管,管事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晚上回来后记得过来把桌子收拾一下,亭子也打扫干净。” 方厨子点头哈腰的去了,只剩下卫韬一人在内院凉亭对月独饮。 悄无声息间,他的眼前缓缓浮现出红线拳的状态栏。 名称:红线拳内练之法。 进度:百分之八十。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融会贯通。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修行进度。 他集中精神,朝着“是”的按钮猛地点了下去。 唰! 充值得来的最后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进度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最终在百分之九十的那条线后停了下来。 融会贯通四个小字一阵模糊,再出现时已经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描述。 名称:红线拳内练之法。 进度:百分之九十。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深不可测。 轰! 剧烈的变化刹那间开始出现。 气血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迅猛增长。 从肩膀到双掌,手臂肉眼可见的膨胀变大,条条肌肉坟起,望之犹如一只只老鼠在皮肤下面滚动鼓起。 撕裂般的剧痛海浪般袭来。 仿佛有无数尖嘴铁钳在向外拉拽他的每一寸血肉。 卫韬死死咬住一条毛巾,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在狂乱中咬断自己的舌头。 同时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涌动的气血开始循着体内的某条线路压缩凝聚。 终于,难以忍受的痛苦潮水般退去。 他深吸口气,浑身汗水蒸腾,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咚! 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两道更加清晰了少许的暗红血线自肩膀浮现,闪电般顺着手臂注入双拳之内。 当! 卫韬心中动念,双拳对碰,发出近似于悠扬的钟声。 “一次次激发运转气血,达到身体都难以承受的程度, 再循着最初学习红线拳内练之法的那条线路压缩凝练, 原来这就是凝血层次的修炼秘诀,弄通了倒也并不复杂。” “但是,为什么修行进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却还是停留在凝血层次,而不是一举踏入最终的红线境界?” “不过我能够感觉到,体内的气血有了明显的变化, 总量在急速增加的同时也在被剧烈压缩, 或许已经快要触碰到了量变引起质变的边缘。” “所以说,到了目前的阶段,我距离红线拳大成的圆满境界已经越来越近了。” “最重要的是,从百分之八十进度提升到百分之九十,身体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化,竟然还是只消耗了一个金币,当真是出乎预料,让人惊喜。” 卫韬低低叹息一声,伸手捞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卤肉塞进口中,目光透过夜幕,望向外面银狼帮总部所在的方位。 “二师姐,你们不用再找我了,等我吃饱之后,马上就过去找你。” …………………… “这个时候了,少爷怎么还没回来?” 银狼帮总部,王郢雪端坐桌后,面前摆着满满当当的各式菜肴。 “回小姐,少爷应该是去了武馆。”服侍的丫鬟将最后一盆排骨端上,放到饭桌中间。 王郢雪微微皱眉,“现在老师不在,他又去武馆做什么?” “下午武馆的方厨师来了一趟,不知道和少爷说了什么,然后少爷才急匆匆出了门。” “老方来找少爷做什么?”王郢雪夹起一筷卤肉放进口中细细咀嚼,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是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派几个人去武馆,把少爷叫回来。” “是,小姐。” 丫鬟屈膝一礼,缓缓退下。 吱呀,刚刚关闭不久的房门又被打开了。 王郢雪低头吃饭,有些不悦地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 “郢雪师姐倒是好胃口,这么一大桌菜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便食欲大增。” 忽然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悄然响起。 王郢雪猛地抬头,便看到某个头戴斗笠,黑布蒙面的身影一步跨进门内,隔着桌子站在她的面前。 “你是谁!?” “不对……你是卫韬!?” 她鼻尖翕动,咔嚓一下咬碎手中的骨棒,咀嚼几下后直接咽下,“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直接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你竟然敢直接出现在我的面前!” 卫韬伸脚一勾,关上了房门,“我听八师弟说,你们找我找得很辛苦,所以为了不让师姐继续受苦,我就主动来了。” “你把我弟弟怎么了!?”王郢雪推开椅子站起身来,面色在这一刻变得冰冷无比。 “你猜。” 卫韬话音未落,扬手便是一把铁蒺藜飞出,呼啸着朝王郢雪打去。 章节目录 第35章 三拳 “你找死!” 王郢雪低喝一声,实木圆桌被她一掌掀翻,变成一面巨大的盾牌,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哗啦啦! 桌上的杯盘碟碗掉落一地。 暗器铁蒺藜被尽数拦下。 王郢雪急步向前,准备在第一时间将卫韬擒下,逼问出自己弟弟的情况。 嘭! 她刚刚踏出一步,耳畔陡然炸起一声闷响。 就像是有谁在房间内敲响了一面牛皮大鼓。 王郢雪眉头紧皱,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死死盯住了面前的实木圆桌。 咔嚓! 木屑四散飞溅。 被她掀翻阻拦暗器的圆桌,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一只肌肉遒结膨胀,隐见暗红血线的狰狞硕大拳头,正猛地朝她当头砸落下来。 “这是……” 瞳孔刹那间收缩到针尖大小,王郢雪心中犹如一堆火药轰然炸开。 咚!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一下,隐隐发出如同擂鼓般的闷响。 一对白皙娇嫩的手臂猛然膨胀变大,终于在最后一刻挡在了那只拳头的前方。 嘭! 双拳碰撞。 房间内爆起金铁交击般的巨响。 就像是有人抡起大锤,猛砸一块铁锭。 咔嚓! 王郢雪单膝跪地,压碎了身下的木质地板。 她想要起身,第二拳却已经当头轰落下来,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和机会。 迫不得已,她只能再次抬起已经麻木的双手,以硬碰硬对撞过去。 又是嘭的一声闷响。 王郢雪双手撑地,口鼻间涌出大团鲜血。 她昂起头,死死盯着从斗笠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眼神中混合着惊讶、恐惧、疑惑、迷茫等诸多情绪。 “你……”她翕动一下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苍白嘴唇,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第三拳已经落了下来。 重重砸在她的额头,将她所有要说的话全部封堵了回去。 紧接着又是一道寒光闪过,瞬间切开了她的喉咙。 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她修长白嫩的脖颈流淌下去,染红了身上的大片衣衫。 卫韬缓缓摘下斗笠,抹去唇角溢出的一缕血迹,随手将刚刚挥出的餐刀又丢回了地上。 他目光平静看着王郢雪软软倒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很厉害。 如果双方正面对抗,同时爆发出全部力量进行搏杀。 以她浸淫红线拳日久的实战经验,他就算是能够取胜,也绝不会如此轻松。 只不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不知道他现在的实力,没有他做的准备充分。 因此从一开始,战斗就落入到了他的计划之中。 而且她为防御暗器还掀翻桌子,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没有看到他出手一刹那的气血变化,导致双方第一拳交击时没有足够的时间运转气血,全力爆发。 于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只能是被硬生生打破拳架,砸碎颅骨,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但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也就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就算能多活一会儿也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所以倒不如直接去死,也算是早一点得到了解脱。 还有,黄泉路上多寂寞,鬼门关内无故人,她弟弟如今自己一个人在下面游荡,是那样的冰冷孤独,这样也能早一点让他们姐弟团聚。 从这两个方面来讲,他也算是在做善事,没有让她在生死之间过多挣扎,更没有让她的弟弟等待太久,算是全了同门一场的情谊。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很快便已经到了院子外面。 领头的银狼帮长老看着眼前漆黑的房间,猛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间,大小姐应该是雷打不动在吃晚饭,屋子里怎么可能会不亮灯? 银狼帮长老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辨别着内里隐含的一丝血腥气息。 再联系到刚才接连爆出的动静,一颗心无法抑制地缓缓沉了下去。 作为从一开始就加入银狼帮的老人,他心里非常清楚,银狼帮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大小姐王郢雪绝对是中流砥柱般的人物。 尤其是去年大小姐实力突破凝血层次后,更是超越帮主,稳坐帮内第一高手的位置。 一人就可镇压周围其他小型帮派,让他们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 然后又以凝血武者之实力,与左近黑石帮结盟,才造就了银狼帮如今的大好局面。 “如果大小姐出事……” 银狼帮长老不敢继续想下去,一摆手让左右随自己上前查看情况。 咣当! 就在此时,房门陡然大开。 又有一片白光从门内射出,其速度之快,让已经靠近到门前的两人根本无法反应,便被打中要害惨叫着滚下台阶。 银狼帮长老手中短刀拼命挥舞,终于是挡住了朝自己飞来的几枚白色碎片。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些暗器竟然只是打碎的盘碗破片,却比以前遇到的飞镖还要更加可怕。 下一刻,他的眼前毫无征兆多出来一个头戴斗笠、黑巾覆面的身影,伸手朝着自己抓了过来。 银狼帮长老心惊肉跳,本能刺出短刀,直取那道高大身影的要害。 那人竟然连躲都不躲,仍然伸手抓了过来。 唰! 刀锋划破斗篷,刺了进去。 银狼帮长老心中一喜,用力向前一递。 嚓! 一溜火星爆开。 短刀刺在一层铁甲上面,直接断成两截。 “你……”银狼帮长老目瞪口呆。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被一把卡住脖子举了起来。 “你们帮主呢?”卫韬问道。 “帮主就在外宅,饶命,饶……” “原来在外宅啊,我知道这个地方。”他点点头。 咔嚓! 银狼帮长老的脖子被拗断了,脑袋无力垂向一边,刹那间已经没了呼吸。 其他人顿时肝胆俱裂,炸了锅一般拼命向外逃去。 却是迎头撞上一群青衣蒙面,手持兵刃冲来的汉子,刹那间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片刻后,小院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那道头戴斗笠的身影,抬头仰望着昏暗的天空,低低叹息道,“月黑风高杀人夜,阴天下雨放火时,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不能烂尾,只能是辛苦一些把事情做完。” …………………… 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夜幕的宁静。 方厨师醉意熏熏回到房间,咕咚咕咚将桌上的一壶凉茶喝个精光。 他感觉有些累了,连衣服都不想脱,便直挺挺躺倒在了床上。 但就在几个呼吸后,方厨师却又猛地坐了起来,打开门踉踉跄跄朝着内院走去。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还没有去收拾内院凉亭的桌子。 一想到卫管事隐藏在温和笑容下面的冰冷眼神,方厨师便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喉咙莫名发紧,当即连一刻也不敢耽误,拿起工具就急匆匆赶了过去。 云开雾散。 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给所有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一道身影斜靠在凉亭立柱旁,手中端着一只瓷碗,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卫韬以悠闲平淡的语气吟了首诗,将最后一碗药酒一口饮尽,随手将空了的酒碗丢到满头大汗的方厨师手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睡了睡了,老方你把这里打扫干净,明天早一点起床开火,我要喝小火慢熬的大骨汤。” 方厨师一叠声应了,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直到那道身影在月光下消失不见,才长长松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残局。 章节目录 第36章 黑石 夜深人静。 整个外城都进入到了梦乡。 除了几家赌坊勾栏还亮着灯外,其余都是一片漆黑,没有什么人在外走动。 寒风从苍茫群山深处吹来,猛冲进城内条条街巷,不时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音。 几道身影默立在幽暗小巷之中,沉默注视着外面大路上的赌坊。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像是一根根矗立不动的雕像。 虽然已经到了后半夜,赌坊的生意依旧红火。 里面人头攒动,赢了的人满面红光,希冀赢下更多。 输了的则试图翻盘,久久不愿归去。 “已经确定那人就在里面?” 一个黑衣蒙面,身披斗篷,头戴斗笠的男子打破沉默,沉声问道。 “确定,会里有兄弟就在里面盯着。”另外一个高大男子回答。 沉默一下后,高大男子压低声音,有些担忧道,“黑石帮副帮主实力很强,早在两年前从中原地带进入苍远城之时,便已经是凝血层次的武者。 后面他虽然与人争斗伤到了身体,但有着丰富的经验打底,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强敌。 何况公子今夜连番赶路战斗,中间还回到武馆布置安排,一直没有休息恢复,身体不免疲惫虚弱,依在下看来,不若先……” 淡漠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打断了高大男子的话。 “石会首,这个你不用管,只要能确定黑石帮副帮主就在里面就行。” “我们的人出来了!”石会首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从赌坊内走出的两人。 “他们打了手势,公子,黑石帮副帮主应该也已经结束牌局,马上就会回去睡觉。” “知道了,你们也去准备吧。”斗笠下一双眼睛缓缓亮起,目光平静宁和,注视着赌坊再度打开的大门。 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从里面出来,随手打赏了小厮几枚铜板,在两个手下的簇拥下摇摇晃晃离开。 沿着长街大路行出一段距离,男子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两人道,“你们回去吧,我马上到了。” “副帮主慢走。”两人点点头,揣着得来的赏银,满脸兴奋的表情,交头接耳商量着去哪里接着吃酒玩乐。 听着手下毫不掩饰的讨论,粗壮男子只是淡淡一笑,左拐进了一条巷子。 和外城边缘的逼仄暗巷不同,这里的巷道还算宽敞,每隔一段距离的院落门口都点着两盏气死风灯,将黑暗驱散大半。 毕竟此处比较靠近内城,所居的虽然不算是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至少也都是手有余钱的富户,因此不管是居住舒适度,还是安全性,都不是外城边缘那些破败石巷所能相比。 黑石帮副帮主快步而行,还在回味今夜那几场酣畅淋漓的牌局。 忽然,他停下脚步,收敛思绪。 转头朝着四周看去。 走到这里有些发黑。 院门外点着的灯呢? 为什么会不见了? 难道还有不长眼的小贼敢来这里偷东西吗? 粗壮男子心中刚刚生出疑惑,忽然头皮猛地发麻。 后背针扎一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一道劲风已然飙射而至。 他下意识转身,催动气血,击出一掌。 咔嚓! 他一掌拍实,面色却陡然扭曲。 掌心血肉模糊,几个前后通透的血洞正在向外欢快涌血。 嘭! 黑暗中又是一拳闪电般袭来。 重重砸在他的咽喉。 将他打得身体向后飞起,脑袋咔嚓弯折出一个恐怖的角度。 噗通一声跌落地上。 黑衣蒙面,头戴斗笠的身影飞速从尸体旁掠过,没有再做任何停留。 数个呼吸后,几个同样蒙面的汉子出现在巷内,迅速将尸体抬走。 还留下两人殿后观察,顺带清理地面痕迹。 咔嚓! 卫韬卸下已经坏掉的护臂,丢在桌上。 “尸体都处理好了?”他一点点揉着手腕,语气平淡问道。 “回公子的话,都处理好了。”石会首坐在对面,看着护臂上断裂的锥刺,以及上面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唾液。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再参与,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卫韬端起尚温的茶水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来。 “请公子放心,我们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石会首深吸口气,眼神中充满毫不掩饰的杀机与渴望。 卫韬点点头,推开窗户,朝着院子里面望去。 数十个身材壮硕的汉子青衣蒙面,排列整齐,手中各色兵刃在屋内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森寒的光芒。 …………………… 银狼帮总部被神秘高手突袭,一夜之间高层尽皆被灭。 就连与银狼帮互为盟友、同进共退的黑石帮,也在同一时间遭到了重大打击。 帮会内作为主要战力的副帮主,以及两位堂主,在当夜纷纷失踪。 当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是完全蒸发了一般,再也找寻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从第二天开始,外城爆发多次乱战。 经过数次碰撞交锋,原本属于银狼帮的地盘被数家瓜分,再次达到一个脆弱的平衡状态。 其中起家于药石巷的青合会异军突起,准备更是充分,加上多是苦力出身的帮会骨干打起架来悍不畏死,竟然硬生生从银狼帮的尸体上抢夺撕咬下一大块肥肉,分润到了不小的地盘和利益。 原本还有几个小型帮派联合起来,在外城边缘一些地盘的归属上和青合会争执不下,交锋不断。 但在这些帮会的骨干高手被一神秘高手接连杀掉后,焦灼的局势忽然间便平静了下来,几个小型帮会偃旗息鼓,悄无声息退出了争夺。 当这个消息在外城诸多帮会内迅速传播的时候,卫韬早已经恢复了按时在武馆上下班的平静生活。 每天指点一下记名弟子的修行,安排购买武馆每日所需物资, 剩下的时间就是一个人关起门来不停练习,身体所受的暗伤也在大量营养的补充下迅速痊愈,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强健壮硕。 状态栏的金币还是没有动静,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迎来新的进账。 卫韬也并不着急,只是一遍遍地激发凝练气血,熟悉打磨招式打法,日子过得枯燥而又充实。 章节目录 第37章 黑骑 数日后。 天蒙蒙亮,大雾弥漫山城。 卫韬还是和往常一样,天色未明就已经起床,来到街边小店买了一摞肉饼,就着大碗羊肉汤填饱肚子。 时至深秋,又经过几场山雨洗礼,气温接连降低,地上已然清晰可见一层厚厚的白霜。 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蜷缩在墙角取暖,不时伸手向人讨要食物和铜钱。 路过的行人纷纷捂住口鼻,加大脚步快速离开,没有谁往那个角落看上一眼。 吃完一摞肉饼,又连着续了两碗肉汤,卫韬满足地叹口气,起身丢给店主一小块碎银,在等待找钱的时间随口问道,“那些人都是从漠州逃来的难民吗?” 店主伸头看了一眼,“客官说的不错,他们这几日经常在附近晃荡。” 卫韬点点头,随口道,“剩下的钱不需找了,给他们每人一张肉饼暖暖身子。” “客官,使不得,使不得啊。”店主愣住,却是一脸难色。 “哦?怎么就使不得了,又不是让你出钱。” “倒不是小人不愿做善事,而是今天只要小人给了他们汤饼,明天就会有大堆的人围在这里讨要食物和银钱,闹得大了甚至连小人的摊子都能给掀了。” “老丈多虑了吧。” “一点儿都不多虑,客官有所不知,这些从漠州过来的人啊,一部分继续涌向内地,一部分卖身大户为奴为仆,还有一部分靠着力气自顾糊口,剩下的可就……” 店主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 “剩下的就是城内影响安全稳定的因素,老丈想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卫韬接过店主老头找回的铜钱,语气平静说道。 “对对对,就如客官所说的。”店主压低声音,“小人还听说,他们甚至成立了一个帮会,在外城打杀出不大不小的一块地盘,就连靠近内城的铺子,都被他们抢了不止一个呢。” “城防军呢,他们敢在内城边上搞事,城防军应该直接下手剿灭了才对。” “唉……不是老朽乱说,这城防军啊,前些日子突然被上面下来的朝廷大员调动出去大部,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 “客官或许近来没怎么在街面上走动,怕是都不知道这外城,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城防军调动,直到现在都没有返回? 卫韬微微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 他当即转头望去。 密集的马蹄声迅速接近,从石板路上狂奔而过,径直朝着内城而去。 一共二十余骑从餐馆前掠过,当先一人扛着一面猎猎作响的大旗,上面绣着一个硕大的周字。 “竟然是黑骑队,内城周家最精锐的力量!”店主老头一声惊呼,连忙低头不敢多看。 黄、周、许,内城三大家,将整个苍远城置于掌控之中。 外城绝大部分所谓的各种帮派,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随手可灭的小角色而已。 卫韬注视着周家黑骑的远去,目光中更多的却是思索与疑惑。 这些骑士似乎刚刚经过了一番苦战,周身上下还充斥着未散去的血腥气息。 而且有几人还受了重伤。 以他达到红线拳凝血层次的眼界高度,一眼就看出来落在后面的几个骑士面色惨淡,一呼一吸间都带有浓重的血腥气。 “城防军调动外出,周家武师血战而回,莫非在苍远城外,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大事?” 卫韬心中动念,看着他们消失在通向内城的长街尽头,却是莫名回忆起那个恐怖的雨夜。 可怕疯狂的女人,还有横尸一地的道士和甲兵。 氤氲雾气开始消散,蜷缩在墙角的人群也在此时起身,分成各个方向没入到街道之中。 从店铺中出来,卫韬在神色匆匆的行人中穿行,朝着红线武馆走去。 忽然间,他脚步一顿,眼睛余光瞥向一侧的窄巷。 在太阳即将出来的早晨,竟有一行六七人提着大红灯笼,在巷子里排列整齐慢慢前行。 他心中一动,当即装作对摆在巷口的货摊感兴趣,凑近过去拿起了一对银制的簪花。 但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窄巷内已经不见了那队提灯人的踪影。 整个巷子内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只看到一只黑猫在石墙上飞速穿行。 还有几摊污水在地下肆意流淌,散发着浑浊的臭气。 “这对簪花多少钱?”卫韬收回目光,看向货摊的主人。 “两只簪花重量共计六钱,公子你诚心要的话,咱只赚你十个大钱的手工费。” 卫韬取出一块碎银交给摊主称了,接过那对簪花,还在想着提灯的一排行人。 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莫名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整个苍远城仿佛就像是一座渐渐腐烂的泥塘,又如同一张密布的蛛网,将所有生命都笼罩在内,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逃脱。 …………………… 一刻钟后,卫韬来到武馆。 刚一进门,他便发现今天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 所有记名弟子都在沉默练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整个练武场笼罩在死寂沉闷的气氛之中。 “七师兄,各位师兄都已经到了,现在内院等你。”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跑了过来。 卫韬认出她就是打铁巷老龙头的孙女齐雾雅,只是身上穿的衣服标识,已经从记名弟子变成了正式弟子。 “你成为正式弟子了?”他问。 齐雾雅笑着点点头,“回七师兄的话,我昨天刚刚达到入门标准,今天一早便被收录进入内院,成了亲传弟子。” 卫韬闻言,脚步不由得一顿,状似无意般问道,“老师回来了?” “老师还没有回来,我是由大师兄代师收徒,这次也是大师兄召集的聚会。”齐雾雅又是一笑,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俏丽可爱。 卫韬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大师兄有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她收敛笑容,声音也不复刚才的欢快,“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和二师姐和八师弟有关吧,七师兄难道没有听说,银狼帮出事了?” “我确实听到了这个传闻,所以说,二师姐和八师弟现在怎么样了?” “二师姐被人打死,八师弟无故失踪……银狼帮也已经成为了过去,帮会成员做鸟兽散,躲藏起来惶惶不可终日。” “我知道了。”卫韬不再多问,大步朝着内院走去。 齐雾雅跟在后面,目光落在这位七师兄的身上,忽然发现他给自己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觉。 在以前,也只有老师和大师兄会带给她类似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38章 大敌 内院会客厅。 除了王郢雪、王涟山姐弟,以及身在军中的彭钺不在外,其他红线门的亲传弟子全部到场。 大师兄谭磐,三师兄郑辖,四师兄索蕴海,六师兄褚海铉。 加上卫韬和九师妹齐雾雅,一共六人。 众人围着一张椭圆长桌分坐左右。 卫韬目光从大师兄谭磐那里一一看过去,最后和旁边的索蕴海对视一眼,相互微微点了点头。 “七师弟到了,我们也可以开始了。” 谭磐轻咳一声,抬头环视众人,“今天召集大家前来,主要是有些情况必须给你们通传一下,让你们引起足够的重视。” “关于郢雪师妹不幸遇害,涟山师弟无故失踪的情况,你们应该都已经详细了解过了,我在此便不多做赘述, 只提醒诸位师弟后面多加小心,因为按照我的判断,很有可能是老师当初的那位大敌已经潜入城内。” “老师当年的敌人?”三师兄郑辖眉头皱起,下意识地屈指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片刻后他猛地抬头,“我想起来了,莫非是老师醉酒时曾提到过的,他那个将原红线门几乎杀戮一空的师弟?” “应该就是了。”谭磐面色阴沉,语气凝重,“银狼帮事发之后,我过去查验郢雪师妹的尸体,发现致命的伤势似乎和本门的红线拳有关。” “虽然凶手用特意用刀破坏了伤口,但那种气血运转的方式,挥拳命中人体后的表现,都将线索隐隐指向了我们修习的红线拳。” 说到此处,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重重呼出一口白气。 “更让我感到忧虑的是,郢雪师妹似乎只出了一拳,就被对方打散拳架毙命,如此看来,凶手至少是逼近凝血圆满的实力层次,甚至还有可能更高!”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同时露出讶然神色。 四弟子索蕴海沙哑着声音问道,“按照大师兄的推测,杀害二师姐的凶手,很有可能已经破境凝血,臻至了本门拳法大圆满的红线境界?” 谭磐缓缓点头,“虽然我也不愿意承认,但现场勘验后的结果便是如此。” “之前老师就是得到了关于那个叛徒露面的线索,才急匆匆赶去,想要将其击杀,并夺回本门拳经中最重要一份秘录,如此才能重回红线境界。” “结果却没想到,对方或许已经潜伏到了近前,不仅尽复当初师兄弟对决所受重伤,并且将目光投向了老师成立的新红线门。” 谭磐话音落下,会客厅内顿时议论纷纷。 卫韬一口口喝着面前的茶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表情平静而又淡然。 他也是没有想到,局面竟然会有着如此诡异的展开。 本来还一直在思索如何摆脱银狼帮覆灭的嫌疑,结果大师兄谭磐一番深入细致的分析,顿时将整个事件引入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方向。 不过在卫韬看来,这样的偏转就非常不错,甚至可以再偏得更狠一些才算完美。 “七师弟。” 忽然间,大师兄谭磐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议论声都压了下去。 卫韬抬起头,等待着下文。 “在郢雪师妹受害的那天下午,八师弟是不是去过武馆找你?”谭磐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发问。 “是。” 卫韬回应的语气有些低沉,还特意带上了少许不情不愿的态度。 沉默片刻,他才接着说道,“本来我不太想说这件事情,但既然大师兄问起了,也就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刹那间数双眼睛同时落在卫韬身上。 他低低叹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八师弟总是对我充满敌意,时不时便想要和我切磋一番武艺,这一点大师兄应该是知道的。” 谭磐缓缓点了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但是,我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长久。”卫韬摩挲着瓷杯光滑的表面,又是一声叹息。 “所以就在那天下午,八师弟忽然回到内院,话还未说两句便开始对我大打出手,连小食堂的桌椅都被损坏不少。” 郑辖轻轻敲了敲桌面,插话进来道,“本门门规禁止同门相残,却是没有禁止同门相互切磋。” 一句话说完,他忽然话锋一转,“退一步讲,就算是小八在切磋中下了狠手,七师弟为何不将此事告知大师兄和我们,而是选择隐瞒呢?” 卫韬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寒光,“三师兄所言很有道理,但是对于被八师弟打了一顿这种事情,我并不想在门内搞得人尽皆知。” 郑辖冷哼一声,“七师弟,实力不济就去苦练,只凭着一些小心思,是不可能在门内立住杆子的,现在八师弟失踪不见,你就算说的再多,他也不能亲自出面反驳。” “三师兄说的很对,我反思。”卫韬缓缓坐直身体,表情诚挚,语气恳切。 谭磐目光从两人面上一一滑过,在郑辖准备再度开口前先一步说道,“七师弟,你知不知道那天下午八师弟又去了哪里?”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摇了摇头,“他后来就直接走了,我自然是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那你呢,后来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郑辖逼问。 “三师兄似乎管得有些宽了。”卫韬毫不退让和郑辖对视一眼,双方目光于半空中对撞一处。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却又忽的一笑,低头注视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仿佛那里面隐藏着什么稀世珍宝,“那天晚上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时我一直呆在武馆内院,让方厨师弄了些下酒菜喝了睡觉,三师兄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郑辖转动着手上的一枚墨玉扳指,似笑非笑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情况,我听说最近一个叫青合会的帮派很是活跃,还占据了银狼帮不小的地盘。 好像他们最开始盘桓的地方恰好就在七师弟家附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能被大家知道的故事呢?” 此言一出,除了低头沉思的谭磐和神游物外的齐雾雅外,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卫韬的身上。 章节目录 第39章 照拂 这个家伙。 话实在太多了。 难道他和王氏姐弟私下里有着什么利益关系? 亦或是不可明说的那种关系? 不然为什么处处针锋相对, 扯来扯去逼叨个没完? 太烦了…… 好想站起来一拳给他打死啊。 干脆就一拳打死他算了! 面对着郑辖一连串的发问,卫韬干脆闭上眼睛,放在桌下的双手交叠摩擦,气血开始加速运转,指尖微微泛红,隐隐有些发痒,还有些莫名发胀。 “好了,都不要说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那里吵来吵去,简直是成何体统!” 片刻后,谭磐终于出言打断郑辖咄咄逼人的追问,加重语气道,“三师弟,四师弟,你们这些时日最好小心谨慎一点。 虽然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郢雪师妹到底是不是被红线拳所杀, 老师当年那位叛逃师弟是不是找了过来也有待商榷, 但在凶手浮出水面前,小心谨慎一点终归是没有错处。” 索蕴海抬起头来,开口说道,“大师兄,我倒是认为郢雪师姐遇害一事,大概和老师当年的大敌没有关系。” 他喝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师弟刚才仔细想了一下,若真是那人,而且他也已经将本门拳法修习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 那么他想要报复的话,怕是根本不会有太多遮掩,直接杀上本门武馆来个一网打尽才是最方便快捷的选择。” “当然,大师兄要大家小心谨慎,这一点我绝对赞成,近段时间还是避避风头为好,不要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 谭磐若有所思点点头,“四师弟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接下来也可以暗中查一下,银狼帮是不是和什么人结了仇,所以才招致这等灭门祸事。” “还有,最近外城出现了一个名为红灯会的组织,他们的水很深, 你们要是遇到了,最好离远一些,轻易不要招惹,甚至不要在外面乱说,都听到了吧。” 房间内很快安静下来,几人各有所思,不再言语。 谭磐抿了口茶水,“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郑辖和索蕴海结伴而行,低声交流着什么,很快便离开了内院。 齐雾雅略微落后,蹦蹦跳跳出了大门。 “卫师弟你留一下。” 卫韬刚要出门,身后传来谭磐的叫声。 他便停下脚步,回身看去,“大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后天上午,卫师弟没有特别重要事情的话,陪我去一趟内城。” 谭磐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缓缓揉捏着眉心,“黄家组织了一次游园赏梅会,期间还有宴请,我准备带你过去见见世面,算是拓展人脉的一次好机会。 如果运气好能在酒会上结识几位内城贵人,对你将来的安身立命更是有很大益处。” “我明白了,多谢师兄提携。”卫韬抱拳一礼。 “你我同门,又都是平民出身,理应相互照拂。” 谭磐一摆手,再开口时语气又沉凝下来,“今天郑辖的脾气和语气不太好,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他一直与郢雪师妹关系很好,此次出了这样的变故,情绪有波动变化也属正常。” 卫韬面露笑容,语气温和,“大师兄放心,我并非那种不知轻重好歹之人。” “这样就好,不要轻易伤了同门之间的和气。” 谭磐叹口气,“最近的世道愈发混乱,老师走之前也提到过,可以根据情势变化提前准备一些兵器粮秣,必要时甚至可以将那些记名弟子武装起来,以备不测之需。” “粮秣就由七师弟计划购置,你做了一段时间的管事,好好筹措一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需要多少银钱直接找我来拿。” “我下去就着手准备。”卫韬点点头,“那兵器呢,我们都需要打造些什么?” “各种长短兵器不用你管。” 谭磐指指门外,“莫非七师弟忘记了,本门新近收录的九师妹?” 卫韬恍然,自失地一笑,“也对,有打铁巷的齐小姐在,确实不需要在这方面太过费心。” 从会客厅出来,卫韬直接来到演武场。 激发凝练气血、熟悉招式打法。 整个内院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非常适合静下心来练习。 一番苦修过后,他擦了擦汗,坐在老师常坐的靠背椅上休息。 明媚的阳光直射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困意也随之而来。 卫韬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时光。 那天夜里直接杀上银狼帮总部,还是稍微有些草率了。 没有提前做好更加完善的计划准备,青合会仓促组织起来的人手有所不足,最后就导致一番乱战,没能在最开始时一口气将银狼帮核心骨干力量尽数吃掉。 还有王郢雪的尸体,现在看来光是毁尸灭迹还是不够。 就像是后面准备充分之后,对付黑石帮副帮主的手法,让她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才是更好的选择。 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后面再出手的话,就应该尽量避免此类问题的出现。 …………………… 晌午时分,正是城内最热闹的时候。 尤其是今天还赶上了月中的大集,附近庄镇山村的人们纷纷入城贩卖货物,购置生活用品,几条主要街道顿时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卫韬顺着人/流在长街上穿行,很快来到一间粮铺门前。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正靠在柜台上吃饭。 碗里大白米饭浇上明晃晃的猪油,再加上一盘炸得焦黄的羊腿肉,站在门外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钱掌柜,我来买一些粮食。”卫韬掀开门帘,进到店内。 “米还是面,精粮还是粗粮,要多少,我让伙计给你称……” 中年男子漫不经心说着,片刻后却猛地顿住,满是油光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哎呦,这么冷的天儿,卫管事怎么亲自跑来了,吃午饭了没,我这就让厨房给炒两个菜,咱兄弟两个小酌一杯。” “饭就不吃了,这次我买的比较多,所以亲自走一趟才放心。”卫韬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接过旁边伙计递来的茶水。 “买的多,又是怎么个多法?”钱掌柜笑吟吟扒拉着盘子里剩下的羊肉,用筷子将它们堆成了一座小山。 卫韬喝一口热茶,舌尖体会着滚烫中夹杂的一抹清香。 他缓缓竖起三根手指,“按武馆日常的消耗,这一次需要至少三四个月的量。” “嘶!” 钱掌柜手一个不稳,盘子里的羊肉小山坡倒塌了。 他索性将羊肉全部倒进碗里,扒拉一大口嚼吃着,含混不清道,“我说卫老弟,你们以往都是按照十天半月量的买粮,今儿个怎么忽然就要进这么多呢?” 卫韬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哦,我这几天把后厨的陈粮处理了一批,又图便宜新买了一批大缸,回头被周师傅看到了,让那些瓮缸空着又算怎么回事?” 钱掌柜随手找了根小木刺剔着牙,满脸难色。 “噗!” 十几个呼吸后,他将一小块脆骨吐出来,才长吁短叹道,“要说其他人过来啊,我老钱还真不会接这个单, 也就是看在咱们长期合作愉快的份上,这事儿就算再难,我也给卫老弟办了。” “不过亲兄弟明算账,咱事先得把价钱给卫老弟弄明白了。” “恩,这是自然。”卫韬微微颌首,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耳边不时响起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喝完一盏热茶的时间,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终于停了下来。 钱掌柜将手中毛笔放下,在桌面上摊开一张写满了小字的草纸。 “竟然要这么多钱?” 卫韬从柜台上拿起草纸,只看了一眼,眉头便不由得紧紧皱起,“钱掌柜,你不会是算错了吧。” “没有算错,就是这个价钱。” 钱掌柜抹了把油腻腻的嘴唇,斩钉截铁道,“这还是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上,给卫老弟抹去了一些零头。” 卫韬屈指敲击着柜台的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音,“我手上就有前次进粮的账目,这才几天时间,每斤米面的单价怎么可能会涨这么多?” “何况我一次性买这么多,就更应该比平时的价格低一些才是。” “卫老弟啊,这你可就错了。” 钱掌柜笑吟吟帮两人续满茶水,“现在不是买得越多单价越低,而是你买得越多,单价就会越高。” “哦?还有这种新奇的说法?” “以前不一定有,但现在这个世道啊,那真是得有。” 钱掌柜抿了口滚烫的茶水,舒服得眯起眼睛。 “如今漠州战乱,难民接踵而来,加之严冬到来,城里各家各户都需要储备冬粮, 这粮价何止是一天一个样,那简直是一天都能蹦跶着变好几个样。” “所以啊,你们一下子买这么多粮食,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在亏大钱。 也就是我这间铺子背靠内城老爷,外面还有大片佃农田庄支撑, 你换一个其他的粮铺,他们怕是根本不会像老哥一样应下你的买卖。” “再说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秋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卫老弟也知道,咱家铺子背后站着的是内城哪位老爷, 你们武馆能提前看到感觉到的情况,他老人家难道还会被蒙蔽了眼睛? 或许还因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才对。” 钱掌柜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别的不说,若是漠州的乱局蔓延过来,粮食就是比真金白银更加珍贵的东西,俗话说家中有粮,手握刀枪,心才不慌嘛。” 你屯粮来我屯枪,你家就是我粮仓。 卫韬心中莫名闪过这样一句话,微微点了点头,“钱老哥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他抓过纸笔,在那张草纸最后又加上一行,“我还要再加一车米面,一车干肉,就送到这座宅子。” “卫兄弟放心,咱老钱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账目上绝不会弄出什么差错。” 钱掌柜嘿嘿一笑,递过来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确认之后直接将那张草纸丢进了取暖的火炉。 章节目录 第40章 冲突 从钱记粮铺内出来,卫韬先是找间馆子吃了两大碗面,然后慢悠悠朝着玉工坊所在的位置走去。 明天是母亲和姐姐休息的日子。 他反正没什么事,逛到下午正好可以去接她们下工。 然后顺道去接上住在主顾家工地的父亲,一家人吃顿久违的团圆饭。 路边叫卖声不绝于耳, 再加上讨价还价声, 小孩哭闹声, 以及勾栏女子娇媚招客声, 种种声音混在一处,顿时给这严寒的天气增添了许多烟火气息。 卫韬在一家卖烧鸡的铺子前停下脚步,想着是不是买上一只回去给卫荣行下酒。 悬挂在壁炉内的整鸡表皮焦而不糊, 内里肉质嫩白饱满, 扑鼻香气阵阵袭来, 闻之不由得让人食欲大作。 正自挑选时,身后的人群忽然涌动,将他都挤得向前移动半步。 咔嚓! 卫韬一把抓住某个黑瘦的手掌,稍一用力,便听到指骨裂开的一声脆响。 这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几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衣服,被抓住的手上还藏着一枚刀片,没有来得及将其丢掉。 但就是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卫韬发现自己的袖筒已经破开了一道口子,放在里面的钱袋不翼而飞。 少年吃痛,却一声不吭, 反而一脸狠戾的表情,提膝便朝着卫韬的要害撞去。 嘭! 又是一声闷响,他被卡住脖子顶到墙上。 卫韬微微低头,注视着那张满是泥污的面庞,“我就算在这里直接将你打死,都不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说,你最好把同伙的去处交代清楚,再把偷走的钱老老实实还回来,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忽然间,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分开围观人群,来到了两人面前,“这位兄弟看上去也是个练武之人,为何要跟他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呵……小荷才露尖尖角,没想到还真有人冒了出来。” 卫韬眯起眼睛,转头看向刚刚现身的年轻男子,“这么说,你就是他的同伙了?” “什么同伙,我都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还是个小孩子,就算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也不应该被这样粗暴的对待。”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拨卫韬的手臂。 嘭! 两人小臂相碰,竟然发出棍棒重击皮革般的闷响。 卫韬没想到对方看似文弱,却也是个内练气血的武者。 猝不及防下,手上劲道不由得一松,那衣衫褴褛的少年便如泥鳅般从墙上滑落,钻进人群几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韬的脸色一点点变冷,“既然你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那就把我刚才被偷的钱赔一下吧。” “什么钱,你的钱丢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年轻人这时也看到了卫韬袖筒上被划开的口子,当即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不带任何的犹豫和迟疑。 “不赔钱就想走?” 卫韬猛地踏出一步,“动动嘴皮子就想做圣人,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忽然间两道目光从人群内射来,钉在他的身上。 那是两个高大粗壮的男子, 站位一左一右, 恰好将年轻书生暗暗护在中间,也阻挡住了他继续向前的路线。 “好,很好。”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看着对方转身离开,没有再做阻拦。 片刻后,流动的人群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向前走出一段距离,卫韬在一条石巷旁停下脚步,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一个黑衣汉子来到近前。 先是将一个硕大的油纸包双手奉上,然后神色恭敬道,“卫公子,会里已经有机灵活泛的兄弟跟上去了。” 卫韬接过油纸包,嗅闻着烧鸡的鲜香肉味,“两路人都跟上了?” “都跟上了,一有确切消息,我们马上向卫公子禀报。” “干的不错。” 卫韬满意点点头,“回去告诉你们会首,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就去请他喝上几杯。” “怎敢劳烦卫公子请客,公子只要赏脸过来,就是我们青合会最大的荣耀。” ……………………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狭窄错乱的石巷内飞快穿行。 不时向身后看去,确认到底有没有人追赶上来。 他的心脏直到现在还在砰砰直跳,不过除了少许紧张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难以抑制的兴奋。 那个被偷了钱的蠢货,就算是个武师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有后面出来帮他解围的家伙,最好和那个武师当街互殴,都死掉才算痛快。 不为别的,就凭他们身上有钱,就活该被偷,活该去死。 接连拐了好几道弯,他在一间破败不堪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左右看看无人,也不走大门,一个灵巧的翻身便越过石墙,跳到了院子里面。 “大哥。” 一个小姑娘迎了上来, 交给他一只鼓囊囊的钱袋。 除了她之外,其他人还没有回来,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黑瘦少年并不在意,径直进了连门都少了半扇的屋子。 毕竟今天是赶集的日子, 也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 除非是摸到了大肥羊, 否则谁都不会提前回来。 先是从瓦罐内弄了点水喝,他小心打开了摸来的钱袋。 “嘶!”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呆呆站在那里。 “原以为袋子这么沉,里面装的应该是一堆铜钱,没想到竟然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银锭。” 钱袋里面装着至少十几两…… 不,很有可能超过了二十两的银子。 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是铆足了劲放开去花,也足够他们几人很长一段时间的快活。 发达了。 这次真的是发达了。 少年深吸口气,在屋子里面来回走动,激动的心情却一直无法平复下来。 再看一眼袋子里面那抹令人迷醉的银色光芒,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游移不定,面部表情也变幻连连,似乎陷入到了什么纠结犹豫之中。 不久后,他终于做出决定。 目光渐渐变得冰冷,静静看着一旁还在兴奋雀跃的少女。 这些银子,一个人花,和一群人花,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大哥?”小女孩察觉到屋内忽然变得诡异的气氛,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句。 “小粒儿,你闭上眼睛,我送你一个惊喜的礼物。” 他眼中波光闪动,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悄无声息多出一枚刀片。 章节目录 第41章 虔诚 嘭! 破败的房门被撞开了。 指间的刀片悄然消失不见,黑瘦少年伸手一抓,将钱袋藏进衣服,面色不豫看着闯进来的几个家伙。 “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收获如何?”他问道。 “大哥,溜子被逮了,当街就打了个半死,怕是活不过去今天。” 其中一人回道,语气却冰冷不见起伏,就像是在说着早上吃了什么。 “他自己招子不亮,手艺不精,怨不得别人,还好我们几个见机不妙跑得快,不然也要被这王八蛋给当场供出来。”另一个人同样漠然说道。 “对,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这种蠢货死也就死了,多吃多占干活还不利索,上次让他去下药麻人畏畏缩缩的,连肚子都吃不饱了,还讲个屁的仁义道德。”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眼神阴狠的家伙,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尖刀,不住冷笑,“呵……我以前和溜子搭手干活,听他说什么好人坏人我就想笑。 怎么,好人就不能被偷被骗被抢了? 那些所谓的好人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明,就活该被我们偷骗抢杀。 这该死的世道就是这样,每天都有人去死,死在其他地方倒不如被我们弄死,还省了他们临死前的挣扎难过。” “好了,都不要说了。”被称为老大的少年盯着屋内聚起的几人,再看看外面破烂的院门,心中忽然生出些许莫名紧张的感觉。 “你们回来,没有被人跟踪吧。”他冷冷说道,“要是有谁尾巴没藏好,露了我们的老底,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大哥放心,我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确定了没人跟踪才回来的。” “我最后一个进门,巷子里也没有其他人。”眼神阴狠的少年道,“不行我再出去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面走去。 嘭! 才刚刚踏出屋子几步,忽然一声闷响,他猛地踉跄,软软倒在了地上。 屋内陡然一片死寂。 只剩下越来越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哗啦啦。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堵住了院门和四面石墙。 “有苦主找来了,冲出去,杀了他们!” 大哥亮出手中的刀片。 其余少年纷纷取出各种简陋武器,嘶吼着冲出门去。 唯有他自己,却是掀翻屋子后墙跟处的一堆木料,从隐藏在里面的洞里钻了出去。 砰砰砰! 冲出房门的少年被守在院中人的一下一个,转眼之间全部放翻。 躺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抽搐呻吟。 周围站着一圈青衣大汉,低头冷冷注视着他们,就像是在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只有老大钻出墙洞,沿着小路拼命狂奔。 他不知道找来的是什么人, 也根本不想耗费力气去猜。 反正这两年来他偷的抢的人多了, 就算是人命也有好几条背在身上, 反过来被追被砍也不是一次两次, 还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 只要能让他逃过这一次,就能拿着这些银子过上舒心富足的生活,至少几年时间不需要重操旧业。 至于那几个手下,除了小粒儿稍微有些可惜了外,其他都死不足惜。 他甚至还想感谢找上门来的那些人,帮忙处理掉了还要分钱的麻烦。 想到此处,他几乎都要笑出声来。 忽然间。 两道身影毫无征兆出现在了前方拐角处。 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下意识地转身要逃。 却发现后面也多出两个手持利刃的青衣人,正在冷冷盯着自己。 “这些小蟊贼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竟敢惹到公子的头上,当我们青合会都是吃干饭的蠢货吗?” 一个黑衣汉子身体微躬,开口时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 卫韬静静注视着那张还有少许稚嫩的面孔,目光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这里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公子放心,小的们绝对会把事情处理得干净妥当。” “另外一边,你们只需要远远跟着,知道他们的地址就行,不要擅自行动。” “小的明白,有了消息我们会立即报于公子知晓。” 卫韬点点头,直接转身离开。 他没有去问青合会的人会怎么处置这些半大孩子,也根本懒得去问。 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过是站在不同位置的人,根据自身立场,所做出的不同选择。 对他而言,被偷了钱,就是要找到窃贼,拿回银子。 至于后续再发生什么,已经和他无关,他也不再关心。 青合会成员同时躬身行礼,满脸含笑恭送他离开。 然后便缓缓站直了身体,脸上笑容也在这一刻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拎着青合会孝敬的烧鸡牛肉和老酒,卫韬又买了些馒头肉饼作为主食,算着时间赶到了玉工坊的门前。 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工坊门口竟然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从里面出来。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从大门左侧的小屋走出来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手中还拿着只骨棒在胡乱啃着。 “小伙子,人满了,不招工。” “老丈,我是来接人。” “哦,接人啊,那你也来晚了。”门房老头咕咕哝哝道,“今儿个坊主老爷开恩,中午就下工了,你现在过来还能有什么用?” 卫韬道了声谢,急匆匆朝药石巷赶去。 …………………… 咚咚咚。 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 郑宿昀放下刚拿起的调料,转头朝着屋外看去。 “谁啊?”她提高声音问道。 “郑大姐,是我。”院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是冯篍妹子啊,我这就去开门。”郑宿昀擦擦手,将腌渍的煮肉放到盆里等待入味。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穿白布衣衫的女人慢慢走了进来。 她目不斜视,沿着直线一路来到了正屋门前,脸上一点点挤出些许僵硬的笑容,“郑大姐,准备做晚饭呢。” 冯篍就住在前面一排的石屋内,去年夏天刚刚搬来,因为性格活泛开朗,又是个热心肠,很快便和周围邻居熟识起来。 其中就包括郑宿昀,以前没有去玉工坊做工的时候,两人还不时一起去逛逛集市,算是不错的关系。 冯篍进到屋里坐下,左右看了看,“郑大姐,你家里最近一直没见人啊。” “都在外面干活,马上冬天就要到了,还有好多东西要提前储备,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了。” 冯篍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其实啊,你们也不用这么拼命做活的,真要是累垮了身体,该多难受啊。” 郑宿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累倒不是特别累,再说了,不干活怎么攒钱屯粮备货过冬?” “这你就错了郑大姐,你们活得累,那是因为没有找寻到真正的生命寄托, 只要能和我家一样,拜入大慈大悲的天女座下,然后虔诚供奉,就能获得粮食布匹, 即便是生病了,也会有老神仙赐下神妙符水,喝了之后简直就是百毒不侵,百病不入。” 冯篍口中不停说着,语气越来越狂热,喃喃自语道,“神佛下生、明王出世,圣女降临、金光地涌,天下共一家,同享太平世……” 忽然咣当一声闷响,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 石屋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道健壮的身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盯着木凳上的冯篍,眼神冰冷,沉默无声。 章节目录 第42章 不同 冯篍转头朝着门口望去。 身体不由得一颤,脸上狂热的表情隐去,重新变得僵硬木然。 卫韬一步踏入门内,面无表情看着她。 “你刚才说的很有意思,我听着也很开心,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他直视着冯篍的眼睛。 目光冰冷瘆人,像是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猛虎,正在寻找下口的位置。 “我,我没说什么,只是有可以白领钱粮的好事儿,想和郑大姐分享一下。” 冯篍说话间已经下意识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在面对着卫家小子的时候,连话都不敢继续说下去。 但她却分明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数月前还瘦瘦弱弱,现在却强悍精壮的年轻人,对自己有着极大的敌意。 再留下来不走的话,就算是有着天女的庇佑,怕是也会被他一顿暴打,甚至都有可能会在这间屋子里丢掉性命。 冯篍慌不择路,一头撞在门框上也不去管,飞快出了院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韬将手上拎着的东西放下,面色转为温和。 他看着有些茫然无措的郑宿昀,露出一丝微笑道,“我刚才还专门跑到玉工坊,去接母亲和姐姐下工,没想到你们午饭后就回来了。” “哦,大姐呢,怎么没看见她?” “小荭去买猪头肉了,今天发了工钱,她早就想好了要多买些肉给你补补身子。” 郑宿昀盯着卫韬看个不停,一时间甚至有些难以接受,眼前真的就是自家那个瘦小的韬哥儿吗? “武馆的伙食很好,每天都有肥肉管饱,再加上天天打熬身体,就长了一些个头。”卫韬看出了她眼神中的疑惑,便笑着解释了一句。 “好了,我现在去找大姐,母亲一个人在家就把门锁好。 不是自家人的话,谁来都不要再给开门。” 他说着便朝外面走去,几步后却又停住,严肃了语气道,“刚刚那个女人不正常,母亲莫要再和她见面。” “韬哥儿你放心就是, 我本来也不信她说的, 怎么可能什么活都不做, 就能白拿粮食和银钱, 这不是明摆着在骗人吗, 就算是那些被圈养的猪, 最后还不是吃得肥了就要被一刀宰杀,连皮带骨都要还给人家?” 郑宿昀絮絮叨叨跟在后面,已经从刚才的茫然失措中回过神来,此时再看高高大大的卫韬,满眼都是欢喜。 找到卫荭,又在药石巷外接上回家的卫荣行,三人各自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回家后将整个饭桌都摆得满满当当。 天近黄昏,一家人围坐在一处,中间则是各种肉菜,还非常奢侈地点燃了两根蜡烛。 卫荣行端坐主位,脸上隐晦地闪过一丝心疼的神色。 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买了一份肉,大妮儿买了一份肉, 韬哥儿买了两只烧鸡加十份肉, 还有这么多的馒头大饼,这可如何是好。” 啪! 卫韬拍开一坛烧酒的泥封,给自己和卫荣行满满倒上,微笑着道,“不怎么办,卤肉配酒,美味少有,吃就是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一旁的布包内取出两支纯银发簪,递到了卫荭的面前。 “大姐,这是我给你买的,戴上看合不合适。” “真是给我的!?” 卫荭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有些不太置信地将簪子拿到手中,掂量了一下它们的重量,不由得低呼出声。 她有些嗫嚅着道,“这么重,做工也精致,一定要不少钱吧。” “大姐喜欢就好,其实也要不了多少钱。” “韬哥儿,你个败家孩子,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就算是在武馆挣钱了,也应该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郑宿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看卫荭欢天喜地的样子,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来。 卫韬夹起一筷牛肉吃了,对主位上的卫荣行说道,“父亲,吃完这顿饭后,我们就得要搬家了。” “搬家?” “谁搬家,搬什么家,搬到哪里去?” 卫荣行端着酒碗的手愣在半空,表情有些茫然,看向一旁的卫韬。 “药石巷的环境不是很好,所以我就在里面买了一座宅院,已经收拾好可以搬进去了。”卫韬还在一口口吃着饭菜,随意说道。 饭桌上,听到卫韬这句话,卫母郑宿昀和姐姐卫荭都放下碗筷,转头朝着他看了过来。 “那座宅院,在什么地方?”郑宿昀有些好奇。 “就在玉坊街上,和母亲姐姐做工的地方相距不算太远。” “玉坊街啊……”卫荭张了张嘴,放在桌面下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呐呐自语着道,“那里的一套宅院,可贵了吧。” 卫韬夹起一筷菜蔬,微笑道,“还行,主要是那处地方距离母亲和大姐做工的地方比较近,夜里还有城防军巡逻,无论如何都要比这里更加安全。” 卫荣行一点点品着碗里的烧酒,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玉坊街、药石巷,虽然在命名上只是街和巷的差别,但在整个外城,却已经完全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而且玉坊街那里的房子,他以前在做工时也曾听说过,每一栋单门独户的宅院,都至少要几十两银子才能买下,绝对是不折不扣的一笔巨款。 至少能够保证他们一家四口好几年的衣食无忧。 结果现在大家还缩在药石巷的小黑屋里吃糠咽菜,偶尔发发狠心才敢弄上一顿肉吃,韬哥儿竟然直接说在玉坊街买了一套宅院? 卫荣行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看看他们现在住的屋子。 狭窄逼仄、潮湿黑暗。 就是它所有的特点。 但忽然间说起要搬家,还是让他生出一种如坠梦里的虚幻感觉。 卫韬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不由得笑了笑道,“现在还不算太晚,倒不如吃完饭就散步过去,看一看咱们的新房子,晚上就住在那边,这里就不用回来了。” 卫荣行直到此时才猛地回过神来,盯着卫韬的眼睛问道,“韬哥儿真的买下了一座宅院?” 卫韬点点头。 “那得用了多少钱啊?” “几十两银子吧,我自从成为武馆正式弟子以来,跟着做些任务,后来又成为管事,也就有了不少的进项。” “什么任务,危不危险?”郑宿昀问道。 “没什么危险,真要是太危险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去做。”卫韬随口回应。 卫荣行忽然脸色一肃,“韬哥儿说成为管事,这是做了哪儿的管事?” “武馆的管事啊,老师看我做事利索,又曾读书学文,会算账记账,便让我当了管事,安排武馆日常事务与物资采买,管理下面的仆役厨子。” “韬哥儿,你买宅子的钱,不会是……”卫荣行欲言又止。 卫韬一笑,“父亲想到哪里去了,周师待我不薄,我又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来?” “那便好,那便好,按韬哥儿说的,我们吃完饭就过去看看新买的宅院。” 卫荣行一口饮尽半碗烧酒,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说话间竟然隐约有些沙哑和哽咽。 章节目录 第43章 窥视 有了新房子的期待,一家人很快吃完晚饭,稍微收拾一下便出了家门。 卫母原本还想要收拾一下东西,却被卫韬以天黑后不安全为由,直接阻止了她打包各种瓶瓶罐罐的念头。 凉风渐起,天色微沉。 一段时间没有回来,卫韬有些惊讶地发现,药石巷的夜晚竟然不像之前那般漆黑一片。 而是各家各户门前都挂上了两盏不大不小的红灯,将整个小巷笼罩在如血的红色之中。 他不由得眉头微皱。 想起了当初发生的灭门案,在许家的配房里面,也放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红灯笼。 “现在又不是过年,这是谁家里在办喜事吗?” 卫荭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却又马上改口,“不对啊,一家人办喜事,也不至于这么多户都挂上红灯笼吧。” “我记得很清楚,下午我和小荭回家的时候,都还没有见到这些红灯笼。”郑宿昀道。 卫荣行也有些惊讶,“我在工地上听人说过,挂了这些灯笼能祛病辟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要说话了,你们跟紧我,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卫韬依稀听到了忽高忽低的颂唱声,就从一家屋内传来,当即叫住好奇上前的卫荭,快步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隐隐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每每四处寻找时却又看不到人影。 整个巷子,除了他们一家人在快步穿行外,就只有那些悬挂在门外的大红灯笼,在随着越来越大的夜风来回摇动。 忽然,左侧的屋道,“药石巷那边,现在是怎么回事?” 黑鸦面色一变,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住在那里的居民一个个都变得很怪,也不出去讨生活劳作,每天都神神叨叨念经拜神,晚上家家户户门口挂着大红灯笼。 会里也派了几个兄弟过去探查,回来后全部大病一场,还有人说白日见鬼,被吓得整夜不敢睡觉。” “这种情况出现多长时间了?” “没多长时间,也就这几天才是这样。” 卫韬皱眉,“说的准确具体一点。” “五天,对就是五天前,家家户户都开始在门口挂上大红灯笼, 公子家里近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居住,因为担心有不长眼的小贼去偷东西, 我们一直都有人在公子家附近巡逻,所以就发现了这一情况。” “已经五天了,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卫韬脸上笑容不见,声音也冷了下来。 黑鸦被他盯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会首的意思是,先让人去摸一摸情况,知晓个大概之后再去找公子禀报。” “我知道了,你回去记得告诉石会首,再见到这些大红灯笼,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发现了其他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就找人告知与我。” “小的明白。” “药石巷以后就不要去了,安排几个机灵点儿的兄弟在这里守着,有情况了一边处理,一边抓紧找我报告,明白了吗?” “明白了,还请卫公子放心,会首已经做好了安排。” 卫韬随手丢给黑鸦一块碎银,打发青合会的几人离开。 自己却并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站在街角的阴影中,遥望着药石巷所在的方向,久久沉默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 他再一次回想起在巷子里穿行的时候。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和那只倒霉的黑猫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章节目录 第44章 错乱 药石巷的深夜,沉寂而又宁静。 一阵冷风吹过,门檐下的灯笼微微摇晃。 将周围的灯影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形状。 两道身影站在斑驳的石墙到此处,男人声音愈发沙哑,隐隐带着一丝哀求的味道。 “依依小姐,你要是真管不住自己,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自己把自己关起来,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千万不要再让我提醒你,这种事情我真的做不好。” “我的老师已经下山,去寻找孙洗月的下落,她就算是再疯狂,还是先考虑着如何从老师的追杀中活下来再说吧。 至于你,既然没有动手的胆子,就不要在我面前胡乱说话,除了让人发笑外,就没有半点儿用处。”女人冷冷一笑,翻身从屋顶跃下。 “后天中午,不要忘记内城的事情。”高瘦男子低低叹了口气,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丁大哥放心,我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帖。”白依依身形一顿,淡淡笑道。 她抬起头来,目光中的疯狂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清幽的眸子犹如一汪深潭,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身体也不再微微颤抖,仿佛在这一刻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男子暗暗吐出一口浊气,“依依小姐,你刚才……” 她打断他的话,浅浅笑道,“丁大哥,你叫我的名字时,发音总是不准,是悠悠,不是依依,记住了吗。” “还有,丁大哥说我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男子闭口不言,决定再也不和她多说一句话。 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受其影响,变成一个神神叨叨、精神错乱的疯子。 “没事就好,丁大哥你自去忙吧。” “我要去找那只可爱的小野猫了,昨天刺瞎它的左眼,今天该到右眼了。”白悠悠又是微微一笑,无声无息融入到夜幕之中。 唰! 男子刚刚走出不远,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身侧那抹悄然闪过的白色身影。 “丁大哥,你知不知道红线门是个什么东西?” 白悠悠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名字,而且还有些不喜的感觉。” 他也跟着叹息,甚至想拿头去撞墙,“红线门是外城一家武馆,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只是一家武馆啊。”她黛眉微蹙,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会忽然想到它?”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你自己去想。” 虽然在寒冷的夜晚,丁姓男子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水,猛地加快了脚步。 他感到焦虑,莫名烦躁,还有些忍不住的害怕。 再和这个女人呆在一起,他都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大开杀戒,将整个巷子涂抹成鲜艳的红色。 …………………… 天色将明,卫家新居便忙碌起来。 卫父卫母和卫荭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开始各种收拾和打扫卫生。 睡惯了药石巷的石板床,忽然间换成松软宽敞的大床,几人都有些不太适应。 再加上如同做梦般的奇幻经历,基本上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卫韬此时已经来到了武馆,开始苦练红线拳。 他在内院架起了一口大锅,并且利用职务之便添加了大量的药材,运转气血在里面不停翻炒。 每一下的动作并不算快,更是和刚猛有力沾不上边,看上去就像是老人在慢悠悠地打太极,但锅里的药砂却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般咕嘟嘟冒泡,满院子都充斥着浓郁的药味。 卫韬深埋在药砂中的手臂一片赤红,如同涂抹上了一层鲜血。 肌肉道道鼓起,剧烈震颤。 力量通不断传递出去,才造成了固体药砂如水滚沸的景象。 一锅药砂的药力很快被吸收殆尽。 他满头大汗,喝了几碗晾好的药茶补充水分,马不停蹄又开始了第二轮的修行。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能够隐约感觉到,一双手臂的气血已经被激发到了极致。 撕裂般的胀痛一波波袭来。 表皮已经开始有了微小的裂纹,向外渗透出丝丝缕缕的血渍。 若是不管不顾再继续下去,怕是肌肉和皮肤都会承受不住。 卫韬便开始控制气血运转,朝着肩膀至掌心的那道淡淡红线凝聚。 而每一次凝练,手臂上的赤红颜色就变淡一分,横贯肩掌的红线颜色则更深一分。 连带着状态栏内,红线拳的修行进度也向前推进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向着百分之九十一迈出了缓慢而坚定的一步。 “太慢了,比乌龟爬的都慢。” 一个上午的辛苦修行过去,卫韬有些无奈地感受着身体的微小变化,再看看红线拳状态栏内更加细微的一丝挪动,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这种感觉,让他回忆起当初用电脑下载东西的时候,进度在百分之九十多停滞不动的那种焦灼不安。 “下一枚金币,还要将一些时日才能显现……”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又强迫自己安定下来。 “没有金币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这段时间还是要平心静气,一点点熬炼身体,凝练气血,就算只有一丝进步,也是好的。” “更何况大师兄上一次曾经提到过,本门如今遗失了一份秘录,似乎还是晋入红线境界必不可少的东西,如果真拿不回来的话,那么即便是有了金币,也难以突破到下一个层次。” 章节目录 第45章 五姓 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 在这个靠近群山的寒冬时节,算是很少见的好天气。 卫韬整个上午都留在家里。 搬运气血,独自修行。 然后陪着家人又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便被郑宿昀赶回屋内休息,坚决不让他参与到下午的房屋清整维护工作中。 直到这个时候,卫家人还没有真正从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中跳出。 不管是卫荣行,还是郑宿昀和卫荭,时不时都会下意识地咬一下嘴唇,亦或是掐一下大腿。 直到真切体验到痛感,他们才会长长松一口气,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止不住的笑容。 这么宽敞的院子。 富丽堂皇的屋子。 就算是做梦,以前都没敢做过这么不现实的梦。 或许是这几天练功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卫韬一直到夕阳西下,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好好睡了一觉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重新恢复饱满,就连思维都清晰敏捷了许多。 他记得谭磐让他傍晚去一趟武馆的邀约,便用最快速度梳洗一番,在夜幕降临前回到了武馆。 谭磐就在内院。 他所居住的房间内,已经摆好了一只火锅。 火盆里木炭烧得正旺,里面的汤汁滚沸着,散发出浓郁的香辣味道。 “卫师弟来了,坐下陪我喝上几杯。” 谭磐招手让卫韬坐下, 开始往锅里下切成薄片的羊肉。 旁边的架子上,还摆满了在天冷时节难得一见的各种青蔬。 卫韬在对面的板凳坐下, 自然而然接过下肉捞肉的活计。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是对着蘸料一顿猛吃。 直到面前都摞起高高的一叠空盘,才第一次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今天找卫师弟过来呢,主要是明天去内城游园赴宴的事情,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给你提前交代一下。” 卫韬放下酒杯,“大师兄请讲。” 谭磐思索着慢慢说道。“大家都知道内城有三大家, 却有很多人忽略了,里面还有另外的五个体量较小的家族存在, 这五家虽然依附于三大家的羽翼下, 但论起战力,每一家都有着定海神针般的人物坐镇, 他们全力出手的话,绝不在老师之下。” “赵、吴、曲、洪、孙,你如果遇到这五个姓氏的年轻人,注意不要轻易和他们起什么冲突。” “其他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们边吃边说,你仔细记在心里……” …………………… 一顿火锅直吃到了后半夜。 几十盘切肉,还有数不清的青菜,都被两人吃了个精光。 谭磐将最后的一碗药酒喝完, 摸着没有丝毫起伏的肚皮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道交芸为什么总是喜欢吃火锅,我就是适应不了这种吃法。” 卫韬道,“天气严寒之时,吃火锅暖暖身子,还是很不错的。” “味道是不错,热乎也热乎,但这种没吃几口就要等一会儿的吃法,我不太喜欢。” 谭磐将酒碗放下,又是一声叹息,“关键是它吃不饱啊,就像是现在,咱们才刚吃完,我就又饿了。” 稍微愣了一下,卫韬却是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师兄说的,很有道理。” 两人一起收拾着残局。 主要是卫韬在干活,谭磐进了里屋不知道在折腾着什么东西。 不久后,他拎着两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走了出来。 里面散发出淡淡的脂粉清香味道。 就算是屋内浓郁的火锅气息,都无法将其完全掩盖。 “等到去内城的时候,师弟记得提醒我,给交芸带上这两盒东西。” “我知道了。”卫韬说话间将所有盘碗装进一只大木盆,端着就要送去厨房。 “就放到门外就好,明天我让后厨来收拾。” 谭磐将他叫住,给两人倒上茶水,忽然开口问道,“卫师弟还没有成亲吧。” 卫韬微微一怔,“没有,不过我还年轻,不着急娶亲。”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谭磐一口口抿着热茶,半躺在靠背椅上。 “过完年十八岁。” “明年虚岁就十九了,这还算小?” 谭磐眉头皱起,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道,“七师弟也该好好考虑一下成家的问题了。” “师兄,我真不着急。” 卫韬一时间有些疑惑,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了这个方面。 所以说,这话不太好接。 没有得到回应,谭磐并没有继续,而是毫无转折又换了一个话题。 “卫师弟,你我习武之人,想要强健体魄,凝炼气血,除了努力修行外,各种药材和肉食也不可或缺。” 卫韬对此倒是深以为然。 “大师兄所言极是,自从真正接触到本门内练之法后, 我的食量也是越来越大,每顿吃那么多都感觉顶不住消耗。” 谭磐淡淡一笑,“师弟入门时间尚短,或许还不知道,供给我们武者修行的药材和血食,那也是有明显高下之分的。” 一旦涉及到修行之事,卫韬顿时侧耳倾听,不再像刚才那般有些走神。 “卫师弟身为武馆管事,应该很清楚外院那些记名弟子的用药,和我们这些亲传弟子所用有多大的差别。” 谭磐指指墙边堆着的酒坛,“不单单是药材年份、效力、浓度不同,就说我们平日里经常取用的药酒药膳,绝大部分的记名弟子根本就没有资格享用。” “绝大部分……”卫韬默默品味着这几个字。 “既然是绝大部分而不是全部,自然就有一定的说法。” 谭磐似是看到了他的疑惑,便解释道,“卫师弟你想想不久前刚刚入门的九师妹,很容易就能明白其中的关节。” 卫韬恍然,“九师妹则是打铁巷主事的孙女,以她家的势力和财力,自然不会像其他出身贫寒的弟子那般,缺少各种珍贵药材和食物。” “是啊,话说九师妹在家里,每日被逼着进补的药膳,甚至要比我们用的更加好上许多, 不然以她纤弱的身体,又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了入门的标准?” 谭磐喝一口茶,略带着少许醉意接着说道,“穷文富武,自古如此,师弟该不会认为,我们内院弟子每天都有足够的猪牛羊肉可用,有足量的药材外敷内服,就已经很不错了吧。” 章节目录 第46章 金砖 每天能有足够的肉食,再加上各种药材的供应。 这已经是卫韬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美好生活。 那么,更美好的生活,又该是什么样子? 他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 只是在安静倾听。 谭磐感慨道,“每日有肉有菜,还有各种药材可供使用,看起来已经是很不错的条件。” “但这些其实这还远远不够, 只是武馆没有足够的财力, 也就没有办法供应更好的资源, 比如说灵参须炖金纹虎肉, 以名贵药材为食的赤斑鹿血, 你只有真正吃过,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如果能够以此食补,师弟或许早已经突破锻皮,进境到了炼筋的层次。” 卫韬认真听着,不由咽了下口水。 谭磐哈哈一笑,忽然话锋又是一转,“刚才和师弟说起内城的情况,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卫韬点头。 谭磐忽然坐直身体,凝视着卫韬的眼睛,认真严肃道,“内城五姓,赵吴曲洪孙,其中曲家有位待字闺中的独女,性格温婉大方,样貌人品上佳。 如今曲小姐正准备找一位身世清白,又有能力的夫婿,我觉得卫师弟你就很合适。” 面对着卫韬错愕的表情,他语速飞快接着说了下去。 “作为内城家族之一,曲家的财力自不必说, 主要经营饰品和布匹生意, 还分别在城中开着酒楼和牙行。 虽然在体量上和三大家无法相比, 但若是放到外城,也算得上是少有的大富之家。 若是此事成了,师弟不仅能抱得美人归,对自身的武道修行也大有裨益, 此后不管是金纹虎肉,还是赤斑鹿血,大可以一锅炖了,吃它个肚皮溜圆。 简直就是完美的天作之合!” 这…… 这样的展开。 当真出乎了预料。 先不说是不是完美的天作之合。 他只知道,大师兄这一番话,在绕了一圈后,简直是又完美回到了原点。 卫韬低头喝茶,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谭磐完全没有注意到卫韬的心理活动,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刚刚提到的这位曲家姑娘,虽然因为忙于家里的事务,才一直没有结亲, 现在年纪稍稍大了一些,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嘛,卫师弟你可以的。” “她多大了?”卫韬忽然问道。 谭磐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呃……曲小姐刚刚过了二十八岁生日。” 不过下一刻,他便又抚掌笑道,“虽然曲小姐的年纪确实是大了些,但就当做是多抱了两块金砖嘛,问题不大。” 卫韬默然片刻,“年纪确实不是问题,但问题是那位曲小姐身为内城的贵人,又怎么会看上我这样苦寒出身的外城小子?”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道,“莫非大师兄的意思是,曲家要招的是入赘的女婿?” “我问过交芸了,并不能算是一般意义上的入赘。” “不过回头如果生了男孩,得有一个去继承曲家的生意,传承曲家的香火。” “至于师弟说的看不看得上的问题……” 谭磐丝毫不以为意,“男女感情的事儿,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不就讲究一个两情相悦吗, 而且曲家家主早亡,近些年来曲家主母一直在荣养身体,家中大小事宜都是由曲小姐做主,你怎么就能笃定你俩不会一见钟情,相互看对了眼?” “就像师兄我同样是平民出身,不还是和交芸相处得很好?” 说到此处,谭磐端正了态度和语气,“最基本的一点,师弟你现在是红线门的亲传弟子,将来有可能达到凝血,甚至是破境红线的武者,这就是我们和普通人最大的不同,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如果你能在二十五岁之前突破至凝血圆满,那么就算是三大家,也会将你奉为座上宾,就更不要说还位于三大家之下的内城五姓。” …………………… 第二天上午。 卫韬在家里吃完早饭,分别送了家人去上工。 又和两处地方暗中卡点守护的青合会帮众交代几句,便急匆匆赶到了武馆。 一辆装饰精美豪华的马车已经等候在武馆门前。 片刻后,谭磐来到武馆,叫上他一起上了马车。 在外城,各种畜力车是有的,但这种规格的马车绝对是个稀罕货。 除了内城贵人们出行时会偶尔看到外,其他时间几乎见不到踪影。 车厢内,卫韬和谭磐相对而坐。 中间还能放得下一张矮桌,上面摆好了茶点和干果。 车窗门帘上一个硕大的黄字,笔墨饱满、苍劲有力。 谭磐舒舒服服向后靠坐在软垫上,闭上眼睛养神。 “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是一次年轻人之间聚起的游园饮宴,竟然还派了马车来接。” 他伸手摩挲着身旁柔软的靠垫,颇为感慨地道,“师弟也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马车吧,感觉如何?” “挺好的。”卫韬随口应了一声,开始暗暗运转气血,不想浪费掉这一段空闲的时间。 至于坐马车的感觉。 他还真没什么感觉。 硬说要有的话,那就是有些颠簸。 虽然走的是还算平整的石板大路,木质车轮外面还裹了一层皮革防震,但论起舒适程度,甚至还远远比不上前世坐过的电动老头乐。 马车缓缓行走在长街中央。 行人一早便远远避开,生怕冲撞了内城的贵人。 就连平日里表现得凶神恶煞的帮会成员,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糟污了贵人们的眼睛。 不久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的说话声, 他在和一位守卫的甲士交流。 片刻后,车子重新动了起来。 穿过一道厚重的城墙, 真正进入到了内城之中。 卫韬缓缓收敛气血,将车厢侧面的窗帘掀开了一道缝隙。 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一年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内城的景象。 金色的阳光从高处倾泻下来,映照在一片片琉璃瓦顶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座金色的岛屿。 宽阔大路,红砖绿瓦。 亭台楼阁,高墙大院。 就连路边店铺也比外城堂皇大气了不止一个层次,处处流露出高贵富足的气象。 也有行人在内城的街上漫步而行。 比起外城穷人的满脸菜色、衣衫褴褛,他们鲜衣明饰、仪态闲适,就如同是一道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变成了不同的种族。 章节目录 第47章 相亲 马车沿着大路前行一段距离。 左转进了一片园林似的区域。 最后在一座石门牌楼前停了下来。 早有守在门边的仆人侍女迎上前来, 屈膝行礼等候在马车近前。 “谭公子,我们到了。” 车夫手脚麻利打开车门,将一只方方正正的脚凳放好位置。 “一会儿先跟着我,不要自己乱跑,也不要太过紧张。”谭磐下车,带着卫韬向前走去。 卫韬点点头,拎着两只盒子走在后面。 他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 毕竟前世就连更加庄严宏伟的皇宫都去过不止一次,这里的景色虽然美丽大气,却也还远远达不到让他心生震撼的程度。 两人刚进门不久,便见到前方石桥上,站着两个身披大氅的年轻女子。 左侧女子端庄大方。 虽然面容算不得十分精致漂亮, 却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右边姑娘看着似乎年长一些,相貌温婉柔和,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谭磐见到那两人,顿时露出笑容,快步走过去和左边的女子打招呼。 “交芸,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起的七师弟,卫韬。” 他笑着走上石桥,指了指卫韬手中拎着的礼盒,“知道今天曲姑娘也会过来,卫师弟专门托人从临祈城百花园带了礼物……” “竟然是百花园的胭脂水粉吗,卫公子还真是有心了。” 黄交芸唤来下人接过礼盒,掩口轻笑道,“这算是心有灵犀吗,我记得曲裳姐姐平日里用的,恰好就是百花园的东西呢。” 曲裳唇角挑起一丝笑容,淡淡说道,“那就多谢卫公子了。” “曲姑娘喜欢就好。”卫韬只能回以礼貌的微笑,想要说点什么,却一时间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师兄和黄家二小姐搞的这一出双簧,也没提前和他打个招呼,着实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还专门托人从临祈城买来的东西? 他前天晚上才知道游园会的事情, 就算是飞鸽传书去、快马加鞭回, 怕是都来不及将这两盒东西送来。 “芸妹,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进去了。”站在石桥上闲谈片刻,曲裳开口提醒道。 “哦,那我们就走吧。” 黄交芸点点头,带着几人下了石桥。 结果才刚走了不到十米,她便一脸着急地道,“哎呀,曲姐姐,我刚想起来好像有件事情,需要谭大哥帮忙去处理一下。” “这……”曲裳沉默片刻,低低叹了口气,“芸妹既然有事,就先去忙好了。” “反正去梅苑的路我也熟悉,将卫公子带过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黄交芸闻言,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花来,“我就知道曲裳姐善解人意,那我就和谭大哥先走了,你们两个好好聊,等我们忙完了再找你们喝酒。” 刹那间石桥下就只剩下了卫韬和曲裳两人。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微妙。 “走吧,我这就带你去梅苑。” 无言片刻后,还是曲裳打破了沉默,先一步向前走去。 默默行出一段距离后,她忽然悠悠叹了口气,两眼目视前方缓缓说道,“芸妹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现在并没有太多那方面的想法,而且,我觉得我们两个也不太合适。” 曲裳蓦地收声,然后略带歉意道,“你也不要多想,我的意思不是说卫公子不优秀,而是……” 卫韬打断她的话,温和笑道,“曲小姐无需多言,我很理解,也没有多想。” “那就好。”曲裳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错落有致的建筑。 “那里就是梅苑,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陪卫公子过去了。” “多谢曲小姐带路,我自己过去便好。”卫韬抱拳一礼。 她点点头,招来丫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曲裳停下脚步,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小玥,你拿着我的玉牌,现在回一趟老宅,去找潘婆婆取些东西。” “现在就回家,这么着急的吗?”丫鬟小玥笑着道。 曲裳取出令牌,交到她的手上,“说着急也不是特别着急,不过这件事情还是早点儿做完的好,你就辛苦些跑一趟吧。” 如果是在一般的富贵人家,作为奴婢的丫鬟绝不敢和自家小姐如此没大没小的说话。 但小玥的母亲是曲裳的奶娘,两人自幼便一起长大,相比起主家和下人,倒更像是玩伴和姐妹更多一些,因此在日常相处上就更加随意。 小玥将玉牌收好,“小姐要取什么东西?” 曲裳思索片刻,“让潘婆婆取一箱武者激发气血所需的药材,标准一定要高一些,外加十颗通脉丹,就说是我要拿来送人用的。” 想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再让她从老宅府库中挑一件裘皮大氅,和药材一起带来。” “大氅的尺寸,就按照刚才那位卫公子的身材计算,宁可大上一点,也不要小了。” “卫公子?”小玥拿着玉牌,却并没有离开。 而是有些疑惑地道,“小姐,你刚才不是说,看不上那人吗?” “为什么还要给他准备如此贵重的回礼?” “一件库藏的裘皮大氅,可是至少值几十两银子,就这么给他了,我们得多亏啊?” “更不要说一箱搭配好的上品药材,外加十颗通脉丹,那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东西。” 她一口气不停,提出连串的问题。 曲裳注视着远处的红墙绿瓦,微笑说道,“既然他提前准备了礼物,我们这边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礼数对不对?” “可是,那也不用花费这么大吧,两盒子胭脂水粉又能值多少钱。” 小玥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嘟着嘴巴道,“更何况,小姐不是让我找人详细打探过了么,他一个苦寒出身的平民,就算现在是红线武馆的正式弟子,毕竟没有任何的背景与助力, 日后他能做一个内城的看家护院都已经算得上是撞了大运,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金钱。” “还不如内城赵家的赵祗公子,比这卫韬只大了两三岁,就即将突破到凝血境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要我说啊,随便从内城的铺子里买些糕点就行,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厚物。” “小玥不要说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曲裳面上笑容不变,语气却隐隐沉了下来。 “就算不去管他的想法,但黄小姐的面子我们还是要照顾到,不能让人说出什么话来。” 曲裳虽然看起来温婉柔弱,但其人却并不软弱,遇事颇有自己的主见,属于那种外圆内方的性格,不然也不能以一介女子之身掌握家族的生意。 看到自家小姐已经做了决定,小玥便不敢多言,带着玉牌直接朝着外面走去。 章节目录 第48章 洗月 曲裳独自一人,在园林小径中漫无目的缓缓而行。 对于卫韬的信息,她所知晓的甚至要比谭磐更多。 自从黄交芸在数日前提及此事后,她便通过不同的渠道,从各个不同的方面,对这位红线门弟子的情况进行了了解。 在今天见面后,纸面上的内容和真人一点点重合,也让她在心中很快构建起一幅完整的画面。 卫韬,十八岁,家有父母和一姐姐,目前都在外城做工维持生计。 其本人拜师三个月后成为红线门亲传弟子,目前修为依然停留在红线拳锻皮层次。 曲裳在一座八角亭前停下脚步,一边欣赏着立于亭内的石雕,一边继续漫无目的地想了下去。 三个月达到入门要求,他在练拳修行上的天赋,确实是有些过于平庸了。 或许对于那些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入门的记名弟子而言,能够成为红线门亲传弟子便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但站在内城仅次于三大家的位置高度去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她虽然是个女子,并没有真正深入修习过武道。 不过身为曲家独女,自然是不缺乏接触武师的渠道,因此对于这方面也了解颇多。 至少在红线拳的修行上,入门所需的时间越短,就代表着对气血的修行天赋越高,后续的发展潜力也就越大。 为什么谭磐能和黄交芸交往,除了其人品稳重、知恩图报外,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原因便是,谭磐当初掌握了红线拳入门的气血运转之法,只用不到一夜时间。 之后又一路破开关口,修行到了凝血的层次,而且还有向前更进一步的极大可能。 如此人物,即便是站在三大家的位置,也值得去结纳笼络。 只可惜,她却是遇不到相似的人物。 曲裳伸手摩挲着雕塑冰凉的表面,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如今她的处境,或者说是曲家的处境,看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际上却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自从父亲和弟弟意外去世后,母亲悲伤过度,气血亏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对于家族的掌控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她不得不站出来勉力支撑,借助黄家的力量左右逢源,总算是将局面堪堪稳定了下来。 但是,和自家有亲戚关系的黄家老祖母年岁渐老。 万一哪天她老人家撒手西去,曲家没了这个最大的依仗,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块散发着浓香的肥肉,面对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猛虎群狼。 所以在耽误了这几年后,她才动了招一平民出身的良婿,尽量保住曲家家业的念头。 内城的这些公子哥,她是不会考虑的。 因为那样就只能算是外嫁,而不是招婿,将来曲家历代艰苦积累的家业,尽数都会被吞吃干净,连一点儿皮毛都不会剩下。 “如果父亲和小弟还活着……” 曲裳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虽然当年那件事情隐有疑点,但她没有任何证据,也就绝对不能表露分毫。 …………………… 穿过一道灰色围墙,卫韬眼前陡然一片姹紫嫣红。 凛冽寒风中,一株株梅树笔直挺立,朵朵红梅连成一片,有的艳如朝阳,有的含苞欲放,就如同是随风跳跃的火苗。 沿着曲折的小路继续向前,卫韬便看到了有不少人已经聚集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前,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他过去后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边默运凝练气血,一边听着其他人的聊天。 将有关风花雪月、吃喝玩乐等声音自动屏蔽掉,他换了几个位置,终于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那是两个身披裘皮大氅的精悍年轻人。 “风林军镇派入苍莽山的人马损失超过八成,就连带队副将都没能活着回去。” “还有月影观的道兵,也在此一役中近乎全灭,侥幸逃出的寥寥几人也是身受重伤,今后怕是再也无法出手。” “除此之外,我从叔父那里偶然听闻,朝廷派下来的那位钦差,坐到了巡礼司翊卫中丞位置的白大人,也死在了苍莽山中。” “再加上漠州凉阴山内群居的萝茶族,教门定玄派的两位长老,这一次还真的是杀得腥风血雨,惨烈至极。” “嘶……” 另外一人倒抽一口凉气,“那孙洗月真就这么厉害!?” “以区区一人之力,竟然搅动如此风云,简直是让人难以想象。” “只恨我当时没有在那苍莽山中,如若不然,定能见识一下传闻中的孙道子,究竟是有怎样的身手。” 最开始说话的年轻人冷冷一笑,毫不客气道,“幸亏你当时没有身在山中,不然我现在就不是来游园赏梅,而是在吃你衣冠冢的酒席了。” “唉,还记得两年前,我随叔父前往京都,曾有幸拜访过白中丞……” 被唤作周大哥的男子陷入了回忆。 “当时他正在院子里练武,那种狂放霸道的气势,让人窒息的气血爆发,就算只是站在一边旁观,都给人一种不可匹敌的窒息感觉。” “这还是他空手练拳,没有着甲执戟,若是披挂整齐纵马冲杀的话,我几乎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可怕景象。” 他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白气,“可就是这样让我仰视的强者,却依旧不是那孙洗月的对手,由此可见那位叛逃的道子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咕咚!” 另一个年轻人喉咙涌动,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万一,万一那女疯子从苍莽山中出来后,又潜入到了我们苍远城内,岂不是危险至极?” “她应该直接离开了,并未在苍远城周围停留。” 周大哥道,“你以为前些时日我周家黑骑、黄家通明楼、许家聚英堂,连同城防军一遍遍在城外暗中查探是为了什么, 各家族老闭门不出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她进入城中,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吗?” 卫韬低头喝茶,掩饰住眼神中的惊讶。 孙洗月。 教门道子。 原来那个疯女人是这样的身份来路。 如此说来,他之前关于她身份的推测,大方向还是对的。 却只是猜到了她可能是教门弟子,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竟然是传说中的道子。 从这位周家子弟的言谈之中不难看出,在整个苍远城都高高在上的三大家,提到定玄派、巡礼司这些名字时是怎样的一种心理。 就好比外城贫民看待内城三大家一样,同样是一种抬头仰视的姿态。 由此就能发现,那位孙道子到底做下了怎样的大案。 更重要的是,在这两人的交谈中,他听到了“萝茶”两个字。 “萝茶”,这竟然是居住在漠州山中的部族名称吗? 因为那几枚鱼鳞紫金币的缘故,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在暗暗查询关于萝茶的信息。 由于不敢大张旗鼓问询调查, 也只能翻找一些教门和历史书籍, 却不知道这俩字根本就和教门不沾边。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而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 原来是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这就是信息不全带来的视野迷雾, 如果不是今天偶然在内城听到, 他还不知道要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到什么时候。 卫韬正准备继续听下去,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顿时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那位周大哥住口不言,片刻后猛地挑起双眉,面带喜色道,“竟然是白悠悠小姐来了!” 两人当即起身,朝着人群聚集处快步赶了过去。 卫韬心中好奇,也放下茶盏默默跟在后面。 想要去看一看这位能让内城公子动容的白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章节目录 第49章 怀疑 内城梅苑,红花似锦。 一群衣着华美的年轻男女中间, 亭亭玉立着一个白衣女子。 虽然不施粉黛,素白衣裙, 但她却丝毫没有被周围的俊男美女掩盖住光芒,反而愈发凸显出些许飘渺欲仙的清幽美感。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卫韬便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他也没有再往前凑, 而是被不远处正在讨论武道修行的两个壮汉吸引了注意力。 “孙老弟,气血凝练,听上去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洪兄,小弟修习家传功夫,单单是把握住将气血激发运转到极致这一点,便让我痛苦万分,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受。” “是啊……虽然不同内练之法所修重点不同,算是各家的不传之秘, 但在凝练气血这一层次上面,大体的路数都是一致。” 洪姓男子叹了口气,“我们每次激发气血,都需要提前服用用大量药材血食打底, 如此才能让激发的气血总量在短时间内剧增,直至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的不错,就是这种令人无比痛苦的感觉!” 洪姓男子一拍大腿,对此深以为然,“如若不然,谁又会用聚气丹这种虽然安全,却会拉低自己后续潜力的玩意?” 片刻后,卫韬知道了洪姓男子叫做洪嵊,是三家五姓中的洪家子弟。 另外一人名叫孙椴衫,同样是五姓孙家的子弟。 两人都醉心武道,就算是被自家兄弟姐妹强拉来参加游园会,也仿佛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修行,浑然不顾是不是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三人越聊越是投机。 卫韬一边仔细回忆自己晋入到凝血层次时的感悟,一边和两人所言进行对比,倒是也收获不少,获益良多。 …………………… 在梅苑入口处闲谈了片刻后。 白悠悠在几个年轻人的簇拥下, 款款朝着那座古色古香的建筑走去。 忽然间,她蓦地停下脚步,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幽潭般的眸子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 片刻后,她长长的睫毛轻颤, 脸上倏然绽开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一笑,在周围正在献殷勤的几个年轻人眼中,顿时犹如百花齐放,给严寒的凛冬都增添出几分亮丽的色彩。 卫韬思索着聚气丹究竟为何物, 正打算旁敲侧击向洪嵊询问一二。 忽然间。 没有任何征兆的。 他的后背一下子绷紧,整个人陡然进入到高度戒备的状态之中。 就在刚才。 那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和前天晚上在药石巷内一模一样。 但现在是在内城。 而且是在内城三大家年轻一辈组织的聚会上。 竟然也出现了这种被窥视的感觉。 这就意味着,他之前的怀疑是对的。 药石巷中被窥视,和那只黑猫并没有关系。 而是另有其人。 卫韬脸上努力保持着不变的笑容,默不作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以洪嵊和孙椴衫的身体为掩护,从两人中间的缝隙回望了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刚刚走过去的那群内城公子小姐外,并没有其他人在那个方位。 所以说,有可能那道神秘的窥视目光,就在这几个内城大家子弟之中? 对于这个推测,让他感到有些疑惑。 忽然间,他想起了谭磐的提醒。 心中顿时豁然开朗,犹如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之前未曾拨开的迷雾。 “原来如此,为什么大师兄说红灯会的水很深,让我们离远一些不要轻易招惹,甚至最好不好在外面乱说, 或许因为他们的组织竟然已经深入到了内城之中,甚至有可能和三大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白悠悠到来之后,赏梅游园会宣告正式开始。 其他散落在各处的宾客纷纷集合,全部来到那座古朴建筑前的广场上。 主桌上落座的全都是三大家的嫡传子弟,庶出和支脉的后辈分类左右。 再向下,是内城五姓的年轻人。 最外面则是从外城被邀请来参加游园会的年轻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胡先生的养女。 外城胡先生终生未婚,收养两子一女,被旁人称之为双龙一凤。 此次来参加游园会的便是养女胡青凤。 虽然天气严寒,她却是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劲装,配上一双长筒皮靴,将窈窕有致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吸引了不知多少男人的目光。 不过大部分也只是远远瞄上几眼,不敢凑上去搭讪说话。 就连那些出身三大家的年轻人,在和她交谈时也礼貌有加,没有丝毫轻浮之举。 此外还有铁腿派的大弟子陈澄山,和他的弟弟陈澄原。 隐刀会最年轻的副刀主沈一唯。 山甲门门主之子山柘等等。 卫韬坐在谭磐身后,听他低声介绍着情况,心中却早经生出了退走之意。 但他也明白,此时离席显然并不合适,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混在人群中更加隐蔽安全。 吟诗作对,饮酒作乐。 梅苑内不时响起阵阵欢声笑语。 卫韬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一边观察参加游园会的诸人,一边暗中留意那道神秘窥视目光是否会再次出现。 同时还要分出部分精力,有一句没一句去应付谭磐的“关切”询问。 片刻后,谭磐了解完想要知道的情况,遗憾之情溢于言表,“本该是一桩良缘,着实有些可惜了。” “七师弟你也无须太过伤心,回头我就和交芸说一下,让她再给你留意其他的姑娘。” 说到此处,他却又是一声叹息,“不过,七师弟以后想要再遇到曲家小姐这样家庭条件的女子,却是难了。” “若是七师弟你能和她成了,便可一脚踏进内城的圈子, 日后你我师兄弟携手共进,凭借自身的实力和努力,未必不能在这苍远城闯出一番崭新天地。” 卫韬心不在焉听着,忽然插话道,“师兄,什么是聚气丹?” “呃……你有没有听我在说些什么。” 谭磐顿时愣住,默然许久后才有些无语道,“聚气丹,那是到了凝练气血层次之后,为了保证更加安全稳定的修行,所服用的一种药丸。” “本门库藏中就有这种丹丸,师弟你还不到凝血层次,暂时还用不到这种东西。” 停了一下后,谭磐又补充强调道,“你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去尝试服用聚气丹, 若是在凝血之前用了,量少倒还没有太大影响,一旦过量,轻则气血逆乱扰乱修行,重则终其一生修为再无寸进。 还有,即便是到了凝血层次, 若是能不用聚气丹修行, 那才是最好不过, 这东西用得多了,确实有害无益。” 卫韬仔细思索着谭磐关于聚气丹的讲解,同时和刚才获取到的信息进行逐一对比。 他正待继续深入询问,忽然从主桌处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 “听闻此次游园会还有各家帮会武馆参加,白小姐提议可以来一场比武活跃气氛, 大家以武会友,胜者还可以得到一份丰厚的奖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章节目录 第50章 比武 “周大哥,你是懂我们的,当真是提的好建议!” “不错不错,这大冷天的,活动活动身体,还能热闹热闹。” “铭义兄弟,我出五十两银子,就放到胜者的奖品之中。” “我也出五十两,凑个整数!”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片叫好声。 周明义站在场间,目光左右扫过,“那就从我开始,谁想上来和我搭把手的?” 不多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久闻铭义公子落叶掌已经修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小弟心痒难耐,早想讨教一二。” 说话间,一道高大身影跃入场中。 卫韬转头看去,发现此人正是不久前和自己交流讨论的洪嵊。 两人相互抱拳行礼,同时进步出拳,对撞一处。 虽然双方都明显收着力量,点到为止未尽全力,但凝血之上层次的交锋,也已经让实力低下的普通人看得血脉喷张、大呼过瘾。 拳掌的撞击,声如重鼓,离得近的人被震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卫韬聚精会神,目光追逐着那两道越来越快的身影,仔细揣摩体会他们的招式打法,再回头和自身所练红线拳对照印证,一时间也是颇多收获。 不多时,两道身影乍合乍分。 洪嵊向后连退数步,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 一道掌印清晰可见,击破了最外层的衣衫,却又没有对里面造成更大的伤害。 “铭义公子果然厉害,佩服佩服。” 洪嵊缓缓呼出一口白气,心悦诚服道。 周铭义微笑道,“洪兄弟进步神速,再等一段时间,或许为兄就不是对手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内城子弟自告奋勇上台,捉对交手切磋。 不过在卫韬眼中,他们的实力比周洪两人便差了不少,没有太多值得学习借鉴的地方。 正当他感觉无趣时,忽然间周铭义再次来到场上。 “铁腿派的陈师兄,红线门的谭师兄,你们算是外城专门收徒的武馆,外城之间的切磋,就先从两位开始,如何?” “铭义公子所言,固所愿不敢请也,在下正想要向谭师兄讨教。” 周铭义话音刚落。 铁腿派陈澄山便一个纵身跃过面前矮桌,快步进入场间。 他脱掉外面罩着的大氅,露出下面一身青色劲装,转身看向了红线门所在的位置。 眼眸深处闪过一缕精芒,“红线门的谭师兄,还请上台。” 另外一边,谭磐也只好缓缓起身,与陈澄山相隔数步站定。 “听闻谭师兄已经快要修行到红线拳的最高境界,今天正好借此机会请教,让谭师兄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大家相互切磋,点到为止,共同促进而已。” “好,谭师兄请。” “请。” 临近中午,阳光正烈。 将小广场映照出一片淡淡的金色。 两人客套一句,便不再言语,各自摆出起手式。 陡然一声低喝,陈澄山双腿连环,直取谭磐中门。 这是铁腿派所传的一记虚实相间的打法。 一腿为虚,一腿为实,虚实却又可以在刹那间相互转换,让人防不胜防。 谭磐不退反进,向前一步踏出,闪电般向着中线左下方击出一拳。 嘭! 拳脚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谭磐蹬蹬蹬向后连退数步,脸上陡然闪过一丝惊怒交加的神色。 猝不及防之下,他是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闷亏。 刚刚格挡的左臂甚至已经出现了肿胀和淤血。 说好的相互切磋,点到为止,没想到对方竟然在一开始便爆发了全力。 而且刚才那一下交手,他能够清晰感受到陈澄山体内气血如潮水暴涨,分明就是提前服下了一般只在静修时才会使用的聚气丹。 若是在战斗交手时用,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更强悍的实力,但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最严重的的情况甚至有可能损坏到修行根基。 只是一次活跃气氛性质的切磋,红线门与铁腿派也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陈澄山竟然如此凶残狠戾,完全就是生死相搏的模样。 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谭磐猛地稳住身形,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 还未等支好拳架,他眼前猛地一花,便感觉到一道风声呼啸而来。 气血鼓动爆发之下,陈澄山双腿肌肉膨胀鼓起,犹如一柄带着血腥气息的大斧,毫无花哨向前猛然劈出。 嘭! 嘭嘭嘭! 谭磐吐气扬声,双拳齐出,挡下狂风骤雨般的攻势。 整个人也被逼着不断向后退去,很快便已经来到了小广场的边缘。 陈澄山攻势一波紧似一波,丝毫不给谭磐有任何喘息调整的机会。 两人辗转腾挪,激烈交锋,红线拳与铁鞭腿的对撞,沉闷交击声连成一片。 数个呼吸后,又是嘭的一声闷响。 两道身影乍合乍分,各自退开数步。 谭磐捂住手臂,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陈澄山面无表情,一个大步便又向前冲去。 场下,刚刚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此时尽皆不见。 一众内城富家子弟鸦雀无声,全部死死盯着场中的两人。 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情况有些不对。 原本应该是点到即止的切磋演练,却仿佛两个人有着什么深仇大恨般,变成了你死我活的碰撞搏杀。 即便是现在胜负已分,获胜的一方竟然还不依不饶,似乎要将对手完全废掉才算罢休。 陈澄山快步上前,迅速逼近踉跄后退的谭磐。 场外却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 对于他们这内城子弟而言,外城那些泥腿子的命,还不如自家豢养的宠物值钱,此时最重要的便是欣赏完这场酣畅淋漓血腥对战。 如果能以其中一方的死亡而告终,那才算是最为完美的落幕。 此时此刻,甚至有不止一人后悔不迭,没有在开战前就摆下盘口,痛痛快快赌上一把。 白悠悠面带微笑,静静注视着场上的两人,幽潭般的眸子里波光再次闪过。 卫韬死死盯着陈澄山,隐于袖中的双手迅速膨胀壮大,肌肉道道鼓起,犹如老树盘根。 嘭! 谭磐双拳齐出,再次挡下陈澄山的侧踢。 身体在一股巨力的推动下陡然失去平衡,朝着一侧倒飞出去。 陈澄山面上闪过一丝红晕,退后几步后猛地稳住身形,然后不管不顾再次抬脚向前。 卫韬猛地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衣袂闪动声响起。 一道颀长身影抢先一步,挡在了陈澄山的身前。 那是一个年纪三十许的高大男子。 他微一抬手,语气平和道,“胜负已分,你可以去领赏了。” 陈澄山面色接连变幻数次,终于双手抱拳,躬身一礼,“是,黄公子。” 下一刻,黄交芸提着长裙,飞奔到谭磐身边,强忍着泪水将他搀扶起来。 然后又快步来到高大男子近前,微微屈膝道,“大哥。” “你先带他回去吧。”高大男子淡淡说了一句,就再也没有去看两人,转身来到主桌前,缓缓坐在了最中间一直空着的位置上。 周围一圈人起身见礼,态度恭敬有加。 虽然都是三大家的晚辈,但主家与支脉,嫡传与庶出,其间同样存在着巨大的身份地位差距。 黄齐麟乃是黄家主嫡传长子,本身又实力超群,因此在内城年轻一辈中威严深重,俨然已经是下代领军人物之一,不是其他普通后辈可以相比。 “悠悠见过黄大哥。” 坐在一旁的白悠悠眼中波光流转,浅浅笑道,“一段时间不见,黄大哥的修为似乎又有精进了呢。” 黄家大公子端起侍女奉上的香茗喝了一口,回以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悠悠小姐又给我戴高帽子了,家里祖母前些日子还在念叨,已经很久没去令师那里拜访,她老人家一切可好?” “老师一切安好,平日里除了修行之外,便是养养花、喂喂鱼,倒是比以前清闲多了。” 白悠悠微笑说着,伸手一指台下,“黄大哥,下面组织的比武还没有进行完,你看是继续还是……” “你们该继续继续,不用管我。”他慢慢喝着茶,开始闭目养神。 卫韬此时已经开始向着梅苑外走去,准备追上被搀扶着离开的谭磐。 但才走出几步,便有一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冷冷说道,“白小姐刚刚说了,红线门和铁腿派的比武还没有结束,你现在还走不了。” 章节目录 第51章 对撞 在黄交芸的搀扶下,谭磐慢慢向梅苑外走去。 卫韬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起身跟在后面。 “白小姐刚刚说了,红线门和铁腿派的比武还没有结束,你现在还走不了。” 就在即将踏出梅苑大门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将落后几步的卫韬拦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谭磐猛地停下脚步,回身怒目而视。 看清楚说话之人后,他却是面色一变,放软语气道,“铭义公子,本门和铁腿派的比武已经结束了。” “这里是内城梅苑,你是在教我周铭义做事?” 周铭义笑了笑,伸手指向卫韬,“你的比武结束了,但我们刚才说的是两个武馆之间的比试,自然还没有结束。” 谭磐深吸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那是本人小师弟,才刚刚入门数月时间,还未突破锻皮层次,还请周公子见谅。” 忽然间,又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些许的不屑,“本人铁腿派陈澄原,这位红线门的朋友,怎么连上场的勇气都没有吗?” 谭磐压抑着火气,一字一句道,“陈澄原,你早已是炼筋层次,却硬要和刚入门的新人交手,这就是你们铁腿派的武德?” 卫韬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他再一次出现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似乎就从主桌的方向传来。 就像是有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不停在自己的后背游荡滑动。 陈澄原戏谑的笑声再次响起,“既然他是锻皮,那我也不占他的便宜,也将气血压制到锻皮层次好了。” “如果还是害怕的话,你现在就跪下给我磕个头,求我饶了你,或许我就会大发慈悲,饶了你一条小命。” “既然陈师兄非要比武,那我们就打一场好了。” 一股焦躁的火焰自心底轰然升起,卫韬脸上缓缓浮现出些许莫名的笑容。 他连外衣也没有脱掉,便一步步向着场间走去。 周铭义哈哈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大家稍安勿躁,下一场比武即将开始。” “铁腿派陈澄原,对阵红线门卫韬!” 小广场中央,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陈澄原身高接近两米,浑身肌肉高高堆起,尤其是下盘双腿,更是膨大肿胀,看上去甚至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卫韬面无表情,注视着数步外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壮汉,缓缓摆出红线拳起手式。 刺啦! 一把拽掉上衣,陈澄原只剩下件贴身的短袖,毫不在意呼呼吹过的凛冽寒风。 他低头盯着卫韬的眼睛,咧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今天在这里遇到我,只能说是你的不幸。” 陈澄原向前踏出一步,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狞笑道,“不要怪我,只能是怪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想知道你惹到的人是谁吗?” 陈澄原又向前踏出一步,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下面却是没有任何预兆地一脚踢出。 虽然说了要将气血压制到锻皮层次, 但他这一脚却是毫不留情。 腿上肌肉颤动,青筋暴起, 明显已经倾尽全力。 甚至还在借着说话的掩护暴起偷袭,将隐蔽性和杀伤性做到了极致。 卫韬眼前猛地一花。 陡然间狂风扑面而来。 轰! 体内气血自然而然应激运转。 双臂猛然隆起,道道青筋红线遍布体表, 在宽厚衣袖掩盖之下,雄浑气血爆发,闪电般没入到双拳之中。 卫韬不退反进,御使出红线拳打法中最为基础,以硬碰硬的进步锤,毫无花哨向前砸出。 嘭! 拳腿交接,对撞一处。 爆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咔嚓! 一道身影跌倒在地,荡起大蓬尘土。 场内场外刹那间一片寂静。 只剩下呜呜的风声,从梅苑的树丛中吹过,浮香掠影,清新怡人。 陈澄原瘫坐地上,面色惨白,满头大汗。 他的右腿向外弯折出一个不正常的角度,透过撕裂破开的裤边,甚至能隐约看到白花花的骨茬。 “你……你不是锻皮。”他死死盯着卫韬,眼神中除了痛苦,便只剩下无比怨毒的神色。 “锻皮,是谭师兄说的,我自己从来没有说过。” 卫韬缓缓收了拳架,对着他露出一抹温和笑容,同样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其实我早已经炼筋了,你自己实力不济,还像个傻子一样偏听偏信,岂能怪到我的身上?” “噗!” 陈澄原蓦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由红转白,又从白变红,一时间被气的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主桌上面,白悠悠微不可查眯起眼睛,眸子里闪过一缕幽幽光芒。 黄齐麟抿一口茶,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倒是有点儿意思。” 稍远一些的地方,胡青凤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呆坐不动陈澄山的身上,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意味颇深。 谭磐嘴巴微张,同样哑口无言。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是完全没有想到,这场战斗会是如此出乎预料当即结局。 到底是什么时候,七师弟已经突破到了炼筋的层次!? 而且就算是在炼筋层次中,也仿佛是浸淫了许久的样子!? 甚至要比那陈澄原强上一筹不止, 只一个照面便砸断了他的右腿, 让其落得个重伤残疾的惨状。 妙啊! 实在是妙啊! 如果双方真的是友好切磋,七师弟弄这一出自然是残忍过分。 就算是作为师兄,他也不得不出面训斥处罚,甚至还有可能会将七师弟废掉功夫,逐出师门。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已经完全撕破脸的情况下,谭磐只恨自家师弟为什么没有破境凝血,如此就能把对方一拳锤死! 哗啦啦! 铁腿派大弟子陈澄山面色铁青,猛然起身将面前的矮桌直接撞翻。 杯盏从高处跌落,摔在地面一片粉碎。 “你找死!” 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一步一个土坑,朝着场中逼近。 周铭义一摆手,马上有几个下人过来,将重伤的陈澄原抬走。 他看向卫韬,朝着陈澄山的方向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现在是各胜一场,比武还未结束,你还是不能走。” 卫韬停住脚步,转回身体,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他们,似乎想要他死。 铁腿派,大师兄。 内城三大家,周公子。 凝血层次的高手? 血脉高贵的少爷? 现在都离他如此近的距离。 干脆把他们两个先打死算了。 至于后面会不会被围殴致死, 那也要先让他杀个痛快。 可惜这次进入内城没有携带暗器毒药,不然…… 瞳孔中映照出陈澄山愤怒欲狂的身影,再看看一旁似笑非笑的周铭义,卫韬眼角唇角微微抽搐,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 谭磐脚下一动,却被旁边的黄交芸用力拉住了胳膊。 他挣了一下,耳中便传来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磐哥,你不要再过去了。” “小七是我师弟,又是我将他带来聚会……”谭磐牙关紧咬,面色通红。 黄交芸死死不放,“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次是我求了大哥,才能将你保住,磐哥你莫要意气用事,再将自己搭了进去。” “交芸,你,你这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黄交芸猛地放开了手,人却再一次拦在了谭磐的面前。 谭磐怔怔站在那里,表情几经挣扎,终究是绕开面前梨花带雨的女人,一步步朝场间走去。 就这么片刻耽搁,陈澄山已经来到了卫韬面前。 周铭义高高扬起右手,“第三场比武,铁腿派陈澄山,对阵红线门卫韬!” 他就要将手向下一挥。 忽然从主桌处响起一道平和的男子声音。 “好了,红线门和铁腿派打成平手,双方不胜不败,就到此为止吧。” 章节目录 第52章 抢夺 “黄大哥,为什么不继续让他们比试了,最终胜负还没有分出来呢。” 白悠悠美眸流转,转头对着一旁的黄齐麟笑道。 “差不多就行了。” 黄齐麟欣赏着满园火红的梅花,语气温和道,“毕竟今天主要的目的是游园赏梅,而不是杀人见血。” “小妹听黄大哥的。” 白悠悠巧笑倩兮,想了一下后从衣袖中取出两只木盒,摆到桌面上。 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四颗颜色鲜红的丹丸。 丹丸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香气,顷刻间便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黄齐麟眼中波光一闪,颇为感慨道,“想不到白姑娘竟然出手如此大方,只不过是一次助兴的小小比武,便拿出来如此珍贵的奖品。” 白悠悠表情恬淡,微微笑道,“黄大哥若是需要的话,小妹自当双手奉上。” “我暂时还用不到,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黄齐麟摆摆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回到座位的周铭义毫不掩饰自己火热的眼神,“没想到悠悠小姐竟然会以血玉丹作为奖品,我刚才就应该再多打两场才对。” 白悠悠掩口轻笑,“周公子想要血玉丹,直接和我说便是,没必要那么麻烦。” 说话间,她便直接拿起桌上的一只盒子,没有什么犹豫便递到了周铭义的面前。 周铭义伸手按住木盒,“既然白小姐如此好意,那在下便只好厚着脸皮笑纳了。” 白悠悠淡淡一笑,看着桌上的剩下的一只木盒,再看看场间对峙的两人, 想了一下后,便又随手丢了一片东西出来,和装着血玉丹的木盒并列摆放。 比起那几颗晶莹剔透,如玉光泽的丹丸,另外一样东西便毫无特点,完全无法吸引眼球。 这是一枚黄色的薄片。 看上去有些像是含铅的铜钱,却又不是天圆地方的造型,而是类似于两头略尖,中间椭圆的树叶模样。 黄齐麟有些好奇的将这枚像是金叶子的薄片拿起,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他把玩一番,又将其放回原位,不由得疑惑道,“白姑娘,这份后拿出来的奖品,又是何物?” “乍一看像是片金叶子,但摸起来的材质却又和黄金不同,反而更像是木片,或者是骨片。” 白悠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可能是某件器物上的装饰品吧。” “这是我以前在山上打扫卫生的时候,从师父书房找到的小玩意,还让我将它们当成金叶子收藏了起来,准备下山后拿来买东西, 结果黄大哥也看到了,我直到最后才终于发现,这就根本是没用的垃圾……” 她面上泛起些许狡黠的笑容,“反正刚将第二份血玉丹给了周公子,我身上就只剩下这东西能拿出来当礼品,谁运气不好没抢到血玉丹,那也怪不得我喽。” 比武场上。 黄家大公子已经发话,便算是给此次比斗定下了调子。 纵然有百般怒火,千般不愿,陈澄山也只有散去气血,俯身抱起自己弟弟向后退去。 片刻后,两人被引到主桌近前。 两块绸布就放在他们面前。 一块上面是四颗血玉丹,另外一块绸布上则是黄扑扑的“金叶子”。 “这就是比武胜者的奖品,两位自己选吧。” 白悠悠笑意盈盈,指了指桌上的两面绸布。 “谁先拿到哪个,就是谁的奖品。” 陈澄山眸子里精光爆射,没有任何犹豫便急步向前,朝着那四颗血玉丹抓去。 同一时间,他位于桌下的双腿气血涌动,一记隐晦的着啐了一口,“他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 赵祗眼中波光闪动,心中某个念头如雨后春笋,迅速生根发芽。 这可是一整箱上品药材。 更不要说里面还有十颗通脉丹。 如果能让他服用,说不定便能一举破境凝血。 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曲裳就会对他另眼相看,再不会是之前平淡疏离的态度。 章节目录 第53章 秘录 武馆内院。 药房内烟雾蒸腾,充斥着浓郁的苦涩味道。 谭磐按照比例配药熬制,不时便会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卫师弟,你是什么时候突破到炼筋层次的?” 一碗浓浓的药汤入腹,谭磐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开口时的声音也不再那么干涩沙哑。 “有几天了。”卫韬把玩着那枚土黄叶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谭磐站起身来,思忖着道,“今天的这次比武来得很不正常,以往本门和铁腿派并无仇怨,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什么陈澄山会在这种场合中,毫无顾忌狠下杀手。” “卫师弟,等下你便寻一处安全隐蔽的地方暂时潜藏起来,以免遭到铁腿派的报复。” “还有三师弟他们,也要及时提醒到位,不过他们都处在各自势力的保护之下,又没有参与此次游园会, 除非是铁腿派脑子得了大病,应该不会同时和索七叔、福顺镖局以及打铁巷同时开战。” “我这边反而不是那么危险, 毕竟有交芸的身份在那里摆着, 黄家大公子也给这件事情定了调子, 何况我又是被陈澄山伤到的苦主,就算是再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再次对我出手……” 卫韬抬起眼睛,第一次将目光从黄色叶片上移开,“师兄,你知不知道,血玉丹究竟是什么东西?” 谭磐陷入沉思,还在慢慢说着,“卫师弟如果没地方去的话,我在外城还有一个隐蔽的住处,里面东西还算齐全,你直接入住便可。” “忍一忍,躲一躲,不需要太长时间,等到老师寻到秘录归来, 只要老师能重回红线,甚至连我也有了可以突破的可能, 到了那个时候,铁腿派自然不足为惧。” 他忽然停住,和卫韬目光对视,有些迟疑地道,“卫师弟,你刚才,在问我什么?” “哦,我说的是,师兄说的红线秘录,到底是什么?” 卫韬低下头去,又开始摩挲那枚叶片,毫无障碍换了个问题。 谭磐沉默许久,才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说道。 “红线秘录,其实是一幅观想图卷。” “也是让本门武者突破极限,达到最终红线境界的秘钥。” “红线拳内练之法,在一步步修行至气血凝练的,上次从那位孙道子身上搜到的“鳞片”,还有这次捡别人剩下的“树叶”,全都和能够作为一般等价物的黄金没有任何联系。 不过…… 卫韬微微皱眉,陷入回忆。 道子孙洗月明显对那几个鳞片更宝贝一些,不然也不会贴身收藏。 而游园会上的白姑娘,就对这枚黄色树叶没有任何重视的感觉。 就像是丢垃圾一般,随随便便就将其送了出来。 接下来,他将目光落在了红线拳上面。 悄无声息间。 金币数量减一。 红线拳修行进度条开始了缓慢增长。 从百分之九十,一路推进到了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然后便忽然放缓了提升的速度。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修行进度条达到百分百的终点。 完全停止了下来。 卫韬深吸口气,猛地咬住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毛巾。 轰!!! 他眼前猛地一黑,脑袋上就像是被砸了一记攻城锤,向里面疯狂塞着各种东西。 身体也开始了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不久后,他开始抱起盛满炖肉的饭桶一顿猛吃。 以缓解几乎要将整个人都灼烧成灰的饥火。 章节目录 第54章 击杀 一刻钟后。 卫韬摸着不见丝毫起伏的肚子,将空了的餐具丢进水池。 虽然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那些米面和肉食,但他还是忍住反感,开始了新一轮的进食。 月上中天。 房间内热气蒸腾,再次充斥着浓郁的肉香。 终于,当变化完全结束之时。 他屏住呼吸,凝聚精神。 状态栏再次显形。 状态栏内关于红线拳的描述发生了新的变化。 深不可测四个小字一阵模糊,再出现时已经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描述。 名称:红线拳内练之法。 进度:百分之百。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登峰造极。 头痛欲裂、身体阵痛的感觉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如铅似汞,犹如实质的气血运转。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拳。 眼神中除了因为实力提升带来的喜悦,还夹杂着许多难以理解的疑惑和茫然。 为什么会是这样? 现在已经是登峰造极的百分之一百进度,按照红线拳内练法门,他的气血凝练压缩,也几乎到了进无可进的程度。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达到最高的红线境界? 难道没有那张观想图录, 就算是有状态栏提升进度, 也注定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卫韬眉头紧皱,却是已经来不及去深入思考这一问题。 极度的饥饿感便再度袭来,就像是把他的胃囊丢进了铁炉之中在灼烧。 他两眼冒出绿光,扑向了最大号的饭桶。 一顿猛吃过后,提前预备好的食物被吃了个精光。 但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因为刚刚的进食变得更加旺盛起来。 咣当! 一道人影冲出大门,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深处。 …………………… “卫先生,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一间装饰简单的饭馆包房内,卫韬将一大盆鲜肉混沌倒入口中,几乎连嚼都不嚼便直接咽下。 而在身前的桌上,已经层层叠叠堆满了空空如也的餐盘。 “再来一桶混沌。” 卫韬随手将一滴汤汁都不剩的瓷盆放到地上,从刚刚进门的青衣男子手中接过一张纸条,看了片刻后直接塞进嘴里吃掉。 “情况都属实吗?” “回先生的话,现在还有会里的兄弟在附近守着,如果有变,马上就会将最新消息传递过来。” “不错,消息来得及时,你们开的这家饭馆手艺也好,让我很是满意。” 青衣男子不敢去看桌上多到摆不下的盘子,低头恭敬道,“先生满意就好。” 卫韬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让厨子把混沌煮上,最好能再加一锅水饺,我一会儿办完事情,再回来继续夜宵。” “先生放心,小的这就亲自去后厨安排。” 青衣男子抬起头来,眼前早已经不见了卫韬的身影。 大雪漫天飞舞,将整个天地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陈澄山只穿一件单衣,从铁腿派总部出来,沿着长街缓步而行。 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缩在屋檐墙角的流浪汉,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寒冷的雪夜。 见到有人路过,两个流浪汉畏畏缩缩起身,似乎想要靠过来乞讨。 但被陈澄山目光一扫,当即便被吓了回去,连滚带爬钻进街边小巷消失不见。 “一群等死的废物!” 陈澄山冷哼一声,转头继续向前。 “四枚血玉丹,本来留出两枚给师父调养身体, 剩下的都可以让我用来消除服用聚气丹的副作用, 甚至有可能助我突破气血转化的屏障,达到穿山腿的最高境界, 可惜现在只能先拿来治疗澄原的腿伤。” “好在白小姐那里的奖励马上就会发下, 到时候就算效果不如血玉丹,应该也足够尝试进行突破。” “红线门卫韬,竟敢使诈伤吾亲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最多五天时间,等我平复一下伤势,就是你的死期!”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中杀机凛冽,比此时冬夜的风雪更加冰冷。 路过一条巷口。 忽然陈澄山一个激灵,猛地转身。 他只看到一蓬彩色烟雾在眼前轰然炸开。 苦涩、酸臭、腥甜。 整个巷口瞬间被辣眼刺鼻的粉尘淹没。 纵然已经在第一时间护住口鼻,他也被这种难以描述的恐怖混合味道弄得烦闷欲呕。 就连眼睛也开始哗哗流泪。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同时响起。 穿透烟雾激射向他的身体。 刹那间陈澄山整个人朝着一侧飘出,堪堪避开了风雪烟雾笼罩下射来的暗器。 正当他刚刚站稳的一刻,一道黑影自烟雾中突然出现。 穿透漫天飞雪,犹如一支攻城弩箭呼啸而来。 “……!” 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头皮蓦然发麻,陈澄山心中如同火药般陡然爆开。 黑影此时已经侵入到三尺之内。 暴起一拳,当头砸落。 “……!”陈澄山睚眦欲裂。 仓促间鼓动催发气血, 退步、提膝、出腿。 嘭!!! 拳腿相交,对撞一处。 飘落的雪花四散飞溅。 咔嚓一声脆响。 陈澄山右腿皮开肉绽,骨头出现一道裂纹。 他踉跄后退,艰难稳定着自己的身体。 轰! 就在此时,第二拳已经猛然砸落。 但在巨大的生死危机压迫下,陈澄山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之意。 他七窍中齐齐涌出暗红液体。 双腿连环踢出,与那只拳头重重撞在了一起。 咔嚓! 黑影戴着的拳套、护臂陡然碎裂。 根根锥刺破开陈澄山小腿皮肉,竟然无法再向内继续深入。 他又是一声惨痛的闷哼。 但是,他终究是荡开了偷袭者挥拳的手臂,让对方的中门出现了刹那的空挡。 为自己的反击创造了机会。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陈澄山不惜代价,再度爆发气血。 霎时间,他双腿明显粗大了起来。 就好像大象腿一样,朝着地面轻轻一顿,壮硕的身躯就有一种浮于水面的感觉。 势大力沉,却又像麻雀般轻盈,将举重若轻这四个字进行了近乎完美的演绎。 咚! 地面微微震颤了一下。 陈澄山喷出一口鲜血,竟然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鬼魅般向前平移,狠狠提起左膝向前撞去。 刺啦! 练功服裤子被涨破撕裂, 他的左腿条条肌肉遒结, 一朵若隐若现的血莲遽然浮现。 啪的一声闷响。 黑影拍出的一掌被撞开。 陈澄山脸色煞白,却依旧咬牙向前,提膝顶在了那人的胸口。 血色莲花砰然炸开。 黑色斗篷、黑巾覆面的偷袭者身子一晃,露出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但是…… 陈澄山脸上却殊无喜色。 左腿火辣辣的剧痛,让他几乎惨叫出声。 鲜血从数个糜烂的孔洞中向外疯狂涌出,顺着小腿哗哗流淌。 轰! 还未等陈澄山从剧痛中反应过来。 黑影下一拳已经重重砸落。 拳锋挟裹的气劲吹得他几乎睁不开双眼。 “开!” 双腿全部遭到重创,陈澄山从喉咙最深处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在最后一刻终于抬手横于胸前,挡在了那一拳的必经之路上面。 咔嚓! 他的小臂陡然弯折,扭到一旁, 被黑影一拳打在咽喉。 “噗!” 陈澄山头向后仰,口中鲜血狂喷,狠狠砸在地上。 “你,你到底是谁……” 他满面鲜血,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高大黑影。 黑影只是沉默不语,抬手便是一道寒光闪过。 一枚菱形暗器刺进喉咙,也将他后面的话全部封堵了回去。 陈澄山眼睛里的光彩迅速消失。 直到此时,黑影才开口说道,“陈先生说了要来找我麻烦,我左等右等却一直不来,便只好辛苦一些,主动将自己送到陈先生嘴边。” 说到此处,他微微笑了,“可谁知道,给了陈先生机会,你却不中用啊。” “你,竟然是你!?” 陈澄山猛地瞪大眼睛, 口中最后涌出一团污血, 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黑影快步上前,在陈澄山衣内摸索一阵,拿起两样东西迅速离开。 片刻后。 之前畏缩在街边墙角的几个流浪汉猛地站起身来,以远超普通人的敏捷抬起尸体,同样飞快消失在漆黑的巷子深处。 章节目录 第55章 穿山 饭馆包厢。 卫韬脱掉已经破烂不堪的斗篷,露出里面穿着的一件暗甲。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直到此时才发现,暗甲护心镜上的锥刺,竟然断了一大片。 就连下面的护心镜,也已经出现了道道裂纹。 回忆着刚才兔起鹘落的短暂战斗,卫韬也不禁有些心惊。 陈澄山已经将双腿气血凝练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甚至比大师兄还要更强,生死爆发之下犹如一柄铁斧轰然砸落,他毫无保留双拳齐出才堪堪能够挡住。 若不是游园会时陈澄山与大师兄互拼受了伤; 若不是他提前做了足够的准备, 毒烟暗器内甲齐齐上阵; 今天晚上的袭杀或许将变成一场鏖战。 最后纵然取胜,也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卫韬端起还冒着蒸腾热气的大桶混沌,一口气不停尽数灌入口中。 呼出一口含有血腥味道的浊气, 他又马不停蹄开始对付一锅水饺。 “先生。” 包厢的房门被轻轻拉开,一个满头雪花的黑衣汉子进来,“尸体已经处理好了。” 咕咚! 咕咚咕咚! 十数个呼吸后,卫韬将那口铁锅放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遗漏吧。” “没有没有,卫先生放心,今夜过后,就算是有人在城中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陈澄山的尸体。” 黑衣男子被这道目光扫过,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就连说话都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他亲眼目睹了发生在街角的那场战斗,心中除了震撼,便只剩下了恐惧。 在今夜之前,他只是听说过内练武者的传闻; 而在今夜之后,他才终于明白,这些人到底是多么恐怖。 忽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黑巾蒙面,身披蓑衣的高大身影悄然进来。 对着卫韬抱拳道,“公子,会里派去陈澄山住处的好手,已经回来了。” 卫韬端坐不动,“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 高大男子掀开蓑衣,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匣,又从门外拎来一只硕大的包袱,恭恭敬敬放到桌上。 “回公子,那座宅子已经空了,所有人都被送去黄泉地府团聚,没有放走一个。 其中就有公子提到的断腿武者,他拖着重伤之身,竟然还能如此厉害,让我们折了两个兄弟。” “木匣里面是我们找到的钱财,包袱里面全部都是他们储存的药材,一并带了回来献给先生。” 卫韬点点头,打开木匣看了一眼。 里面除了银票、少许珠宝首饰,以及一枚晶莹剔透的红色丹丸外。 还有一本看上去颇有些年头,都起了毛边的皮质书卷。 封面上几个大字被磨得几乎消失不见,却也能依稀分辨出来,写的是穿山腿法。 啪! 他将那部功法书册收好,然后只取了那颗血玉丹,便将铁盒盖好推了回去。 “里面的钱都拿回去吧,该有的抚恤,必须要给足,不够的话再找我来取。” “公子放心,会里如今接手了不少生意,再加上其他方面的进项,赚的钱足够各种花销。” 高大男子说着,语气隐有几分狂热,“我们都是苦力出身的贱民, 以前何曾想过能吃上带荤腥的饱饭? 甚至还能养活家中老小? 如此就算是为会里死战而亡,也无憾了。” ……………………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雪后初晴。 阳光映照下来,为银装素裹的山城增添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铁腿派派主吕一伤喝完碗里的药汤,叫服侍的弟子将房间的火炉再烧旺一些。 “人老了,气血衰落,以前没发现的老毛病就一个个的冒出来了。”他低低叹息一声,拿起一本书坐到了暖炉近前。 “澄山今天怎么还没过来?” 过得许久,他放下手中的线装古籍,有些疑惑问道。 按照往常的惯例,大弟子陈澄山早应该来到武馆,先给他请安,然后再去带领其他弟子修行。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刮风下雨,冰雪严寒,从来都是如此。 但是今天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却还是不见他的人影,让吕一伤不由得心生疑惑,还有些许的担忧。 “莫不是昨天澄山和红线门谭磐交手负伤,过了一夜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了?” 想到此处,吕一伤顿时有些坐不住,当即打开衣柜,披上了外出时穿的裘皮大衣。 先到药房抓了几副疏通气血的药剂,他又返身回到卧室,将装着两枚血玉丹的盒子揣进怀里,这才急匆匆出门,准备去陈澄山居住的地方看上一看。 就在此时,一个铁腿派弟子从外面狂奔而回。 “老师,出事了!” 他直奔吕一伤所居的内宅,满脸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不要慌,到底出了什么事!?”吕一伤院子中央,眉头紧皱看着面色苍白的弟子。 这名子弟名叫商汴,已经成为正式弟子七年时间,现在却还只在炼筋层次,几乎已经没有潜力晋入凝血。 不过看在他为人老实,基本功扎实,吕一伤也就一直将其留了下来,日常帮着大弟子陈澄山管理武馆,教导新入门弟子,做些琐碎杂项事务。 “是,是陈师兄!” 商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加之精神震动,连话都说不利索,“刚才弟子,弟子去陈师兄家里,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难道陈澄山不告而别了!? 不,这不可能! 吕一伤怒道,“蠢货!慌什么慌,想清楚了,再慢慢说!” 商汴努力平复着呼吸,调整情绪,“大师兄家里一个人都不见了,弟子心中惊讶,便仔细探查了一圈, 虽然各个房间都被清理打扫过,但还是发现了有人交手痕迹,还有残留的血腥味道!” 在商汴心中,陈澄山一直是高高在上,需要仰视的人物。 将来必然会接替吕师,成为整个铁腿派名副其实的派主。 可就在今天,这个雪后初晴的清晨…… 大师兄竟然诡异的失踪了。 连同他的弟弟,还有家里的仆人,一个人都没有剩下。 而遗留在房间里的刀砍斧凿痕迹,还有那快要消失的血腥味道, 无不将结果指向了那个最可怕的方向。 吕一伤眼前一黑,伸手扶住旁边的立柱,沙哑着嗓子道,“商汴,你不要急,更不要慌,这种样子成何体统,先好好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商汴张了张嘴,满是苦涩地道,“老师,我想得很清楚,大师兄和澄原师弟怕是都已经被害了,我们接下来……” 噗!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惊恐地看到自家老师仰头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倒在了地上。 一只盒子掉下来,磕在台阶上面, 从里面滚出来两颗颜色鲜红的珠子,骨碌碌滚出老远。 章节目录 第56章 并进 《穿山腿法》 卫韬半躺在家中柴房,两垛柴火中间的隐蔽空间。 手中拿着那部兽皮书册,看入了神。 在他的身边,还放着两幅画风迥异的图卷。 一个是胖道士身上的“人体解剖图”。 一个是孙道子衣内的“抽象派画作”。 经过许久的研究,尤其是对比红线拳和穿山腿内练之法之后。 卫韬终于能将那幅人体图看懂了一些。 那些标记的纹路和点位,应该就是气血运行的线路,以及类似于窍穴的关键节点。 但是,人体图上的线条纹路实在太过纷繁复杂。 很多地方甚至突然间从一条分化出数条、十数支路线。 还有的地方出现数十道纹路毫无征兆合而为一的现象等等。 让人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更不敢蒙头瞎练,万一若是练出了问题,绝对会是无法弥补的大问题。 将胖道士和孙道子的两幅图案收起藏好,卫韬将全部精神沉浸在穿山腿法内练之法中,不知不觉间已经起身,在柴房中练习了起来。 铁腿派的穿山腿法,从本质上来看,和红线拳倒是有着许多相通之处。 首先,两种内练之法都延续了锻皮、炼筋、凝血等修行境界。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红线拳的气血运行路线主要集中在手臂和双拳; 穿山腿则是注重锻炼双腿,修行到凝血层次之后,一腿踢出犹如大斧斩落,威力不在红玉锤之下。 嘭! 嘭嘭嘭!!! 栽在院子里的拳桩微微颤动。 卫韬收回闪电般踢出的右腿,感受皮肤下方的气血运转变化,转身回到厨房。 哗啦啦! 一锅煮沸的药汤被倒进桶里。 散发出浓郁的苦涩味道。 卫韬脱掉鞋袜,一咬牙将双腿浸入滚烫的药液,按照书上记录的方式,开始了新一轮的气血运转。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当夜幕降临之时,一包袱调配好的药材已经被用掉了大半。 卫韬将双腿从药桶中拔出,擦干后来到院内,那根练拳的铁桩近前。 激发气血,力沉双腿,闪电般踢出两脚。 嘭嘭! 铁桩左右摇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下低头,仔细观察着气血涌动时膨胀壮大的双腿,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只用了一天时间。 他便已经达到了穿山腿的入门要求。 真正进入到了锻皮的层次。 和当初修习红线拳时,三个月不得其门而入的情况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对于这个结果,卫韬倒是相当平静。 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毕竟他已经将红线拳修到了凝血层次,甚至达成了登峰造极百分之百的成就,此时再转回头来进行穿山腿的基础练习, 就像是一个初中生,回头再去做幼小衔接的作业,自然是水到渠成,毫无阻碍。 但是,在完成入门,正式进入到穿山腿的修行之后,卫韬便明显感觉到速度放缓变慢了下来。 气血运行路线需要一点点去扩张。 双腿的皮肉筋膜,同样需要持之以恒外敷内服药液,循序渐进磨练打熬。 除非是现在还有多余的金币可用,否则绝无可能一步登天,连续破境。 吃过晚饭,卫韬一直修行到午夜时分。 直到包袱里所有的药材全部消耗殆尽,才意犹未尽停了下来。 …………………… 夜深人静。 化雪时的凉意侵入屋内。 没有生火取暖的房间冷如冰窖。 不过卫韬所居的卧房内温暖如春,墙边的火炉正在静静燃烧,通过排气管道将热量传导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躺在柔软宽敞的床上,他一时间还是没有任何的困意。 不停思索着两种内练之法的修行要点。 红线拳,着重激发凝练手臂气血。 穿山腿,则将修行重点放在了腿部。 那么,如果他能够将两种武学同时修行到凝血层次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要比单修一门多出了将近一倍的气血总量? 若是再考虑到两种修行法门各自的打法杀招,最终必将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恐怖结果。 思维继续发散。 卫韬忽然从床上坐直身体。 红线拳的最高层次,乃是赤练双线境界。 而按照手中这部《穿山腿法》最后提到的,当凝血圆满之后,便可以尝试冲击最高的血莲境界。 血莲境界,同样也分为单莲和双莲。 双莲,就意味着左右双腿全部达到了血莲境界。 由此而步步生莲,罕逢敌手。 卫韬想到此处,干脆下床,端起桌上的茶壶,将里面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血莲,对应红线。 步步生莲,则对应着赤练双线。 如果他能够将红线拳和穿山腿全部练到最高层次,岂不是出手便是步步生莲,赤练双线!? 冰冷的茶水刺激着精神。 也让他变得更加兴奋。 更进一步去想的话。 既然有红线拳、穿山腿这样的内练之法,那是不是还可以有专门锻炼胸腹肩背,甚至是脑袋的内练之法? 先假设它有,那么如果将它们全部修行到凝血之上的层次,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美妙景象?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旷神怡,难以自持。 或许其他武者没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将这么多门武学修行到凝血圆满。 但是他可以去尝试啊。 大师兄谭磐达到凝血境界后,还需要先重点凝练一只手臂,然后才轮到第二只手臂。 但是他不需要啊。 状态栏打开之后,只要投入金币。 那便是“左右互搏、齐头并进”。 不存在谁先谁后,谁强谁弱的情况。 天色大亮。 卫韬按照惯例在街边吃了混沌和肉饼,然后来到了武馆。 入了内院后,他直奔药房。 准备从里面找到修行穿山腿所需要的药材。 药房的门竟然是半掩着的。 还从里面传出细细的说话声。 卫韬心生疑惑,手中悄无声息扣住两枚金钱镖。 一边暗运气血,一边推开了药房的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 几个人同时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双方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里面竟然是大师兄谭磐,带着三个女人在那里熬药。 当然,主要工作是由谭磐来做,黄交芸和两个侍女在一旁打下手。 她们没有经验,又没有力气,也只能是做一些琐碎的杂活。 不给真正调配熬制药剂的谭磐添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章节目录 第57章 回礼 黄交芸执意跑来武馆,也并不全是为了帮忙熬药疗伤。 这种事情,哪怕是随便叫一个记名弟子过来,都要比她做得更好。 她只是因为担心。 虽然自幼便在深宅大院中长大,但她毕竟是黄家的后代,耳濡目染下也知道很多事情,绝非是那种只知风花雪月的小女儿。 游园会上的比武,谭磐的受伤,都让黄交芸嗅到了危险临近的味道。 更让她感到焦虑的是,当游园会结束,大哥黄齐麟回家后所表露出来的态度。 她心里清楚,自己毕竟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在有些事情上并没有太多可以选择的余地。 就好比她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谭磐,然后几次接触下来双方开始交往,这里面若是没有身为家主父亲的默许和支持,两人根本不可能走到现在。 但是,就在前天的游园赏梅会上, 大哥对于谭磐的态度,和以前遇到时竟然判若两人。 这是不是意味着,父亲对她和谭磐交往的态度,同样出现了很大的改变? 虽然心中焦虑不安,但黄交芸却是不敢在家中表露出来分毫,更不敢斗胆前去探听父亲黄亦年的内心想法。 然而,越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胡思乱想,她的心便越是纠结混乱。 几乎整整一夜未眠后, 她借着曲裳过来请求帮忙的理由, 终于作出去一趟外城的决定。 一来可以见到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二来也可以借此机会迂回试探父亲的想法。 她现在只希望家中没有表示, 那就已经算是最好的表示。 谭磐根本就不知道黄交芸内心的纠结忧虑,一直都在卫韬讨论交流,聊得火热投入。 虽然他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七师弟一大早就跑来,各种询问关于气血运转、锻皮炼筋的各种古怪问题,却还是根据自己的修行经验,耐心十足一一给予解答。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快便到了饭点。 两人的讨论交流,也从药房无缝衔接到了饭桌上面。 卫韬一次次旁敲侧击发问,再将谭磐所言与穿山腿法的记录逐个印证对照,感觉收获颇丰。 直到一顿饭吃完,他终于心满意足站起身来,向谭磐和黄交芸道别,急着回家继续穿山腿的修习。 而谭磐因为一直呆在武馆内院,没有和外界接触,甚至还不知道陈澄山已经被埋在了深深的地下,还在一直提醒卫韬要千万小心,以免被铁腿派来人报复。 “卫兄弟,这里有件东西给你带回去。” 黄交芸追了出来,将一只装饰精美的礼品盒递到了卫韬手中。 还有一件油光水滑的裘皮大氅,一看就价值不菲。 淡淡的清香从盒内散发出来, 闻起来有些像是桂花糕的味道。 卫韬刚要客气婉拒, 黄交芸便微笑着道,“这是曲裳姐给你准备的回礼,卫兄弟你必须拿着。” 曲裳准备的回礼? 回的是什么礼? 曲裳又是谁? 卫韬微微一怔,想了一下才忽然明白过来。 然后不由得就有些感慨,内城的这位曲小姐还真是个讲究人儿。 两人虽然只见了一面,说了不到三句话,她竟然还专门托人送来了回礼。 别管东西多少,值不值钱,这就是个敞亮的态度。 “那好,回头等大师兄养好伤后,我请你们吃饭。” 卫韬点点头不再推辞,拎起礼品盒快步离开。 需用的药材准备完毕, 理论知识同样储备完毕,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赶回去修行腿功了。 …………………… 噼啪一声轻响。 壁炉内的木柴爆开。 炉火静静燃烧,将整个卧房变得温暖如春。 吕一伤缓缓睁开眼睛,气息虚弱道,“我睡了多久?” 商汴连忙凑到近前,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汤,“回老师的话,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啊。”吕一伤将苦涩的药汤喝完,剧烈咳嗽起来。 十数个呼吸后,他艰难平复了呼吸,“你也下去休息一下,今天日落后,将所有正式弟子都召集过来。” “弟子就在这里坐着休息便好,老师再睡一会儿吧。” 商汴服侍着吕一伤躺好,又给他掖好被角,才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闭目养神。 夜幕降临前,接到通知的铁腿派弟子纷纷来到吕一伤房内。 “商汴,人都到齐了吧。” “老师,都到齐了。” 吕一伤叹了口气,艰难从床上直起身体,抬头注视着屋内的众人。 目光从一张张面孔上掠过,他艰难开口说道,“有几件事情,我在这里布置一下。” 卧房内气氛沉凝。 十几位正式弟子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看着床上不停咳嗽的派主,再想到已经开始疯传的那个消息,所有人表情凝重,心思各异,好几个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澄山是整个武馆的最强弟子,在派主日益病弱衰老的情况下,或许他已经是铁腿派当仁不让的最强者。 但是,现在他却诡异消失不见。 如果真的是有人在针对铁腿派。 如果陈澄山兄弟的失踪真的和此有关…… 连陈澄山这样的人物,和其亲弟陈澄原在内,都在一夜之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他们这些人又算的了什么,岂不更会被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随便拿捏,割草杀鸡一样轻松做掉? 温暖的卧房内,此时却仿佛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吕一伤还在断断续续说着,其他人静静站在那里,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商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心中忽然涌起些许悲哀的情绪。 “人心不稳,整个帮派已经濒临散架的边缘……” 他暗暗叹息,一时间便有些茫然。 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 他视为安身立命之地的武馆,或许将不复存在。 原以为好好在这里干下去,不说能一直干到七老八十颐养天年,最差也能在大师兄陈澄山的庇护下过个温饱不愁。 但是,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竟然就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商汴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非要在内城和红线拳的人比武,甚至还弄到了两败俱伤的程度。 他更不知道,这一切和大师兄的无故失踪有没有什么联系。 他只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 在这越来越混乱的世道中,铁腿派失去了最强的一根支柱,还能存在多久都成了一个未知的问题。 更可怕的是,如果情势继续恶化下去,他又该何去何从,怎样为自己谋一条合适的生路? 章节目录 第58章 灭门 “商汴,商汴?” 吕一伤的声音将商汴从出神中惊醒过来。 商汴这才发现,屋内其余弟子已经离开,就只剩下了他和派主两人。 他连忙凑近过去道,“老师,您说。” 吕一伤有些吃力地下床,然后喘息着道,“商汴,你去打开那只柜子,第三个抽屉里有个木雕,把它拿过来给我。” 木雕竟然是中空的。 里面藏着一把银色的钥匙。 商汴拿到钥匙,然后按照吕一伤的要求,掀开铺盖和床板,露出隐藏在下面的铁铸暗格。 打开暗格后,里面是一只封得严严实实的铁箱。 再用银色钥匙打开铁箱,从中取出一个散发着淡淡檀香的木盒。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吕一伤摩挲着那只檀木方盒, 表情抑制不住有些悲伤。 停了片刻,他接着说道,“我若是死了,铁腿派怕是也会被其他势力侵占瓜分殆尽。” “老师……”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 吕一伤将檀木盒子递到商汴手上,“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刚才对其他弟子说的话,都只不过是在安他们的心,尽量能稳住一时就算得一时罢了。” “下面我要交代给你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商汴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老师你说。” 吕一伤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淅淅沥沥从嘴边向外溢出。 大口喘息片刻,他缓缓在床沿上坐下,有气无力道,“这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本派最根本法门,凝血之上的血莲图录。” “你藏好它,将来如果有机会,就能把本派继续传承下去……” 忽然间,吱呀一声轻响。 吕一伤蓦地闭口不言,抬头看去。 一阵淡淡的清香袭来。 伴随着轻盈当即脚步声,从外面房间一同来到卧房之内。 进来的是一个身姿纤细窈窕、容貌清纯美丽的少女。 “你是……”吕一伤眉头紧皱,面色阴沉。 这里可是铁腿派的内宅,就这样被一个外人径直闯了进来,外面那些人是都死了吗!? “我是谁并不重要。” 少女竖起一根青葱般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重要的是,老人家疲惫虚弱,就不要太过劳心劳力,免得伤了身体。” 她左右看看,忽然毫无征兆伸手,从商汴手中轻轻巧巧拿到了那只檀香木盒。 啪嗒。 木盒打开。 少女从中取出一张叠好的图卷,展开后看了一眼。 “还以为是什么珍贵的宝物,结果就只是一幅破烂的观想图录,当真是让人扫兴至极。” 她将其揉成一团,丢垃圾般放到盒子里面,随手又扔回商汴手中。 商汴呆呆站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吕一伤如临大敌,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渍。 “老先生不要紧张,我并没有恶意。” 少女微笑着道,“我原本过来是想找一下陈澄山,结果刚才在外面听说,他已经死了?” “不知姑娘和我那徒儿是什么关系?”吕一伤的脸色缓和了少许。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她语气平淡说着,“严格算起来,他算是我养的一条狗吧,而且是不听话的蠢狗。” “前两天我带他去斗狗,结果他不仅没把对方咬死,还伤了自己的狗腿,不禁让我有些失望。” “可是话说回来,我养的狗,只能由我本人来处置,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是把狗杀死?” “你……”吕一伤瞪大眼睛,表情复杂。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是表现出和刚才虚弱截然不同的敏捷,一个闪身来到商汴身边。 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向房间后窗猛推过去。 “走!”吕一伤低喝。 与此同时,他的口鼻间涌出大团鲜血。 整个人剧烈颤抖着,双腿猛然膨胀壮大。 浓郁的血腥味道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轰! 当商汴拿着木匣穿窗而出时, 只听到身后爆出沉闷巨响, 中间还夹杂着派主的怒吼, 以及尖细的女子笑声。 “这就是步步生莲吗,倒是有点儿意思。” “老先生若是能年轻十几岁,当能对我造成些许的威胁,可惜了。” 嘭! 卧房的整个后墙轰然倒塌。 狂奔中的商汴下意识转头看去。 在快速燃起的火焰映照下,只见到派主直挺挺站在一片废墟之中。 那白衣少女与他相对而立,正缓缓抽出刺入吕一伤胸口的手臂。 再伸出粉红小巧的舌头,舔舐着指尖沾染的鲜血。 商汴睚眦欲裂,只觉得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一股凉气从头顶直入脚心。 他不敢再看,拼命爆发气血,加速逃离。 片刻后,白衣少女轻轻推开吕一伤的尸体,将刚刚品尝的鲜血又吐了出来。 满脸嫌恶道,“一股死亡腐朽的味道,连做成血玉丹的资格都没有。” 忽然,一个高大男子出现在废墟之中。 他看了眼倒地不起的吕一伤, 脸上顿时浮现出万般无奈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难道那边就不需要做事吗?”少女放下手臂,甜甜笑道。 男子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和眼睛, 认真思索,辨认清楚之后才道,“依依小姐,正是因为那边的事情到了关键时刻,我才不得不着急忙慌到处找你。” “哦,那我们回去吧。”白依依点点头,扭头就往外走,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男子却还留在原地,眼神怜悯注视着靠近过来的几人。 “你们不要怪我,怪就怪自己的运气不太好,遇到了这个不正常的女人,还要连累我劳心劳力帮她灭口。” …………………… “呼!!” 卫韬吐出一口浊气, 将双腿从滚烫的药液中拔出。 然后来到院子里面, 开始演练穿山腿的各种招式。 嘭嘭嘭! 冻硬的地面被他踩出一个又一个的土坑,迅速变得泥泞不堪,一脚下去便会溅起大蓬的泥水。 浸泡药液,激发气血,再熟悉打法招式。 一个上午时间很快过去。 随便吃了些大饼肉干,卫韬便再次投入到修行之中。 这两日苦练穿山腿有些疲乏了, 那么下午便改练红线拳换换脑子。 一套红玉锤打完。 卫韬保持着最后一式的姿势, 许久都没有动上一下。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而且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卫韬当即打开了状态栏。 唰…… 熟悉的界面在虚空中浮现。 他的目光迅速定格在红线拳的描述上面。 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疑惑和沉凝。 果然。 所以说,他隐隐生出的感觉没有错。 他在运转气血时候,比两天前确实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 而引起这种情况的原因,就在于原本被凝练压缩的气血,竟然自行出现了反向松散减弱的趋势。 就连红线拳状态栏的描述,也已经不再是百分之百的登峰造极。 而是向后退化了那么一点。 虽然还不到百分之一的幅度, 但它确确实实就是下跌了。 卫韬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周师在鞭策他们时曾说过,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大师兄谭磐受伤也偶有提及,他一段时间无法搬运气血,不仅会影响到后续修行,甚至就连目前拥有的水准,也会有所跌落。 之前卫韬一直并没有太过在意, 直到今天发觉不对, 才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但是,他这两天虽然没有修习红线拳,却并不能算作没有搬运气血,只是把精力全都放在了穿山腿上面,难道这样也会出现问题? 章节目录 第59章 转化 卫韬盯着状态栏。 神情疑惑,还有些许的凝重。 红线拳内练之法,下跌了不到百分之一的修行进度,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 但要是想凭着自己去提升回来,怕是至少二十天都远远不够。 接下来的时间,卫韬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遍遍不停激发凝练气血。 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强迫症患者,难以忍受进度条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徘徊,却一直无法抵达它应到的终点。 好在通过金符状态栏提升的实力,在那道神秘气息的辅助加成下,就仿若是他真的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千锤百炼而来,深深印刻在了意识和身体之中。 而且还是每一步都近乎达到了完美的标准状态,因此才能不依靠聚气丹,只靠自己的感觉体悟,一次次的激发暴涨气血,然后卡住对的关键节点,开启凝练压缩的步骤。 但即便如此,卫韬也感觉皮肉筋膜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许多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大片细微的损伤。 从下午一直练到到晚上, 吃过一顿不知味道的饭菜, 又从晚上修行到了午夜, 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躺倒在床上。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停止修行穿山腿。 一方面是为了将红线拳进度条提升回去; 另一方面,也是想要验证一下,若是长时间丢下穿山腿的话,会不会也有跌落的情况出现。 …………………… 红线武馆。 谭磐裹在厚厚的大衣里面,坐在围炉边上,不时端起一杯热茶轻啜一口。 在卫韬看来,活脱脱就像是个退休后闲着没事干的老大爷。 许久后。 直到一杯热茶喝完。 谭磐才睁开眼睛,满是疑惑地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七师弟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你现在才是炼筋层次,为什么会出现凝练气血时才会出现的问题?” 说到此处,他蓦地坐直了身体,顿时引动伤势,不停咳嗽起来。 “七师弟,你该不会是已经破境凝血了吧!” 卫韬帮谭磐倒上一碗药汤,看着他慢慢喝下,才一脸认真道,“谭师兄,我倒是做梦都想破境晋入凝血层次,甚至还想一举臻至红线境界, 但师兄你好好看看我这张普通的脸,再想想我三个月才入门的资质,你觉得这事儿它可能吗?” 谭磐喝完汤药,缓缓调顺了呼吸,再次躺了回去。 “我自然知道这不可能, 但是你刚才所说的情况,除了达到凝血层次后会遇到, 其他不管是锻皮还是炼筋,都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情况。” “除非是……”他说到此处,再次皱眉沉思。 “除非是你受了比较严重的内伤,伤到了修行根基的程度,才会出现一段时间不内练气血,便出现大幅度后退的现象。” “但是,看卫师弟你这红光满面、身高体壮的样子,也根本没有任何伤到根基的表现啊。”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卫韬便猛地一拍大腿,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想起来了,那日游园会比武时,我与陈澄原硬碰硬对撞一记, 后来一直感觉手有些隐隐作痛,从表面上看却又不见伤口,会不会是指骨出现了裂纹?” 谭磐闻言也认真起来,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师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如果真的是骨头出现裂纹,进而影响到皮肉筋膜,确实是会影响内练修行。” “虽然你还年轻,生长愈合快,后续也不会怎么影响修行, 但这种伤势一点点积累起来,等到岁数渐长,就会变成很大的隐患, 年老之后更是会大病小病集中爆发出来,因此一定要引起足够的注意。” 卫韬不停往口中送着肉干,又接着问道,“师兄是凝血层次,此次受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岂不是也会向下跌落一些实力?” “是啊,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谭磐一声叹息,“我与陈澄山交手,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几乎伤到了根本,不静养的话整个人怕是都要废了,哪里还敢继续激发凝练气血保存实力境界?” 看了眼满脸求知欲的卫韬,谭磐只好详细解释起来。 “我以前也和七师弟说过,凝血层次和锻皮炼筋不同, 需要一次次的激发扩张气血,到了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时,再将之压缩凝练, 直至最后达到如铅似汞,犹如实质的程度。” “这一过程持续下来,确实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好比是……” 他想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那么贴切的例子。 “卫师弟见没见过军中所用的弓弩?” “压缩凝练后的气血,从某种意义上讲,和军中硬弩的弓弦绷簧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压缩到极致,一旦爆发放开,便如同弩箭射出,瞬间便能将杀伤力提升到一个极度恐怖的程度, 但是,绷簧这种东西,如果你不一直用力的话,是会自行松弛的, 就和气血凝练相似,如果你一段时间不去修行,它也会自行散逸退化……” 卫韬忽然插口道,“那么红线境界呢,若是将本门功法修炼到最高的红线境界,一段时间没有持续修行,是不是也会向下跌落退化?” “我未曾踏入过红线境界,因此不敢胡言乱语。” 谭磐微微皱眉,“不过以前老师倒是在偶然间提起过,当年在他踏入红线境界后,仿佛推开了一扇大门,领略到门后的全新景色,而且不再像凝血时那般,必须忍受巨大痛苦日日熬炼。” “此时回忆起老师所言,或许到了红线境界后,真的便和之前有了本质的不同。” 说到此处,谭磐喟然长叹一声,“老师说气血转化,精气神合,便入红线, 自从踏入凝血之后,我经常深思这句话所隐藏的含义,却总是不得要领, 或许真的要等到老师归来,看到本门的观想秘录之后,才能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卫韬瞑目深思,眉宇皱成了川字。 连大师兄都弄不清楚的问题,他自然是更加一头雾水。 虽然已经将红线拳内练之法修行到了百分之百的进度,但对气血转化、精气神合,他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头绪。 气血转化,到底是转化成什么? 精气神合,又该如何合到一处? 都是现阶段难以解决的问题。 章节目录 第60章 杀机 “七师弟,你知不知道,铁腿派没有了。” 谭磐闭目养神,忽然冒出来一句前后不搭的话。 坐在旁边的卫韬正在深入思考精气神合的问题,猛地被惊醒过来。 他抬起头来,不太相信地道,“大师兄你说什么?” 谭磐又重复一遍,“铁腿派,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卫韬追问。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说难听点儿就是人死光了,家被烧了,不存在了。” 卫韬眯了眯眼睛,快速回忆一遍那个雪夜的战斗。 他真的只是打死了陈澄山一个人, 加上青合会派出精锐灭了陈澄原, 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做掉了铁腿派两个弟子而已。 结果这才过了几天时间? 铁腿派就没有了? 这个没有,它是正经的没有吗? 他都还没有做好计划,是不是要再去找铁腿派的麻烦,偌大一个武馆就不复存在了? 谭磐打了个哈欠, 语气中同样充满疑惑。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可以确定的是,昨夜铁腿派武馆驻地一场大火,派主吕一伤被烧身死, 再加上大弟子陈澄山失踪,其他弟子死的死逃的逃, 苍远城内便再也没有了铁腿派这个名字。” 卫韬眉头蹙起,“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出手,如此狠辣不留余地。” “我也不知道,纯论实力的话,内城三大家,外城胡先生,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我又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谭磐表情严肃,语气凝重。 “反正这场大火来的不正常, 而且就算是不小心失火,也绝无可能将铁腿派主这样的高手烧死。 所以对我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个坏消息。” “确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卫韬深以为然,“不仅对我们,对外城所有势力来说,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 苍远内城。 曲裳忙完了一天的事务,疲惫不堪回到家中。 她准备泡个热水澡,然后直接躺倒睡觉。 已经累到连饭都不想吃的程度。 忽然间,丫鬟小玥从外面跑来,“小姐,潘婆婆来了,说是主母让你现在去老宅一趟。” 曲裳叹了口气,却还是将刚刚脱掉一半的衣服穿好,快步出了房门。 “小裳来了,吃饭了么?” 曲母正在吃晚饭。 桌上一碟素炒青菜,一碟凉拌豆腐,还有一盆红烧兔肉,一盆醪糟甜汤。 有凉有热,有荤有素, 闻起来喷香扑鼻,让人食欲大开。 “还没来得及吃。”曲裳也就顺势坐了下来,给自己乘了一碗米饭。 曲母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训,两人沉默无言吃完晚饭,自有下人过来将桌子收拾干净,沏好一壶热茶。 慢慢喝完一杯茶,曲母才开口说出今晚第二句话,“听说前些时日,你见了外城一个小伙子,他人怎么样?” “连母亲也知道了吗,交芸这丫头又跑您这儿乱说了?” 曲裳面颊微红,做出一副浑不在意表情,有些尴尬地哈哈笑道,“我觉得不是很合适,就直接回绝了, 交芸也是有意思,本来是我的事儿,看她好像比我自己都要着急的样子。” 曲母慢悠悠道,“以黄交芸庶出女儿的身份,和她现在面临的情况,着急一些很正常, 她有自己的想法,想要借力组成小圈子也很正常, 其实只要对我们没有坏处,那就不必追究太深太多, 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嘛。” 曲裳低头沉默下来,许久后才道,“最近女儿一直忙碌外城酒楼和牙行的生意,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上心,母亲也不要想太多,安心休养身体就好。” “我倒是想静下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曲母摩挲着光滑温润的玉扳指,面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看如今这不断变化的局面,就由不得人不去多想,不去未雨绸缪啊。” “母亲所说的远虑,究竟是什么?”曲裳问道。 “我并不担心这些家族产业的兴衰,不仅是因为担心也没什么用,更是因为相比起整个曲家的生死存亡,它们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曲母一句话便让曲裳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惊讶不解。 她看着自家女儿,语气平和接着说道,“这世道继续乱下去,我们在苍远城的办的这些酒楼店铺牙行,出问题是迟早的事情, 就连现在内城的这几座宅院,也会变得不再值钱, 但只要能活得下去,那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曲裳陷入思索,斟酌着慢慢道,“母亲的意思是,要以储备钱粮为主?” “钱粮确实重要,但更加重要的是,你必须要有保住它的实力。” 曲母叹了口气,“黄、周、许,为什么他们是苍远城三大家? 还不是因为这三家代代高手辈出,再以此为基础组建通明楼、黑骑队、聚英堂, 更进一步拉拢风林军镇和教门月影观,这才牢牢掌控了苍远城内外几百里方圆的地面。” “所以说,如今这愈发混乱的世道,唯有强悍的武力, 才是能让我们家族延续下去的基础, 其他一切都不过是建立在这个根基之上的亭台楼阁, 看起来美轮美奂,但只要外力轻轻一推,便会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 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的狼藉。” “我所说的这些,你前几年一直当成耳旁风不以为意, 只觉得生意做大了,钱多了就行, 可事实呢,你现在应该已经有了切身的惨痛体会, 并且开始着手进行布置准备, 但是啊,怕的就是你努力搭台,却有人在暗中拆台, 最终只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曲母说完,低头品茶。 曲裳默默思索。 屋内陷入到长久的安静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房门被轻轻敲响。 从外面传来苍老的女子声音,“小姐,该吃药了。” “潘姨,拿进来吧。” 曲母服下一碗浓稠苦涩的药汤,叫住了转身就要离开的嬷嬷。 “潘姨,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回小姐的话,都查清楚了。” 老嬷嬷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了小字的纸签。 “拿给小裳,让她自己看。”曲母道。 曲裳接过纸签,只看了一下,眼神中便已然怒火勃发。 “红线门弟子卫韬,历时三月入门,又短短数月便跨过锻皮,踏入炼筋层次。” “梅苑比武,此人一拳击败铁腿派炼筋层次武者陈澄原,致对方断腿重伤。” “自老宅秘库拨出一箱上品药材,十颗通脉丹,尽数落入赵家分支晚辈,赵祗手中……” 曲母盖上一条毛毯,在暖炉旁半躺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姓卫的小子虽然突破炼筋, 却也算不得什么天才人物, 至少还配不上我曲家的姑娘, 毕竟从内城的高度去看, 比他天赋好实力强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这件事情啊, 它的重点不在于此, 而在于祸起萧墙之内。” 说到此处,她抬头看了女儿一眼。“你自己的丫鬟,你自己去处理,我不插手参与。” “多谢母亲提醒,我知道了。” “这小玥啊,许是我亲近惯了,在有些事上就忘了应有的本分。” 曲裳怔怔坐着,忽然笑了起来。 只不过她那对眸子里却殊无笑意, 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杀机。 章节目录 第61章 遇袭 晴了几日之后,天空再次阴云密布。 星星点点的雪花已经飘落下来。 武馆内院,谭磐打开房门,将卫韬迎了进来。 “我正说找你呢,七师弟就自己过来了。” “莫非你是在家便闻到了味道,专门跑来找我要回自己的好东西?” 谭磐和卫韬打个招呼,随即从里屋取出一包肉干。 还未完全打开包装,就能闻到浓郁的药草味道。 “这就是师兄说的好东西?”卫韬问道。 “来,切一块尝尝。” 谭磐将那包肉干放到桌上,递过来一把小刀。 卫韬切下巴掌大小的一块,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吐了出来。 “太苦了,简直就像是在吃腌过的黄莲……” 一句话还没说完,卫韬却陡然闭上嘴巴,闭目端坐不动。 过了许久,他猛地呼出一口灼热气息,二话不说又切了一块放入口中。 “怎么样,这就是我以前和你说起过的金纹虎肉。” “而且是用许多珍贵药材熬制出来的金纹虎肉。” 谭磐慢慢品着茶水,看着迅速减少的肉块,颇为眼馋地叹了口气,“七师弟都吃了吧,我如今须得静养,这种虎狼之药是一点儿都不敢去碰。” “这就是金纹虎肉? 效果确实是非同一般。” 卫韬将口中食物咽下,脸上满是喜色。 “恩,这一包肉,最少价值上百两银子,而且就算是有钱,市面上也很难买到。” 谭磐哈哈一笑,“只可惜不是刚刚猎杀的鲜肉,不然加以灵参烹饪,效果绝对更佳。”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见内城曲家对七师弟的用心了。” “曲家,用心?大师兄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卫韬抬起头来,表情充满疑惑。 谭磐眨眨眼睛,“上午曲家派人过来了一趟,说是前一次给你的回礼,被下人拿错了东西,曲小姐很生气,当即让人加倍给师弟补上。” 卫韬不由得愣住。 就是那个和他总共说了不到三句话,就结束了尴尬相亲的曲小姐家吗? 之前送了裘皮大衣和糕点,他便知道这是一家讲究人。 但却是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讲究到了这种高度。 糕点、衣物、兽肉。 送出的礼物一次比一次高级,他们到底是在图什么? 莫非是招婿看不上,就想要将他招去当一个看家护院? 那么,待到人真提出来了,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卫韬心中动念,手上嘴上却是不停。 暂且不管曲家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眼前可以极大激发气血的宝贵食物不能浪费。 一切都先等他吃完了再说。 不多时,一大包金纹虎肉便全部进了卫韬的肚子。 又问了谭磐几个修行上的问题,他当即起身要走,急着回去搬运气血修行。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谭磐和卫韬对视一眼。 一个蓦地起身,握住了竖在床边的狭刀。 一个手腕翻动,扣住了两枚边缘磨得锋利的金钱镖。 此时天色已晚,武馆弟子早已回家。 其他仆役也各去休息,本不该有人再来才是。 “谁啊?” 谭磐闪身到门后,开口问道。 “谭公子,是老身。”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 “原来是潘婆婆,快快请进。” 谭磐松了口气,一手将狭刀背于身后,一手将房门打开道缝隙。 卫韬依旧藏在衣柜后面,随时准备暴起出手。 “老身就不进去了,这里有一份活血化瘀的药粉,给谭公子疗伤, 此外还有三十斤新鲜黑罴肉,还要劳烦谭公子转送给卫公子。” 门外老妪说完就走,竟然真的不做停留。 屋内,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不仅是卫韬,就连谭磐都有些疑惑起来,不明白这到底搞的是哪一出。 “这是内城曲家的老忠仆,被曲夫人从娘家带来,当年也是苍远城, 这都是七师弟你自己悟出来的,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也绝不能栽赃到我的头上。” 谭磐连连摇头,义正言辞,正气凛然。 “大师兄,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卫韬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身后还传来谭磐的喊声,“七师弟,记得把这些黑罴肉带走,这可是曲夫人的一片好意,最重要的是,激发气血方面,它效果卓绝!” ……………………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卫韬却觉得浑身燥热,气血涌动。 刚才吃掉的一包凶兽肉干,正在越来越凶猛地将效果散发出来。 浑身上下,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雪越下越大,整个苍远城迅速被白茫茫的颜色所笼罩。 卫韬加快了速度。 手中拎着一大包黑罴肉,着急回家去用药材浸泡处理。 忽然,他脚步一顿,借助路过行人的遮掩,转头向后看去。 随后若无其事又向前紧走数十步, 在一家铁铺前停了下来。 卫韬压低头上斗笠, 掀起衣领遮住面孔, 叫住了正要关门的老板。 “客官要买什么东西?” 铁铺掌柜将最后一扇门板放下,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这该死的天气,整整一天都没卖出什么东西。 再这样下去,后面的生计都要成了问题。 因此在见到有买东西意向的客人后,别说让他陪个笑脸,就算是当场下跪作揖都甘之如饴。 “我先看看。”卫韬踏进门去,隐蔽地向后看了一眼。 “本店什么东西都有,客官随便看,随便看。”铁铺老板搓着手,点头哈腰跟在后面。 不得不说,这间铺子虽小,却如麻雀五脏俱全。 从厨具到农具,甚至是各种刀具,里面各种铁器摆得满满当当。 不过生意似乎不是太好,有些东西似是缺乏打理,已经有了斑斑锈迹。 注意到卫韬的目光,铁铺老板叹了口气,“今年光景不是很好,好多人家该换工具吧,为了省钱凑合凑合便接着用了下去,搞得我们这样的铺子也跟着吃屁喝风……” “这些铁钉,要多少钱?”卫韬打断了他的话,在铺子角落停下脚步。 一看是这种不值钱的东西,铁铺老板顿时有些泄气,不过还是陪笑道,“这些小玩意不值钱,客官用铜钱买也行,拿粮食换也可,我这就给客官将没生锈的钉子挑出来。” 卫韬摇摇头,“不用挑,我就喜欢生锈的的铁钉。” “呃……”铁铺老板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笑道,“原来客官是想要用锈钉来下酒,咱们倒是同道中人,没钱买肉买菜的时候,一根钉子都能嗦出鲜美肉味儿。” “得嘞,兄弟你随便拿几根走便是,我就不收钱了。” “不用,该付的钱,还是要付的。” 卫韬说话间又在铺子里转了一圈,伸手指了好几样东西,“钉子给我弄一包,这两把匕首,那边的一排飞镖,都给我取下来。” “还有这个铁锅盖,我也要了。” 铁铺老板听着,脸上都能笑出一朵花来。 这是遇到大主顾了啊。 只此一笔买卖,就算他后面连着几天都不开张,那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但是,过了片刻,铁铺老板的笑容就变得僵硬起来。 甚至浑身有些发凉, 双腿也有些发软。 只因为这位客官表现得有些奇怪,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的买卖人, 倒像是个准备打家劫舍的悍匪。 比如非要把锅盖塞进衣服里面绑好; 将飞镖在腰后挂了一排; 匕首藏在袖筒里面; 钉子装满口袋。 就连黑乎乎的炉灰,都被他弄了一包。 也不知道将要拍到谁的脸上。 不过,当沉甸甸的银锭落入手中,铁铺老板当即红光满面。 再目送穿戴整齐的“客人”没入风雪…… 他锁好门窗,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客人? 什么客人? 今日天寒大雪,店里压根儿就没开张,哪里来的客人! 卫韬沿着大路行出数十米, 悄无声息钻进一条漆黑的石巷。 他放缓脚步,越走越慢。 最后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 然后转身,看向了后面不断逼近的三人。 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笑容,“小荷才露尖尖角,在这严寒雪夜,你竟然又露了出来。” “怎么,难道是兄台良心过意不去,特意过来给我赔钱道歉的吗?” 三人居中的男子掀开斗笠,目光森寒,充满杀机。 赵祗死死盯着卫韬,“是你,就是你害死了小玥,我今天就要让你用命来还!” “小玥?这又是谁?” 卫韬微微皱眉,“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小丫鬟啊。” “不过她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误会了什么……” 赵祗牙关紧咬,一字一顿道,“如果不是你,小玥又怎会被曲裳那个恶毒女人鸠杀!?” “你踏马脑子有病吧。” 卫韬将手伸进口袋,“谁杀的她你找谁去,又关我鸟事?” “给我杀了他!” “以祭奠小玥在天之灵!” 赵祗伸手一指,左右两个壮汉快步前冲。 不分前后,卫韬同时扬手。 啪! 一包炉灰炸开。 混在茫茫雪花之中,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62章 牵丝 哗啦啦! 一蓬炉灰如天女散花,将冲上前来的两个壮汉顿时笼罩在内。 嗖嗖嗖! 还有一把铁钉夹杂其中,穿透黑灰飙射而至。 叮叮叮叮叮! 一团火星飞溅。 两个壮汉只是护头前冲, 速度竟然丝毫不减。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他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对方竟然在布衣里面,还穿着一层铁甲。 一拳,一脚。 一左,一右。 同时朝着卫韬的上身下盘攻来。 卫韬屏息凝神,气血鼓荡。 脚下穿山腿弓弦步,一个闪身避开左侧壮汉的拳头。 同时顺势切出一拳,正中右侧男子踢出的小腿。 噹! 一声闷响打破夜的寂静。 卫韬脚步交错,飞身后撤。 拳面隐隐有些作痛。 他也是没有想到,对方此次雪夜追杀,所做的准备竟然如此充分。 不仅身上穿着一层暗甲,就连手臂和腿上,也戴着一层金属材质的护具。 还好他们所穿护具没有镶嵌锥刺, 不然就只是刚才这一拳砸实, 他就要失去一半的战斗力。 一击过后,两个壮汉不发一言,再度联手出击。 刹那间拳势滔滔,腿影纷飞。 两人配合异常默契。 就像是一个人在用双手和双腿同时发起猛攻。 几个照面下来,便已经抢得先机,占据上风。 卫韬却是打得极其憋屈。 如果是一对一交手,就算对方穿着同样的护具,他也有把握凭借更雄浑的气血,在几招之内将人活生生打死。 但现在的情况,却让他感到相当棘手。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敌人。 对面两人配合之默契,甚至已经到了可以对抗人类本能的程度。 每当卫韬找到空档出手,想要将其中一人逼退,以换取短暂一对一的机会时, 却想不到被拳势所逼的那人竟然理都不理,好像马上被打的根本不是自己,完完全全的不闪不避,不招不架。 就是在以自身为饵,给同伴拖住一点时间。 哪怕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都在所不惜。 “这两个家伙,就像是被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 不仅不把对手的性命放在眼里, 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是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 为了追求胜利,随随便便就能丢弃出去。” 卫韬心念急转,不停出招变招。 用步法连连闪避,寻找破绽。 甚至不惜用绑在胸口的锅盖硬顶对方攻势,以换取自己的反击机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却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被网住的飞蛾,承受着越来越强的束缚。 “再这样打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他们在织网,我也可以织网!” 低喝一声,他蓦地双拳齐出,气血轰然爆发,重重向前冲去。 嘭嘭! 双方再次对撞一处。 卫韬蹬蹬蹬向后退去。 两个壮汉心有灵犀,同时欺身抢上。 一拳当头砸落,一脚猛扫下盘。 挟裹着呜呜风声呼啸而至。 就在此时,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他不退反进,脚步连环, 螺旋走圆,踏地迎上。 同时双手旋转拧动,却是与步法相反的方向,给人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 穿山腿,弦月步。 红线拳,牵丝锤。 在这一刻被他完美结合到了一起。 啪嗒! 三人再次会于一处。 但这一次,两个壮汉明显感觉不太一样。 不再是刚才以硬碰硬的撞击。 而是抽、缠、绞、绕。 一道道劲力接踵而至。 他们就像是被两根灼热的铰链拴住身体,不断牵引甩动,让自身失去平衡。 正面碰撞,虽然卫韬的拳头势大力沉,他们还可以凭借穿戴的护具,再加上默契配合从容应对,以至于不断压迫对方占据上风。 但此时情势突变,顿时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连续几下纠缠绞绕,左侧壮汉一声闷哼,偌大身体被一把甩出,重重撞在一侧石墙。 右边壮汉见此情况,猛地一声低喝,力沉双腿牢牢钉在地面,不敢给卫韬有任何可乘之机。 与此同时,他挥出一拳,想要将卫韬逼退,给同伴争取一线起身调整的时间。 但就在这一刻。 卫韬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为之一变。 不再是弦月步、牵丝锤。 而是气血猛然爆发,筋肉遒结暴涨,弓箭步闪电前出,一记红线拳中最刚猛的翻天锤当头砸落下来。 面对这一拳,壮汉刹那间头皮发麻,发根直竖,嗅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下意识的,他回臂抵挡,向后退避。 但已经晚了。 嘭的一声巨响。 他只感到一股巨力落下,护臂咔嚓裂开,皮肉酸麻刺痛,瞬间失去知觉。 壮汉眼神惊恐,踉跄向后跌倒。 卫韬没有给他任何调整的机会,抬脚踏地,又是一记进步锤,重重落在咽喉位置。 咔嚓! 一道血箭从壮汉口中喷出。 他颈骨碎裂,头向后仰,双手在半空中拼命挥舞,仿佛想抓住什么。 最终却是徒劳,只能任由自己腾空而起,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不远处,刚刚起身的另一个壮汉目瞪口呆,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轰! 就在他怔怔出神的刹那。 一道狂风挟裹着大片雪花,已然呼啸而至。 卫韬不惜代价爆发气血,一步窜出数米距离,又是一记翻天锤当头砸落。 “……!” 同伴被一拳打死,壮汉心境失守,眼睁睁看着风卷大雪轰然降临。 最后一刻才猛然回过神来,狂吼着劈出一腿,拦在从风雪中突现的拳头前方。 轰隆! 两道身影猛然对撞。 砸塌了暗巷的石墙。 然后余势未消继续向前, 将一间屋子侧墙破开大洞, 噼里啪啦不知道撞翻了多少家具。 烟尘荡起,纷纷扬扬。 十数步外,赵祗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脸上的愤怒杀意尽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他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给自己留下的两名护卫,竟然就在今夜命丧黄泉。 两人擅长合击之术,且同为凝血层次,就算是放到三大家内部,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是,他们竟然全部死在了那个人的手中…… 咕咚! 赵祗喉咙涌动,艰难咽下一口唾液。 控制着颤抖的双腿,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回家。 只要让他回到内城。 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至于那姓卫的贱民,他敢擅杀赵家护卫,就必须要让他知道,此后究竟会引来内城三家五姓怎样的报复! 赵祗发力狂奔,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内城的城墙。 上面盏盏明灯缓缓移动,是正在夜巡的城防军士卒。 快了,就快了。 他深吸口气,再次加速。 轰! 风势似乎忽然大了许多。 推着他又将速度提升少许。 赵祗心中一喜。 紧接着却猛地怔住。 风中,为什么会传来如此浓郁的血腥味道? 自己的脚步声,为何会如此沉闷? 他激灵灵打个寒颤,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到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 还有一只在自己视线中不断放大的拳头,犹如一柄烧得通红的铁锤,轰然砸落下来。 咔嚓! 胸腔骨骼破碎,内脏遭受重击。 赵祗猛地扑倒在地。 他挣扎着支起身体,抬手指向卫韬,嘴巴一开一合,似是在说着什么。 却只有破碎不成体系的音符从口中吐出。 紧接着,他用尽一切力气转头,看向已经不远的城墙。 目光中满是对生的眷恋,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片刻后,他缓缓失去平衡,俯卧在雪地之中。 大团鲜血从赵祗口中、身下溢出。 他死了。 章节目录 第63章 有鬼 嗒嗒嗒! 忽然间,极轻细的脚步声从风雪深处响起。 卫韬猛地停住,一只手还拽着赵祗的脚踝,转身朝着那里看去。 脚步声正在迅速远去。 他面色顿时变化,卷起一阵雪花猛追上去。 数个呼吸后。 一个腰挎弯刀,身材高瘦的男子在胡同尽头停住,转身向后看来。 “你可知道,我是……”他手按住刀柄,对着卫韬说道。 轰! 猛然间一道黑影破空而来,穿透漫天飞舞的大雪,重重向他砸落下来。 男子面色一变,向后急退数步,避开那道黑影的冲击。 他并没有出刀。 也不敢出刀。 因为飞来的黑影并不是那个人,而是被其投掷出来的尸体。 如果是其他普通人的尸体,他还可以不管不顾。 这具尸体,却是内城五姓中的赵家子弟。 虽然人已经死了,但如果在尸体上多出一道刀伤的话…… 他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坨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毕竟在整个外城,玩刀的人不少,可用弯刀的,却是不多。 用弯刀,还能杀死内城赵祗的,更是屈指可数。 他身为隐刀会的堂主,绝对是被重点怀疑的对象。 嘭! 赵祗的尸体落地。 荡起一蓬雪花。 隐刀会堂主刚刚站定。 眼前便又是一黑。 一道身影呼啸而至,挟裹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你……” 他抬手就要拔刀。 却已经来不及了。 几枚铁钉先一步射来,刺进他的手腕。 吃痛之下,他动作不由得慢了一线。 紧接着便被一拳砸在太阳穴,爆出咚的一声闷响。 卫韬踉跄落地,一把抽出那柄雪亮森寒的弯刀,反手抹过了它原本主人的脖子。 隐刀会堂主口中嗬嗬连声, 到死都没能闭上眼睛。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抬手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他双手双腿都在微微颤抖, 已经快要到了力竭脱力的边缘。 周身热气蒸腾, 就好像是一尊人形的烧水锅炉。 从最开始的小巷追杀,到交手落入下风,到后面纠缠绞绕,再到爆发杀敌, 直至最后的长途追击,投尸杀人,这场夜战的消耗,已经快要到了他的极限。 大口喘息着,卫韬也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咬牙拖起两具尸体,快步向远离内城的方向走去。 一刻钟后。 青合会石会首表情复杂,指挥心腹去处理尸体,连忙将卫韬让进屋子坐下。 他没有想到,这位在自己心目中杀神般的人物,竟然会累到接近脱力。 可见刚刚轻描淡写几句话描述的战斗,到底有多么的剧烈和凶险。 喝了几杯热茶,卫韬终于缓缓平复了呼吸。 但是双手双腿还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缓缓运转气血,闭上眼睛回溯今夜的战斗。 即便对他而言,也的确很吃力,伴随着很大的危险。 不过危机一词,有危便有机。 危险之中同样蕴含着机遇。 今夜最大的收获,便是那一对壮汉兄弟的压迫。 尤其是两人拳脚相合,编织成网的打法,更是深深刺激到他。 让他在巨大的压力下,将红线拳与穿山腿渐渐融为一体,再不是之前各自为战的情况。 这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他还记得刚刚拜师不久,彭钺不止一次说过,唯有真正的实战,才是最快提升自己实力的方式, 没有经历过以杀人为目的的交锋,拳法学的再深,也不过是华而不实的空架子。 从正式入门到现在,从王郢雪到陈澄山,再到今夜遇到的内城高手。 一场场的生死搏杀下来,确实让他获益良多。 对于拳法腿法的掌握突飞猛进。 各种招式打法无间相融,信手拈来,甚至开始隐隐印刻上独属于自己的理解与感悟。 吱呀一声轻响。 房门被推开。 石会首从外面进来,抖落身上沾着的雪花。 “公子,那条暗巷中的两具尸体也处理干净了,那包肉也带了回来。”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掉落地上的铁钉、匕首和飞镖清理了没有?” 石会首道,“公子放心,那片地方除了塌掉的石墙和屋子难以恢复,其他一切都已经被打扫干净,任谁都难以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做的不错。”卫韬点点头,有些疲惫地一抬手,“今天我就在这里休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让集合起来的兄弟们散了吧。” 石会首刚准备出门,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便转过身体,“还有一个情况,需要和公子禀报。” “你说。”卫韬闭目养神,体表依旧热气蒸腾。 “铁腿派昨夜大火的事情,公子应是已经知道了。” “恩。”卫韬点点头,“说重点。” 石会首道,“之前监控陈澄山时,我们布置的人手一直没有撤离,为的就是继续监视铁腿派动向,防止他们有突然异常的举动。” 卫韬睁开眼睛,“这么说,你们是发现了什么?” 石会首点点头,“大火起时,有藏在附近楼道,“那几个兄弟,全都失踪了。” 卫韬没有喝酒,只是缓缓转动的冰凉的瓷杯,思索着慢慢说道,“你说的是,监视铁腿派的那几个人?” “就是他们。” 石会首脸色有些发白,又自斟自饮一杯烧酒,“我当天夜里便让他们躲了起来,后来公子不是说等养好身体要见他们一面吗,所以今天早上我叫人去通知他们。” 说到这里,他莫名打了个寒颤,“然后,这几个人,都在昨天夜里失踪了。” 卫韬眉头皱起,“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我只在一个人的床底,找到了一行用木炭草草写下的字迹。” 石会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写的是,有鬼……” “鬼,在杀人。” 章节目录 第64章 教徒 鬼,在杀人? 卫韬握着酒杯的手稍稍用力。 便听到咔嚓一声轻响。 瓷杯裂开,酒水洒了一片。 他低头凝视着不断蔓延的液体,忽然笑出声来,“石会首,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 “本人一意精进,苦修武道好好的,你这边突然给我冒出来一句鬼杀人,岂不是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不是我说的,就是那位兄弟在床底留下的字迹。” 石会首叹了口气,“而且从床下到屋门,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应该就是他后来被发现,然后从床底拉出来带走。” 说到此处,他忽然露出一丝苦笑,“卫公子,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那片酒液还在蔓延,已经开始从桌子边缘向下滑落。 “我没有见过,所以不好说到底有还是没有。”卫韬伸出一根手指,改变了液体的流向,让它们重新回归到刚刚出发的地方。 “不过,如果石会首所说的鬼物,是那种白衣阿飘的话,我倒是觉得可以有。” 卫韬不动声色,忽然又道,“他们是不是还看到了,阿飘手上还打着颜色鲜艳,印有鬼面的灯笼?” 咕咚! 石会首艰难咽下一口唾液,“公子千万不要吓唬我老石。” “而且,公子知道得如此清楚, 莫不是,莫不是也见过那种东西?” 卫韬微微颌首,“以前确实没有见过,不过现在算是看到了。” “石会首如果想见的话,往后扭扭头就能看到。” 石会首整个人蓦地愣住, 然后下意识向后转身。 嗖! 嗖嗖!!! 比他更快的,则是三枚袖箭。 已经擦着他的发梢飞了过去。 黯淡的油灯映照下,袖箭通体乌黑,还散发着少许腥苦的气味,明显在毒液中浸泡过一段时间。 哧哧哧! 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便是噗通一声闷响。 一个身披白色长袍,长发覆面的身影刚刚翻窗而入,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一只表面画着诡异人脸的大红灯笼随之滚落,当即在地板上燃烧起来,从火光中冒出一团黑烟。 直到此时,石会首才转过头去,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黑烟有毒。” 卫韬短促提醒一句,看也不看刚刚翻窗进来便被射死的家伙,一个后跃撞开房门,来到外面的走廊中。 咔嚓! 一只肌肉遒结,五指张开犹如鹰爪的手臂,猛地朝着他的面门按压下来。 嘭的一声闷响。 卫韬力灌双腿,运使穿山腿法中的连环地趟步,闪电般向后退开几米距离。 唰! 一抓落空,白色宽袍大袖转动荡起。 那人又从下方掏了过来。 卫韬站定,气血鼓动,一记搬拦捶猛然砸出。 轰隆! 拳爪相交,走廊内爆出一声巨响。 两人脚下地板裂开,木片碎屑四处飞舞。 黑暗走廊内,两人剧烈交手。 拳头与鹰爪,手臂与手臂,一次次交击碰撞 不时有大片木屑飞起,遮挡住两人的身影。 十数个呼吸后。 又是嘭的一声闷响。 一道白色身影踉跄向后退开, 后背猛地撞上拐角处的楼梯栏杆。 咔嚓! 栏杆应声断裂。 白色身影无法卸力,顿时失去了平衡。 就在此时,一只硕大的拳头冲破黑暗,重重砸落下来。 嘭! 白色身影脑袋歪向一旁,跌坐地上不再动弹。 卫韬直到此时才看清楚,对方是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微微凑近仔细观察。 这人实力其实还算不错。 虽然比他有一定差距,但也算是凝血层次的武者。 放到外城,足以成为某个帮会的高层大佬。 但是,这么黑的走廊,这蠢货却非要穿一身宽袍大袖的白衣,目标实在太过明显,几个照面便被他打死也是自找活该。 忽然间,卫韬脸色陡然一变。 没有任何犹豫,他当即转身就跑。 密集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几个身穿白袍的男女冲了上来。 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撞破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入到外面的风雪之中。 “莫香主死了。” “怎么办?” “一个人回去禀报丁坛主,其他人跟我追。” “一定要抓住他,用他的鲜血,祭奠莫香主的亡魂!” “还有这里的人,都是丁坛主要灭口的对象,杀光他们!”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卫韬在漆黑的石巷中飞奔。 身后是一连串清晰的脚印。 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是加快速度,让自己和身后的脚步声尽量拉得更远。 这三个人,可能都是凝血层次的高手。 虽然从脚步和呼吸声中判断,有两个女人实力一般,比起刚才被他用拳砸死的中年人都远远不如。 但最后那个男人,却给他带来相当的压力。 甚至还要大于内城赵家,擅长合击的那两个壮汉。 如果对方只有一两个人,或可回身一战。 但现在后面三人联手,顿时就让卫韬抛掉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即便此时全套装备穿戴整齐,可一旦被对方缠上陷入苦战,后果同样难以预料。 三个白袍人默不作声,就像是富有耐心的狼群,不紧不慢缀在猎物后面,等待着最好的暴起出手时机。 越过一道巷口,卫韬一个急转,朝着还有零星灯火的大路跑去。 忽然间,淡淡红光亮起。 几个打着灯笼的男女,从一扇门内出来,排成两列慢慢前行。 他们只裹着单薄的粗布白单,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 对呼啸的北风,飘飞的大雪,仿佛浑然不觉。 嘴里还在诵念着各种口号。 “又是红灯会的人……” “我躲了又躲,他们还前堵后追,非要置我于死地!” 卫韬眸子里闪过一缕杀机。 他气血涌动,双腿猛然发力。 使出穿山腿法中的追风步,闪电般从两排人中间掠过。 嘭嘭嘭嘭! 走在最后的两人听到动静,正要转头,就被两只大手按住后脑,猛地撞在了石墙上。 他们当即鲜血狂喷,歪倒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前面四人才反应过来,刚准备从衣服内去掏什么东西,背心处便纷纷挨了一记重拳。 随即步了同伴的后尘,口吐鲜血躺地不起。 卫韬速度不减,继续前冲。 但就是这极短时间的耽误,追击的三人便已经赶到了近前。 其中的白衣男子直线向前,飞身猛扑。 另外两个白衣女子则拔地而起,分别跳上左右石墙。 她们双臂张开,快速凌空拍击。 看起来真犹如白鹤展翼, 隐有乘风而起的姿态。 章节目录 第65章 鏖战 三个方向。 三位凝血层次武者。 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咚!!! 卫韬看一眼就在前方的宽阔大路,却是双腿顿地,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 心脏猛地跳动,一股腥甜味道涌上咽喉。 轰! 凝练压缩到几乎百分百进度的气血遽然爆发,双臂瞬间膨胀壮大。 所戴护臂咔咔作响,就连皮肤都出现了道道鲜血淋漓的裂纹。 嘭! 最多只容两人并排而行的狭巷内,卫韬双拳齐出,既没有攻向飞身前扑的白衣人,也没有对准从左右包抄而来的敌人,而是倾尽全力,猛地锤击在两侧的石墙中央。 轰隆! 刹那间,以卫韬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前后数米的石墙嘭地炸裂。 堆砌起来的石头就像是一块块积木,被突如其来的巨力的力量猛地轰飞,向着四面八方溅射冲击。 “不好!” 两个白衣女人眼皮猛地一跳。 她们一左一右,刚刚欺身靠近,正要配合中间的同伴一起出手,却不防脚下陡然空空荡荡,毫不着力。 紧接着便是大小石块轰然起飞,就像是在下面引爆了一大桶火药。 两人虽然犹如白鹤展翅,但毕竟手臂不是真的翅膀,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是失去平衡,摔向地面。 嘭嘭嘭嘭嘭!!! 霎时间, 她们身上不知道被砸了多少石块,提着的一口气被破,顿时如大河决堤,转眼间便一泻千里。 “吼!” 就在此时,直线而来的白衣男子已经扑到近前。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眼睛死死盯住卫韬,就像是一头扑食的猛虎。 硬转身就逃。 白衣男子双眼通红,竟然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但卫韬向后只瞄了一眼,喉咙就莫名有些发干,不由得又加快了少许速度。 就在后面不远处,白衣男子四肢着地,双手双脚同时发力,仿若猛兽捕食般急追了上来。 两人一逃一追,穿行在复杂的暗巷深处。 卫韬受伤的那条腿血流不止。 脸色也愈发苍白,速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白衣男子明显发现了这一点,却并没有趁机拉近双方的距离,而是同样将减慢速度,不远不近缀在后面。 他并不着急,而是在等待。 等着前面的猎物因为失血过多而倒下。 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种粗浅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也是身为捕食者必须拥有的智慧。 只需适当的等待,就能避开猎物的垂死反击,更加安全地完成猎杀。 无论如何都是非常划算的事情。 而不是在对方还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冲上去与其生死相搏。 一想到那个家伙砸飞石墙的蛮力,以及鞋里藏刀的阴险,白衣男子就不由自主有些后背发凉。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的速度越来越慢。 白衣男子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虽然莫名感觉有些困倦, 不过他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解决掉前面的猎物,就能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恢复消耗过甚的精神。 他默默想着,眼皮却是越来越沉。 身体也变得不听使唤, 就连最基本的平衡都难以保持。 嘭! 他一头撞上街边的招牌,喘着粗气平摔在雪堆里。 “自制的软酥散生效太慢,以后不能再用了。” “镶嵌在靴子里面的空心锥刺也需要重新设计,破开伤口后注入毒药的效率实在太低。” 朦朦胧胧间,隐隐有脚步声迅速靠近,白衣男子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看一看那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但随着一抹凉意在喉咙处散开,一切感知都开始向着黑暗深处坠落。 “好困啊。”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念头。 …………………… 大把的药粉洒上去,伤口火辣辣的痛。 但比痛感更严重的,还是气血运转的滞涩。 不管是红线拳,还是穿山腿,两种功法的气血运行路线都出现了不小的问题。 尤其是腿上的五道血痕,已经破开表层皮肉,伤到了里面的筋膜。 卫韬稍稍尝试一下,便感觉头昏脑胀,眼前发黑。 还有一股腥甜味道不断上涌,忍不住从口鼻间溢出大团鲜血。 “红灯会,白衣人……” 他慢慢起身,将熬好的药汤灌下,心中猛然升起熊熊怒火。 除此之外,今夜发生的事情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在面对凝血层次的武者时, 就算他穿戴好了全套的装备, 在这种激烈的对抗下,防护能力也大打折扣。 差点儿就落得个的败亡身死结局。 章节目录 第66章 请教 数日后。 卫韬养好身体,从家里出来, 沿着行人众多的大路,小心谨慎来到武馆。 他准备继续拉着谭磐聊天。 一来多收集些关于红灯会的情报, 二来也能顺便讨教更多关于修行上的经验。 出乎他的预料,内院竟然没有人。 本来还在静养的谭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卫管事,吃饭了没有?”方厨师老远看到卫韬,当即跑来请安问好,“小人在内厨炖了肉,还有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我还真没顾得上吃饭,那就去吃上一口。” 卫韬摸摸肚子,转身朝小食堂走去。 “七师兄,这边来坐。” 刚进食堂的门,一个纤细窈窕的姑娘便站起身来,大声和卫韬打着招呼。 在她身后,还坐着两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的中年女子,目光警惕看了过来。 “你们先在外面待会儿,我和七师兄说几句话。”齐雾雅回头小声说了一句, 卫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随即面露笑容,和齐雾雅打着招呼。 “齐师妹,今天你也在啊,莫非是今天该你当值?” “我水平不行,教不了人的。” 齐雾雅腼腆地笑笑,“今天是三师兄当值,不过他上午在外院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没有留下来吃午饭。” “大师兄呢?”卫韬拉开椅子坐下,接过齐雾雅递来的碗筷。 “大师兄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过听说似乎是内城三大家召集议事,和外面闹得越来越凶的乱民匪患有关。” 齐雾雅明显知道一些事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城外不止一个村子都被乱匪洗劫,他们不光是抢东西,还大肆制造杀戮, 我听爷爷说,好些地方现在都空了,人不是跑了,就是被找到杀掉……”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武馆可能都要被征召,配合三大家的力量,加入到清剿匪患中去。” “还有啊,现在不止是城外乱,就连城内,最近也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情?”卫韬问道。 齐雾雅抿了口肉汤,压低声音,“七师兄可能还不知道, 在外城边缘的一些贫民聚居地,好多人都无声无息失踪了, 甚至有些巷子已经变成了死巷。” “失踪了?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卫韬放下碗筷,微微皱眉。 齐雾雅激灵灵打个寒颤,“偶尔有被发现的尸体,好像都被抽干了鲜血,死得老惨了。 爷爷说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让我到处乱跑,就算是来武馆,也派了人一路跟着保护。” 干尸,空巷…… 应该和红灯会脱不了干系。 但是,这帮人如此明目张胆,内城的那些家伙真的就不闻不问,任由其扩散发展吗? 卫韬默默听着,看一眼满脸悸色的齐雾雅,忽然开口说道,“九师妹,你家里能不能打造护具?” 说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齐雾雅顿时来了精神,“能啊,这么简单的小事儿,我自己都能给七师兄办了。” “我想要的护具,最好能挡住凝血武者的攻击而不损坏,可能就有些难度。” 卫韬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着,“听九师妹所言,现在的形势是越来越乱,我就想着提前给自己准备一些用来防身。” “挡住像大师兄那样高手的攻击?” 齐雾雅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自己试手打造呢,没想到七师兄要求这么高,也只能让爷爷帮忙了。” 一听能行,卫韬顿时心情大好,抓起一个馒头送入口中,三两下便嚼碎了咽下。 紧接着他又从盆里捞起根肥嫩的鸡腿,一整个连骨带肉放进嘴里,同样是三两下便嚼碎咽下。 对面坐着的齐雾雅拿着小半个馒头,都看得呆了。 “你怎么不吃?” 卫韬埋头将面前的一盆炖肉很快扫光,抬头看了眼呆呆坐在那里的齐雾雅,不由得疑惑问道。 “哦,我吃饱了。” 齐雾雅慌忙露出一个笑容,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只是看着七师兄吃,就感觉已经饱了。” “那我就都吃了。” 卫韬点点头,将装馒头的筐子直接拿到了自己面前,又满满乘了一盆炖肉,旁若无人大吃起来。 齐雾雅也不走,还是坐在那里,托着下巴看他吃饭。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犹犹豫豫开口道,“七师兄,我有个问题。” 卫韬头也不抬,“你说。” “我,我就是想问一下,七师兄现在修行本门红线拳,到什么境界了?” 卫韬忽然顿住,猛地抬头盯着她的眼睛。 看到对面射过来的眼神,齐雾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急忙摆手道,“师兄要不想说就不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有些好奇。” 卫韬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她顿时更加慌乱,声音颤抖着道,“还有就是,我虽然也算是入门,成为了亲传弟子,但这些天来修行一直没什么进展, 所以就想和师兄求教一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卫韬缓缓收回目光,状似无意般问道,“你不去问大师兄,上午三师兄在这里也不去问,为什么非要来问我?” “大师兄挺忙的,三师兄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我也不敢去打扰。” 齐雾雅不停搓弄着练功服的衣角,小声道,“而且我觉得卫师兄也很厉害。” “你不要自己瞎猜胡说,和其他师兄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哪里算得上厉害?” 卫韬眉头皱起,语气再次严肃起来。 “但是,我站在卫师兄面前的时候,感觉到的那种压迫感,以前也就是在大师兄那里遇到过。” 面对着卫韬严肃的语气,沉凝的表情,齐雾雅身体微微一颤,眼睛里面甚至已经隐约可见些许的水汽。 卫韬沉默思索片刻,努力露出些许温和的笑容。 “可能是我长相比较凶的原因,所以才会让你感到害怕。 真要论起实力来,我确实和几位师兄还有不小差距,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追赶。 所以说,看待事物不能只浮于表面,还要深入本质,如此才不会被自己的眼睛欺骗。” 他放缓语速说着,让齐雾雅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然后又问道,“你从成为记名弟子到入门,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齐雾雅大致算了一下,小声回答,“我资质一般,用了快两个月时间才勉强过关。” “两个月虽然不快,但也可以了,至少要比我快很多。” 卫韬停顿一下,敲了敲桌子,“把手拿出来。” “啊,好。”她愣了片刻,忙从桌下抬起双手。 “袖子撸起来。”卫韬又敲敲桌面。 齐雾雅慌慌张张撸起袖子。 十指纤细如玉,皓腕雪白凝脂。 再加上一截如新剥葱段儿般润泽的小臂,在午后斜射下来的阳光下微微反光,就仿佛是一件纯净的艺术品。 他的目光在这件艺术品上盘桓片刻,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一直在这儿愣着做什么?” 她张了张嘴,眼神中满是疑惑,“七师兄,不是你让我把手拿出来的吗?” 卫韬深吸口气,再缓缓呼出,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运转气血啊,你光举着一双手,又能看出来什么?” “哦。”齐雾雅恍然点头,双手连同小臂渐渐泛红,肌肉也开始膨胀显现,鼓起来了一点点。 真的就是一点点。 比没有强,但也强得有限。 不得不让人怀疑,真要是与人对战的话,她究竟能发挥出红线拳的几成威力。 或许还真和大师兄说的那样,九师妹之所以能入门成功,那就是用各种珍贵药材硬生生灌出来的。 “行了,放下来吧。” 卫韬再次陷入沉默,思考了十数个呼吸时间,才斟酌着慢慢道,“我大概发现了一点问题,不过说的不一定对, 你就姑且一听,如果能成最好,即便是不能成,对你其实也没什么损失。” “七师兄请稍等,我去拿纸和笔记录下来。” 齐雾雅眼睛一亮,当即便要从椅子上起身。 “不用那么麻烦,你听着就是。” “七师兄请讲。”她端端正正坐好,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的资质其实是不错的,本应更早达到入门要求, 成为本门亲传弟子后的修行进度,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情况。” 齐雾雅讶然道,“七师兄的意思是,我真的能够做得更好?” 卫韬缓缓颌首,“在我看来,真正阻止你进步的,就是你的饭量!” “我的……饭量!?”齐雾雅瞪大眼睛。 卫韬肃然点头,“对,就是饭量。” “气血的强弱,和身体素质息息相关,两者相辅相成,相互促进, 你这么瘦,吃的又不多,就算是用各种名贵药材养着,但终究是跟不上消耗,如此怎么可能强大自身气血?” “就好比有一只兔子和一头猪, 相同情况下,兔子它再怎么练, 难道还能比猪练得气血更加充足?”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天降神明,赠给你远超大师兄的气血, 以你现在瘦弱幼小的身子,怕是当场就会撕裂皮肉爆体而亡。” 齐雾雅怔怔听着。 喃喃自语道,“可是,我真吃不下太多饭,也喝不了太苦的药。” 卫韬喝光了盆里的肉汤,“吃饭都吃不下,这就是你想要提升修为的态度?” 他推开椅子起身。 “连吃撑喝吐这样微不足道的痛苦都忍受不了,你还能干点儿什么?” “干脆就不要修习武道,回家去结亲抱孩子难道不好吗?” 小食堂内就只剩下齐雾雅一人。 她呆呆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盆,踌躇许久后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抓起一块比自己巴掌还大的肥肉,猛地塞进了嘴里。 章节目录 第67章 血莲 穿过一道道长廊。 越往里走,环境便越发幽深静谧。 从外面欢快热闹的地方进来,每一次都让他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黄齐麟收敛思绪,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提着一盏灯笼带路的老仆停下脚步。 回头对着黄齐麟道,“大公子,老夫人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 “麻烦薛伯了。”黄齐麟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老者提着灯笼渐行渐远。 黄齐麟轻轻推开了木门。 眼前豁然开朗。 沿着脚下的小径向前,首先是一座古朴典雅的凉亭。 越过凉亭,更远一些的地方,还可以看到错落有致的小桥流水,琼楼玉宇。 在寸土寸金的苍远内城,除去专门供诸位贵人游玩的那片园林外,就很难在居住区找到占地面积如此之广的院落。 一个老人正坐在亭内,欣赏着周围盛开的梅花。 “齐麟见过祖母。”黄齐麟跪伏于地。 “来,陪我坐会儿。”老人指了指一旁的软凳。 “是。”黄齐麟端正笔直坐下,“不知祖母召孙儿前来……” “也没什么大事。”老人从桌上拈起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看了看却又将其放下。 “岁数大了,以前再喜欢的食物,现在也没了食欲。” 她低低叹息一声,忽然话锋一转道,“姓白的小姑娘,你觉得她如何?” “祖母说的是白悠悠吗?” 黄齐麟沉默思索片刻,捡着好听的话说了一些。 末了才略带迟疑的加了一句,“这次见面,孙儿觉得她隐隐变得有些奇怪,但到底哪里奇怪,又不好描述。” 黄家祖母不置可否点点头,“毕竟是那位收的关门弟子,就算看出来什么,也不要表现出来,更不要到处乱说。” “这个孙儿自是晓得。” 沉默了片刻,她又接着道,“不过对于有些事情,该提醒的必须要提醒,该约束的也不能置之不理。” “祖母的意思是?” “红灯会,有些越界了。” 黄家祖母拉了拉身上的毯子,闭上了眼睛。 “他们在外城弄出人命都是小事, 只要有足量血玉丹与我们分润, 那些贱民死也就死了, 还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但是,杀人是一回事,教化却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三大家同气连枝,共为一体, 背靠皇权才有了今天的荣华富贵, 而红灯会秘密宣扬的那些口号, 什么天下共一家,同享太平世; 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极乐天永享、万民齐翻身等等, 一旦大规模传扬出去,暂且不说如今势弱的皇族会有何反应,雄踞整个州道的节度使大人就先要为之震怒。 如此一来,整个苍远城怕是都要遭受灭最近要安静一点,不要再惹出太大的事端。” “你的意思是,三大家出手,镇压红灯会?” 卫韬陷入思索,总感觉哪里隐隐有些不太对劲。 “公子,今天我过来,主要是因为另外一件事,需要单独禀报公子知晓。”石会首声音压得很低。 “你说。”卫韬收敛思绪,抬起头来。 “就在今天上午,会里有兄弟在街上见到一个疯疯傻傻的流浪醉汉, 他莫名觉得有些面熟,便凑近了一看,却发现此人竟然是铁腿派的亲传弟子,同时也是担任传功教习的商汴。” 卫韬对此丝毫不以为意,“铁腿派不是覆灭了么,派主身死,下面弟子也死的死、逃的逃,在外面发现一个也很正常。” “公子,我要说的重点并不是商汴这个人。” 石会首从怀里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画布,递到卫韬面前,“而是从他身上发现的东西。” 卫韬将那张质地坚韧的画布打开,蓦地心中一动。 那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色莲花。 边上还有几个绣上去的小字。 “血莲图录。” 他眯起眼睛,缓缓读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68章 破限 关好院门。 卫韬来到柴房,先在门口布置好几个捕兽铁夹,然后快速来到两垛木柴中间。 推走地面铺着的一层稻草,再掀开一层石板,终于露出一处隐蔽空间。 人体解剖图、抽象派画作被他取出,再和刚刚得到的血莲图录摆到一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一会儿看看中间。 或者是将两幅图组合起来观摩。 最后再将三幅图放在一起同看。 许久后,一声无语叹息。 三张图画被粗暴丢了回去。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还保留着希望,他都有将它们一把火烧掉的冲动。 尤其是从孙洗月道子身上搜出来的那张抽象派大作,几乎让他把中午吃下的饭菜都要吐了出来,直到现在都还头晕脑胀,眼前发黑。 “另外两张图暂时没指望了, 剩下铁腿派的这幅血莲图录, 或许再等待一段时间,等我将穿山腿法修行到凝血层次之后,才能从中观察出些许端倪。” “可惜如今才刚刚到了锻皮层次,进度只有百分之二十, 如果没有额外的金币投入,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将这门腿法达到凝血。” 唰…… 悄无声息间,虚幻状态栏在眼前显现。 经过这些天的积累,金币的数量又从零变成了一个。 卫韬看向穿山腿的状态栏。 名称:穿山腿法。 进度:百分之二十。 境界:锻皮层次。 描述:初学乍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穿山腿法修行进度?” 他盯着是的选项,犹豫几个呼吸后却又果断放弃。 在锻皮阶段就用掉一枚金币,属实有些浪费了。 至少也要修行到炼筋,甚至是凝血层次之后,再考虑动用金币提升。 毕竟有着红线拳的经验打底,再返回来修习穿山腿的基础内练之法,靠自己突破至炼筋应该问题不大。 如此便能省下一枚金币, 达到利用效率的最优解。 卫韬默默想着,下意识又看向了红线拳的状态栏。 名称:红线拳。 进度:百分之百。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登峰造极。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红线拳修行进度?” 开玩笑吧,都百分百了还提升? 卫韬蓦地失笑出声。 但就在下一秒。 他却是猛地坐直了身体。 屏息凝神,死死盯住红线拳状态栏。 生怕刚才看到的,是自己的幻觉。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红线拳修行进度?” 那行小字清晰可见。 掐一下腿,也有痛感。 所以说他现在没有睡着。 一切都是正在发生的真实事件。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红线拳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卫韬盯着这行小字看了很久。 终于,他凝聚精神,朝着“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轰! 剧烈的变化随之而来。 卫韬闷哼一声,只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昏死过去。 痛,无以描述的痛。 就像是有一把镶满无数倒刺的刷子,在他的血肉中一遍遍摩擦。 而后又狠狠撒上了一把盐,再在火上不停灼烧。 剧痛中还夹杂着令人崩溃的痒。 犹如无数蚂蚁在他手臂爬来爬去,带来极致战栗的诡异感受。 除了痛和痒之外,还有肿胀和酸麻。 几种感觉交织纠缠。 混合在一起,让卫韬陷入深深的迷茫。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在做什么。 变化还在持续。 身体表层不堪负重,皮肤多处撕裂,爆出了团团血雾, 还有哗哗流淌的汗水,将衣衫完全湿透,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红油火锅中捞出来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很快西沉,直至落入城外的苍莽群山。 一轮新月刚刚探出头来,便被蜂拥而至的黑云笼罩深藏。 北风越来越大,呼啸着冲进城内,在大街小巷内肆意穿行。 卫韬就在此时缓缓睁开眼睛。 喉咙又干又涩,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他赶到厨房,一口气喝掉了十几瓢凉水,才算是稍稍缓过神来。 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极度饥饿的感觉便轰然来袭。 已经来不及开火做饭,他便直接打开面缸,舀出白面混着凉水当做主食。 卤菜罐子里的腌肉,加上最后几块生黑罴肉算是肉菜。 还有青合会今天刚送来的药材,切碎了撒上点盐,就是凉拌素拼。 毫无形象一顿猛吃。 终于,一切都安定下来。 卫韬半靠在面缸上。 观察着自己明显粗壮了一圈的身体。 调出了金符状态栏。 名称:红线拳。 进度:110%。 境界:凝血层次。 状态:破限一段。 他默默看着状态栏的描述,久久沉默不语。 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想象的出现了一些偏差。 他没有想到,在达到百分百的进度后,竟然还能继续向上提升。 更没有想到的是,纵然修行进度已经达到了110%,他却还是停留在凝血的层次。 而不是一举破境,晋入到更上一层楼的红线境界。 来到院子里面,卫韬运转气血。 手臂猛然膨胀壮大,道道肌肉坟起,犹如铁铸。 他摊开双手,十根手指红黑发紫,异常粗大,看起来不似人手。 轰! 他鼓动气血,猛地挥出一拳。 一股狂暴劲力涌出。 在呼啸的寒风中爆出一声鸣响。 拳头命中矗立地上的铁桩,再次传出一声闷响。 就似是全力抡起大锤,狠狠砸上去一般。 铁桩剧震,竟然向后平移出少许距离。 卫韬看着铁桩根部冻土的大片皲裂,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缓缓平复气血,凑近仔细观察。 已经有些变形的铁桩上,布满以前练习红线拳打法时击出的印记。 卫韬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最新拳印的边缘。 再将它和以往的拳印进行比对。 其中就有红线拳内练进度刚刚达到百分之百时,他在兴奋之下打出的痕迹。 片刻后,他得出结论。 红线拳突破界限后,虽然还是凝血层次,虽然只有百分之十的进度提升,但力量上却比百分之百时增加了至少两成。 这是超乎想象的巨大提升。 功夫高一线,便高的没了边。 而力量增加两成,实战时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绝对远远超过两成。 若是让他现在再遇到那几个白衣男女,根本就不需要转身逃走。 双方再次交手,他有信心在十招之内将他们全部打死。 如果是不闪不避,以硬碰硬的正面对决。 这一过程甚至还能缩减到三招。 一人一拳,送人归天。 那么…… 要是梦回苍莽山脉的那个秋夜。 徒手对上姓孙的女人的话。 卫韬沉默思索许久,长长呼出一口灼热白气。 算了。 好男不和女斗。 从心而论,他认为自己还想再忍忍。 并不是很愿意回去找孙道子玩耍。 章节目录 第69章 夜袭 孙道子,孙洗月。 那个本就重伤垂死的女人。 他竟然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原本红线拳破限后的兴奋心情,顿时变得不再那么美好。 隐隐还有一种念头不得通达的郁气,在卫韬心中渐渐聚起。 唰! 不久后,一道身影翻墙而出,迅速消失在茫茫夜幕深处。 对比着青合会给出的线索, 卫韬在逼仄复杂的暗巷穿行。 气血一遍遍鼓动运转, 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所过之处带起一阵狂风。 一间门口悬挂着大红灯笼的偏僻院落,里面传出阵阵吟诵之声。 忽然间。 噗通一声闷响。 一道身影跳墙而入。 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正守在屋外,当即转头望去。 哧! 寒光一闪。 他捂着咽喉倒了下去。 鲜血迅速染红白袍,留下大片深色的印记。 “怎么了!?” 突然出现的动静惊动了屋内众人。 房门咣当一声打开。 几个白衣男女手持利刃,刚刚探出身来。 一把暗器便呼啸而至。 正中几人面门,当场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向后仰倒。 “什么人!?” “竟敢来这里闹事!” 一声尖利的怒喝陡然响起。 紧接着,一个白衣女子破窗而出, 她双臂连展,跃上墙头, 目光森寒向下望来。 轰! 只是才刚刚站稳,她便感到一股狂风呼啸而来,吹得眼睛根本看不清楚东西。 甚至有种让人窒息的恐惧感觉。 头皮发麻,心中炸开, 白衣女子根本来不及思考, 身体已经本能做出了反应。 体内气血全力爆发,背部两条肌肉陡然高高弹起,带动两只手臂向内急速合拢。 与此同时,她的双手猛地鼓胀,密集的肌肉条条隆起,就如同戴上了两只粗糙的金属手套。 又像是两只狰狞仙鹤,同时刺出鸟喙,狠狠啄向同一个目标。 咔嚓! 它们确实精准啄到了目标。 那是一只冲破气流轰击过来的通红拳头。 好似一柄呼啸而来的铁锤。 “鸟喙”与“铁锤”撞在一处,爆出一声脆响。 鸟喙碎了。 白衣女人惨叫一声,指骨腕骨臂骨寸寸碎裂。 还有一股巨力顺着双臂继续向前,冲破双肩传递到躯干上面。 打得她肩胛扭曲,脊椎错位,提着的那口气瞬间一泻千里。 噗通! 白衣女子口吐鲜血,从墙头摔落,砸在地上挣扎不起。 “是你……!” 直到此时,她才堪堪认出卫韬。 竟是几天前被他们追杀的那个家伙。 但是,为什么!?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他的实力竟然就出现了如此爆炸性的提升!? 咔嚓! 卫韬从高处跃下,一脚踩在她的脖颈之上。 顷刻间断绝了白衣女子的全部生机。 “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在呼啸的风中轻不可闻。 第二个白衣女人赶来支援,刚刚跑到院外的巷道,便猛地停住脚步。 她心惊肉跳,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几乎被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 刹那间的失魂落魄过后, 女人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逃。 轰! 碎石砌成的院墙陡然破开一个大洞。 一道身影从中穿出, 一拳朝着她当头砸落下来。 生死危机关头,白衣女子尖叫一声,不惜代价激发了所有的力量,摆出撑天的姿态,双手扬起进行格挡。 她的判断敏锐准确。 反应速度同样超凡。 在正确的时间,抬手拦截在了正确的地点。 但是,她唯一错误的,便是低估了那一拳的力量。 轰隆! 卫韬一拳落下,直接砸断了白衣女子格挡的双臂,并且余势不衰,重重盖压在了她的头不定就能躲过这一劫。” 卫韬哈哈一笑,“九师妹所言极是,前面几位师兄应该已经将老师的怒气泄掉不少,有可能我们进去后,还能得到一些夸奖。” “夸奖我倒不敢想,只要别恶狠狠骂一顿就好了。” 章节目录 第70章 归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内院门前。 隔着院墙,便已经能够听到周师傅的低沉咆哮。 “七师兄,你还要现在进去吗? 我觉得,还是先避一避比较好。” 齐雾雅开始向后退缩。 卫韬却已经推门而入。 让她一下子暴露在内院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只能低下头,跟在后面小步走了进去。 内院演武场。 周师傅还是坐在以前最喜欢的位置。 在他的下首,谭磐、郑辖、索蕴海、褚海铉分列两侧。 一个个低着头,笔直地站着。 “小七和小九来了?” 周师傅翻翻眼皮,看了两人一眼,“正好来武馆吃午饭,你们两个倒是会算时间。” “修行如此松懈,是不是觉得自己都练好拳了?” 齐雾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努力将自己往卫韬身后藏得更多一些。 卫韬抬起头,看了坐在宽大靠背椅上的周师傅一眼。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周师傅的面容似乎出现了很大变化。 记忆中的那个干瘦老头形象,正在变得有些模糊。 现在周师傅脸上皮肤紧绷,富有光泽,一眼便给人带来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小七小九过来,让我看看你们这段时间的修行成果。” 周师傅站起身来,却并没有下场,而是看向了身后的屋子,“考较你们两个的功夫,倒是不用我亲自出手。” 停顿一下,他稍稍提高声音,“正好为师此次外出新收了一个弟子,就让小十和你们过两手吧。” 说到小十的时候,周师傅唇角不由自主向上挑起一个弧度,就连一直紧绷着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小十? 老师外出时候新收的亲传弟子? 卫韬心中刚刚动念,便有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猿背蜂腰的少年从屋内走出,面无表情在两人面前站定。 双手抱拳道,“本人姓燕,老师取名燕十,正想要和七师兄、九师姐讨教。” 他身体下沉,摆出红线拳起手式。 “七师兄、九师姐,你们一起上吧。” “七师兄,一会儿就靠你了……我,我打打边鼓还成,真打起来那肯定是不成的。” 身后传来齐雾雅有些发颤的声音。 卫韬微微一笑,“那怎么行,真打起来,我也害怕得紧。” “啊……”齐雾雅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还想说些什么,对面的燕十已经进步,踏地,双腿如装上了两根崩簧,猛然弹身掠起,如离弦之箭突进而来。 几米的距离刹那拉近。 弓步,冲拳。 一记红线拳打法中的进步锤当胸打来。 他气血涌动,手臂带动空气,鼓荡衣袖,陡然爆出噼啪脆响。 就像是几杆马鞭同时抽响。 齐雾雅尖叫一声,嘴巴张大,闭上了眼睛。 卫韬暗暗叹息。 他知道小九师妹没经过实战,在面对攻击的时候会有所害怕。 却没想到,她竟然不中用到了这种程度。 原本他还想向侧后退步让开攻击,不与这位明显很得老师欢心的十师弟争锋。 此时却也不得不钉在原地, 抬手将这一拳硬挡下来。 砰! 拳掌交击。 发出一声闷响。 卫韬借势向一侧退出几步,卸掉对撞带来的力量,心中也是微微有些吃惊。 从燕十这一拳上感觉到的力量,至少已经晋入到了红线拳练筋层次。 并且还不是初入练筋,而是将筋膜中的气血充分激发了出来。 怪不得老师提到他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能在短如此短时间内突破锻皮,达至练筋,这位十师弟的天赋资质确实非同凡响,甚至能当得起天才这一称号。 被迫开半步,燕十猛地眯起眼睛,身形一转再次攻来。 他弓步交换垫步,刹那间来到卫韬身侧,又是一拳由上到下重重劈落。 开山锤! 这一次没有了齐雾雅的阻碍,卫韬双腿微微发力,移开数尺距离,躲掉了这一记势大力沉的开山锤。 燕十低喝一声,碎步揉身紧追,一拳紧过一拳,尽数朝着卫韬打来。 红线拳打法,追风锤。 两道身影在演武场间辗转腾挪, 荡起大蓬尘土, 纷纷扬扬向四周飘散。 中间还不时夹杂着如击败革的沉闷声响,传出老远。 周师傅轻轻捋着下巴上的几绺长须,目光炯炯盯着场中的战斗,眼神中不无惊讶之情。 “自从上一次亲自指点后,这才又过了几天时间,小十的功力就又有了如此进境,当真是令人欣喜。” “小七倒是也出乎了我的预料,以他的天赋资质,能在我回来前突破到练筋层次, 又能小十手中坚持这么长时间,也算这些时日没有白白浪费,下了很大功夫刻苦修行。” “不过气血才是武道修行的根本, 小七现在还能凭借着对本门招式打法的熟悉,及时避开小十的一次次攻击, 但如果与他交手的是外面的武者,就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效果。 甚至是再过一段时间,待到小十的内练层次再度加深,小七即便是再熟悉打法步伐,也无法坚持一个回合。 毕竟没有更加深厚气血的支撑,其他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经不起真正的实战厮杀……” 周师傅心中转过数个念头,随后收敛思绪,一抬手道,“好了,对练到此为止。” 卫韬闻言一个纵跃,向后退开一段距离,脱离了战圈。 燕十眼神中闪动着光芒,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紧跟着进步踏地,又是一式进步锤轰然击出。 刚才一番交手,让他感觉很憋屈。 对方就像是一只滑不溜湫的游鱼,每每都只比他的招式快出那么一点,几乎从不和自己正面碰撞。 即使是两人拳掌接触,也是趁着他招式用老的时候,一触即分,借力退开,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简直让他烦闷到发狂。 因此,在周师傅开口叫停后,他充耳不闻,趁着卫韬退后站定的机会,猛地一记势大力沉的进步锤,朝着胸口打去。 嘭! 卫韬双手交叠,于最后一刻按在燕十的拳上。 然后整个人脚步交错,借力蹬蹬蹬向后退出十多步距离,才堪堪在练武场边缘停了下来。 燕十冷哼一声,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卫韬则微笑抱拳,“十师弟功力高深,师兄甘拜下风。” “行了,对练结束,你们两个过来。” 周师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燕十道,“小十的气血搬运这几日进境不小,从今天开始每日所用的药材增加三成。” “多谢老师。”燕十躬身一礼。 周师傅微微颌首,接着道,“你的招式打法还有些不够纯熟,刚刚演练时的衔接应对尚未达到圆转如意的程度,下去以后在坚持内练的基础上,还需要多加熟悉。” “是,老师。” “还有你刚才出拳时的气血运转,有这么几个地方需要引起注意………” 详细点评指点一番后后,周师傅又转头看向卫韬,沉默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小七现在,也是练筋层次了?” 卫韬道,“回老师的话,弟子刚刚突破练筋层次不久。” 大致算了一下时间,周师傅点了点头,“虽然你入门用时比较长,但能在后续用不到半年时间达到练筋,也能算得上是中人之姿了。” 他沉默一下,“不过练筋之后的修行不比锻皮,已经开始牵涉到身体内部的强化,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所以你也不要急躁,就按照本门内练之法一步一个脚印前行,争取能在三十岁之前达到凝血层次, 此后只要没有遭受重伤的话,当可保持体力直到老年。” 卫韬默默听着,再次抱拳一礼。 “弟子多谢老师指点。” 周师傅从座位上起身,“好了,现在都随我去会客厅,此次为师成功寻回本门观想图录,却是没想到家里竟然出现了如此的变故, 再加上外出观察到的一些世事变化,隐隐有乱局将起的趋势,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和你们好好交待一番。” 章节目录 第71章 匪患 半个时辰后,众人从会客厅出来,各自散去开始修行。 卫韬正在一根人桩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演练打法招式。 他眉头不时皱起,似是有些出神,在思索着什么。 “七师弟好演技,把我都差点儿骗了过去, 若是搭台唱戏,师兄我一定过去,既捧人场,也捧钱场。” 大师兄谭磐的悄悄凑到近处,压低声音笑着说道。 “哦?大师兄这是何意,我有些听不明白。” 他收拳站好,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 “若不是亲眼见到你一拳砸断铁腿派陈澄原的腿,师兄今天也就被你给骗过去了。” 谭磐使个眼色,微笑着道,“不过七师弟倒不用多想,自从铁腿派灭门之后,这件事便没什么人提起,老师自然是不知道的。” 卫韬严肃认真道,“十师弟气血浑厚有质,拳法势大力沉,我确实不是对手。” 谭磐深以为然点点头,“能让老师如此看重,小十自然天资绝佳,除了为人年轻气盛、争强好斗一些,在修行进度上确实无可挑剔,我们几个师兄弟都远远不及。” 卫韬微微一笑,再次摆出红线拳起手式,“年轻人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等过上几年,稍稍沉淀一下就好。” “希望如此吧,卫师弟提醒了我,等有机会还是要向老师说道一下,对小十严加管教,让他不要在外面太过张扬,免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谭磐叹了口气,将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个方向,“老师刚才说的乱民叛军一事,卫师弟也不要不当回事, 家里一定要提前做些准备,除了储备一些粮食外,最好将必要的行礼收拾打包,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也能拎上就走,来武馆集合避难。” 卫韬默默听着,忽然问道,“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出门,难道漠州那边的叛军竟然已经逼近苍远城了么?” 谭磐道,“漠州和齐州隔着连绵不绝的苍莽山脉,大股叛军想要过来倒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却有一些小股的乱匪,正在齐州地面上四处作乱,也是不得不防。” “我上次刚从交芸那里听到的消息,黄许周三家近来一直都在往城外派人,配合风林军镇剿灭这些流窜的匪寇, 只是军镇在围剿某个教门弟子时遭到巨大损失,原本已经稳住的局面就再次有了疏漏。” “就在我们去内城参加游园会前后,周家一支黑骑队在城外吃了败仗,据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元气。” 卫韬听到此处,忽然想起那天在街边遇到的那队周家武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又说了几句话,谭磐转身要走,几步后却又折返回来。 “刚才被七师弟打岔,差点儿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他轻咳一声,脸上泛起古怪的笑容,“七师弟啊,有人想要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 卫韬收敛气血,表情疑惑。 “师兄你也知道,我既无名也无势,实在是想不起来,有谁会想要请我吃饭。” 谭磐眨眨眼睛,“师弟无名无势没有关系,可准备请你吃饭的人,她有啊。” “大师兄就别打哑谜了,直接和我说是谁就行。” “是曲夫人。”谭磐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 卫韬顿时愣住,有些无语的听谭磐继续说下去。 “昨天我去内城,曲夫人请我和交芸喝茶,我们专门和她提到了七师弟, 她当时就说啊,等忙完手头的事情,就找个日子,请你一家人去吃顿便饭。” 咳咳…… 谭磐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清了好几下嗓子,“我总觉得,此事需要细思。” “细思什么,有什么值得细思的地方么?” 卫韬叹了口气,“还不是大师兄你主动提了我的名字,人家也就顺口那么一说吗?” 他发现谭磐在受伤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难道是一段时间没有苦练拳法,就将精力转到了其他方面? 谭磐眉头紧皱,陷入沉思,“我一直在想,曲夫人话里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到底是双方家长见面呢,还是说她想要见一下七师弟的家长。” 喃喃自语说着,他转身离开,竟然完全不去管卫韬惊讶诧异的眼神。 谭磐离开后,卫韬收敛思绪,再次将心神沉浸到红线拳修行之中。 眼前不时显现出一幅长河入山穿行的画卷。 那便是周师傅向他们展示的,费尽辛苦才终于寻回的红线拳观想图卷。 在看到这张图的第一眼,卫韬还没有感觉到什么。 但就在下一刻,他便莫名入了神。 仿佛那张图卷的画面充满魔力,将他的精神全部吸引了进去。 体内气血也仿佛受到莫名的牵引,开始沿着最基础的那条运行路线加速运转。 刹那间他猛然回过神来,暗暗观察会客厅内的其余众人。 这才发现只有大师兄谭磐在盯着画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而其他人则毫无反应,就连老师新收的十弟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只有在凝血境界中修行到深处,才能被这幅图卷引起共鸣。 内练进度不足的,便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卫韬心中充满惊讶。 那幅被周师展开的观想图卷,看上去分明就只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水墨山水画。 不说别的,差不多同等水准的画作,最多只需要不到一钱银子,就能在苍远城内找到一堆画师抢生意,要的量大了甚至还能打个骨折。 那么,为什么就这幅图能对人产生难以言述的影响? 难道,是因为画卷的材质问题? 还是说,里面隐藏着其他秘密? 卫韬有些疑惑。 但是,他手中还收藏着铁腿派的血莲图录。 没事儿了就会拿出来摩挲观看, 也从没觉出材质有何出奇的地方。 也许只有等到穿山腿也达到凝血圆满,百分百的进度,才能从中发现不同。 直到周师傅将红线图录叠好收起,卫韬都处于某种莫名的情绪之中,并且一直贯穿了整个下午的拳法修行。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卫韬结束修行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风也渐渐变大,将白天阳光赋予大地的温度迅速吹走回收。 他顺便在武馆吃了晚饭,出门后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天刚刚擦黑,大街上就已经很少见到行人。 路过之前常吃的肉饼铺,卫韬刚想要过去买一些当做夜宵,却发现原本生意红火的小店竟然关了门。 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内开去,里面黑灯瞎火,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好几天没过来买肉饼了吧,别看了,这家已经不干了。”旁边坐着抽旱烟的老头说道。 “他们家生意不是一直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就不干了?”卫韬问道。 “掌柜的和他大儿子出事了,老板娘一个人撑不起摊子,只能带着幼子回乡去了。” “出什么事了?” “他们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便在城外买了一处小田庄,找几个长工种地收粮,就等着回头岁数再大些,便兑了店面去庄子养老。” 老头说到这里,叹息着一拍大腿。 “事儿就坏在田庄上了,前几天店掌柜照例去田庄拾捯房子, 没成想却遭了流窜过来的匪徒,连几个长工在内是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卫韬微微皱眉,“苍远城边上的田庄也能出事,看来局面确实是越来越乱了。” “唉,说是匪徒,其实我看啊,这些人明面上都不好说是什么身份, 说不定晚上做匪,白天换身衣服就又成了朝廷的顺民……” 老头絮絮叨叨说着,不时在墙上磕一磕烟杆,抖落少许火星。 卫韬默默转身离开,很快离开长街,进入小巷, 左拐右拐后,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停了下来。 两个青衣男子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忙收起手中利刃,将门打开一道缝隙。 卫韬左右看了一眼,闪身进来,“铁腿派的那个弟子在哪儿。” 一个青衣男子恭敬道,“回公子,他中午喝了个烂醉,现在还在屋里睡觉。” “带我过去。” 卫韬被引着进了房间,黑暗潮湿的环境下,满屋子都是酒气。 一个人蜷缩在墙角的床上,裹着被子睡得正沉。 “他就是铁腿派亲传弟子,商卞?” 卫韬走近些仔细观察,“怎么看上去没有一点儿习武之人的样子?” “回公子的话,我们发现他时,此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救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把他弄醒,到隔壁找我。” 卫韬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屋子。 章节目录 第72章 穿山 “你就是铁腿派亲传弟子,商汴?” 半刻钟后,卫韬端坐在屋内唯一的木椅上,注视着面前神志不清的男子。 “是,我就是商汴,你又是谁?”男子表情木然,没有一丝活气。 他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 在严冬的温度下甚至已经结出了一层冰花,应该是刚才被叫醒的手段不是那么温和。 “你不需要管我是谁,因为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卫韬端坐不动,双手交叠,语气温和道,“你只需要知道,按照我的吩咐做事,就能吃饱穿暖,保证安全。” “吃饱穿暖,保证安全?” 商汴蓦地笑了起来,毫无俱意冷冷道,“那你现在就杀掉我好了。” “看起来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过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反倒更像是绝望之下的自暴自弃。” 卫韬依旧没有动怒,“哀大莫过于心死,莫非是因为老师兄弟的遇害,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罢,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说不定我发一发善心,就能帮你满足。” 商汴抬起头来,进屋后第一次认真看了眼坐在身前的年轻男子。 忽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能杀掉那个可怕的女人吗?” “你能帮我完成老师的遗愿,将铁腿派继续传承下去吗?” 他说着说着,忽然泄了气,“不能,你一件事都做不到。” “第一件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不过我不想去做。” 卫韬从座位上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佝偻身体的商汴,“但关于第二件事,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做到。” “你能做到什么,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根本就不可能……”商汴冷冷说着,却忽然愣住不动,呆呆看着猛然从数步外来到自己身前的卫韬。 下一刻,卫韬身体再动。 气血勃发,力灌下盘。 双腿猛地变得粗大起来,在坚硬的地面上一点。 整个人却是轻盈如同被风吹起的鹅毛,刹那间便从商汴左侧来到了右侧。 “穿山腿,追风步。” “穿山腿,飞云纵。” 商汴喃喃自语,原本无神的眼睛猛地爆发出一团光芒。 “你不是本派弟子,又是从哪里修习到的穿山腿法?” “我捡到书,自己学的。” 卫韬身形一动,又坐回到了木椅上面,面不红气不喘道,“如果你可以指点我的话,后续的修行进度还能更快许多。” 商汴沉默不语。 卫韬对此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据我所知,铁腿派亲传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 今后想要再将这一门武学传承下去,怕是难了。”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 只要你能尽心尽力指导, 让我顺利修习到更高层次, 将来我当为你寻找一个天赋资质上佳的少年,让他将穿山腿代代传承下去,不至就此断绝湮没不见。” 商汴面色变幻数次,猛地一咬牙,“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卫韬闭上眼睛,声音放得很轻。 “就凭你现在的这幅模样, 比一滩烂泥都好不了多少, 我就算是在骗你,又能怎样? 所以说,到底相不相信我说的话, 决定权在你,而不是我。”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这几天先好吃好喝招待着商师傅,什么时候等他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结果。” “不用了,我已经想清楚了。” 卫韬还未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商汴斩钉截铁的声音。 “刚才你使出追风步和飞云纵,有两处细节需要改正……” “还有,本门腿法所需的药材,有几个方子是老师口授,除了大师兄之外,就只有我知道用料和配比。” 卫韬缓缓转身,面上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 …………………… 嘭嘭嘭! 一道身影在深夜的院子里辗转腾挪。 地面被踩出一个个土坑。 这一小片区域明显比其他地方下沉了几分。 还有一个人目光炯炯盯着场间,不时在一旁做出指点。 “注意呼吸,本派主修双腿,因此炼筋层次的招式步伐,每时每刻都在高速移动之中,一定要注意气血运转过程中的呼吸配合, 吞气入体,內腑相合,平稳均匀,张弛有度,这是必须要达到的要求,不然就会事倍功半,甚至起到相反的效果。” “身要轻,力须沉,一轻一沉,阴阳互济。” “你走的这叫追风步吗,简直是乱七八糟!” “腿出如斧落,腿收如弦惊,这才是正确的追风步的练法。” 轰! 卫韬猛地几个闪身,一腿下斩,真的犹如一柄大斧劈落,正中立在地上的木桩。 咔嚓一声脆响。 木桩中央显现出一道笔直裂痕,缓缓朝着左右分开,变成大小相等的两片。 卫韬收功,挺身直立。 双腿皮肤隐隐发黑,根根青筋显露,附着在鼓起凸出的肌肉上面,在月光下泛着近似于金属的光泽。 一滴汗水从额头落下。 刹那间他汗落如雨,很快浸透了全部衣衫。 商汴默然不语,许久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商师傅直说就是。”卫韬闭着眼睛,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练习。 犹豫一下,商汴还是开口说道,“先生在穿山腿法的修行上面,天赋资质好似有些一般,或许还比不过以前的我。” 卫韬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若是我天资惊人,还需要专门找商师傅来指导修行吗?” 商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只觉得他说的很对,找不出任何反驳的余地。 稍稍擦干身体,卫韬进到屋内。 一名青合会门徒端来一碗药汤,同时外用的药液也已经煮好,在桶中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端起药汤一饮而尽,卫韬将双腿浸入桶中,再按照穿山腿内练之法运转气血,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商汴拎着一只食盒从外面进来,就站在旁边仔细观察。 “人的肉身,皮肉筋膜连为一体,但本派炼筋层次的修行,却是要注意皮肉松,筋膜动这一要点,如此才能将外药发挥出最大效力。” 他又是一声叹息,“你现在皮肉紧绷,毛孔一直处在收缩的状态,药液向内渗透效率太低,都浪费了!” 接连几个晚上的指导卫韬修行,又让商汴仿佛回到了还在铁腿派的时光,神情越来越专注,就连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观察片刻后,商汴眉头紧皱,对着一旁随侍的青合会弟子道,“明天去买一个更大号的药桶,他这个样子的练法太过浪费,我需要辅以刺激按摩手法,来帮助吸收药效。” 章节目录 第73章 漩涡 “短短几天时间,就有四个香主死于非命,我需要一个解释。” 一间幽静雅致的小院内,两个人围着一张圆桌相对而坐。 说话的是一个清幽美丽的白衣女子。 她面带微笑,说话的语气却殊无一丝笑意,“黄大哥,你们让我们收敛安静,我们便收敛安静, 但结果呢,这是不是就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就是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呢?” “还有,现在因为香主损失过半,我们制造血玉丹的进度受到很大影响,至于工序更加复杂困难的血神丹,短期内更是不可能拿得出来了。” 坐在桌上的另一人便是黄家大公子,黄齐麟。 他摩挲着掌心一枚白色玉佩,缓缓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你们可以去查,也可以自行处理,只要不引起太大的动乱,都不是问题。” “但是,我还是要和悠悠小姐提醒一句,那些形同造反谋逆的口号,就不要再喊了, 如果真的传到外面,就算是令师她老人家,怕是也要受到牵连, 更何况,现在令师应该还不知道,悠悠小姐暗中加入了红灯会吧。” 说着,黄齐麟站起身来,“我们虽然不可能把此事泄露出去,但现在苍远城周边多有匪徒乱民出没,局势纷乱人多眼杂,所以悠悠小姐还是要稍加注意。” “毕竟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谨慎方能捕得千秋蝉,如此简单的道理,悠悠小姐出身名门大派,应该比懂得比我更多才是。” 黄齐麟离开后,白悠悠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喝茶。 白裙下的身体微微颤抖,面前的石桌一片狼藉,被指甲刻出交错如麻的线条。 吱呀一声轻响。 紧闭的院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外面进来。 她没有抬头,仍然在专心致志完成自己的“画作”。 直到整个桌面再见不到一处光滑,才笑意盈盈道,“丁大哥,查清楚了没有?” 丁坛主在对面坐下,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眼睛,才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悠悠小姐,我们还没有捉到凶手的马脚, 那人深夜突袭,一击即走, 又焚尸灭迹,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白悠悠微微歪着头,目光落在丁坛主脸上,忽然眼神一阵迷茫。 待到回过神来后,她却是露出小女孩般的纯真清澈笑容。 轻轻吹去手上沾染的粉末, 她甜甜笑了起来,眼睛都弯成月牙形状。 “丁叔叔,你最近很让我失望。” 丁坛主怔怔看着那张清幽美丽的笑脸,一滴冷汗悄然从额头淌落。 咕咚! 喉结一阵涌动,他艰难吞咽下一口口水。 竭尽全力平静了语气,“白姑娘,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这就去查, 就算掘地三尺,血流成河,也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对我们下手!” 她静静看着他,伸出一根小手指,“那,丁叔叔我们来拉钩,答应我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然的话,我就会很不开心。” 丁坛主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得不伸出手,和那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 不是白悠悠,也不是白依依。 现在的这个女人,她自认为是白翎羽。 比起她身为白悠悠和白依依时候的情况,白翎羽也就是在不久前,那处香堂被摧毁后突然出现。 而在那个天尚未明的早上,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真的就像是变成了一个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 那种天真的恶,纯粹的坏,完全无法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思忖。 想杀人就杀人,杀多少都无所谓。 就像是小孩子玩弄蚂蚁青虫,无论如何狠厉的手段,都不会在她的心里引起丝毫波澜。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天真烂漫、简单纯粹状态下,她的实力层次,要比另外两种精神状态强悍了至少一倍以上。 丁坛主下意识摸了摸咽喉处的一道疤痕,不敢在这间院子里多呆哪怕一秒钟,便逃跑般转身离开。 寒风掠过。 一片落叶打着旋飞起。 惊扰到了停留在屋,甚至是对于红线拳的创立者而言,这并不是真正的极限所在。 一个是因为聚气丹的使用。 按照内城洪家武者和大师兄谭磐所言, 凝血层次服用聚气丹,会拉低武者的后续修炼潜力。 第二,即便是从头到尾没有服用聚气丹。 或许在达到书中记录的极致后,其实还可以继续进行压缩凝练,不过这样一来危险性便会大增,一个不好甚至会前功尽弃,损伤根基。 但是,毕竟他和其余武者不同。 在状态栏神秘气息的改造下,他的每一次提升,都近乎按照完美的修炼模式步骤走过,如此才能达到破限的效果。 卫韬起身来到院子,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衣服好像变得有些紧窄,他干脆就脱去上衣,打着赤膊在寒风中练习。 先演练了一遍红线拳招式, 然后调整好状态,重重一拳砸在了铁桩中央。 咔嚓! 一声爆响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闷响,院内的一棵大树哗啦啦剧烈抖动着,将所剩无几的枯叶全部甩落地面。 其动静之大,就连卫韬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数个呼吸后,他在墙角找到那根起飞撞树的铁桩。 仔细抚摸着上面弯折处的大片裂纹,长长呼出来一口灼热的白气。 力量,又提升了。 比起破限一段的时候,又有了大概两成的增量。 那么,如果应用到实战上面,绝对能够碾压半个月前的自己。 他缓缓运转气血,一道暗红血线在手臂上显现,同样比以前更加明显。 但这还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真正让卫韬陷入深思的是,他可以模模糊糊感觉到,在自己的双手之中,似乎出现了一道若有似无的气血漩涡,一直都在绕着某个节点自行缓缓旋转。 同时还带来一股股热流,反馈回他的身体。 章节目录 第74章 暴烈 追风步,弓弦步,飞云纵…… 青合会买下的一座大院内,卫韬各种步伐变换使用,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团模糊的影子,运转如风,又飘渺如云。 商卞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不时开口指出某个动作出现的问题,然后再详细讲解正确的运气发力技巧。 几趟腿法练完,卫韬颇为感慨。 有的人,天生就有做老师的天赋。 即便其本人没有太好的修行资质,无法达到一个高深的境界, 但只要是他自己会的,就能一眼发现问题,并且当即给出富有成效的针对性建议。 很明显,商卞就是这种人。 不然以他一直困在练筋的层次,也不可能被铁腿派主看中,成为负责指点入门弟子的资深教习。 “差不多了,今天的招式步法就练到这里,接下来开始服用内药,蒸浴外药,强化气血。” 商卞丢掉手里把玩的一枚鹅卵石,继续对今天招式步法的练习做着总结。 “一定要重视各种步法的练习。” “它们是穿山腿一切杀招的铺垫,可以说没有各种步法制造出的机会,所有的杀招就像是空中楼阁,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盏茶时间后,卫韬双腿浸泡在热气腾腾的药桶中,耳边再度响起商卞不厌其烦的强调。 “如果将修行穿山腿比做造房子,那么气血便是地基和支柱, 各种步法是框架,最后瞅准时机爆发的杀招,则是最后的装饰与完善, 我以前教导那些新弟子时,他们总是喜欢追求必杀技的练习,这只能说是舍本逐末,完全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不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搭好前期的框架, 就算是再厉害的工匠, 也不可能建起美观实用的楼舍……” 忽然间,外面院门咣当一声巨响。 商卞蓦地住口。 转头向门外看去。 又是咚的一声闷响。 挂在屋内墙上的各种铁器都在嗡嗡震动。 紧接着,守护在外的青合会弟子惨叫连连。 商卞面色凝重,“外面来者不善,脚步沉而不滞,绝对是个高手。” 就在此时,又是砰砰两声闷响。 两个青衣大汉重重砸在墙上, 就像是胶水粘上去了一般, 在上面挂了片刻才缓缓落下。 摊在地上如同一堆烂泥。 眼见是活不成了。 “打人如挂画,落地便成泥?” 商卞刹那间面如死灰,死死盯着屋外。 下一刻,他又听到一声闷响,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在这声闷响过后微微颤抖。 “商师傅,你先去里屋避一避吧。” 卫韬面无表情,双手按住木椅扶手。 咔嚓! 扶手被他一把抓断, 脚下药桶也裂成两半。 滚热浓稠的汤汁倾倒一地。 卫韬光脚踩进靴子,同时拿起放在手边的护臂。 咔嚓! 表面遍布锥刺的护臂,被他戴好扣紧。 啪嗒! 他缓缓起身,踏起一片水花。 目光透过大开的屋门,看向一片狼藉的院子。 而就在那里,一个白衣男子目光冰冷,同样向着屋内看了过来。 死死盯着门外缓步走来的白衣男子,商汴喃喃自语道,“这是绝对气血转换的高手,而且正值盛年,你快走,我争取能拦他一下……” 商汴的话并没有说完。 卫韬已经向前踏出一步。 第二步,他便已经站在了门边。 和同样一步向前踏出的白衣男子对撞一处。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商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卫韬被劲风高高荡起的外衣。 还有那对刚刚套上的护臂,就在这次碰撞中化作大大小小的碎片,尖啸着四散飞溅。 商汴左臂钻心的疼。 正是被一枚护臂的破片划过,切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便无须忍受这种撕裂般的痛苦。 因为还有半片门板砸在他的身上,瞬间将人撞出数米距离,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蹬蹬蹬! 卫韬连退三步。 在地上踩出三个深愈数寸的脚印。 轰! 刹那间风声再起。 猛地将眼睛眯成一道缝隙,卫韬只看到了一只青筋毕露,皮肤灰黑的狰狞拳头,正伴着强烈的气流直冲而来。 好强的力量! 就是不知道,和红线拳破限阶段比起来,到底谁才更加坚硬,更加刚猛。 卫韬低喝一声,身体猛地下沉。 双腿一前一后,桩子般钉在地面。 穿山腿、弓马步。 红线拳、无定锤。 不闪不避,不退不让。 在那只青灰色拳头临身前的三尺之地,同样重重一拳向前砸出。 犹如一捆炮仗炸响,自两人双拳相交之处轰然爆鸣。 以两人身体为中心,数尺方圆的青砖地面无声皲裂,烟尘飞扬。 卫韬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浑身的骨节都在刚才毫无花哨的对撞中咔咔作响。 这一次,白衣男子撞塌门框,退出到了屋外。 他低头注视着自己手指上的几处伤口,微微有些出神。 “你尚未达成气血一转,竟然就能将我击退,当真是让人惊讶诧异。”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来,“那么,看来我的这次随心出手,反倒有可能找到了正主?” 哗啦啦! 卫韬掀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扇门板,来到院内。 他静静注视着数步外的白衣男子,开始竭力激发运转体内气血。 刚才两次对撞,他清晰感觉到对方身体内蕴藏的气血磅礴,就如同一座火山,随时都能爆发出巨大的破坏力。 更重要的是,此人的气血似乎和他有所不同。 如果将他的气血比作一团充满涌动的气,那么白衣人便近似于由气凝成的雾。 两者之间,已经出现了相当的区别。 “杀了你,以你之血,定能讨取她的欢心,让她心满意足再次沉寂。” “也算是,松开我脖颈上越收越紧的绞索。” 白衣男子低低叹息,暗暗感慨着。 忽然他蓦地闭口不语,一个大步瞬间越过数米距离,当头朝着卫韬合身扑来。 人在半空,刺耳撕裂声遽然响起。 白衣男子上半身猛然膨胀,咔嚓咔嚓撑破衣衫,与没有太大变化的下半身相较,比例严重失调,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青筋紧绷,肌肉凸起, 同时筋肉急速震颤跳动, 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爆响。 一踏一扑,狂风扑面。 挟裹着强烈的血腥味道。 咚! 卫韬心脏猛地一跳。 修行到破限二段的气血轰然爆发。 手臂刹那间如血赤红,肌肉膨胀壮大,直至撕裂的边缘。 他蹲身踏地,拧腰转背,双手握拳。 不闪不避,不退不让,一记红线拳中最暴烈的翻天锤猛然向前砸出。 巨大的力量推开气流,发出尖锐啸声。 漆黑夜幕下。 两道身影疯狂对撞一处。 章节目录 上架感言 晚上忽然在后台看到消息,本书就要上架了。 心里顿时很慌,因为马上就要到了检验成绩的时候。 这本书从9月28日开始上传,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 再向前看,2019年9月9日,我在上传了第一本书的第一个章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时光。 三年时间,五百多万字,让我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和教训,在开新书前也一直在思考总结,争取弥补不足,能将新书写的更好,更吸引人。 上本书后期诸事繁多,步履维艰,但我也咬牙坚持了下来,直到最终的完本。 所以这本书大家放心追更,我一定把这个故事好好讲完。 必须要感谢书友们的收藏投票打赏,有你们的支持,就是我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最后,上架是一个新的开始,希望书友们能订阅打赏投票支持,给予我以更大的动力。 我也会加倍努力,竭尽所能回报大家。 不多说了,还要抓紧时间码字,上架首日保底五更,后续坚持每天三更。 明天首订如果能超过一千,每多出两百订阅必加更一章,不睡觉也要做到承诺。 谢谢大家支持。 《异化武道》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5章 鬼面(求订阅) 噹! 双拳的交击,却似铜钟大吕,在寂静的夜中远远荡开。 卫韬一拳轰出,本已经做好受挫而回的心理准备。 但是。 他却是完全没有想到,白衣男子的拳势竟然还没有自己雄浑。 一下便将其荡开,直接抢到了中线。 电光火石之间。 卫韬翻天锤继续向前,砸中白衣男子的胸口。 噹! 又是一声爆响。 竟然比刚才的双拳交击更加宏大悠扬。 两道身影乍分乍合。 卫韬力灌双腿,御使出穿山腿法中的蛇滑步,将反冲而来的巨力艰难卸掉。 冷硬地面瞬间被犁出两条深深的印痕。 他面色冷峻,低头看了眼双手。 掌指皮开肉绽,就像是被猛兽一口咬到。 骨头也在剧痛,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缓缓抬头,卫韬再次看向十数步外的白衣男子。 与还显正常的双腿相比,对方上半身的体型达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 胸腹之间道道青筋暴起,条条肌肉膨胀凸鼓。 再加上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血管,看上去给人一种诡异的恐怖感觉。 卫韬呼出一口带有血腥味道的气息,目光钉在白衣男子胸腹之间。 就在那里…… 扭曲凸起的青筋、血管、肌肉,隐隐组成了一张狰狞的图案。 他微微眯起眼睛,莫名觉得这幅图案有些熟悉。 刹那后,一道记忆划过脑海。 仿若一道亮光,将所有疑惑照亮。 没错,就是这种图案。 那次在青合会的饭馆,从外面翻窗而入的白衣女子,手中提着的灯笼表面,便绘制着一张有着扭曲笑容的鬼面。 他刚才那一记翻天锤,就是轰击在了白衣男子胸前的这张鬼面正中。 然后,就仿佛被撕咬了一口。 忽然间。 卫韬瞳孔收缩。 看到白衣男子胸腹之间的肌肉血管青筋一阵涌动,连带着那张形似鬼面的图案也在缓缓蠕动。 就像是,它在品尝咀嚼吞咽着什么东西。 滴答! 一滴鲜血从卫韬手指受伤的地方落下。 迅速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白衣男子默默看着,就在此时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 声音低沉沙哑道,“如此美味的鲜血,就这样落在地上浪费了。” 听着白衣男子的感慨,再看到对方胸前的血肉蠕动,卫韬心头也不禁有些发凉。 超过了百分之一百进度的红线拳,达到了破限二段的高度,就算是一拳砸向铁桩,也能将之打得弯曲开裂。 现在正面命中白衣男子躯干,最后受伤的反而是他自己。 那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狰狞扭曲的图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又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一张鬼面,而是其他复杂混乱的图形? “我都有些不舍得取你性命了。” 白衣男子幽幽叹息,声音带着几分邪异的味道,“不过对于你这样的武者,还是一口气打死才更加稳妥,免得夜长梦多,出现其他变故。” “你是气血转化的武者?” “什么又是气血一转?” 卫韬身体缓缓下沉,穿山腿弓马步钉在地面。 双拳一前一后,再次摆出红线拳起手式。 他没有转身逃走。 就连逃走的想法都没有。 见识过白衣男子的速度,尤其是瞬时的爆发力,转身逃走只会把后背暴露出来,加速自己的死亡。 听了卫韬的问话,白衣男子不由得微微一怔,“伱竟然连这些都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卫韬垂下眼睛,盯着脚尖前方的一小片血迹,“不管知不知道,都不耽误我将你就地打死。” “愚蠢至极,荒谬绝伦!” “那就等我打死你,再烧纸告诉你!”白衣男子低喝一声,上半身竟然再次拔高少许。 整个人带起一道狂风,呼啸而至。 卫韬闭口不言,不闪不避, 进步踏地,一拳轰出。 两人身形瞬间便要对撞一处。 就在最后一刻,白衣男子却是脚扣地面,猛地一转,闪身避开了卫韬气势雄浑的一拳。 随后他脚步连环,双臂如蛇,从侧方抽打过来。 从之前霸道狂放的硬冲硬莽,无间转换成了阴沉诡秘的抽绞缠绕。 其上半身虽然不成比例般壮大,但动作却依旧迅捷灵活,再加上两只手臂的弯曲扭转,就如同是一头直立棕熊身上长出来两条巨蟒,在围着猎物疯狂攻击。 卫韬一拳打空,步法猛然交错变化,躲开了白衣男子双臂的绞杀。 随后穿山腿追风步,弓弦步,飞云纵,蛇滑步等步法连环使出,与之游斗在了一处。 两人所过之处,地面遍布深坑。 冻土开裂,砖石飞起。 就有如两台打桩机在同时工作。 十数个呼吸过后。 卫韬双脚猛地没入地下。 紧接着,砂土碎石暴起,被他踢开朝着白衣男子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白衣男子向着一侧闪开,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被卫韬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爆发气血一拳打去。 他的拳头猩红似锤,手臂宛如一柄铁锏,一下便把白衣男子纠缠绞杀过来的手臂格开。 随后拳势不减,在夜空中炸出一团剧烈的响声,遽然打向对方的脖颈。 “他是故意让开了中线!” 一拳破开对方防御,卫韬却是猛地一惊,头皮骤然发麻。 白衣男子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砰砰! 两声闷响。 他双臂如蛇灵活,纵然被卫韬拳势崩开,竟然又以一个扭曲的姿态折返而回,第二次重重拍在他的手上。 一股向下的扭力爆发。 卫韬猝不及防,也只能顺势而为,一拳冲向对方前胸。 咕! 就在此时,一道似是蟾叫,又如同牛吼的声音,就从白衣男子胸腔位置响起。 那里裸露的筋肉同时翻转扭曲,刹那间竟从模糊鬼面变成类似一只遍布锯齿,不断旋转开合的螺旋大嘴,主动向卫韬轰来的手臂吞噬过来。 或许因为将要再次品尝到美味至极的血肉,白衣男子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连带着那道旋转涌动的螺旋大嘴,更是泛起青红灰黑交织的淡淡光芒。 咚! 拳锋即将抵达终点的前刻。 卫韬的心脏第二次剧烈跳动。 七窍中唰地淌出殷红的鲜血。 突破到120%进度后,双手之内形成的那两道无形漩涡,在这一刻陡然炸开。 爆发出令他都难以承受的热流,猛然贯穿整个手臂。 轰!!! 一拳击出。 正中白衣男子胸口正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卫韬双拳抵在对方胸前。 白衣男子双手扭曲,按在卫韬肩膀。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轰!!! 停滞并非真实存在,而只在交手双方的感知之中。 刹那间,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倒飞出去。 一人撞破两道石墙,越过中间巷道,落入另外一家院落之中。 一人向后砸塌房梁,紧接着便被埋在轰然倒塌的废墟下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76章 交缠 院内传出的巨响。 还有地面微微的震颤。 都让等候在外面的几个白衣男女心惊胆战。 他们面面相觑,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透,被深夜的寒风一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你不是和坛主大人说,青合会只不过是个外城小帮会吗?” 一个白衣女人激灵灵打个寒颤,艰难开口说道,“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帮会,里面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高手?” “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之前曾经向丁坛主禀报的男子同样满脸震惊,眼神中还充满了焦虑与恐惧。 “我们,要不要进去帮忙?” 沉默片刻后,他声音颤抖着问了一句。 “帮忙?”最后开口的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富态的地主员外。 他笑眯眯道,“老方,我知道你想当香主,想得都快发疯了, 但伱可千万别忘了,香主好是好,那也要有命去当才是真的好。” “就光听里面的动静,你觉得我们杀进去,到底是给坛主大人帮忙去了,还是给他老人家送饭去了?” “送饭……”老方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咬住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叫出声来。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连继续说话的心情都消失不见,还下意识地向着黑暗处又藏深了少许。 “放心吧,丁坛主实力超卓,放在整个苍远外城,或许也就是那位神神秘秘的胡先生或许能胜过一筹,其他武者都不过是土鸡瓦狗,绝不会是坛主的对手。” 富态中年男人颇为不屑地看了眼老方,似笑非笑接着说道,“就你这害怕的样子,还不如那些被我们养起来的血猪, 他们倒是心思纯净,吃饱喝足一切皆安,不像是我们,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想法。 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熄了当香主的心思,不然以后等你见到坛主大人进食的场面,吓都要被吓死了。” 老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陡然一声巨响从院内传出。 紧接着石墙被砸出一个大洞。 一道身影从中呼啸飞出。 就像是一枚击发的炮弹,嘭地撞在富态男人的身上。 噼里啪啦! 密集的骨骼碎裂声暴起。 富态男子两眼翻白,口中呕出大蓬鲜血,被那道身影顶着,直接透过了巷道另外一侧的石墙,重重砸落地上不知生死。 咕咚! 白衣女人和老方喉咙滚动, 同时吞咽下一口口水。 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一个看向了富态男人消失的方向。 另一个则战战兢兢朝着院内望去。 两处地方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老方和白衣女人对视一眼,各自取了兵刃在手,结伴缓缓朝着院内走去。 虽然恐惧的本能一直在提醒着他们,抓紧时间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但现在走掉容易,后面丁坛主怪罪下来的话…… 这是个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的问题。 哗啦啦! 他们刚刚钻过塌了大片的院墙,便听到有动静从不远处的废墟传来。 下一刻。 扑鼻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道扭曲的高大身影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坛、坛主大人……” 女人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目光落在高大身影的胸腹之间。 那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血肉模糊,黏在一块,还在不停向下哗哗流淌着鲜血。 甚至都能隐隐看到里面蠕动的脏器。 “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竟然还没有死,这该是多么旺盛的生命力。” 老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猛然间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 能够将丁坛主重伤至此,刚才破墙而出的那道身影,到底有着多么可怕的实力!? 咕噜咕噜…… 老方因为极度震惊而有些出神。 忽然吸吮吞咽的声音,将他从失魂落魄中惊醒过来。 丁坛主,按住了白衣女人的肩膀。 将她死死拥进了怀里。 乍看上去,就像是久别重逢的一对情侣,热情洋溢抱在了一起。 但是,咕噜咕噜的声音就从两人的身体连接处响起。 女人两腿不停刨地,似乎在拼命挣扎。 老方下意识地转眼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地上。 头呢? 她头呢? 她的头到哪里去了? 就只剩下肩膀以下的身体,连挣扎也不再挣扎,就那样倚在丁坛主的胸前。 还在一点点靠得更近,插得更深。 蓦然间,老方想起了刚才富态男人对他说的话。下。 轰! 就在此刻,狂风乍起。 抓向老方的大手猛地改变了方向,向着斜上方劈出。 同时还有一道含混不清的腹语响起。 “你,还没有死!?” “不打死你,我怎会死?” 轰隆! 丁坛主残破扭曲的身体被顶着向后飞退。 撞断倒塌的房梁,滚落在残垣断壁深处。 哗啦! 但就在一个刹那后,两道身影便又从一片狼藉中跃起,再度对撞厮杀到了一起。 卫韬口鼻间不断涌出鲜血,浑身上下热气蒸腾。 一呼一吸间夹杂着浓郁的腥甜味道。 他一拳紧似一拳,不断轰击着对手的防御。 丁坛主胸腹溃烂肿胀,双手犹如蛇盘,不惜代价一次次对撞抽打在卫韬的拳锋之上。 咔嚓! 数个呼吸后,卫韬积蓄力量,遽然暴起,双拳连环落下。 丁坛主也是发了狠,口鼻间蓦地涌出大团鲜血,双臂肌肉黑青似铁,却又弯曲扭转如蛇,一左一右双龙抢珠,同时插向卫韬的头颅。 啪! 陡然一声脆响。 卫韬向前击出的双拳,竟然在半途中毫无征兆变向。 剧烈的翻转变化让他的皮肉筋膜都为之撕裂,爆出一团鲜红的血雾。 咔嚓! 在青黑巨蟒般绞来的攻击到来前,卫韬双手一错,竟然反绞上去,抓握纠缠住了丁坛主的两只手臂。 四只手臂相交,撕扯炸裂声连成一片。 红线拳,牵丝锤! “敢和我比缠绞杀招!?”丁坛主满脸狰狞笑容,猛然发力绞杀。 但就在下一刻。 他却是陡然变了脸色。 眼神中充斥着惊讶震怖的神色。 连番缠绞之下,丁坛主却只觉得对方掌心处仿佛有一道炽热沸腾的漩涡,正在按住自己的身体灼烧扭动。 刹那间双臂皮肉筋膜,连同骨骼先痛后麻,就连鼓荡的气血也翻涌倒灌,几乎失去控制。 “你……” 他如遭雷击,一股最深沉的寒意自心底泛起,霎时笼罩全身。 咔嚓咔嚓! 钻心的剧痛从肩膀传来。 他睚眦欲裂,依稀看到卫韬从自己身上扯断,丢掉了什么东西。 同时还在飞快向后退去。 丁坛主眼神中仿佛在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胸腹之间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陡然鼓起一个大包。 然后根本不去管自己受到的伤势,猛地张开嘴巴,一道血箭飙射飞出。 “护身锤!” 卫韬又是一声低喝,手臂交叉,挡在身前。 哧! 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两只手臂瞬间多出前后通透的孔洞。 紧接着眼前血光一闪,擦着他的肩膀掠过,没入到漆黑夜幕深处。 嘭! 卫韬摔倒在地,翻了个滚。 连爬几次都没能爬的起来。 只能是半靠在一截断墙上调息。 丁坛主一口血箭喷出,整个人的精气神迅速萎靡。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大口喘息的卫韬,目光缓缓下移,看到了自己掉落地上的两只手臂。 眼睛内充满了不甘、不信、痛苦的神色。 “你……”丁坛主张了张嘴。 嗖! 一枚铁钉射来,正中他的眉心。 直接将他所有的话都封堵回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77章 路线 不远处,老方瘫坐在冰冷的地面,满是惊悚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当看到丁坛主仰面倒地时,他心中的恐惧瞬间到达的不错,我确实是红线门弟子。”卫韬点点头,没有多言。 毕竟昨夜和红灯会丁坛主交手时,他用的便是如假包换的红玉锤,这个时间点上再做否认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商汴表情有些复杂。 房间内的气氛陷入难言的沉默。 守候在屋外的两个青合会骨干,悄无声息靠到了门边,将手按在了腰后的刀柄上面。 他们目光犹如毒蛇,在商汴身上来回巡梭。 “你们过来做什么,都出去。”卫韬微微皱眉,语气转冷。 “是,公子。”两人躬身一礼,向后退开几步,却并未真正远离。 卫韬闭上眼睛,疲惫地揉着眉心,“商师傅,你也知道不久前在内城梅苑的比武?” 商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卫韬接着说道,“那次比武,真要较起真来,其实是伱铁腿派陈澄山做的过了, 原本大家只是友好切磋,点到即止,谁知道他非要和本门大师兄以命相拼?” “本门谭师兄,上来就吃了个大亏,直到现在还在静养身体,不知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所以说,此事是你们对不起我们,而我们没有任何错失。” 沉默许久后,商汴长叹一声,继续往大木桶中倾倒各种熬好的药液。 他擦了把额头上蒸出的汗水,接着说道,“那白衣男子的修行路数,很久以前派主曾经偶有提及,倒是和山甲门的硬功内练之法有许多相似之处。” “不管是铁腿派,还是红线门,苍远武者的内练法门,大都集中在手臂和腿脚上面,毕竟人之躯体生来如此,手脚便是最方便的攻击部位。 而此人则有所不同,内练主攻的应该是胸腹气血, 不过我却是从未想到,还有像他这样的内练法门, 修行至气血转化的高度之后,不仅坚硬如钢,甚至还可以拥有类似他那般恐怖的体态变化……” “山甲门的硬功,也是激发搬运胸腹的气血吗?”卫韬问道。 “是,不过并不完全。” 商汴道,“山甲门的横练硬功金铁衣,除了搬运胸腹气血之外,还有肩背也在修炼范围之内,他们这一门功夫最大的特点便是易学难精, 毕竟修至深处,胸腹肩背整个躯干横练一体,需要凝练的气血强度简直是难以想象。” 嘶! 卫韬步入一人多高的木桶,浸泡在滚烫的药液之中,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昨夜交锋身体多处明伤暗伤,刚刚涂抹药膏时便火辣辣的痛,只是和现在浸泡在药液中比起来,药膏带来的那点儿感觉实在是云淡风轻,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强忍着剧烈的痛楚,卫韬努力凝神静气,搬运气血,疏通积淤,恢复身体。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天色渐暗,黄昏到来。 他才从装满浓稠药液的木桶中走出,用软布擦干身体,然后再次涂抹大量药膏。 一边等待晚餐,卫韬一边回忆思考从商汴口中获取到的信息。 红线拳、穿山腿、铁金衣,代表着三种不同的气血内练路线,如果将它们全部修行至凝血层次,与人交手时所能爆发出来的威力绝对强悍。 至少他现在才只是双修了红线与穿山,便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可惜,三门内练之法同修,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如今只是拳腿同练,便已经让他从早到晚,耗尽心力。 就算是拿到了三套完整法门,或许也没那个时间精力齐头并进,一起修行。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78章 环境 商汴将一盆加了草药的肉糜摆到桌上。 卫韬直接端起往口中倾倒,就像是喝水一般,片刻间便吃了个精光。 他放下瓷盆,目光忽然一凝。 看着商汴摊开的掌心。 那里,几枚晶莹剔透又通体鲜红的丹丸,在油灯的光芒下反射着朦胧的光芒。 “这是从那些白衣人身上搜到的丹药,我提前试了一颗,对气血运转有非常好的补益作用,而且也没有发现什么毒性。” 商汴道,“现在你的伤势已经趋于稳定,就能用它们来稳固气血,尽量避免修行的根基损伤。” “这是……血玉丹?”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原来它叫做血玉丹吗,倒是相当贴切的名字。”商汴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神。 “就在不久前,陈师兄送了两颗给老师,说是能够帮助老师调理早年所受内伤,可惜老师还未来得及服用,就被那个可怕的女人取走了性命。” 卫韬眨眨眼睛,近距离观察着它们。 他也是有些感慨。 在内城梅苑比武结束后,他算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丹药。 不过在那个时候,他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位白小姐拿出的“黄色树叶”吸引过去,并没有对这种血色丹丸投入太多关注。 只是世事难料,兜兜转转一圈后,它们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昏黄的灯光下,血玉丹映射出迷幻朦胧的赤色光芒,同时散发着极其诱人的香甜味道,让人不由自主便迷失其中,难以自拔。 “以先生现在的实力层次,我大致计算的结果是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商汴将血玉丹放到桌上,转身倒了一杯清水,接着说道,“我们现在有四粒,正好是今天晚上和明天一天的……” 下一秒钟,他目瞪口呆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目瞪口呆表情扭曲,几乎是吼了出来,“我说的是一次一粒,不是让你一口吃光!” 咕咚! 卫韬已经将四枚血玉丹吞咽下去,愣了一下才道,“这玩意入喉就化了,我现在扣嗓子的话,还能吐出来吗?” “都已经吃了,那还吐个屁啊。”商汴捂住额头,“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再吃吗?” 卫韬同样叹气,“做事要先抓主要矛盾,说话要先捡重点去说,不然就容易出现沟通不畅的情况。” “所以说,商师傅到现在还是没有抓住问题的主要矛盾。”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现在最需要知道的就是,吃错了药,会出现什么副作用和后果。” “后果倒是没有太大后果,就是有些浪费。” 商汴此时已经恢复平静,“算了,一会儿我马上去继续熬药,伱在修复稳固身体的同时,继续修行穿山腿内练之法,争取让血玉丹的效果达到最大化。” 卫韬缓缓点头,表情平静宁和,“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商师傅之言行深得我心。” …………………… 当卫韬再次出现在武馆时,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身上的伤势虽然还未痊愈,但从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他也就不敢继续耽搁下去,毕竟现在是周师坐镇内院,再也不是之前无人约束的放羊时光。 外院的记名弟子似乎又换了一批。 里面就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来来去去,交钱到这里练拳。 可最终能够达到入门标准的,根本就是寥寥无几。 卫韬也是在后来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当他捧着钱袋来武馆报名时,周师会说出那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来。 外城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想要真正的出人头地确实很难。 读书赶考就不用说了,耗时实在太过长久。 更让人无奈的则是苦读经年,却连个秀才都无法考中,不仅钱花了不少,还让让家里长期缺少一个劳力,沉没成本实在太大。 反倒不如习武。 能不能行就是一锤子买卖。 最多不过几个月时间用来试错。 行了就可以直接反哺家里, 不行那也就死了这条心, 回去安心吃苦讨生活, 再期盼自己下一代能有所出息。 加之如今局势渐乱,想要在乱世中苟活一条性命非是易事。 这种大环境下,习得枪棒拳脚和手无缚鸡之力,该怎么选择便越来越没有争议。 但话说回来,穷苦人家出身的人,若非天赋资质上佳,也几乎不可能打破禁锢,入得内院成为亲传弟子。 卫韬对这一点便深有体会。 红线门十位亲传弟子。 老二老三老四,老六老八老九。 不是帮会少主,就是家有产业。 他们从小吃的血食用的药材,又岂是那些穷人所能相比。 除此之外,大师兄谭磐,十师弟燕十,是周师自己寻找发现的练武苗子,便是印证了天赋资质的重要性。 唯一从穷苦人家自己拜师练出来的,也就是彭钺一人而已。 卫韬思绪飘飞,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内院门前。 里面呼喝击打声连连,不时传来周师傅的严厉训斥。 卫韬赶忙收敛心情,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跟你说过多少次,皮肉筋膜连成一体,气血运转不得分离,你都记到猪脑子里去了?” 周师傅啪的一甩戒棍,敲在郑辖手臂。 然后转过身来,看向刚刚进门的卫韬。 “小七,你还知道回来啊。” 周师傅语气淡淡说了一句,摩挲着手中细细的戒棍。 紧接着他鼻尖翕动,面色忽然一沉,一个闪身跨过数步距离,来到卫韬近前。 “你受伤了?” 卫韬抱拳,躬身一礼,“回老师的话,弟子确实是受了一点轻伤,所以这几日便一直卧床休养,无法赶来武馆练拳。” 周师傅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寒光一闪,“谁下的手?” “弟子,弟子也不知道。” 刹那间,卫韬心中念头电转,面带迷茫摇了摇头,“那天从武馆出来,弟子正走在一条巷子,迎面过来一个蒙面男子,毫无征兆便对弟子出手。” “弟子与他交手几个照面,那人忽然又越墙而走,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更是没有留下任何身份线索。” “那人的身材样貌,你总记下来了吧。”周师傅道。 “当时天色已晚,弟子也看不太清楚。”卫韬思索回忆一番,“只知道他身材高大,身着白衣白袍,其他就没有了更多印象。” “你确定,对方穿着一袭白衣?” 周师傅面色微微变化。 “弟子确定。”卫韬点点头。 “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征,比如手中有没有提着一盏大红灯笼?”周师傅再问。 卫韬品味着刚才周师傅面色的变化,缓缓摇了摇头,“没有,那人是空着手的。”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如果那人带着一盏灯笼,弟子便可以借着亮光看清楚他的相貌。” “这件事先仔细调查确认一下再说,你自己最近也注意一些,不要独自去人少的地方。” 周师傅语气缓和了下来,思索着慢慢说道,“你且去内库取一些上药给自己用上,这段时间就安心休养,等将伤势恢复完好后,再和他们一起练拳。” 他说着四下里看了一圈,“小九儿,看你也不专心练拳,干脆陪你七师兄去库房取药,帮他熬制药汤。” “是,弟子多谢师父关心。” 卫韬深施一礼后缓缓退下,和齐雾雅一起往药房走去。 有些熬不住,还有一章晚饭后发。求订阅求支持,谢谢大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79章 教门(求订阅) “这几天,武馆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药房内雾气升腾,充斥着浓郁的苦涩味道。 卫韬计算着时间,将炉火封住, 对一旁闭眼不动的齐雾雅问道。 她满脸陶醉的表情, 大口呼吸着房间内的蒸汽。 一般人难以接受的腥气,在齐雾雅这里却仿佛是不可多得的鲜香美味。 “啊……啊!?”她猛地从板凳上坐直身体,“七师兄在说什么?” 卫韬先将一碗药汤喝下,抹了把嘴又问一遍,“我这几天不在,武馆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发生什么事情啊,天天的就是搬运气血,磨练武技,累死个人了。”齐雾雅一脸不爽抱怨着。 “老师呢,有没有说些什么?” “老师除了训人,其他还能说些什么。”齐雾雅打了个哈欠,倍感无聊的样子,“哦,老师昨天去了一趟内城,好像是被邀约过去议事。” “什么事,你知道吗?”卫韬追问。 “还是因为城外匪患严重,三大家准备汇合外城各个势力,在年关前组织一次清剿吧,不过我看老师的样子,好像就不是个什么大事儿。” 卫韬点点头,“其他还有吗?” “没了没了,我又不是包打听,哪儿能知道那么多事儿啊。” 齐雾雅揉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昨天睡得太晚,师兄不用帮忙的话,我就靠在炉边睡上一会儿。” “睡吧,有事情了我再叫你。” 齐雾雅眼睛一闭,眼看着就要睡着。 片刻后,她却忽然又坐直身体,凑到卫韬近前,神神秘秘说道,“我才想起来,还真有件好玩的事情,七师兄应该会很感兴趣。” “哦?什么好玩的事情,说来听听。” 卫韬不以为意点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七师兄你那时候没在武馆,是没见到三师兄和四师兄那魂不守舍的样子, 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和在其他人面前时的那种高冷勿进的态度判若两人, 他们啊,简直是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那种,那种……” 齐雾雅说到这里,抬起粗壮了一圈的手臂,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似是一时间想不出该用什么语句来形容。 卫韬放下第二只空了的药碗,面上中尽是无奈的表情。 他低低叹了口气,尽量平稳了语气道,“九师妹,说重点,说重点。” “重点,我已经说完了啊。” 卫韬闭上眼睛,再次无语道,“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伱捡主要的说清楚。” “哦。” 齐雾雅摆弄着衣角,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时间是前天, 地点是武馆, 人物是前来拜访的一位漂亮姐姐, 事件就是三师兄和四师兄看到那位姐姐啊,眼睛都直了, 一个个儿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献殷勤的样子……” 她说到这里,顿时两眼放光,又来了兴趣,小嘴语速飞快,配合着丰富的面部表情,一直说个不停。 卫韬摩挲着余温尚存的瓷碗,沉默思索片刻后忽然问道,“来武馆的女子,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具体又长什么模样?” “那位漂亮姐姐姓白,叫白悠悠,所以说七师兄也对白小姐有意思了吗?” 齐雾雅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一脸兴奋的表情。 “七师兄你一定行的,就算是不行,至少也要比三师兄和四师兄行才行, 他们两个在武馆的时候总是冷着个脸,跟被人欠了钱似的……” 卫韬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心里却早已陷入沉思。 姓白,名悠悠,还是个漂亮女人。 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此人就是出现在内城梅苑,并且和黄家大公子坐在一处的那个白悠悠。 那么,她来武馆做什么? 真就只是单纯的拜访吗? 卫韬一口口抿着腥苦的药汤,忽然打断齐雾雅的各种描述,问道,“大师兄呢,他当时在不在场?” “大师兄自然是在场的,还和老师一起在小会客厅与那位白姑娘谈了很久。”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我又没在小会客厅里面陪着,怎么可能知道说了些什么。” 齐雾雅明显对这种话题没有兴趣,话锋紧接着便是一转。 “七师兄你多虑了,大师兄都已经是马上要婚配的人了, 找的还是黄家二小姐,是不会再对这位白姑娘起什么心思的,七师兄你放心便是。” 卫韬愈发无语,“我放什么心,你不要随口胡说,我根本就没见过那位白姑娘,又怎么会动什么心思……” “七师兄你才是胡说,大师兄都跟我讲过了,你上一次去内城的时候见过白姐姐,不仅和她面对面说了话,她还送了你一片金叶子做礼物呢。” 齐雾雅喃喃自语,“果然,母亲的话都是对的,男人的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七师兄你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谎言的开始。” 卫韬干脆转过头去,闭口不言。 他的思绪早已飘飞到了远处。 内城梅苑,那位白姑娘出手便是几枚血玉丹作为比武奖励。 更重要的是,在那个红灯会丁坛主的手下身上,也搜到了几枚血玉丹。 如果说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不相信的。 但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掌握的信息不全,还无法真正确定。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人绝对不怀好意。 能离她远一点最好。 如果实在躲不过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打死了事。 吱呀一声轻响。 药房的门被推开了。 “十师弟,你又来取药啊。”齐雾雅热情的打着招呼。 “嗯。”燕十只是面无表情点头,径自去里面拿了两包药材出来。 卫韬也睁开双眼,露出温和笑容,“十师弟修为日益精进,当真是本门之福。” 啪嗒。 燕十停下脚步,还有些稍显稚嫩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他看向卫韬,“我自是刻苦修行,至少不像你,学艺不精被人打伤,却依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思进取。” 虽然热气还在升腾,但房间内的气氛却陡然陷入凝滞。 卫韬一点点眯起眼睛,与燕十目光对碰一处。 片刻后,他却又缓缓笑了起来,“十师弟年轻气盛,却也有年轻气盛的锐气,不错。” 燕十垂下眼睛,“那不叫锐气,而是底气。” 说完后,他直接转身离开,没有再做一刻的停留。 “七师兄,七师兄?” 齐雾雅偷偷观察着,小心翼翼说道,“燕师弟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岁数还小,经常说话没个遮拦……” 卫韬按住扶手,缓缓从木椅上起身,“九师妹不用多言,大家同为老师弟子,基本的礼节礼貌我还是会有的。” 他披上外衣出门,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 傍晚时分。 烧白楼人头攒动。 在天气严寒的冬季,吃上一只加了辣椒的烤鸡,再喝上几碗烧酒,对于劳碌受冻了一天的人们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奢侈享受。 楼上靠街的一间包厢内。 卫韬与谭磐相对而坐。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各种肉食,地上还有刚刚打开的两坛烧酒,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白悠悠小姐师承名门,此次与老师演武论道,畅谈交流,也算得上是本门发展壮大的一次绝佳机会。” 谭磐喝完杯中烧酒,撕下一根鸡腿送入口中,满足地叹了口气。 卫韬将两人酒杯续满,“师兄是否知道,白小姐师从哪位名家?” “七师弟可曾听过教门?”谭磐问道。 “听倒是听说过,不过也仅限于偶有听闻而已。” “当初大周立国,便以在开国之战中大放异彩的玄武道为国教, 此外还将另外六家教门大派正式册封名号,设立巡礼司专门与之对接联络, 如此延续两百余年下来,天下便将此七家统称为教门。” 卫韬若有所思,“所以说,白小姐便是某一家教门大派的弟子?” 谭磐点点头,“我只知道她是定玄派某位高人的关门弟子,至于再具体的信息,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 两人吃喝一阵,交流讨论拳法修行,又聊些市井趣闻,各自都有了几分醉意。 又碰了一杯后,卫韬开口问道,“大师兄有没有观想本门红线秘录?” “红线秘录啊……” 谭磐沉默片刻,表情复杂叹了口气,“看倒是看了,不过却一直懵懵懂懂,找寻不到破境而入的关窍所在。” 卫韬跟着叹息。 “连大师兄都难以参悟透彻,我这种资质一般的,将来就算是突破到了凝血层次,怕是会更加看不明白,如此一直蹉跎到气血开始衰落,都与本门最高境界无缘。” 谭磐默默喝酒吃肉,半晌后忽然道,“卫师弟的顾虑,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 他皱眉沉思,自言自语般说着,“我虽然难以推开那扇大门,一览红线境界的美妙风景, 但每次对照红线秘录进行观想,都能隐隐感觉到上面所画图像,与本门气血运转路线有着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 “那么,如果在凝血圆满之前,就可以让其余亲传弟子接触观想图录呢?” “是不是就有可能会提升他们的修行进度?” 卫韬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再看正在出神的谭磐,眼睛不由自主亮了起来。 不过他的期待只持续了几秒时间。 谭磐便摇了摇头,“这个想法行不通,红线秘录是本门至宝,老师不可能将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供弟子观摩学习, 除非是修行到凝血圆满,又被老师视为传承衣钵之人,才会被允许观摩感悟。”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0章 调教 天色未明。 一道身影在暗巷中急速穿行。 不久后,在一座幽静院落前停下脚步。 他上前敲门。 等待数个呼吸后,院门从里面打开一道缝隙。 男子闪身进入。 穿过院子时,他的目光扫过一张满是混乱复杂划痕的石桌,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屋内亮着灯,隐隐还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小声说话。 吱呀一声轻响。 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披着白色裘皮大衣的少女从中走出。 “找到了吗?”她看着慌忙单膝跪地的男子,问道。 “回白小姐的话,还没有找到。” 男子不敢抬头,“不过我们找到了一处地方,应该就是丁坛主最后出现之地。” 停顿一下后,他又接着说道,“那里现在还残留着交手的痕迹,所以丁坛主应该已经被杀,尸体被对方带走处理。” “呵……” 白衣少女忽然笑了起来。 “他总是在我面前抱怨个不停,说我老是节外生枝,惹出事端,耽误了重要的事情, 结果呢,现在真正要到了关键的时候,他自己反倒是来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好不好笑?” 男子将头垂得更低,不敢多说一言。 她却是不放过他,又追问道,“现在血玉丹制作在即,丁坛主却不见踪影,你们偌大一个香坛,还有谁能主持一下大局?” 男子眼前发黑,只能硬着头皮道,“有白小姐在此坐镇,自然……” “你们不要指望我,我是指望不上的。” 她直接打断男子,抬头仰望着天边渐现的一缕明亮。 白皙如玉的面庞晶莹透亮,散发出近似于圣洁的光芒。 “在铁腿派养的狗死了,我本来很不开心,很不快乐, 结果前几日才刚刚在红线门发现了几条新狗,正准备花费些许心思好好投喂调教一下, 将来也能仿效我那秋师叔当年手笔,搞出来九狗一獒、胜者通吃的玩法, 结果伱们却想让我守着等待炼制血玉丹,是不是不知道死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令人窒息的一段沉默过后, 才听她接着说道,“我是不会守着的,但血玉丹却是必须炼制成功。” “做好了皆大欢喜,做不好的话,你们就自己选一个好看些的死法吧。” 男子顿时汗流浃背,面色惨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个三十许的中年男子。 身材颀长,面如冠玉,除了一双手的骨节异常粗大外,看上去就和文弱书生无异。 “白小姐所言甚是有理,这件事情本就是丁籁自己的问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来到两人中间,“白小姐还请放心,后续的血玉丹炼制由我负责,您只需要静待最后的结果便是。” “竟然是派你过来接替姓丁的吗?” 她微微侧头看着对方,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那就交给你了,我最近很忙,你们不要打扰我。” “白小姐慢走。” 他微微躬身,待到她消失在门外后,才缓缓站直身体,表情陡然变得冰冷漠然。 “丁坛主天赋绝佳,潜力深厚,乃是本教重点培养的对象,如今却在这小城中失踪,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身为丁坛主属下,又有什么想说的?” “还有,上面已经达成一致,准备在苍远城启动血炼计划,结果现在竟然闹出这种事情,若是金副会主问起此事,你们又想让我作何解释?” …………………… 嘭! 夜空中一朵璀璨烟花冉冉升起。 随之而来的则是连成一片的鞭炮声。 全家人团坐一处,屋内温暖如春。 中间桌子上摆满了各色菜肴,主要以各种肉食为主,再点缀上几盘青翠欲滴的蔬菜,色香味俱全,让人不由自主食欲大增。 今天又到了玉工坊休沐的日子。 因为快要到了年关时节,坊主破例给每人多发了一成工钱,再多放上一天假,用来购买各种年货。 在以前的卫家,过年最多也就是买上一点猪肉白面,再给两个孩子扯布做身新衣服,就算是光景较好时候的日子。 若是当年没攒下足够的钱来,待到冬天大雪封山,那是连吃口饱饭都难,能无病无灾熬到下一年的春暖花开,便已经算是老天开眼,给人留了一条活路。 卫荣行坐在主位,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屋子和家具。 感受着能让人出汗的温度。 再回想一下前半辈子过的生活,不由得便生出来浓浓的不真实感。 他喝一口酒,吃一口肉,不多时便熏然欲醉,如坠梦中。 一旁的郑宿昀和卫荭低声交谈。 两人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洋溢着满足与幸福。 卫韬同样满面笑容,一边陪卫荣行吃酒,一边不时加入两个女人的聊天,活跃饭桌上的气氛。 卫荣行不胜酒力,回到房间休息。 郑宿昀和卫荭也很快吃饱,就只剩下卫韬一个人面对满桌的肉食。 他也就不再掩饰。 一只没怎么动过的红烧肘子,卫韬一口咬下小半,两口个嚼得稀烂吞下肚去,三五下便清空了整个盘子。 片刻后,卫荭回来找东西。 无意间看到自家弟弟吃饭的样子,顿时就愣在那里。 几乎摆满的一桌子饭菜,这才过了多大会儿,竟然已经空了一半以上。 家里其余三个人吃的东西加起来,怕是都还有卫韬自己这一会儿吃得多。 “小弟,你吃这么多,不会肚胀吧。” 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她还是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咔嚓! 卫韬将半只烧鸡拿到手中,几下啃个精光。 然后才转头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在武馆吃饭都是用大盆的,这点儿菜还算不得什么。” 卫荭点点头,“我在工坊的时候,听一位护院武师说过,他们内练气血,消耗很大,就会饿的很快,弟弟是不是也是如此?” 卫韬伸手又抓起一叠肉饼,边吃边道,“差不多吧,而且我每个月都有那么两天,饭量还会突然变得特别的大……” 他正说着,忽然闭口不言。 还在下意识往嘴里塞着肉饼,精神却早已集中在了眼前显现的状态栏上。 终于又到了一个月的时间。 新一枚金币入账。 他看向红线拳的那一项。 名称:红线拳。 进度:120.2%。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破限二段。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红线拳进行修炼度提升。” 破限二段,120%的修行进度,竟然还能继续向上提升? 卫韬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 忍住了直接点下去的冲动,叫住了刚要离开的卫荭。 “大姐,我一会儿吃完饭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在家里把门锁好,谁过来都不要开门。” 卫荭关切问道,“这么晚了,小弟你要去哪儿啊?” “我忽然想起来武馆还有账务没有处理完毕,放心吧大姐,午夜前我肯定回来。” 卫韬随口说着,已经将桌上剩下的东西吃完,披上外衣直接向外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 他出现在青合会靠近内城的一处隐蔽安全据点。 身后跟着两个核心骨干,进院后迅速打开地窖,将用冰雪存在里面的各种肉干取出加热。 “你们去另外一间屋子守着,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靠近一步。” 卫韬挥手让两人离开,紧闭房门。 唰! 状态栏开启。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红线拳进行修炼度提升。”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凝聚精神朝着是的选项重重点了下去。 轰! 一道神秘气息出现,剧烈变化从身体内部开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1章 终段 夜色深重,寒意森森。 守在屋外的青合会骨干一次次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警惕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屋内却是热气蒸腾,还不断从门缝中向外溢出。 终于,一切都平息了下来。 卫韬缓缓吐出一口灼热气息, 在剧烈饥饿感降临前, 抓紧时间打开了状态栏。 名称:红线拳。 进度:130%。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破限终段。 他眉头皱起,陷入思索。 在此次提升前,状态栏显示的红线拳修行进度是120.2%。 如果还是按照一枚金币提升百分之十的话,现在就应该是130.2%才对。 但是,无论是最终停止在一百三十的进度,还是破限终段的描述,都在透露着一个情况。 那便是红线拳的气血凝练,已经被他走到了尽头。 不知道其他武者如何,反正是在他这里,很有可能已经进无可进,抵达了凝练压缩气血的最后终点。 可惜,即便如此,还是没有破境红线层次。 想要继续提升,就必须把观想红线秘录提上日程。 越快越好,一刻不能容缓。 卫韬默默想着,蓦地咽下一口口水。 一股最深沉的饥饿感袭来,几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鼓噪呐喊。 他有种感觉,如果不抓紧时间补充营养,或许自己的胃酸就会直接造反,以他的血肉骨骼为食物,开始无情吞噬吸收。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扑向了马上就要放凉的各种肉食。 粗暴的咀嚼吞咽声响起。 让守在外面的青合会骨干莫名有些心头发寒。 尽管他们清楚知道, 呆在屋子里面的是本会的唯一客卿, 是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强者, 战力无可置疑的全会第一。 最重要的,这是一个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总觉得里面藏着的是一头恐怖凶兽。 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掀翻整个屋子,将他们也一口吞掉,嚼吃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渐渐沉寂消失。 吱呀一声轻响。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 两个青合会骨干看到从屋内缓缓走出的男子,感受着从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浪,恍惚间甚至觉得头发都变得有些卷曲。 下意识的,两人齐齐跪伏下去。 异口同声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神功大成。” “神功大成?”卫韬深吸口气,收敛不断运转的气血,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笑容,“不过是又向前迈出了一小步罢了,神功大成还差得很远。”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 卫韬端坐在院子里,身前石桌上摆着一壶茶水。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 他闭上眼睛,表情肃穆认真。 他缓缓抬手,慢慢按上了石桌桌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陡然停滞。 这一刻,整个人似乎和周围寂静的夜幕格格不入。 无声无息间,那只手没入进去。 仿佛按上的不是坚硬厚重的石板,而只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面团。 “红线拳破限终段,力量比二段又提升了三成左右。” “更重要的是……” 他仔细感触着石桌凹陷处还在发烫的温度,沉默片刻后喃喃自语道,“双手掌心那两团漩涡比之前更加明显,发力调动时也不再像以往那般耗费巨大,代价也巨大。” “还有这种灼热的感觉,击打在普通人的身上,怕不是当场就会烧出大片的水泡。” “若是再让我对上那丁坛主……” 卫韬沉默一下,“根本不会再打到两败俱伤,便能取他性命。” 再次感知着双手之内隐隐旋转的漩涡,卫韬忽然站起身来,交代一句便快步出门,迅速没入到深沉夜幕之中。 不久后。 他回到家中。 和还在等候的母亲大姐闲谈几句话,两人便各自回房睡去。 卫韬则来到柴房,小心翼翼打开机关,取出了收藏在地下的一幅图卷。 展开后,人体解剖图便呈现在了眼前。 卫韬凑近仔细观看。 目光集中在那具身体的手部。 “果然……” 片刻后,他将图卷放下,又看向自己的双手。 然后再深入对比。 终于被他找到图卷上的对应的线条与节点。 “这几条线路,便是红线拳内练之法的运行路线, 而图卷上所描绘的掌心窍穴,也是几条线路的运行终点, 在位置上大概对应着那两道若隐若现的漩涡。”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脸上掩饰不住闪过一丝喜色。 虽然只是大致弄明白了一点点,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至少证明了这幅人体写真图,它是有真材实料的。 而不是胡写乱画的东西。 又研究了一番后,卫韬借着今夜的感悟与收获,趁热打铁展开了第二幅图卷,盯着看了起来。 盏茶时间过去。 他不得不捏住发胀肿痛的眉心。 忍着一波波袭来的恶心感觉,将得自于孙道子的抽象画作叠好收起,再也没有看上一眼。 …………………… 第二日,天还没亮。 卫家宅院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卫荣行和郑宿昀打扫卫生、清理垃圾。 卫荭一个人在厨房做饭。 昨夜见识过卫韬的饭量后,她特意煮了好大一锅米饭,又相当奢侈地用猪油摊了十几张大饼,累得是满头大汗。 一家人谁都没有去叫卫韬起床。 直到米饭蒸熟,最后一张油饼出锅,卫荭才封了灶火,敲响了自家小弟的房门。 当第一缕阳光映入城中时,卫韬已经来到武馆内院。 照例向老师请安,然后开始新一天的修行。 今天轮到卫韬当值。 在练了一会儿拳后,他便前往药房领取了记名弟子需用的药粉药水,监督指点他们修行。 不得不说,周师傅在的日子,整个武馆的氛围确实大不一样。 从轻松懒散,瞬间转变成沉闷压抑。 不仅内院亲传弟子默不作声各自苦练,就连外院这些记名弟子,也都比以前刻苦认真了许多。 时间迅速流逝。 很快便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卫韬指导了最后一个记名弟子, 正准备去内院小食堂用餐, 前院的大门却忽然被咚咚敲响。 “什么人,来拜师学艺吗?” 他快步过去,打开门栓。 见到来人的刹那,不由得微微一怔。 “一段时间不见,卫公子龙行虎步,看来红线拳上的修为又有进境,当真是可喜可贺。” 白悠悠浅浅笑着,一步踏入门内。 “见过白小姐。”卫韬抱拳。 她微微颌首,“周师傅在武馆吗?” “老师就在内院督导修行,我这就带白小姐过去。” 面对着这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卫韬莫名感到了一股压力。 体内气血也不自觉活跃起来,循着红线拳内练路线开始运转。 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道,“你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我有那么可怕吗?” “见到白小姐拜访,在下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惊讶。”卫韬平心静气,与她对视一眼。 “我又不是吃人喝血的女妖怪,你看到我在惊讶什么,怕我将你吃掉吗?” 白悠悠在内院门前停下脚步,面上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笑意,“我想起来了,或许是上次内城游园会的时候,我给伱的奖品太差,不小心得罪了卫公子。” 卫韬刚想说些什么。 便见她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掌。 上面一把晶莹剔透的丹丸,在正午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散发着鲜红如血的光芒。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将手递了过来,“这几枚血玉丹,就当是给卫公子的赔礼了。” “毕竟小女子胆子不大,得罪卫公子的后果,我怕是承受不起。” “白小姐说笑了,您是老师的贵客,我又怎敢得罪小姐?”卫韬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光芒。 “白小姐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愚兄出门迎接。” 忽然一道满是笑意的和煦声音响起。 内院木门打开,郑辖快步走来,满脸笑容将白悠悠迎了进去。 一转身,他又忽然沉了脸色,“小七,是不是你粗鲁莽撞,冲撞到了白小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2章 是她 “既然三师兄来了,那我就先去外院指导记名弟子修行。” 卫韬没有搭话,转身就要离开。 忽然白悠悠将手伸了过来。 掌心上还放着那几枚血玉丹。 “卫公子不取了这些丹丸,我心难安。” 一旁的郑辖眉头皱起,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不过他只用了刹那便调整过来。 温和笑道,“既然是白姑娘的礼物,小七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道谢?” 卫韬沉默少顷,躬身一礼,从白悠悠手上拿走了血玉丹。 手指和掌心相触。 他陡然一个激灵。 只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一块万年玄冰。 体内气血自发运转起来,从手臂到指尖迅速泛红。 好在现在是天气严寒的冬季,有着衣袖的遮挡,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白姑娘,老师此时就在内院,我们过去吧。” 郑辖一句话说完,却发现白悠悠还站在那里不动。 他转头看去,便发现她正注视着卫韬离开的背影,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咳一声,郑辖压下心中骤然升起的莫名怒意,语气温和再次开口,“白姑娘……” 白悠悠转头朝他看了一眼,眸中波光流转,光彩四溢。 让他顿时怔在那里,一时间连话都无法继续下去。 她收回目光,忽然朝已经走出门外的卫韬道,“卫公子,上次我送你的那枚叶片,可是小女子老师常用的书签,你将它拿去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 当然是做没了。 这女人不会还想再要回去吧。 卫韬心中念头转动。 面上却是露出黯然神色。 “这……白小姐恕罪,在下一直将那片金叶当成护身符戴在身上, 谁知道那天外城集会,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窃贼给偷了去。” 白悠悠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不顾形象大笑起来,状极开心的样子,。 让旁边等候的郑辖魂不守舍,几乎看直了眼睛。 “真的是这样子吗?” “可它根本就不是金叶子啊,倒是让卫公子受委屈了。” 她笑得弯下腰去,尽显优美曲线。 好容易起身时,白悠悠手中忽然又多出四枚一模一样的黄色叶片。 “既然你如此喜欢老师的书签,我这里还有四枚,就全送给伱了。” 说到此处停顿一下,她颇有些感慨接着说道。 “在几年前的时候,我依稀记得老师经常拿着这些叶片把玩,后来便将它们弃之如敝履,当成了书签随意乱丢, 现在到了你手里,能当成护身符珍惜对待,也算是让这些小玩意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嗖! 卫韬抬手,接过四枚隐隐有些冰凉的叶片。 再次躬身一礼道,“在下多谢白小姐赠礼。” 待他直起身体,脸上努力露出些许羞涩,不好意思的笑容。 “白小姐如果还有这种护身灵符的话,不知在下可否花钱购买过来, 也好给自己做成一条项链,就能天天戴在身上,护佑无病无灾。” “我就只有这么多,老师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你既然这么喜欢,就去自己找我老师要吧。” 话音未落,白悠悠已经转身离开。 她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 武馆外院。 三十多个记名弟子分作几处,各自围着一只铁锅磨砂锻皮。 卫韬坐在场边,把玩着血玉丹,还有那几枚黄色叶片,微微有些出神。 他想了许久。 还是弄不清楚,这位白小姐到底要做些什么。 在他的认知中,这件事本身就透露着不正常的感觉。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知道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是盗。 尤其是在苍远外城吃了半辈子苦,见惯人情冷暖的卫荣行,便不止一次提醒过他, 有多大能耐,就吃几碗饭,没那么大能耐,却非要吃太多饭,说不定哪顿吃下的就是断头饭。 虽然还不知道白悠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既然能和黄家大公子谈笑风生,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那么,她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的“小角色”如此加以颜色? 这里面或许有他还不知道的原因。 还是说,白小姐身为名门大派弟子,又是高人之徒,所以自然而然便阔绰大方,不把豆包当成干粮? 咕咚! 不知不觉间。 一颗血玉丹已经被卫韬放进口中。 吃糖豆般吞服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到手的好处还是要入袋为安,省得回头再出现差池。 气血迅速鼓荡涌动起来。 他端坐不动。 按照红线拳的内练路线,一遍遍默默运转。 时间很快过去。 一颗血玉丹的效果发挥完毕。 卫韬闭上眼睛仔细感知。 发现双臂连同双手的气血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像以前未达到破限终段时,会有那么微不可查的一丝增长。 他不由得眉头皱起。 如果什么变化都没有的话,就说明这颗血玉丹的药效几乎全部浪费掉了。 还不如留下来,让商汴给他做好计划,用到穿山腿的修行上面。 再运转一遍气血,还是没有发现变化。 直到第四遍时,卫韬心中蓦地一动,终于是被他找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地方。 双手的那两道漩涡,在“人体解剖图”中被称之为手窍的存在,似乎变得更加厚重了一些。 这种变化实在是不算明显,以至于差点儿瞒过了他的眼睛。 为了验证结果,他当即又服下第二颗血玉丹。 气血涌动,按照既定路线运转。 直至药效发挥完毕。 “果然……” 卫韬睁开双眼,若有所思。 手窍内似有若无的那道漩涡,比之前又壮大了少许。 他缓缓起身,就在外院练武场边缘打了一套红玉锤。 虽然没有全力鼓荡气血,却也能见微知著,从这一次的练习中琢磨出许多味道。 卫韬静立不动,脑海中迅速模拟推演了一遍自己能够打出的最强威力。 若全力爆发的话…… 那便是最大程度激发红线拳破限终段气血,再将手窍内两道漩涡尽数炸开,通过双拳轰击出去。 所能达到的破坏力,他现在还无法准确估算。 不过,若是再回到苍莽山脉的那个秋夜。 或许他已能和孙洗月那一式“生莲”正面抗衡,并且占据上风。 “卫师兄,卫师兄。” 某个记名弟子来到近前,小声呼唤着。 卫韬从沉思中惊醒,“怎么了?” “刚刚郑师兄叫我来通知卫师兄,说是让卫师兄去内院议事。” “郑师兄有说是什么事吗?”卫韬问道。 记名弟子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没,没有,郑师兄只和我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回了内院。” “我知道了。” 卫韬整理一下衣服,到井边用冷水洗了把脸,快步向内院走去。 当他赶到小会客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周师傅坐在首位,身侧坐着的竟然是白悠悠。 下面才是谭磐、郑辖、索蕴海、燕十等一众亲传弟子。 看到卫韬进来,周师傅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人到齐了,我们开始。” “前日为师入内城议事,黄周许三家家主均在,说的便是近来匪患日益猖獗之情势, 不仅城外局面严峻,即便是苍远城内,也出现了多起血腥命案, 就连内城五姓之一的赵家晚辈,也在某个雪夜莫名失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踪迹……” “如今年关将至,三大家决意通力协作,一举将肆虐祸害乡里的匪患清剿干净,也算是还苍远城内外数百里地面一个朗朗乾坤。” “本门作为苍远城内立派收徒的武馆,对此善举自是义不容辞, 后续吾等也将加入剿匪队伍,与其他帮会相互协作配合,清理所划分区域一应逆贼。” “除了内院亲传弟子外,外院记名弟子也要发动起来, 随队出征者,内城会给每人拨发三两饷银, 本门也从账目中支出一笔银钱,同样按照每人三两发放,得胜归来后,还能得到武馆重点培养支持……” 卫韬坐在那里默默听着。 手中一直摩挲着那几枚黄色叶片,思索着再得到新的金币后,到底该如何使用才能将效果最大化。 忽然间,他心中蓦地一跳,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在应激反应下猛然抬头。 卫韬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借以平复陡然起伏的情绪。 心中泛起的那道波澜,却久久不能平息。 竟然是她。 从外城药石巷到内城梅苑,那种被人窥视的诡异感觉。 竟然是白悠悠!? 她既出现在药石巷,又能进入内城,既身为名门大派弟子,可能还和红灯会有所关联。 她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为什么,她一边各种送给他东西,一边让红灯会不断来找他的麻烦。 甚至还要取他的性命。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又要做些什么? 好烦。 干脆找机会打死她算了。 解决了她这个人,也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一个又一个的念头让卫韬烦躁不安。 忽然间,他想起被自己打死的红灯会丁坛主。 “杀了你,以你之血,定能讨取她的欢心,让她心满意足再次沉寂。” “也算是,松开我脖颈上越收越紧的绞索。” 丁坛主说的话,一遍遍在卫韬的脑海中回响。 难道话里的是她,而不是他? 能让气血转化的丁坛主如此惧怕,如果真的是她,又该有怎样的实力? 卫韬低头,注视着面前瓷杯内起起伏伏的茶叶,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道诡异莫名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身上,如同冷腻的毒蛇缓缓游动。 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在凝聚,甚至让卫韬隐隐感觉到了杀机。 若是推测为真,那么不管她有多厉害,他一定要打死她。 只需要再多给他一点点的时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3章 速成(求订阅) 从武馆出来,卫韬直接回到家中。 他不想等待,准备将今天得到的四片黄色树叶直接用掉。 状态栏将它们吸收后,就能增加四枚金币,提升自身实力。 今天内院会客厅议事后,卫韬陡然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虽然经过自身的不懈努力, 武道修行锐意进取、步步提升, 不仅将红线拳练到破限终段的层次, 就连穿山腿,在各种药材肉食乃至于血玉丹的辅助下,尤其是在商汴近乎强迫症般的教导下,也已经被他苦修到了百分之五十多的进度,只差一线就能突破炼筋,达至凝血层次。 但是在他眼中,目前的情况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却隐藏着极大的凶险。 内城赵公子、外城红灯会, 遍地乱窜的匪患, 再加上诡异神秘的白悠悠, 都给他带来了相当的压力。 这里面不管是那一项,只要他做过的事情有一件暴露出去,都将给自己和家人引来巨大的灾难。 实力。 唯有更加强悍的实力。 才能让自己站得更稳。 同时保护身边人的安全。 唰! 卫韬凝聚精神,状态栏显现眼前。 他迅速打开充值中心。 “是否进行充值。” 他深吸口气,对准“是”猛地点了下去。 掌心陡然一空,四枚黄色叶片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紧接着叮叮几声脆响,状态栏界面内的可用金币,从0直接跳到了4。 接下来,他打开红线拳那一栏。 怀抱着一丝希望,将一枚金币投注了进去。 唰…… 金币和状态栏一阵模糊。 最终再度趋于稳定。 名称:红线拳。 进度:130%。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破限终段。 什么变化都没有出现。 金币没有被使用消耗。 精神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说,提升到百分之一百三十的破限终段后,他便抵达了红线拳气血凝练的最后终点。 之后除非是精气神合,踏入红线,就再也没有了可以继续提升的空间。 那么…… 卫韬将目光转向了穿山腿法。 名称:穿山腿。 进度:百分之五十六。 境界:炼筋层次。 描述:略有所成。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穿山腿修行进度?” 盯着这行虚幻字迹许久,卫韬最终还是退了出来。 还是不能着急。 越是面临复杂困难情况, 便越要保持内心的冷静。 他手上还有很多血玉丹, 更有商汴专门为他一个人制定的训练计划方案。 再加上整个青合会,都算是他的后勤保障团队。 只要继续苦修下去,未必不能依靠自身破境凝血,达到更高的阶段。 所以说,待到凝血之后,面临着更大的难题时,再动用金币状态栏提升进度,才是更加合适的选择。 想到此处,卫韬当即起身出门,直奔商汴所居的安全屋而去。 …………………… “你想要用最短时间速成凝血?” “先生可是知道,虽然你现在已经炼筋有成,看似只差一两步距离,就能推开气血凝练的大门, 但就是这最后的一两步,需要的时间可能比之前还要更久。” 商汴眉头紧皱,小口喝着苦涩的浓茶。 苦思良久,他有些犹豫迟疑道,“其实我一直有些想不明白,以先生在红线拳上达到的境界造诣,修行穿山腿法,原本也应该资质超群,卓尔不凡才是,但是我们投入了这么多资源药材……” 卫韬一摆手,不以为意道,“红线拳和穿山腿,这是两回事,咱们一码归一码,不要轻易混淆。” “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商汴苦思良久,斟酌着慢慢道,“若是以普通人的资质,想要在极短时间内突破炼筋,速成达到本门的凝血境界,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就是比较费钱。” “钱不是问题,要花多少钱就能做成?”卫韬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他不怕花钱,也不怕吃苦。 就怕没有努力的方向。 商汴低头想了一会儿,缓缓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银子?”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片刻后重重吐出一口白雾。 “这个钱,我可以拿得出来,就算是一千两,那也不算太大问题。。” 商汴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先准备五百两银子,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开始。” “因为仅仅最基础的普通药材准备,就至少需要五百两纹银的量。” “还有修行穿山腿所能用到的各种名贵灵药,特定血食,到底要花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甚至里面有些东西就算是有钱也很难买到。” “除此之外,还需要耗费人力,在这间屋子里改造出一个可以加热的浴池,供你在里面日夜不停吸收药力,壮大气血,强健体魄。” “如此数管齐下,应该能在很短时间之内,让一个没什么天赋资质的武者,从炼筋一举推升至凝血层次。” 卫韬默然许久,忽然叹了口气,“商师傅,伱说的这些加起来,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一万两银子,它能打住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可能,大概是打不住的。” 商汴陷入回忆,“老师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中原某大户人家做过教习, 那位有些先天不足的富家子弟,就是用了这个法子,在短短数日之内,将本门穿山腿法突破炼筋,破境至凝血层次。” 卫韬低声叹息,“钱确实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那么多钱,咱没有那个条件知道吗?” 难言的沉默过后,商汴猛地一咬牙,“还有一个办法,如果先生能够忍受的话,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 “当然,这个办法也有前提条件……” 卫韬一抬眼,打断道,“先讲明白是什么条件,别又是钱的事儿,商师傅你说那种花钱的手法,一般人承受不来。” “前提条件就是血玉丹。” 商汴思忖着,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个办法需要足够的血玉丹和通脉丹,或者是有同等效力的大药, 用来激发体内气血,打通脉路, 然后我以金针刺穴,助你把气血进一步变强变大,加速扩张锻炼筋膜, 也能大幅度提升从炼筋到凝血的修行速度。” “不过这个方法只在凝血层次以下有很大效果, 待到开始凝练气血之后,也就只能作为刺激爆发实力的辅助战斗手段使用, 对于修为层次的提升就没有太大的效果。” “金针刺穴,有什么副作用?”卫韬摩挲着有些粗糙的桌面,开口问道。 商汴摇了摇头。“副作用倒是没有,就是成功率极其低下。 当初老师为了帮我破境凝血,前后在我身上施展了三次,结果白白浪费了大量珍贵药材,却都以失败而告终。” “但是,只要能顺利完成,不仅不会留下什么隐患,甚至还可以促进筋膜的打磨熬炼,在步入凝血境界后,亦能稍稍提升日后的修行潜力。” “我有那么多师兄弟,老师就只在大师兄陈澄山身上成功用过此法, 只可惜那个时候,没有血玉丹这种效力强悍的妙药, 不然陈师兄早应该推开血莲显化那扇大门,破境至本派最高境界。” 只要能顺利完成…… 卫韬心中念头转动,迅速抓住了商汴话里强调的重点。 当即追问道,“那么,顺利完成需要面临的困难是什么?” 商汴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困难, 一是需要足够数量的灵丹, 亦或是其他可以激发气血的大药; 二是受术者要有强大的意志和定力, 在剧痛中坚持运转气血,不能出现丝毫错失差池,不然就将前功尽弃,浪费掉全部的资源。” 卫韬摊开掌心,露出一把血玉丹,“我上午刚得了十颗血玉丹,一时没忍住吃掉两枚,现在还剩下八枚,不知道算不算足够的数量。” “哦,还有内城曲家给我送的通脉丹,也有十几颗,一直都没有服用。” “先生去打劫那些白衣教徒了?”商汴面露讶然表情。 卫韬对此不置可否,“你就说够还是不够吧。” “十颗血玉丹,等同数量的通脉丹,我也不知道够还是不够。” 商汴沉默思索良久,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即便丹丸不够,还有大药来凑,我觉得能搞!” 说着他便兴奋起来,起身在屋内快步兜着圈子。 “除了血玉丹和通脉丹之外,再加上种种外敷内服用药,辅以金针刺穴,成功便一步踏入凝血, 就算是不成,最多不过是浪费掉这一批丹药而已,先生有青合会全力供奉,这些损失应当承担得起。” 卫韬一锤定音,“我现在就叫他们备药,今天晚上就搞!”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4章 双限 午夜时分。 屋外寒风凛冽。 屋内雾气蒸腾。 充斥着浓郁的药草味道。 卫韬将一大碗浓稠的药汤灌进肚子, 转头看看旁边正在排队等待的二十几只大碗, 还有炉上依旧在不停熬制的大药, 他眼前不由得就是一黑, 脑袋莫名发晕,甚至有些想吐。 他打了个饱嗝,咬牙又端起了第二碗汤药。 连这点儿苦都吃不了, 连吃撑喝吐的难过都无法忍受, 还想着变强? 那就是在想屁吃。 咕咚。 咕咚咕咚! 一只只空碗被丢下。 肚皮也高高鼓起。 旁边观察的商汴都忍不住捂紧嘴巴,生怕自己闻着味道就直接吐了出来。 终于,全部药汤被卫韬喝了个精光。 他一口吞掉全部通脉丹。 紧接着又拿起所有血玉丹。 商汴深吸口气,语气严肃道,“吃下血玉丹后,便开始按照穿山腿内练之法运转气血。” “我会在三十个呼吸后施针,不管有多么痛苦,都要坚守本心,坚持不断, 中途不能任何停顿,迟疑就意味着放弃。”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成败在此一举!” 哗啦! 卫韬将所有血玉丹倒进嘴里。 丹丸入口即化。 一股滚烫热流直冲入腹。 体内气血在这一刻轰然暴涨。 他猛地眯起眼睛。 差点儿闷哼出声。 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不断膨胀的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嘭的一声炸开,将整间屋子均匀涂抹上鲜艳的红色。 刹那间的失神过后。 卫韬开始默运穿山腿内练之法。 艰难控制住汹涌澎湃的气血, 将其引导到正确的线路之中。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终于,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 开始时的撕裂胀痛也渐渐缓解。 就在此时,一根金针闪电般刺入身体。 刚刚被约束住的气血,在这一刻再次轰然暴涨。 卫韬猛地一颤,还未等他适应,第二根金针已然落下。 紧接着是第三根、第四根…… 直到十八根金针全部没入双腿。 耳边同时响起商汴的低喝,“不要乱,更不要停,一停就是前功尽弃,唯有坚持才是胜利!” “我感觉,自己马上要裂开了。” 卫韬竭尽全力控制搬运气血,咬牙一字一顿道。 刺啦! 道道裂纹在双腿体表浮现, 一团血雾轰然爆开, 整个房间瞬间充斥满浓郁的腥甜气血。 “真的裂开了!” “我只怕药效不够,结果竟然用药过量了!?” 商汴面色陡变,刹那间汗湿衣衫。 紧张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仓琅琅! 屋内屋外,一片拔刀的声音响起。 不知多少道目光充满杀意,死死钉在商汴身上。 守在这里的,都是被卫韬亲自挑选、培养的精锐。 在青合会的架构下,组成了名为青衫社的小团体。 他们都是孤儿出身, 无家无室、无牵无挂。 只是一意苦修武道,对卫韬狂热崇拜,甚至已经到了只知有卫公子,不知其他人的地步。 “不要看我!” “看我有个吊用!” 商汴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快洒止血粉!” 一低头,他又对卫韬低喝道,“这是筋膜在扩张舒展,继续运转气血,坚决不能乱,更不能停下!” 一包包止血药粉打开,不要钱般堆到卫韬腿上。 片刻间就像是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卫韬咬牙切齿,却依旧没有放弃,按照穿山腿路线一遍遍运转气血。 红线拳超限终段的修行经验,在这个时候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让他能够控制住爆炸般的气血。 而不是朝着失控的边缘飞速滑落。 时间一点点过去。 满屋的血腥味道渐渐散去。 卫韬也不再剧烈颤抖,慢慢平静下来。 撕裂的皮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终于,当夜幕开始退去,第一缕阳光即将照耀大地时。 卫韬缓缓睁开了眼睛。 慢慢站直身体。 守在屋外的青衫社成员齐齐呼出一口浊气,此时才感觉到衣衫尽数被冷汗浸透,寒风吹过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商汴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脸上显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他沙哑着嗓子,小心问道,“先生感觉如何?” 卫韬在屋内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感觉很好。” 噗通! 听闻此言,商汴两眼一翻,直接昏倒在地。 “快来人把商师傅扶去休息。” 卫韬吩咐下去,召出来状态栏。 名称:穿山腿。 进度:百分之七十。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炉火纯青。 “百分之七十进度,炉火纯青状态,竟然真的成了!” “而且一下子提升了十几个百分点,这金针刺穴、激发气血虽然痛苦到难以忍受,但真的有效果!” “我也可以把这门手艺学会,再加以深入研究,如果与强敌交手的时候,或许就能出其不意,通过爆发的气血一举占得上风。” 他运转气血,腿上包裹的止血粉掉落一地,露出下面明显粗壮膨大、筋肉遒结的双腿。 再微一用力。 咔嚓一声脆响。 青石铺就的地板陡然凹陷少许。 以他的双脚为中心,向外延伸出去密密麻麻蛛网一般的裂纹。 卫韬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 目光继续凝聚在状态栏上。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穿山腿内练之法修行进度。” 他等待片刻,猛地向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唰! 一枚金币消失无踪。 状态栏一阵模糊。 待到再次稳定下来, 名称:穿山腿。 进度:百分之八十。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融会贯通。 一顿猛吃过后,卫韬再次召出状态栏。 投入一枚金币,将穿山腿直接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的进度。 达到了深不可测的高度。 然后又是一顿猛吃。 直接从深夜吃到天亮,将这座“安全屋”储备的食物全部消耗殆尽,才意犹未尽停了下来。 太阳照常升起。 卫韬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睛,踏进武馆大门。 外院练武场上记名弟子已经到齐,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磨砂练习。 而是在大师兄谭磐的教导下,每人一杆长枪,正在熟悉演练枪法。 卫韬心中一动,不由得联系到昨天提起的出城剿匪事宜。 看来武馆似乎要倾巢而出,就连记名弟子都要被编入队伍。 和谭磐打过招呼后,卫韬进入内院。 里面只有燕十自己在对着铁桩苦练,其他师兄妹都还没有到来。 “十师弟,早。”他从旁边走过,语气温和道了一句。 燕十依旧专注于面前的木桩,连头没有抬上一下。 卫韬也只是微微一笑,对此丝毫不以为意。 周师傅从房间内出来。 “小七,你去通知一下后厨,不分内院外院,每人准备五日量的干粮。” “还有,你现在去一趟药房,将止血粉和金疮药分成小包装好。” 卫韬应了声是,又问道,“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周师傅叹了口气,表情略显凝重。 “昨夜刚刚得到消息,有一股漠州叛军进入了苍莽山脉, 下一步有可能会出现在苍远城外, 所以三大家今早联合下令,要外城各势力做好准备,或许近几日便要出城剿匪迎敌。” “明白了,弟子这便去准备。” 卫韬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嘭!” 不远处的铁桩陡然爆发出一声闷响。 燕十缓缓收了拳架,眼中杀过一丝杀意,“还请老师放心,弟子如今已经臻至凝血层次,定要叫那些乱匪有来无回!” “小七。”周师傅微微皱眉,叫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卫韬。 “老师还有什么吩咐?”他停下脚步,转回身体。 周师傅轻咳一声,“不用准备你十师弟的干粮和药品,他这次在武馆留守。” 卫韬微微一怔,看了眼满脸失望郁气的燕十,随即点头应下,“弟子记下了。” 忙碌一个时辰。 将所有止血粉和金疮药准备完好。 卫韬没吃午饭便溜出武馆。 一路没有拐弯,径直回到家中。 不久后,米饭和炖肉的香味溢满厨房。 用几个面盆分装乘好。 卫韬平心静气,召出了状态栏。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穿山腿修行进度?” “是。” 卫韬牙关紧咬,默默忍耐。 直到一切都平息下来,他先是一顿猛吃,然后再次召出状态栏。 毫不犹豫将最后一枚金币消耗掉,用在了穿山腿的修行进度提升上面。 刹那间剧烈变化遽然降临。 刺啦! 早上刚换的裤子撕裂,变成条条破布,挂在粗大膨胀的腿上。 条条肌肉高高坟起, 老树盘根般纠缠遒结, 青筋血管密集, 在阳光下反射着青灰色泽的道道纹路,看上去就像是穿了一件蟒纹皮裤。 在饥饿感开始接管身体之前,卫韬迅速打开状态栏。 名称:穿山腿。 进度:110%。 境界:凝血层次。 描述:破限一段。 最后一次提升,穿山腿气血内练进度直接突破百分之百,同样来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再加上红线拳的内练进度,可以说现在已经破开双限,实力再度大大提升。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死死盯住挂在墙上的血莲图录, 缓缓端起了一盆炖肉拌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5章 绽放 沿着穿山腿内练之法的路线,气血一遍遍不停运转。 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汹涌澎湃。 卫韬死死盯着血莲图录。 眼前毫无征兆猛地一花。 状态栏虚影一闪即逝,似乎和挂在墙上的图像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 卫韬对此毫无所觉。 他只看到了血莲显化。 仿佛从画卷中脱离出来,迅速充斥了整个视野。 咔嚓! 他一口咬断手中木瓢,就那样咀嚼了几下吞咽入腹。 紧接着嘭的一声闷响。 手中的饭盆掉在地上,混入到一堆空空如也的盆桶中间。 他对此毫无所觉。 依旧在一口口吃着刚刚用来吃饭的木瓢。 就算是满嘴的木屑,都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他只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出神地盯着墙上的血莲图录, 就像是一尊生机勃勃的雕塑。 时间飞速流逝。 从天色渐晚,到月上中天。 又很快来到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阵阵鸡叫声响起。 迎来了清晨第一缕阳光。 外面的玉坊街好像也苏醒过来,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人气。 卫韬就在此山猛地回过神来。 先是小心翼翼将墙上的血莲图录叠好收起,然后将头扎进水缸,咕咚咕咚猛喝了一通。 “现在竟然是早上?” “我就在厨房呆呆坐了半天一夜?” 卫韬推开房门,看了眼初升朝阳,又将目光转向手中的血莲图录。 “这幅画有古怪。” “它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不知不觉间便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他来到院子角落,脱掉鞋子踩上专门用来练功的沙地。 气血运转,双腿刹那间膨胀鼓起。 道道鲜红纹路缓缓自体表浮现。 隐隐能够分辨出狰狞恐怖的血色莲花形状。 嘭! 沙地微微一震。 卫韬一步向前踏出,腿上血色莲瓣随之绽放旋转。 血色莲花绽放。 他落在数米外的青石地面。 双脚无声无息没入进去。 再拔出时带出一蓬细细粉末。 “这便是商汴多次提到的,穿山腿的最强杀招,步步生莲吗?” “和以前比起来,最直观的感受便是气血有了明显的区别。” “几乎就是由虚化实,可以用质变来形容这种变化……” “更重要的是,双腿气血随心而动,随意而行,仿佛与我的精神意志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大师兄多次提到的精气神合,当真是贴切无比。” 卫韬仔细观察着腿上的青红纹路,思索片刻后忽然想起了状态栏。 唰! 他召出状态栏,第一时间看向穿山腿法的描述。 名称:穿山腿。 进度:11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一段。 “果然……” “状态栏出现了相应的变化,我算是真正晋入到了穿山腿法的血莲层次, 不过境界只是初境,不知道算不算是铁腿派主定义的步步生莲境界。” “想想也是有意思,我身为学拳练拳的红线门弟子,竟然先将腿法练到到了气血转化的层次。” 他缓缓收敛气血,来到柴房,准备将血莲图录叠好放回。 却又将人体图和抽象画拿了出来,和血莲图录摆到一起自习观摩。 不知不觉间,他便再次沉浸进去。 气血开始一遍遍运行,血色莲花隐隐显现。 卫韬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穿山腿内练路线上面,在脑海中不停构建最基本的线条脉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 他猛然从入神状态中惊醒过来, 将血莲图录放到一边, 死死盯住了另外两幅图像, 眉头紧皱,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有意思,穿山腿的气血运转路线,竟然也能和这幅人体图上的某些曲线对应的上。” 卫韬长长呼出一口灼热气息, 再将目光转向另外一幅抽象画作。 片刻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某些杂乱线条上虚画着。 “更有意思的是,这幅让人烦躁头痛的画卷,竟然也让我生出了感应。” 他闭上眼睛,一遍遍回溯着和孙洗月的那场战斗。 力争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首先,他将心心念念已久的一掌“生莲”排除在外。 然后又过了很长时间, 他额头上汗水哗哗流淌, 就连后背也已经被全部浸湿。 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卫韬疲惫到了极点。 他就在此时猛地睁开双眼,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腿。 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孙洗月倏忽来去,令人恐惧的诡魅身法。 难道说,让他生出感应的这些线条,真的和那位的身法有关? 卫韬心中一动。 但转念再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在今天以前,他观摩这张抽象画作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 为什么都没能生出感应,唯独在今天早上发现了不同? 莫非是今儿个黄历很好,适合修行? 还是因为精气神合,踏入到了步步生莲的境界,虽然只是初级阶段,但已经算是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拥有了可以抬头仰望孙道子裙角的机会? 卫韬陷入沉思,周身热气蒸腾,浑身大汗淋漓。 那些杂乱线条就像是生根发了芽,一直在眼前不停显现。 逼迫着他再次展开人体解剖图,想要从中寻找到近似的答案。 他一点点剖析解构人体图的腿部线条,同时不停按照穿山腿内练之法运转气血,记下其运行脉路。 又找来一根炭笔,在地上画得乱七八糟,然后再去和那些杂乱线条一一进行对比。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 卫韬揉捏着发胀的眉心,低头看着地面最后留下的一幅图案,再度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将几张图录收好,卫韬回到院子中间。 慢慢激发鼓荡气血,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双腿膨胀壮大,各有一朵血色莲花隐现。 他深吸气口,脑海中不断模拟浮现那些纷繁杂乱线条。 陡然间。 一团血雾自双腿爆开。 原本还立在那里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嘭! 一声闷响。 卫韬捂住鲜血直流的鼻子,眼前阵阵发黑。 双腿酸软颤抖,还有些火辣辣的疼痛。 他大口喘息,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倒塌的木架,随后目光缓缓移动,寻找着自己最开始所站立的位置。 与此同时,卫韬喉咙涌动,莫名有些想吐。 这种感觉,就像是前世在游乐场去坐大摆锤、过山车,刚刚下来之后的那种不适应。 不过相比较身体的难过,他更多的还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与兴奋。 按照那种一看就不是很靠谱的路线运转气血,竟然真的能行。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种鬼魅般的速度,以及倏忽左右、猝然前后的身形变换,竟然能够通过自己的双腿,将它们全部实现出来。 虽然在很多方面还显得有些滞涩, 远远比不上孙洗月一动一静间的缥缈如风, 但是和之前的自己相比,已经是突破性的提升。 “嘶……” 火辣辣的疼痛将卫韬拉回现实。 他直到此时才发现,双腿已经是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就是刚才那一下的身法演练, 便对身体带来如此强烈的影响, 而且这还是建立在穿山腿血莲初境、破限一段的基础之上, 孙道子所用身法对于身体强度的要求,简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卫韬牙疼般倒抽着凉气,一点点在腿上抹着药膏。 如果使用这种身法和人交手,只能在第一时间没有击败对方,摧毁敌人的作战能力。 不然,接下来的结果将毫无悬念。 毕竟一击不能建功,他自己就快把自己弄废了,对手只需要上来补上一刀就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6章 选择 深夜。 苍远内城,黄家大院。 还是在那座清幽的院落。 黄家祖母靠坐在暖炉边上,手中拿着一本杂记慢慢品读。 忽然,她微微皱眉,转头朝着门外看去。 吱呀一声轻响。 一只素净的绣鞋轻轻踏进门内。 紧接着,她眼前一花。 面前的木凳上,悄无声息多出一道修长身影。 这是一个年纪三十许,看起来雍容淡雅的女子。 “箬芸姐姐,你的日子看来过的还不错。” 女子微微笑着,目光在屋内看了一圈。 黄家祖母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浑然不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我真的是老眼昏花,没看到是宫苑妹妹亲临。” 她急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么多年未见,您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和当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你我当年选择不同,所走的道路更是不同,却也说不上哪个更好,哪个更差。” 女子轻叹一声,从桌上拿起那本杂记随意翻看。 片刻后,她忽然笑道,“你不要那么紧张,我这次过来只是要提醒伱一件事,又不是想要杀你。” “您请讲。”黄家祖母小心翼翼,随侍在侧。 就像是一个丫鬟,在等待着自家小姐的吩咐。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了起来。 听着她的讲述,黄家祖母脸色一变再变,最终血色全无,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也算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给黄家指了一条明路, 接下来你们究竟该怎么做,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余音袅袅,房间内已经不见了那道雍容淡雅的身影。 只余下黄家祖母一人,面色阴郁凝重,久久沉默不语。 清晨。 卫韬打开家门,没入被霜雾笼罩的长街。 脑海中不停不停回忆这几日的学习内容。 除了红线拳和穿山腿外,他把金针刺穴、激发气血也纳入到了学习范围。 一针针透下,扎得青衫社那些小子叫苦不迭,看到他就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透完了别人,又透自己。 光是为了精准找到气血运转脉路,手臂和双腿上便不知道挨了多少金针,每个晚上都搞得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路过惯常吃早点的铺子,卫韬收敛思绪,买了一摞肉饼,边吃便朝武馆走去。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数量比以前也减了不少。 却多了一些披坚执锐的城防军, 加强了对各个主要街区的巡逻。 整个外城散发出沉闷压抑的气息, 和以往的熙攘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他紧紧身上的裘皮大氅,加快了脚步。 路过一个路口,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挤成一团,抵挡着透骨的寒气。 最外边的几人一动不动,或许已经被活活冻死。 不多时,从一条巷子里面走出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子。 她们各自拎着两桶白米饭,放到了路边。 那群乞丐当即冲上前来争抢,打骂声和惨叫声连成一片。 嘭! 抢得最凶狠的中年男人被女人一脚踹飞,在地上滚了几圈,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抢什么抢,谁再敢抢,他就是下场。” 白袍女人冷冷说着,目光从一张张面孔上滑过,“吃完饭,所有人都跟我来,唯有皈依天女座下,才能得享粮食衣服。” 众人纷纷叩头不止,口中一通谢恩乱呼。 卫韬停住脚步,驻足观察。 白袍女人面无表情缓缓转头,和卫韬对视一眼。 她眼神冰冷,带着几分敌意和审视。 卫韬微微皱眉,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 女人打个寒颤,下意识移开目光。 许是生出了被冒犯的感觉,她马上又回瞪过去,却发现那处地方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卫韬的身影。 两桶米饭很快被抢食一空。 不管是吃到的,还是没吃到的人,全部整整齐齐排成两列,跟在白袍女人身后进了小巷,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雾深处。 只能依稀看到两盏红灯飘来荡去,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鲜血。 卫韬来到武馆,很快将早上的事情抛到脑后,开始专心搬运气血,演练招式打法。 今天和他对练的是谭磐。 两道身影在内院一处角落辗转腾挪,不时爆出拳掌交击的响声。 片刻后,谭磐一个后跃跳出战圈。 他看着几步外活动身体的卫韬,表情有些奇怪。 “今天和卫师弟对练,给我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感觉。” 谭磐披上外衣,思忖着缓缓说道,“怎么说呢,卫师弟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游鱼,简直就是滑不留手, 不仅每次都能及时避开我的攻击,而且还经常出现在让我非常难受的位置, 这种飘忽不定的步伐身法,再加上牵丝锤的劲力,连我都感觉到了很大压力。” 说到此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七师弟的步法,给我的感觉似乎和铁腿派似有几分相似之处,却又不尽相同。” “师兄目光如炬,一眼就看了出来。” 卫韬早就想好了说辞,闻言便解释道,“那日铁腿派陈澄山与大师兄比武,我看此人身法步伐变幻莫测,便琢磨着融入到了自己的修行之中。” “师弟的想法很好,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 谭磐端正了语气,表情肃穆道,“你可以去学其他门派的身法步伐, 但一定要记住,不要尝试去自己胡乱搬运气血, 没有适配的药方和练法,也没有过来人的指点, 自己瞎练是会出大问题的。” 卫韬道,“师兄放心,这个我自是知晓。” “还有……”谭磐又补充道,“即便是以上几种条件齐备,师弟在真正踏足红线境界之前,最好也不要兼修练习其他武功,尤其是拳法以外的功夫。” 卫韬点点头,“师兄以前就和我说过,凝血层次的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资质天赋一般,无论如何都不会犯贪多嚼不烂的错误。” 一个上午的修行过后,周师傅将所有亲传弟子叫到小食堂集合。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和主食,却没有一个人动筷,都在等着老师的训示。 “小磐你来说吧。”周师傅喝了口茶。 “是,老师。”谭磐点点头。 他清清嗓子,“上午刚刚接到内城传来的消息,最近几日我们就将出发,和外城其他帮会一起,开始对苍远城周边乱匪进行清剿。” 小食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 “本门所负责的地方在这里。” 谭磐打开一张画在兽皮上的地图,用炭笔在上面圈出一小片区域。 “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胡先生麾下的一队家丁,由其养女胡青凤带队, 到时候双方具体怎么配合,是合为一处还是各自为战,待到见面之后再行商议。” 谭磐环视一周,“此次出城剿匪,老师、我、还有七师弟,与外院记名弟子同行, 三师弟和四师弟,你们家里应该也接到了相应的通知,老师和郑镖主、索坊主有过沟通,你们就各自跟随自家队伍。” 说到此处,他露出一丝笑容,“当然,红线门、长乐坊、福顺镖局同气连枝,我们三家所负责区域也离得并不算太远,到时候也方便快速支援,相互照应。” 燕十坐在角落,一口口喝着茶水,满脸忿忿不平之色。 “我呢?刚才好像没听到我的名字。” 忽然,一个略带羞怯的声音响起。 谭磐转头看去,“哦,九师妹你放假了,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呆在家里休息。” 从武馆出来,卫韬直接去了青合会的据点。 “先生上次刚说过可能要随队出城剿匪,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真正出发。” 商汴眉头紧皱,连坐也坐不住,开始在屋内来回走动。 “先生一定要记住,这种大规模乱战和武者切磋交手完全不同,任何意想不到的危险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活着回来。” 他越走越快,嘴里不停强调着。 “不管敌人是内练气血的武者,还是不会功夫的乱民,先生都不能有丝毫大意; 甚至是小孩、女人、老人,都不能放松对他们的警惕,该杀时坚决不能手软; 危险往往来自于一个个不起眼的细节之中,经常只是一个疏忽,便会付出惨重代价; 要注意保持体力,能用一招打死,就绝不要在那人身上浪费更多力量; 还有,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见势不妙该跑就跑,避免让自己陷入包围之中……” 卫韬端坐椅上,一边药浴搬运气血,一边默默倾听。 许久后,他睁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商师傅所言,我都记下了。” 商汴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有三大家联手组织,外城各个大势力同时参与,只是去清剿一些乱匪而已,我说的那些情况应该都不会出现。 但先生也曾说过,凡事先往最坏处考虑,所以该做的准备必须要做足,就算只是出城去捉一只兔子,都必须全副武装,粮药备齐!” “商师傅所言极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把困难想在前面,终究不是什么坏事。” 说话间,石会首匆匆赶来。 卫韬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在我出城后,青合会隐藏潜伏下来,不要觉得外城帮会势力空虚,就想要偷偷吃上一口。” “公子放心,这个我们自是晓得。” “还有,我家人并不知道我出城剿匪的事情,除了青衫社在周边的守点外,你们再加派一些反应机敏的兄弟,对他们上工的地方时刻保持关注。” 说到此处,卫韬抬头,盯住石会首的眼睛,“万一有什么危急情况出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住他们的周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7章 寒尸 出城的日子很快到来。 天色未明,卫韬已经起床。 暗甲、护臂、护腿、被他一一戴好扣紧。 再在外面套上定做的劲装。 腰后系好两柄厚背开山刀。 各种暗器也分门别类放置到位。 最后披上一件防寒的大氅,背起装着各种补给的包袱,出了家门朝武馆而去。 街面上冷冷清清。 不时有一股旋风吹过,卷起一蓬灰尘。 一些持刀佩剑的帮会成员开始聚集,使得早上出来活动的普通居民纷纷躲避。 卫韬往下压了压斗笠,目光从一队队走过的帮会成员身上扫过。 隐刀会、长乐坊、山甲门、烈虎帮,基本上都是在外城叫得上名号的大势力。 忽然,他停下脚步,转头向后望去。 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卫韬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只见到一队阵容森严的黑甲骑士, 背负长弓,腰挎马刀, 沿着长街飞奔而来。 这些骑士身材更加高大,尤其是双腿和手臂,肌肉遒结,高高鼓起, 看上去异常粗壮,如同一块块坚硬的铁锭。 路上本就不多的行人纷纷避让,躲到一旁不敢直视。 “是周家的黑骑。” 卫韬默默观察,“而且比起上一次从城外回来的那队人马,他们看起来更加强悍,装备也更加精良。” 恩? 忽然间,最后压阵的黑甲骑士转头望来。 与卫韬的目光在半空中对碰一处。 “这个人……” 卫韬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 刚才那名骑士转头过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射出刺目的光芒,竟然让他的眼珠受到刺激,隐隐有些作痛。 还有,那人不管是体型,还是胯下战马,都比其他黑骑大了整整一圈。 头盔下的面庞颜色赤紫,眉心处两点殷红,看上去就像是长出了第三只眼睛。 卫韬目送其远去。 在仔细观察之后,他的眼神不由得又是一凝。 骑士挽着缰绳的手掌比普通人大了一倍不止,道道青筋高高凸起,就如同是缠绕着一道道青灰色的铁链,显得狰狞而又恐怖。 就连其负于马背的铁矛,都要比前面的骑士粗重许多,足有大号杯口粗细。 卫韬完全可以想象,当此人纵马冲锋,再刺出那杆大枪的话,将会带来多么恐怖的冲击。 若是一个普通的气血武者,就算是穿着制式铁甲,怕是都要被一枪刺穿,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如果是我和他正面交手的话……” 卫韬陷入思索,却没有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到底谁输谁赢,还需要打过一场才能知道。 整条长街完全陷入沉寂,唯有黑骑踏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呼……” 直至全部黑骑消失不见,才有人长长呼出一口白气, 那人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满是感慨地道,“这就是周家大少爷周铭尊吗,他是越发的厉害了。” “是啊,也不知道和黄齐麟比起来,两人孰强孰弱。” “不好说,据传两人都将家传武功修到了高深境界,并且完成了气血转化,真要比较的话,也只能是真正做过一场才能知道。” “那可是黄周两家的大公子,下一代的家主, 你让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一仗,简直就是在做梦!” 卫韬从两个小声交谈的帮会成员身边走过,不由得稍稍放慢了脚步。 两人顿时闭口不言。 却被卫韬瞪过来一眼,各自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了?” “你们两个,是看不起我还是咋地?” 他眉头皱起,居高临下,语气低沉。 咕咚! 两人吞咽口水,满脸陪笑,“先生想听什么,我们这就说,这就说。” 卫韬满意点头,“就继续讲黄齐麟和周铭尊两人不得不说的故事,我时间有限,伱们就捡着重点的地方详细描述。” 天色渐明。 阳光却无法透过云层,大白天也显得昏暗阴沉。 再加上不时掠过的寒风,带来透骨的阴冷。 红线门众人出城后一路向北。 三十匹驽马排成队列,在官道留下一串飞扬的土龙。 大半时辰后,远离了城池和近郊田庄村落,开始真正深入到荒野之中。 路边开始出现僵硬的尸体。 一个个衣衫褴褛,身上挂着厚厚的白霜, 他们摆出不同的姿势,眼睛空洞无神,就像是在死死盯着过往的行人。 不时有黑羽血瞳的乌鸦落下, 伏在尸体上快活啃食。 还有几头被吸引来的野狗,被马队的动静吓得扭头逃窜,躲在远处偷偷观察。 卫韬微微皱眉,脸色有些低沉。 他鼻尖翕动,隐约嗅到一丝腐肉的味道, 就从这些被尸体身上散发出来。 唰! 一道身影从马背跃下,直接落在了尸体近前。 呱呱! 受惊的乌鸦大叫着,振翅飞起。 却被一只大手咔嚓握住,稍一用力便扭断了脖子。 “老师,这是一具女尸,前胸还有通透的伤口,应该是刀剑利刃造成。” 头戴斗笠,穿着厚重披风的身影开口说话。 赫然是被命令留在武馆的燕十。 卫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了老师,加入到了剿匪的队伍之中。 不过为队伍整体增加了战力,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要管她,继续前进。”周师傅端坐马上,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马队开始移动,很快将那几具尸体抛在后面。 “这里到冒石村,还有多远?” 又行出一段距离,周师傅问道。 谭磐展开兽皮地图,对比着周围的地貌环境。 “回老师的话,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差不多还需要两个时辰,下午就能到达目的地。” 周师傅点点头,看到一处可以避风的地方,便命令停下休息,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继续向前,地形开始起伏,进入到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带。 众人不得不降低速度, 有些地方不得不牵马步行,才能通过积雪未化的冰区。 深入丘陵数十里距离,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个有着数百户人家,名叫冒石村的人群聚居地。 他们就将以这里为根据地,对周边一片区域进行彻底搜查清理。 蹄声阵阵,迅速接近冒石村。 隔着一段距离,已经可以看到高低错落的石头房子。 卫韬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越来越近的村落。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 周围没有一个人走动。 时至傍晚,也不见有一缕炊烟升起。 这里,现在没有住人了? 一个问题浮上心头。 村民是都迁徙逃难走了,还是说…… 他迅速调整一下身体,手中扣住了几枚金钱镖。 不久后,马队在村子入口的石门牌坊下停住。 众人纷纷下马,面色各异打量着前方的建筑。 “小十,你怎么看?”周师傅观察片刻,开口问道。 “老师,这村子不正常。”燕十回答。 谭磐挽着缰绳,注视着前面漆黑一片的错落建筑,表情有些疑惑和凝重。 他们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是不正常。”周师傅点点头。 “我们这么多人来到村口,别说看到一个村民,竟然连一声狗吠都没有听到,这村子安静的过分了。” 他沉默思索片刻,挥手叫来谭磐。 “抄好家伙,列好战阵,进去查探一下。” 卫韬跟在谭磐身侧,后面还有几个持枪警戒的记名弟子,踏进了安静无声的冒石村。 路过前面几座灰扑扑的石屋,谭磐一抬手,在一扇半开的院门前停下脚步。 透过半开的门缝,卫韬看到里面冷冷清清,残留的积雪和落叶混在一处,给人一种破败衰落的感觉。 “进去看看?”谭磐征询意见。 卫韬点点头,拔出腰刀,上前几步顶开了那扇灰色院门。 不仅仅是院子,就连里面的房屋也好像是许久无人打扫,处处透露出腐朽的气息。 “这里似乎是已经被人荒废了。” 谭磐一抬手,身后几个记名弟子快步上前,拿长枪顶开了正屋的房门。 他和卫韬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出手支援。 忽然一声惊叫。 一个记名弟子踉跄后退,直接摔下了台阶。 卫韬透过半开的屋门看去,只见到一具尸体吊在梁下。 双脚离地悬空,舌头长长伸出,两只眼睛瞪得很大,不见一丝生气。 这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脸上就像涂抹了过量的雪花膏,惨淡不见任何血色。 就连露在衣袖外的双手,也一样是苍白到几近透明的颜色。 莫名的,卫韬想起药石巷许的许家夫妇。 他们死后的尸体,和吊在房梁上的中年男子似乎有许多相似之处。 他小心上前,忽然一刀斩出。 刀锋瞬间破开白袍,划过尸体左腿,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果然…… 几乎没有什么血迹流出。 就算是此人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体内鲜血凝固,也不应该会是这种情况。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转身看了谭磐一眼。 “大师兄,你怎么看?”他问道。 “这下有些麻烦了。” 谭磐眉头紧皱,“我们先去其他地方查探一下,然后再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两人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好像除了这一具尸体外,整个冒石村的人都消失不见,甚至没有留下什么离开的痕迹。 “我们先退出去。”谭磐也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当即下了命令。 几个手持长枪的记名弟子早已手脚发软,恨不能背生双翅,直接飞离此地。 “大师兄。”卫韬走在最后,压低声音道。 “怎么了七师弟?”谭磐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具尸体,是不是和红灯会有关?” 卫韬声如蚊蚁,只传入谭磐耳中。 谭磐道,“我也不知道,只能说是有这种可能。” “红灯会,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继续问道。 “具体什么来头,我并不清楚。” 谭磐想了一下,“不过,以前我去内城的时候,见过不止一次红灯会的教徒,大部分都是三家五姓的家眷。” “至少在苍远城内,这个刚成立不久的组织可谓是枝叶繁茂、树大根深,所以才让你们不要轻易招惹。” 他们很快撤出冒石村,和守在外面警戒的其他人汇合。 听完谭磐的讲述,周师傅思索片刻, 再抬头看看愈发阴沉的天象,最终还是做出了进村休整的决定。 没有办法。 这片区域除了冒石村外,其他地方就没有可供遮风挡雪的房子。 如今天气陡变,一场暴风雪或许就在路上。 住宿在荒郊野外,光是恶劣的天气,都可能让队伍减员大半, 剩下的也会连冻带饿,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若是再遇到聚集起来的匪患,怕是就要迎来团灭的结局。 经过一番对比,周师傅选中村里一座朱红大院作为驻地。 霎时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巡逻警戒、布置陷阱、清理房屋、封钉窗户、捡柴生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一直忙到天色发黑才终于能够停下来吃饭休息。 狂风夹杂着大雪,也在此时同时降临。 整个天地,尽数被一片白茫茫遮盖笼罩。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8章 擒王 “老夫与你无冤无仇,甚至从未见过你,为何非要下此毒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艰难说着,眼神绝望恐惧, 他缓缓低头,看着透过自己胸膛的纤纤素手,一张口便是大团鲜血涌出。 “原以为你身为黑石帮帮帮主,会有点儿实力,结果却很让我失望。” 白悠悠小巧玲珑的舌头舔舐着指尖,幽幽叹了口气:“伱真的是,太孱弱了。” “你,你说什么?”黑石帮主倒在地上,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 “没什么,我只是在感慨生命之美丽脆弱,如同路边野花, 只是轻轻一碰,就会片片掉落,混入泥土消失不见。” 她淡淡笑着,将视线从已经瘫倒在地的老者身上移开,看向旁边的一对青年男女。 他们虽然手持兵刃,却目光发直,身体僵硬,被吓得连动都无法动上一下。 看到白衣少女眼神所指,黑石帮主急怒交加,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挣扎了几次却都没有支起身体。 “老人家,你急了呢。” 白悠悠微微笑着,“若是你能让我尽兴战上一场,兴许还能留下他们两个的性命。” “可惜啊……你实在是太弱了。” “不说做我的对手,甚至远比不上那个快要病死的老吕头, 他那一式步步生莲,可是给了我相当的惊喜。” 白悠悠眨眨眼睛,毫无征兆突然出手。 那对青年男女怔怔站着,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向后仰倒,失去了所有生命气血。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忽然想起来刚开始调教的那几条狗,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它们应该很期盼主人的出现才对。” 白悠悠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期待的笑容。 她缓缓转身离开,再没有朝老者看上一眼。 随后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十数个身披白色棉袍,面孔都被遮住的身影出现,迅速将满地尸体抬走,装进一辆停在不远处的大车。 “快点儿,再快点儿,死人的血很快就会失去活性,那时候就没用了。” 领头的白衣人不断催促。 “这么多气血充足的武者,如果能留一口气取血的话,绝对是制作血玉丹的上品材料。” 其中一个白袍女子拎起黑石帮主的尸体,小声抱怨着,“真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小姐要下如此狠手,明明出发前隆坛主已经强调过,最好要……” “你,在说些什么?” 忽然,一缕香风拂过。 带来梦呓般的女子低吟。 噗通! 黑石帮主的尸体掉落地上。 白袍女人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身体筛糠般瑟瑟发抖。 “悠悠小姐,饶……” 哧的一声轻响。 她顿时闭口不言。 低头怔怔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胸前的纤纤素手,口中不由自主开始涌出鲜血。 “你应该知道,我很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悠悠小姐,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能活到现在已经相当难得了。” …………………… 狂风呼啸。 雪花密集打在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就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 一队身着黑甲,身披大氅的骑士端坐马上。 他们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座冰雪雕塑。 悄无声息间,一个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的男子从风雪深处走出,来到这群黑甲骑士面前。 “隆坛主,吾等应你邀约到此,但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你却让我们这么多人干等半夜,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还有,你说发现了乱民出没的痕迹,那他们在哪儿呢,不会是让我们这些个兄弟白跑一趟吧。” 为首的黑甲骑士睁开眼睛,语气隐含不满。 白衣男子在十步外站定,脸上露出些许诡异笑容。 “其实一点儿都不过分, 等待的时间稍长一些, 其实是在为你们考虑,让大家多感受一下人世间的冷暖, 免得到了黄泉地府,再追悔莫及。” 黑甲骑士面色一变,按住了腰侧刀柄,“姓隆的,你什么意思?” 忽然间,密集脚步声响起。 影影绰绰的人群在黑暗中晃动,很快将一队骑兵团团围住。 看到人群的装束打扮,尤其是他们额头和手臂缠着的黑巾,黑甲骑士脸色再变,刹那间无比凝重。 隆坛主环视左右,面上笑容温和,“你不是问我乱民的下落吗,他们就在这里。” “漠州叛军,黑巾军?” 黑甲骑士猛地拔出腰侧长刀,“你们红灯会简直不知死活,本来托庇于内城三大家,老老实实在苍远城呆着便是,想不到你们竟敢勾结叛军!” “苍远三大家?”白衣男子不由笑了起来,“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在我们眼中,不过是一群待宰的血猪而已。” “不过你们也很幸运,因为地处偏僻,远离中原,所以才会被我们选中,为本教发展壮大提供鲜活的武者之血。” “你们……” 黑甲骑士张口想说些什么。 只是看着对面越来越多的人群, 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来。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他忽然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隆先生所言深得吾心,其实本人和身后的兄弟,只是苍远周家聘来的武师, 早就看不惯他们鱼肉欺压百姓的恶行,想要和这帮蠹虫脱离关系……” “而且自上次见过一面后,小人便对隆先生心生敬仰, 更是对红灯会天下共一家,同享太平世;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口号万分期待。 所以,小人自愿投入隆坛主麾下,任由坛主驱策,专为坛主杀敌!” 听到如此慷慨激昂的话语,白衣男子不由得微微一楞。 数个呼吸后,他才有些感慨地笑道,“明事理,知进退,你倒是颇为符合我的口味。” “也罢,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让你们融入本教,为本教的发展壮大做出贡献。” 他看着黑甲骑士欣喜的表情,转身向后方走去。 “杀了他们,取血的时候手法精细一些,莫要寒了这些好汉的忠心和热血。” 轰! 陡然间一股狂暴气流冲破飞雪。 “姓隆的杂种,老子和你拼了!” 为首的黑甲骑士怒吼着纵马向前, 他体内气血鼓荡, 精气神在这一刻陡然攀升至顶点, 掌中长刀划出一道森寒光芒, 朝着还未走远的隆坛主猛地斩落。 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拼命将隆坛主拿下, 才能为自己挣来最后的一线生机! 黑甲骑士嘶声狂吼,周身热气腾腾,长刀再次加速。 咚! 沉闷巨响自林间爆开。 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光头壮汉,从隆坛主身后的黑暗中闪身而出,与连人带马冲来的黑甲骑士对撞一处。 一个呼吸后。 光头壮汉丢掉手上破碎的尸体,看着哗哗流淌的鲜血,低低叹息,“可惜,浪费了。” 周家黑骑与漠州叛军的战斗也在同一时间开启。 又在极短时间内宣告结束。 十几个周家武者被牢牢捆缚,丢进了人群后方的一辆大车。 “周家武者气血充足,倒是做药的上好材料。” 隆坛主转头,目光落在光头壮汉的身上,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雄罡老哥,没想到除了已然大成的虎煞拳外,你的横练功夫又有进境,也已经快要达到气血转化的层次了?” 光头壮汉哈哈一笑,扯动满脸横肉,“还差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开屏障。” “等做成这一批血神丹,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你直接找我来拿。”隆坛主微微颔首。 “还是老隆你敞亮大气,不像之前的丁籁,整日抱着那些坛坛罐罐,一点儿好处都不给兄弟分润,也就是他死得早,不然等我这次过来,定要好好寻一下他的麻烦。” 壮汉舔掉唇边残留的一点碎肉,脸上露出嗜血表情。 他一边说着,抬手指指前方的模糊建筑。 “前面那个冒石村,还有从苍远城内出来的一队武者。” “隆坛主累了的话,兄弟我随便带两个人过去,就能料理了他们。”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89章 三转(求订阅) 一阵大风掠过,卷起大蓬雪花。 噼噼啪啪打在树上。 让光头壮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变形。 隆坛主沉默片刻,却是缓缓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该走了。” “哦?” 壮汉有些疑惑,“来都来了,为什么不把那帮家伙顺手拿下?” “隆昇,这可不是你一贯的做法。” 隆坛主还是摇头,“村子里是城内红线武馆的人,你想要动手也不是不行。 但看在以往相处愉快的份儿上,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他们是白悠悠新找到的玩具,等杀完了人,伱不怕她发疯就行。” 光头壮汉眉头皱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还是算了,这边能找的乐子多得是,确实犯不着因为这点儿小事和那个疯丫头对上。” “不过……” 他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去看一看、逗一逗那些家伙的话,她应该不会生气,相反还会比较开心,有人欣赏她新养的狗子。”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胡闹。”隆昇淡淡说了一句,转身朝着后方的大车走去。 周围的黑巾军清理完痕迹,已经开始迅速撤离。 光头壮汉忽然开口问道,“那个疯丫头,现在修为到了什么层次?” 隆昇停下脚步,“雄罡,你问的是白悠悠,白依依,还是极少出现的白翎羽?” “老隆看你这话说的,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 光头壮汉愣了片刻,“什么悠悠依依的,她不就是一个人吗,难道还有区别?” “有区别,而且是很大区别。” 隆昇回过身来,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白悠悠修拳,已然打通双臂脉络,凝练气血与手窍,臻至气血转化层次; 白依依练腿,同样打通双腿脉络,凝练气血于足窍,亦是气血转化层次; 只是她以其中一个名字出现时,便会忘记另一个名字所学招式打法, 因此纵然她有气血二转的境界,也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隆昇说到此处,淡淡笑了笑。 “如果遇上的是悠悠依依, 你凭借达到气血转化的虎煞拳, 再加上凝血圆满的横练肉身, 算是只差一线就能气血二转, 实力应当在她之上。” 雄罡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一个什么白翎羽么?” “白翎羽修的是这里。”隆昇叹口气,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她,气血三转。” 气血三转!? 拳、腿,还有诡异神秘的眉心灵窍, 都达到了气血转化的境界? 雄罡猛地愣住,自言自语道,“惹不起,确实惹不起。” 沉默许久后,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那前段时间闹得很凶的孙洗月呢,她又站在了何种高度?” “孙道子啊,我之前曾经听闻,她当年叛教而出时便已经气血六转,开始融劲覆体,之后又经过数载时光的积累沉淀,如今这位到底是何实力,我不敢妄加评论。” 隆昇目光幽幽,双瞳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或许死在她手中的萝茶首领、定玄长老,还有巡礼司的白中丞,才能给出一个相对准确的评价。” 雄罡重重呼出一口白气,“大家都是从娘胎里生出来,两只肩膀上面扛着一个脑袋,为何做人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你问我,我问谁去?” 隆昇转身离开,支离破碎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 “还好孙道子在穿越苍莽山脉后便不知所踪,白小姐的老师搜寻许久也无功而返, 不然就算给我多几个胆子,也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般大动干戈。” …………………… 燃烧的火堆映照出橘红光芒, 不时爆出几声噼啪鸣响, 外面寒风呼号、大雪纷飞, 也就更加衬托出屋内的温暖。 武馆所有人都集中在最大的堂屋内, 记名弟子们怀抱兵器、背靠同伴,围坐在两个火堆旁。 一边就着热水吃些干粮,一边小声交谈。 卫韬慢慢喝着一杯热茶,不时摸出一块肉干送入口中。 在他的身旁,谭磐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燕十一直呆在外面,冒着凛冽的风雪,对着一棵大树练拳。 被周师傅叫了几遍,才不情不愿回到了屋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快来到午夜。 大部分人已经沉沉睡去。 卫韬靠坐在一根梁柱上,目光透过门缝,静静注视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一遍遍运转气血,同时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还有三个配合守夜的记名弟子,不时起身给火堆添上几根木柴,保持着房间内的温度。 不时一股寒风吹过,篝火起起伏伏。 映照得一张张面孔忽明忽暗, 影子也变幻出各种诡异形状。 密布的阴云。 突变的天气。 死寂的冒石村庄。 所有的一切,都为此次刚刚开始的剿匪行动蒙上了一层厚重阴霾。 也不知道后续会不会顺利完成,能让人赶在年前回到城内。 至于家人的安全,他倒是不很担心。 有青合会,尤其是青衫社的守护,只要不出现太坏的情况,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他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商汴除了是个当老师的料外,竟然还是个天分极高的管理大师。 青衫社那帮小子在商汴宗教传销式的洗脑下,肉眼可见的对他越来越崇拜,甚至已经到了狂热的程度。 实在不行,将来就以这帮年轻人为班底重建铁腿门,让商汴做首任门主,也算是全了人一直以来的心愿。 卫韬暗暗叹息,收敛思绪,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行。 三个守夜的记名弟子在小声说话。 “希望后面能顺利一些,早点儿清理完匪患,也好回去过年。” “这次发了六两银子,不光能过个好年,省着点花的话,明年一整年家里都不用再为吃穿用度发愁。” “小丘为什么没来?” “不知道,他也是傻,我们跟着周师傅和几位内院师兄,就算是遇到了乱匪,那也不用害怕……” 忽然嘭的一声闷响,顿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就像是重物从高空坠地的声音。 窗户都在微微震动。 周师傅猛地睁开眼睛,眸子深处闪过一道精光,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都起来,有情况!”卫韬已经来到门前,守住了进入屋子的唯一通道。 呛啷啷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各自握住兵刃,按照下午的演练,迅速占住了不同的位置。 噼啪! 燃烧的木柴再次爆开。 声音融入呼啸的风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除了那声如同重物坠落的震动,外面就再没有了其他动静。 “老师,我去看看。”燕十手持长刀,跃跃欲试。 “不要着急,先分析一下具体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周师傅缓声说着,看了眼卫韬,“小七,你刚才守夜,说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个方向,就在村北不远的地方。” 卫韬因为一直保持清醒,所以对这声巨响的感知最为清晰。 “七师弟,你觉得那是什么声音?” 谭磐问道。 “我开始以为是狂风吹断大树,砸在地上的轰鸣声,但仔细想一想,却发现有些不对。” 卫韬思索着慢慢说道,“那个声音,听上去更近似于金铁交击……”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谭磐。 接着道,“就像是大师兄全力催动气血,挥拳打在铁桩上的动静。” 此言一出,许多人顿时为之色变。 “这里不能呆了,我们马上换个地方。” 周师傅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就去白天探查过的那座石堡。 那里居高临下,结实厚重,易守难攻,我们就在此组织防御,然后再视情决定下一步行动。” 燕十道,“老师,为什么不前去查探,也好及时掌握准确情报,若发现了乱匪,直接打杀了便是。” 周师傅摇了摇头,“如果真是有人交手,能弄出这样的动静,很有可能是完成了气血转化的武者,不是普通阿猫阿狗……” “而且我们若是出村探查,就相当于将自己摆到了明面上,对方却可以隐于暗处,一旦被人偷袭,损失定然惨重。” “所以,我们要把准备做到前面,寻找坚固据点,布置机关陷阱,再根据情况遣一二精锐前出探查情况。” 卫韬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有些感慨。 小十确实是深得老师喜欢。 不仅没一句重话,还耐心详细解释。 若是换了其他师兄弟, 怕是早已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吱呀…… 忽然一声门响。 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异常刺耳。 周师傅瞳孔收缩,一个闪身来到门前,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他看到外面的朱红大门洞开。 一个快要赶上院墙高的光头壮汉, 正低头向里面走来。 周师傅深吸口气,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至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0章 赤练 光头壮汉一步踏进朱红大院。 给武馆众人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 这家伙,在狂风暴雪中还打着赤膊。 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都要更加粗壮,上身肌肉高高坟起,老树盘根般纠缠遒结。 就如同一头残暴的巨兽,又像是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你们从后窗走,我去拦住他!” 周师傅深吸口气,浑身骨节咔咔作响,整个人在这一刻气势暴涨。 他伸手一推,厚重结实的实木屋门刹那间破裂倾倒。 然后向前一个跨步,直接越过将近十米距离,拦在了光头壮汉的身前。 “咦?” 雄罡两只三角眼一翻, 抬手就是一拳当头打来。 周师傅猛地眯起眼睛,只看到了一只如攻城锤狰狞的硕大拳头, 正伴着强烈的气流直冲而来。 好强的力量! “开!” 他低喝一声,身体猛地弓起,右臂血色纹路显现,在那只巨大拳头落下前,同样重重一拳向前轰出。 当! 仿佛一道闷雷,自两人拳掌相交之处猛地炸响。 以两人身体为中心,数米方圆的积雪轰然散开。 下面的冻土无声塌陷,瞬间变成一片泥水混合的水洼。 周师傅牙关紧咬,将双腿从泥水中拔出,随后连退数步,依旧拦在堂屋门前。 他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只感觉右手针扎般刺痛。 臂上血线变淡消隐,小半边身体都有些酸软发麻。 “这就是红线拳?” “不错不错,还算有点儿味道。” “来,我们继续!” 壮汉哈哈大笑,目光越过周师傅,在屋内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随后再度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从上到下一把抓来。 嗡! 壮汉这一动,以腿为轴,双臂撑开,腰腹肩背同时发力,如同一张大弓绷紧了弓弦。 他身上筋肉乱跳,陡然发出噼里啪啦的鸣响,就仿佛是点燃了一串鞭炮。 周师傅吐气扬声,两手甩鞭子般猛地一抖。 呼啦啦衣袂作响,还带出来尖锐哨声。 红线拳,撇身捶! 两人互不相让,又是一次正面碰撞。 噹! 犹如一座铜钟在朱红大院内敲响。 蹬蹬蹬蹬蹬! 周师傅一步一个深深脚印,整个人连连后退。 直至一脚踩塌堂屋门前的台阶,才堪堪止住退势。 脸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周师傅的表情阴郁到了极点。 他知道这个光头壮汉出手势大力沉,却没想到竟然势大力沉到了如此程度。 即便是寻回红线秘录观摩,重新晋入赤练双线的境界,竟然还是抵挡不住对方看似随随便便的几拳。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自己,恐怕连此人一拳都接不下来。” 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眼见得壮汉再度欺身抓来,周师傅再也不敢以硬碰硬、正面对撼,而是身形转动,滑步朝着一侧闪开。 与此同时,拳势也随之变化,从之前的刚猛无铸,刹那间变得坚韧柔绵。 红线拳,牵丝锤。 他也是没有其它办法。 与光头壮汉的几下对拼,已经令他体内气血震荡,身体酥软。 如果再继续这样打下去, 最多不过十招,可能便要被一拳拳锤散气血,直接命丧当场, “哈哈哈哈哈!” 雄罡放声狂笑,步步紧追。 他也没有什么精妙章法,从头到尾都是直来直去,使用的招式也不过是一抓一锤而已。 偏偏速度极快,力量极大。 令人难以招架。 也让周师傅苦不堪言,只能是凭借步伐身法,以及牵丝锤的柔劲,才勉力支撑下来。 “此人体内力量仿佛无穷无尽,难道他的气血真就浑厚充足到了这种程度?” 周师傅原本打算暂且避其锋芒。 先以牵丝柔劲拖住局面, 待到对方气血稍显衰落之后, 再变换打法徐徐图之。 他却是没有想到,接连爆发了这么长时间过后,光头壮汉的攻势不仅没有衰减的迹象,反而越打越发凶悍起来。 再这样下去,就不是他尝试以牵丝锤织网困缚对方, 而是被对方以残暴刚猛的姿态撕裂牵丝,将拳头最终砸在他的身上。 “堂屋里的弟子门人,都已经从后窗走掉。” “那么,既然如此……” 周师傅眼中波光一闪,侧身滑步避开雄罡一抓,却被其忽然变向的小臂擦到,顿时就是一个踉跄,差点儿便要摔倒在地。 嗡! 雄罡下一抓已经来到近前。 周师傅猛然一声断喝, 双拳瞬间齐出,鲜红血线显现, 整个人在这一刻陡然膨胀拔高一寸。 红线拳,翻天锤! 他一改之前退避卸让的打法, 踏地上步,气血爆发, 御使出红线拳最为狂暴的翻天锤,重重击打在雄罡一把抓来的手上。 砰! 拳爪交击。 雄罡面色微变,一股巨力从手臂涌来,推着他向后不断滑退,双脚在冷硬地面犁出两道深深印痕。 周师傅闷哼一声,猛地倒飞出去。 将堂屋剩下的半扇木门撞翻,在地上翻了个滚,又撞到屋山后墙,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跳出后窗不见。 “这老小子拳头够硬,跑得也快。” 雄罡抹了把光头上的雪水,自言自语道,“所以说,那小疯子养的就是一条老狗?” 他活动一下手腕,并没有紧追不舍,而是返身缓缓出了大门。 毕竟他是来观狗逗狗,而不是杀狗。 这之间的区别必须要分清。 必须要避免打架上头,控制不住出手力量的情况。 哗啦! 雄罡一把推开朱红大门,来到积雪厚重的路上。 不久后,一道比他矮不了多少的胖大身影快步奔来,在雪地上留下连串深深脚印。 “大哥。”那人满脸扭曲笑容,嘴边还残留着一小片没有干涸的血迹。 “老三,怎么就你自己,老二和老四呢?”雄罡问道。 “刚才二哥和我对着那群崽子一顿猛追,把他们吓得四散逃窜,就像是一群夹着尾巴逃窜的狼狈野狗……” 老三舔舔嘴唇,看雄罡脸色阴沉,忙收敛笑容,改口说道,“对面有个凝血层次的武者,出手拦住了二哥,现在二哥将人引到了远处,正和他玩呢。” “四弟在这帮人中发现了一个天赋绝佳的好苗子,看样子想将他拐走……” 嘭! 老三毫无征兆飞了出去。 胖大的身体猛地撞上院墙,被埋在一堆青砖碎石中间。 “大哥……” 他挣扎起身,眼神中满是恐惧。 雄罡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他,“过来之前,我和你们三个说过什么?” “大哥说过,说过逗一逗,玩一玩可以,千万不要弄出人命。”老三小心翼翼回答,身体还在不住颤抖。 雄罡踏前一步,缓缓握指成拳。 “所以说,伱就又杀人喝血了?” “我的话,看来已经是放屁了?” “还有老四,竟然准备拐走她养的狗,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装的都是屎吗?” 咕咚! 老三艰难吞咽口水。 虽然是风雪交加的寒冬, 他的脸上却满是冷汗。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我刚才只是小小的咬了一口,真的没有把人杀死,真的没敢要那人的命啊!” 抬到一半的拳头终于收起,也让老三快要跳出嗓子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给他们几个发信号,让他们抓紧滚回来。” 雄罡冷冷说道,“我带你们来玩,不是让你们肆意妄为,不然等白小姐过来,若是她真的发怒,就连我都护不住你们几个蠢货的性命。” “大哥,我这就发信号,让人回来。” 老三暗暗松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枚火箭。 点燃后嗖的升上半空, 炸开一团鲜艳色彩。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1章 挂肠 咚! 一声闷响。 两道身影乍合乍分。 燕十踉跄后退,十数步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的唇边溢出一缕鲜血,面色凝重看向缓步走来的男子。 不仅仅是拳头和手臂,就连半边身体都酥软发麻,几乎无法控制体内的气血。 对方比他高出一头不止,一身腱子肉,再配上青灰色的狰狞纹身,就像是一头下山觅食的恐怖凶兽。 更可怕的是,对方很有可能和老师一样,是气血转化层次的武者。 每次出拳,都能感受到其体内汹涌澎湃的气血,远远在他之上。 若不是此人一直抱着玩乐的心态,并没有真正爆发全力, 燕十认为自己绝对撑不过这么长时间,怕是早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第一次出来,竟然就遇到如此恐怖的敌人……这些家伙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武者,肯定不是普通的乱匪!” “再这样打下去,就算对方收着力量,我也难以继续坚持下去。” “只要能让我活下来,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修行到赤练双线的最高境界,他们这些废物,绝对会被我碾压成渣!” 燕十缓缓面色冰冷,强忍住手臂的胀痛,再次摆出红线拳起手式。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逃走。 但是经过一个照面的交锋之后,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逃得掉。 敌人虽然体型壮硕,速度却一点儿不慢。 而且爆发力尤其强悍。 他若是转身逃走,才是取死之道。 因此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将其拖住,等待着老师战胜另外一个对手,赶来救援。 壮汉脸上挂着残忍嗜血的笑容,一步步靠近过来。 “小家伙,你现在竟然还能站着,就说明四爷我对你的疼爱还远远不够。” 忽然,一声尖锐鸣响远远传来。 他扭头看去,看到一朵焰火在满天飞雪的半空爆开 “唔……老大叫我回去。” 壮汉咔吧咔吧扭动一下脖颈,语气中满是遗憾,“没时间再和你玩了。” “伱天赋资质很好,让我都起了爱才之心,不过所学的功夫却是太过一般,不然我们还能玩得更加畅快舒爽。” 话音落下,他当即转身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留。 燕十怔怔看着壮汉离开,紧绷的精神陡然松弛下来。 顿时感觉双拳肿胀刺痛,浑身酸软乏力,脑袋昏昏沉沉。 甚至想要直接躺下,就在这雪地里直接睡去。 但他还是强打精神,迅速朝着约定的集合地点跑去。 狂风卷起大蓬雪花,噼里啪啦砸在脸上。 燕十心中一股郁郁之气越积越重,却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中。 为什么他会被压着打? 那个家伙,就像是戏弄老鼠一样,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到底是自己修行时日尚短的原因。 还是就像那人所说的,红线拳本身就不是什么高明武功。 就算是让他练到红线境界,也完全摆不上真正的台面? 如果能从一开始便修行更高深的武学,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他越想越气,猛地挥出一拳,砸断了路边一棵小树。 另外一个方向。 壮汉穿过村巷,沿着小道一路狂奔,朝着烟花所在位置跑去。 拐过一道弯,他刚要继续向前猛冲。 面前却陡然出现一个头戴斗笠,身披大氅的身影。 两人相距不过数米,猝不及防相遇在村道拐角。 “老子没空理你,给我滚开!” 壮汉一声低喝,脚步速度不减,抬手就朝着那道身影扇去。 他的手臂色泽黑紫,油光发亮,条条青筋暴起,与地上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就像是一根刻满花纹的铁杵,朝着前方猛然砸落。 咔嚓! 一掌落下。 壮汉面色却是陡然变化。 他竟然扇空了。 眼前空空荡荡,再也不见那个头戴斗笠,身披大氅的身影。 “这……” “莫非是见鬼了不成?” 壮汉听着呜呜风声,忽然想到这座村子不久前经历过的事情,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冷。 肚子却又莫名的发热。 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冷热交加,很奇怪的感觉。” 壮汉下意识低头看去。 心中陡然一惊,头皮蓦地发麻,一股极度恐惧瞬间将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内。 “这是……” 他只看到一道黑影弯腰弓身,鬼魅般迅速远离。 更重要的是,在他和这道黑影中间,还牵连着一根青黑色的绳索。 不,不对! 这根本不是什么绳索, 而是他自己的肠子! 就是这刹那间的分神。 那道黑影去而复返,闪电般一拳轰在他的咽喉。 顺手还将那截“青黑绳索”挂在他的脖颈上面,又缠了一圈。 咣当! 壮汉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地上。 荡起一蓬雪花,又纷纷扬扬落下。 “你,你……”他竟然还没有失去意识,张着嘴巴大口喘息。 黑影摘下斗篷,抖掉上面的雪花,露出卫韬没有表情的面孔。 “我本来不想和你们直接对上,但缘分就是如此奇妙,让我们在转角突然相逢。”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不停挣扎的壮汉,面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你们绝不是流窜过来的乱匪, 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老老实实告诉我的话,你就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壮汉闭上眼睛,咬牙笑道,“有种就给四爷我一个痛快,婆婆妈妈的就像个娘们。” “老子会在下面等着你,看看你能被老大如何折磨致死。” “随你。” 卫韬点点头,一脚踏出。 踩断了壮汉的脖颈。 紧接着一刀落下,那颗遍布刺青的狰狞头颅骨碌碌滚开,撞到墙脚才缓缓停了下来。 “对方一共有四个人,每个人都至少是凝血之上的武者, 尤其是最开始和老师交手的光头,绝对已经达到了气血转化的高度,其实力层次甚至还要比那丁坛主更强。” “不过我现在也已经今非昔比。 红线拳破限终段,穿山腿步步生莲,比那个时候强大了一筹不止。 刚才对付这个蠢货,不过是运用了穿山腿缩身步,红线拳枪刺锤, 就将他的肚子破开一个大洞,掏肠挂颈一气呵成。”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白雾,抬头仰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重新戴好斗笠,伸手在壮汉衣内摸了起来。 片刻后,他露出一丝喜色。 手中多出一把颜色鲜红,晶莹剔透的血玉丹。 “难道,这几人还和红灯会有所关联?” “更进一步去想,冒石村的血案,或许就是他们的手笔。” 他缓缓起身,一边默默思索,一边将尸体拖进屋内,丢到床底。 快步走出小院,卫韬随手将血玉丹全部塞进嘴里。 晚上吃的肉干和面饼根本不管饱,正好拿这几枚血玉丹做个宵夜。 在被商汴金针刺穴后,他对于这种丹药的承受能力便直线上升。 一口气吃掉几颗,根本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轰! 一股热流直入腹中,整个人顿时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气血开始加速运转,双手双腿都隐隐有些肿胀发痒。 他转头看向烟花燃起的方向, 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期待。 既然刚才那个家伙有血玉丹,那么在其同伙身上翻找一下,想必也不会让他空手而归。 想到就做,卫韬心中动念,当即紧了紧大氅,隐入漫天风雪深处。 …………………… “老四呢,怎么还没回来?” 雄罡看着匆匆赶来的老二,眼睛凶光闪烁。 “大哥,要不我去找找他。”老三陪着小心道。 “最多给你半刻钟时间,到时候回不来的话,你和他就都没有好果子吃!” 雄罡一摆手,让老三快去快回。 他又转头看向老二,“你刚才和那个凝血层次的武者交手,没把他给杀掉吧。” 老二是个高瘦的男子,“没有,那人似乎受过内伤还未痊愈,我就只是稍稍戏耍了他一下,没敢下半点儿重手,就连身体都没能活动开。” 雄罡点点头,“等到老四回来,我们就去找另外一队武者。” 老二桀桀笑道,“按照隆坛主所说,距离最近那队武者领头的叫胡青凤,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当可以让我们好好发泄一番。” “只怕大哥一下就把人给玩死了,搞得兄弟们连口热乎的都吃不到嘴里。” 雄罡奇怪地看过去一眼,“哦?你不是最喜欢血肉模糊的尸体吗,怎么忽然又转了性子?” “一种食物的吃多了,就算再美味,那也要换换口味才更新鲜有趣……” 老二话说一半,忽然被雄罡打断。 “你刚才说的,对方叫什么名字?” “胡青凤啊,我记得隆坛主就是这么说的。” 啪! 雄罡一巴掌过去,将他打了个趔趄。 张口便骂,“蠢货,你怕是忘记了,姓胡的是我们自己人,我看你当真是……” 不远处陡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雄罡蓦地闭口,迅速转头望去。 便看到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疾飞过来,噗通一声掉在几步外的雪中。 他一点点眯起眼睛,满是横肉的脸上刹那间杀机四溢。 飞过来的东西,是一个人的脑袋。 而且,那是刚刚离开的老三脑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2章 折颈 “老三死了!?” “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手段如此狠辣,杀吾兄弟性命!” 老二双眼通红,低吼出声。 下一刻,他猛地扯掉上衣,大步朝着头颅飞来的方向奔去。 雄罡却依旧默立原地。 他抬头仰望着白茫茫的夜空,目光追寻着一片随风而动的雪花,微微有些出神。 片刻后忽然露出一丝狰狞笑容。 “既然老三死了,一直没有回来的老四,怕是也难以身免。” “这次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在一群圈养的狗里面,竟然还隐藏着可以伤人的恶狼。” “越来越有意思了,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竟然又让我发现如此有趣的事情。” 雄罡暗暗叹息,脸上缓缓浮现狰狞扭曲的笑容。 两个手下的死亡,根本没有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相反还让他百无聊赖的心情,变得稍稍激动起来。 雄罡看向老二的背影,缓缓转动一下脖颈,发出咔咔脆响。 心中升起丝丝缕缕的期待情绪。 那么,就让他看一看,能够将老三杀掉的那个家伙,到底能在老二手下坚持多长时间。 呜呜呜……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从地上卷起大量浮雪,与空中落下的雪花混在一起。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轰! 毫无征兆的。 一道黑影从墙后骤然升起。 与含恨狂飙的老二猛然对撞一处。 噹! 一声巨响荡开。 两人之间甚至爆出一团火星。 那道黑影没入墙后,消失不见。 老二向后飞退,落地后一个踉跄,竟然稳不住自己的身体。 雄罡猛地眯起眼睛,瞳孔中映照出那道黑影斗笠下的面孔。 那个人。 竟然是红线门的一个弟子。 之前在那座朱红大院的时候,还和他隔着堂屋房门对视过一眼。 他却是没有想到,这个红线拳弟子竟然如此厉害。 甚至比所谓的红线门主更加厉害很多。 雄罡的表情越来越兴奋扭曲,面目也显得愈发狰狞。 和仅仅是凝血层次的老三、老四不同,老二同样修习虎煞拳,早已经破境到了气血转化的高度。 虽然实力比不上他的拳法横练双修,但对付普通的气血一转武者,几乎从未有过败绩。 结果,就在今天晚上,面对着区区一个红线门弟子,老二竟然在对拼中落入了下风。 当真是令人无比的惊喜! “不好!” 老二向后退出几步。 刚稳住下盘,眼前却是陡然一黑。 地面同时猛地一颤,让他几乎又失去了平衡。 紧接着便感到一股寒风,挟裹着大量雪花,朝着自己面门击打过来。 就在老二的身前,卫韬的身影破墙而出,鬼魅般显现。 踏地、进步、冲拳。 一记进步锤轰然砸出。 卫韬这一击势在必得,拳锋打散风雪,刹那间便已经逼近对方胸前。 咔嚓! 生死一线的压迫下,老二陡然爆发出全部实力。 以腰部为界,他的身体骤然后仰。 瞬间上下半身对折,形成了九十度的直角。 这一变化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是一个人突然消失了上半身,只剩下双腿还牢牢钉在地上。 轰! 卫韬一拳击出,空空荡荡,毫不着力。 啪! 他心如明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出拳的手臂爆出一声脆响,仿佛变成一条鞭子,闪电般向下抽打过去。 红线拳,撇身捶! 嗡! 尖锐的呼啸声钻入耳中。 也让刚刚逃过一劫的老二心脏骤然收紧。 此时此刻,他无比的后悔。 为什么非要被愤怒充斥了头脑,一个人冲上前来。 完全没想到敌人竟然如此恐怖。 如今怕是就要被打死当场。 忽然一只粗大狰狞,犹如铁铸的手掌从一旁伸出,几乎是凭空出现在了老二身前。 啪! 又是一声爆响。 那只青黑色的大手一动不动, 硬生生挡住了卫韬甩下的撇身捶。 并且将其猛地向上弹开。 卫韬屏息凝神,气血鼓荡,脚步交错。 蜷于腰侧的左拳猛然击出,与第二只横推而至的青黑大手重重对撞一处。 噹! 巨大轰鸣冲击之下,老二眼花耳鸣,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逃生机会。 只要晚上一瞬,等到自家大哥和恐怖敌人大打出手,一旦被卷入战圈,将绝无幸免之理。 因此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他陡然翻转身体,四肢下沉着地,就像是一头遇到天敌的野兽,拼命朝着远处逃去。 噹! 刹那间又是一声巨响。 老二闭气眯眼,连滚带爬,根本不敢回头。 唰唰唰! 一连串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有谁拿着扫把,就在自己身后不停扫雪。 并且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这又是什么声音? 该不会是连老大也没拦住那个家伙,又被他追上来了吧。 这怎么可能!? 老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顿时头皮发麻,浑身发凉,整个人如坠冰窖。 那个家伙。 竟然真的追了上来! 他到底怎么摆脱了老大的纠缠, 又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快的速度!? 生死之间,老二气血猛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应与力量,在四肢联动的狂奔中,毫无征兆陡然一个闪身,瞬间向着一侧移出数米距离。 然后就在即将撞墙的刹那, 又闪电般向调整姿态, 双手双脚扣住砖石, 身体几乎全部悬空, 在墙面上继续狂飙突进。 “游墙而行,好身法!” 老二耳畔响起满含欣赏语气的赞叹。 鼻孔中同时嗅到浓重的血腥味道。 他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在此时此刻一泻千里。 眼神中除了绝望,剩下的还是绝望。 猛地一个翻身从墙上跃下,他喉咙内涌出一声低沉虎啸,拼尽全力双拳齐出,朝那道声音的来处打去。 砰砰! 他决死反击的两拳竟然全部落空。 下一刻,他仿佛看到一朵恐怖诡异的血色莲花,就在自己眼前绽放,瞬间占据整个视野。 咔嚓! 卫韬一脚踢出,正中老二脖颈。 巨大的力量爆开,瞬间将老二的脑袋向后弯折出一个钝角,鲜血四散飞溅。 嘭! 老二重重砸在墙上,喉管颈骨粉碎,眼见是不能活了。 雄罡停下紧追的脚步。 脸上的愤怒表情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以及忌惮。 他以一种非常认真的语气问道,“你刚才那一腿,又是什么名堂?” 卫韬周身热气升腾,就像是一只人形火炉。 刚才与对面光头壮汉连对两拳,再借力发力追杀高瘦男子,一连串的爆发之下,就算是他也感到了有些疲惫。 因此面对着雄罡的发问,卫韬也有意拖延一点时间,好让自己稍稍平复气息。 所以他便沉默片刻,同样认真回答,“穿山腿,莲花落。” 雄罡不住的感慨叹息,“你一个红线拳弟子,竟然是腿上功夫练到了气血转化层次,当真是让我惊讶不已。” 卫韬笑了,语气平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身为一个学拳的武夫,就算是随便练了一点腿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随便练了一点腿法?” 即便是以雄罡的桀骜狂傲,也觉得这句话有些刺耳。 “你要真是随便练练,就练到了气血转化的高度,那我苦修多年,倒不如直接自杀算了。” 咕咚! 卫韬将摸到的血玉丹塞进口中,闻言便又笑了起来。 “大个子伱真要自杀的话,那确实是省了我不少的力气。” “随你怎么说吧,我只是感觉有些可惜。”雄罡缓缓摇了摇头,言语间颇多遗憾。 “虽然很想和你打上一场,不过面对你这样层次的对手,我也不敢像刚才那般有所保留。 万一把握不住力道,出手太重把你打死,回头她怪罪下来,我怕承受不住那女人的怒火。” 她怪罪下来,女人的怒火? 卫韬不由得就是一怔。 心中念头急转,陷入思索。 那个女人是谁? 以他狭窄的人际交往圈子。 算得上有些实力的女人,也只有两个而已。 第一个自然是白悠悠。 但考虑问题要全面。 没有足够的证据,就不能轻易定下结论。 更何况,白悠悠不止一次对他生出杀机,真有人把他杀掉,她怎么会发怒怪罪? 那么,如果不是白悠悠。 难道是内城五姓,曲家的曲夫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3章 青鱼 “你说的那个女人,她是谁?” 卫韬捏住一片雪花,感受着指尖的瞬间冰凉。 “哦?” 雄罡三角眼一眯,颇为诧异。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你身为一条被豢养起来的狗,竟然不知道自家主人的名字?” “还是说,她还没有真正把你驯服?” 他眼珠转动,凶光四射,“如此不听使唤的狗子,要是换做我的话,早就一巴掌直接打死。” “我其实,也挺想被伱打死。” 卫韬深吸一口冰冷空气,再缓缓呼出,“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能力,还是说,你只敢像狗一样会乱吠,最终却只会夹着尾巴逃跑。” 雄罡沉默下来,体内气血开始加速运转。 双手交叠相触,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响声。 他脸上再次泛起狰狞嗜血笑容,“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就算后面被那个女人不喜,老子也要扭下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轰! 雄罡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地上积雪都被踩得出现大面积塌陷,地面也在微微颤动。 瞬间越过十数米距离,青黑色的大手向前探出,重重抓向了卫韬的头颅。 狂风扑面,呼啸而来。 卫韬闻到了一股满含鲜血味道的腥苦气息。 对方这一扑一抓,就像是一头人立起来的猛虎,朝着自己挥舞出了爪子。 巨大的压迫下,他的发根根根直立,猛的竖了起来。 气血鼓荡涌动,尽数汇聚于双拳之内。 轰! 然后手上两道漩涡猛然爆发,伴着红线拳最为刚猛的翻天锤猛地向前轰出。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在村外石门牌坊下方猛烈对撞。 雄罡背脊起伏拉开,劲力到处骨骼筋肉舒张暴涨,爆发出噼噼啪啪的鸣响。 他身高本就超过两米,发力出拳又膨胀数分,犹如巨虎挥爪,狂暴凶猛。 卫韬则不退不让,不闪不避,翻天锤硬的话尽数封堵了回去。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红线门弟子的拳法竟然会如此厉害。 明明没有达到气血转化的高度,却能和他正面对拼而不落下风。 不,甚至还占据了不小的上风。 因为除了拳头外,那个家伙的身法步伐简直犹如鬼魅。 倏忽左右,猝然前后。 总能在最后一刻避开他的杀招。 再出现在让他极其别扭的位置, 打出阴狠诡秘的攻击。 纠缠绞绕,力如抽丝。 和之前的狂暴对撞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让他在一开始时判断错误,失去了先机。 接下来的战斗,简直让他憋屈至极。 雄罡认为自己就像是一只强壮的飞蛾,却被陷入到不断编织完善的蛛网深处, 纵然能够凭借霎时间的爆发撕断部分牵丝,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还是被一点点交织缠绕,难以解脱。 刚才如果不是当机立断, 拼着硬捱几拳拉开距离, 有可能就会被一直纠缠至死! 咕咚! 雄罡艰难咽下一口涌上喉咙的鲜血,沙哑着嗓音再次问道,“你的拳法只是凝血境界,为什么比许多气血转化的武者还要厉害?” “凝血,红线,自然是有不小区别,不过打你的话,凝血层次就足够了。” 卫韬眼睛半闭,随口说着,念头却已经不在于此。 他在思索。 也是在回忆。 思绪仿佛再次回到了许久之前的苍莽山脉。 在那个乌云低沉的深夜, 一遍遍在记忆中不停回溯,孙洗月爆发加速时,那种连眼睛都无法捕捉的恐怖身法。 她好像再次活了过来,轻笑着移动脚步,环绕在他的身边。 悄无声息间。 那几段纷繁复杂的线条,又在卫韬脑海闪过。 似乎比之前又清晰了几分。 “不够,还不够……”他喃喃自语。 双腿血色纹路显现, 两朵莲花冉冉绽放。 下一刻,陡然一团血雾爆开。 他骤然消失在原地。 雄罡猛地瞪大眼睛,心底仿佛一堆火药猛然炸开,一股凉气瞬间直冲头着,忽然拍出一掌,重重落在雄罡眉心。 将其瞬间毙命。 “不过你说的不错,作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最好还是先把你打死,再摸尸体。” 不久后,卫韬缓缓起身。 掌心除了几颗血玉丹外, 还有一枚不规则形状的骨片, 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4章 长老 咕咚! 一颗血玉丹吞入腹中。 卫韬抓起水袋猛灌几口, 挪动着酸软胀痛的身体,在黑暗中扯过一条棉被,半靠在墙角闭目调息。 丢弃处理掉几具尸体,累得他几乎站不稳身体。 因此在回到村子后,他并没有继续赶去集合地,而是随便找了间破败院落,躲进去暂避风雪,恢复体力。 又一粒血玉丹下肚,一股热流缓缓升起。 迅速恢复着消耗过甚的体力。 只是战斗中身体受到的损伤,却不会太快恢复,需要更长时间来休养生息。 卫韬收敛思绪,看向了手中的那枚骨片。 它通体洁白,似乎是一枚骨哨。 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在眼前浮现。 “充值中心”四个小字映入眼帘。 “是否进行充值。” 卫韬凝神静气,直接对准“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唰! 掌心猛地一空,那枚还没有暖热的骨片消失不见。 紧接着叮的一声脆响,状态栏界面内的可用金币,再次从0变成了1。 “看来我的感觉没错,这东西真的能转化成状态栏金币。” 卫韬心中一喜。 随之而来的,则是深深的疑惑。 也让他一直以来为状态栏充值寻找规律的举动,更增添了许多不确定的迷雾。 从孙道子的紫金鳞币, 到白悠悠的土黄书签, 再到今夜得到的白色骨哨, 充值中心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广,也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紫金鳞币和萝茶族有着直接关系。 其他不管是被当做书签的土色叶片,还是被光头壮汉挂在脖子上的白色骨片,都没有明确的来历。 越想越头晕脑胀,卫韬干脆不再去想。 他数数手上剩余的血玉丹,再看看状态栏内的一枚金币,目光很快凝聚在穿山腿的描述上面。 名称:穿山腿。 进度:11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一段。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穿山腿修行进度?” 卫韬深吸口气。 “是。” 刚刚入手的一枚金币唰的不见。 状态栏一阵模糊。 由内到外的变化遽然降临。 卫韬猛地握紧拳头,遮盖在棉被下的双腿剧烈颤抖起来。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静静等待着变化的结束。 大概盏茶时间过后。 卫韬抹去额头上的一层汗水,看向了穿山腿的描述。 名称:穿山腿。 进度:12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二段。 “关于气血转化之后的实力提升,看来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卫韬将手边的血玉丹一颗颗送入口中,填补着极度空虚的消化系统。 同时陷入长时间的思索。 破限二段,是对于穿山腿气血凝练程度的描述。 血莲初境,则是观摩血莲秘录后达到的境界。 在晋入到气血转换的血莲境界后, 使用金币只是增加了气血强度, 而不是对血莲境界的层次进行提升。 所以,他现在达到了气血凝练压缩的破限二段,却并没有突破血莲初境,达到一个后续的全新境界。 “不,不对,推测并不全面……” “还有一个情况被我忽略了。” 卫韬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 “那时晋入血莲境界,我一直在对着那张血莲图录观想。 那么便可以确定,血莲图录就是气血转换后继续修行的必要条件。 而单纯的压缩凝练气血,则不需要这种额外的限制。” “所以说,如果我下一次动用金币提升的时候,在面前摆好血莲图录,让自己处于观想修行状态呢? 是不是就能直接提升血莲初境的高度?” 卫韬想到此处,忽然被身体出现的崭新变化吸引了注意力。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知。 双脚也出现了两团缓缓转动的气血漩涡,并且与穿山腿内练之法的运行路线相互连接。 气血开始在双腿之中自行运转,甚至不再需要他凝聚精神加以控制。 这就意味着,即便是不去主动修行,双腿气血也会自行运转。 不会再像以前凝血境界时,一段时间的荒废过后,修行进度便会出现向下滑落的现象。 不知不觉间,全部血玉丹都填进了肚子。 卫韬却感觉自己没有吃饱。 他翻找了一套粗布衣服穿上,出去寻找被自己丢掉的干粮包袱。 寒风依旧呼啸,但漫天飞舞的大雪已经小了很多, 变成星星点点的冰粒,打在脸上身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找回装着肉干和面饼的包裹, 卫韬直接在墙角大口吞咽起来。 不时抓起一把白雪润润喉咙,片刻后就已经将所有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勉强压下了熊熊燃烧的饥火。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 他赶到位于村后的那座石台。 却发现这里竟然空无一人。 只余下一连串的脚印和蹄印,朝着远处延伸出去。 …………………… “雄罡他们还没赶回来?” 一处山坳之内,隆昇眺望着来路的方向,微微皱起眉头。 沉默片刻后,他一抖缰绳,“算了,这也是个疯起来什么都不管的家伙,不等他了,我们出发。” 忽然一只毛色墨黑的鹰雀急速飞来,直接落在他的肩膀。 从雀腿绑着的铜管内取出一张字条,隆昇展开细细看了,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 “坛主,有好消息?”一旁的亲随属下问道。 隆昇闭上眼睛,缓缓说道,“金长老已然亲临此地,今夜过后,周家黑骑队、许家聚英楼,必将一战而没。” 属下顿时兴奋起来,“有金长老坐镇,本教入主苍远城,岂不是要指日可待了?” “不要着急,再等一等。” 隆昇却是摇了摇头。 “按照金长老的意思,似乎准备将原定的血炼计划再做扩大。 但对于整个组织来说,苍远城不过是随意落下的一步闲棋,根本算不得真正的大局。 如果真在这里闹出太大事端,从而引起朝廷教门瞩目,反而是得不偿失之举。” “坛主,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金长老既然就在这里,我们自然先听他老人家的。 以后教中若有新的指令传来,再根据实际情况转换思路。” 就在此时,一人从山谷外飞奔而来,“禀坛主,已探明黑骑大队出现在东北方向五十里外,周铭尊亲临,就在马队之中。” 隆昇淡淡一笑,“有金长老他老人家在,只能说周铭尊命不太好,那就先从周家黑骑开始吧。” “还有,发出信号通知辛亓,让她加快对其余黑骑小队绞杀的进度。” 夜色将明,风停雪住。 百余骑士在荒野中慢慢前行。 所有人黑色重铠覆身,就连胯下战马,也披挂上了一层细密鳞甲,在白雪映衬下闪闪发亮。 周铭尊倒提着铁枪,目光冷峻遥看前方。 那里,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战马,正和他们隔空对望。 这一股敌人,已经和他们纠缠了半个晚上。 双方激斗数次,各有损伤,谁都没能占到真正的便宜。 周铭尊眉头紧皱,在寒风中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危险气息。 对面那些人,绝不是什么四处打劫的乱匪。 而是比乱匪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拥有着强悍实力和战斗意志的精锐叛军。 原本那几个作为触角的黑骑小队失去音信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但是还没等他真正做出决断,便被这股敌人贴了上来, 双方一番纠缠撕咬,终究没能将其甩脱。 就连放出的信鸽,都被那些人用弓箭暗器,以及豢养的鹰雀全部杀死。 没能有一个成功脱离,飞往远在两百里外的苍远城池。 连消息都传不出去,这就有些可怕了。 他不知道,许家聚英堂是不是也面临着这种情况。 如果是的话,他们和苍远城的联系就已经被完全割裂。 因为除了黑骑队和聚英堂外,外城那些势力更是一团散沙,根本没有和这些精锐叛军交锋的实力。 黄家通明楼的武师呢? 按照计划,他们负责的是城池周边的防卫。 这么厉害的叛军,是不是就有可能直接攻城? 周铭尊心中忽然有些发冷。 “我们必须撤回城内。” 他单手抬起铁矛,舌灿春雷一声暴喝,“冲垮他们!” 麾下黑甲铁骑动了,开始沉默地加速冲锋。 他们跟随周铭尊手中的铁矛,重重向着前方刺去。 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还有不到三十丈,两边就将撞到一处! 二十丈,十丈,五丈, 周铭尊掌中铁矛挥舞出一个圆弧。 就在即将与敌人对撞的瞬间,达到了速度与力量的顶点。 他一声断喝,乌黑的矛尖刺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鸣响。 然后落入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掌心。 这只手掌宽大厚重,圆润饱满,看上去如金似玉,不似血肉。 噹! 矛尖抵在掌心,却像是铁杵撞钟,声音浩大悠扬。 “这是……” 周铭尊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手掌后方那张鹤发童颜的面孔。 他的全部精神,都被那双仿佛包容万千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所有的杀气、锐气和志气,都在对方的目光中一溃千里。 咔嚓! 老者袍袖舒展,一掌拍断铁矛。 周铭尊猛地咬破舌尖,强自从这种被震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再次刺出了手中的半截断矛。 鹤发童颜的老者伸手一揽,便轻松将周铭尊的攻势化解,随后一掌印在他的胸前。 轰! 周铭尊高大的身躯倒飞出去。 撞倒了身后一排属下,在雪地上重重砸出一个大坑。 他浑身颤抖,挣扎着抬起头来。 却再也找不到那鹤发童颜、宽袍大袖的老者。 只看见跟随自己日久的属下,正在被一个个斩落马下。 “黑骑,完了!” 一股郁气直冲脑门,周铭尊呕出大口鲜血, 眼前猛地一黑,他顿时失去了所有意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5章 力量 天色大亮。 一队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雪地之中。 “还要走多远?” 周师傅在一片稀疏树林前停下脚步,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苦神色。 与光头壮汉一战,他受了暗伤,必须经过一段时间静养,才能恢复到之前的身体状态。 而且在此期间,还要尽量避免再发生这样的战斗,不然一旦根基受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就快到了,最多再有不到三五里的距离。” 谭磐大致计算一下路程,开口时气息隐隐有些不畅。 周师傅点点头,转身吩咐一句,“小十,你爬到树上看一看,前面有没有一座庄子。” 不远处,燕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小十,小十?”周师傅又喊了两声。 “老师,让我去吧。”一个记名弟子凑上前来,手脚麻利爬上最近的那株小树。 “那里似乎有建筑。”他忽然叫出声来,伸手指着方向。 谭磐打开地图,仔细对比辨认。 片刻后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老师,我们的方向没错,前面应该就是白柳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胡小姐和麾下武者应该就在此处。” 此言一出,周围的记名弟子顿时兴奋起来。 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 早已疲惫不堪的他们就想着能有一碗热乎乎的汤饭,吃完了再好好睡上一觉。 现在找到了能够歇脚休息的地方,自然是欢喜不已。 周师傅却是沉默不语。 脸上也不见任何轻松表情。 许久后,他才叹了口气,“小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里也出意外了呢?” “老师,若是胡青凤也出现了意外,那问题就大了。” 谭磐眉头紧皱,思忖着慢慢道,“昨夜我们遭遇了四个敌人,其中至少有两个是气血转换的武者,在那种偏僻的荒山野村,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只是我们遇到这种情况,还可以说是巧合偶遇, 但要连胡青凤也遭遇不测,就很难再用巧合来形容, 而是有预谋,有计划的,针对外城各个势力的一次屠杀!” 周师傅表情凝重,点了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若真是这样,我们就必须要考虑一下后路了。” “抓紧时间出发,大家小心谨慎一点,随时准备战斗或是撤离!” 一刻钟后。 周师傅见到了胡青凤。 她坐在一间烘烤得热烘烘的暖房内,一边欣赏着门外雪景,一边慢慢品尝着鲜甜的茶点。 姿态慵懒,表情悠闲。 仿佛根本不是出城剿匪, 而是一次兴起的踏雪冬游。 “就连周叔叔都难以匹敌的武者,看来在这乱匪之中,还隐藏着想要趁火打劫的高手。” 静静听完了周师傅的讲述,胡青凤柳眉微蹙,一摆手让两个女仆退下。 她沉默思索片刻,“按照周叔的描述,那人应该是漠州虎煞门的雄罡。 他修习虎煞拳已到了气血转化层次,还兼修着一门横练硬功,身躯坚刚如铁,兵刃难伤, 父亲大人前年曾和雄罡有过一面之缘,直言此人实力强悍,尤其是潜力深厚,日后发展不可限量。” 漠州虎煞门? 周师傅陷入回忆,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 不无惊讶地道,“原来是这个人,他不是因为杀戮过重被逐出师门了么?” “周叔说的不错,雄罡叛出虎煞门,还打伤了前来捉他治罪的副门主,自此便不知所踪,没想到却又在苍远城外发现了他的踪迹。” 胡青凤直起身体,修长的双腿交叠,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她的表情依旧平淡悠闲,丝毫不见紧张凝重的神色。 “雄罡嗜杀成性,又喜欢与人对战,周叔运气不太好,遇到了这么个变态的家伙。” “不过既然我们合兵一处,周叔放宽心便是, 家父曾和我说过此人最大的弱点罩门,又派了陈嬷嬷随行队伍, 那雄罡不来便罢,只要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小女子定让他有来无回。” “陈嬷嬷也来了吗?” 周师傅眼神变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就要搅扰青凤侄女的清净了。” “周叔太客气了,这两日就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 胡青凤悠悠一笑,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清剿乱匪的事情嘛,自然有三大家作为主力过, 只有经过足够的磨砺锻造,才能在武道修行上有所成就, 一味的顺风顺水,反而会让人渐渐迷失,找寻不到正确的方向。” “小十年纪还小,性格一直很骄傲,我有些担心他调整不好自己的心态。” 周师傅转身,看了眼谭磐,“你作为大师兄,没事儿的时候开导他一下。” “弟子明白。” 燕十在白柳庄漫无目的闲逛。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村外的树林。 几只麻雀在林中叽喳乱叫, 让他本就积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忽然树影晃动, 麻雀叫声消失不见, 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燕十微微皱眉,正想着到底是入林查探,还是抓紧返回庄子, 眼前蓦地一花,看到一道纤细窈窕的白色身影,无声无息来到了自己面前。 “白小姐。”燕十微微怔然,抱拳行礼。 “你的心中,充满迷惘。”白悠悠抬头仰望着阴暗的天空,声音飘渺如风。 “我……”燕十张口欲言。 却被她直接打断,“你太过弱小,没有在我面前站着说话的资格。” 轰! 陡然一股庞然巨力压下。 燕十表情扭曲,剧烈颤抖, 无法控制身体,一点点跪了下去。 他艰难抬头,望向那个白衣白裙的少女。 她高高在上,低头俯瞰。 深潭般的眸子闪过一道幽幽光芒。 “你,想要得到真正的力量吗?”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6章 废物 咔嚓! 一道身影倒飞出去。 胸口向内凹陷出一个大坑,落地后连动都没有动上一下,便直接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卫韬甩甩手腕,转身看向了另外两个男子。 他们头戴黑巾,手持利刃,脸上残忍戏谑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惊讶,以及对于死亡的恐惧。 “你们太弱了,都没有让我认真的实力。”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猛地踏地进步,一拳落下。 砰砰两声闷响。 两个黑巾男子颅骨碎裂,同样倒地不起。 弯腰摸索一阵后,卫韬满脸嫌弃起身,寻找到已经模糊不清的痕迹,继续向前行去。 一路走来,他杀掉了不下二十个头缚黑巾,手持兵刃的匪徒,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浓。 这些人三五成群,就在荒野中游荡,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打家劫舍的乱匪,反而更近似于侦察战场的精锐斥候。 毕竟乱窜的匪徒不会像他们这般机敏警觉,还有着相当熟练的战阵配合,更不可能都是内练气血的武者。 诸多疑点叠加一处,便让卫韬愈发看不分明,这一次三大家组织的城外剿匪,到底是剿的什么匪徒。 唏律律! 陡然间骏马长嘶声远远传来。 卫韬收敛思绪,迅速隐藏形迹。 默默注视着疾驰而来的一队骑士。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卫韬眼帘。 “周铭义,周家黑骑?”他微微皱眉, 再仔细观察,这十几人各个带伤, 严重的甚至已经难以在马背上稳住身体。 “能把周家黑骑逼迫到这个份上,绝非一般乱民匪徒能够做到。” “所以说,在苍远城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卫韬将身体藏得更深,等待着对方过去。 “吁停!” 最前面的周铭义猛地勒紧缰绳,控制战马停下,面色凝重环视四周。 “这里刚刚发生过战斗。”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痕迹,“有人被杀,还被拖走了尸体。” “铭义公子,我们怎么办?”旁边一人问道。 周铭义沉默思索片刻,“前面可能还会有危险,不行我们就绕路避开……”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转头,朝着左侧的树林看去。 “谁在那里?” 卫韬无语低头,看一眼自己脚边疯狂逃开的野兔,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 周铭义眼中波光闪动,“你是,红线门的卫韬?” “原来是周公子。” 卫韬面带笑容,微一拱手。 “我记得你们这一队至少有二十多人,怎么现在就只有伱一个?”周铭义一手挽住缰绳,另一只手按住腰侧的刀柄。 “本门昨晚夜宿冒石村,遭遇敌人突袭,我在大雪中与队伍走散,一直都没能找到他们。” “袭击你们的,是什么人?”周铭义问。 卫韬答道,“对方一共四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光头壮汉,具体是什么身份,我并不知晓。” “光头壮汉……” 周铭义思索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你给的信息太少,根本无法确定对方身份。” 他停顿一下,换了一副命令的语气,“他所用的招式打法,你现在给我演练一二,或许才能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好。”卫韬也没有推脱,直接答应下来。 只是接下来,他却一直站在那里若有所思,没有做出任何或许动作。 周铭义等待片刻,不由得怒道,“单纯演练一下招式都不会,你还能更愚蠢些吗?” “像你这样的废物,就算是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倒不如……” 轰! 地面猛地一颤。 一道狂风呼啸而至。 “……!?” 周铭义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冲破气流轰然落下的那只大手,心神因为极度恐惧而一片空白。 咔嚓! 他被卡住脖子,从马背上一把拽了下来。 重重摔在地上,灰头土脸满身是泥。 卫韬居高临下俯瞰过来,面无表情道,“不是我不想演示,只是那人从头到尾也就一抓一锤而已,这就是其中的一抓,周公子你这个废物看明白了吗?” 仓琅琅! 后面一片抽刀声。 卫韬看也不看如临大敌的黑骑, 目光依旧落在周铭义身上。 “你们如此狼狈,又是和什么人交手对敌?”他疑惑问道。 “黑巾军,是黑巾军……” 周铭义捂住胸口,大口喘息。 “黑巾军?这又是什么势力?” 卫韬忽然想起不久前才被自己杀掉的那些人,他们全部头戴黑巾,莫非就是这位周公子口中的黑巾军? 果然,就在下一秒,周铭义便接着说道,“这是漠州的叛军精锐,他们喜欢头戴黑巾,所以便有了黑巾军的称呼。” 红灯会的威胁还没有解决,又冒出来个黑巾军, 红与黑交织一处,不由得让卫韬有些难以言述的烦躁。 噗! 忽然,一股热流从身下溅开。 卫韬陡然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便发现周铭义口中鲜血狂涌,刹那间怕是已经不行了。 他默不作声,挪开踩在周铭义胸口的脚,一脸平静抬起头来。 “你们都看到了啊,是他自己忽然吐血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停顿一下,卫韬更加肯定道,“或许是之前的鏖战让铭义公子受了暗伤,又骑马长途奔袭,这才伤势发作。”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下马来救人啊。” 十余黑骑没有一个人说话。 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他的身上。 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沉闷凝滞。 “看来,你们是不愿意相信我的解释了。” 卫韬微微笑了起来,“无辜的好人,果然总是被刀剑指着。” “所以说,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轰! 激烈的战斗在瞬间爆发。 又在数个呼吸后戛然而止。 鲜血将白雪染红。 人和马的尸体散落一地。 只剩下一个穿着破烂粗布衣衫的人,安静站在残肢断臂中间。 卫韬捡起一只被鲜血浸湿的包裹,找出干粮慢慢吃着,又打开一个水袋,不时仰头灌下几口辛辣的烧酒。 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吃完包裹里的所有肉干,喝光一整袋烈酒,才满足地呼出一口酒气,对着不远处的树林道,“看了那么久,不出来一起吃点儿?” “阁下身法之快,拳势之强,只用短短数个呼吸就杀光了周家这些黑皮狗,当真是让人惊讶赞叹。” 一道修长身影悄然出现在树林前方。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 在雪后的冷天,她下面只穿了条棕色皮裙,裙摆只到膝盖上方,若不是还有一双长腰皮靴,几乎连整双长腿都露在外面。 再配到上面的紧身皮衣优美曲线若隐若现,勾人心魄。 卫韬的视线从女子的身体上扫过,目光冰冷淡漠,就如同捕食者在观察猎物的强弱。 短裙女子丝毫不介意他的眼神,甚至还摆出一个更加诱惑的姿势。 “你是哪一路的武者?”她好奇问道,“又是跟在谁的麾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7章 不配 卫韬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不是很好回答。 毕竟他现在了解的线索非常有限。 除去刚刚从周铭义口中听来的黑巾军外,便再也不掌握其他信息,想要暂时骗过这个女人绝非易事。 “阁下似乎不是很想回答我的问题。” 女子浅浅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动人,“那就让小女子猜一猜好了,说的不对的话,阁下一笑置之便是。” 她清清嗓子,“你是虎煞拳雄罡的属下?” 卫韬依旧保持沉默。 他倒是想承认。 自己就是劳什子虎煞拳的人。 但问题是他根本不会虎煞拳, 实在是太过容易露馅。 干脆就不发一言,看着这女人自己表演。 悄悄观察着卫韬的反应,她便又笑道,“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雄罡几个兄弟我都见过,阁下若是也在里面的话,小女子自然不会有此疑惑。” “那么,你是隆坛主的左膀右臂?” 卫韬心中一动。 回忆起那个被他杀死的白衣男人,似乎叫做丁坛主。 再联系到冒石村内被吸干血液的尸体。 那么,既然两个都是坛主,是不是就有可能同为红灯会的人? 想到此处,他直接问道,“你说的隆坛主,是红灯会的坛主?” 短裙女子瞳孔微缩,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审视怀疑的意味。 身体也微微绷紧, 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卫韬根本就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接着道,“我不是姓隆的手下,伱也别在这里费心思猜了,让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其实,是曲夫人的人。” 短裙女子手向后移,暗暗握住了一柄短刀。 “恩?没听说过么?” 卫韬低声叹息,“好吧,其实我是白悠悠的人。” “白色的白,悠闲的悠,白悠悠。” “怎么,你还是没听过?” 咕咚! 短裙女子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后背莫名有些发凉。 “原来,原来先生是白小姐的麾下,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 她挤出一丝笑容,“小女子辛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杨,单名一个戬字,江湖人称二郎真君。”卫韬表情自然,随口胡编。 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心理障碍。 辛亓点点头,“杨先生,不知白小姐如今身在何处?” “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里?” 他一副不想解释的语气,“莫非你以为,她那飘忽不定的行踪,岂是我可以实时掌控的?” 对于卫韬毫无诚意的回答,辛亓竟然深以为然。 “你说的不错,白小姐并非常人,确实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思忖。” 提到白悠悠后,她明显表现得有些不太自然,并且生出了退意。 “既然杨先生已经将这队黑骑清理干净,那小女子的任务就算完成,需要立即回去复命。” “聊得这么开心,我还期待着能和辛姑娘一道,进行更加深入坦诚的交流,你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卫韬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踏出一步。 辛亓女子脸色陡变,一个闪身向后退出丈许距离。 轰然一声巨响。 她原本所站的位置陡然出现一个大坑。 卫韬缓缓从坑内拔出双腿。 他脸上笑容消失不见,“我只是想和姑娘接着交流探讨人生,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白悠悠?” 唰! 辛亓一言不发,再次向后暴退。 心中已经被烦躁和懊悔填满。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犯贱。 确定了目标被消灭,为什么不直接转身离开,却非要跳到这位二郎真君的面前? 如果遇到的是其他人便罢了, 偏偏却让她撞上白悠悠的人, 疯子的属下,那也是疯子。 而且还是个实力强悍的疯子。 简直是倒了血霉。 辛亓满腔愤懑,两条大长腿甩开,瞬息之间便窜出十数丈距离。 并且还在不断加速逃离。 忽然。 她听到一声压抑的呼吸。 就在自己的身侧响起。 “青鱼……” 那道声音如是说道。 青鱼? 什么青鱼? 难道是荷下青鱼!? 另外一个更加恐怖的女疯子,孙洗月的奇诡杀招,荷下青鱼!? 辛亓瞠目欲裂,表情扭曲,心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恐惧。 崩崩崩崩崩! 朵朵血色莲花绽放。 她却听到了一连串清脆的鸣响,就从自己的身上传出。 下一刻,辛亓失去平衡,砰然倒地。 在雪地中剧烈翻滚,直至撞到一块大石才猛地停住去势。 “你,你为什么会,孙洗月的荷下青鱼?”她努力睁大眼睛,强忍着一波波袭来的睡意。 卫韬蹲下来,开始在她身上摸索,“你这么说,那个光头临死前也这么说,所以我就尊重你们的意见这么叫了,但它真的不是荷下青鱼,而是我自创的步步生莲。” “当然,你想把这一招当成荷下青鱼也无所谓。” 他微笑道,“毕竟对于将死之人,我一向都十分宽容,从来不会计较他们所犯的一点小小错失。” 处理完尸体,收好战利品,卫韬再次启程,终于在日落之前,看到了前方一座炊烟袅袅的村庄。 …………………… “练武不练功,终究一场空。” “为了给你们留一点面子,我都不好意思明说, 但事实就是事实,垃圾就是垃圾,不会因为我说与不说出现任何变化。” 白柳庄后的打谷场,白悠悠仪态闲适,淡淡说着。 燕十在一旁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后,他疑惑道,“白小姐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说我一直以来所修习的红线拳,其实是上不了台面的下等武道功法?” 嘭!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下压,不由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燕十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 挣扎着就要起身。 但随着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下,他顿时如遭雷击,剧烈颤抖着又跪了下去。 白悠悠微微笑道,“你刚才说的话太过无礼,至少犯了两个错误。” “我……” 燕十昂起头,刚要开口,便又被一指点在肩膀,当即两眼翻白,涕泪齐流,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 白悠悠低低叹息,“主子没让你叫的时候,最好保持安静,不要发出一点儿声音。” “再说刚才你话里犯的第二个错误, 所谓的红线拳,根本就是垃圾而已, 你不要将其归入进武道功法里面, 因为它根本不配被称之为武道。” 燕十低着头,身体不住颤抖,却再也不敢乱动一下,也不敢再开口说话。 和他在红线门时候的骄傲矜持,少有顾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得片刻,她接着说道,“你修习的红线拳,最多只能算得上技罢了,非但不配称之为道,甚至在技的分类之中,也属于下成,登不上大雅之堂。” “不止红线拳,其他诸如穿山腿、山甲门,乃至于内城周家落叶掌,也都不过是技之一类而已。” 燕十怔怔抬头,下意识问道,“什么是技,什么又是道?” 咔嚓! 他眼前一黑。 软软瘫倒在地。 大量汗浆从毛孔内涌出,很快便将他的衣衫全部浸湿。 “狗就是狗,看着人模人样,却终究听不懂人话。” 白悠悠提起裙裾,在他身前蹲下,吐气如兰叹道,“主子没让你叫唤的时候,你又在那里乱叫个什么劲呢?” 她揪住燕十发簪,将人从地上拖起。 随后素手一翻,掌心便多出一枚丹丸。 丹丸看上去和血玉丹近似,却散发着更加令人疯狂的气息,在雪地上投射出梦幻般的紫色光芒,就像是一枚价值不菲的紫玉宝石。 咔嚓…… 白悠悠撬开燕十嘴巴, 将那枚丹丸丢了进去。 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没有再多一秒钟的停留。 “先给他投喂一颗血神丹,养熟了再慢慢调教。” “还有那姓卫的家伙,不会是被人弄死了吧,当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白悠悠抬头,静静看着空中变幻的云层,一时间有些出神。 忽然,她眯起眼睛,远远看到村外正在走来的一道身影,脸上顿时浮现出欢欣喜悦的笑容。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8章 夜香 白柳庄内。 一行人装备整齐,跨上战马。 “还要麻烦陈嬷嬷亲自出手,帮本门去寻找走失的弟子,老夫感激不尽。” 周师傅抱拳,躬身一礼。 “你倒不必谢我,老身不过是奉小姐之命行事。” 陈嬷嬷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颌首。 周师傅转头看向谭磐,“此行注意安全,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也不要在外面做太多停留。” “弟子明白。” 一旁的胡青凤轻松笑道,“周师傅放宽心就是,白柳庄周边已经被我仔细清理一遍,别说乱匪,就连野狗都不见一只。 此行莫说有陈嬷嬷带队,就算是这些记名弟子,出去转转逛逛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而且到现在才过了不到两天时间,路上又有贵门留下的标记,只要卫师弟能够寻到一处,应该很快就能遇上搜寻的队伍。” “希望如此吧。” 周师傅若有所思,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只能说小七命不好,该当有此一劫。” 就在此时,一个记名弟子从庄外狂奔而来。 边跑边喊,“老师,七师兄回来了,七师兄他自己回来了!” 一刻钟后。 卫韬埋头对着一盆腌肉烩饼大吃。 屋内还有周师傅和谭磐两人,坐在一旁慢慢饮茶。 “那夜我们在村后石堡等了许久,后面你大师兄又带人四处搜寻,都没有发现你的下落,结果才准备沿路返回寻找,伱就自己寻了回来。” 周师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安全回来就好,后面好好休息一下吧。” “怎么没看到十师弟?”卫韬放下不剩一点汁水的汤盆,疑惑问道。 谭磐在一旁回道,“冒石村夜袭,小十和敌人交手,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现在应该是躲在某个地方苦练功夫。” “你有时间也去开导他一下。” 周师傅叹了口气,“虽说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人身又似弓弦,一张一弛才是正理,总是紧绷着反而会损伤身体,他这个样子一直下去,是不行的。” “是,弟子知道了。” 卫韬告辞出来,在谭磐的带领下前往自己的房间。 “小十一向心高气傲,此次受到挫折打击,心里多有郁郁不平之气。 七师弟去开导他的话,一定要放宽心,注意方式方法。” 谭磐抱着一床被褥,慢慢说着。 卫韬只是一笑,“师兄多虑了。” “老师安排的这件事啊,我听了应了就是,真要去开导心结,师兄你觉得我就算说的天花乱坠,在十师弟那里又有什么用处?” “这倒是……” 谭磐点点头,“老师和我都没有办法,七师弟你和小十的实力层次就在伯仲之间,他确实不会听得进去。” “哦,差点儿忘记了,小十现在已经破境进入凝血层次,实力上已经比你更强了。” 卫韬微微一笑,“大师兄你如此打击人,就不怕我也抑郁了么?” “七师弟心态好,自然无事。” 谭磐也跟着笑了起来,“何况小十天赋资质本门第一,咱们逐渐被他赶超过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无需太过在意。”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院落,里面联排数间屋子,还有一群武馆记名弟子坐在门口喝茶吹水,看样子倒是相当惬意。 让卫韬感觉有些奇怪的是,这座占地不小的庄子竟然不见一个村民。 路上遇到的几人不是红线门记名弟子,就是胡先生麾下的武者。 “这里是胡先生经营已久的一个据点,自匪患显露征兆时,便已经将佃农庄户都迁回了城里。” 似是看出卫韬的疑惑,谭磐开口解释了一句。 “自从和胡青凤带的队伍汇合之后,大家便都闲了下来,这两天一直都在休养生息。” “周边的乱民匪患,都已经被她清理干净了么?”卫韬问道。 “胡小姐的意思是,周边都很安全,想在庄子里呆着也行,烦了出去溜达溜达亦可,只要不跑太远,都没有问题。” 谭磐给出的回答让他有些诧异。 “哦,她还说了,此次清理匪患,自然要以内城三大家的力量为主。 通明楼、黑骑队、聚英堂人才济济,高手众多,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外城小势力大张旗鼓,浴血拼杀。” 卫韬听了微微皱眉。 思忖着慢慢道,“谭师兄有没有想过,若三大家直属力量损失惨重,我们后面又该如何应对?” “七师弟又在开玩笑了。” 谭磐哈哈一笑,“三家五姓在苍远城经营日久,树大根深。 怎么可能剿灭一帮乱匪都损失惨重,岂不是会直接动摇他们的根基?” 卫韬摇了摇头,语气幽幽道,“但是我一路走来,见到了不少周家黑骑的尸体,就连周铭义,也已经横尸荒野,死的不能再死。” 谭磐一点点收敛笑容,“七师弟亲眼所见?” “自然是亲眼所见。” “那你有没有看到,和他们交手的敌人尸体,都有何种特征?” “那些人头缚黑巾,身着皮甲,至于他们的实力层次,因为都是尸体,所以我也无从推断。” “此事关系重大,卫师弟抓紧把铺盖放下,随我一起去找老师。” 忽然吱呀一声门响。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便看到一个穿着纯白裘皮的少女,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步履轻盈,摇曳生姿。 就像是雪中精灵,悄然降临人间。 一众记名弟子早就看得呆了。 整个院子寂静无声,只剩下她细细的脚步声,如同富有节律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他们的心头。 “竟然是白小姐来了。” 谭磐明显有些吃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谭磐见过白小姐。老师正在和胡青凤姑娘聊天,要不要在下带您现在过去?” 卫韬跟在谭磐身后,一起抱拳行礼。 他的后背微微紧绷,脚趾扣紧抓地, 表面上看着身体松弛,姿态恭敬, 但内里却早已经做好准备, 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出手。 “你们忙自己的,我就是随便转转看看。” 白悠悠浅浅笑着,“谭先生,我送你疗伤的丹药,吃着效果如何?” 谭磐又一抱拳,“效果很好,在下感激不尽。” “有效果便好,若是不行的话,也可以考虑换上一种。”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又将视线落在了卫韬的身上。 “卫公子,我送你的护符,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卫韬没有任何犹豫,随口答道,“白小姐送给在下的护身符实在太过珍贵,我就把它放到家里,不敢随便带到城外。” 白悠悠点点头,颇有些感慨道,“唉,老师的书签被你如此珍视,它们也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被状态栏吃得连渣都不剩,确实是最好的归宿。 卫韬心中如此想,口中却说,“白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会好好保管,不让它们受到任何破坏损耗。” “你有这份心就好。” 白悠悠很高兴的样子,说着便从衣袖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丹丸,将其置于掌心。 雪白如玉的肌肤,如梦似幻的紫色丹丸,两者结合在一起,当即带来一种别样的美感。 唰! 她轻轻一弹,紫色丹丸便落入卫韬手中。 “这是比血玉丹更好的血神丹,你拿去服用修行,或许能在拳法上有所进境。” 说着,她已然转身离开。 那道纤细的白色身影出门,很快消失在小路尽头。 卫韬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神丹, 一时间有些迷惘,不知道白悠悠到底是何想法。 忽然,光头壮汉和皮裙女子说过的话在心中闪过。 “身为一条被投喂调教的狗,你竟然不知道自家主人的名字?” “如此不听使唤的狗子,要是我的话,早就一巴掌直接打死。” 这两句话,就如同两道亮光, 将迷雾遮盖下的黑暗瞬间照亮。 所以说,她可能就是在调教养狗吗? 给出的这些丹药、书签,莫非也是在进行所谓的投喂? 卫韬思绪飘飞,又回忆起很重要的一点。 那便是这两人在提到白悠悠时,所表现出来的发自内心的忧惧。 和白悠悠自己展示出来的纯洁无瑕、纤细柔弱,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放下铺盖,卫韬迅速检查一遍屋子。 他独占一间卧房,就在谭磐隔壁。 另一边是燕十的居室。 再向里则是一众记名弟子的大通间。 屋内的家具摆设全部搬空,在地上垫一层干草,然后摆开铺盖卷就能睡觉。 虽然条件异常简陋,但能有个遮风挡雪的住处,还不用出去面对危险,在他们看来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只要熬过去这几天,就能有一笔不菲的银钱到手,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活计。 卫韬安排几个记名弟子守在门外,便直接开始休息。 从冒石村到白柳庄,接连不断的战斗和赶路,消耗了他极大的精神和体力, 此时稍稍放松下来,顿感疲惫困倦,只想着躺到床上大睡一觉。 但因为白悠悠的到来,他又不敢真正睡去,只能是靠在床边闭目养神,手中还一直扣着两枚暗器,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各种危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抹清香在屋内渐渐散开。 卫韬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几乎已经控制不住睡意。 依稀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白色身影。 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自己房内。 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袭来。 修行至破限层次的气血自发开始运转。 抵挡着仿佛无孔不入的冷意。 卫韬猛然警醒。 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变得更加粗重了少许。 “你,想要得到更强的力量吗?”温柔的女声传入耳朵,带着浓浓的蛊惑意味。 “不想。” “………”白色身影陷入沉默。 似乎没想到,会从一个武者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 片刻后,她又问道,“那么,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最想要的东西。” 卫韬喃喃自语,“我做梦都想把护身符项链凑齐,所以最想要的东西就是白姑娘送的书签。” 房间内再次陷入无言的沉默。 数个呼吸后。 就像来时一样,寒气无声无息消散。 那道白色身影也悄悄离去,只余下一点淡淡清香,还在屋内久久不散。 卫韬又等待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这个女人,简直来无影去无踪。 像阿飘一样悄无声息。 直到感知到异样的寒意, 才被他发现了一丝端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99章 黑魔 夜渐渐深了。 风也大了起来。 从村庄上方呼啸而过,带来大量冷空气,温度急剧降低。 白柳庄一间暖室内,两个年轻女子围炉而坐。 房间内点燃着几根熏香,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新味道。 胡青凤给面前的瓷杯续满茶水,微微笑道,“小师叔还在想红线门的事情吗?” “不过是外城一个不大不小的武馆而已,小师叔懒得出手的话,我一个人就可以灭了他们。” “不会说话就别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了他们了?” 白悠悠睁开眼睛,“好不容易才生出些许兴致,却被你一句话破坏了心情。” “是我的错,小师叔勿怪。” 胡青凤身躯一颤,表情变幻数次,深深低下头去,“青凤知错了。” 她是真的害怕。 不仅因为白悠悠本身的性格。 更因为她是最受那位宠爱的弟子。 比起其他亲传弟子动辄训斥打骂的责罚,那位对白悠悠几乎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就算是她闯出了什么祸端,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未有过任何责罚。 其他诸如在修行资源的投入上,更是有求必应,好到了让人感觉不真实的地步。 白悠悠忽然淡淡一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能和我聊得来的人不多,你勉强算是一个。 伱父亲也算是老师指点过的不记名弟子,有这层关系在,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将目光从胡青凤脸上移开,她又陷入自己的思绪,自言自语道,“红线门内院十一人,死掉两个后恰好便是九个。” “原本我想仿照秋师叔当年所为,来个九狗成一獒的玩法; 结果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也太浪费时间。” 她端起茶盏慢慢喝着,“既然九狗一獒行不通,我便想着换成两虎相争、双龙抢珠。 可谁又能想到,被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竟然完全不听招呼。” 胡青凤问道,“小师叔选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燕十,另外一个又是谁,红线门排名第一的谭磐?” 白悠悠轻哼一声,“谭磐受伤后,潜力已然大降,我是吃饱了撑得才在他身上投注资源。” “不是谭磐,莫非是卫七?” “红线门在这里一共就三个人。”白悠悠闭着眼睛,慵懒道,“不是他,还能是周老头不成?” 胡青凤陷入思索,“此人我倒是有过了解,原以为他历时三月入门,不过是个天赋资质低下的普通人罢了。 结果在内城梅苑的比武,他竟然一拳击败炼筋层次的陈澄原,倒是有了一点厚积薄发的味道。” “小师叔说的不听话那人,是燕十还是卫七?” 胡青凤看了白悠悠一眼,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燕十年少,又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不听话倒也算是正常。 不过对付他这种小家伙也很简单,只需要稍稍用些手段,就能……” “青凤啊,你又说错了。” 白悠悠在躺椅上移动一下身子,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燕十现在虽然傲气倔强了一些,远不到指哪儿咬哪儿的程度,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过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变成一条上好的猎狗。” “不听话的是姓卫的家伙,他竟然直接拒绝了我的好意。 而且身为一个武者,变强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 反倒是对老师的那些书签念念不忘,也不知道此人的脑子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说到此处,白悠悠有些烦躁起来,“实在不行,干脆就把他打死算了。” 胡青凤道,“小师叔稍安勿躁,不若让我去劝劝他?” 白悠悠打个哈欠,忽然就有些不耐烦起来,“那你就去劝劝,没效果的话,就劝他去死。” “还有燕十,他已经开始修行六合通脉功。 我最近懒得动弹,你有时间了就去指点他一下,免得这蠢货摸不对路数。” 啪! 一部书册丢到了胡青凤的面前。 上面两个大字浓墨重彩,气势非凡。 名为《六合》。 “你不要拿走,就在这里看一看,也算是对六合通脉功有个自己的理解。” 胡青凤伸出有些颤抖的双手,将那部书卷缓缓捧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惊讶喜悦的神色。 “明白了,小师叔好好休息,这件事就交给青凤来办。” 白悠悠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上次我给你二哥的那部修炼法门,他练得怎么样了?” “小师叔说的可是那部黑魔双煞功?” 胡青凤将目光从书册上移开,思索着慢慢道,“我倒是经常见二哥在那里苦练,不过也不知道是他练的路数不对,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反正在这次出来前,他才刚刚突破到炼筋层次,距离凝血还有很长一段的路要走。” “几个月时间,才突破到炼筋?” 白悠悠闭目思索片刻,忽然一摆手道,“回去后你告诉胡青彪一声,让他不要再练了。” “小师叔的意思是?”胡青凤问。 “没什么意思,不好练干脆就不要练了,免得伤及自身。” 白悠悠陷入回忆,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我以前曾听老师说过一句,黑魔双煞功是一门外道邪法,修炼起来很是困难,但它有两个很神奇的特点,让我都感觉很有些不可思议。 一是它没有配套的观想图录,却也能打通躯干前后两条脉路,凝聚气血于窍穴,达到我们眼中气血二转的实力层次,甚至还犹有超出; 第二个特点则更加诡异,据老师说,将黑魔双煞功修到大成后,竟然能产生少许混元归一的劲力覆体效果; 所以我才想找人试验一下,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如老师说的那般神奇怪异。” …………………… 嘭! 嘭嘭! 白柳庄外的树林中。 一道身影不停出拳,击打在作为靶子的树干上面。 他爆发出的速度力量并不算大。 甚至在每次拳锋即将落下时,还有一个明显的收力动作。 将刚劲转化为柔劲,缓缓印在树上不同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缓缓收起拳架。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树干上轻轻一点。 哗啦啦! 刹那间大片树皮皲裂,里面的主干竟然变得桃酥一样松脆,在外力的作用下直接崩散。 大树轰然倒下,将地面砸起大片飞雪。 男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面孔。 赫然便是燕十。 他来到树干断裂处,仔细观察着里面的结构。 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虽然借助了血神丹的功效,但仅仅才修行了两天时间,白小姐传下的功法就能达到如此效果,简直出乎了我的预料。” “如此看来,她说的一点儿没错,所谓的红线拳根本就是个垃圾。 充其量就只能算是一种杀人技,而且还是有着先天残缺的杀人技。 完全不配和我现在修行的六合通脉功相提并论,两者根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他再次开始搬运气血。 越是练下去,便越是能够感觉到六合通脉功的神奇玄妙。 与红线拳只注重手臂双拳相比,六合通脉功混元一体,是对整个身体的增强。 单此一项,就比红线拳内练之法强了不知道多少条街去。 啪啪啪…… 忽然黑暗中响起清脆的鼓掌声。 “什么人!” 燕十猛地转头,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陡然变化。 从面容青涩的少年,刹那间化作欲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燕公子果然天赋资质惊人,令我都不得不感慨赞叹。” 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从林内缓缓走出,温和笑道,“只用短短两三天时间,就能把六合功练到这种高度,真的是未来可期。” “胡青凤?” 燕十眼睛眯起,身体微微下沉,“你怎么知道,我练的是六合功?” 轰! 陡然间狂风乍起。 胡青凤一个大跨步,凹凸有致的修长身躯瞬间越过数米距离,朝着燕十直撞过来。 凛冽劲风扑面,燕十眼睛眯成一道缝隙,身上衣衫都被吹得向后荡起。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几日温柔似水的胡青凤,竟然一下子便爆发出来如此恐怖的威势。 一扑一抓,呼啸而至。 让她从千娇百媚的美女,一下子变成了血腥狠戾的凶兽。 燕十猛地向后纵跃避开。 根本不敢直面其锋芒。 但就在下一刻,他后背蓦地发凉。 当即低吼一声,双脚顿地、拧腰转身,朝着一侧击出一拳。 咔嚓! 一拳落空。 砸断旁边杯口粗细的小树。 燕十眼皮狂跳,死死盯着眉心处悄然出现的一根手指。 心中除了绝望,便再无其他情绪。 轰! 一股巨力压下,落在他的肩上。 燕十支撑不住,不得不单膝跪地。 胡青凤理理耳鬓散落的乱发。 好整以暇悠悠说道,“你燕十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燕十猛地抬头,目光充满怒火。 啪! 他挨了一记耳光。 面颊高高肿起,充血通红。 紧接着,啪啪的脆响连成一片。 直到十数个呼吸后。 胡青凤才收手,居高临下俯瞰着他,“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白悠悠小师叔人美心善,不愿下狠手,那就交给我来做,让你真正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态度。” 燕十低下头,闭上眼睛, 遮挡住内里无比怨毒愤怒的目光。 口中却道,“小的记下了,都记下了。” 胡青凤悠悠一笑,俯身将他扶了起来,“记住了就好,你要明白,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不然以你的性子,将来到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嘭! 燕十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整个人却猛地倒飞出去, 撞在树上滑落下来。 “你心里在恨我,咒我,还想着用最恶毒的法子侮辱我,杀掉我。” 胡青凤款款走来,抬起小巧精致的皮靴,踩在他的脸上。 “不过,我不在乎。” “就像是小师叔说的,人不会去考虑一条狗的想法,只需要它真正听话。” 她面带微笑说着,又将燕十从地上拉了起来。 带着芬芳清香,贴近他的耳边。 “小师叔让我指点你六合通脉功的修行,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就看你接下来怎么做了。” “不要和我说什么修行天赋,其实以你的资质,或许也就红线门把你当个宝罢了,在我的这里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所以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收起你的骄傲矜持,既然决定了做狗,那就要有做狗的样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0章 喜欢 大雪过后,太阳终于露出头来。 金色光芒照耀下来,气温也有了大幅回升。 卫韬吃过早饭,先去了周师傅那里问好,然后便来到村后的打谷场独自修行。 因为人多眼杂的缘由,主要也就是搬运气血,打一打红玉锤活动身体。 待到吃过晚饭,夜幕降临之后。 才真正是他开始苦练的时间。 卫韬穿过村外小树林,沿着荒野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一处隐蔽的凹坑。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矿场,地势天然避风,又不易被人发觉,是个放开修行的好去处。 红线拳、穿山腿,一遍遍被他使出。 气血鼓荡爆发,身形飘忽不定。 踏石留印、步步生莲。 他根据自身实际,对荷下青鱼进行了一次次的修改完善,。 改造主要分成两个方向。 一个是以威力变弱为代价,减轻对身体的负担。 将这种对气血肉身要求极高的身法,与穿山腿各种步法相结合,融入到自身修炼体系之中,达到可以长时间无伤运用的结果。 第二便是以孙道子作为参照物和目标,将其不断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为了能再向上提升一丝威力,只要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就不去管身体会受到多大损伤。 要的就是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杀伤力,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都无所畏惧。 “呼……” 一轮苦练过后,卫韬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拿起准备好的药酒喝了一通,坐下来恢复休息。 这样重复而又充实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几天时间。 卫韬有时候都有些好奇,他们到底是出城剿匪,还是和胡家小姐商量好,集体跑到乡下踏雪冬游。 不过对他来说,在家里是练,在外面同样是练,两者之间并无太大区别。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药材的供应。 好在白柳庄似乎是胡青凤经营许久的一处据点,她在这里储存着大量备用资源。 虽然比不上在城内青合会支持下的予取予求,但也远远超出了基本的需求保障,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家也都很适应现在的日子。 每天吃喝不愁,专心修行,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在那些记名弟子眼中,这哪里是刀口舔血的剿匪,分明就是白拿银钱的带薪假期。 卫韬慢慢喝着药酒,一边默默运转气血,让药效发散得更加充分。 最近十师弟总是神出鬼没。 不仅白天不见踪影,就连晚上从他的房前路过,里面似乎也是空空如也,不知道人跑去了哪里。 本来卫韬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燕十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甚至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但昨天谭磐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师兄竟然不是十师弟的对手了。 纵然是内伤没有痊愈,但谭磐在凝血境界内浸淫日久,对于红线拳的招式打法更是烂熟于心,达到了信手拈来,知行合一的高度。 但是,大师兄竟然很明确的说,已经不再是十师弟的对手, 哪怕是等到伤势痊愈之后,也追赶不上燕十的脚步。 这就很让人惊讶了。 难道一个人的天赋资质,真的能强悍到这种程度?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便跨过了锻皮、炼筋,破境到了凝血层次。 而且已然居于大师兄谭磐之上。 这样的修行进度,着实令人羡慕。 如果他也有同样的天赋资质,再加上状态栏的帮助,现在又将会达到怎样的高度? 卫韬又想到白悠悠。 她竟然在此地盘桓不去。 虽然绝大部分时间,她一直都宅在胡青凤的房间从不出来,但只要人在这里,终归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卫韬不止一次动了离开的念头。 但留下来危险,回去的路途也并不安全。 黑巾军,红灯会,内里高手众多,说不定还有大队骑兵来去如风。 真要是在荒郊野外被死死咬住,怕是还不如暂且在这里安静蛰伏,休养生息过后再做打算。 他也曾想过,把关于白悠悠的疑点告诉周师傅和大师兄。 但思来想去,却又觉得不稳妥。 只能是暗中旁敲侧击一二,让他们稍稍提高一些警惕。 最后,也是最让人动心的一点。 他从大师兄口中偶然得知,红线秘录就在周师傅身边。 如果能拿来观想修习,便有可能将红线拳一举推升至赤练双线境界。 到了那个时候…… 卫韬收敛思绪,将一整袋药酒喝完,站起身来准备继续修行。 刚刚摆好起手式,气血都还没有勃发。 他却毫无征兆停了下来,缓缓转身看向一侧的黑暗。 “你这么练,是不成的。” 一道悠扬女声从风中飘来,传入他的耳中。 卫韬站直身体,微微皱眉,“胡小姐?” 胡青凤一步步行来。 皮靴踩在山石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响声。 她就在几步外停住,“本来早些时候就该过来找你聊聊,开解你的心结,让伱能专心致志修行。 但是这几日很是忙碌,又在燕十那里牵住了我很大的精力,直到昨日才算是一切走上正轨。” “而且卫公子躲得也很严实,若不是我的黑雀在上面盘旋,还难以发现你的踪迹。” 卫韬抬头,果然隐隐约约看到一只鸟儿,就在上面夜空中盘旋不去。 他收回目光,有些疑惑,“胡小姐很忙这我可以理解,但您刚刚说被燕十牵住了很大精力,莫非你们两个……” 停顿一下,他面露微笑,“小十我还比较了解,虽然有时候脾气倔强了一些,但本性纯良,吃苦耐劳,绝不是那种花花架子。” 胡青凤眼角微微抽搐,“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我在教导他修行。” 她悠悠叹了口气,“那家伙有些蠢笨,一些简简单单的修炼法门,硬是让他耗费了这么长时间才堪堪弄通,真的是让我心力憔悴。” “最近这些天,胡小姐在教导燕十练功?” 卫韬笑容依旧,心中却愈发生疑。 而且听她的语气,已经持续了几天的时间。 再联系到白天从谭磐口中得来的消息,似乎还真有可能和她说的一样。 但是,她既不是红线门人,也不是燕十亲戚,怎么就轮到她来教导燕十了? 胡青凤点点头,“自然是我在指导他修行,卫公子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十师弟最近实力突飞猛进,已经隐隐是红线门第一弟子了么?” “假以时日,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就算是超越周门主也不在话下。” 卫韬若有所思点点头,沉默片刻后忽然道,“我知道了,但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哦?” 胡青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难道卫公子就不想像燕十一样,让自己变得更强吗?” “不想。” “你说的很对,我们身为武者,变强就是最大的心愿,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便是……” 胡青凤面带微笑,话说一半,忽然闭口不言。 她深吸口气,努力平复一下情绪,“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不想,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难道胡小姐都听不清楚吗?” 胡青凤轻哼一声,“你既然不想变强,为什么又在夜里一个人跑到这里修行拳法?” “因为我喜欢。” “你……”她一口气噎住,面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紧接着,又听他以一种令人牙根发痒的轻淡语气道,“我喜欢练拳这个过程,也喜欢深夜运动流汗的感觉,至于结果究竟如何,却是并不是那么重要。” “就像是爬山,主要为了欣赏一路上的美丽风景,最后是不是登上山顶,我反而不太在意。” “呼……”胡青凤捏住眉心,“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完成的愿望?” “你要明白,有了更高的实力,你现在的愿望就能更加容易实现。” “胡小姐说的不错,愿望自然是有的。”卫韬深以为然。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那条护身符项链凑齐,只可惜白悠悠小姐只给了我几枚黄色书签,还差得很远。” “至于胡小姐说的有了实力,就能实现愿望,这一点在我这里好像并不成立。 毕竟那是白悠悠小姐老师所用的书签,我难道还能到老人家房里去抢不成?” 他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尊老爱幼是朝廷倡导的传统美德。 正所谓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忽然响起。 胡青凤掩住嘴巴,笑得弯下腰去。 许久后,她猛地直起身体,脸上笑容也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不见。 口中冷冷道,“我真的是受不了你,既然劝不了你这条咸鱼,那就只能劝你去死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1章 神往 轰隆一声闷响。 胡青凤话音未落。 陷坑内已经不见了卫韬的身影。 她陡然眯起眼睛。 身体刹那间绷得笔直。 一动不动,如同一杆刺入岩石的标枪。 唯有耳朵在高频率极速颤抖。 卫韬这一消失,让她悚然心惊。 升腾起一股强烈到极点的危险感。 就好似头法,心中还是颇多好奇。 不过,当初孙洗月曾经评价过他如此弱小,连气血一转都不曾达到。 此后他便不止一次想过, 既然有了气血一转, 那么是不是还会有二转、三转、四转的说法? 还专门针对这个问题询问过谭磐。 得到的答案却是凝血之上,精气神合,气血转化,便入红线。 没有提到还有多次转化的说法。 只是今天晚上,又从胡青凤的口中获取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答案。 当真是有趣至极,让人无限神往。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2章 全真 “武道修行,有真法和残法之别。” 胡青凤面色惨淡,捂住小腹上的伤口,颤抖着缓缓说道。 真法,残法? 那么何为真法,又何为残法? 卫韬陷入沉默,思索良久。 他一边运转气血,一边饶有兴致问道,“其实胡小姐想说的是,你修行的是真法,而我修行的就是残法了?” “不,我亦不是真正的武道大派传人,修行的也是残法。”她面露苦涩,摇了摇头。 “青凤小姐说的这个也字,听着有点儿愤懑和不甘。” 卫韬微微一笑,道出心中所思,“不过按照我的理解,真对应假,全对应残, 结果你给我来了个真对残,莫非是在欺负我读书不多,见识少?” 胡青凤低低叹息一声。 “真法,本来称之为全真法,稍稍简化一下叫法,便是真法。” “恩,你接着说。”卫韬眼睛半开半阖,头过,即便是全真法,在气血转化的时候,也不是想象中的轻松随意,同样有很大的压力。” “具体是什么压力?”他对此很有兴趣。 “小师叔曾提到过,对于那些修全真法的名门大宗弟子来说,通脉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但却极少有人能够将入窍做到极致。” “入窍做到极致,又是怎么一种情况?”卫韬追问。 “小师叔没有细说,我并不知晓。”胡青凤摇了摇头。 “气血六转之上,又是怎样的境界?”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他马上又问出第二个。 “小师叔也没有说。” 卫韬眸子里光芒一闪,“小师叔,又是谁?” 她也没什么隐瞒,“小师叔就是白悠悠,因为我的父亲胡先生,是白悠悠老师指点过的不记名弟子。” “我听过很多次白悠悠的老师,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她是教门大宗定玄派的长老,其他的也不甚清楚。” “教门大宗,定玄长老?” 卫韬忽然想起什么,“被孙洗月徒手击杀的好像也是定玄长老。” 胡青凤喘息道,“既然是教门大宗,内部自是机构复杂、人员众多, 弟子和弟子之间有很大区别,其他诸如执事、长老,也不能一概而论。” “原来如此。”卫韬深以为然。 接下来的时间,他和她相谈甚欢。 一个问,一个答,气氛十分融洽。 像极了道左相逢的老友,在夜幕下坐而论道,意兴飞扬。 很难想象就在不久前,两人还在放手搏杀,定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忽然,在胡青凤说了句什么后,卫韬开心笑了起来。 “胡小姐说要为奴为婢,其实以你的身份和地位,大可不必如此作践自己。” 笑着笑着,卫韬一点点眯起眼睛, 他长叹一声,收敛笑容。 “黄泉路远,坎坷崎岖。 在下虽然意犹未尽,万分不舍,却也不愿为了一己之私,阻挠胡小姐的下一段旅途。” “……!”胡青凤猛地瞪大眼睛。 刹那间罡风呼啸,一拳落下。 咔嚓一声脆响,正中胡青凤脑门。 她呆呆看着前方,眼耳口鼻间同时涌出殷红的血迹,顺着皮肤迅速向下流淌。 映衬着白皙的面颊和脖颈,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 “你……”受到了这样的重击,她竟然还未断气。 眼神怨毒,嘴巴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卫韬没有给她出声的机会。 猛然又是一拳击出,砸碎她的咽喉,将可能的诅咒尽数封堵回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3章 秘录 白悠悠是定玄长老的关门弟子。 定玄派修的是六合通脉功,算是门下亲传弟子可以选择的基本功法。 只要能将六合修至大成,便是手足腰背胸腹灵全部脉路主窍打通,具备了成就气血六转的基础。 当然基础只是基础,而不是必定成功。 即便是对于这种教门大宗的弟子, 想要达到精气神合、气血转化的程度, 也需要观想相应图录, 期间失败者亦是众多。 讲到观想图录,胡青凤自己了解的也不多。 她只知道六合通脉功锻炼气血,有多种不同的打法功夫相配,对应着各自的观想真图。 定玄派弟子有的主修其中一门,有的数门兼修,并没有太过死板的要求。 至于白悠悠现在修行到了那种层次,胡青凤只是说比她自己厉害,但究竟厉害多少,或许只有两人生死相搏一场才能见得分晓。 迅速处理完尸体。 卫韬返回白柳庄。 在黑暗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潜入所居的院落。 刚入院门,他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向后看去。 “原来是十师弟。”卫韬面露笑容,语气温和,“天这么晚了,师弟还没有休息吗?” 燕十面无表情,径直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谭磐的房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周师傅和谭磐站在门口,目光齐齐落在两人身上。 “小七,你刚刚做什么去了?”周师傅问道。 卫韬躬身一礼,“回老师的话,长夜漫漫,弟子无心睡眠,便出去随便走走,顺带练习一下本门拳法。” “虽然现在过得还算太平,但也不要掉以轻心,出去散心可以,不要走得太远。” 周师傅点点头,便不再看他,转而对燕十道,“小十,你这几天一个人躲起来苦练,千万注意别损伤了身体。” “为师以前便和你说过,习武一途,需张弛有度,一味锐意精进,反而会压低人的潜力。 以伱如今的修行进度,只需要半年时间,或许就能踏入红线境界,到了那个时候……” 燕十忽然开口,打断了周师傅的言语。 他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老师,即便我踏入红线境界,就能是那些人的对手了吗?” “如果不能,我觉得再继续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周师傅陷入沉默。 许久后蓦然一声长叹,直接抬脚离开。 “我把红线秘录放在了小磐那里,小十想要观摩的话,直接去他房间就行。” 他速度很快,刹那间便已经出了院门。 消失在漆黑夜幕深处。 咣当! 燕十回到屋内,直接关上了房门。 “十师弟的性格,是需要好好管教一下了。 老师再这样任由其发展下去,终究不是正途。” 谭磐暗暗摇头,转身就要回屋。 忽然一个人先他一步,进到了屋内。 “大师兄,十师弟他不愿观想红线秘录,我可是愿意的很。” 卫韬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眼睛熠熠生辉,看着谭磐。 “老师他……”谭磐有些犹豫。 “莫非老师明确说了,只能让十师弟看,却不许我这个七弟子看?” 卫韬面上笑容渐渐消失不见,语气也变得漠然沉凝。 “那倒没有,老师既没说让七师弟看,却也没说不让七师弟看。” 谭磐沉默片刻,从枕头下方取出一只封闭严实的木盒,“所以七师弟提出要看,师兄自然不会硬要拦着。” “那便多谢大师兄了。”卫韬再次浮现笑容,难掩心中喜悦。 接过钥匙后,他当即打开盒盖,将那幅四尺长、尺半高的画卷缓缓展开,平铺在了桌上。 在油灯昏黄光芒的映照下,这幅纯粹由黑白颜色组成的画卷仿佛充满魔力,刹那间便将他的全部精神吸引过去。 气血也受到牵引,开始沿着最基础的那条运行路线加速运转。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一闪而过。 而在卫韬眼中,整个画面似乎在这一刻陡然活了过来。 两条长河流淌,穿山而过。 就像是他真的立于高处,在俯瞰欣赏着这美丽壮阔的景色。 十数个呼吸后。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平复刚刚开始涌动的气血,收敛精神道,“谭师兄要休息了么,不如让我将图卷拿到自己房间观摩,明日一早再送还回来。” “刚才熬了两碗伤药喝下,现在药劲上来,确实有些困了。” 谭磐打个哈欠,想了一下道,“七师弟回自己屋也可以,只是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出现什么差池,若是有什么情况,马上出声把我叫醒。” “我一向小心谨慎,师兄放心便是。” 卫韬回到房间,锁好门窗, 又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心情,才终于缓缓展开了红线秘录。 长河还是那两条长河, 两座大山也并无变化。 但在他的眼中,一切的似乎又都变得不同。 哗啦啦…… 有水流动的声音,就从卫韬体内传出。 咚的一声闷响。 这是心脏在缓缓跳动。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水墨画卷, 整个精气神已经完全沉浸入内。 白云、大山、长河、扁舟…… 画上云朵不停涌动,仿佛真的有风,在带着它们去向远方。 墨色大山耸立,长河环绕而过, 还有一叶扁舟,沿着一条长河顺流而下,缓缓驶向远方的高山。 不,不对!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心中闪过些许迷惑和茫然。 刚才在谭师兄屋内,他也打开了这幅图卷。 往更深处去回忆,当初在武馆内院小会客厅,他同样看到了这幅图卷。 那么,为什么在记忆之中,从未有过这两叶扁舟的印象? 哗啦啦。 气血在涌动。 沿着某条显露不断加速。 卫韬死死盯住图卷,看着那叶扁舟没入一座大山不见。 然后忽然注意到,它又从另外一座山后出现,朝着画卷中出发的驶去。 再次开启新一轮的循环。 “这是……” 他蓦地明白过来。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所有的疑惑与迷茫。 “一叶扁舟的运行轨迹,就是红线拳内练之法的气血运转路线!”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船在河中游,河在画中流。 卫韬头顶热气蒸腾,手臂如血赤红。 气血一遍遍激发涌动, 渐渐与扁舟运行轨迹重合。 而当那条小船没入高山消失不见时,他所激发的气血同样注入掌心漩涡。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屋外寒风呼啸,冰冷肃杀。 屋内却是仿佛进入到了炎炎夏日。 茶盏和脸盆中的水分都被快速蒸发,将湿气融入到愈发干燥的环境之中。 终于。 卫韬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后再缓缓睁开,面前悄然浮现金色状态栏。 名称:红线拳。 进度:130%。 境界:赤练初境。 描述:破限终段。 “赤练双线,步步生莲,终于成了。” “虽然都只是初境,但比起之前不得其门而入的情况,已经是突破性的进展。” “可惜这里无法演练,不能知道实力有何提升,只能等到晚上,再去那座废弃石矿……” “不行,石矿不能再去了,还要寻一处新的隐蔽地点。”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缓缓收敛思绪,顿感口干舌燥,干渴到了极点。 茶杯中空空如也。 就连脸盆里面都不见一滴水珠。 好在放在地上的水壶有着盖子,能让他稍稍缓解一下干渴。 外面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 直到此时,卫韬才豁然惊觉, 他就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一夜。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4章 灼烧 天色将明。 卫韬还在死死盯着红线秘录。 他已经很困了,现在只想着倒头睡去。 昨晚先是和胡青凤一番交手, 然后又整整一夜未眠,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状态,如此持续到早上,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很难抵挡潮水般袭来的困意。 不过,就在卫韬即将收起红线秘录的前一刻。 叮的一声轻响将他猛然惊醒。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也太过期待,瞬间便驱散了所有的睡意,让他陡然变得亢奋起来。 卫韬屏息凝神,召出金符状态栏。 果然…… 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金币的数量,又从0变成了1。 盯着状态栏,他久久沉默不语,陷入到选择困难症的思考之中。 名称:红线拳。 进度:130%。 境界:赤练初境。 描述:破限终段。 ※※※ 名称:穿山腿。 进度:12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二段。 他的目光在两个画面间不停切换。 身前的桌上还摆着那幅红线秘录。 两行小字也一次次显现在眼前。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红线拳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穿山腿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卫韬缓缓闭上眼睛。 让自己的精神收敛,暂时从状态栏界面内脱离出来。 “果然,我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虽然红线拳显示的是破限终段,但此时面对着红线秘录,就出现了可以消耗金币提升的选项。” “那么,我投注一枚金币进入红线拳,出现的变化很有可能和红线初境有关, 至于是将之提升到什么程度,也只有试一试才能知道。” “相反,如果我将金币用在穿山腿上面,由于没有随身携带血莲图录的缘故,应该不会对血莲初境产生影响。而是会将破限二段提升至破限三段,亦或是破限终段。” “所以说,在踏入气血转化的阶段之后,至少是在气血凝练达到破限终段之前,对于金币的需求量比之前大了一倍。” 卫韬整理思绪,再将注意力转回到状态栏,忽然陷入到了极度的纠结犹豫之中。 感觉自己陷入到选择困难症晚期,想着既要又要,却不得不进行取舍。 到底是将金币投入赤练初境; 还是将穿山腿的破限二段继续向上提升; 就成了一个左右摇摆的难题。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间,卫韬再次将目光落在红线秘录上面。 顿时所有问题都不复存在。 选择困难症也瞬间不治而愈。 “待到天亮之后,红线秘录还在不在自己手上都是两说, 现在竟然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想东想西,真是熬夜把人给熬傻了。” 一个念头闪过,他当即不再犹豫。 注意力集中到红线拳的界面。 同时全神贯注于长河绕山的画面。 投入一枚金币,选择对红线拳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唰! 卫韬眼前陡然一花。 下一刻,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滔滔流淌的大河。 一时有些失神,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刹那间,他猛地回过神来。 心中泛起一个相当诡异的念头。 没错,他在船上。 正在顺着长河的流向渐渐靠近大山。 扁舟入山,又绕山而行。 不久从另外一座高山侧后驶出,继续沿着水流缓缓前行。 身下是随波逐流的小船, 船下是汩汩流淌的河水。 高处是模糊不清的白云, 远方是雄伟森严的大山。 所有的一切,在虚假中流露出少许的真实, 但在真实背后,却又能感知到无所不在的虚假。 卫韬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很热。 仿佛有两道火线,就在一对手臂内不断穿行。 掌心像是按在烧红的铁块上面, 灼热刺痛,更加令他难以忍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 他眼前又是一花,猛地回过神来。 长河、高山、扁舟尽皆不见。 他还是坐在屋内,面前的桌上平铺着那幅红线秘录,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境。 但体内不停运转的气血,以及双手掌心的灼热感觉,都在提醒着他变化已经发生。 唰! 卫韬召出状态栏。 目光落在红线拳的描述上面。 名称:红线拳内练之法。 进度:130%。 境界:赤练中境。 描述:破限终段。 “呼……”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先将红线秘录小心收好,然后马上抱着盒子出门。 准备将秘录交还给大师兄后,抓紧时间寻去找食物大吃一顿。 不然的话,单单是这种饥饿感就要让人陷入疯狂。 卫韬站在谭磐门前,忽然感觉有些奇怪。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早该饥火攻心了才对。 但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为什么还是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 难道说,这次借助红线秘录进行的提升,又出现了和以前不一样的变化? 吱呀一声门响。 谭磐穿戴整齐,从屋内走了出来。 “卫师弟为什么不敲门,甚至你直接推门进来都行。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等着又是何必?” 卫韬道,“我也是刚过来,还没来得及敲门,师兄就已经起来了。” “七师弟观摩秘录,有什么收获?”谭磐打开木盒看了一眼,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收获,就是双臂内的气血,运转得似乎更快了一些。” 卫韬想了一下,“哦,还有就是感觉稍微有点热。” “能有发热的感觉,看来卫师弟观摩秘录收获不小。” 谭磐微微颔首,仔细看了眼卫韬,面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卫师弟不会是一夜没睡吧,看你脸色白的吓人,精神却有些不正常的亢奋,最好还是先回屋休息一下再说。” 就在此时,隔壁房门打开。 燕十穿戴整齐从屋内走出,扫一眼站在门前说话的两人,随即收回目光,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十师弟又出去苦练了。”卫韬打了个哈欠,此时放松下来,顿时感觉困意再度席卷而来,大有铺天盖地无可抵挡的趋势。 谭磐收敛笑容,表情沉静,“他是他,你是伱,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有各自不同的境遇,只要做好自己就行。” 沿着土路一直向前,燕十很快出了白柳庄。 钻进村外那片小树林,一边独自修行,一边等待胡青凤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快便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 燕十平复气血,抬头看看太阳的方位,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明明昨天傍晚说好的,今天要为他讲解关于任督两条脉路的气血凝炼问题,结果她竟然整个上午都没有出现。 按捺住性子,他又开始一遍遍搬运气血,打熬身体。 不知不觉间。 太阳西沉,林子里渐渐昏暗下来。 燕十表情烦躁,挥拳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快步朝林子外面走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5章 长渊 一座乱石岗深处,几人正在休息。 篝火静静燃烧,上面还架着一只锅子,浓郁的肉香从中散发出来。 “已经几天没有见到周家黑骑了?”其中一人问道。 “好几天了,以往这帮人飞扬跋扈,现在却像是消失了一般毫无声息。” “此次三大家组织的剿匪,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某个身穿皮甲的中年人小口喝着肉汤,语气凝重。 “周家黑骑消失无踪,昨日还见到了许家聚英堂武者的尸体,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乱匪,能把许老六这样的高手轻易打死。” 他咽下最后一口肉汤,缓缓呼出一口热气。 “而且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令我忧虑的是, 我们已经在周边转了很久,竟然硬是没有看到一个从城内出来的武者。 甚至连所谓的乱匪都没遇到一个。 那么,他们究竟都去了哪里?” 中年人周围,所有人尽皆沉默。 许久后,才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道,“大哥,我们干脆回城算逑,为什么非要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呆着?” 中年人叹了口气,“回去容易,但后续的问题又该如何处置?” “我们没有接到任何撤退的信号,负责传递消息的黑骑武者又不见踪影, 现在回去就会被三大家视作临阵脱逃,到时候谁都脱不了干系。” “反倒不如就在外面继续晃荡。 找不到匪徒最多说明我们能力有限、水平不足,却不会被内城那些老爷扣上一顶擅离职守的帽子。” 壮汉点点头,“大哥说的有道理,那就在这儿耗着呗。 反正没几天就要过年,到时候老子就要看看,内城那帮老爷们是会回家左拥右抱,还是和我们一起在野地里吃雪喝风。” “他们既没有回家左拥右抱,却也不会和你们继续喝风。” 忽然间,一道温润明朗的男子声音悄然响起。 “谁!?” “什么人!?” 围坐在一起的几人猛地起身,寻找着声音的来处。 一个白衣白袍、身材颀长的男子缓缓从石后走出,面带微笑环视一周。 “几位倒是藏得隐蔽,若非被我的鹰雀发现了端倪,还真就要被你们给躲了过去。” 中年人暗暗做了个手势,自己则踏前一步,出言问道,“刚才阁下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你竟然没有听出来吗?” 白袍男子低低叹了口气,“因为周家黑骑队,许家聚英堂的武者都已经入了黄泉地府。 自是不可能继续和伱们一起受冻喝风,当然也没有了回城左拥右抱的机会。” 中年人面色陡然变化,“你到底是什么人?” “本人姓隆,你也可以称我为隆坛主。” 隆昇微一俯身,姿态谦恭。 “不久后诸位的尸体将由我处理, 不过还请放心,我一定用最好的药材,最细心的手段, 让你们得到最高的殊荣,也算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大言不惭,杀了他!” 中年人一声怒喝,陡然出手。 战斗在乱石岗内瞬间爆发, 又在短短数个呼吸内宣告结束。 包括中年人在内,所有武者全部瘫倒不起。 只剩下隆昇一人,还稳稳站在原地。 细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很快一队黑巾军来到近前。 “把他们都带走,趁人活着时抓紧放血,不要浪费这等上好材料。” 隆昇随口吩咐一句,抬头向上望去。 一只鹰雀疾飞而至。 在半空中盘旋片刻后,准确落在他的肩上。 从绑在雀腿的铜管内取出一张字条,隆昇仔细看过一遍,随手将纸条撕碎。 他回头看了一眼。 “长渊兄弟,我刚刚得到消息,白小姐应该还在白柳庄。” 身后一个身高两米,双手过膝的壮汉展开地图,仔细在上面寻找起来。 他虽然身体异常强壮。 但如果只看脸的话,却分明就是个清秀的少年。 眉清目秀、虎背熊腰。 就是对他最好的形容词。 片刻后,长渊找到了位置,“白柳庄在西北方向,距离我们大约八十余里。” 隆昇道,“我要盯着血玉丹和血神丹的炼制,就只好辛苦长渊兄弟亲自走这一遭。” 长渊点点头,“我的老师有东西带给她,自然是我去比较合适。” “代我向金长老请安。” 隆昇取出一只封闭严密的锦盒,递到长渊手中,“这是愚兄的一点心意,还望长渊兄弟在金长老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隆大哥每次都这么客气,这怎么好意思。” 长渊面露笑容,将锦盒放入怀中,“见过白悠悠后,老师就准备继续北上,寻访一位故人,隆兄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最好在此之前尽早提出。” “我晓得了,多谢长渊老弟提醒。” 隆昇眼中波光闪动,若有所思。 …………………… 又是一天的苦练。 胡青凤依旧没有出现。 算上昨天,她已经连续爽约了两个白天。 就连晚上,她的屋子也一直黑着灯,似乎根本就没有人住在里面。 燕十平复心绪,最后运转一遍六合内练法,穿好衣服向树林外走去。 忽然,他毫无征兆停住。 缓缓转身,朝着一侧望去。 “请问一下,前面的村子是白柳庄吗?” 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从暗处走出,很有礼貌问道。 “你是谁?”燕十眯起眼睛,心中愈发烦躁。 “本人长渊,要到白柳庄寻一位故人。” “不错,前面就是白柳庄。”燕十深吸口气,按捺住性子缓缓点了点头。 长渊连声道谢,又问出下一个问题。 “请问,你是白柳庄的居民吗?” “不是,我是暂住在这里的客人。” “哦,打扰了。” 长渊躬身一礼,隐入树林深处。 燕十直到此时才蓦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自从冒石村那个雪夜之后,他便对光头和壮汉充满厌恶,恨不能见到一个就打杀一个。 不过,刚才那个家伙…… 肌肉高高鼓起,就像是在衣服里面塞上了一块块铁锭。 还有粗壮的手臂,一直下垂到膝盖位置。 似乎比冒石村遇到的壮汉更加强壮,也更加难以对付。 如果刚才见面就打起来的话…… 燕十默默想着,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打不过,也几乎不可能从对方手中逃得性命。 心中积郁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陷入疯狂。 忽然狂风乍起。 燕十面色大变,六合通脉功应激而动。 气血鼓荡,力灌双腿,拼命朝着一侧闪开。 咚! 一道高大壮硕的身影出现在燕十刚刚站立的地方,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那人缓缓抬头,目光落在燕十身上,眼神隐隐有些疑惑。 片刻后,他直起身体,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刚才认错人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燕十硬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 长渊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后,他忽然又停住。 回头看着高度戒备的燕十,“你刚才所用的,是六合内练法吧。” 燕十被他盯着,只觉得浑身发毛,如置冰窖。 他没有得到回答,却丝毫不以为忤,“看来隆昇的情报没有错误,白悠悠应该就在这里。” “你不要紧张,现在我心情不错,就不会轻易杀人, 不过,看在你我有缘相逢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 长渊笑了一下,“你最好祈愿我们最近不要再遇到,因为在和那个疯丫头见面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的心情都不会很好。” 余音袅袅,林间已经不见了那道高大身影。 只剩下汗湿重衣的燕十,发疯般捶打着面前的大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6章 惊雷 卫韬一觉醒来,已经是入夜时分。 肚子饥肠辘辘,好在门内记名弟子为他留了足量的腌肉和大饼。 再配上一坛药酒,这顿饭吃得卫韬心满意足。 他自感精气神足,浑身上下都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七师弟,老师让我们去找他。”谭磐敲了敲房门。 卫韬披上一件外套,“怎么这个时候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谭磐的脸色有些难看,“胡小姐失踪了。” “胡小姐失踪了!?” 卫韬表情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谭磐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有人看到胡小姐出了庄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不会是出事了吧。” 卫韬表现得忧心忡忡,目光穿透大片夜幕,看向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不知道,万一要是出现了我们那个雪夜遇到的强人,胡小姐实力虽强,怕是也难以保住性命。” 谭磐语气沉凝,“我们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她说过此事,但看胡小姐的表现,似乎是并没有当成回事。”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一处幽雅僻静的院落。 卫韬踏入大门,目光落在院内几人身上,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 除了周师傅和白悠悠外,还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是位中年妇女。 卫韬对她有些印象。 此人被叫做陈嬷嬷,是胡青凤带来的属下之一。 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没出过门,似是在专门照顾胡青凤的生活起居。 另外一人卫韬却是从未见过。 那人身高几有两米,体魄强健,双手过膝,再加上清秀俊美的少年面孔,给人带来一种相当诡异的视觉冲击感。 “周师傅,你还有一个叫做燕十的弟子,他现在哪里?” 中年妇人缓缓开口,声线沙哑冰冷。 “他应该就在庄外练拳,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让人去找了?” 她语气冰冷,隐含一丝愤怒,“怕不是人已经跑了吧。” 周师傅笑容收敛,面色隐隐不虞,“陈嬷嬷,你话里有话,不妨挑明了再说。” “小姐不见的那天夜里,你有两个亲传弟子都很晚才从外面回来。” 她伸手一指卫韬,目光中杀机潜藏,“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个燕十,他们到底做什么去了,伱作为老师,不要告诉我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师傅叹口气,放缓了语气,“陈嬷嬷,我知道你很着急,但请你先别急,此事还需要好好思量。” “他们两个昨天确实出了庄子,也的确是晚上才回来,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难道陈嬷嬷以为,就凭他们一个凝血,一个炼筋,真的能对青凤小姐造成威胁?” “他们到底是什么实力,你说了不算!” 陈嬷嬷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要让老身亲自试过才算!” 她气血鼓荡,身躯膨胀。 刹那间便从一个佝偻的妇人,变成了筋肉遒结的杀人机器。 伸出犹如鹰钩的指爪,当头朝着卫韬罩落下来。 周师傅面色大变。 他想要出手拦截,却因为距离较远,中间还隔着一个白悠悠,顿时错失了时机。 咔嚓! 一爪落下。 卫韬瞳孔微缩。 映照出呼啸而来的那道身影。 以及仿若挟裹着道道腥风的利爪。 他脚趾扣紧靴底,力量蓄势待发。 刹那间心思电转。 到底是不闪不避,爆发全力将她打死;还是要暂避锋芒,不在白悠悠等人面前暴露所有实力。 然后,就在这一刻。 他却猛地眯起眼睛,眼看着陈嬷嬷一个踉跄,噗通一声趴伏在自己脚边。 身体抽搐一下,便颓然不动。 她向前探出的利爪,和他的鞋子仅有不到一尺距离。 但就是这一尺距离,对陈嬷嬷而言却变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终其一生都再也无法跨过。 卫韬屏住呼吸,目光缓缓后移。 最终落在那个旁若无人的白衣少女身上。 “我都还没有说话,哪儿有你这狗奴才不停叫唤的道理?” 白悠悠轻啐一口,将手上拎着的东西丢了出去。 嗖…… 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在空中旋转飞行,洒下一路鲜血。 最后精准落在不远处的石桌中央。 那里摆着一只铜锅,下面木炭烧得通红,锅内汤水还在咕嘟嘟冒着气泡。 嘭! 它坠入锅中,溅起一蓬乳白汤汁。 白悠悠甩掉指尖沾染的血迹,看着铜锅内起起伏伏的陈嬷嬷头颅,露出一个恬淡笑容。 “你既然这么喜欢多嘴,那就给你好好洗洗嘴巴。 下辈子最好谨记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的道理。” 她停顿一下,又说出让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以的话来,“还有,胡青凤是她的好友,和我却没有什么关系,你想叫我来帮你找人,实在是打错了算盘,又误了自家性命。” 咕咚! 谭磐喉咙涌动,下意识退了一步。 周师傅面色凝重,目光惊讶震动。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脑海中不停回溯白悠悠进身出手,折颈摘颅的景象。 这个女人…… 当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猛如惊雷。 他将自己代入进去,思索如何才能避开这迅捷如电的一击。 步步生莲,荷下青鱼。 也只有催动爆发气血,御使出还不算完全成熟的这套步法,才能差不多跟上她的速度。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 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长渊满脸笑容,抚掌赞叹,“一段时间不见,悠悠师妹的实力又有提升,当真是可喜可贺。” “我不是白悠悠那个废物,再喊错的话,你是不是也想被那些热汤灌满嘴巴?” “还有,你拿来的东西我不需要,直接带回去就行。” 她丢下两句话,转身朝屋内走去。 长渊笑容一滞,“这是老师亲口交代,要送到白师妹手中的东西。” “姓金的是你老师,又不是我的老师,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小姐,你确定要如此么?” 长渊垂下目光,眸中怒意一闪而逝。 她在门前停下脚步,忽然笑了起来,“行吧,长者赐,不敢辞,你把东西给我就是。” 刚刚拿到手上的兽皮袋,下一刻却又被她随手丢给了谭磐。 “东西,我现在送给你了。” 说完后,她扭头就走。 嘭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毫不在乎外面那具无头的尸体。 还有一颗头颅,正在锅中沉沉浮浮。 更没有去管面色涨得通红的长渊。 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谭磐怔怔拎着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他看向长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白小姐突然丢来,在下也只好先行接住,不然袋子掉到地上,摔坏了里面的东西,就成了我的过失。” 他一边说着,来到长渊近前,准备将东西原物归还。 嘭的一声闷响。 谭磐捂住手臂踉跄后退,面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兽皮袋子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滚落一地。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敢接我送出去的袋子?” 长渊冷哼一声,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滚开!” 他伸手去拨另外一边的卫韬。 嘭! 两只手臂在半空中相碰,爆出一声闷响。 “恩?” 随手一拨竟然没能推动,长渊眉头皱起,陡然提膝,一脚踢出。 唰! 这一次发力处空空荡荡,身侧却是不见了刚才那道身影。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已在数步外的卫韬身上。 “竟然能躲开我的一脚。”长渊眼角嘴角微微抽搐,挑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挂着的奇形项链。 然后活动一下脖颈,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这是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卫韬目光陡然一凝。 却并不是因为长渊的杀机和怒意。 而是因为他脖子上挂的那只项链。 粗看上去,项链就是几片龟甲连在了一起。 颜色灰扑扑的,和珠光宝气一点儿都不沾边儿。 但就是这坨垃圾一样的东西,完全吸引了他的目光。 卫韬暗暗舔一下嘴唇,终究是按捺住心思,又向后退出几步,避开了长渊越来越盛的锋芒。 就在此时,极度压抑扭曲的女子声音从屋内响起。 “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所以送完东西,抓紧给我滚!” “三个呼吸之内,你还不离开这座院子,就给我永远留下来吧!” “还有你们几个红线门的,这两天都离这座院子远一些,谁都不要来烦我。” 她的声音听上去尖锐而又疯狂,仿佛下一刻便会控制不住情绪。 长渊面色再变,表情扭曲。 他张了张嘴,终究是不敢多说什么。 一个闪身便出了院子,消失在茫茫夜幕深处。 沿着土路疾行,直到数里之外,长渊才缓缓降下速度。 “姓宫的老女人马上就要闭死关,我倒是想要知道,在失去最大的靠山之后,你这个疯女人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猖狂!” 他回望着白柳庄所在的方向,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到了那个时候,一定要你跪在我的脚下,日日承受鞭挞,夜夜哀嚎不止……” “还有刚才那几个家伙,回头只需要告诉隆昇,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忽然间,长渊蓦地闭口不言,目光冷厉看向不远处的黑暗。 “什么人,给我出来!” “你的警惕性不错,感知也很敏锐,让我藏起来准备偷袭的打算落了空。” 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从树后缓缓走出。 “竟然是你,没想到你还敢追出来,站到我的面前。” “你这是嫌自己命长,多活一会儿不好么?” 长渊眯起眼睛,隐去眸子里闪过的森寒杀意。 黑衣蒙面的身影在数步外停住,有些感慨道,“量小短寿、气大伤身,所以兄台还是要注意一下,别总是发那么大脾气。 其实我追过来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想询问一下,你这登峰造极的缩阳入腹神功,究竟是从何处学来。” “缩阳入腹,神功?”长渊将刚刚抬起的脚又收回来,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是啊,在那个女人面前,你被吓得软软趴趴,连句硬话都不敢多说。 结果还没跑出十里地,你就又支棱得像个锤子,这不是缩阳入腹神功,又是什么?” “你找死!” 长渊勃然大怒,五指张开,当头抓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7章 富裕 咚的一声闷响。 就从长渊体内传出。 这是他的心脏在跳动。 筋肉骨节齐齐震动,发出阵阵雷音。 刹那间,长渊本就强悍的身躯剧烈膨胀, 从两米左右的身高,猛地又长出至少一个头去。 达到了两米二的高度。 他一步踏出,瞬间跨越数米距离。 长的过分,又粗壮到可怕的手臂向前探出,就像是一头飞扑捕食的巨蟒,要将目标猎物一击绞杀。 长渊含怒出手,无论是从速度、力量,还是气势上,都狂暴到了极点。 轰! 他一爪落下,竟然抓了个空。 眼前一花,已经不见了那个黑衣蒙面的身影。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路数,为什么会有如此诡异迅捷的身法?” 长渊心中动念,刚准备调整姿态,重新发起攻击, 陡然间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犹如针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猛然升起。 他没有任何犹豫,身体本能地向下一缩。 本就长过膝盖的双手触碰地面,手脚并用同时发力,猛地朝着旁边躲开。 就像是一头敏捷过人的大猩猩,在荒野山林中奔跑。 不过比起普通的大猩猩,长渊的速度何止快了十倍,闪电般朝着一侧平移出数米距离。 轰隆!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从天而降,重重踏在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 地面微微震颤。 两道身影同时再动,在黑暗中重重撞在一处。 长渊双臂筋肉隆起遒结,气血鼓荡爆发,隐含着令人窒息的力量。 就像是两尊攻城锤连环砸出,撕裂空气嗡嗡作响。 面对着如此凶悍的攻击,卫韬没有像刚才那样利用身法躲开,而是不闪不避,正面迎上。 足窍,手窍四道漩涡轰然炸开, 破限终段、赤练中境的红线拳全力施展。 一记翻天锤对轰了过去。 刺啦! 卫韬衣袖陡然撕裂。 肌肉高高凸起,气血在内游走, 手臂如血赤红,充气般鼓胀起来, 还有一条条青筋,好似钢索纠缠在上,密密麻麻,狰狞恐怖。 轰隆! 双拳交击,声如闷雷。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 一道身影猛地倒飞出去,洒下大片鲜血。 “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有如此恐怖的拳势!?” “我苦修经年,已然打通双臂和腰背脉路,气血充实窍穴,达到了气血二转的实力层次,竟然还硬拼不过一个小门小派的残法武师!?” “再打下去,我有可能会被这个家伙活活打死。” “我要找到老师,让他老人家亲自出手!” 长渊面色惨淡,心中念头电闪。 人在半空,他瞬间做出决定。 身体违反常理般猛地一个翻身,重重落在地面,朝着远处拼命逃去。 唰唰唰唰唰! 忽然间,浓郁血腥气血散开。 仿佛有朵朵血色莲花,在夜幕下悄然绽放。 发力狂奔的长渊心中炸开,头皮过电般发麻。 他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刹那间由极动转为极静。 双腿弓步下沉,犹如两根铁桩死死钉在地面。 遵循着心底不停战栗的本能,闪电般朝着侧前方轰出一拳。 这一拳,长渊将全身力量在一瞬间尽数爆发出来,空气仿佛都被撕裂扯破,打出锋利刺耳的尖啸声。 噹! 那个方向,果然有一只如血赤红的拳头猛然砸落。 就像是一柄烧得通红的大锤,重重砸向案台上的铁锭。 两只拳头撞在一处。 长渊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 只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急速旋转。 他双脚离地高高飞起,重重撞上十数步外的树干,贴在上面片刻,才缓缓滑落下来。 “看你身高两米,双手过膝,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只是个草包枕头,银样镴枪头。” 脚步声渐渐靠近,卫韬低头俯瞰着瘫软在地的男子,轻轻吁出一口浊气。 “打人如挂画,如今我也是了。” 长渊艰难抬头,大口喘息,“你未修全真法,为何能在手窍足窍凝聚如此恐怖的气血?” “那自然是因为……” 卫韬微笑说着,陡然双腿连环踢出。 血色莲花再现,印在长渊身上。 咔嚓! 咔嚓咔嚓! 一连串的密集脆响。 长渊口中鲜血狂喷,失去了主要骨骼的支撑,整个人瞬间瘫软如泥, “我也无法解答你的问题,所以只好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伱。” 卫韬俯下身体,伸手摸索起来。 不久后,他收起几样东西,处理尸体迅速离开。 整个白柳庄一片寂静。 卫韬打开房门,钻进了自己屋子。 他换了身衣服,开始清点搜到的东西。 首先是一只破碎的锦盒。 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颗紫红色泽的丹丸。 和白悠悠给他的血神丹一模一样。 将血神丹取出,他忽然发现,里面还藏有几张大通钱庄银票。 每章都是五百两的面额,四张加起来便是两千两纹银的巨款。 只要银票为真,就可以去任意一处大通钱庄兑换。 基本上不会出现兑不出来的情况。 在银票下面,还叠放着几张字条。 上面详细记录着一些药材的名称,用量配比,以及熬制手法等等。 卫韬深吸口气,将银票和药方同样收好。 然后缓缓拿起桌上最后剩下的几片龟甲。 这才是他最为期待的东西。 仔细观察着龟甲上面印刻的线条,卫韬脸上渐渐泛起欢欣喜悦的笑容。 “这个东西,看上去就是街头算命先生用来骗人的道具……” “但是,它们才是今夜最重要的收获。” “在白悠悠的院子里面,如果不是那家伙扯开衣服,准备对我下杀手,还发现不了这几枚珍贵的宝物。” 把玩着手中的龟甲,卫韬难掩眼神中的喜色。 “他真是个好人,不仅大老远的给我送药送钱,还带来了状态栏的金币。” 唰! 他凝聚精神,状态栏显现眼前。 直接打开充值中心。 “是否进行充值。” 卫韬深吸口气,对准“是”猛地点了下去。 掌心陡然一空,五片“占卜龟甲”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紧接着叮叮叮几声脆响,状态栏界面内的可用金币,从0直接跳到了5。 有些出神地注视着状态栏的变化,卫韬几乎想放声大笑。 整整五枚可用金币, 这是个什么概念? 自从发现了状态栏的真正用法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富有过! 收敛平复思绪,又有疑惑涌上心头。 紫鳞币,黄书签,白骨哨。 现在又多了一个龟甲片。 卫韬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 为什么能够增加状态栏金币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而且种类越多,他越是难以从中寻找规律。 就像是稀里糊涂撞大运一般,不知道从哪里才能找到稳定的金币来源。 或许在一段时间后,有必要去漠州凉阴山内走上一趟。 探访一下萝茶族的山寨,说不定就能从中发现些许端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8章 上限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卫韬没有外出修行。 除了抽出一点时间指点记名弟子修习,其余便是被周师傅叫了过去,对红线拳的修行进行全面系统的讲解和指导。 不知道为什么,卫韬感觉周师傅的态度比以前有所不同。 不仅指点得更加细致入微,还不厌其烦讲述他几十年练拳过程中的走过的心路,以及各种经验教训,许多地方都让卫韬茅塞顿开,有种醍醐灌到此处,他下意识地左右看看,这才松了口气,“师弟这话若是被她听了去,少不得要惹上一堆麻烦。” 卫韬思索片刻,道出心中盘桓已久的疑惑,“胡家武师不是已经离开了么,我们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离开白柳庄?” 他已经在白柳庄附近杀了两个人。 尤其是见到白悠悠疑似精神分裂发病之后,更是不想继续呆在这里。 如果不是还顾忌着同门情谊,只他一人的话,怕是当晚就会远遁不回。 “因为走不了。”谭磐暗暗叹息。 “走不了?” “更准确的说,是不敢走。 而且胡家的武师也没有离开。” 谭磐将卫韬拉进屋子,关紧房门,“师弟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今天早上,老师准备去向白姑娘辞行。” “是她不让走么?”卫韬问道。 “老师根本就没见到她,甚至没进到那座院子,只是站在门口,看到了里面挂着的一串人头,就当即转身退了回来。” 卫韬微微皱眉,“那几个人头,都是胡家的武师?” “没错,师弟或许还不知道,胡家那队武师昨天夜里去找了一趟白悠悠,想问一下关于胡小姐和陈嬷嬷的事情,结果就一直没有出来。” 谭磐倒上两杯热茶,“老师左右思忖之下,觉得既然她让我们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那就不能去找她,也不能偷偷溜走,毕竟以她的实力层次,我们也不敢去赌。” “老师有没有和师兄提到,那位白姑娘的真正实力?” “老师没有专门说起,不过看他的表情和语气,再联系到胡家一众武师的死,就知道这位白姑娘绝对不可力敌。” 说到此处,谭磐又是一声叹息。 “现在白姑娘很不正常,所以老师严令所有人不得靠近那座院子一步, 也不敢在那些记名弟子面前多说,就怕有人嘴巴不严传了出去……” 从谭磐屋里出来,卫韬关好门窗,从床底拖出这两顿从灶上带回的食物。 足足上百个馒头大饼, 不知道多少干肉熏肉, 甚至还有两坛药酒。 再加上十一颗血神丹,应该可以支撑住即将到来的消耗。 稍稍清点一下食物,卫韬召出金符状态栏。 面对着一个疑似精神分裂,又非常厉害的疯女人,他决定不再等待下去,迅速将所有金币全部转化为实力才是正理。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穿山腿修行进度。” “是。” 唰! 状态栏一阵模糊。 金币数量从五减少到四。 卫韬深吸口气,镇定住心神。 下一刻,剧烈变化陡然降临。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动静。 直到所有变化的结束。 擦一把额上的汗水,卫韬抓起一颗血神丹送入口中,同时再次打开状态栏。 名称:穿山腿。 进度:13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三段。 “嗯?竟然不是破限终段?”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破限三段的描述上面,心中疑惑顿起。 “有意思,这岂不是说,在达到一百三十的进度后,还能继续凝练压缩气血?” “但是,为什么红线拳的内练之法,就已经抵达了破限的终段?” “莫非两者之间还有着高下之别,在凝练压缩气血的方面,穿山腿的上限就是要比红线拳更高一层?” “不过上限高总归是一件好事,若是能有全真法门在手,那才是大大的好事。” 数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卫韬随手拿起一块肉干,刚想放入口中抵挡饥火,却忽然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很饿。 不仅不饿,甚至还有些饱。 他放下肉干,下意识看了眼散发着朦胧光芒的血神丹,面上喜色更甚。 只吃了一颗血神丹,竟然就已经将所有消耗补充完全。 其效力还不止如此。 就连精神都变得更加饱满,完全没有以前提升后的虚弱疲惫。 那么…… 卫韬略一思索,便再次召出状态栏。 唰! 金币数量从四变成三。 状态栏一阵模糊。 一股神秘气息开始融入双腿。 带来了全方位的改变。 两朵血色莲花冉冉绽放,浮现于皮肤表面。 忽然,卫韬瞳孔收缩,死死盯着自己的双腿。 这一次的提升,血莲似乎变得和之前有所不同。 在原本的血色莲瓣周围,道道纷繁复杂的线条若隐若现。 不是仔细观察的话,或许就会直接忽略过去。 “这些乱七八糟的血线又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那天观摩红线秘录太过入神,结果就搞出了这种情况?” 又盯着看了片刻,一道光芒猛然划过脑海,驱散了所有的迷雾和疑惑。 “不,不对,不是红线拳的血线。” “这些繁杂血线,是抽象派画作中的一部分!” “它与血莲混在一处,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卫韬深吸口气,平复着有些激荡的情绪。 他也是没有想到,荷下青鱼和步步生莲,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结合到了一起。 并且还如此直观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久后,一切都渐渐平息下来。 状态栏内,关于穿山腿的描述,也有了新的变化。 名称:穿山腿。 进度:14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四段。 备注: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一百四十的进度,竟然都还没有达到气血凝练的终点。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正准备实验一下到底有何进化提升,令人疯狂的饥饿感便陡然来袭。 咕咚! 他吞掉一颗血神丹。 却犹如火上浇油,将熊熊燃烧的饥火直接引爆。 不敢有任何怠慢,他当即又是一颗血神丹入腹。 如此一直吃到第四颗,才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接下来,卫韬把战场转移到普通食物上面。 一顿猛吃,将这两天囤积的腌肉大饼全部消灭干净,又猛灌了一大桶井水进去,才算是完全满足了口腹之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9章 终点 轰! 气血开始涌动流转。 两朵血莲再次缓缓浮现。 还有道道杂乱线条,也跟着被保留下来。 它们环绕在莲瓣周围,就像是深深扎根水下的根茎,不断汲取制造着所需的养分。 卫韬闭上眼睛,仔细感知双腿内的气血运转。 如果按照胡青凤的说法。 不管是穿山腿,还是红线拳。 亦或是她自己的青魔手。 其内练之法的气血运转,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都是在体内形成一个完整的脉路循环。 那么,现在穿山腿的气血脉路被扩容了。 增加了许多新的运行路线。 虽然看上去杂乱无章,但运转起来却异常顺畅。 而且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形成了新的更大循环。 片刻后,他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情况。 那便是在杂乱线条的交汇处,也就是一个个的节点所在位置,竟然蕴含着大量的气血。 它们虽然比不上手窍足窍的漩涡,但比起腿部脉路内所能激发的气血,却是远远超出。 更重要的是,线条交汇的节点数量众多。 如果将之全部鼓荡引动,瞬间所能爆发的气血,甚至还有可能会超出四道漩涡的总量。 “只可惜屋内地方狭小,外面又人多眼杂,不然就能全力施展穿山腿,看看现在到了一个怎样的高度。” 卫韬站起身来,向前迈出一步。 气血自然而然运转,眼睛骤然一花。 他心中一惊,急忙稳住身形。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地面微微震颤,铺着的青砖碎裂,双脚深深没入进去。 卫韬有些无语地将腿拔出,更加无语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屋墙,和自己的鼻尖就只有不到一寸距离。 如果刚才反应稍稍慢上一线,现在绝对已经破墙而出,冲到了院子里面。 “身体在极短时间内接连强化,意识无法完全适应这种变化, 必须静下心来体会和适应,才能重新将一切纳入掌控。” 他小心控制气血运转,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在屋子里有些笨拙地缓缓踱步。 状态栏的变化,只是在文字描述和数值上有所不同。 但放到现实之中,就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强度提升。 而且是极其巨大的提升。 根本就不是些许数值和文字的变化所能描述。 此时此刻,卫韬略一运转气血,就能清晰感受到双腿由内到外、全面系统的增强。 皮肉、筋膜、骨骼、神经,方方面面都在被强化,变得更加坚韧强大。 随之而来的,则是速度、力量的大幅提升。 当当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七师弟,你在屋子里吗?” 谭磐略显关切的声音随之传来。 卫韬站定不动,“我已经睡了,大师兄有什么事么?” “没事,刚才我感觉到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就来问问你这边有没有感觉。” “我倒是没感觉到,许是刚才睡得太沉了。”卫韬回了一句,从旁边拉来板凳,将踩出来的陷坑遮住。 然后小心迈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莫非是地龙翻身?”谭磐自言自语说着,转身向外走去,“我其他房间看看那些记名弟子,卫师弟你接着休息吧。” “我和大师兄一起去。”卫韬也出了门,跟在谭磐身后。 此时他已经能初步适应身体的变化,不会再出现一步迈出就要撞破房门的情况。 “大师兄,七师兄。” “刚刚好像地动了。” 值夜的几个记名弟子手持兵刃,冲到了院子里面。 “除了地面震动,伱们有没有听到其他动静?”谭磐问道。 几人纷纷摇头,“没有,我们就只听到咚的一声,地面颤了一下,没有其他异常出现。” 谭磐思索片刻,“值夜入手增加一倍,让其他人也都穿好衣服,一旦有什么情况就能及时反应。” 安排完毕,他又看向卫韬,“我去隔壁找一下老师,七师弟你去我房间,先把东西收了放好,就在老地方。” “明白了,大师兄放心就是。” 整个院子再度恢复了安静。 除了值夜弟子偶尔的窃窃私语外,便只剩下了呜呜的风声,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不停回荡。 卫韬关好房门,展开刚刚拿到的红线秘录,坐在那里怔怔出神。 不久后,他终于做出决定。 唰! 状态栏浮现眼前。 目光落在红线拳的描述上面。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红线拳修行进度?” 金色字迹悄然显现。 卫韬集中精神,轻轻一点。 状态栏顿时一阵模糊。 他的视线同样一阵模糊。 达到破限终段的气血自发涌动,沿着固定的路线缓缓运转。 仿佛有某种神秘精神力量,正在从红线秘录中散发出来。 通过他的眼睛,进而影响到所有的感知。 白云远山,小船流水。 卫韬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他猛然回过神来,浑身大汗淋漓,热气蒸腾。 就像是熬了几天几夜没睡,又喝掉了大量咖啡兑红牛一样, 整个人的精神疲惫到了极点,却又异常的激越亢奋。 卫韬不停擦汗,摸出一颗血神丹送入口中。 丹丸入口即化,滋补着消耗过甚的精神。 休息片刻,他召出状态栏。 名称:红线拳。 进度:130%。 境界:赤练终境。 描述:破限终段。 备注:此功法修炼至大成境界,全力出手带有灼烧效果。 “百分之一百三十的气血凝练,赤练终境,破限终段,灼烧效果……” 卫韬注目良久,一声叹息,“红线拳已经被我走到了终点。” “只是不知道这个灼烧效果,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心中动念,当即准备尝试一下。 默运气血,手臂双拳筋肉遒结,如血通红,膨胀壮大了不止一圈。 控制住力道,轻轻将手按在了地面。 片刻后,卫韬低头看去,青砖表面多出一块手掌形状的焦糊痕迹。 它甚至渗透进去,无法擦拭消除。 需要拿刀刮掉一层才勉强清理干净。 “这就是灼烧效果吗,倒是有点儿意思。” “与敌人交手时,突然爆发出来,应该能起到相当不错的作用。” 他缓缓收敛思绪,再看一眼状态栏,眼角不由得就是一抽。 凭借自己双手辛苦挣来的五枚金币,这才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消耗掉了三枚。 只剩下两枚,全部投到穿山腿上面似乎都有些不够。 若是日后又得到更加深奥的修炼法门,甚至是有了修行全真内练法的机会,对于金币的需求肯定会急剧增加,届时一个月一枚的等待,岂不是要把人给急死? 卫韬眉头紧皱,再度陷入沉思。 节流是不可能节流的,这辈子都学不会如何节流。 那么,就只能是从开源上面多想办法。 最好可以研究找到这些金币兑换物的共同特征,如此才能做到有的放矢,极大降低寻觅难度。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0章 莲生 鳞币、书签、骨哨、龟甲。 脑海中一一闪过这几样物品的特征,再经过详细比对。 最后卫韬终于发现。 它们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共同点。 不管是形状、颜色、触感,还是各自用途都截然不同,这还怎么让人去归纳总结? 也不知道那位孙道子,是从萝茶族的什么地方找到了鳞币。 这种东西在他们那里,到底是随处可见,还是寥寥无几? 到底是作为货币使用,还是类似于工艺品的玩意? 还有一点便是,孙洗月拿了这些鳞币,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说有用,那么究竟有什么用处?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 却找寻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卫韬默默思索,下意识地激发搬运气血,在房间内缓缓练习红线拳打法招式。 恍惚间。 精神莫名有些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苍莽山脉。 看着那个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女人。 她泣血哀鸣,伸出诡异恐怖的手掌,拍碎了激射而来的弩箭。 “生莲……” “现在的我,绝对可以将她这一式完全压制下来。” “可惜时间无法倒流,我也就不能去切身体验一下,她那一掌蕴含的风情。” 卫韬暗暗叹息一声,模仿着孙洗月的动作,向前缓缓拍出一掌。 轰! 他眼前毫无征兆一黑。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 头晕眼花,脑胀欲裂。 口鼻间还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 向前拍出的一掌也半途而废,无法继续下去。 但是,他对此仿佛浑然不觉,只是两眼无神呆呆站在那里。 保持着出掌姿势一动不动,就连脸上的血迹都毫不在意。 直到盏茶时间过后,卫韬才缓缓闭上眼睛,揉捏着眉心坐了下来。 就在刚才出掌的一瞬间,他的意识深处陡然显现出一片杂乱无章的线条,瞬间便占据了几乎所有视野。 这些线条,同样出自孙洗月的抽象派画作。 毕竟他将这幅图翻来覆去看过不知道多少遍,虽然一直不解其意,但对于里面的线条形状走向,却是深深印刻在了意识深处。 “这一次出现的线条集合,与荷下青鱼并不相同,而是从抽象画中截取了另外一部分。” “它们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就在我搬运气血,下意识模仿孙洗月生莲一式时显化。” “所以说,这一团线条所对应的,有可能就是生莲的气血运行脉路,以及相应的各个窍穴节点?” 虽然已经闭上了眼睛,但那片杂乱无章的线条依旧在不停闪烁,让人烦闷欲呕,头痛欲裂。 卫韬强忍不适,努力凝聚精神,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团忽明忽暗的线条上面。 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七窍流血,滴滴答答淌落下来,染红了刚刚换上的衣衫。 …………………… 天色将明。 昨晚折腾半夜,早上很多记名弟子到此处,他长叹一声,“我也是没有想到,那一次的遇袭能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还是因为小十太过年轻,以前也没有经受过太大的挫折,遇到事情一时间难以调整心态。” “小七伱若是找到了他,静下心来好好和他分说,不要太过急切,明白了吗?” 卫韬斩钉截铁道,“老师放心,我自是晓得。” 一行人很快离开,沿着大路出了白柳庄。 消失在茫茫大雾深处。 卫韬站在马厩旁等待片刻,直奔武馆做饭的灶火间而去。 他先是狼吞虎咽一顿猛吃,又将剩下的一盆腌肉打包,再装上一袋早上刚烧的开水。 然后沿着众人的脚步,跟在后面直接出了庄子。 至于留下来寻找燕十? 他又不是燕十的亲爹,凭什么将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家伙身上? 对于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前面没有将其揪出来一巴掌拍死,就已经给足了老师面子。 还想让人冒着危险去找他哄他? 纯属就是在想屁吃。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师叔 大雾弥漫。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卫韬快步出了白柳庄,忽然毫无征兆停住脚步。 就在刚才,他又有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来自身后的目光有如实质。 就像是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在身上来回巡梭。 他猛地转头,向着后面看去。 只见到连成一片的建筑,在茫茫雾气中影影绰绰,只能分辨出大致轮廓。 看着就像是一头趴伏的巨兽,要将靠近的生命尽数吞噬。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紧了紧背上硕大的包裹,加速向前赶去。 他不知道那道目光是不是白悠悠,也并不想去细究。 更不想再返回白柳庄探查清楚。 以不变应万变,三十六计走为上。 就是卫韬此时此刻的想法。 如果窥视目光的主人任由他离开。 那大家就此一别两宽,此后最好再也不要相见。 如果她不愿意让他走。 其实也不是不行。 只要能胜过他的双腿和拳头,自然就能将他留下。 卫韬的速度越来越快,对于身后窥视目光的感觉也越来越弱。 直到越过一片稀疏树林后,那道目光终于完全消失不见,再也没有了那种如蛇在背的冰冷滑腻感觉。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表情平静,心态平和,沿着红线门留下的标记,不急不缓向前走去。 …………………… 白柳庄中心,最高的阁楼顶部。 一道白色身影静静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沉静幽深,透过笼罩天地的大雾,投注到村外的某个方向。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 通向阁楼的木门被推开了。 紧接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悄然出现在她的身侧。 和她一起注视着远方。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许久不见,翎羽师侄实力又有进境,当真是可喜可贺。” 他一出口,便直接称呼翎羽,而不是悠悠依依。 她微微笑道,“能得到金师叔夸奖,确实可喜可贺。” 老者指了指村外,话锋随之一转。 “就这么放那些人走了?” “那里面至少有两个气血一转的武者,用来制作血神丹的话,会是相当不错的材料。” 她笑容不变,缓缓摇了摇头,“毕竟他们是白悠悠喂养的狗子,白依依似乎也有参与其中。 我杀了他们容易,若是后面她们两个闹将起来,还不是需要我出来劳心费力,为她们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翎羽师侄会有这种想法,让老夫都生出了些许错觉。 不知道以前的血腥杀戮,和现在的温柔体贴,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就像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都有些弄不清楚,我到底应该是白悠悠、白依依,还是现在的白翎羽。” 金长老收回目光,随意观赏着阁楼内的壁画雕刻,依旧以平淡随和的语气道,“那么,杀掉了老夫弟子长渊的,又是哪一个你?” “长渊死了?”她微微蹙眉,疑惑问道。 “在老夫面前,翎羽师侄没有必要再装下去,因为那并没有任何用处。” “我是真不知道长渊死了,不过如果金师叔非要以为是我杀了他的话,那就是吧。” 她淡淡笑着,“反正我一直看他不爽,早晚都会取他性命。” 金长老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宫师姐已经准备要闭死关了?” “我这次出来前,老师便和我提起过。”她点点头,表情宁静淡然。 “伱竟然不害怕么?”金长老问。 “没有了老师的照拂,我确实是有些焦虑,所以之前一段时间都是她们两个出来,好让我躲起来逃避现实。” 她幽幽叹息,下一刻却又展颜笑道,“不过,师侄就算再担心害怕,也不会怕到金师叔的头上。” “不会怕到我的头上? 我看你当真是胆大包天,视各种规则如无物。” 金长老声音转冷,犹如外面呼啸的寒风,“不仅肆意干扰下面各坛运作,还对老夫的弟子狠下杀手,你莫非以为,宫苑师姐闭关之后,还能像以前那般护持你的周全?” “金师叔此言差矣。” 她眼波流转,落在老者身上。 “在很多时候,师侄确实有些肆意妄为,但若论起胆大包天,金师叔应该比我更加配得上这一形容才对。” “别的事情不提,就说金师叔身为定玄长老,却暗中加入青莲教,还在其中担任了红灯会副会主的职务, 后面更是将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师侄拉入进来,不就是想通过我,将老师也拖下水么?” “当然,真要说起来,这些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金师叔此次北上,竟然改变血炼计划,想要直接屠灭一城,简直是疯子都做不出来的丧心病狂之举。” “如果将来事情败露,晚辈自然逃不了教门的责罚,但是金师叔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金长老面无表情道,“不过是多死一些人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将整个苍远城全部屠光,死的人也比不上漠州此次叛乱。” 她蓦地一声冷笑,“金师叔这句话说出来,晚辈看你几十年算是白活了。 漠州之乱,天灾乃是主因,乱民乃是主体,朝廷和地方节度使自会派兵镇压,教门对此也并不会太过在意。 但你搞屠城血炼,便算是犯了整个教门的忌讳,到时候七宗齐至探查,你金无伤又有几个脑袋够拿来砍的?” 金长老闭上犹如深潭的眼睛,唇角一缕笑容缓缓散开。 “老夫不管以后,只看眼前。 若能让我拥有超过宫苑的实力,就算杀在多人也无所谓。 而且长渊已经死了,只要再将你打死,短期之内又有谁会知道,老夫在教门之外的另一个身份?” “金师叔想打死我,那就来啊。” 她微微侧头,“我就在这里,看金师叔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自己找死,也就怪不得老夫了,还有你养的那些狗,也自有隆昇等人前去宰杀。 能让他们陪你共赴黄泉,师叔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金长老蓦地闭口,一掌拍出。 她静静站在那里,依旧笑意盈盈。 没有躲闪,也没有出手。 忽然,一道身影从大雾中鬼魅升起,越过那道白衣白裙的身影,同样一掌拍出。 咔嚓! 双掌相对,阁楼碎裂。 碎石断木炸开,向着四面八方激飞。 一片残垣断壁之间,两道身影相对而立,相隔丈许距离。 烟尘散去,金长老看清楚那人面孔,瞳孔骤然收缩。 …………………… 急追片刻。 卫韬终于缀上了武馆的队伍。 前后相隔大概里许的距离。 他既没有直接赶上,也没有落后太远。 就吊在后面慢慢跟随。 半个时辰过后,红线门大队离开平原,开始进入丘陵地带。 或许是因为远离了白柳庄,一直紧绷的心情有所放松。 再加上昨天折腾半夜,大早上又收拾赶路的原因,在进入丘陵地带不久,一众记名弟子便气喘吁吁,精神和体力有些支撑不住。 周师傅见此情况,只能下令找一处避风的地方停下休息。 卫韬便也随之止步不前。 然后找到一处隐蔽石洞,躬身钻了进去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名称:穿山腿。 进度:14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四段。 备注: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穿山腿修行进度?” 一行金色字迹缓缓显现。 卫韬沉默片刻,便不再犹豫。 凝聚精神猛地一点。 唰! 状态栏一阵模糊,金币数量减一。 神秘气息悄然融入体内。 剧烈的身体变化随之降临。 如同一波波潮水,不断冲刷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卫韬紧咬牙关,默默承受。 盏茶时间过后,一切都平静下来。 他先服下一颗血神丹,然后一边往口中塞着腌肉,一边打开状态栏。 名称:穿山腿。 进度:15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五段。 备注: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得到进化提升。 将最后一枚血神丹吃下,卫韬默默搬运气血,感受适应着破限五段所产生的变化。 他眼睛半开半阖,表情安宁祥和。 时间一点点过去。 约摸盏茶时间过后。 卫韬忽然睁开眼睛,一步踏出山洞,立于青石之上,朝着来时的方向看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白衣白袍的男子自大雾深处缓缓走出,同样抬头望了过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2章 恐惧 茫茫大雾笼罩下,两道目光一触即分。 白袍男子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卫韬,眼神中充满疑惑。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按照我得到的情报,你们应该是二三十人才对。” 他活动着骨节异常粗大的双手,四下里张望一番,“难道你们提前察觉到了危险将至,所以分头逃窜,能跑一个就算一个?” “不得不说,伱们的反应很敏锐,想法也很好,但最终却只能迎来一个结局。” “那就是死亡。” 卫韬居高临下,俯瞰对方。 面上挤出一丝僵硬笑容,同样在自言自语说着。 “还以为是那个精神病人追了过来,没想到却是另有其人。” “看兄台的穿着打扮,莫非也是她养的狗子?” “不对,我为什么要用这个也字?” “岂不在打自己的脸?” “这都是你的错!” “给我去死!” 咔嚓! 青石裂开,分成两段。 卫韬已然不在石上。 刹那间狂风骤起,刀子一般刮在白袍男子脸上。 他呼吸停滞,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这种速度,这等身法! 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破落武馆的弟子身上!? 心中如火药炸开,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白袍男子头皮发麻,如同针扎。 轰! 体内气血猛然爆发,原本便骨节粗大的双手瞬间再度膨胀,如同两只充血的熊掌,疯狂朝着身侧轰击过去。 白袍男子一掌拍出,撞上了另外一只同样落下的大手。 那只手肌肉遒结,青筋暴起,大如蒲扇,通体散发着邪异血腥的气息。 轰隆! 仿佛一记闷雷在浓雾深处炸响。 狂暴的冲击力量将两人脚下地面一扫而空,无数碎石向着四面八方飞溅激射。 一道身影倒飞出去,沿途洒落大蓬鲜血。 撞断两株杯口粗细的小树,重重摔落地面。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白袍男子呕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眼神中满是惊恐,在茫茫大雾中寻找着卫韬的身影。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过来。 “隆坛主?” “隆坛主在这里!” 一群头戴黑巾,身穿皮甲的壮汉狂奔而来。 “小心!”白袍男子再吐一口鲜血,急急出言示警。 但已经有些晚了。 狂风呼啸而来。 毫无征兆的,卫韬出现在这群黑巾军前方。 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撞击了过去。 骤然看到茫茫大雾中冲出一尊魔神般的身影,最前面的黑巾军头目顿时被吓了一跳。 “不好!” 他猛地一个激灵,气血轰然炸开,双眼陡然变得通红。 完全是惊讶震怖到了极点,本能做出的反应。 面对魔神般横冲直撞而来的卫韬, 他的本能反应便是逃。 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身随意动,黑巾军头目整个人陡然间缩成了一团。 仿佛变成了一只皮球,借助奔跑的力量滴溜溜旋转着,朝着一侧滑动闪开。 凭借这一式身法,他不知躲过了多少必死的危险,早已经将其深深印刻在了意识最深处,不经思索便能施展出来。 此时在生死一线的压迫下,他祛除一切杂念,甚至感到自己的心境一片空灵,隐隐生出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的奇妙感觉。 不管是白色的雾气, 还是血色的莲花, 都是他最好的掩护。 只要让他躲过了这一击…… 黑巾军头目念头电转,从未有过如此灵动敏锐的思维。 忽然,一个疑惑从心底蓦地升起。 瞬间将他所有的空灵心境,一切的奇妙感觉全部打破。 茫茫白雾之中,为什么会有血色莲花升起? 他悚然而惊。 耳畔同时炸起轰鸣巨响。 嘭! 一团血雾轰然爆开。 骨骼支离破碎,鲜血碎肉横飞。 中间夹杂着凄厉的惨嚎,却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只余下骨头不断碎裂的咔咔声,还在茫茫大雾之中不断回荡。 荷下青鱼、步步生莲。 双腿破限五段的气血全力运转,陡然爆发出恐怖的巨力。 卫韬一腿踢飞最前面的黑巾军头目,势头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虎扑羊群,刹那间掀起大片腥风血雨。 “老子和你拼了!” 跟在最后压阵的另一个黑巾军头目睚眦欲裂,狂吼着挥刀砍来。 刀出一半,肩膀处却是猛然一热。 黑巾军头目呆立原地,看着陪伴了自己十数年的长刀竟然高高飞起, 与之一同旋转舞动的,还有他不知何时被扯掉的手臂。 来不及呼痛,他就看见了一双冰寒淡漠的眼睛,已经紧贴在了自己面前。 “你……” 黑巾军头目嘴巴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 却被呼啸灌顶的罡风将所有声音堵了回去。 轰隆! 一只大如蒲扇的狰狞手掌落下,按在了他的头顶正中。 然后猛然发力,再次爆出一声闷响。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黑巾军头目一直都在思索一个问题。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视线会突然矮了一截。 嘭! 卫韬一掌拍下,将黑巾军头目的脑袋硬生生打进胸腔。 霎时间脑浆迸裂、鲜血倒喷、骨肉四射。 将方圆数米的地面涂抹出斑斓的色彩。 石洞旁边,隆昇刚刚逃出不到五十米距离,便被后面的巨响引得转头回望。 一眼望去,他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情绪的存在。 所剩下的唯有无尽的恐惧,带着无比压迫感的极度恐惧。 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按照之前得到的命令和情报,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红线门弟子。 也只能是所谓的红线门弟子。 其中实力最强者为红线门主, 撑死了也就是气血一转的武者。 但是,这个可怕的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退一万步去想,就算此人真的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 但刚才刹那间的交手碰撞,他感觉那人明明和他一样,都是气血二转的武者,绝无可能超出二转,达到更高的三转、四转层次。 隆昇大步狂奔,心焦如焚。 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大家同为气血二转,为什么会存在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 如果说那人就像是一头猛虎, 那他最多也就是一条土狗, 而且还是战力最弱的观赏宠物狗! 唰! 唰唰唰! 夺命奔逃之间,隆昇似乎听到了莲花绽放,游鱼嬉水的奇怪声音。 就在自己的身侧悄然响起。 莲花,游鱼? 这两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语,在他的意识深处一闪而逝。 刹那间将隆昇的恐惧放大数倍。 并蒂生莲,荷下青鱼。 孙道子洗月。 这怎么可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3章 教诲 唰唰轻响,环绕于隆昇周围。 他面如死灰,脚步开始变得踉跄。 再也不复之前的淡然自若。 更没有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鼓荡催发的气血甚至都因此而变得散乱,不再沿着正确的脉路运转。 完了。 全完了。 隆昇口中满是腥甜的味道。 眼神中充斥着绝望恐惧。 就算那人就此罢手,他也已经不可能恢复到战前的状态。 或许就此一蹶不振,武道修行上再无进境。 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武者,以其强悍的实力,无可阻挡的气势,血腥狂暴的出手; 将他的心境硬生生砸开了一道缺口,自此精神意气一落千丈、一泻千里。 日后即便伤势痊愈,他也很难再生出与之正面为敌的决心和意志。 不过都无所谓了。 反正他马上就要死在对方手中,便无须再为将来的事情烦恼。 轰隆! 血腥气息猛然暴涨。 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 但隆昇却能够感觉得到,恐怖的并蒂生莲就将落下,一掌带走自己的全部生机。 他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唰! 忽然,毫无征兆的,唰唰声再度响起。 他所恐惧等待的那一掌,也一直没有到来。 隆昇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有些迷茫地抬头望去,便看到在十数步外,两道身影正在对峙,仿佛两尊矗立不动的雕像。 “金,金长老……” 隆昇呐呐自语,几乎喜极而泣。 紧绷到就要断掉的心弦陡然松弛,让他刹那间浑身酥软,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不过他还是倾尽所能,手脚并用向着远处爬去。 虽然对金长老有着无比强烈的信心,但只要双方交起手来,哪怕只是被战斗余波的边角擦到,以他此时的状态,恐怕都难以活下命来。 “你修行外道残法,竟然能达到如此程度,也是很难得了。” 金长老负手而立,衣袂随风而动,给人一种淡然飘渺的感觉。 他的声音温和淡然,隐隐有着长辈对晚辈谆谆教诲的语气。 卫韬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幽幽叹了口气,金长老接着道,“天下之大,人才少有,却又多起于青萍之末,还未来得及绽放光芒,便已经悄然逝去,令人不禁扼腕叹息。” “你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年轻人,你们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 当时他也是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却并没有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每每回忆起来都让老夫懊恼后悔,不该太过冷血无情,直接扼杀了一个天才的崛起。” 话音落下,金长老有些意兴萧索地摆了摆手。 “伱走吧,老夫少有爱才之心,今天却适逢其会,不忍让你死在此地。” 白雾茫茫,青石散乱。 时有寒风拂面而过。 老者白发玄衣,立于青石白雾之中,仿佛欲要乘风归去的谪仙。 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但他那双仿佛包容一切的眼眸,却又蕴含着淡淡的人情烟火气息。 两者在此时渐渐融合到了一起,凝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却丝毫不显违和, 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走吧,你走吧。”金长老再次摇头叹息。 轰隆! 卫韬终于有了回应。 他豁然睁开双眼,一步向前踏出。 地面微微震颤,碎石弹起乱滚,烟尘高高刚起。 刹那间,他整个人完全变了模样。 周身热气蒸腾。 双腿双臂充气般鼓胀膨起。 肌肉如同铁铸,道道青筋密布其上,好似根根锁链绞动绷紧。 踏地,拔高,膨胀。 这一系列的变化刹那间已然完成。 紧接着,卫韬身体下沉,蓄势蓄力。 就如同一座人形火山, 亦像是拉满的攻城劲弩, 随时可以爆发出恐怖灼热的巨力。 “笑话!”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你让我走,我就要走?” “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金长老面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狂风便已经排开大雾,猛然呼啸而至。 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邪异气息。 轰隆! 卫韬缓缓直起身体,站在金长老原本所在的位置,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那里,玄衣飘飘,猎猎作响。 一道身影正在飞快远离。 不远处,隆昇目瞪口呆,刚刚升起的希望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崩溃瓦解。 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竟然逃了!? 这还是那个一掌拍断周铭尊铁枪,在骑兵杀阵中纵横无敌的金长老吗!? 唰! 卫韬骤然加速,紧追上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寒光无声掠过。 一柄长刀划破白色雾气,插进隆昇咽喉,将他死死钉在靠坐的山石上面。 “我……” 隆昇嗬嗬连声,大团污血从口中溢出,染红了身上白袍。 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头一低,就此气绝。 卫韬去而复返,从隆昇身上翻出一包血神丹,才真正转身离开。 金长老发力狂奔,心中满是懊悔之意。 长渊不过一个传道弟子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回头再找一个便是。 就不该借机去找那个疯丫头的麻烦,至少在确切得到宫苑闭关的消息前,不应该去找她的麻烦。 更不应该存着心思,想要通过她去试探宫苑的虚实。 再退一步讲。 就算是一时激愤之下去了。 看到疯丫头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样子,就应该当即警醒,抽身撤离。 而不是因此更加震怒,想要当场置她于死地。 宫苑,那个狠毒的女人…… 一想到白柳庄阁楼的碰撞交手,他便不由自主心神动摇,难以自持。 咳咳! 金长老剧烈咳嗽着,口鼻间开始溢出殷红血迹。 还有刚才那个家伙。 原本只想着找到隆昇,从其手中拿一些血神丹疗伤。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又让他遭遇到一场血腥杀戮。 差点儿将自己都搭了进去。 若是没有负伤,甚至伤的不这么重,他早就要将那个家伙擒下, 喝其血、食其肉,为自己恢复元气。 金长老心中杂念丛生,却丝毫不妨碍其速度。 整个人犹如一缕轻风,在大雾之中轻盈穿行。 “只要等我养好伤,或许就能突破屏障,触碰到宫苑所在的高度!” 之前那场交锋,他在精神身体的双重压迫下,停滞下来的修为境界竟然隐隐松动。 只要给予足够时间,让他去细细回溯品味,就有很大可能破境提升,达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哗! 哗哗哗! 忽然间,一丝不协调的声音钻入耳中,打破了他在狂飙奔走中与周围环境形成的平衡。 “那个家伙,竟然追上来了!?” 金长老心中一动,寒意泛起。 身形倏忽左右,不停变幻方位, 却依旧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细微轻响。 一直在他的后面紧紧追随。 终于,又向前飞奔出数里距离后。 金长老猛地顿住脚步,转身向后一拳击出。 咔嚓! 拳势走空,金长老并不在意,随即摆出一套拳法的起手式。 身体守御如龟,双手探出似蛇。 犹如龟蛇相交,攻防一体之态。 卫韬在十米外站定,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老先生当真是老当益壮,一口气跑出这么远都气定神闲,让人由衷佩服。” 金长老深深吸气,一直吸气。 甚至引发周边雾气涌动,形成一道粗壮烟流。 “本来不愿加重伤势,但既然你如此执着,也就只好付出一些代价将你杀死。” 他腹部高高鼓起,双腿弯曲,猛地向前弹出。 一步跨过十米距离,当头朝着卫韬一拳砸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4章 风筝 轰隆! 金长老跨步出手,一拳砸落。 卫韬却早已不在原地。 就在金长老还未出手的前一刻,就已经抽身急退,避开了这暴起的一击。 他就好似一条水中游鱼,在茫茫大雾中变幻游走,始终与金长老保持着十米以上的距离。 还从手中飞射出各种暗器。 虽然无法对金长老造成致命伤害, 却也犹如嗡嗡乱飞的蚊蝇, 冷不防就会叮咬一口。 让金长老愈发焦躁,心中怒火愈发旺盛。 但是,他现在却没有太好的破局之法。 因为就只是刚才的那一下发力,才让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到底受了怎样的损伤。 如果没有被宫苑打成重伤,他就绝不会如此憋屈,直接一巴掌拍死完事。 像这种堪堪气血二转的小家伙,就算是其天赋异禀,远比普通的武者厉害,那也挡不住他三招两式。 只可惜,金长老自家人知自家事。 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暗伤深重,已是千疮百孔,再也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真要是催发鼓荡气血,杀掉这只烦人的苍蝇容易,难的却是后续就会爆发的一系列问题。 卫韬似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从不靠近抢攻。 只是利用飘忽不定的身法,环绕在金长老的前后左右。 暗器用完了也不打紧, 地上有的是石头, 随便抓起一把,就能将骚扰持续下去。 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战术运用得相当彻底。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 金长老的呼吸渐渐散乱起来。 动作也不如之前圆转如意。 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道从体内散发出来,七窍中甚至开始溢出殷红的血迹。 猛然间,他踉跄后退几步,就此站定不动。 盯着不远处闪动的身影,金长老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宁静祥和。 又开口问道,“你和孙道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卫韬再退出数步距离,随手掏出一枚血神丹送入口中,弥补着巨大的消耗。 听到金长老的疑问,他只是微微一笑,“你猜。” 嗖! 嗖嗖! 接连几枚暗器甩出,重重打在金长老身上,飙出朵朵血花。 金长老却依旧未动,任由鲜血流淌下来,浸湿了衣衫。 他不管刺入体内的暗器,只是低低叹息。 “你有这等天赋资质,又得孙道子传承,却如此依赖外物, 长久以往,必将失去锐意进取之心,坚定不移之志, 在武道修行上落入歧途,自此难得寸进。” 卫韬催发气血,吸收药效,周身热气蒸腾。 “前辈此言差矣。” 他听闻此言,却是摇了摇头。 “在我看来,唯有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只要能杀掉敌人的手段,就是最有用的手段……” 嗡! 卫韬话音未落,一枚拳头大小的青石便从手中呼啸飞出,正中金长老眉心。 嘭! 金长老踉跄后退,跌坐地上。 挣扎了几下无法起身,他也就直接放弃。 口中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伱现在还年轻,自是不会将老夫的话放在心上。 也只有经历的事情多了,修行的境界高了,才能明白其中深意。” 一时语毕,金长老抹去满脸鲜血,缓缓闭上了眼睛,“罢了罢了,能死在孙道子传人的手中,老夫也算是无憾了……” 话说一半,他七窍鲜血狂涌。 随后俯卧倒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嗖! 一枚金钱镖激射而至,正中金长老后心。 一半以上没入皮肉,镶嵌在那里。 紧接着,各种不同暗器被卫韬从地上拾起,专门朝着躯体要害打去。 哧哧哧哧哧! 利器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 鲜血从大大小小的伤口中渗出,浸透玄色衣衫,滴滴答答淌落地面。 卫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盯着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试探性地向前靠近几步,又在十米那条线外停住不动。 然后开始新一轮的暗器投掷。 唰! 掷出最后一枚金钱镖,卫韬陡然向侧后方退出一段距离,背靠上一尊半人多高的孤石。 他手臂舒展膨胀,一把卷住形似药杵的大石,硬生生将它举了起来。 气血爆发之下,卫韬筋骨拉开,肌肉震荡。 然后拧腰旋身,猛地进步踏地,将那块大石当做暗器遽然出手。 嗡! 半人多高的石块呼啸着, 挟裹着巨大的势能, 朝金长老一动不动的尸体砸去。 咚! 地面猛地颤了一下。 金长老的整个上半身都被大石压在下面。 鲜血哗哗流淌出来,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迅速摊开。 紧接着又凝固下来,形成一片暗红的印记。 “莫非,是我错怪他了?” 卫韬眉头皱起,“难道这位老先生刚才不是诈死,而是真的死了?” 沉默思索几秒钟后,他又从地上捡起砖头大小的一块青石。 “还是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再多砸他几下才能心安。” “如果他是在诈死骗我,那被我砸死也是活该, 如果没有骗我,那就算用石头给他堆了座坟,没有让他曝尸荒野。 老先生若泉下有知,还应该好好感谢我才是。” 嘭嘭嘭! 一块又一块石头被砸出。 直到真的堆起一座小小的坟包,才最终停了下来。 “看来,我可能真的错怪他了。” “这位老先生,应该和孙洗月有着很深的关系,所以才会在最后说出那样的话来。” 卫韬看着十数步外的坟包,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 荒野寂静无声。 忽然,坟堆上一块石头滑落下来。 与其他碎石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片刻后,一只手臂从中伸出,紧接着是另一只手臂。 十数个呼吸后,金长老艰难推开压在身上的大石,挣扎着坐了起来。 “那个小王八蛋不仅下手狠毒,竟然还小心谨慎到了极点,从头到尾都没有靠近过来。” 他衣衫褴褛,浑身鲜血淋漓,不少地方还插着样式不同的暗器。 “幸亏老夫见势不妙,直接诈死躲过一劫,不然一直被他纠缠下去,拖到暗伤发作,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 “也幸亏我施展龟息功时,护住了真正的要害,不然真有可能被他用暗器和石头砸死。” 金长老背靠大石坐着,将身上插着的暗器一枚枚拔出,表情渐渐归于平静。 “宫苑……”他遥望远方,面上泛起一缕冰冷笑容。 “白柳庄一役,我虽然损失惨重,却也终于拨云见雾,窥见了你深藏的些许隐秘。” “还记得你以前曾经说过,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我倒是想要看看,被我发现了致命弱点的你,怎么才能破除自己的劫数,推开那扇神秘的大门。” “我也想要知道,那扇神秘的门后,究竟有什么东西。” 忽然,一道充满好奇的声音响起,传入金长老耳中。 他猛地抬头,便看到几枚尖锐石块穿透白雾,刹那间已经来到眼前。 “你一直没有离开?” 金长老侧身避开,鼻尖翕动几下,忽然又疑惑道,“就一会儿功夫,你的气血总量竟然又有大幅增加?” “前辈给予的压力太大,晚辈觉得以之前的实力不好应对,所以就小小的突破了一下。” 说话间,卫韬眼前状态栏虚影一闪而过。 名称:穿山腿。 进度:16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终段。 备注: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得到大幅进化提升。 小小的,突破了一下!? 闻听此言,金长老面皮微微抽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把实力突破说得如此简单,他以为是在街上买菜吗? 就算此人天赋卓绝,可以在战斗中感悟突破,那也应该是境界上的提升,而不可能是气血总量上限的瞬间激增。 卫韬依旧在十数步外停住,“晚辈走到一半,忽然想起应该给前辈烧些纸钱,以感谢前辈的指点之恩,因此才又原路折返回来。” 金长老收敛思绪,冷冷说道,“那你准备的纸钱呢?” “既然前辈还活着,我提前准备纸钱,岂不是要咒前辈去死?” 卫韬双手摊开,亮出掌心尖锐石片。 “所以就请前辈慷慨赴死,以全了晚辈的感恩之心!” 嗖嗖嗖! 尖锐破空声呼啸而来。 被一只通体灰黑的狰狞大手一把握住,捏碎。 “你非要找死,老夫拼着坏掉根基,也要成全了你!” 金长老嘶声低吼,脚下冻土陡然炸开,翻滚震荡,涌动不休 哗啦啦!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听到了河水流淌的声音。 这是金长老的血液在急速流动。 咔嚓! 咔嚓咔嚓! 几乎在同一时间,金长老身形暴涨,全身热气蒸腾,爆开大团血雾。 那是气血催发膨胀到了极点,甚至已经通过毛孔向体外渗透溢出。 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迟疑,卫韬力灌双腿,向后暴退。 荷下青鱼,步步青莲全力施展。 刹那间便已经窜出十丈距离。 与此同时,他指间蓦然多出两枚金针,疯狂朝着自己的双臂刺下。 轰隆! 仿佛一道闷雷在头顶炸响。 卫韬遽然抬头,便看到一只通体灰黑、恐怖狰狞的大手,朝着自己当头砸落下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5章 秘密 金长老一掌拍下。 仿佛全身力量都凝聚在这只手臂。 哪怕横亘在前方的是一座大山,也要将之砸得粉碎。 卫韬猛地止住退势,双腿一前一后,深深没入地面。 一拳自腰侧闪电般升起。 赤练终境,破限终段的红线拳全力爆发,一记翻天印正面迎上。 轰隆! 拳掌交接,对撞一处。 金长老高高跃起,却是瞬间没入茫茫大雾消失不见。 卫韬则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矮了一截。 他艰难将双腿从松软塌陷的地面拔出,挟裹着浓郁血腥气息的狂风便再次轰然袭来。 “玄龟!” 金长老一声暴喝,身体再度膨胀。 落下的拳头与白雾剧烈摩擦,拉扯出尖锐的呼啸。 这一刻,卫韬甚至嗅闻到了腥甜焦糊的味道。 “月荷,生莲!” 他同样发出怒吼。 大如蒲扇,如血赤红的手掌以撑天的姿态猛然抬起。 双腿犹如涂抹了一层朱砂,看上去鲜艳夺目,又诡异瘆人。 轰隆! 拳头暴烈砸落,被抬起的手掌接住。 四周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嘭! 一团血雾爆出,中间甚至夹杂着耀眼的火星,向外猛烈溅射。 嘭嘭嘭嘭嘭! 初次碰撞之后,拳掌于瞬息之间连续交击。 火星明灭不定,巨响连成一片,尽数笼罩在迅速扩散的血雾深处。 “山海!” 陡然间又是一声暴喝。 气流激荡,将红白交织的雾气瞬间驱散。 金长老的身影就在此时显现。 原本白须白眉,仙风道骨的他,已然变成身高超过两米五的魔鬼筋肉人, 挥舞着堪比原木粗细的手臂,一拳向面前的卫韬轰然砸落。 “这一拳!” 卫韬向后飞退,却被狂暴气流冲击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压迫收摄, 恍恍惚惚、神不守舍。 噗!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猛然将自己从被震慑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他不惜代价御使荷下青鱼向后飞退,血色莲花乍然闪现。 轰隆! 金长老一拳擦着卫韬的身体落下,重重砸在地面。 山石崩解,四散飞溅。 同时震起诸般暗器,噼里啪啦打在卫韬身上,犹如爆竹齐齐炸响。 金长老一拳落空,双眼赤红,七窍涌血。 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再度攀升。 “无量!” 他发出第三声暴喝。 速度再次暴增,紧接着又是一拳当头砸来。 金长老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 避不开,也不能避。 只要闪避,必死无疑。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在这种难以言述的极端刺激下,卫韬只觉得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窜出,瞬间袭遍全身。 既然如此,便不闪不避。 倾尽全力,接下他这一击。 接不下来,那就是命当如此,合该他今日坠入黄泉。 哗啦啦! 卫韬双腿猛地钉在地上,不再后退半步。 全部血神丹被他一把塞进口中。 刚刚达到破限终段,融入了荷下青鱼的穿山腿剧烈踏地。 赤练终境,破限终段,又融入了生莲内练之法的红线拳全力爆发。 手窍、足窍,乃至于所有杂乱线条相交节点内的气血同时爆发。 双腿手臂皮肤全部裂开,滴滴血珠欢快涌出。 整个人仿佛掉进了染缸,瞬间变成了一个鲜红的血人。 一记翻天锤硬完,便被喉咙涌出的鲜血堵住回去。 只能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卫韬,嘴唇不停翕动,却只有大团鲜血淌落。 “老先生你就放心去吧,时间紧迫别耽误我逃命。” 卫韬点点头,随口应道,“回头我一定将你的话做成传单,四处乱发。 不行再找几个天桥底下说书的,从早到晚分批去讲,你看是否可成?” 金长老猛地愣住,眼睛里陡然爆发出一团神采。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字来,“妙,妙啊!” 话音未落,他头往旁边一歪,顿时气息全无。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6章 玄感 白柳庄。 一座小院之中。 白翎羽忙前忙后,沏好一壶清茶。 一个温婉似水的美妇人端坐石凳,微微闭目养神。 她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语气有些责怪道,“明知金无伤亲自北上,你还一直呆在这里不动,属实是有些冒险了。” 白翎羽却丝毫不见紧张,“弟子也是感知老师就在附近,才特意留下来等他。” “金师叔也是好生有趣,一直想通过弟子给老师制造麻烦,却不知道老师的另一层身份,便是青莲教的秘法长老。 对他所做的一切洞若观火、一目了然,还自以为有多么隐蔽周密。” 美妇人叹道,“金师弟手段太过狠辣,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准备以一城之人进行血炼。 害得我不得不赶来阻止他的计划,如果真被他成功实施,必定引起教门震动,到时候别说红灯会,整个青莲教怕是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说到此处,美妇人忽然想起来什么,讶然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在得到为师传讯前,就已经知晓了我的到来?” “老师明鉴。” 她笑意盈盈,像是撒娇。 “好,好,好!”美妇人睁开眼睛,连说三个好字,眸子里神光湛然,熠熠生辉。 “为师也没有想到,翎羽修习同心结的进境,竟然远超我的预期。” 她一口饮尽杯中滚烫茶水,“既然如此,为师也可以放心了。” 白翎羽道,“弟子现在就能随您回去,助老师一臂之力,推开通向武道宗师的那扇大门。” 宫苑似笑非笑,一挑眉毛,“为什么要回去,我看这里就挺好,偏远僻静、无人打扰。” “老师的意思是,准备在此地闭死关?” “死关只是一种叫法而已,并不是非要让人封闭不出,与外界断绝联系。 你的师祖,当年便是观天地万物,品世间百态,又登临东海之滨,坐看潮起潮落,最终跨过玄感,成就一代宗师。” 白翎羽黛眉蹙起,若有所思,“弟子以前倒是少见老师提起,师祖他老人家的事情。” 宫苑面色微沉,似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只是低低叹息一声,“不和伱说,是因为没有说的必要,从今以后,此事也不要再提。” “弟子明白。” 白翎羽给杯子续满茶水,“老师既然打算在这里闭关,之前为何不将金师叔留下,反而让他逃得一条性命?” “有此人在侧,弟子觉得终究是不太稳妥。” 宫苑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他也是跨过气血六转的武者,六转之后苦修龟蛇劲,达到劲力覆体、混元归一的入劲圆满层次; 前年又开始内练脏腑,算得上是登堂入室的大武师。 我伤他不难,但要取其性命,还是有些顾忌他的临死反击。 如此就有可能打破保持已久的水月心境,完全是得不偿失之举。” “不过为师已然破掉他的龟蛇劲,又打散其窍穴气血,还注入一道劲力在其内腑。 金师弟若不想死,近期便绝不会再来寻我,亦不能全力出手,不然便是自取灭亡,大罗神仙也难挽回。” “龟蛇交盘,命比金坚。”白翎羽感慨一声,又有些疑惑,“弟子一直都想知道,本派的龟蛇劲,和玄武道的玄武真解到底有没有关系。” “关系自然是有的,此事甚至还要追溯到很多年前,大周朝刚刚立国之时,里面到底谁是谁非,早已经说不清楚。” 说到此处,宫苑一声幽幽叹息,“金师弟如今还未真正远离,就在荒野之中徘徊,想来是心里无比愤恨,却又不敢靠近此地分毫。” 白翎羽瞪大眼睛,“老师竟然能感知到金师叔的位置?” “具体位置自然无法确定,只是知道他还在附近罢了。 等踏入玄感之境,到了为师如今层次,便能对自身打出的气血劲力有所感知……” 白翎羽眼波流转,忽然问道,“老师刚才说了不想打破心境,却为何还要去寻那孙洗月的下落,她的实力层次,有可能还在金师叔之上才是。” “我下山找寻孙道子,便是想看一看她所走的道路,哪怕因此和她交手导致跌境,也是值的。” “连老师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白翎羽瞳孔收缩,眼神惊讶,“那孙洗月,竟然如此厉害!?” “作为玄武道数十年来最受瞩目的道子,她的悟性、天赋、实力,自然非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若她未曾受伤,实力不损,为师也不敢说能否稳胜于她……” 美妇人说到此处,状似无意般问道,“翎羽,你从我书房里拿走的那些拓片呢?” 白翎羽笑容顿时凝固,过了片刻才扭捏道,“弟子研究许久,发现那些东西没什么用处,就随手将它们送人了。” “送人了?” “送给谁了?” 美妇人端茶的手微微一颤,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音。 “苍远城一个武馆的弟子,我回头就找他把东西要回来。” 她有些尴尬地笑着,“老师,那叫什么拓片的,到底有什么用处?” “我也不知道它们有何用处。” 妇人抬头仰望着昏暗的天空,似乎有些出神,“许久以前,孙洗月还未叛逃的时候,为师见她拿着相同的东西在观摩把玩,所以才想办法找了一些。 只可惜钻研许久都毫无收获,便随手将之当成书签放了起来。 有意思的是,金师弟发现我如此,也花大力气收集了一些拓片甲片,最后同样毫无所得。” 说到此处,她看了自己弟子一眼,“你把那些拓片偷走,为师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原本还想着换你来研究,或许真能从中琢磨出些许秘密。 可万万没想到,你这败家孩子竟然直接给送人了。” 白翎羽斩钉截铁道,“老师放心,弟子回去就找到那人,把东西原封不动讨要回来。” 宫苑微微颌首,“那些拓片虽然不知有何用处,但能让孙洗月时刻观摩把玩,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忽然闭口,看向院外。 隐隐有极其细微的杂音,混在风中传了过来。 “这庄子里,还有其他人?”她问。 “城里一个武馆的小徒弟而已。” 白翎羽道,“弟子本打算将他们直接杀掉,但仔细想想,还是决定不去乱动她们两个的玩具,免得引起她们太大的情绪波动。 到时候乱了弟子的心境事小,万一对老师的计划有了影响,完全是得不偿失之举。” “嗯,你做得很好……嗯!?” 宫苑话说一半,面色蓦地一变,旋即瞑目静思。 许久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金无伤,他死了。” “想不到在这偏远之地的荒野,竟然真能有人将他逼迫到必须全力出手的程度。 由此引动我打入他体内的那道劲力,致其内腑破碎而死。” …………………… 黑云滚滚,寒风呼啸。 温度急剧降低。 不多时便又有雪花落下, 天地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然而就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中,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悄然而至。 宫苑在荒野深处款款而行。 虽然是穿了一层薄薄单衣,却对漫天风雪视而不见,仿佛只是微风拂面,不足挂怀。 她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园中漫步,表情闲适,仪态雍容。 但是轻轻一步踏出,却能直接跨过数丈距离。 无声无息,犹如缩地成寸。 上一时还在林间,片刻后已过河畔。 而在她身后十数丈外,还有一道白衣白裙的身影在发力狂奔。 白翎羽体内气血奔涌,双腿肌肉急速颤动,每一次落地跃起,都会炸开大团泥石。 如此才堪堪追上宫苑的信步闲庭,没有被拉开太远距离。 咔嚓! 不见一点湿痕的鞋子落下,踩住了一柄断掉的长刀。 宫苑蓦地停下脚步,转头向着一侧看去。 “老师,这里有尸体。”白翎羽香汗淋漓,周身热气蒸腾,落在一堆残尸断臂中间。 忽然她眼神一凝,“隆昇也死了,被人以拳脚打断骨骼,又用长刀切断了脖颈。” 宫苑只是朝着远处尸体处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转头观察着即将被白雪覆盖的脚印。 每个脚印都有数寸深浅。 一直向着远处延伸出去。 两人便循着脚印一路前行,最终在一处乱石堆旁停了下来。 宫苑仔细观察片刻,直接开口说道,“金无伤就死在这里。” 她在周围不停走动,排查着战斗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模糊的画面,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和他交手的只有一人,实力层次并不算强,应该是气血三转,最多不超过四转境界。” “按道理讲,不应该啊……” 宫苑眉头紧蹙,表情疑惑。 “以金无伤的身体状况,若一心要走的话,那人几乎不可能拦得住他。” “就算那人身法出众,能追得上金无伤的速度,但只要敢靠近到金师弟十步之内,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可是,我那位金师弟竟然舍去性命不要,也要爆发气血与对方搏命,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老师,这里散落着大量暗器。” 宫苑眼中波光一闪,此时再看那片乱石堆,心中所有的疑惑顿时迎刃而解。 “如此看来,金师弟运气实在是欠佳,竟然还能碰到这样一个奇怪的敌人。 以迅捷身法在外围不断游走,再不停射出暗器骚扰,丝毫不给他暴起出手的机会。 以金师弟的身体状况,时间一旦拖得久了,确实便会陷入崩溃。 要么被活活耗死,要么就只能拼却性命不要,尝试与那人同归于尽。” 她静立不动,低头默然良久。 终究是抚掌大笑了起来。 “那人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钓到金师弟这样一条大鱼。 妙,实在是妙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7章 十一 连番作战,耽误了太长时间。 当卫韬来到红线门休息的地方时,已经不见一个人影。 只找到刻在石上的标记,还有留下的食物药品衣服等补给。 “既然他们已经走远,那我也不用着急追赶。” “还是先找个安全隐蔽之处,稍稍恢复体力和伤势后,再想办法返回城中。” 心中动念,他便寻了一处洞穴躲避风雪,打开包裹里的食物药品,慢慢吃了起来。 雪愈发的大了。 天地仿佛都连成一片,入目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卫韬吃完食物,靠坐在石壁上休息。 面前平放着一本质地坚韧的书卷。 这是金长老爆发气血时,撑破衣衫掉落地上,后来被他专门找到捡了回来。 打开扉页,卫韬怀着万分期待的心情,借助微弱的白雪反光仔细 很快翻过第一页,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古怪。 酝酿一下情绪,他低头再看,翻页的速度反而变得更快了一些。 片刻后,卫韬抬起头来,有些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沉默许久,骤然一声叹息。 “还以为是一部武道秘籍,结果竟然只是一本琐事杂记么?” “看看这上面写的内容,不是定玄派的家长里短,便是红灯会的明争暗斗; 还夹杂着对于各地风土人情的描述,就连哪里的招牌食物都有详细记录……” “想不到这位金长老,竟然有着写日记的爱好。” 哗啦啦! 他粗暴地翻着页码,就要将这本书册丢掉。 忽然,卫韬眼神一凝,停在某张页面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 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了紧紧粘在页面上的一片小东西。 “令人惊喜的发现,竟然还能有额外的金币收获。” “所以说,在教门定玄派里面,很有可能真的将这种黄色叶片当成了书签在用。” “这样一来,除了漠州凉阴山萝茶族外,金币的来源就又多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那便是教门定玄派内的各个书房,在里面翻找一遍,或许就能得到超出想象的巨大收获。” 卫韬仔细观察着指间那枚黄色薄片,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他很快将整部日记本细细翻找一遍,顿时快乐超级加倍。 在最后两页,竟然镶嵌着十枚书签! 再加上前边页面的一片,总计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十一枚。 这里面有和白悠悠手中一样的土色叶片,还有和长渊身上相同的青灰甲片,拿在手中,看在眼里,给他一种极度不真实的虚幻感觉。 没有任何犹豫,他当即召出状态栏。 “是否进行充值。” 卫韬直接对准“是”点了下去。 生怕慢上一秒,梦就会醒来。 手上的书签也会消失不见。 唰! 掌心勐地一空。 紧接着,世上最美妙的叮冬脆响,就在他的脑海中接连响起。 状态栏一阵模湖,可用金币已经从0直接跳到了11。 卫韬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 目光从不同的界面扫过, 红线拳已然抵达修行终点, 他便看向穿山腿的一栏。 名称:穿山腿。 进度:160%。 境界:血莲初境。 描述:破限终段。 备注: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得到大幅进化提升。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抓紧时间回家。 取出血莲图录观摩,用状态栏将穿山腿的修行境界直接提升至血莲终境。 在最短时间内,将自身实力提升至所能触碰的话,便是一口鲜血喷出,落在雪地一片嫣红。 过了片刻,她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 “我是周铭雁,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想起来了,你是红线门弟子,我在梅苑游园会上见过你。” 卫韬叹了口气,“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就快死了,最好捡最重要的事情说。” “你敢杀我!?”周铭雁瞪大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是周家嫡女,还是……” 他面无表情,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喂给你两颗血玉丹,只是激发你的气血,让你回光返照清醒片刻,时间一到该死还是会死,你听懂了没有?” 她怔怔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流淌下来。 却还是哭着道,“红灯会,黑巾军相互勾结,黑骑队和聚英堂几乎全完了。” “你抓紧回城,告诉家主,他们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甚至还有可能屠城……” 卫韬眉头皱起,“屠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也不知道。” 她大口喘息,双颊两团不正常的晕红。 “我只看到,他们抽干俘虏武者的鲜血,灌进鼎炉之中,再刻画各种……” 嗖! 破空声骤然响起。 卫韬抬手,接住一枚射来的飞镖,看也不看又将它甩了出去。 蓦地一声惨叫,穿透风雪传来。 “还有,你一定要告诉家主,要小心霍……” 周铭雁艰难说着,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口中霍霍连声,鲜血直往外涌, 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十余个头戴黑巾的武者疾速冲来,一言不发挥刀就砍。 战斗瞬间爆发。 又很快结束。 从头到尾没有超过十个呼吸时间。 卫韬看着满地尸体,合上了周铭雁圆睁的双眼。 她也死了。 乱战中被一枚暗器正中咽喉,就连回光返照的那点儿时间都没能熬过。 还有她说的要小心什么,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来。 不过都无所谓了。 反正自出城以来,整个局面就完全是一团浸透了鲜血的乱麻。 到处都需要小心警惕,任谁都不敢去轻易相信。 因此这姑娘说与不说,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卫韬直起身来,掰开周铭雁的手指,拿走她在生命最后一刻取出来的令牌, 紧接着,他开始从尸体上收集有用的东西。 不远处,无人看管的战马漫无目的游荡,到处寻找可以吃的草茎。 它不时抬起头来,朝着这边看上一眼,似乎是有些好奇,也根本就不明白,这些人从直立到躺下,这一过程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韬翻出干粮,捡着给马儿喂了一些。 随即翻身上马,加速朝苍远城所在的方向奔去。 章节目录 第118章 陌生 咔嚓!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被卡住脖子,高高举起道。 “卫公子,饶……” 咔嚓! 卞伍长瞪大眼睛,软软倒了下去。 卫韬低头,看着他的眼睛。 直到里面的神采完全消失,才低低叹了口气道,“你们示警拦截的,究竟是试图靠近城池的乱匪,还是从外面血腥杀场逃回来的武者,怕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啾! 远处一声尖锐呼啸直入云霄。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爆鸣,隔着老远都能清楚听到。 卫韬不再多做停留,迅速将尸体隐藏起来,快步朝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城池走去。 现在还不到下钥的时间,苍远城的城门竟然已经紧闭不开。 还有一队披甲执锐的士卒,在城墙上来回巡逻,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的死角和缝隙。 卫韬耐心等待,直至夜幕完全降临。 再借着守城军士换防的时机,从拐角处悄无声息翻过城墙,进入到让他忽然感觉有些陌生的城池之中。 …………………… 噼啪! 一支烟花升入高空。 在漫天大雪中爆开一团美丽的颜色。 还有密集的鞭炮声,在这个雪夜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道路两侧的店面张灯结彩,各种颜色的光芒映照下,将整条长街都装扮得流光溢彩。 许多穿着厚厚冬装的行人,不时在某间店铺门前驻足,和熟识的朋友聊天,亦或是购买一些货物。 还有大大小小的孩童在疯跑,凑着路边积雪玩得不亦乐乎。 一时间,卫韬甚至有些恍惚。 就像是庄周梦蝶,分不清楚哪边才真实,哪边又是虚假。 城外荒野的惨烈厮杀, 残肢断臂的血腥尸体, 仿佛就像是一场梦境,如今苏醒了,正在飞快离他而去。 忽然一队骑士从内城方向奔来。 马蹄声阵阵,踩踏得石板路面都在微微颤抖。 也将卫韬从这种莫名的情绪中惊醒过来,转头朝着远处望去。 十数个武者呼啸而过。 带着凛冽肃杀的气息,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路边,几个行人目送骑士远去,很快压低声音讨论起来。 “黄家武师又出去巡逻了。” “对啊,也多亏了他们,才将那些乱窜的强人挡在外面,没有影响到城池周边的安宁。” “周家和许家的武师呢,他们不是也出城剿匪了么,为什么一直没有见到他们回来?” “还有外城各个大的势力,几乎全部倾巢而出,这都十来天了吧。” “我听说黄家负责城内和近郊,周许两家带着外城的武师,在整个苍远地界撒网搜捕。” “唉,以前那些大帮会在的时候,看着他们总感觉有些压抑。 结果他们现在不在了,各种小偷小摸、流氓混混是就变得越来越放肆。 倒不如有那些凶神恶煞的汉子镇压,每个月交上保护费就算完事,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 “说的也是,还有从漠州逃难过来的家伙,比那些青皮流氓更加可恶。 青皮流氓有时候还讲究一个街坊脸面,那帮杀才根本就毫不在乎,搞起事情来下手那叫一个狠毒。” “漠州来的武者不是也组成了帮会么,这次三大家出城剿匪,为什么不把他们带上?” “这两天带上了,好像是跟着黄家武师在城边上巡逻,专门抓捕那些流窜过来的匪徒。” “红灯会的教徒好像也有很多出城了,这些人看起来一腔热血,就是里面根本没有几个武师,战斗力似乎有些堪忧。” 卫韬默默听着,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黄家主要负责城内和周边近郊? 那岂不是意味着,发生在荒野的一场场血腥厮杀,全部被黄家完美避开? 还有,周家黑骑、许家聚英堂团灭,漠州黑巾军现身,如此重大的事件聚在一起,苍远城内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儿消息。 再联想到在城外杀掉的那几个人。 还有城防军和红灯会的一起守卡。 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看,这些事情都透着一丝诡异。 忽然,卫韬回忆起周铭雁临死前没说完的那句话。 “还有,你一定要告诉他们,要小心霍……” 他当时急切间没有听清,还有些疑惑除了宫苑和金长老外,是不是还有一个姓霍的高手来到了附近。 不过,现在回过头来细思。 就给人一种莫名诡异的感觉。 莫非周铭雁说的并不是霍,而是没有说完的黄字? 如果真的是黄,那周许两家难道就会任由宰割,而不作出任何的反抗? 但是,看外城准备迎接新年的祥和景象,根本就没有一点儿乱起的迹象…… 那么,家里人上工的地方呢? 是不是也还保持着和平安宁? 卫韬深吸一口湿润沁凉的空气,再次加快了脚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漩涡 夜渐渐深了。 雪却越下越大。 街面上的行人都各自回家, 卫韬在一间店铺前停下脚步。 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一双眼睛透过小门向外看来。 “黑鸦,开门。”卫韬压低声音。 “竟然是公子回来了!” 伴着惊喜的低呼,店门迅速打开一道缝隙。 卫韬左右看看,闪身进入。 “最近城里是什么情况?” 他抖落身上雪花,开门见山问道。 “回公子的话,最近城里一切都还算安好。” 黑鸦话说一半,却又有些迟疑,“不过依着属下看,整个外城的气氛,似乎隐隐有些莫名压抑的感觉,就像是……” 他低头想了一下,“就像是公子之前说过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危机正在逼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爆发出来。” 卫韬点点头,又问道,“这些天有没有出城剿匪的武者回来的?” “属下不敢确定有还是没有,但下面弟兄们都没有见到。 不过现在城里传的消息,说是乱匪已经快要被剿灭干净。 黑骑队、聚英堂还有外城各大势力的武者正在做最后的清理扫荡,最晚年前就能回来。” “呵……年前就能回来?” 卫韬呼出一口浊气,“这些消息的源头,能不能确定?” “属下只知道是从内城传出来的消息,前几天在本会自家的饭馆,还听黄家某个管事描述过发生在城外的战斗。” “我知道了。” 卫韬起身,戴上斗笠,“石会首和商师傅呢?” “按照公子的吩咐,他们在剿匪队伍出发前就躲了起来,如今全都在公子练武的宅院。” “通知他们,还有你们青衫社的成员,全部到我家最近的据点集合, 再找人去一趟红线武馆,看一看周师傅和大师兄有没有回来。” “属下明白。” 他正准备出门,忽然又想起什么,“这些日子,城门白天开不开,能不能自由进出?” 黑鸦摇了摇头,“不能,似是黄家大公子下令,为防止匪徒混入城中作乱,四座城门每天都限制进出,必须要有黄城守亲自签发的手令才能开门放行。” 向下压了压斗笠,卫韬裹紧衣服,快步向玉工坊走去。 刚才黑鸦有句话说的不错,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 所以说,他必须要加快一些动作。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父母大姐接回家中,然后收拾东西赶去武馆。 如果周师傅有离开的意思,那就一起远离苍远城这个危险漩涡。 大家在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如果周师傅不愿离开,他便带上家人自己走,坚决不能在此地多做停留。 想到此处,卫韬脚步忽然一滞。 周师傅,大师兄,那些记名弟子, 他们要回城,现在还能回得来吗? …………………… “你知不知道现在多晚了,还想找人?” 玉工坊门前,门房披着棉衣出来,脸上写满了不高兴的表情。 悄无声息的,他手中多出一小块碎银。 卫韬面带微笑,语气温和,“还请老伯通融一二,我家里真的有急事。” “家中有事,确实得回去处理。” 门房老头捏了一下碎银,表情顿时有所缓和,却还是有些为难道,“如果小老儿能做主的话,直接带公子进去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值夜的管事……” 唰! 一缕微风拂过。 老门房手中又多出一块碎银。 “她们两个都在负责打磨的丙申区,名字叫郑宿昀和卫荭。” “唉这……规矩虽然是这么定的,但坊主老爷以前也曾说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就不能太过死板,这样反而是坏了真正的规矩……” 老门房絮絮叨叨说着,“这样,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去把她们叫出来。” 卫韬一拱手,“那就麻烦老伯了。” “没事儿,谁还没有个着急的时候,与人行善与己为善嘛。” 门房老头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住,“伱可千万别往里面去,万一惊动了值夜的武师,就很难说得清楚。” “老伯放心,我自是晓得。” 卫韬目送老门房没入夜幕深处。 静静站在玉工坊门外的阴影,开始缓缓搬运气血,消化刚刚吃掉的血玉丹药力。 时间悄然流逝。 又是吱呀一声轻响。 玉工坊的大门被打开一道缝隙。 两个熟悉的身影从中走出。 卫韬快步迎上。 看一眼母亲大姐疑惑的表情,抢先开口道,“我们回家再说。” “你们快一点,别在这里停留,最好天亮前能赶回来。” 老门房朝着门内看看,又提醒道,“如果等到明天上工还没回来,以后怕是也都不用再来了,这样既稳定,挣得也不少的活计,在外城可是不好找。” “多谢老伯提醒,我们晓得了。” 卫韬点点头,屈指轻轻一弹。 又是一块碎银准确落入门房手中。 他愣了一下,满脸堆起笑容,“我今夜不睡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只需要在那边窗户敲上几下就行,我马上出来给你们开门。” 卫韬一抱拳,带着陷入迷茫的母亲和姐姐转身就走。 忽然间,一道有些尖细的男子声音从门内传出。 “站住,谁让你们晚上擅自离开工坊的,是不是偷了东西?” “完了,是周管事。” 老门房回头看了一眼,刹那间面如死灰,身体都在不住颤抖,“他不是在房里吃酒吗,怎么就出来了?” 呼啦啦衣袂响动,两个身穿劲装,身材壮硕的汉子赶来,站在了周管事的身后。 卫韬闭上眼睛。 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 他努力压下愈发焦躁的情绪,缓缓开口说道,“周管事,我们家里确实有急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下。” 周管事冷笑,“擅自离开工坊,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知道。”卫韬上前两步,手中悄悄多出一枚银锭,“所以才需要周管事通融一二。” “通融?今天给你通融,明天给他通融,老子还怎么保证工坊的正常运作?” 卫韬手中银锭忽然消失,却是换成了一张银票,“管事大人值夜辛苦,不若拿着它去……” “呵,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就敢在老子面前如此作态?” 说着周管事一转头,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门房,“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个人在威胁你,让你给开的门?” 门房老头不住往后缩着身子,下意识点头。 “算了,我们走就走了,以后也不会再回玉工坊。” 卫韬缓缓抬头,看一眼长街上连串悬挂的明灯,将心中泛起的一缕杀机硬生生压下。 “走也就走了?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周管事伸手一指,“你们擅自逃工,耽误了官家玉器的制造,说不定还偷了坊里的东西,这个责任……” 咔嚓! 他的手指弯折成一个恐怖的角度。 整个人疼得缩成一团。 还没来得及惨叫,便被卫韬一巴掌扇得差点儿闭过气去。 两个武师瞳孔骤然收缩。 一人向前准备出手,另一人却是扭头就要回去叫人。 嘭嘭! 结果就在下一秒,两人便各自挨了一记掌刀,两眼翻白软软瘫软倒地。 “你……”周管事面颊高高肿起,说话都有些抽风。 啪的一声脆响。 一枚令牌拍在他的脸上,也将他接下来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卫韬盯着他的眼睛,手上微微用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0章 胡家 “这是,这是二小姐的令牌!” 周管事面色惨淡,顿时被吓得连话都说不连贯。 “老爷饶命,自家人,自家人!” “小的要早知道老爷是黑骑武师,就是再给小的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在老爷面前多说一个不字。” 周管事拼命挤出讨好笑容。 虽然是大雪纷飞的寒夜,他浑身上下却是大汗淋漓,连衣衫都被浸湿。 一想到周铭雁的狠辣手段,冷硬性格,心底便是一阵发凉。 尤其那位还极其护犊子。 若是被她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他这种周家远房亲戚的身份就是个屁。 别说外城管事还能不能做下去,怕是就连他身后的主子,都难护住自己一条小命。 卫韬微微一愣,却也没想着纠正,只是缓缓叹道,“今天晚上的事情,我本想给你脸面,奈何你自己不想要,非得搞成现在的样子,这又是何苦来哉。” “是小人不长眼,被猪油蒙了心,老爷这一巴掌打的好,打的好。” “算了,我本是个温和良善的性格,也不想与你计较太多。” 周管家连连叩头,“多谢老爷宽宏大量,不计小人有眼无珠之过。” 卫韬站直身体,目光落在他的后颈,眼眸深处一缕杀机一闪而过。 片刻后,他却是将伸出一半的手缓缓放下。 啪嗒。 一小块银锭丢到周管事面前。 “拿着它,当伱的医药费,记住,今天晚上没有事情发生,你也从来没有见过我。” “是是是,小人今晚就在坊内喝酒睡觉,谁都没有见过。” 卫韬点点头,又沉默思索片刻,忽然换了一副凝重的语气。 他慢慢说道,“看在铭雁帮过我的份上,有几句话你最好能尽快传给周家主。” 周管家心中一动。 忽然品出些许别样的味道。 却还是老老实实伏地不动,“大人请说,小人一定想办法把大人的话送进内城。” 卫韬声音低沉,混在夜风之中,带来深深的寒意。 “你转告周家主,只有死人才无法传回消息,盟友反比外敌而更加危险。 让他当断则断,绝不能犹豫迟疑,否则整个家族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周管家猛地抬头,却已经不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只有纷纷扬扬落下雪花,遍布了自己全部视野。 他一直瘫坐地上,许久没有起身。 比起雪地的冰冷,周管事心中凉意的更甚。 巨大的恐惧就像是眼前的黑暗,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那个人说的几句话,乍听起来没头没尾,让人摸不清头脑,但若是结合这几天自家那位堂叔的表现再看,瞬间就让他激出来一身冷汗。 内城周家的掌权者们,或许已经察觉和怀疑到了什么。 只是他们没有证据,也没有城外传回的消息,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奇怪。 周管事呆呆看向门外,虽然这几天内城外城都是那么和谐,可在有心人眼里,这种和谐却总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像是一床棉被花团簇锦,下面却藏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我要进内城,现在就进!”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满身的雪泥,跌跌撞撞就朝着外面跑去。 …………………… “韬哥儿,你刚才可吓死我了。” 直至回到家中,郑宿昀都还一脸余悸的表情。 “那可是工坊的管事和武师,你就这么把他们打了。 我和小荭不能去做工事小,万一后面惹来他们的报复,咱们小门小户的,又该如何是好?” “他们不敢报复,母亲不用担心。” 卫韬转头看了还在发愣的卫荭一眼,“大姐,你抓紧时间准备一些干粮和衣物,我现在去找父亲。” “哦,我这就去……”卫荭猛地回过神,也没有问为什么,当即就往厨房走去。 她只知道,自己小弟是修炼有成的武师,比玉工坊的看家护院还要厉害。 所以小弟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不需要有任何的质疑,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一旁的郑宿昀问道,“韬哥儿,那我呢,我能帮着做些什么?” “母亲回房间休息就行,免得消耗太多体力。” 卫韬说着,已经出了房门,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拜见公子。” “小的见过公子。” 片刻后,他身后悄然跟上几个青衣蒙面,腰藏利刃的男子。 “青衫社都集合齐了?”卫韬开口问道。 “回公子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完毕。” “好,现在我去接父亲回家,你们就在外面守着,一有异常情况马上用暗号示警。” “属下明白。” 他脚步不停,“去武馆的兄弟回来没有,里面有没有亮灯,有没有人?” “武馆倒是亮着灯,但里面除了几个仆役之外,周师傅和谭师傅都没有回来。” “我知道了。”卫韬缓缓呼出一口白气,面色一点点阴郁下来。 一行人不走大路,飞快在条条狭窄暗巷中穿行。 很快便穿过大半个外城,来到卫荣行做工的那座宅院近前。 几个青衫社成员迅速散开,警惕注视着周围环境。 卫韬继续向前,看着不远处那座高大的门楼,还有后面已经盖好的建筑,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他还是在几个月前来过一次,那时候这里还只是一片乱糟糟的工地,根本看不出什么。 没想到等到基本完工后再看,才发现竟然是如此恢弘大气的一座府邸。 不仅比周围的院落好了太多, 就算是将之平移到内城, 也绝对不落下乘。 卫韬忽然生出些许好奇。 因为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这是一位教书先生的宅院。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教书先生,能一下子掏出这么多的银子。 在距离宅院大门还有十多米时,卫韬目光陡然一凝。 他停下脚步,注视着门楼悬挂的灯笼,眉头不由自主皱起。 在淡淡光芒的映照下,两个硕大的“胡”字映入眼帘,在地面上投射出两片模糊阴影。 “胡?” “教书先生,胡先生?” “希望不是胡青凤的养父,外城胡先生。” “如果是的话,希望他不在这里,能让我顺利将父亲接回家中。” “最坏的情况,希望不要被我碰到。” 卫韬轻轻吐出一口白气,抬脚朝着胡家府邸大门走去。 同时从口袋里摸出所剩不多的血玉丹,分出两颗塞入口中。 一股热流自腹中升起,气血开始加速运转。 手臂和双腿还有些隐隐作痛,不久前和金长老交手的暗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站在高大厚重的朱红门前,按住了镶嵌上面的环扣。 当当当! 敲门声在寂静的雪夜之中荡开。 在等待的时间,他一咬牙,干脆将所有血玉丹尽数吞下。 唰! 装着暗器的袋子被取出,放到最易拿到的位置。 大氅内的暗甲,扣紧所有的搭扣。 还有藏在衣内的袖箭,也做好了随时可以击发的准备。 “这么晚了,谁啊?” 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响起。 脚步声很快来到门前。 卫韬深吸口气,再缓缓呼出,平静了语气,“我是卫师傅的儿子,家里出了点事情,来接他回去一趟。” 那人站在门后,却并不开门。 “你爹叫什么名字?” “卫荣行,以前住在外城药石巷。” 门内沉默一下,“你稍等片刻,我去叫他。” 卫韬暗暗松了口气,让开正门位置,来到门框一侧安静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约盏茶时间后,门内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韬哥儿?” “父亲,是我。”卫韬回答。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打开一道缝隙。 卫荣行出来,只穿着一套单衣。 “家里出什么事了?”他脸色焦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回家再说。” 卫韬脱下大氅,给他披到身上,紧接着便转身离开。 走出十几步,忽然那道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 “韬哥儿,又是卫师傅的儿子,那么你的名字是卫韬。” 一个高大身影缓缓自门内走出,目光看向两人背影。 “看你的身形,走路步伐,也是个练武之人。” “所以说,你就是青凤妹妹提到过的,红线门弟子,卫韬?” 他停顿一下,面上露出莫名笑容,“我是胡青彪,卫师傅可以走,你却是不能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1章 低估 “胡公子,你可能认错人了。” 卫韬在雪中站定,缓缓转身。 “我不是红线门的弟子,只不过以前在药帮,自己修习过一些拳脚而已。” 胡青彪面上笑容愈发浓郁,“是不是红线门弟子都无所谓,我对卫老弟一见如故,想要请你进来喝杯水酒如何?” 卫荣行也停了下来,满脸堆笑,“胡少爷,今天天色已晚,不若等明天……” 胡青彪眯起眼睛,“卫师傅,你若是不想走的话,也可以进来一起喝杯水酒。” “韬哥儿。”卫荣行看向卫韬,一手伸向腰后,死死握住了随身携带的木工刀。 他活了大半辈子。 也就在苍远外城这个大泥潭里打滚了大半辈子。 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也没挣扎出个什么模样,但听过见过,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很多。 自然而然便从这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嗅闻到了一丝别样的危险气息。 “韬哥儿。”卫荣行又低低叫了一声。 握着木工刀的掌心已经沁出冷汗,有些湿冷滑腻。 他不知道高高在上的胡家少爷,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为难自己儿子。 也不知道韬哥儿为什么会在深夜匆匆赶来,就为叫他回家。 卫荣行只知道,此事似乎已经无法善了。 那就没得办法了。 他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拖住那胡少爷,让韬哥赶紧离开,甚至不再回来。 “父亲,伱先回家吧。” 卫韬笑了一下,表情平和淡然,“我去和胡公子说几句话,一会儿自己回家。” “我和韬哥儿一起进去,要不在外面等着你也许。”卫荣行道。 “不用,大雪天寒,父亲还是抓紧回家为好。” 卫荣行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看着卫韬的表情和眼神,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转身快步离开。 胡青彪站在台阶上,看着卫荣行渐行渐远。 他的目光左右转动,落在黑暗中迅速移动的几个青衣男子身上,却只是淡淡一笑,没做任何阻拦。 “请吧,卫公子。” 胡青彪推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卫韬拾阶而上,与他并排而行。 胡府的院子很大,也很空旷。 除了刚入门的那扇石头屏风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装饰建筑。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练功场。 “卫公子在城外,有没有见到舍妹?”胡青彪关好大门,问了一句。 “见过,她还和我说起了很多家里的事情,我们聊得很是开心。” 卫韬微笑作答,“与青凤小姐一席长谈,在下对胡先生万分敬仰,也不知道今夜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机会肯定是有的,不过却不是在今夜。” 胡青彪背负双手走在前面,语气平和缓缓说道,“父亲和大哥此时都在内城,我想他们一定会对卫公子的独自归来很有兴趣,最迟明日一早,就会过来见你。” 他就在院子中间停下脚步,“青凤妹妹还和你说什么了,我很有兴趣知道。” 卫韬的声音很轻,犹如梦呓,“她说,她很想你。” 胡青彪表情微动,面上闪过一丝异样表情。 卫韬面带微笑,一根根金针闪电般刺入身体,旋即拔出。 气血轰然暴涨,汹涌澎湃。 他表情变得扭曲,声音却愈发温柔,“她还说,自己在那个地方很冷,希望她的青彪哥哥能过去陪她,用火热的身躯,给她带来真正的温暖……” 轰!!! 胡青彪有些出神地听着,忽然毫无征兆出手,接住了从身侧砸落的拳头。 咚的一声闷响。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蹬蹬蹬! 胡青彪连退数步,在地面留下一连串深深脚印。 他表情讶然,眼神沉凝。 “大意了,没想到对方一个红线门弟子,刚刚那一拳,竟然有如此的威力。 怕是就连红线门周门主,都打不出如此雄浑的拳势。” 这一拳打得他手臂酸麻胀痛,犹如钢针攅刺。 更可怕的是,那人的拳头就像是烧得通红的铁锤,他的双手已然是焦糊一片,几乎失去了知觉。 胡青彪心中数个念头闪过。 唰! 忽然视线中黑影一闪而过。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闪电般朝着身侧击出一拳。 嘭! 血色莲花乍现乍收。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 胡青彪踉跄后退,原本只是凝重的眼神,此时已经变成了惊惧。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那个家伙,身为红线门弟子,怎么在腿上的功夫,还要比拳头更加恐怖许多!? 唰唰唰唰…… 脚步声如同细蛇滑过雪地,又像是鱼儿在水中嬉游。 就在胡青彪耳畔悄然响起。 “完了!” 心底仿佛火药炸开,他已经嗅闻到了浓郁的死亡气息。 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胡青彪猛地出手,朝着身侧拍出一掌。 咔嚓! 他一把捏爆无数雪花,却是抓了个空。 随即便看到朵朵血色莲花,就在自己的前后左右悄然绽放。 啪啪啪啪啪! 团团血花陡然炸开,和地下翻起的泥土混在一起,在黑暗中高高扬起。 噗通! 一道身影重重摔出,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撞在墙上滑落下来。 胡青彪浑身上下骨骼尽碎,只剩下脑袋还能勉强动弹。 他用尽力气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缓步走来的那人,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我大意了,低估了你的实力。” 口中不停向外涌出鲜血,他还在断断续续说着,“原以为你只是一个区区红线拳弟子,拿下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你竟然达到了如此实力。” “大不大意,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卫韬就在几步外站定,抬手便是几枚袖箭飞出,刺入胡青彪的眼眶。 他面无表情道,“黄泉路远,孤寂冷清,青凤姑娘禹禹独行。 既然你喜欢她,那就应该下去陪她,这样她在才不会感到寂寞凄凉。” “你应该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也会感谢我为你做出的这个选择。” 胡青彪口中嗬嗬连声,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翻过院墙迅速靠近过来。 咔嚓! 卫韬就在此时一脚落下,彻底断绝了胡青彪的气息。 “把这具尸体带走掩埋,还有这座院子里的人……” 他停顿一下,看着刚刚亮起灯的屋子。 “和我父亲一起做工的木匠带走关起来,其他一个不留。” 青衫社赶来的武者迅速行动起来,迅速将各个房间清理一空。 “公子,人都处理完了,我们还发现了大量血玉丹,以及一本叫做黑魔双煞功的修行法门。” 黑鸦悄无声息来到近前,恭声说道。 “大量血玉丹,到底有多大量?” 卫韬失笑,刚想说些什么, 却看到黑鸦身后放着的一只木箱,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里面装着的,都是血玉丹?”他眯起眼睛,有些不信。 黑鸦点点头,斩钉截铁道,“都是血玉丹,属下刚才大概看了眼,至少得有两三百颗的数量。” “你做的不错。” 卫韬拍拍黑鸦肩膀,随手将周铭雁的令牌丢到走廊,迅速转身离开。 黑鸦抱起箱子,回头一声招呼。 数个青衣蒙面的年轻人,分别带着胡青彪的一部分身体,紧紧跟在后面。 一行人速度极快,刹那间便已经没入到黑暗风雪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2章 暴涨 内城,曲家老宅。 “母亲,该吃药了。” 曲裳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汤,推开半掩的房门。 “放在桌上吧。” 曲夫人举着一根红烛,俯身书桌没有抬头。 曲裳笑了笑,“晚上这碗药啊,要趁热服用效果才好。” “母亲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她将碗放下,凑过去瞄了一眼,不由得讶然道,“标记这么精细的地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母亲深夜研究地图,是准备要将家里的铺子开到其他地方吗?” 曲夫人抬起头来,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啊,还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劳碌命。” 曲裳顿时不乐意,咬着嘴唇气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劳碌,咱们的家业怎么办?” “命都快没了,这点子身外之物又算的了什么?” 曲夫人又是一声叹息,忽然对着里屋道,“潘姨,都准备好了么?” “小姐,都准备好了。” 潘嬷嬷掀开门帘,将几只箱子搬了出来。 “太多了,再精简一些。”曲夫人一一打开查看,“衣服不需要带这么全,最好能多腾出来一点空间装食物和药材。” “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准备。” 潘嬷嬷点点头,快步出了房门。 直到此时,曲裳才猛地回过神来,“母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准备逃难啊,还能做什么。” 曲夫人试了试温度,将药汤一口气喝完,苍白的脸上多出一丝血色。 “你或许还不知道,苍远城此时已经危如累卵。 只要等到出走的可能,就一定不能有任何犹豫。 不然机会过去,怕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跑都跑不出去。” “母亲何出此言?” 曲裳满腹疑惑,“据女儿所知,现在虽然外面有些乱,但待到三大家驱除了城外匪患,一切便都会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 “或许一部分人能恢复正常,但还有很多人,永远也无法恢复正常了。” 曲夫人幽幽一笑,“你又怎么知道,内城三大家一定团结一心,为的就是要剿灭乱匪的呢?” “伱又如何知道,现在远离苍远城的那些武者,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曲裳激灵灵一个寒颤,只觉得纵然在热气腾腾的暖房,浑身上下却都是一片冰凉,如同坠入冰窖。 “母亲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她声音颤抖问道。 “潘姨,还是你来告诉她吧。” 曲夫人低头,又开始看起了地图。 “是,小姐。” 潘嬷嬷道,“这都是老奴的女儿,刚刚传递回来的消息。” “是小钟阿姨?” 曲裳顿时愣住,“她不是在夏天的时候,被母亲派回中原了么?” “小小姐,钟忆去到中原之后,在一次机缘巧合下秘密加入了青莲教,并且在里面受到某位执事的青睐,算是进入到了靠近核心的位置。” 曲裳眉头紧皱,表情疑惑,“青莲教?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它和城内起势的红灯会有没有联系?” 潘嬷嬷道,“红灯会,只是青莲教的一个分支而已,也是此次作乱的主要力量。 甚至于小小姐平日里所见的那些红灯会教徒,都不过是拉拢的外围成员。 他们真正的核心骨干,乃至于香主坛主之上的人物,根本就很少显露人前。” 曲裳缓缓平复着心情,喃喃自语道,“所以说,这次的匪患,竟然还和青莲教有关,并且情势已经到了危急的程度?”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甚清楚,毕竟小钟只是接近了一位核心人物,而不是真正的核心。 她自己所知也是有限,行动更是受到更大限制。 在这种情势下,还能有只言片语传递过来,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嬷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曲裳端起茶盏,紧接着又放下,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潘嬷嬷叹息一声,“所以我们才会收拾东西,随时准备逃离苍远城。” “只是现在城门难以进出,也只好暂且停下等待时机。” 曲裳陷入沉默,一口口喝着茶水。 忽然,一阵喧嚷声在远处响起。 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似乎有人在惨叫。 潘嬷嬷猛地起身,先是一口吹灭火烛,然后迅速出了房间。 曲裳心中紧张,手心满是汗水。 透过窗缝,她看到了外面冲天而起的红光,在漆黑的雪夜显得诡异而又妖艳。 咔嚓一声门响,潘嬷嬷去而复返。 “周家,许家,全部燃起大火。” 她简短说道,“两边都发生了战斗,但是具体规模不知。” 曲夫人收起地图,“潘姨,把马车备好,我们随时准备出发。” …………………… 卫荣行坐在屋内,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旁边的郑宿昀和卫荭看起来比他更加迷茫,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从门口开始,沿着走廊一直到东西厢房,两排手持利刃的年轻人沉默而立。 肃杀的气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比外面的呼啸的风雪更加冰冷。 卫荭一口口喝着茶水,不多时就感觉肚子有些发胀。 想要去一趟茅房吧,看着那些满脸杀气的青衣人,她却又不敢出门。 只能是强自忍住。 却又控制不住心中的紧张,继续一杯杯往嘴里灌着茶水。 “韬哥儿呢,我弟弟去哪儿了。” 终于,她忍受不住,对着门口最近的青衣人问道。 咔嚓! 那人竟然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答道,“回大小姐的话,大人他正在柴房修行,吩咐让人不要进去打扰。” “哦,哦……我要出去一下。”卫荭双腿发软,就像是踩着棉花。 “还请大小姐见谅,大人严令,外面危险,您和老爷夫人都不能出门。” “我,我想去茅房,都不行吗?” 她双颊通红,快要哭了出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门响,就从院子里传来。 刹那间,所有青衣人全部跪了下去。 卫韬只穿一件单衣,浑身上下蒸腾着熊熊热气,所过之处白雪融化,露出地面。 他很快来到正屋门前,低下头来,对着卫荭露出一抹温和笑容,“大姐不敢出门,是因为怕黑吗,小弟陪你过去。” 卫荭仰起脖颈,呆呆看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两个头,站直身体都要碰到门框的弟弟,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腹胀的感觉。 她眨眨眼睛,喃喃自语问道,“你不是韬哥儿吧,我弟弟怎么可能有这么高?” 坐在屋内的卫荣行更是一脸震惊。 身为一个采药的木匠,又会搭盖房屋,他对长度的敏感度自然比一般人强了太多。 只需要目测,就能随口说出家具板材的长宽厚度,误差比墨尺量出来的都差不了多少。 卫荣行清楚记得,在晚上去胡家新宅接自己回家时,韬哥儿还不是这个身高。 结果这才多长时间过去,竟然就直接长了将近一尺的高度? 两下里的差别也太大了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3章 混乱 卫家新宅,堂屋走廊。 两道身影隔着木门相对而视。 卫韬低头俯瞰着卫荭。 刚开始,他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大姐会露出如此惊讶,甚至是有些恐惧的表情。 但是,就在下一刻。 他目光一凝,看着似乎变得袖珍的卫荭。 再看看低头自己的双手双腿,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们看着自己时,为什么是那样一种眼神。 对比门框稍稍量了一下身高,卫韬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竟然就长了一头高吗? 从原来的一米八九,到了现在的两米出头。 而且这还只是在普通状态。 如果爆发运转气血,就会继续膨胀壮大,再次向上拔升至少半尺高度。 直接突破两米以上,来到超过两米二三的体量。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白雾,眼前显出状态栏。 血莲终境、破限终段,气血凝练进度一百六十的穿山腿; 赤练终境、破限终段,全力出手带有灼烧效果的红线拳。 他的目光从这两个界面上闪过。 重点落在了新出现的一个界面上。 名称:黑魔双煞功。 进度:百分之九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深不可测。 备注:此功法修行至深不可测阶段,任督二脉气血运转黑魔劲生。 黑魔双煞功,便是他今夜刚刚从胡家宅院里得到的那门功法。 细细翻阅一遍后,卫韬当即便对它产生了极大兴趣。 因为和红线拳、穿山腿不同。 这部修行法门所练的,是胸腹肩背的躯干。 而更加引起卫韬兴趣的地方又在于,他在书里面看到了任督二脉的描述。 里面气血运转的线路走向,基本上和他所知道的任督二脉并无本质差别。 按照书中所载,黑魔双煞功的修行,要以贯穿胸腹的任脉,以及贯穿背脊的督脉为气血运转主脉路; 再以两条主脉上的窍穴为基点,最终达到坚刚如铁、混元归一、黑魔劲生的最高境界。 对于坚刚如铁和混元归一的说法,卫韬自动便将其忽略,根本没太当成回事。 武道秘籍的自我吹嘘嘛,很正常的事情,谁当真谁就输了。 他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 像黑魔双煞功这种自我吹嘘的程度,甚至还远远比不上红线拳和穿山腿。 它甚至没有把罕逢敌手、举世无双等形容词加进去,一看脸皮就不够厚,不是什么老手。 但是,抛开坚刚如铁和混元归一的吹嘘之词,卫韬反而对最后一句的“黑魔劲生”有了些许的期待。 什么是黑魔劲。 若是把它生出来了,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自身实力会不会有较大的提升? 在即将到来的乱局中,能否给自己和家人多出一份保命的底牌? 所以回到家之后,卫韬当即便钻进了柴房。 先是取出血莲图录,消耗两枚金币,将穿山腿直接提升至血莲终境。 然后边大量吞食血玉丹补充营养,又马不停蹄展开人体解剖图,与黑魔双煞功描述的气血运行路线进行详细比对。 不久后,他直接开始尝试修行。 让卫韬没有想到的是,这部功法修行起来竟然如此艰难。 以他血莲终境、赤练终境、双双破限终段的修行经验,竟然茫茫然不得其门而入。 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梦回刚刚武馆拜师的时候,就连入门都是如此的困难。 最后还是在一颗接一颗血玉丹的灌溉下,才勉强达到入门的标准,将黑魔双煞功的名字显现在了状态栏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他几乎没有停歇,一枚枚金币消耗,一把把血玉丹吞服,硬生生将黑魔双煞功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的进度,达到深不可测的层次。 如果不是金币消耗殆尽,他绝对要继续提升下去,直至达到身体的承受极限才会罢手。 再退一步去讲,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出城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甚至当初完全可以不用入城。 但现在要带着家人一起离开,就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能有任何安全上的疏漏。 卫韬收敛思绪,又一次回过头去查看状态栏。 忽然,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变化。 黑魔双煞功的境界描述,竟然不是凝血,而是在后面又加了入窍两字。 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未出现过“凝血入窍”的境界描述。 不管是红线拳还是穿山腿, 凝血层次就是凝血层次,再向上则分别晋入到赤练、血莲境界之中。 那么,黑魔双煞功这所谓的凝血入窍,到底又是个什么情况? 在凝练压缩气血的过程中,便直接汇聚形成各个窍穴了么? 而不是像红线拳和穿山腿那般, 只有在破限之后,才开始凝聚手窍足窍。 卫韬心中一动,当即激发搬运气血,仔细辨别感知。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就如同一尊高大的雕塑,沉默肃立在风雪之中。 身后两列手持利刃的青衣人相随,将整个院落都充满了冰冷肃杀的气息。 许久后,远处传来的亮光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卫韬抬头,看向了内城之上的天空。 只见到熊熊大火就在内城燃起,并且越来越旺,很快映红了小半个夜空。 哗啦啦! 外面长街上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还有叮叮当当的脆响。 这是跑动时,刀剑盔甲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 “周许两家反叛,所有人听我命令,随黄公子入内城杀敌!” 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从院外响起,带着浓浓的杀意。 黑鸦从门口回来,压低声音道,“公子,刚才过去的就是城防军,大概有一百多人。” “石会首和商师傅呢,他们怎么还没有过来?”卫韬微微皱眉。 “不行属下再去看一下。”黑鸦说了一句,戴好斗笠就要出门。 咚咚咚。 就在此时,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 守在门口的年轻人一声低呼,“大人,商师傅过来了。” 商汴带着十几个人进来。 他满头大汗,脸色涨得通红。 见到卫韬后第一句话就是,“内城打起来了。” 他喘口气,接着说道,“我在路上打探的消息,周许两家在今晚同时发难,将矛头齐齐对准黄家,双方爆发了一场大战,就连内城五姓都牵扯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传过去的消息起的作用,还是周家自己发现了什么……” “不过都无所谓了,只有打起来,城防军才有可能会被调动,也就有了可以趁乱而走的机会。” 卫韬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抬手接住几片落下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什么,“石会首呢,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商汴摇了摇头,“除了青衫社的弟子之外,青合会所有能带过来的人,我都带过来了。” “石会首说了,会里其他人大都携家带口,所有生活资源都在苍远城内,这种情况下出城反而没有活路。” 卫韬沉默许久,“他说的不错,其实不管是留在这里,还是离开苍远城,都前途未卜,不知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良禽择木而栖,先生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无须纠结犹豫。” 商汴语气坚定道,“漠州乱局日益严重,真要是蔓延过来,苍远城首当其冲,就算是没有此次内城之乱,将来也不免受到刀兵之灾,倒不如直接离开。” 卫韬露出一丝平淡笑容,“我倒是没有什么犹豫纠结,毕竟刚刚打死了胡青彪,未免日后见到胡先生面子上不好看,还是离开为好。” “先生这些话,能乱往外说么?” 商汴心头炸开,只感觉头皮发麻,恨不能直接捂住他的嘴巴。 “商师傅多虑了,而且我也不算乱往外说。” 卫韬指了指跟在身边的几个青衫社成员,“就是他们把胡先生的义子大卸八块,我当时拦都没有拦住。” 商汴再次愣住,随即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几人,“谁要是敢出去乱说,不管先生会作何惩罚,我首先就饶不了你们!” 说完之后,他抹去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先生既已经决定离开,那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 卫韬点点头,“我已经做好今夜就走的准备,至于到底什么时候走,还要看城防军的调动情况。” “我明白了。”商汴思索片刻,当即下去开始更加细致的计划安排。 卫韬则缓缓转身,朝着正屋走去。 “韬哥儿,我们是准备要离开了吗?” 卫荣行、郑宿昀和卫荭都已经穿戴整齐,拿好了行礼。 他们甚至各自带上了一柄木工刀,就别在身后。 “父亲不用着急,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先休息一会儿。” 卫韬低头钻进房门,“真正要走的时候,我再叫醒你们也来得及。” “毕竟到了外面郊野,就很难再有这样温暖舒适的环境。” 哗啦啦! 又有乱糟糟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噗通! 一道身影跳墙而入,直奔亮灯的主屋而来。 哧! 他才刚刚跑出两步,背心便被插进一柄尖刀。 还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再慢慢放倒拖走。 从头到尾没有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把灯都灭了吧。” 卫韬起身出屋,关紧了房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4章 捏爆 当秩序开始崩坏的时候,人性中的恶便会毫不掩饰地爆发出来。 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就有四五批人跳墙,试图闯入卫家新宅抢劫杀人。 然后悄无声息变成一具具冰凉的尸体,堆放在墙边的角落。 正屋里面一片漆黑。 卫父卫母和卫荭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然卫韬叫他们抓紧时间休息片刻,但这种诡异恐怖的情况,谁都没有一点儿睡意。 街上的躁动,翻墙的响动,利刃入肉的声音…… 还有远处天空的火光,再加上外面院子里沉默无声的护卫,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云里雾里、如坠梦中。 还是一场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噩梦。 嘭! 忽然间大门被重重撞击,爆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连串的惨叫从门外响起。 十数个青衫社成员跃上屋过,实力不行,就去苦练,只要方法对路,功夫下到,终究能有所提升。 可若是胆气散了,那就算武艺练得再高,也只是空有一身本领的怂包。 两人眼睛通红,喉咙深处同样溢出野兽般的嘶吼,紧握匕首就要向前冲去。 忽然,一只大手按住他们肩膀。 其力量之强,顿时让他们连动都无法动上一下。 “这里交给我了,你们回去休息一下。” 一道温和而又熟悉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上方缓缓响起,“你们还会成长,继续变强,不需要逞一时之血勇。” “大人。” 年轻人瞬间收敛所有愤怒杀意,低眉顺目退了回去。 他们无法忍受自己的怯懦。 但声音的主人就是他们心中的神明。 神是不会错的。 他们只需要无条件的遵照执行。 壮汉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死死盯着缓缓走来的那道身影,和对方目光相互触碰,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份似乎出现了巨大的反转变化。 在那道淡漠无情的目光笼罩下,好像他自己才是猎物,下一刻就要被扑倒撕咬,丢掉性命。 他无法忍受这种带着审视,甚至还有些怜悯的目光,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刺啦撕掉披风,让自己肌肉虬结鼓起,青筋密布的狰狞躯体暴露风中。 气血拼命催发,鼓荡涌动,壮汉整个人瞬间再次向上拔高,超出了两米的高度,大步迎了上来。 轰隆! 就在壮汉身体膨胀,一步踏出的同时,地面陡然震动。 卫韬的身体也在这一刻剧烈颤动、膨胀、拔高。 筋肉涌动堆叠,在远处火光映照下,散发出混沌般的灰黑色泽,与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 一个刹那。 两人已经面对面来到一起。 壮汉视线上移,仰视着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眼角嘴角下意识地开始抽搐。 他站在卫韬近前,就像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面对着一个强壮的成年人。 又像是面对着从黑暗深处走出的魔王,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 轰! 卫韬也不废话,直接张开五指抓了过去。 这一爪陡然冲破风雪,撕扯空气。 爆发出尖利刺耳的啸声,劈头盖脸朝着壮汉落下。 壮汉眼睛不由自主眯成细缝,瞳孔骤然紧缩,死死盯着那条抓来的手臂。 上面血线密布,通体黑红,一条条筋肉如同绞索,纠结缠绕,就仿佛不是人的手臂,而是一根狰狞恐怖的盘龙铁柱,呼啸着当头砸落。 退! 这一爪不能硬接,必须避其锋芒! 心中犹如火药爆炸,壮汉激灵灵一个寒颤,再没有了之前的狂暴霸道,本能地向后退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 卫韬双腿膨胀,血色莲花纹路显现,再次进步踏地,依旧是直来直去的一抓。 躲不开!? 壮汉睚眦俱裂,潜藏在心底的凶悍野性终于被彻底激发出来。 他狂吼一声,体内气血爆发,骨骼筋肉同时爆响,粗壮双腿猛地钉在地面,不闪不避挥拳迎了上来。 嘭! 拳头击中了抓来的恐怖利爪。 却被高高弹开,双手撕裂般剧痛。 “竟然……连荡开他的手臂都做不到。” 壮汉眼神绝望恐惧,死死盯着已经到了眼前的大手。 它大如蒲扇,落下的瞬间甚至再次暴涨。 根根手指黑红发亮,比正常人粗长数倍不止,就像是妖魔裂开的血盆大嘴,猛地一口咬下。 咔嚓! 壮汉眼前猛地一黑。 被那只大手包住头颅。 所有视线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他呆呆站在那里,只感觉头皮阵阵发烫,被猛地箍紧。 咔嚓! 他身体猛地矮了下去。 膝盖重重砸在地面,磕碎了长街石板。 啪! 白的,红的,黄的,黑的,各种碎片和黏液四散飞溅,在雪地上铺洒开来。 一具无头尸体软软倒地,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 壮汉带来的一群人陷入呆滞,过了片刻才陡然炸开了锅,哭喊着就要四散逃窜。 但此时早有青衫社的人围了上来,不由分说便是一顿屠杀,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把地面收拾一下,记得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卫韬转身回了宅院,身后追随着愈发狂热的目光。 从最开始的被选拔培养; 到后面商卞洗脑传销式的灌输; 再到今夜的两场战斗; 这道背影在所有青衫社成员眼中愈发高大神圣,在他们心中留下近乎无法磨灭的印记。 卫韬端坐院中,不时取出一颗血玉丹放入口中,周身热气蒸腾,筋肉气血不断涌动,没有放弃任何可以修行的时间。 片刻后,一名青衫社成员来报。 “大人,那些人就是一帮穷鬼,身上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卫韬点点头,随手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血玉丹。 时间一点点过去。 内城燃起的大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的越发旺盛起来。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靠近过来。 “大人,派去城门的兄弟回报,那里也发生了乱战,两股势力正在血腥厮杀。 其中一方主要是周许两家的武师,另一方除了黄家,还有大批身份不明的人加入战斗。” 卫韬豁然睁开双眼。 他缓缓起身,走过去推开了正屋的房门。 “父亲,母亲,大姐,我们该出发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5章 陪葬 喊杀声渐渐散去。 一行人避开大路,在狭窄暗巷中迅速穿行。 不时能见到一具具尸体,就那样倒在地上,在这个严寒的冬夜默默死去。 嘭嘭! 队伍前方十数米外。 人影连闪,刀影晃动。 血腥惨烈的战斗毫无征兆爆发,又在片刻后便宣告结束。 最前面探查带路的青衫社成员有两人受伤退回大队,当即便由其他人补上位置,带着队伍继续前行。 从遭遇,到杀人,双方谁都没有说话。 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 只是不约而同齐齐出刀,直到一方横尸当场才算罢休。 卫荭小心跨过一具尸体,脚下棉鞋踩在血泊上面,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 她面色惨白,双唇紧闭,生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 从而耽误了整个队伍的行进。 忽然,躺在地上的尸体微微动了一下。 卫荭死死捂住嘴巴,整个人剧烈颤抖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向前迈开步子。 “大姐,怎么了?”卫韬的声音缓缓响起,浑厚中带着一丝温和。 “他,他还没死。”卫荭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声音还有些发颤。 “哦,我来帮他,大姐不用管了。” 卫荭点点头,努力控制住发软的双腿,向前走出几步。 她忽然又停了下来。 纠结迟疑片刻后,咬住下唇道,“小弟,这是我们的敌人,你还是不要救他了,我怕后面他会对你不利。” “大姐,我说的帮助,就是帮他解脱。” 卫韬低下头,注视着卫荭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发白的面孔,温和笑道,“给他一个痛快,让他不用再忍受更多的痛苦。” 卫荭沉默下来。 眼神有些疑惑和迷茫。 但就在下一秒,她便回过神来,重新向前走去。 在她心里,不管怎样,弟弟说的都是对的。 她只需要按照小弟的吩咐去做,其他一切事情,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城门大开,乱成一团。 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规模不小的厮杀,血流成河,遍地残尸。 还有大批的人群蜂拥向外冲去。 这里面有内城的贵人,也有不明就里的外城居民,组成了一道五颜六色的潮水,拍打在城外矗立的“礁石”上面,激起一团团鲜红颜色的浪花。 这块礁石,是数十身披铁甲的士卒。 他们刚刚从城外大路赶来,牢牢钉在那里,不知道砍落了多少人头,制造了多少杀戮。 忽然,十数道身影自人群中闪电般杀出,落在甲士组成的战阵之中。 刹那间鲜血飞溅,残肢断臂飞舞。 战阵也无法抵挡高手的突击,终于开始溃败瓦解, 然后便被后续涌来的一帮武师冲得七零八落,再也无法拦住外逃的人群。 卫韬就在距离城门最近的路口停下脚步,沉默注视着前方的纷乱景象。 商汴站在一旁,仔细观察后道,“先生,刚才冲阵的高手,应该是周家和许家的武师。” “周许两家也是狠人,直接挟裹外城部分百姓一起冲门。 如此黄家就算是调集城防军,也难以抵挡汹涌的人潮。” 他停顿一下,有些感慨地道,“一向同进共退的三大家,竟然突然就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今夜过后,苍远城搞出如此大的乱子,将来又该如何收场。” 卫韬目光一动,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驾着一辆马车,混在人群中出了城门。 “等这波人出城后,我们跟在他们后面。” “这一次我来开路,你们在后面护住老爷夫人和小姐。” 停顿一下,他语气转冷,“不管是谁,只要靠近队伍,一律直接斩杀!” “属下明白!” 话音刚落,卫韬没有任何停留,向前一个踏步,便已经来到长街之上。 他又朝着旁边一抓,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手中便多出一根丈许长,足有碗口粗细的木梁。 嘭! 嘭嘭嘭!!! 他也不会什么棍法,只是将那根木梁当做扫帚来用,在身前呈一百二十度扇形左右挥舞。 巨大的力量将拦在前面的活人死人全部拨开,为后面的队伍打开一条畅行无阻的通道。 一众青衫社成员结成刀阵,将卫家三人和商汴护在中间。 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什么原因。 只要有人稍稍靠近过来,便毫不留情挥刀猛砍。 如此仅仅用了不到六十息时间,就已经越过满是鲜血的门洞,来到了风雪呼号的城外。 “竟然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出城后又行出小一段距离,卫韬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嘎吱嘎吱的响声从后面传来。 城门正在被缓缓关闭。 “这是哪家控制了局面?” “不管是哪家,都必须加速离开!” 卫韬随手将那根木梁丢到路边,刚刚转身回望,就看到一团血花眼前散开。 站在旁边的一位青衫社成员,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上面插着一枚通体乌黑的羽箭,还在微微颤抖。 卫韬猛地猛地抬头,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出现在城墙上方。 他们穿着名贵的裘皮大氅,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队武师。 “周许两家的人也就算了,这些被煽动的外城贱民真是愚蠢。 被人一喊就跟着乱哄哄往外跑,这岂不是放着活路不要,专门跑出去自杀? 简直没有脑子。” 少女说着放下长弓,遗憾地叹了口气“距离有些远,没算准风势扰动,只差一点儿就能射死那个家伙。” “那就再射一箭,我赌十两银子,伱一个人都射不中。” “呵……你就等着掏钱吧。” “就连齐麟大哥都夸过我的弓术,全家第一。” 手持长弓的少女微微一笑。 她先是慢慢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从背后箭袋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面。 轰! 狂风乍起。 她猛地眯起眼睛。 便看到面前陡然升起一道庞大阴影,将自己完全笼罩在内。 少女猝不及防,被吓得惊声尖叫,喉咙里却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被卡住脖子拎了起来。 然后往墙垛上猛地砸下。 嘭! 没有一点反抗能力,那只美丽的头颅炸开。 卫韬向前一个大步,又将年纪稍大些的男子一把抓住,高高举过头顶。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黄家……”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是一声凄厉惨嚎。 卫韬双手下掼,猛地提膝。 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两截身体被他随手丢了出去。 直到此时,距离最近的武者才怒吼着冲了上来,疯狂一刀砍下。 卫韬不退不让,不闪不避,又是伸手向前一抓。 咔嚓! 武者手臂被荡开,脸上多出五个血洞,随即倒地不起。 “杀了我的人,你们全都要下去陪葬!” 轰! 狂风再起。 连杀三人后,卫韬的杀机被彻底点燃。 血色莲花乍现乍收,他的身形飘忽不定,犹如虎入羊群。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跟随那对年轻人的十余个武师全部横尸当场。 每个人都是一拳毙命,血肉模糊、骨骼碎裂,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呼!” 卫韬身上冒出大量热气,最后看了眼长街尽头正在聚集的甲士,转身跳下城墙。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6章 真香 嘭! 两道身影剧烈对撞。 又各自向后退去。 冻土碎裂,地面被踩出一个个深深脚印。 “周叔,我们本给你留了活路,你却弃之不要,非得选择这样一条死路,这又是何苦来哉?” 一道男子声音缓缓响起,语气温和,不带一丝杀意。 “黄齐麟,你少在这儿给老子惺惺作态!” 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声音充满愤怒,“伱们勾结叛逆,杀我周家子弟,灭我周家黑骑,现在又来告诉我,这是给我们留的一条活路!?” “周叔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也没有办法。” 黄齐麟低低叹息,“可能你还没真正想明白,一个没落的周家,终究要好过亲族尽没,自此断了香火。” “你放屁!” 周家主须发皆张,怒火攻心,“你们既然已经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举,怎么可能还会大发善心,留下我周家其他人的性命!” “周叔此言差矣,能多活一刻,终究是比现在就死要更好一些。 而且我们也并非是大逆不道,而是以你们两家的献祭,换来整个苍远城万民的生还。” “老周,还和这小畜生多说什么,抓紧杀了他,我们还要赶去府城,我倒是想要看看,节度使大人震怒之下,他黄家还能笑到几时!” 黄齐麟低头,肩膀不住耸动,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许家主怕是气糊涂了,难道忘了当今齐州节度副使和我黄家的关系?” “更不要说你们这些老弱病残,就算是攻破了城门,能不能躲开外面的天罗地网,走出苍远地面尚在两可之间,还想着要去府城?” “你们就是在找死!” 轰! 话音落下,他猛地飞身向前,一掌就朝着许家主当头打落。 “我先杀了你这个畜牲!” 许家主狂吼一声,苍老的身躯在这一刻剧烈颤抖,膨胀壮大。 咚! 地面猛地震动。 刚刚爆发力量的许家主身体一晃,七窍中涌出大量鲜血,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周家主面色再变,刹那间毫无血色。 他看着一道身影从许家主背后的黑暗中走出,咬牙切齿道,“胡三玄,竟然是你!” 那道身影轻轻甩去手上鲜血,面色平和,淡淡说道,“周惟兄,极刚易折,峣峣易缺,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若是愿意伏低做小,忍气吞声,周家还是有可能会留下一支血脉传承,又是何苦走到这一步,让全家人和你一起陪葬?” 周家主忽然笑了起来,“老夫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但就是不想和你们一样,像狗一样去舔那个女人的臭脚,还要汪汪叫着真香……” “你找死!”黄齐麟蓦然色变。 另外一边,胡先生冷笑着踏前一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小惟,你先走吧。” 忽然,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身影悄然出现,拦在周家主的身前。 “二叔,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周家主喃喃自语。 “能走,也就能回来。” 弯腰驼背的老者叹了口气,“你走吧,不要管我这把老骨头,多救出几个年轻人,我们周家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周家主深吸口气,陡然向着一侧跃出,发力狂奔而去。 黄齐麟闪身阻拦,却与斜刺里撞来的老者对撞一处,失去了最佳的出手时机。 他朝着周家主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脸上再度浮现出温和笑容。 “两个月前,前辈重病卧床不起,晚辈还以为前辈熬不过去这个冬天,没想到竟然还能生龙活虎站在这里,当真是让晚辈不胜欣喜。” “你这娃儿有个优点,不管心里有多想杀死我,话总是说的那么好听。” 随着老者的低声叹息,飘飘扬扬的大雪刹那间仿佛都为之一滞。 刺啦! 下一刻,衣帛撕裂声响起。 老者立起腰身,挺直背脊。 身体迅速膨胀变大起来,刹那间从之前的枯瘦佝偻变成肌肉壮汉,一呼一吸间,大量热气蒸腾。 轰! 黄齐麟已然不在原地。 犹如一道惊雷炸开,砂石呼啸乱飞,地面剧烈震颤,和风雪混在一处,裹住了纠缠碰撞的两道身影,直到十数个呼吸后才陡然散去。 老者恢复原本身形,鲜血淋漓倒在地上,有些失神地看着缓缓走来的黄齐麟。 他缓缓呼出一口血腥气息,“你,已经突破了气血三转?” 黄齐麟居高临下看着他,闻言只是微微笑道,“前辈现在才知道吗,那你死得并不冤枉。” 老者艰难开口,“你,你黄家武学,又怎么可能让你突破到气血三转的层次?” “家传武功或许不行……” 黄齐麟目光幽深,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但是刚才你们说了,我喜欢舔那位的脚,那么晚辈现在达到气血三转的境界,真的很难吗?” “你,你……” “周前辈如此不甘,是因为自家后代不行,想舔也舔不着吗?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换作你们,怕是要舔的更香,也更加起劲才是。” “齐麟,不要浪费时间。” 胡先生在一旁提醒道。 “知道了。”黄齐麟点点头,一脚踩断了老者生机。 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胡叔,我去追姓周的老东西,你就辛苦一下,组织我们的人围捕其他逃出城的猎物。” “那好,你自己小心。” 胡先生转身,很快隐入风雪深处。 …………………… “公子,前面发现了一辆马车。” 黑鸦飞奔而来,停在卫韬身前。 他抹一把脸上的雪水,接着说道,“车里面有两具尸体,看起来刚被杀死不久。” “车子没有损坏,就连拉车的驽马也没有受伤。 属下想着老爷夫人可能需要避避风寒,就把尸体清理了一下。 唯一难办的是车厢内溅落的血迹,一时间很难收拾干净。” 卫韬微微颌首,“有点儿血迹没有关系,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能为公子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得到夸奖,黑鸦脸涨得通红,就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此时找到一辆马车,确实解决了很大的问题。 在这种天寒地冻的雪夜,对于没有内练气血的人来说,根本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更不要说卫荣行和郑宿昀已经人过中年,生命活力本就开始下滑,如此又冻又怕几天时间,没病也要被折腾出病来。 “呼……” 郑宿昀坐进马车里面,终于可以放松休息片刻。 外面风雪依旧,却已经无法影响到车厢内的空间。 此时坐下来,她只感觉已经被冻透的身体,终于开始慢慢回复暖意。 “这是什么东西?” 卫荭一声低呼,摸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她面色蓦地发白,差点把晚饭都吐了出来。 那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断手。 掌心处还粘着一颗眼珠。 卫荭还与它近距离对视,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骤然升起,整个人都陷入呆滞。 “怎么了大姐?” 卫韬的声音从车厢外响起。 “没,没什么,刚刚一下颠簸,差点儿闪了腰。” 卫荭深吸口气,将那只断手踢到了车厢角落。 “大姐再稍稍忍耐一下,等我们寻到一处村落,就能停下来休息片刻……” 卫韬正在温言宽慰,前出探路的黑鸦狂奔而回,凑到近处小声道,“大人,前面又发现两辆马车!” “哦?又发现了马车,而且是两辆马车?” 卫韬不由得笑了起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等咱们到了州府,怕是就能直接开起一间车行了。” “大人,这辆马车有人。” 黑鸦开口前明显犹豫了一下,似是不愿打断自家老板的遐思。 “是什么人,看清楚了没有?”卫韬问道。 “没有,属下刚准备靠近一些,那赶车的老婆子就有所察觉,因此只得退了回来。” “赶车的竟然不是车夫,而是个老婆子么?” 卫韬微微皱眉,“算了,不要管他们,我们走自己的……” 他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却骤然消失不见。 带起一道狂风,瞬间来到数十米外,朝着鬼鬼祟祟靠近过来的几人一拳砸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7章 垃圾 “小姐,刚才有人试图靠近我们的马车。” 吱吱呀呀的车轮声中,一道苍老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 “潘姨,能看清楚是谁吗?” 片刻后,曲夫人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听上去有些虚弱疲惫。 “那人虽然实力一般,却相当机警,见老奴稍有察觉便转身逃走……” “老奴担心小姐安全,也不敢前去追击。” 潘婆婆说到此处,有些警惕地看了前面开路的几个武师一眼。 这几个人,从出城到现在就已经明着要了三回赏赐。 他们怕是已经起了异心。 真是白瞎了小姐这么多年来的培养和照顾,这些人的良心怕是都被狗吃了。 之前在苍远内城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来到荒郊野外,失去了身份和秩序两重压制,再面对着摆在眼前的珍宝财货,他们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贪念,开始显露出锋利的獠牙。 她之所以不敢去查探,就是怕将自家小姐至于危险之中。 有可能她这边刚走,那几个武师就会不管不顾悍然出手,杀人分赃一气呵成。 听了潘婆婆的话,曲夫人也沉默不语。 外面那几个武师的变化,她甚至比潘婆婆还要看得更加清楚分明。 她现在也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将这几个人带出城来。 但是,如果只是潘婆婆一个人的话,想要出城却也并不会那么容易。 毕竟有几个凝血武者在前后护卫,光从气势上,便震慑住了不知多少想要趁火打劫的乱民,算是保住了她们的一路平安。 “实在不行,就分给他们一半的盘缠,然后让他们自行离开。” 曲夫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下一刻便又被自己坚决否定。 分出一半盘缠容易,但他们要了这一半盘缠之后,又想着要剩下那一半呢? 再进一步去想,就算是把东西全给出去,他们又想着要人呢? 如此一步步下来,只能是将自己逼入死路,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 他们现在还维持着表面上的主仆关系,那是因为有潘婆婆的存在。 和她给了多少回赏赐,根本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潘姨,你也要小心。” 曲夫人收敛思绪,幽幽叹了口气。 忽然沉重脚步接近。 潘婆婆冰冷警惕的声音随即响起,“彭武师,你不在前面开路,过来做什么?” 彭武师哈哈一笑,“我们几个刚才看到有人鬼鬼祟祟靠近,便想知道夫人下一步有何安排。” “还有,不比夫人和小姐有马车乘坐,在下可是一直道。 “不好意思,刚才跑到我那里撒野的武者,也是你的护卫吗?” “他们实力实在太差,一不小心就被我打死了,希望你不要太过介意。” 说着,他一指瘫坐在雪堆里的曲夫人,又是一声叹息。 “还有这个用匕首的女护卫,她勇气虽然可嘉,但实力还不如那几个武者。 所以说,除了潘婆婆还算是稍稍稍微能看外,真不知道你都是请的什么垃圾。” 直到此时,曲裳双眼才终于聚焦。 她嘴唇蠕动着,喃喃自语。 “卫韬,你是卫韬?” “你,怎么可能是卫韬!?” “我就是卫韬。”他微微一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当初曲小姐对我资助颇多,此时若有什么能让我帮忙的,还请尽管开口。” 卫韬说到此处,左右看了几眼。 “还有,我之前总是听谭师兄说起令堂,只是缘铿一面,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曲裳张了张嘴,伸手指向一旁的雪堆,“那里,刚刚被卫公子打飞的就是母亲。” “呃……”他顿时愣住。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缓缓点了点头,胡乱找了个话题。 “我上次听谭师兄说,曲夫人想要请我吃饭,正好现在也有些饿了,你们车上有食物的话,让我随便吃一点也就算是请过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8章 双莲 天色渐亮。 纷纷扬扬的大雪也变小许多。 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冰粒,不停掉落地面。 曲家三辆马车并入队伍,虽然稍稍减慢了前行的速度,但带来的是充足的食物和药材,让所有人都不再担心路上的补给问题。 最宽敞豪华的马车内。 郑宿昀刚刚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便是内城曲家夫人。 她心中顿时就是一慌。 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行礼。 但是,她才刚要起身,对面的曲夫人竟然抢先一步,对着她拜了下去。 郑宿昀怔怔坐在那里,听曲夫人说着各种小意奉承的话,一时间如坠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从头到尾,她只听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自家韬哥儿,现在已经是个大人物了。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内城贵人,也需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违逆。 两人身边,卫荭和曲裳相谈甚欢。 作为掌管多处产业,长袖善舞的曲家小姐,很快就和卫荭处成闺蜜,颇有种相见恨晚,无话不谈的亲密感觉。 马车内,四个女人相谈甚欢。 马车外,卫韬和商汴对着一张地图,表情都有些沉凝。 “先生,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 商汴拿着曲夫人给的地图,伸手指在一处地方。 他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如果真的按照先生所说,在苍远周围有大量黑巾军活动,那我们去府城最好避开这两条大路,选择虽然难走,但易于隐蔽的小路。” 卫韬缓缓点了点头,“大路好走,但空旷无有遮挡,一旦被发现就有很大麻烦,不过走小路的话,马车能不能通行是个问题。” “马车不能通行,到时候丢掉便是,先生莫非真想到府城开车行不成?” 商汴笑了起来,“行礼就让那些小崽子背着,至于拉车的驽马,能带走就带,不能带走就杀掉吃肉。” “唉,我就是穷惯了,见不得一点儿浪费。”卫韬一口啃掉大半根灵参,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曲家药酒,颇为可惜地感慨着。 商汴眼角微微抽搐,“先生,你现在吃的这根灵参,就至少能换一辆马车。” “这玩意,竟然这么贵的吗,我这一口下去……” “什么人!?”卫韬话没有说完,猛地转身向一侧看去。 一道身影穿透风雪,正从远处急速奔来。 呛啷啷! 拔刀声四起。 卫韬稍稍抬起斗笠,注视着那道迫开风雪,狂奔而来的身影。 眼神迅速变得冰冷。 这是一个实力不错的武者。 看其行进间的速度与力量,至少达到了气血一转的层次,甚至气血二转也有可能。 所以说,此人是内城派来追杀他们的吗? 一念至此,卫韬怒火陡然升腾。 他不过是外城武馆的小小弟子,根本就不想参与内城的争斗,只希望能躲远一些,和家人过平静淡然的生活。 结果他们竟然一直不依不饶,就算是追到荒郊野外也要取自家人的性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简直是欺人太甚! 轰隆! 在周围青衫社成员反应过来前,卫韬已经掠起一道狂风,横冲直撞迎了上去。 踏地,奔行。 双腿双臂急速膨胀变大。 任督二脉气血同时爆发,整个躯干猛然拔高。 道道筋肉凸起堆叠,仿佛在体表缠绕了一圈圈狰狞的锁链。 轰隆! 刹那间已来到那人近前。 卫韬二话不说,一记翻天锤重重砸落。 “你……” 一路狂奔的周家主面色大变。 眼前猛地一黑,就连飞舞的雪花都不见踪影。 他死死盯着那只仿佛从混沌中击出的拳头,视线已经完全被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 轰隆! 周家主狂吼一声。 倾尽全部力量,双拳齐出硬顶而上。 面对这样恐怖的一拳,他不敢躲,也不能躲。 只能寄希望可以将其暂时击退,然后再想办法逃得性命…… 噼啪! 双拳齐出,打爆空气,发出一声脆响。 周家主眼皮直跳,心脏骤然缩紧。 浑身上下如置冰窖,一片冰凉。 打空了! 人呢!? 那个迎面而来的恐怖敌人呢? 怎么说没就没了!? 周家主心急如焚,就要回手防御。 就在此时,后心位置针扎般发麻。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轰隆! 一只大如蒲扇,筋肉虬结,黑红发亮的大手便重重拍下。 咔嚓! 周家主后背塌陷,前胸却陡然鼓起一个大包。 他口中喷出一道猩红血箭,整个人高高飞起,越过十数米距离,才掉落地面瘫软如泥。 唰! 卫韬猛地转身,看都不看被自己一记并蒂生莲拍飞的周家主,目光落在不远处刚刚到来的男子脸上。 “在下黄齐麟,还未请教阁下名号……” 黄齐麟面色凝重,甚至已经萌生退意。 他一路追杀周家主到此,却是没想到从黑暗风雪中陡然冒出一尊妖魔般的人物,只一个照面就将周家主拍飞打死。 根本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没有任何缘由,上来就是狠厉杀招,必要置人于死地。 这种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又是黄家的人!” “简直是欺人太甚!” 轰隆! 卫韬已然不在原地。 卷起一阵腥风,刹那间便到了黄齐麟的面前。 黄齐麟瞳孔一缩,眉心犹如针刺。 心底猛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轰隆! 地面一下震颤,卫韬挟裹着腥风,已经出现在了黄齐麟侧后。 他的身体在原来基础上再次膨胀拔高,比黄齐麟都要高了两个头以上,加之手臂展开,顿时将其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就像是一头体型巨大的棕熊,正在一巴掌扇向矮小瘦弱的少年。 蓬! 黄齐麟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这种速度,这种力量。 还有令人难以捉摸的诡异身法。 简直要超出了他的想象。 让他真真切切感知到了死亡带来的阴影。 “不过……” “经过宫前辈的指点,注入一道劲力帮助修行,我已经是气血三转的境界!” 黄齐麟心念电闪,一声暴喝,整个人刹那间同样拔高膨胀。 一记退步进肘,顶住了那只落下的大手。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爆开。 就像是在深冬的雪夜,在低空滚过了一道闷雷。 卫韬退开一步,面上闪过一丝讶然。 他以翻天锤的拳架转为并蒂莲,比刚才拍飞那个中年人的力量何止大了一倍。 竟然就被黄齐麟硬生生托住。 甚至还将他逼退了一步。 刺啦! 黄齐麟手上所戴护臂,连同质地坚韧的衣袖全部撕裂,露出下面犹如铜铸的身体。 他的脸上也闪过一道黄气。 整个人仿佛被铜液浇灌而成,脱离了肉体凡胎的范畴。 目光从那只古铜手臂一扫而过,卫韬一声不吭,面无表情,下面毫无征兆一脚踢出。 唰! 血色莲花悄然绽放,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息。 “穿山腿,步步生莲!?” “整个铁腿门,竟然还有人能将穿山腿修行到这种高度!?” 黄齐麟心头震动,双腿就钉在那里不动,闪电般出拳顶肘,将朵朵血色莲花尽数接了下来。 花开花落,腿影一收。 卫韬倏然退到十步之外。 他静静看着黄齐麟。 目光落在对方犹如少林铜人的体魄上,低低叹了口气道,“你忽然让我想起来一位故人,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至少要触碰到了气血八转的门槛。” “可惜,他却在一次交手中鏖战不退,最终只能含恨而死,数十年苦修尽皆付诸东流。” “所以,伱走吧,我不想在这里打死你,就此断绝掉一个武者的前行道路。” 咕咚! 黄齐麟咽下一口涌上来的鲜血。 心中有一句话,却根本说不出口。 气血八转!? 这是哪个神仙妖怪的修炼手段? 他不久前有大机缘,得到了白悠悠老师的亲自指点。 也从她口中知晓了许多之前未曾了解的秘密。 但是,就算是那位宫前辈,也只是说气血六转之后,便要转为练劲,直至达到劲力圆融归一,覆体无间的程度。 所以说,六转就已经到了气血转化的尽头,又何来的八转之说!? 黄齐麟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却还是站在那里不动。 刚才短短三两个呼吸时间,让他感觉度日如年。 对方倏忽来去的诡秘身法, 势大力沉又炽热灼烧的拳头, 还有步步生莲的腿法, 都给他带来了磅礴的压力。 每一个刹那,都让他在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中徘徊。 只要有一个应对不好,绝对会被打死当场,不可能有第二种结局。 “追思故人,我已无心再战,你可以走了。” “当然,如果你还想打,我自然也会奉陪,只是不会再有任何留手……” 卫韬收手转身,气血收敛,缓缓恢复到正常的两米体型。 他一步步离开,只有感慨叹息的声音随风飘逝。。 黄齐麟终于抑制不住,一口鲜血从唇角溢出。 虽然还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但心中却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刹那间感觉身体酥软酸痛,只想着抓紧回去好好休息。 轰! 就在此时,狂风乍起。 步步生莲、荷下青鱼全力爆发。 二十多米距离转瞬而过。 卫韬刹那间便出现在黄齐麟身前。 身躯膨胀壮大到超过两米三的高度,体表环绕着淡淡的黑色气息,如同一尊魔神毫无征兆自虚无中升起。 他双手齐施翻天锤,再转生莲一式,御使出自创的并蒂双莲恐怖杀招。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同时轰向了黄齐麟的身体。 刹那间的松懈,让黄齐麟的反应慢了那么一瞬。 他猛地提气,死死盯着狰狞硕大的两只手掌,这一刻心中泛起的却是某个古怪的念头。 “我想起来了,他是那次梅苑宴会上的红线门弟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 轰隆! 并蒂双莲落下。 一团血雾爆起。 黄齐麟上半身瞬间消失。 化作细碎肉糜,均匀铺洒在十数米方圆的地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9章 守雌 瞟了眼黄齐麟仍然钉在那里的双腿,卫韬随即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眼神隐隐有些疑惑,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 刚才一记并蒂双莲,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并不是威力不强,而是威力太强。 超出他的估算推测有点太多。 换句话说,就是打出了类似于暴击的效果。 这又不是游戏,他也没买装备,怎么可能会出现暴击效果? 卫韬屏息凝神,仔细回溯刚才暴起出手的每一处细节。 因为印象中黄齐麟的实力很强,所以他才会先示敌以假,然后趁着对方心理松懈的刹那,瞬间爆发出了几乎所有的杀招。 荷下青鱼、步步生莲冲刺; 黑魔双煞功拉筋发力; 再通过翻天锤遽然加速; 手窍足窍气血尽数爆发; 连带着那些脉路线条节点内的气血,也在同一时间鼓荡涌出。 最终化作并蒂双莲,打出超出预料的暴击效果。 那么,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变化? 卫韬苦思冥想,眉心都有些发胀。 此时此刻,他再度化身强迫症患者。 非要找到暴击原因才能罢休。 不,应该是找到暴击原因还不算完,必须要成功复现出来。 达到想暴击就暴击,不想暴击就不暴击的结果。 才算是真正把这一变化研究吃透,纳入到了自身掌控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黄齐麟的双腿已经被冻在地面,仿佛两根直立的棍子。 一只黑羽血瞳的乌鸦飞了过来,欢快啃噬鲜血凝成的冰棒,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原来如此。” 卫韬就在此时回过神来,捏住眉心暗暗叹息。 “思来想去,找来找去,变化的最终根源还是要落在打通任督二脉的黑魔双煞功上面。” “坚刚如铁、混元归一、黑魔劲生,这三句话竟然不是吹牛,而是实实在在的描述。” “所以说,打出并蒂双莲时的黑色气息缭绕,以及最后出现的破坏性暴击,都和黑魔劲脱不了关系。” “如此看来,这部修行法门还真是有点儿东西。 虽然没有找到与之相对应的观想图录,但光凭书中记录的气血内练之法,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武道秘籍的价值。”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表情宁静、目光祥和,仔细观察着那只嚼吃血冰的乌鸦。 很长时间都没有去打扰它的进食。 呼啦啦! 乌鸦吃饱喝足,展翅飞走。 很快没入树林消失不见。 卫韬也在同一时间离开,回到了还在原地等待的车队之中。 “先生刚刚突然暴走离开,遇到的是什么敌人?” 商汴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件裘皮大氅,给卫韬披在身上。 “黄家派来的两个追兵,已经被我解决了。” 卫韬淡淡说了一句,随手将一只袋子丢给商汴,“看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没有就扔掉。” “嘶……” 商汴一点点解开搭扣,打开袋子。 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凉气。 “先生没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 他开口问道,语气隐隐有些古怪。 “没有,封口的绳子不太好解。” 卫韬还在想着黑魔劲生,漫不经心说着,“我没那个耐心,又不想用蛮力把它弄坏。” “这只袋子,是先生从追兵身上搜来的?”商汴点点头,又接着问道。 “嗯,那是个岁数不小的中年人,实力层次只能算是一般,被我一巴掌直接拍死。” “呃……就一巴掌,拍死了啊。”商汴表情愈发古怪。 “商师傅你这话说的,既然是追来的敌人,不拍死还要怎样,你养他啊?” 卫韬有些心不在焉,思绪还沉浸在修行之中。 “不不不,属下养不起他,也不是那个意思。” 商汴小心组织着语言,“属下的意思是,先生可能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商师傅这句话就更不对了,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人,又怎么可能会认错?”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商汴声音压得极低,“先生一巴掌拍死的,不是黄家的人,而是内城周家的家主。” “我不管他是谁。” 卫韬面无表情,语气漠然,“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还和黄齐麟狼狈为奸,所以被我打死也是咎由自取,自寻死路。” “黄,黄齐麟?”商汴再次愣住。 沉默许久后才叹了口气,“先生该不会是,把黄家大公子,也一巴掌打死了吧。” “没有的事儿,商师傅不要瞎说。”卫韬微微皱眉,语气严肃。 商汴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但就在下一刻,卫韬转过头来,“他比较厉害,我用了两巴掌才把他拍死。” “我……” 商汴一句话憋住,心中万马奔腾。 他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只能低头去看地图。 …………………… 苍远内城。 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扑灭。 许多建筑只剩下残垣断壁,就像是一块块黑色疤痕,再也看不到曾经富丽堂皇的景象。 一队城防军正在清理街面。 尸体被堆积起来,浇上火油直接点燃,在寒风中散发出焦糊恶臭的气息。 黄家大院深处。 宫苑慢饮香茗,闭目养神。 在其身后,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白衣白裙的少女。 她表情木然不见灵气,眼睛盯着身前的虚空,似乎是在想着事情,又像在怔怔出神。 还有一个,则是猿背蜂腰的少年。 赫然便是红线门燕十。 他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 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指尖流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脚边,很快形成两片鲜红的印记。 黄家祖母拎起暖炉上的茶壶,给宫苑面前的杯子续满茶水。 她观察着宫苑的脸色,陪着小心慢慢说道,“请您放心,周许两家闹不出什么事情。” “齐麟昨夜便出城追击,定能将那两家的核心人物……” 宫苑缓缓睁开眼睛,唇角挑起一丝淡淡笑容,“箬芸啊,你孙子刚刚已经死了。” 咔嚓! 瓷杯掉落下去,摔成一地碎片。 黄家祖母颤抖着,面色刹那间一片雪白,“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我根本没有骗伱的必要。” 宫苑微微笑道,“为了助他修行,我在他体内打入一道劲力,如今劲力消散,不是人死了,又会是什么原因?” “我,齐麟他……” 黄家祖母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死了就死了吧,你黄家又不是全死绝了,再找一个年轻人重新培养就是。” 宫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回头看了一眼。 “翎羽。” “弟子在。”白衣少女应了一声。 她目光终于聚焦,却依旧有些神思恍惚,魂不守舍。 “之前在城中的时候,黄齐麟对你也算颇为照顾,现在他魂断黄泉死于非命……” 宫苑慢慢说着,语气平和舒缓,“你就牵上自己养的狗,去找到凶手,替他报仇吧。” “弟子明白。” 白翎羽木然转身,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燕十不发一言,紧随其后。 片刻后。 一个年轻男子悄然出现在房内,站在白悠悠刚才的位置。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白衣少女,语气隐隐有些疑惑,“姑姑,以白师妹现在的精神状态,让她一个人出去是否有些危险?” “在外面,你要喊我老师。” 宫苑淡淡道,“她的使命完成,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年轻人微微一怔,“老师的意思,弟子不太明白。” “你暂时不需要明白。 你只要知道,她和你不一样。” 她闭上眼睛,声音渐渐低沉,“你是我亲弟弟的儿子,是我宫家唯一的后辈,也是要真正继承我衣钵的弟子。 她不过是我为自己培养的工具,身份上就有根本的区别。 你总是羡慕我对她的好,却不知道工具就是要精心维护,不然就会失去应有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这件工具用完了,本应该直接毁掉才是正理,我放她出去自生自灭,也算是全了之前点点滴滴的相处情谊。” 说到此处,宫苑幽幽笑了起来。 还有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出口,只是在心底悄然闪过。 “有人认为她就是我最大的弱点,那我正好也能顺势而为,等着他们对她下手。 然后再静静等待,看着他们志得意满,站到我的面前,再流露出恐惧绝望的表情。 正所谓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暖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炉火悄悄燃烧,火上茶壶咕嘟嘟冒着热气。 还有雍容淡雅的美妇人,坐在旁边闭目小憩。 就像是一幅美丽祥和的画卷,在这个严寒的冬夜缓缓展开。 但在黄家祖母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仿佛自己身处恐怖妖魔的巢穴,随时都会被撕成碎片,连皮带骨都被吞个干净。 好在她的担心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咔嚓一声脆响。 黄家祖母眉心多出一道空洞。 年轻男子缓缓收回手指,看着她软软倒地,鲜血混合着脑浆涌出,将那张原本慈祥的面孔映衬得如同厉鬼。 “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暗暗叹息一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0章 虫谷 夜风渐起。 又有纷纷扬扬的冰屑开始落下。 打在树上,山石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按照地图的标记,队伍在一处废弃的玉石矿场停了下来。 玉工坊建造的居住点还在。 虽然只是一些破败的石头房子,对长途跋涉的众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夜宿条件。 “嘿,有好东西!” “乖乖,这么大的个头。” “小心点,别被它缠住!” 几声低呼从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便是仓琅琅的拔刀声。 不多时,几个年轻人满脸喜色,将一条蟒蛇从冬眠的矿坑中拖了出来。 卫荭惊叫一声,下意识捂住眼睛。 借着火堆的亮光,卫韬也不由得微微侧目。 这条大蛇比水桶还粗,从头到尾起码得有十几米长,也不知道究竟是吃的什么,才能长到如此体型。 可惜,它的运气不是很好。 也就只能是变成烤肉,被他们吃下肚子。 卫韬亲自出手,熟练剥皮剔肉。 再撒上盐巴调料,在篝火上翻烤。 另外一堆篝火上面,则架了一只大铁锅。 曲裳带着两个青衫社弟子,从马车上卸下一箱药材,选择几种药材加入到了锅中。 还不时给他们做着解释,“蛇肉去风除湿、活血祛瘀、消肿止痛,配上合适药方做成蛇羹,最适合这种情况下食用。” 不久后,卫荭拎着一只汤盆过来,给卫韬乘了一碗肉羹。 卫韬一口口慢慢喝下。 身体顿时暖洋洋的,就连气血也开始了自发的运转。 “这汤不错。” 他呼出一口热气,将碗递给卫荭。 “这是曲裳姐亲自熬的养气补血汤,里面放了很多药材。” 卫荭笑着,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们喝的都是兑了很多水的,就小弟你这一锅原汁原味,还多加了不少东西。” 一锅蛇羹很快被卫韬喝完,卫荭刚要起身收拾,便被一旁的曲裳抢了过来,拿到马车边上取水清洗。 “曲裳姐人真的很不错,不仅没有一点儿架子,还什么都懂。 不像我,连字都认不全,其他的也只会辨认草药,打磨玉石……” 卫荭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眼睛里面仿佛都有小星星冒出来。 “不过还是我家韬哥儿更加厉害,只要有小弟在身边,就算是在这种荒郊野外,我也一点儿都不害怕,心里安宁得很。” “哦,刚才曲裳姐说了,这里之前一直是玉工坊在管理。 不过就在一年前,在这里凿石采玉的工人大量失踪,周家派武师过来也没有查到原因,再加上矿脉贫瘠,也就渐渐废弃不用。” “我知道了,大姐去睡会儿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要赶路。” 卫韬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柴火,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先生。”商汴正好带着几个人从外面回来。 “刚才属下带人在周边巡查探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卫韬停下脚步,目光透过飘飞的冰屑,向着远处的群山看去。 “就在前面的山谷,里面有很多奇怪的飞虫,我也没敢太过靠近,就抓紧赶了回来。” “虫子?” 卫韬微微皱眉,“那条山谷,在我们的前进路线上吗?” 商汴叹口气,“如果不从山谷过,我们就必须从这里原路折返,绕上不小的一个圈子。” “你先去吃些东西,然后带我去看看。”卫韬站起身来。 商汴摇了摇头,“不吃了,属下回来的路上,总觉得那地方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他停顿一下,缓缓呼出一口白气,“如果有危险,我们最好还是退回去,去寻找另外一条小路。” “你留下组织他们警戒,随时做好出发准备。” 卫韬一招手,叫来和商汴一起巡查的年轻人,“小東伱和我去。” 山谷距离废矿并不算远。 只有大约三五里距离。 两人速度很快,只用了不到半盏茶时间便已经来到山谷之内。 “那些虫子在哪儿?” 卫韬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壁上面。 大片墨绿色的苔藓延伸出去,中间还生长着大大小小的黑色蘑菇。 潮湿的地方会出现苔藓。 这很正常。 在外面发现野蘑菇,也很正常。 他以前在苍莽山脉采药的时候,就经常弄些菌子回家,放点粗盐水煮,就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但现在是冰天雪地的寒冬,还能看到生长茂盛的蘑菇,就有些不太正常。 卫韬缓缓上前,在最近的一株蘑菇旁蹲了下来。 小東跟在后面,疑惑道,“那些会发光的飞虫呢,怎么一只都见不到了?” 嗯!? 卫韬目光陡然一凝。 “小東。” 他屏息凝神,轻轻唤了一声。 “大人有何吩咐?” 小東紧握刀柄,警惕环视四周。 话音刚落,小東陡然紧张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缓缓舒展开来的黑色蘑菇。 “大人,这蘑菇竟然动了!”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起身退后两步,“别说话。” 两人沉默无声,一动不动。 山谷中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就再没有了其他声音。 眼前如同花朵绽放的蘑菇,又无声无息缩了回去。 数个呼吸后,卫韬脚尖微动,挑起一块碎石。 啪的一声脆响,在山谷中不停回荡。 他沉默等待,仔细观察片刻,轻咳一声,“小東。” “大人……” 小東刚刚开口,瞳孔骤然收缩,“大人,这些蘑菇,它又动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还隐隐有些颤抖,“风声不动,石敲不动,只有我们说话时,这些蘑菇才会舒展绽放。” 卫韬道,“把你的刀给我。” 接过长刀,他缓缓向前探去。 就在刀鞘即将触碰到黑色蘑菇的刹那,卫韬面色陡然变化。 轰! 气血猛然炸开,筋肉膨胀暴涨。 地面砂石炸开,他伸手一把抓住小東,猛地向后退去。 入手处冰冷滑腻,不似人身。 卫韬悚然而惊,猛地转头。 便看到自己抓住的并不是小東,而是一截青黑发亮的蛇尾。 还有一双大如灯笼的竖瞳,在黑暗中升起,死死盯着他的身体。 “这是什么怪物!?” 卫韬深深吸气,身形再度暴涨。 从两米出头的高度,一下子拔升到两米三四的体型。 他低吼一声,就要发力。 在最后一刻却毫无征兆放弃,向后退出丈许距离。 “不,不对,那应该不是巨蟒。” 卫韬猛地回过神来,死死盯着黑暗之中的竖瞳,眼前阵阵发花。 刹那间,巨蟒变成了小東的样子。 他已经陷入昏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就在下一刻,卫韬再度眯起眼睛。 小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团狰狞鬼影,在那里不停晃动扭曲。 “山谷有不对劲!” “难道是这些苔藓和蘑菇,散发出的气息能让人致幻昏迷!?” 卫韬闭住呼吸,转头向四周望去。 奇异的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听起来,就像是无数人在他周围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那声音不停钻进耳朵,搅得他头晕脑胀,莫名烦躁。 就算是闭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它们甚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精神都在迅速陷入崩溃。 紧接着大片磷光忽然亮起。 这是一只只飞虫,正在从峡谷两侧的狭缝中蜂拥而出,朝着下方笼罩下来。 卫韬一掌拍出,打散大片飞虫。 心中却是悚然而惊,头皮都有些发麻。 不仅仅是因为这玩意的叮咬,让他都感到了麻痹的感觉。 更是因为这些飞虫的头部,除了尖锐的口器外,其他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眼睛。 它们同时眨动,能把密集恐惧症患者直接逼疯。 与此同时,还有浓郁的腐臭味道,就从这些虫子身上散发出来。 就像是尸体在高温下腐烂化水,又堆积到一起才有的味道。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虫子身上这么多眼,这到底是不是幻觉!?” 卫韬心里一阵阵寒意浮上来,抓起地上那团扭曲鬼影,转身就往山谷外狂奔。 夜空中同时传来凄厉鸣叫,大群黑羽血瞳的乌鸦密密麻麻,如同黑云。 它们盘旋着,怪叫着,扑入山谷之中,拼命啄食着那些飞虫。 但就在下一刻,无数乌鸦惨叫着坠落,被飞虫包裹反噬,成为了它们的口中血食。 卫韬发力狂飙,手上忽然一轻。 低头一看,便发现小東的身体已经被飞虫完全笼罩,转眼间很多地方都已经被啃食干净,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也就是他刚才爆发气血,皮肉坚刚如铁,才堪堪抵挡住了飞虫的啃咬,没有像小東一样惨死当场。 但即便如此,身体表面也已经鲜血淋漓,还有不少虫子试图破开皮肉筋膜,钻进体内大快朵颐。 轰! 卫韬拉出一道狂风,冲出山谷范围。 哗啦啦! 身后的虫群骤然散去,没有一只飞出山谷之外。 仿佛在那里存在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将它们牢牢圈禁在里面,不敢逾越离开分毫。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山谷很快恢复平静。 仿佛刚才遮蔽虚空、啃食血肉的虫群,就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这条路不能走,而且必须马上改换路线,离这条山谷越远越好。” 最后望了眼冰冷死寂的山谷,卫韬转身,朝着队伍驻地快步走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1章 白衣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穿行在茫茫荒野之中。 前面是表情木然僵硬,眼神空洞无神的白衣少女。 后面跟着面容狰狞扭曲,身体不停颤抖的黑衣少年。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沿着一条直线不停前进,仿佛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 忽然,白翎羽毫无征兆停住脚步。 她面露痛苦表情,捂着头慢慢蹲了下来。 在她身后一米,燕十直挺挺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就像是一尊黑色山石做成的雕塑。 许久后,她艰难起身,空洞木然的表情忽然多出一丝生气。 “她们两个都不在了。” “原本我以为自己会一点儿都不在意,但直到那一刻的到来,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我以前总是居高临下,觉得她们出现的意义,就只是成为我和老师的工具而已。 但直到真正踏出那一步之后才知道,我和她们其实都一样,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她们就是我,我就是她们。” “可惜,我明白的有些太晚了。” “她们永远不会再出现,就如同我再也无法回到以前。” 她满脸泪水,面容越来越扭曲。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她的表情又重新恢复平静。 眼神也不再空洞,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加清澈,也更加纯粹。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白翎羽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呆立不动的燕十身上,自言自语着道,“老师从小将我抚养成人,对我万般宠爱,有求必应,那么现在我长大了,有能力了,自然应该报答她的恩情。” “就算是因此死了,只要能让老师偶尔还能记起我的名字,那我也算是死得其所,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 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充满欢欣喜悦。 “我忽然明白了老师的想法。 既然有人以为我是老师的弱点,那我就能以我之死,让那些人产生误判,从而给老师创造更好的出手时机。” “这就是我生命的最大意义……” 白翎羽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燕十的头顶,“你是不会理解的,毕竟你只是一条狗而已。 哪怕是已经气血三转,也依然听不懂人话,看不透人心……” 忽然,她蓦地闭口不言。 脸上再次浮现出痛苦表情。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七窍中溢出,将那张清幽美丽的面孔浸染得诡异恐怖。 “这种感觉,又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不停撕扯着头发,抓挠着身体。 尖锐的指甲划过皮肤,瞬间多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与之前的白皙娇嫩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那里,它们在叫喊,我听到了,我能感觉到,就在那个方向。” 她低声哀鸣,整个人陡然加速,化作一道白线,迅速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而在其身后,燕十表情木然,步步紧跟。 他双腿筋肉极速颤动,脚下不断炸开大蓬白雪泥沙,从头到尾和她保持着不多不少的十步距离。 …………………… 一支响箭腾空而起。 尖锐的嘶鸣随风传来。 “停!” 商卞一抬手,整个队伍迅速静止不动。 他四下里看了一眼,“把马车赶到那边,所有人进入树林隐蔽!” 卫韬从后面走上前来,和他一起注视着前方昏暗的夜幕。 不久后,一个青衫社弟子飞奔而回。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大人,前面发现大批头缠黑巾的甲士,他们正在朝着这边赶来。” “那支响箭,就是他们所射。”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卫韬眉头皱起,开口问道。 “属下远远看了一眼,对方至少有一百多人,而且他们阵容森严,绝非乌合之众的乱匪。” “看来是遇到了黑巾军的精锐。”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语气隐隐有些疑惑,“不过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荒野小道,难道就是专为我们而来?” 商卞面色阴郁,眉宇间几乎要滴下水来,“先生,不管对方的目标是谁,我们怕是都要首当其冲。” 卫韬点点头,很快做出决定。 “商师傅,你带其他人往林子深处暂避,我过去看看,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成色。” 说到此处,他闭上眼睛,遮挡住眸子里闪过的一抹杀机,“他们出现在这里,还挡了我们的路,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必须需要有人来帮他们改正……” 忽然,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响起。 中间还夹杂着尖锐扭曲的女子笑声。 顺着夜风传递过来。 “一个女人?” “这种杀人速度!” “到底是什么人!?” 商卞心下骇然,下意识转头。 却只看到一团积雪砰然炸开,身边已经不见了卫韬的身影。 唰唰唰唰唰! 一道白色身影不断在人群中穿行。 在其身后,还有一个猿背蜂腰的男子,沉默无声出拳收拳,就像是一台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疯狂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两人所过之处鲜血飚飞,惨叫连连。 短短不过几十个呼吸时间,百余黑巾叛军便被斩杀大半,剩下的人被硬生生杀破了胆,丢掉兵刃四散奔逃。 他们却又快不过白衣少女的速度。 很多人才跑出没多远便被追上打死,只有寥寥无几的幸运儿,才算是借着战友惨死换来的一点时间,拼命朝着前方逃窜,远离了身后那片血腥惨烈的恐怖杀场。 然后,他们迎头撞上了一道飞奔而来的高大身影。 瞬间骨肉分离、鲜血洒地。 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杀劫。 卫韬甩掉指尖沾染的少许血迹,目光穿透夜幕,远远望向了前方的空地。 那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肉白骨,活脱脱一幅鲜血地狱的恐怖景象。 鲜血染红白衣。 少女静静站在那里,就像是血狱中盛开的妖艳花朵,莫名给人一种魔幻诡异的美感。 她缓缓抬头。 恰好和他俯瞰下来的目光相遇。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几乎在同一时间露出笑容。 她旋即移开眼睛,回头看看静默下来的燕十。 脸上笑容愈发浓郁。 “或许是她们的在天之灵显现,才让伱和他在此地相遇。” 她激动到微微颤抖,“两虎相争,双龙戏珠,是悠悠和依依还在的时候,一直在做却没有做完的事情。 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竟然还能在我死掉之前,帮她们完成这一心心念念的游戏。” 一边说着,她一边缓缓向前走来。 跨过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在卫韬十米外停下脚步。 燕十亦步亦趋,始终和她保持十步的距离。 “她这是病得不轻啊。” “这才多长时间,竟然第三人格已经如此稳固。” “如此继续发展下去,怕是用不了太久,她就能一个人打麻将了。” “还有十师弟,竟然也和她混到了一起。 莫非这就是精神病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卫韬表情怪异,刹那间数个念头在心底闪过。 “卫公子,我送给你的叶片书签呢?” 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那些书签对老师有用,所以我要把它们收回。” “书签,什么书签?” 卫韬一脸茫然,“白姑娘在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书签?”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当初在内城梅苑,还有红线武馆,我给你的书签呢?” “你不是说要将它们串成护身符项链,时刻戴在身上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卫韬仔细观察着她的眼神和表情,严肃认真道,“夹在书页里面叫书签,戴在脖子上的是护身符,两者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又岂能随便混为一谈?” “退一万步讲,既然白姑娘坚信自己给过我书签,那你能不能再拿一片出来,让我看看它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 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算了,我时间有限,也没那个功夫去纠正你的记忆和认知。” “还是抓紧将她们未完成的事情做完,然后就能赶去寻找那些声音的来源。” “什么声音的来源?”卫韬忽然想起那座诡异山谷,便当即出言问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喃喃道,“虽然对你有些不公平,但我真的没有更多时间,来重新调教喂养一条新狗。 只能说你的命不太好,非要拒绝我之前释放的好意。” “这女人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是在前世的精神病院,也没救了。” 卫韬默默看着那身染血的白衣,静静听着她的自言自语,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然后忽然听到她的一声尖叫,在夜幕下迅速散开。 “燕十,杀了他!”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2章 通神 “杀了他!” 白翎羽一声尖叫。 声音凄厉扭曲,震荡整个血色山林。 身后十步,燕十猛地抬起头来。 轰! 狂风乍起。 燕十一个龙行跨步,刹那间越过她的身体。 十数米距离转瞬而过。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卫韬身前,气势暴涨一拳砸落。 她站在那里不动。 甚至没有向那即将碰撞的两人看上一眼。 空洞的眼神越过卫韬的身体,朝着更远处的黑暗看去。 她能够越来越清晰感觉到。 距离已经不远了。 和她产生共鸣的声音,就在前面。 等着她去寻根探秘,找到声音发出的根源,挖掘出其中隐藏的秘密。 这样的话,老师也会很高兴吧。 不需要着急,等她完成她们心心念念的游戏,就能…… 轰隆! 一道惊雷炸开。 地面剧烈颤动。 大片猩红血线四散飞溅。 夹杂着细碎的肉沫骨屑,噼里啪啦打在地面,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她舔舐掉沾在唇角的一粒碎肉,空洞无神的眸子缓缓聚焦,重新落在身前十米的位置。 那里,本应该有两个人。 他们本应该在相互撕咬,纠缠死斗。 再不济,也应该是一个人,和一具尸体。 但是现在,十米外就仅有一个人。 就连尸体都不见踪影。 只剩下一片鲜血淋漓的地面,在白雪映衬下散发着猩红的邪异光芒。 “你竟然杀死了燕十?” 她眯起眼睛,瞳孔微微收缩。 “没有经过我的调教,也没有得到老师的馈赠,你竟然能杀死燕十?” “精神病人的世界,我不太懂,但我知道怎么解决你面临的困境。” 卫韬轻轻搓去手上沾染的血肉,表情平静温和,犹如一位得道高僧。 “我现在所面对的问题,伱说自己能够解决?” 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尖锐扭曲,“就连老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一个修行外道残法的武师,竟然就敢大言不惭,说自己能解决我的困境!?” “人生苦短,缘起缘灭。 唯有放下,才得解脱。 相信我,你就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卫韬缓缓开口,肃穆庄严,“放开你的心灵,放下你的戒备。 闭上眼睛,让我带你去没有烦恼,更没有忧愁的极乐净土。” “放下?” 她依言闭上眼睛,陷入迷茫,“我什么都没有,还能放下什么?” “放下执念,方得解脱。” 他缓缓踏前一步,伸手拈起一片雪花,“成住坏空,诸行无常,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轰隆! 他骤然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她的身前。 筋肉膨胀,身形暴涨,张开黑红交织的手掌,并蒂双莲猛然砸落。 她就在此时猛地睁开眼睛。 口中发出疯狂笑声。 轰隆! 原本纤细窈窕的娇躯骤然拔高壮大,撕裂染成红色的衣裙,与呼啸而来的那道身影对撞一处。 “放下!” “放下她们,放下执念,我就是我!” 尖锐扭曲笑声与低沉咆哮怒吼混在一起,刹那间罡风呼啸炸开,山石树木乱飞。 两道狰狞恐怖的身影交织纠缠,相互碰撞,将周围所有一切全部化为齑粉。 咚! 又是一次毫无花哨的撞击过后。 卫韬双脚犁地向后退开,在地面上留下两条深深痕迹。 相反方向,另外一道身影高高抛起,接连砸断许多树枝,最后重重摔在地上,在黑巾军尸体堆里翻滚出十几米远才堪堪停了下来。 但就在下一刻,她便又一跃而起,放声尖叫,肆意疯狂。 “我就是我,我就是我!” “你们究竟是谁,在我耳边刮躁什么,也要来一起庆祝,我终于找回了自己吗?” 卫韬面无表情看着不远处那个拼命破坏的女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大意了。” “我没事儿忽悠一个精神病人做什么?” “现在好了,她病情更加严重,实力也变得更强,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轰! 在尸堆里肆虐片刻,她忽然发现前面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当即尖笑着冲了上来。 她拳打脚踢毫无章法。 偏偏速度极快,力量极大。 再加上她诡异扭曲的嘶嚎,凭空升腾出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卫韬深深吸气,不退不让,正面迎上。 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严格说起来,至少对比现在的他而言,她的速度虽快,力量却并不算太强。 最多也就比黄家大公子强上一层。 但是,在和她交手的过程中,却让他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双方的每次碰撞,都能从她身上感觉到某种冰寒劲力,阴损诡异,令人防不胜防。 卫韬忽然想起,当初在红线门的时候,他触碰到她的手指,便感受到了冰一样的凉意。 如果是其他气血武者,怕是一个照面就要被破开防御,任由冰寒劲力侵入体内,气血运转受到极大干扰,乃至于散乱停滞。 好在他修习黑魔双煞功,达到百分之九十进度,搬运气血黑魔劲生,才能抵挡住一道道冰寒劲力的侵袭。 “寒冰劲”与“黑魔劲”…… 这两种劲力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有别于催发气血所打出来的单纯力量。 就好比他与黄齐麟交手。 招式打法上是翻天锤转并蒂莲。 而在力量爆发上则融入了双煞功的黑魔劲,顿时就打出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没有给对方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过此时与白悠悠对战,她对于“寒冰劲”的运用要比他更加熟练,值得去认真研究,深入学习。 轰! 两道身影相互碰撞。 卫韬改变打法,不再全力爆发气血,也没有尝试以荷下青鱼、步步生莲的身法取胜。 而是全力御使黑魔双煞功,一次次以黑魔劲去接触抵挡“寒冰劲”。 感知她收放自如的运用技巧,再加以理解,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浑身大汗淋漓,体表热气蒸腾,甚至能隐隐看到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 她却是截然相反。 皮肤表面覆盖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每次出手都挟裹着愈发浓重的冰寒气息。 嘭嘭嘭嘭嘭! 手臂接连数十次对撞。 两人各自朝着一方退开。 三步后,卫韬一脚踩碎青石,猛地钉在那里。 紧接着,他身形轰然暴涨。 肌肉充血膨胀,条条大筋震荡紧绷,黑红交缠的大手张开,挟裹着尖锐呼啸的气流,狂躁盖压砸落。 她陡然尖叫,口中喷出一道冰寒彻骨的气流,挥拳逆流而上,硬顶住了狂暴落下的一掌。 轰隆! 拳掌相接处,白色霜雾与灼热黑气纠缠交织,剧烈震荡。 隐约可见一圈圈散开的波纹涟漪。 哗啦啦! 脚下山石碎裂塌陷。 两人身体同时矮了半截,落入刚刚形成的一道深坑。 “再来!” 卫韬吐气扬声,没有任何先兆,又是一掌当头砸落。 她凄厉尖啸,抬手顶住。 轰隆! 又一圈黑白交织的波纹涟漪荡开。 两人再次猛地下沉。 “就是这种感觉,再来!” 卫韬毫不停歇,抬脚踏地,又是一掌。 她双臂遍布白霜,再次抬手硬挡。 轰隆! 犹如山林间滚过一道闷雷。 中间还伴着畅快淋漓的大笑。 “原来这就是黑魔劲,好好好!” 卫韬眼神中尽是欢欣喜悦,话音未落又是一掌拍下。 然后被白霜包裹,寒气森森的拳头硬顶回去。 轰隆! 卫韬放声大笑,一掌紧过一掌。 周身黑气蒸腾,犹如从深渊中踏出的魔王。 她也是一步不退,不动如山。 白霜从手臂向上蔓延,已经越过肩膀,浮上了她的面庞。 就像是自雪原而来的冰雪女王,对黑暗魔王进行着拼死抵抗。 拳掌一次次交击,黑气白雾纠缠碰撞。 罡风呼啸,闷雷滚滚,在深夜的山林间来回激荡。 轰隆! 卫韬一掌落下,被白翎羽抬手接住。 两人忽然一动不动,保持着一个姿势相对而立。 “呼……” 许久后,卫韬终于动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步步向后退去,靠在了大坑边缘。 刹那间汗如雨下,精气神肉眼可见的衰落下去,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睡着。 白翎羽却还是保持着挥拳的姿势,钉在坑底一动不动。 她整个人都被一层白霜覆盖笼罩。 乍一看上去,就如同是一尊惟妙惟肖的雪人冰雕。 唰! 一枚尖锐石片飞出,正中她咽喉。 石片碎裂,四散飞溅。 却连覆盖在她皮肤表面的白霜都没能击破。 卫韬调动力量,向前踏出一步。 想要亲自出手结果掉她的性命。 却被扑面而来的森寒气息逼迫着,又向后退了几步。 “你,竟然练成了黑魔双煞功?” 片刻后,白翎羽的眼珠动了一下,语气满含惊讶。 卫韬缓缓平复着呼吸,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现在还没有完全练成,再有半个月时间,才能算是大成。” “半个月时间。”她沉默下来,忽然一声幽幽叹息,“难以置信,你竟然能如此精准感知自身的修炼进度吗?” “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六天。” 卫韬又算一遍,“十六天后的那个晚上,如果没有意外出现,我就能将黑魔双煞功修炼到书中描述的大圆满层次。” 她怔怔看着他,眼神充满好奇,“十六天后的那个晚上,竟然还能精确到时辰吗?” 卫韬没有太多迟疑,直接点了点头,“申时,亦或是酉时,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她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后才幽幽叹了口气,冰霜覆盖下的面孔表情复杂。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武者,不仅天赋极高,能够修成黑魔双煞功。 而且对自身的掌控,甚至已经超过老师,达到了见微知著、可以通神的境界。” “过奖,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你太谦虚了。”她似乎想笑一下,却只有唇角微微向上挑起。 “我要死了。” 片刻后,她垂下眼睛,“能求你帮我做一件事吗?” “不能。” 卫韬摇了摇头,平静注视着她柔弱的面容。 “是这样啊。”白翎羽微笑一下,并没有太多遗憾的表情。 咔嚓! 体表覆盖的雪白冰层破碎。 她忽然出手,一指点在自己眉心。 这一刻。 卫韬悚然而惊。 不是因为她自杀般的举动。 也不是因为她眉心的那个黑洞。 而是因为在此时此刻,那种忽然出现的诡异感觉。 刹那间,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刚刚所表现出来的柔弱。 而是高高在上,无情淡漠。 两只眼睛缓缓聚焦,朝他看了过来。 唰! 卫韬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捂脸。 然后透过指缝,小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着她双眸亮起,目光有如实质。 就像是从九天之上射来的森寒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 然后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老师啊,弟子没有办法做到更多了。” 片刻后,她努力转头,看向苍远城所在的方位。 眼睛里的光芒终于完全黯淡下来。 脑浆流出,瞳孔扩散,呼吸停止。 很快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3章 溟水 “六月飞雪,冬日惊雷,都不是好兆头啊。” 队伍缓缓前行,商汴凑到卫韬身边,满脸凝重表情。 “先生刚才,有没有听到从山林之间滚过的雷声?” “没有。”卫韬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刚才打雷了?我怎么没有听到?” “绝对打雷了,不信先生去问问他们。” 商汴唉声叹气,往嘴里灌了一口烧酒。 “这有什么可问的,打雷就打好了,反正又没有打到我们头上。” 卫韬靠坐在车辕上,眼睛半开半阖,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过去。 “卫先生,外面风大,你要累了的话,就进车厢里面休息一下。” 窗帘掀开,曲裳探出头来,有些关切地道。 不待卫韬拒绝,她便和卫荭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和荭妹坐的时间太长,正好下来走着活动活动。” 商汴也道,“先生刚刚出手退敌,确实需要休息片刻,外面有我们看着就好。” 卫韬不再推辞,一弯腰钻进了车厢。 他是真的累了,靠在软垫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商汴一拉缰绳,稍稍放慢了车速。 当马车缓缓在一处空地挺稳时,卫韬恰到好处睁开了眼睛,掀开窗帘向外望去。 远处袅袅炊烟升起,在夕阳的照耀下变幻出各种形状。 “我睡了多长时间?” 他取出水袋喝了几口,自觉精气神足,除了有些饿之外,就没有其他毛病。 “先生从后半夜一直睡到了前半夜。” 商汴着大周的官话。 不远处,卫荭和曲裳好奇地看着,很快被持刀的青衫社弟子团团护住,送回马车之中。 卫韬沉默片刻,随手拿出一袋肉干,丢到女人身前。 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将那袋肉干抱在怀里,“回老爷的话,奴家是从漠州逃难来到此地,走到这里又冷又饿,实在是没了力气。” 卫韬点点头,屈指轻轻一弹,又有几块散碎银子精准落在女人手中。 上面还带着灼热的温度。 他静静看着她,“拿了食物和银钱,伱就走吧。” 女人抱着袋子,却没有离开。 只是低声泣道,“奴家恳求老爷发发善心,收留了我们几个。” “收留你们,你们能做些什么?” 卫韬不置可否,目光越过几人,看向了远处渐渐淡去的炊烟。 “奴婢家里开过餐馆,洗衣做饭、记账杂务,都能做得。” 他微微笑道,“杀人,能做得吗?” 女人愕然抬头,目光中满是惊讶神色。 卫韬语气平淡,接着问道,“死人,总能做得吧。” 嘭! 女人脚下炸开,泥雪溅起。 她吐气扬声,挺身而起。 双手蓦地漆黑一片,还有淡淡腥臭味道散开。 咔嚓! 她终究没能站直身体。 便有一只大手轰然落下,按住了她的头顶。 磅礴力量灌下,咔咔脆响连成一片。 女人瘫坐不动,口中鲜血不停涌出,淅淅沥沥淌落地面。 轰! 又一道狂风骤起。 其他几个女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卫韬一掌一个,立毙当场。 哗啦啦。 茂密灌木深处,又有声音传出。 不过这一次是在迅速远离。 卫韬几个纵跃,迅速赶上。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 还有十几个眼睛通红的男人,从另一侧的树林冲出,挥舞兵器朝车队杀来。 青衫社弟子狂射暗器,拔刀迎上。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又在几个呼吸后便宣告结束。 冲出来的敌人横尸一地。 青衫社弟子除了一人胳膊受伤,其他毫发无损。 卫韬再次站在女人面前。 她气若游丝,苦笑抬头,“你,你竟然,是气血三转的高手。” 他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我给过你机会,你却非要自己寻死,这又是何苦来着?” “你,如何发现我们不是普通人,而是想要拦路劫掠的武者……” 卫韬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你们把我当肥羊,我却看你们是傻子。” “前方不算很远的地方就是村子,你说自己饿到要死,难道就不知道进去讨几碗粥饭来吃? 还有,既然都快饿死了,我给了你肉干,你却没有开袋即食,莫非是怕我给你下毒不成?” 女人叹口气,同样笑了起来,“你们来得太突然,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准备。” “想明白了就上路吧,免得让其他人等你太久。” 卫韬点点头,一指向前点出。 咔嚓! 女人脖颈后仰,眉心多出一道血洞。 脑浆鲜血喷出,当即没了呼吸。 商汴走上前来,“先生,我们刚才处理尸体,发现这些人似乎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卫韬问道,“难道他们无法分尸?还是多长了一个脑袋?” “大人说笑了,属下的意思是,他们确实是从漠州来的难民,但似乎又不是一般的难民。” 商汴一边说着,一边将卫韬领到一具男性尸体旁边。 他蹲下来,掀起其中一人的衣服,露出胸口的刺青。 卫韬初时还有些不以为意。 但看到刺青的那一刻,他却是猛地眯起眼睛,当即蹲到商汴身边,凑近一些仔细观察。 唰! 刀光连闪。 很快其他人的衣服全被挑开,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模一样的刺青。 那是一只眼睛。 准确来说,是一只竖瞳。 还有许多笔直线条从竖瞳内发散出来,所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应该是眼睛在向外射出光芒。 “萝茶族,竟然是萝茶族人!” 卫韬当即起身,快步来到女人身边,一刀划开了她所穿的棉衣。 这一次,他没有看到竖瞳刺青,而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刺青。 它像是一条龙,亦或是是蟒蛇。 盘绕在她的肚脐下方,颜色青灰,狰狞雄壮。 商汴好奇地看着刺青图案,却更好奇自家老板为何如此沮丧。 卫韬默然许久,不由自主一声叹息。 “本来一直发愁如何去找他们。 结果苍天有眼让他们主动凑上前来,却被我全部打死。 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得下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4章 血魔 苍远内城,黄家内宅。 外面黑夜深重,寒风呼啸,仿佛要将所有一切都全部冻结。 温暖如春的房间内,宫苑靠坐在躺椅上睡得正香。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她再也没有过如此安宁的睡眠。 浑然不觉屋内就有一具已经僵硬冰凉的尸体,正在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还有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安静坐在尸体旁边,一口口喝着茶水。 他眼睛半开半闭,似是神游物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宫苑睁开了眼睛。 眸子里一道寒光亮起。 咔嚓一声脆响。 价钱不菲的实木躺椅碎裂几段,哗啦啦掉落地上。 她缓缓直起身体,转头看向门外,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复杂。 “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 年轻人同时睁开眼睛,警惕地朝着外面看去。 宫苑没有说话,一直都在怔怔看着阴沉昏暗的天空。 许久后,她才收回目光,低声叹息道,“她死了。” “谁死了?” 年轻人眉头皱起,忽然想起来什么,顿时面色微微变化。 “难道是翎羽!?” “我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挡着脸,无法辨认其面容。” 宫苑深吸口气,忽然露出一缕冰冷笑容,“看来一直盯着我的人很多,想要我死的人也不少。” “老师,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回山了。” 她缓缓朝着门外走去,“就让那些人看一看,我是如何的虚弱,如何的不堪一击。” “然后在他们满怀希望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再由我亲手打碎他们的全部希望。 也算是让这些人为翎羽陪葬,和她一起承受地府黄泉的冰冷凄凉。” 年轻人落后几步,紧紧跟随,“老师离去,这里的事情又要如何处置?” 宫苑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霖儿,你不是在这城里新找了一位红颜知己吗,让她家里站出来掌控苍远城的大局就行。” 宫霖微微一愣,眼睛里闪过些许喜色,片刻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是五姓孙家的女儿,在苍远城一直仰仗周家鼻息过活,自身又没有什么根基……” 宫苑轻叹一声,直接打断,“到底有没有根基,他们说了不算,你说了才算。” “当然,你若是不想让她在这穷乡僻壤继续生活下去,就把她带回山门。 虽然以她的身份地位,做不了我宫家的大妇,填个偏房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若是能早些生几个孩子,为我们宫家续上香火,到时候姑姑再拉她一把又能如何?” 宫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既然姑姑这么说,那我也就明白了。” “我不日即将返回山门,伱抓紧时间处理这边的事情,到时候和我一起上路。” 宫苑说到此处,手中悄然多出一块令牌,“把它给那个小姑娘,让她家里派人去一趟府城,到青麟山找元一道的清余长老,日后就能得到应用的照拂。” …………………… 队伍越过风迎村,在一间破败无人的道观停了下来。 几间房屋还算完好,里面甚至还有几样损毁的木头家具,可以劈掉生火做饭。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水质干净清冽,让几个女眷都开心不已,纷纷打来烧开擦洗身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大风吹走了云层,一轮明月探出头来,将银色光芒遍洒大地。 卫韬吃完晚饭,一个人站在道观门外,抬头仰望着空荡寂寥的星空。 他手中拿着一枚刻有独目竖瞳的紫金鳞币,久久沉默不语。 知道那些人的真实身份后,他当即开始搜身,最终却只找到一枚鳞币。 还有一个质地不明,通体玄黑的盘蛇雕像,同样被他小心收起。 至于其他沾染着血迹的金银细软,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悄无声息间。 虚幻状态栏显现。 卫韬熟门熟路进入充值中心。 “是否进行充值。” 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对准“是”点了下去。 唰! 掌心猛地一空,除了紫金颜色的鳞币外,那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盘蛇雕像同时消失不见。 紧接着叮叮两声脆响,状态栏界面内的可用金币,直接从0变成了2。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再次陷入沉思。 从拿到紫金鳞币和盘蛇雕像开始,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两样东西在萝茶族内到底有何用处。 原本只知道紫金鳞币的时候,他以为这有可能是在萝茶族内部流通的货币。 但现在加上盘蛇雕像,似乎就又将推测偏转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那么,如果不是内部货币,又会是什么东西? 只可惜他下手太快,没能留住哪怕一个萝茶族人的性命。 不然哪里还会如此纠结,直接通过审问就能得到答案。 “这尊蛇盘雕像,看上去总感觉有些奇怪。” 卫韬没有着急动用金币提升实力,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时间一点点过去。 月上中天,院内的人声渐渐停歇,终于让他琢磨出了些许味道。 夜风拂过面颊,带来冰凉湿润的气息。 莫名还有些淡淡的咸味,钻入他的鼻尖。 卫韬收敛思绪,不再继续追究下去。 回到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房间,开启状态栏,将注意力投注在黑魔双煞功上面。 名称:黑魔双煞功。 进度:百分之九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深不可测。 备注:此功法修行至深不可测阶段,黑魔劲沿任督二脉窍穴滋生。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黑魔双煞功修行进度。” “是。” 卫韬念头微动,状态栏顿时变得模糊。 一股神秘气息开始在体内聚集,随后沿着前胸后背两条脉路迅速涌动扩张。 气血轰然暴涨,身躯开始膨胀壮大。 还有若有似无的黑色气息,从“任督二脉”各个窍穴内向外渗出,渐渐融入到体表蒸腾的热气之中,将整个人都变得愈发狰狞可怖。 轰! 盏茶时间后,所有黑色气息往体内猛然收缩。 刹那间大量汗水从毛孔内溢出,在身体下方迅速形成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泊。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先往口中塞了一把血玉丹,用晾好的开水咕咚咕咚送下。 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身体恢复平静,直接将第二枚金币用掉,依旧投入到了黑魔双煞功的修行之中。 轰! 剧烈的变化随之降临。 屋内热浪腾腾,蒸汽缭绕。 与外面冰冷的冬夜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此次变化比刚才更加剧烈。 时间上也延长了一倍以上。 就连毛孔内溢出的汗水,也变成了淡淡的红色血水。 咔嚓! 咔嚓咔嚓! 密集的爆响从体内传出,就像是在密闭空间内点燃了一挂炮竹。 身体寸寸拔高,筋肉虬结,交织纠缠,膨胀鼓起。 就连脖颈,也变得粗壮有力,通体灰黑,犹如铁铸。 许久后,卫韬睁开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气息。 他往嘴里大把塞着血玉丹。 一边体会着身体产生的变化,一边打开了状态栏。 名称:黑魔双煞功。 进度:一百一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破限一段,血魔劲生。 备注,此功法与红线拳产生共鸣,黑魔劲力与灼烧效果融合叠加。 卫韬眉头蹙起,颇感诧异。 “血魔劲生?”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和最后备注所说的共鸣有所关联?” 他深吸口气,缓缓催发气血。 直至达到如今身高体量状态下所能承受的极限。 接下来。 一百一十进度、破限一段的黑魔双煞功全力施展。 再以赤练终境、破限终段的红线拳猛地向前击出。 啪的一声脆响。 拳头击破空气,彷如在房间内点燃一枚大的炮仗。 淡淡涟漪波纹散开,其色血红,还有股淡淡的灼烧焦糊味道,迅速在空气中散开。 卫韬收拳站定,闭目沉思,脸上渐渐泛起一丝欣喜笑容。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5章 接触 天寒地冻,夜沉似水。 破旧道观内,最大的房间内升起两个火堆。 将逼人寒气尽数驱离出去。 大部分人围着火堆闭目休息,还有个别精神旺盛的睡不着觉,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卫荭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针线。 看了眼一旁已经熟睡的父母,脸上露出些许淡淡愁容。 “荭妹,在想什么呢?” 曲裳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没想什么。” 卫荭叹口气,却又问道,“曲裳姐姐去没去过府城?” “几年前去过一次。” “那么,在曲裳姐姐眼中,府城怎么样?” “比起偏远苦寒的苍远城,府城自然是好的,不仅更加繁华,也更加安全。” 曲裳笑了起来,“就是想要在那里定居下来,并过上真正安定富足的生活,却大不容易。” “在那里买一套宅院的话,需要很多钱吗?” 卫荭叹口气,捏紧了缝在棉衣里面的钱袋。 里面统共只有不到一两银子。 还是这些天在玉工坊没日没夜干活,才攒下来的积蓄。 她有些失神,想到自家在苍远城的那套院子。 当初韬哥儿把它买下来,就花了大几十两银子。 那么在府城安家的话,怎么也需要几百两银子的花销吧。 “买一套宅院啊,那得看你在哪个区域买了。” 曲裳陷入回忆,“几年前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似乎是大概好一点的地方,一套大些的宅院至少得要上千两银子吧。 当然也有比较便宜的地方,但毕竟是一州之府城,就算是城边上的狭窄小院,没有几十两银子怕是也拿不下来。” 卫荭暗暗叹息,又接着问道,“如果是租一间院子呢,每年需要多少钱?”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 曲裳摇摇头,“当初我去府城要么是住客栈,要么就投奔到舅舅家里,没有去找寻院子租住。” 说到此处,她忽然笑了起来,“荭妹莫非担心到了府城无家可归?” 卫荭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想要定居府城,有没有钱自然很难,但更重要的,还是要有可以真正拿得出手的实力。” 曲裳叹了口气,“荭妹你就放心吧,有你弟弟这个大高手在,到了府城之后就算不能出人头地、荣华富贵,那也能保住伱们一家的衣食无忧。” “我弟弟他,真的很厉害吗?” “就连潘婆婆都说他很厉害,那自然是很厉害。” 曲裳对此没有任何怀疑,“不然我为什么会如此放心大胆,该吃吃该睡睡,从来不考虑一路上的安全问题?” “为什么?”卫荭低头想着事情,下意识附和着问道。 “那当然是天塌下来,还有你家韬哥儿道。 “这是把我们当成劫道的了。” 卫韬微微一笑,又问道,“有谁听说过这个南溟商行?”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卫公子,妾身听说过。” 曲裳的声音从屋内响起,“这是齐州府城的商行,主要来往于中原和北地之间,经营皮毛药材等生意,妾身在苍远城的店铺牙行,也曾经和他们有过交易来往。” 卫韬道,“能确定是真的吗,还是假冒商行的乱匪?” “这……这个妾身也不敢保证。” 曲裳透过门缝,仔细观察着对面的车队,“不过看他们的旗帜和衣着,倒是和我记忆中的南溟商行一模一样。” 卫韬思索片刻,“那就收了银子,让他们抓紧离开。” “大人,让我去吧。”黑鸦一咬牙,自告奋勇道。 他刚刚走出几步,身后再次传来卫韬的声音。 “如果他们真的是府城的人,那就问问看能否结伴同行,也好路上有个照应。” 伴着嘎吱嘎吱的门响,车队的护卫明显紧张起来。 却只看到黑鸦一个人走出来。 他丢掉长刀,双手高高举起,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敌意。 “南溟商号的朋友,我们是苍远城曲氏皮货的人,以前大家还有过生意上的合作……” “曲氏皮货?” 忽然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从车队中响起,“你们的掌柜是谁,叫什么名字?” “南凌妹妹!” 曲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大声喊道,“南妹妹,我是曲裳!” …………………… 两支车队一前一后,缓缓在官道上前行。 卫韬和富态中年男子相谈甚欢。 此人名叫骆乘,乃是南溟商号下属南溟镖局的镖头。 这些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江湖经验丰富,让卫韬了解到许多未曾接触过的信息。 骆乘对卫韬也很有兴趣。 尤其超过两米的身高,连衣服都无法完全遮掩的壮硕身材,不止一次让骆乘在心头揣度,这位到底是什么实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两支队伍在一条小河旁停了下来。 捡柴烧火,取水做饭。 南凌捧着一只瓷碗,小口喝着滚烫的药粥。 骆乘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通红的火苗在夜幕下明灭不定。 “骆叔,一天的接触下来,你觉得那卫韬的实力如何?” 南凌慢慢喝完一碗药粥,转头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骆乘吐出一口烟圈,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三小姐,我也有点儿摸不清楚。” “连你都摸不清楚?” 她惊讶道,“骆叔可是气血二次转化的实力,就算是放到整个镖局里面,那也能排到前五的位置,竟然还看不透一个从偏远小城出来的武者?” “确实看不透。” 骆乘思索着慢慢道,“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天生身体条件很好,就算是内练气血,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武者; 后面又感觉此人至少是气血转化的实力,甚至有可能超过了二转、乃至于三转的高度。 但一整天时间的接触下来,却让我再次产生怀疑,认为他似乎并未修行过高深内练之法,真的就只是身体素质超人一等而已。” 说到此处,他又有些疑惑,“还有,他们打得是苍远曲家的旗号,但整个队伍的核心,却反而是姓卫的武师。 那些青衣年轻人对他的态度,绝非一般意义上的上下级可以比拟,甚至隐隐给人一种死士的感觉。” 南凌若有所思,“那骆叔觉得,我们能不能把此人收入麾下?” “毕竟如今局势渐乱,我们虽然身在府城,也须得未雨绸缪,提前做些准备。” 骆乘回道,“既然三小姐有意,那我可以先旁敲侧击探探口风。 反正此去到府城还有不短的路程,也不需要表现得太过着急。” “还有,他父母姐姐也在队伍里面,三小姐可以从其家属入手,慢慢拉近关系。” 南凌抚掌笑道,“骆叔提醒的是,那我们就双管齐下,争取将他在回府前拿下。” “不过在此之前,最好还是能试探一下,他的实力层次究竟如何。 别是个银样镴枪头,白白浪费了我们的宝贵资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6章 交手 卫韬坐在火堆旁,端着一口铁锅吃饭。 才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下。 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疑惑警惕,看向了四周。 周围一切安好,没有任何异常情况的出现。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揉捏着眉心,同时闭上眼睛,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许久后,他缓缓睁开眼睛,转头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人在说话?” “就是那种仿佛随风飘来,游移不定的尖锐扭曲笑声?” 旁边的青衫社弟子纷纷摇头。 就连不远处的曲裳也道,“我刚才和荭妹在吃饭,谁都没有说话。” “不是你们两个的声音。” 卫韬摇摇头,表情有些阴沉。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忽然感觉有些烦躁。 莫名想起已经死掉的白翎羽。 难道说,她的精神病竟然能够传染?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卫韬将所有念头抛之脑后,重新端起满是炖肉的铁锅。 商汴巡逻回来,带着一身寒气。 他接过一碗肉汤,润了润嗓子,“先生,周围一切正常。”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刚才巡逻时和南溟商行的镖师遇上,感觉他们一直对我们带着很大的戒备心理。” “没关系,你们多加小心便是。” 放下空空如也的大锅,卫韬满足地呼出一口热气,“他们在前面带路,我们跟在后面跟随就行,如果他们有什么问题,我一个人就能解决干净。” 商汴点点头,忽然有些怔怔出神。 只见火光映照下,卫韬的面孔忽明忽暗,莫名给人带来一种奇幻恐怖的感觉。 商汴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树林。 他从中小心穿行,满地都是黑巾军残肢断臂的尸体。 还有那个满身白霜,犹如冰雪精灵般的女子,更是让他心神摇曳,无法自己。 她的样子,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也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自己能将她亲手杀死,为老师报仇雪恨。 但是,商汴自己也明白,这终究只能是幻想而已。 以他的实力,根基受损后已然耗尽的潜力,就算再给他一百年时间去苦练,也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更不要说将她杀死,为铁腿派的老师同门报仇。 可谁又能想到,竟然没有任何预兆的,让他在荒山野林见到了她的尸体。 而这一切,都是卫先生一人所为。 大仇得报,别无所求。 他这条命,以后就卖给卫先生了。 商汴呆呆坐在那里,出神地看着静静燃烧的篝火,心情在这一刻出奇的宁静平和。 一夜过后,车队启程出发。 虽然路上数次遇到聚集的匪徒,但远远看到两支队伍装备精良,又前后相互照应,终究是不敢靠近过来,只是远远跟了一阵便自行退去。 如此又经过两天的跋涉,车队终于出了苍远地界。 路上遇到乱民匪徒的频率大幅降低。 所有人心中都微微松了口气。 气氛也随之变得轻快许多。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从下午开始,两支车队便在一处废弃的村庄安营扎寨。 除了正常安排警戒外,其他人都忙碌起来。 不多时,几堆篝火燃起。 取水炖肉,捕猎烧烤。 不管是镖局镖师,还是青衫社弟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表情。 今天晚上,就是过年守岁的日子。 很快,一盆盘肉汤被乘好。 再将干硬的面饼泡进去,在这种寒冷的冬夜最能慰藉心灵。 南凌又从拉货的马车内取出几十袋烧酒,更是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一口肉汤泡饼,一口火辣烧酒,很快拉近了两边人的距离。 不再相互警惕,充满戒备。 镖头骆乘多喝了几口烧酒,说话声音明显大了起来。 卫韬慢慢吃着东西,听他讲述以往押运行镖时遇到的各种奇闻异事。 尤其是当听到某个关于蛇谷历险的片段时,更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只可惜骆乘所讲的内容,和他之前的遭遇完全不同,也就没有了可以参考的价值。 忽然,旁边的火堆传来一声闷响。 还夹杂着闹哄哄的叫好声。 卫韬转头望去,便看到两个商行镖师正中交手。 两人在一片空地辗转腾挪,拳脚交击,打得不分上下。 边上欢呼喝彩的大都是商行镖师, 剩下的青衫社弟子,则眼神专注盯着两人的每一个动作。 分析精妙之处,寻找破绽弱点。 再将自己代入进去,思考如何以最小代价取得战斗的胜利。 甚至有几人下意识往阴影中缩去。 商汴看着他们的表现,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不懈教导的成果。 对于青衫社这帮可塑性极强的年轻人,他一直以来传递的理念便是,不讲道理,不择手段,直至杀死敌人。 而不是必须正大光明,面对面的交手厮杀。 “这些小崽子精力太旺,吃饱喝足就喜欢松动松动筋骨。 边上那几个家伙还坐庄开了彩头,也不知道最后谁赢谁输。” 骆乘哈哈一笑,端起酒碗和卫韬碰了一下。 场中两人见到镖头关注,顿时不再游走缠斗,齐齐变换招法,以硬碰硬对撞一处。 短短数个呼吸后,胜负已见分晓。 一人被打乱阵脚,挨了一掌败下阵来。 不过获胜的镖师明显收了力量,只是将人推开,没有造成真正的损伤。 “陈骠的掌力越发浑厚了,照这个速度练下去,半年之内突破凝血有望。” 骆乘又看向落败的男子,“小褚还是下盘不稳的老毛病,说了多少次都不能彻底根除,以后还是要加强双腿的力量练习。” 卫韬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完了两人交手的全程。 心神却早已飞向了远方,回想起当初自己刚刚入门的时候。 也是从锻皮炼筋一步步走起,或许在最开始的修行进度上,还远远不如这两位镖师。 骆乘眸子里波光闪动,端起酒碗,“卫老弟,有没有感觉手痒,要不要上去松松筋骨?” 卫韬将烧酒一饮而尽,又捞起一块炖肉放入口中咀嚼咽下。 他看了眼满脸期待的骆乘,微笑着点点头,“也好。” 骆乘大笑起身,“想要和卫老弟搭手,他们这些小崽子怕是不成,也只能让我来了。” 两人相隔十步站定。 “卫老弟小心了!” 骆乘话音落下,闪电般向前窜出,一记手刀朝着卫韬脖颈打去。 “好!” 看着他一步跨过数米距离,卫韬忍不住赞叹了一下。 骆乘这一跃,身体舒展,手臂暴涨,好似饿虎扑食,尽显凶悍。 又有如鱼跃龙门,给人带来一种张力的美感。 唰! 破风声呼啸而至。 骆乘手刀落下,面前却不见了卫韬的身影。 他虽惊不乱,落地后双腿弯曲,身体猛地弓起,紧接着闪电般弹开。 嘭的一声闷响。 地面被他弹出一个陷坑,刹那间便已经抢到卫韬身侧。 双手左右分开,五指捏撮成钳,仿若两只鸟喙,啄向卫韬腰眼。 “似柔实刚,迅捷精准,有点儿意思。” 卫韬垂下眼睛,感知着袭来的风声。 思绪在这一刻莫名飘飞。 骆乘这一招,让他不由自主回想起红灯会的香主。 同样是并指点啄,但比起眼前的攻击,那个白袍女人的动作就像是小鸡啄米,完全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 如果两人面对面同时出手,红灯会香主怕是一下就会被啄碎手骨,再无任何反抗之力。 咔嚓! 就是这一走神,骆乘的双手已经到了身前。 卫韬没有继续闪避。 他只是动了一下手臂。 手腕轻轻一翻,五指张开成爪。 就像是两头猛兽咧开血盆大口,朝着送上门来的猎物咬去。 咔嚓! 骆乘在最后一刻陡然加速,重重啄在了卫韬掌心。 指掌接击,犹如金铁交鸣。 骆乘陡然色变,感觉根本不像是点在了人的肉掌,反而更像正中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锭。 不仅指尖剧痛,还带着被烫伤一般的火辣触感。 一碰之下,骆乘双手触电般回缩。 卫韬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甚至没有怎么催发鼓荡气血,只是自然而然继续向前探爪,朝着对方的手臂撕咬过去。 骆乘神色再变,眼神陡然凝重。 “此人出手气血并不雄浑厚重,但力量奇大,速度又快,这一下探爪怕是避不开了。” 心中念头一闪而逝,骆乘双手骤然膨胀变大。 气血鼓荡涌动,筋肉虬结膨起,与如影随形追来的一爪撞在一处。 两人自交手起始,电光石火间形势一再变化。 先是骆乘跨步进击,卫韬反手挡住。 然后就又成了卫韬出爪,骆乘急退。 最终两人各退三步,再没有继续出手。 一旁观战的众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到底谁胜谁负。 有些离得稍远的,甚至都没能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骆镖头闪电般冲了上去,然后双方身影一晃,就结束了这次比武。 卫韬抱拳,面带微笑,“骆镖头功夫深厚,在下甘拜下风。” 骆乘眸子里波光闪动,沉默片刻后语气复杂道,“卫先生年纪轻轻,就能达到如此高度,实在是令人惊讶赞叹。” 一番比武,让旁观的诸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但任谁都没那个胆子,敢站起来让卫韬和骆乘再来一次。 于是只好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自顾自地岔开话题。 “骆叔,怎么样?” 不久后,南凌凑到骆乘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还是看不清楚。” 骆乘抿一口火辣的烧酒,思索着慢慢道,“唯一能弄清的便是,此人身体确实是天赋异禀的强壮,但在武道修行上面究竟还能剩下多少潜力,我也不敢打下保证。” “我知道了,多谢骆叔。” 南凌点点头,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7章 冲突(求订阅,求票票) 转眼间又是十数天时间过去。 午后斜阳,微风习习。 卫韬在一座山头停下脚步,注视着视线尽头那座隐约可见的城池。 然后视线缓缓后移,看着更远处高耸入云的青麟山,面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笑容。 身后,不管是商行镖师,还是青衫弟子,都齐声欢呼起来。 目的地就在眼前,马上就要结束风餐露宿的生活。 他们接下来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天色渐暗。 夜幕即将降临。 距离府城还有将近二十里距离,车队便准备在府城近郊的村镇住上一晚,待到明天城门开启后再行进入。 到了此地,骆乘已经相当熟悉。 很快便选定了以前常住的镇子,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就在距离镇子还有不到五里时,车队被前面纷乱的一群人给拦住了道路,不得已远远的就停了下来。 官道正中,两拨人剑拔弩张对峙。 一方人多,明显在场面与气势上占据上风。 另一方则只有寥寥几人,守住斜放在路旁的一辆马车一动不动。 守在马车旁的车夫貌似在不停说着好话,不过看情况效果相当不明显,根本没能打消锦衣公子哥儿的火气。 “人多的那一边,是三才门的成员。”骆乘观察片刻,开口说道。 “另外一边呢?”南凌问道。 “看不出来,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府城内的豪门世家,不然三才门绝不敢如此放肆。” 南凌沉默片刻,“不管他们,我们走。” “三小姐,万万不可大意。” “哦?我们只是路过……”南凌话说一半,忽然明白过来。 南溟镖局和三才门之间,曾经发生过矛盾。 当初甚至闹到了刀兵相见,各自拉出人马一决高下的地步。 虽然后来在各方说和下,终究是没有大打出手。 但稍微想想也知道,双方在那次事情过后,又怎么可能真的化干戈为玉帛,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骆乘回头看了一眼,“等会儿不要冲动,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回城交货,而不是和三才门发生冲突。” “镖头放心,我们晓得。” 虽然如此回答,但商队的镖师和趟子手明显紧张起来。 一个个手按刀柄,备好暗器,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暴起出手的准备。 随着距离的靠近,三才门的人也注意到商队的靠近。 他们同样紧张起来,纷纷拔刀在手,一双双满含警惕与杀机的目光笼罩了过来。 此时此刻,那架断了车轴的马车,反而变成了再也无人关注的角落。 “先生,刚刚我听几个镖局趟子手说话,前面那批人是什么三才门的徒众,以前还和南溟镖局有过矛盾纠葛。” 商汴靠近过来,小声说道。 “三才门……” 卫韬微微皱眉,回忆着这几日和骆镖头的闲聊。 这是齐州府城的一个帮派,主要活跃在城北一片区域。 虽然帮派整体实力并不算强,在齐州府城最多只能算是二流势力,但其龙头却有着另外一层身份,让其他大帮会也不愿随意招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节外生枝,就不要节外生枝。” 卫韬态度很明确,他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进入府城安顿下来。 然后再谋求后续的发展,追寻更高层次的武道修行。 这期间只要别人不来招惹他,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给自己惹上更多麻烦。 至于南溟镖局和三才门之间的矛盾,和他这个外人又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他们最好不要打起来,真打起来的话…… 卫韬微微皱眉,忽然觉得也有些难办。 就在此时,商汴问道,“先生,看样子有可能会打起来,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所有人停下,静观其变。” 卫韬很快做出决定,“真打起来了,我先劝一下,劝不了那也没办法。” “属下明白了。” 商汴点点头,也不愿意在此时陷入到镖局和帮会的争端之中。 卫韬又道,“准备一些金疮药,一会儿也能救死扶伤,行善积德。”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气氛也变得愈发沉凝。 在阳光的照耀下,一柄柄长刀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为这个冬日平添了几分冷意。 卫韬看着两边距离越来越近,心神却早已经飘向了远方。 他从骆乘口中得知,创立了三才门的武者名叫牧舫。 其实力层次在府城倒是说不上不定我一抬手就能把人放了。” 秃鹰面无表情,声音冰冷,“但今天不行,牧老爷入城看望晚辈,她偷拿了牧老爷的东西,如今老爷发话下来,我不可能有后退的余地。” 牧老爷,而不是牧门主…… 这三个字一出口,骆乘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陡然一惊。 能让秃鹰这个三才门客卿这般称呼的,除了青麟山元一道的那位执事,就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 一边是商行三小姐的表妹。 一边是元一道的执事。 骆乘顿时陷入到极度纠结的两难选择之中。 “伱胡说!” 马车内的少女面色发白,浑身发抖,“那本就是我们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你们的东西!?” 秃鹰根本不去管她,只是拿眼睛盯着骆乘。 “骆镖师,你若是就此离开,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日后回到城内,或许还要拎上酒水去和镖师喝上几杯,权作赔礼道歉。 但你若是非要在牧老爷的事情上横插一杠,就不要怪兄弟下手无情了。” 话音落下,两支判官笔从秃鹰衣袖中滑出。 在夕阳下闪烁着森冷光芒。 场间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滞。 骆乘后退几步,转头看向南凌。 南凌死死咬住下唇,一字一顿道,“人,我必须带走。” 秃鹰眼中波光闪动,最终缓缓点了点头,“人你可以带走,但东西必须留下。” “小筎下车,跟姐姐回去。” 南凌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少女尖声叫道,“我不回去,明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明哥? 什么明哥? 南凌微微一怔,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咔嚓! 马车侧面破开一个大洞。 一道身影闪电般从中窜出。 “拦住他!” “拦住他!” 秃鹰和南凌几乎同时断喝出声。 但那道身影速度极快。 刹那间便窜出数丈距离,并且一直在不断加速之中。 镖局和帮会还在紧张对峙状态,突然出现这种变故,一时间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待到回过神来,那道身影已经逃远,几乎已经没有了拦截的可能。 “哈哈哈哈,秃鹰吾孙,小爷走也,后会无……” 嘭!!! 那道身影撞上了一堵墙。 然后还被那堵墙,卡住脖子拎了起来。 顿时背气昏迷过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8章 该死 卫韬小心控制力量,拎着手中的年轻人缓步行来。 他看着急追而至的秃鹰,脸上露出些许温和笑容,“秃先生不要着急,等一会儿骆镖头和南小姐过来后,我就把此人交给你们。” 秃鹰就在几步外停住,冷冷说道,“我不要人,只要他身上的东西。” 卫韬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温和,“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要等到他们来了之后再说。” 秃鹰踏前一步,掌中判官笔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身体也不由自主一点点绷紧。 他击杀过的魁梧壮汉很多,比眼前这位还高大的也不是没有。 却从来没有哪个壮汉,能像眼前这位一样,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压力。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那尊超出两米的强壮身躯,他莫名感觉有些紧张。 与此同时,心里还生出浓重的矛盾感觉。 甚至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在秃鹰眼中,对方最多也就是气血二转的实力层次。 他认为自己不会看错。 毕竟在成为三才门的客卿后,他颇受牧执事看重,还不止一次被指点过修行。 使得他的眼界见识比其他武者自是高了不少,平日里的判断也极少出错。 对方气血二转,他也气血二转。 真打起来的话,只要动用压底箱的杀招,应该能轻松取胜才对。 但是,秃鹰却直觉感到在那尊庞大身躯内,蕴含着令人恐惧的力量。 心中莫名的警兆,也在不停闪烁。 提醒着他危险,非常危险。 如果不管不顾悍然出手,或许只需要短短一瞬,那人就能直接取走他的性命。 而他却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秃鹰压下情绪的波动,至少保持住了表情的平稳淡然。 他能一路走到现在,靠的绝不是好勇斗狠,而是审时度势。 没有把握的事情不做; 太危险的事情更是不做; 唯有如此才能活得更久长久。 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武者恣意轻狂,太过高看自己的实力因而早早死掉,或者是伤到了根本再无寸进。 所以说小心谨慎无大错。 有时候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就是在给自己掘开葬身的坟墓。 反而在更多时候,那种极其微妙的直觉,却能够挽救自己的性命。 “怎么,秃先生不愿意么?” 卫韬静静看着秃鹰,眸子里闪过一道光芒。 虽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秃鹰却悚然而惊,觉得自己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整个人如置冰窖,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感觉。 下一刻。 卫韬脸上忽然再次泛起笑容。 “骆镖师和南小姐来了,你们商量如何处置此人,我就不参与了。” 他随手将年轻人丢在地上,向后退出几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秃鹰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 浑然不觉细密的冷汗后背渗出,已经浸湿了衣衫。 面对着这个人,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竟然就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与勇气。 就连双腿不听使唤,一直都在微微颤抖。 自从踏入气血二转境界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以往就算是面对着比自己实力高上一线的武者,就算是打不过,也并不缺少敢于出手的勇气。 哪里像现在这样,光是面对着站着说几句话,就已经快要耗尽全部的精神。 骆乘首先赶来。 紧接着是南凌。 南溟镖局的镖师,三才门帮众也追了上来。 再加上青衫社的弟子,顿时将局面变为更加复杂的三方对峙。 “下面的事情,诸位商量着来。” 卫韬面带微笑,说话的语气却有些不容置疑,“大家有话好好说最好不要刀兵相见,谁先动手,谁就是不给我面子,那也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秃鹰下意识避开目光,转头朝商队看去。 “南小姐,如果东西在他身上,此人我肯定要带走。” 南凌黛眉微蹙,“秃鹰先生,你又能如何肯定,此人身上的东西,就一定是伱们丢失的物品?” 秃鹰脸上怒意显现,但看一眼闭目养神的卫韬,最终还是压制火气,缓缓说道,“如果南小姐认定此人就是元一道亲传弟子,身上带着元一道的东西,那本人也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虽然听上去有些没头没尾,南凌却是面色陡然变化。 若真牵连到青麟山元一道这种庞然大物,就算她是南家三小姐,那也必须要掂量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上秤。 就算是硬着头皮上了,又能有几两的重量。 而且看秃鹰分毫不退的强硬,多次提到牧执事的态度,也能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此事或许真的和三才门无关,就是那位元一道执事亲自下的命令。 毕竟混帮会最主要的还是求财。 没谁愿意整日里过些刀口舔血的生活。 命没了,就算有再多的钱,只能是便宜了他人,和自己再也没有了一个铜板的关系。 所以说,能让一个帮会客卿不惜豁出性命,就说明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刹那间,南凌心中转过数个念头。 她缓缓点头,“若真如秃鹰先生所言,你们将人带走也是理所当然。” 秃鹰再松口气,准备上前搜身。 忽然,一声叹息幽幽响起。 “思明,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秃鹰蓦地停下脚步,表情凝重转头看去。 一个看起来三十许的女人,竟然不知何时来到了近前。 更远一些的地方,十几个黑衣蒙面的身影悄然出现,隐隐堵住了所有人回城的道路。 女子旁若无人,缓缓说道,“拿到了东西,就该当即抽身而走,不做任何停留。 你却非要和一个女人纠缠不清,我看你早晚会在石榴裙下丢了自己的性命。” 趴在地上昏迷的年轻人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怨毒表情。 “大姐,你来得正好,他们这些人都该死!” “就是这些人吗,那确实该死。” 女子幽幽叹息,身形急速膨胀壮大。 原本宽松的衣衫刹那间在体表,显露出下方虬结臃肿的筋肉。 她缓缓转头,雍容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狰狞恐怖。 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就像是在看一段段没有生命的木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9章 孩子 咕咚! 秃鹰喉咙涌动,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女人…… 竟然是气血三转的层次。 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大境界。 再加上后面那些堵住了去路的黑衣武者,别说找回牧老爷丢失的东西,怕是能逃出命去都是一种奢望。 另一边。 骆乘深吸气口,表情反而平静下来。 “三小姐,一会儿我争取能拖住她片刻,你就往远处跑,千万不要回头。” 南凌面色煞白,心中忽然恨死了自己表妹。 如果不是她说谎骗人,又怎么能置这么多人于险境? 女子环视一圈,冷冷笑道,“既然知晓了我们的秘密,这些人自然不会放走一个。 既然有我亲自出手,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就像是杀鸡一样轻松快……” 她的话没有说完。 嘭! 一团血雾炸开。 夹杂着大量肉糜碎骨,铺满了好大一片地面。 紧接着又是一道狂风乍起。 碰撞声、破碎声,惨叫声连成一片,就从所有人周围响起。 秃鹰怔怔站着,浑然不觉身上一片狼藉。 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一点碎肉送入口中,下意识地慢慢咀嚼。 直到片刻后。 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抹一把脸上的鲜血,嘴唇不停蠕动,也不知道要开口说话,还是想呕吐什么东西。 “哇!” 南凌弯下腰,吐得一塌糊涂。 旁边的骆乘面色发白,不停吞咽着口水。 还有一旁几乎陷入绝望的商队镖师、三才门人,一个个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大脑几乎一旁空白,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啷! 当啷当啷! 不止一柄兵刃掉落地上,又被人慌慌张张捡起。 只是拿刀的手在剧烈颤抖。 冷汗早已经浸湿了刀柄。 咚! 地面微微一颤。 卫韬将脚从踩出的坑中拔起。 他轻轻甩去手上沾染的鲜血,脸上露出温和笑容,“你们都听到了,是他们非要动手杀人,我不过是被迫出手自保而已。” 场间一片死寂,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夜风呼呼吹过,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怎么,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 “还是说,在伱们看来,我就不是个温和良善之人?” 轰! 秃鹰只觉得狂风扑面,眼前陡然一花。 再回过神来,就看到那尊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身前,低头俯瞰过来。 一双眸子闪烁着森寒光芒。 “秃先生,你刚刚嘴唇在动,是想说些什么?” 秃鹰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吃了一块肉而已。” “嗯!?”卫韬眉头皱起。 秃鹰一个激灵,当即改口,“不,我是想说,刚才那个女人,她突然就自己不见了,在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她竟然自己走了吗?” 卫韬微微皱眉,四下里环视一周,“秃先生说的不错,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她带来的那些人呢,又去了哪里?” “呃……那自然是和她一起走了。” 卫韬点点头,“既然搅局的人已经走了,那你们继续吧,该怎样就怎样,我就在边上看着。” 秃鹰小心上前几步,在年轻人尸体上搜寻着。 几步外,南凌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她只是转过头去,盯着正狂奔而来的表妹,目光充满森寒冰冷。 “是你,是你害死了明哥!” 小筎踉踉跄跄上前,只看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忽然朝南凌疯狂喊道。 啪! 她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打了个旋摔倒地上,浑身上下沾满了细碎的肉糜。 “骆叔,把她带走,回去再好好审问!” 秃鹰找到一只封装严密的皮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双手抱拳,躬身一礼,“在下多谢先生援手,若先生不弃,可以到本门作客,在下一定竭诚相待……” 卫韬心中动念,微微颌首,“待到安顿下来,本人一定前去叨扰。” 秃鹰满脸堆笑,“在下回去就禀报门主,随时恭候先生到来。” 三才门的人很快撤离干净。 卫韬目送他们离开,一直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幕完全降临,黑暗笼罩大地。 骆乘开始组织镖师清理远处尸体。 南凌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未等她组织好言辞,一道充满恨意的女声便先一步响了起来。 表妹小筎从地上撑起身体,死死盯着卫韬。 眸子里满是愤怒怨毒的眼神。 “我一定要杀了你,给明哥报仇!” 卫韬看都没看她一眼,更是无视了她的声音。 他转过身体,准备离开。 “我会杀光你全家,让他们给明哥陪葬!” 咔嚓! 他停下脚步,转回身体。 脸上笑容消失不见。 眼神冰冷阴沉,不见一丝温度。 “卫先生,小筎她,她只是受到了刺激,一时胡言乱语。”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南凌只觉得浑身冰凉,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感觉,她是认真的。”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踏前一步。 南凌头皮发麻,太阳穴霍霍直跳。 却还是挡在了小筎身前。 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卫先生,我回去会好好管教她的……” 小筎披头散发,挣扎着嘶声尖叫,“你不是很厉害吗,来杀我啊,我倒要看看,你杀了我还能活多长时间,我要你们全家都要给明哥陪葬!” “小筎你给我闭嘴!” 南凌就要哭了出来,“卫先生,请你放心,我一定……” 咔嚓! 她眼前一花。 后颈处一片温热。 还带着浓郁的猩甜气息。 南凌提线木偶般缓缓转身。 整个人仿佛刹那间被抽空精神。 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儿直接晕厥过去。 她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小筎她还是个孩子,刚刚只是受到了很大刺激。” 卫韬静静看着她,“我也是个孩子,只不过当家早,才显得有些老。” “而且,我也受到了很大刺激,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你也应该理解。” 他手上拎着一只表情扭曲的头颅,再次转身离开。 南凌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小筎是错了,也该接受惩罚和管教。 但她是被人欺骗的受害者,绝对罪不至死,不应该就这样丢掉性命!” “而且你根本就不知道,小姨和母亲有多宠爱这个女儿,你杀了她,日后又会迎来她们怎样的怒火……” 卫韬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痛哭流涕的南凌。 语气异常平静,“你也在威胁我,那么,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三小姐。” 骆乘急急奔来,一把捂住南凌的嘴巴,“别说了,你想害死夫人么!?” 南凌挣扎一下,后颈上便挨了一记手刀,顿时两眼翻白软软倒了下去。 骆乘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卫先生,小孩子不懂事,还请您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小孩子?” 卫韬垂下眼睛,唇角微微挑起,“我没有见到小孩子,只见到她们一个离家出走和野男人私奔,一个带着商队横穿齐州南北,结果现在骆镖头和我说,她们都还只是个小孩子?” “是是是,卫先生说的是,在下也觉得她们不小,只是头脑发热的愚蠢而已。 毕竟此事已经牵连到了青麟山上元一道,还有这些黑衣人的身份,很有可能是邪道组织墨香楼的手下。 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由着她们的性子行事。” 他小心观察着卫韬的表情,又接着说了下去。 “请卫先生放心,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南溟镖局日后绝不会与先生为难。 至于商行总部那边,等三小姐回过神来,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分说,肯定也不会怪到卫先生头上。” 卫韬沉默不语。 只是沉默看着地上的尸体。 黑夜中,他的眼睛犹如深潭,透射出令人心悸的森冷光芒。 骆乘的心不断往下沉。 额头上的冷汗密密麻麻一层,也不敢抬手擦上一下。 “看在一路相处还算愉快的份上,那就这样吧。” 许久后,卫韬终于开口,“骆镖头的面子,我可以给,不过只此一次。” “后面如果再出现不愉快的事情,我若杀人,必将百无禁忌。” 骆乘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浑身酥软,几乎站不住身体。 然后再次躬身一礼,一揖到地,“卫先生宽宏大量,骆某感激不尽。” 他看着卫韬转身,和满含杀机的青衫社弟子缓缓离开。 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才沙哑着嗓子道,“带上三小姐,我们走。” “你们都给我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到此为止,哪个兔崽子回去后敢乱嚼舌头,就莫要怪我骆乘翻脸,不念及以前一起刀口舔血的情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0章 好事 转眼,便是两个月时间过去。 从长渊那里得到的四千两银票,很快被花掉大半。 首先是在府城购置了三处宅子,用来安顿家人和青衫社弟子。 只此一项,便用掉两千多两白银。 其他诸如各类生活用品,修行资源,林林总总下来,又是几百两银钱流水般洒出。 最后由商汴出面,租房开了一间饭馆。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卫韬手中也就剩下不到一千两白银。 虽然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看,一千两银子就算是卯足了劲去造,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造完。 但对于现在已经“家大业大”,手底下一群气血武者的卫韬而言,却已经必须到了开源节流的时候。 当然,节流是不可能节流的。 毕竟一帮人用于修行的花销占了最大头,只要这一项不砍,其他地方的扣扣搜搜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在不久的将来,重建铁腿派也要被提上日程。 到时候不管是场地的准备,还是各种修行资源的采买定制,又需要一大笔银钱的支出。 好在饭馆已经开张营业,每日里都有流水进账。 虽然还远达不到总体收支平衡,却总好过只出不进、坐吃山空的窘境。 饭馆就开在三才门的地盘中心。 有秃鹰等人的捧场,不仅没有地痞流氓敢来搅扰,就连生意都比预料中的好了很多。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红火起来。 卫荣行也算是从樵夫、药农、木匠一路走来,如今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饭馆掌柜。 卫母和卫荭在后面帮衬。 虽然三人每天都从早忙到晚上,累到筋疲力尽。 但一切总算是真正安定了下来。 有固定的住处,还有稳定的营生。 对于过了半辈子苦日子的卫父卫母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幸福生活。 曲家母女入城后,便去投奔了在府城定居的娘家亲戚。 临别前她们倒是想留下一笔银钱。 卫韬斟酌再三,还是婉拒了曲夫人的好意。 最后只拿了部分药材,用来保障后续的修行。 他缺钱而不取,并不是因为什么面子问题。 而是因为她们大部分资产都在牙行商铺上面,加之出来的又比较匆忙,根本来不及将那些产业变现,手头上也就没有太多银钱。 府城居,大不易。 没有足够的银子,什么事情都难办成。 如今她们投靠府城亲戚,短时间内还能寄人篱下,但从长远来看,这并非长久之计。 终归要独立出来生活。 到了那个时候,就需要大笔的启动资金。 比起他们这些膀大腰圆,粗使力气的汉子,曲家三个女人才更需要足够银钱的支撑,才能够在府城真正立足。 不过,为了保护她们安全,也是为了给曲夫人撑场子。 卫韬派了四分之一的青衫社弟子随行。 然后每过一段时间轮换一批。 他们的日常花销用度,修行所需药材物资,自然是由曲夫人负责。 每月还要支付一笔月例银子,作为看家护院的报酬。 双方算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 这日,时至午后。 卫韬从家中出来,沿着长街一路前行。 最终在一处幽深府邸前停下脚步。 “卫先生,门主就在里面等候。” 早就守在门外的三才门弟子快步上前,满脸堆笑躬身一礼。 “嗯,带路吧。” “卫先生请跟我来。” 三才门弟子又是一礼,小跑着打开了院门。 卫韬跟在后面,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练武场,再沿着长廊走出一段距离,来到位于府邸最深处的两层楼前。 当当当。 三才门弟子敲响房门。 “门主,卫先生到了。” 门内顿时传出爽朗笑声,“卫老弟快快进来,我已经备好酒菜,就等着和你一醉方休。” 一楼会客厅。 卫韬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相对而坐。 中间的桌上摆好了各种菜肴。 全部都是各种肉食,几乎见不到一片青菜叶子。 还有十几坛开了封的美酒,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入城两个月来,这是他第五次见到三才门主牧舫,也是第四次在这栋小楼内喝酒。 几次接触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拉近,熟络得就仿佛相交已久的老友。 “来来来,还是老规矩,咱们先满饮一坛。” 门主牧舫直接拎起一只酒坛,和卫韬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紧接着是第二坛、第三坛。 这就叫酒过三巡。 牧舫抹了抹嘴,已经稍微有些发晕。 他打着酒嗝,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只箱子。 打开后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金锭。 看着卫韬疑惑的眼神,牧舫哈哈一笑,“这是南溟商行托人送来的赔礼,卫兄弟回去时就把箱子搬家里去。” “哦?这箱金子,怕不是要百两之数。” 卫韬挑挑眉毛,“我这些日子还等着他们的报复,结果就送上了赔礼?” “报复?再借他们两个胆子!” 牧舫呸了一口,“南溟商行若是只打我的脸,只要不伤筋动骨,或许咱生个闷气也就咬牙忍了。 但偷走他老人家的东西,就是打他老人家的脸,后面若再敢想着报复,我看他们是不想在府城混下去了!” 卫韬微微一笑,“南溟商行给牧大哥的赔礼,让我拿走又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给卫兄弟的那份,我的在这里。” 牧舫说着,又从桌下拖出一模一样的箱子,里面同样是满满的金锭。 他合上箱盖,一脚踢进桌底,“南溟商行的大掌柜还说了,等过上几天,一定要请卫老弟过去吃饭,当面给你赔礼道歉。” 卫韬不置可否,“到时候再说吧。” “可不能到时候再说。” 牧舫满脸为难,“为兄一时口滑,已经替卫兄弟答应了下来,兄弟你若是不去,折的可是老哥我的面子。” “牧大哥放心,我去就是了。” “还是卫兄弟爽利,这就叫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牧舫大喜,又是一坛老酒下肚。 卫韬陪着喝了,又问道,“上次和牧大哥说起的墨香楼,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牧舫摇了摇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我和他老人家说过了,他只是叫我不用去管,那就没我们的事情了呗。” 卫韬点点头,又拎起一只酒坛。 接下来,两人才开始大口吃肉。 很快将整张桌子扫荡一空。 门外自有守候的仆人进来,将一片狼藉的盘碟撤下,迅速换了一台素雅的席面。 喝酒的器具,也从坛子改成了酒盏。 卫韬夹起一筷青蔬慢慢吃了,抬头看一眼已经脸色通红的牧舫,“从我进门开始,牧大哥就憋不住的笑意,莫非是有什么好事?” “哈哈哈哈,确实有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 牧舫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好容易才止住笑声,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准确来说,这不是我的好事,而是卫兄弟伱的好事。” “我的好事?”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牧大哥如此说,难道是找到了本人老师和同门师兄弟的下落?” “这个倒没有,不过我会一直帮你留意就是。” 牧舫摆摆手,又端起酒盏饮尽。 而后满脸通红道,“卫兄弟或许还不知道,青麟山马上就要组织一次入门弟子的遴选。” 卫韬伸出的竹筷停在半空。 片刻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就是不知要到哪里报名,又需要什么条件和要求。” “卫老弟你这就想错了。” 牧舫轻咳一声,摩挲着手中酒杯。 卫韬会意,当即端起酒盏,“我哪里想错了,还请牧大哥不吝赐教。” 牧舫碰一下杯子,表情严肃认真,“我说卫老弟想错了,那就是想错了,绝无第二种其他可能。” 说到此处,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卫兄弟是不是忘了,我和我二叔是什么关系?” “所以卫兄弟一定记住,咱是有关系的人,能走门路的人,怎么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大冷天的还得去到青麟山下排队报名?” “莫说卫兄弟帮了我二叔的忙,就算没有那件事情,就凭咱俩的关系,这事儿我也得着紧上心,给你伺弄妥当。” “接下来报名和初选你根本就不用管,到日子了就直接上山参加最终遴选。 一旦成了就是正经八百的元一道弟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说到此处,牧舫忽然一声叹息。 “老哥我天赋不行,资质低劣,全凭二叔用力托举,才勉强修到了气血一转的层次。 之后再留在山上也就没了意思,只好下山入城,借着他老人家的面子,谋个不算正经的营生,这辈子能给老牧家传下香火,也就那样了。” “卫兄弟你却是不同,年纪轻轻资质上佳,待到入了教门也大有可为。 只等日后发达了,别把老哥忘个干净就好。” 卫韬伸手抓起酒坛,“牧大哥说的哪里话,我们再满饮一坛!” “不能喝了,再喝就要吐出来。” 牧舫醉眼惺忪摆了摆手,“要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呢,咱练武比不上卫兄弟,就连引以为傲的酒量也不是对手,老哥我是甘拜下风了。” 他咕咚咕咚灌了一壶茶水,让自己稍稍恢复少许清明。 忽然又收敛笑容,“不过话说回来,卫老弟也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就算是有咱二叔的帮忙,入了元一道的山门,后面的道路也还需要你自己来走。” 卫韬点点头,“牧大哥说的不错,我自是晓得。” 牧舫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卫老弟能在如此年纪便修到气血三转的境界,既是一件好事,却又是一件坏事。” “哦?还请牧大哥细说。” 牧舫满脸苦笑,一摆手道,“我在山上的时候,就是个靠关系吃饭的混子,本身也不喜欢下苦功夫修行,所以这个问题我不太清楚,也就没办法给你细说。” “不过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外道残法凝练的气血脉路,在修行全真之法时,都必须推倒重来,不然便绝难功成。” 卫韬微微皱眉,陷入思索。 停了片刻,便又听牧舫接着道,“不过卫老弟你天赋惊人,我相信你一定能修得全真,一步步踏进整个元一道的高层核心!” “真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老哥我也能跟在卫老弟后面喝口汤水。 倒要叫我那不成器的二叔看看,没了他老人家的襄助,我牧舫通过自己的努力,也能在府城周边插杆立旗!” 卫韬面色古怪,“牧大哥喝得醉了,有些话可是不兴说啊。” “哪里不兴说了?” 牧舫已然醉意熏熏,大着舌头道,“我二叔要是成器,早早做了元一道主,大哥我又何苦在南城边儿守着这个小摊子唉声叹气?” “怕不是早就坐上了元一执事的位子,每天球事没有,只用喝酒,岂不快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1章 遽椤 从三才门出来,卫韬缓缓向自家饭馆走去。 刚才一顿酒席,他只吃了个半饱,还得回去添补一些主食,才能熬过这漫漫寒夜。 虽然此时已然天黑,但大街小巷依旧灯火通明,各种叫卖声,说话声不绝于耳。 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断,无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面相气色,都要比苍远城好了不止一筹。 “这就是府城。” “就算同样是生活在底层的穷人,也不是当初药石巷的那些街坊邻居可以相比。” 卫韬暗暗叹息,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路过街边一家杂货铺,他忽然微微一顿。 目光落在一个正在干活的男子身上。 那人坐在门口,正在整理摆在外面的各种商品。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一看就不是经常干活的样子。 眼神似乎也不太好使,折腾了许久都没能装好一个搭扣。 这个人,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卫韬心中动念,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 忽然,一个年轻女人从店铺内走出来,手脚麻利装着搭扣,比男人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嘴里还是不停埋怨着,“你看看你,除了咬文嚼字看那些破书,现在连这点儿小活都干不来,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回头等我把书卖一部分,总能换些银钱。” 男人低声说着,“里面不少是收藏的孤本,遇到识货的主顾,应该能讲一个好价钱。” “得了得了,你那些书啊,还是自己留着吧。 还识货的主顾,这年头人连饭都吃不饱了,谁还有心思来买伱的破书?” “再说了,我记得当初你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吧,要真卖了,以后想再买回来可就难了。” 女人低声说着,三下五除二已经弄好了货摊。 她一抬头看到了卫韬,顿时换了副笑容,“客官想要点儿什么,本店各种杂货、调料都有,可以进来看看。” “小箐,让你烧火做饭,你死哪儿去了,锅里的汤都冒出来了!”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怒吼从后面传来, “知道了姨妈,我这就去了!” 女人脸色一变,对男人交代一句,“你领着客人看货,我去做饭。” 直到此时,卫韬才回想起来,这两人到底是谁。 那还是与孙道子一战过后,在苍远城门处遇到的一男一女。 比起那个时候,他们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穿着打扮也从得体的长衫绸裙,变成了现在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衣。 所以才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没想到,他们也离开了苍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府城。 “客官想要什么,进来看看吧。” 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有些木讷地道。 卫韬本想直接走开,却还是跟着进店,随意在货架上看着。 里面的货物种类并不丰富,许多东西品相也一般。 有些甚至已经破损坏掉,一看就知道生意并不算好。 不过来都来了。 道左相逢也算有缘。 卫韬转了一圈之后,决定随便买上一点东西,也算是给这家小店开个彩头。 想到此处,他就随手拿起两样东西,付了十几个大钱转身离开。 男人搓着有些红肿皲裂的双手,跟在后面嗫嚅道,“客官买书吗,我这里有许多收藏的孤本古籍,而且保养打理得很好……” 卫韬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我都辍学很久了。” 看看男人瞬间暗下来的脸色,他默然片刻,又接着道,“算了,你有什么书,拿来让我看看。” “好的客官,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男人一下子高兴起来,飞快跑向小店角落。 不多时便抱来一只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书籍。 他看着卫韬在里面翻找,脸上虽然还挂着讨好的笑容,眼神中却满是不舍。 但是,就像是小箐说的。 饭都没得吃了,还抱着这些书又能有什么用。 他一个人挨饿受冻也就算了,怎么忍心让小箐也跟着如此。 “这些书,你准备卖多少钱?”卫韬开口问道。 “三两,不,一两,只需要一两银子。”男人小心翼翼回答。 “行吧,我就给你三两银子。” 卫韬取出一块银锭,“你把这些书装好,我买了。” “三,三两……” 男人呆呆看着柜台上的银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卫韬催促一声,才蓦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往木筐里面装书。 哗啦啦。 他将箱子打翻了。 各种线装书籍洒落一地。 “我收拾,我这就给客官收拾。” 男人顿时慌乱起来,一叠声赔着不是。 “别动!” 卫韬陡然一声低喝。 “我叫你别动!” 他一把拨开被吓到的男人,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册书卷。 这本书看着挺厚,却只有十几页。 因为其兽皮硝制的材质,每一张都相当于纸质的许多页,所以才会给人以错觉。 翻找几下后,卫韬停留在其中的一页。 “你认识这本书上的字吗?” 盯着页面上的插图,他轻轻吁出一口浊气。 精神在此刻高度集中。 图案有些模糊,但还能看得出来,这似乎是一只眼睛。 准确来说,这应该是一只竖瞳。 还有许多线条从竖瞳内射出,所表达的意思应该是眼睛在射出光芒。 男人凑上来看了一眼,“这是古时有些地方用的龟甲文,上面写的是,凉阴之首,遽椤鳞状,不闻其形,唯见金瞳,望之则生死不知……” 卫韬默默听完,问道,“凉阴之首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凉阴山首,不过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我曾经翻找过许多地志古籍,也没能说得清楚。” 卫韬又道,“凉阴山内,生活着萝茶一族,你知不知道?” “知道,萝茶族原名萝族,世代居于漠州凉阴山,之前以渔猎为生,后与外界交往,便开始培育茶树,渐渐就被人称之为萝茶族。” 思索片刻,卫韬紧跟着问道。 “遽椤鳞状又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椤,和萝茶族的萝,它们之间是不是有关系,如果有的话,又是什么联系?” 男人眉头紧皱,陷入回忆思考。 片刻后,他斟酌着缓缓说道,“或许要让客官失望了,我也不太清楚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不过……” 他话锋一转,“根据在下的推测,遽椤有可能是一种生灵。” “最大的可能,它就是一种树木的别名。”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2章 珍贵 遽椤,是一种生灵? 某种树木的别名? 所以说,那些紫金鳞币,其实就有可能是从这种树上取材制作出来的? 但是,不管从紫金鳞币的手感材质,还是从这本兽皮古卷的描述来看。 遽椤这东西它根本就不应是一棵树才对。 转瞬间数个念头闪过。 卫韬疑惑道,“我倒是觉得,遽椤不像是一种树木的别名,按这书上的描写,难道它不应该是神祇圣灵,或者妖魔鬼怪吗?” “按照这部神怪志异杂谈上的写法,它确实有些像是在说神怪妖魔。” 男子笑道,“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客官只是看这部书上如此写,便先入为主这么认为。 说实话当初在下也和客官一样,受到了书中内容的影响,找了很多古籍相互印证对照。 最后终于寻到了相对明确的描述,说遽椤就是一种已经消失不见的树木,而且是寿命极长的参天大树。” “而且当初我还专门查证过,即便是在萝茶族,所供奉的神祇名为阴山圣母,和这本书上所谓的遽椤同样没有什么联系。” 男子说到兴处,连声音都大了不少。 “至于鳞状,想表达的意思或许是鳞片的形状。 可后面一句却又写着唯见金瞳。 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书里会出现这种前后不一的明显错误。 可能是写书的人太过粗心,根本就没有认真校对吧。” 说到此处,男子猛地一拍大腿,连连感慨叹息。 “再说回在下买这本书的时候,真的把它当成了诸如大荒经一样从古时流传下来的孤本古籍。 还为之沉迷过一段时间,结果却发现里面多是胡言乱语之谈。” 卫韬微微点头。 以前在私塾读书时,他也经常翻看大荒经。 就像是前世的山海经,里面记录着各种神怪志异,奇诡生灵,描写引人入胜,很能消磨时间。 不过,在大荒经里面,可是并未提到和紫金鳞币相关的遽椤金瞳。 “客官如若不信,请看这一页……” 说到这里,男子蓦地闭口不言。 颇有些心虚地瞄了卫韬一眼。 生怕因为自己一时话多,让客人对这些古书失去兴趣,从而搅黄了这桩三两银子的生意。 卫韬对他的心思毫无所觉,沉默片刻后温言鼓励道,“挺好的,也很吸引人,你接着说。” 怕男子不放心,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书我肯定买,哪怕它就是一叠废纸,也不耽误我真金白银往外掏钱。” “不为别的,我就是喜欢随便花钱的那种感觉。” 男人紧紧捏住手心的银锭,面色涨得通红。 沉默片刻,他长叹一声,“既然客官如此直率大方,那在下也不能再藏着掖着,让客官日后受到欺骗。” 卫韬眨眨眼睛,“有点儿意思,怎么就忽然受骗了,你的意思是,伱在骗我?” 男子连连摆手,“不不不,在下的意思是,单讨论这本书,它其实就是在骗人。” 忽然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妇女从店铺后门出来,“张制卿,你又在摆弄那些破书了是不是,没看见客人就在一边等着买东西呢!?”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整天吃的不少,干起活来却……” “你闭嘴!”卫韬猛地转头看去,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 “我,我……”妇人被吓了一跳,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便被啪的一声脆响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一把碎银被卫韬拍到柜台桌面。 其力量之大,甚至被拍成了银饼。 粗略一看至少有三五两之多。 他将银子往妇人的方向一推。 冷冷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知识改变命运,你不懂就别在这儿瞎搀和。” “是是是,客官老爷说的是,我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让客官老爷见笑了。” 她小心翼翼抓起银子。 又狠狠掐了一下大腿。 顿时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制卿啊,知识改变命运,你就好好陪着这位老爷读书说话,姨母现在去给你盛一碗干饭,再让小箐给你切一块腌肉做菜……” 卫韬看都没看丢出去的几两银子,目光从头到尾都在书页上面。 “行了,张先生,你接着说。” 张制卿满脸通红,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客官请看这一页上的图画。” 卫韬低头看去,发现那一页上画着的是一个半身像。 准确一些来说,是通过四幅图案,从四个不同视角来展现出来的人像。 卫韬凑近点,仔细观察。 人像有着四张面孔,前后左右都是脸颊。 喜怒哀乐,每张面孔一个表情。 还有八只手臂,分别做出不同姿势。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半身玩偶。 “在下有证据,这本书根本就是被某些人胡编乱造出来,最终目的就是为了骗人带货赚钱的!” 男子指着那张四面八臂半身像,一开口便语出惊人。 “哦,兄台何出此言?” 卫韬一下子兴趣更浓。 “竟然还能听到写书带货卖周边的商业手段,顿时就勾起了我曾经的记忆。 别的不说,光凭今天的聊天儿,这几两银子就值回票价了。” 张制卿虽然不太懂什么叫值回票价,却不影响他接着说下去。 “客官请看这幅画面的描述,是不是觉得神神秘秘,引人入胜? 再看这书页材质,里面的龟甲文,是不是就觉得它就是前人的古董?” 他弯腰低头,在木筐内翻找一阵,终于从角落里拿出来一个东西。 乍看上去,张制卿拿出来的是一只铜镜。 仔细观察才发现,这确实是一面铜镜。 只不过前后两面,都刻着圆圆的笑脸,根本起不到镜子的作用。 两张笑脸,和半身人像中喜之一面,确实有许多神似之处。 笑脸约莫有三寸直径。 它似乎是一件工艺品。 也有可能是小朋友的玩具。 卫韬凝视着这张笑脸,一时间竟然有些怔怔出神。 张制卿将东西放到桌上,方便卫韬仔细观察。 然后接着说道,“可事实上,我专门花钱找了不止一个老师傅鉴定过,它既不是古董,书似乎也不是古籍。 客官有所不知,我淘到这本书的时候,里面就有这么个玩意。 此外还有其他十几样小物件,都配合着相应的图案,想必便是拿来骗人钱财的。” “可惜在下一时不查,被这些龟甲文迷了眼睛,白白搭进去几十两银子。 若是那些银子还在的话,最起码也能有好几年顿顿能吃上饱饭!” 说到此处,张制卿还有些忿忿不平,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哭腔。 “其他小物件,都在哪里!?” 卫韬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直视着他的眼睛。 张制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感觉就像被一头巨型猛兽盯上。 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撕成碎片。 “我问你,其他小物件,都在哪里。” 卫韬深吸口气,努力平缓着语气。 “丢,都丢了。” 张制卿嘴唇翕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本书一共十几页,正好有十几样配图的物件。 我觉得它们也没什么用,搬来搬去的就全弄丢了。” 都丢了…… 都丢了! 这可是活生生的状态栏金币。 卫韬摇头叹息,将那张笑脸死死按在手里,生怕一松手就连它也会丢掉的样子。 下一刻。 他小心翼翼将那本书卷收起。 比起偶尔几枚金币的入账,这本书才更加珍贵。 如果能够按图索骥,必将大大降低日后收集金币的难度。 想到此处,卫韬向前探出身体,极具压迫感盯着瑟瑟发抖的张制卿。 “以后,我要你教我辨认龟甲文。” “你答不答应?” 张制卿喉咙涌动,不停舔着嘴唇。 “客官,在下,自然是答应的。” “很好,学费我也不会少你。” 卫韬满意点头,将一枚银锭塞进张制卿手中。 “你这些天就别看店了,抓紧时间整理出一份龟甲文与大周官文对照名目,我找人来取。” 张制卿死死握住银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3章 腐蚀 “韬哥儿回来了,还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夜宵去去寒意?” 回家时,卫韬没有走饭馆正门,直接从隐蔽的侧门进了后厨。 郑宿昀正在灶台煮面熬汤,回头问了一句。 然后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拿来一只瓷盆,给里面盛了满满的肉丝面条。 她把足有尺半直径的面盆放下,“吃吧,咱自家的饭馆,吃多少都能管够,这盆吃完了我再给你做新的。” “小弟回来了,饿坏了吧。” 卫荭从外面上菜回来,顺手又给他拿来一只还新鲜热乎的烧鸡。 以命令的语气道,“把它都吃了,再放到明天这只鸡就要坏了。” 卫韬点点头,很快将所有东西吃完,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盆面汤,才心满意足站起身来,回到自己房间。 悄无声息间,充值中心的界面显现眼前。 “是否进行充值。”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选择了是。 唰! 掌心猛地一空,那片看着有些诡异的“笑脸工艺品”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紧接着叮的一声脆响,状态栏界面内的可用金币,从2跳到了3。 “加上这两个月积攒的金币,已经有3枚了啊。” 卫韬有些出神地盯着金币的数字,打开了黑魔双煞功的界面。 名称:黑魔双煞功。 进度:一百一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破限一段,血魔劲生。 备注,此功法与红线拳产生共鸣,黑魔真劲与灼烧效果融合叠加。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黑魔双煞功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是。” 状态栏一闪,金币数量减一。 轰! 一股神秘气息注入身体。 他猛地握紧拳头,额头陡然青筋暴起。 只觉得两道灼烧热流毫无征兆出现,在前胸后背同时澎湃涌动。 然后化作大量气血,融入到任督二脉,以及各个节点之中。 装饰简单的卧房中,卫韬盘膝而坐。 吃掉大把血玉丹后,他再次召出状态栏。 悄无声息间,第二枚金币不见踪影。 随着一道更加粗壮的神秘气息涌入身体,剧烈变化随之骤然降临。 哗啦啦! 胸腹腰背内的气血哗哗作响,犹如河水涌动。 一股股灼烧的热流再次在体内肆虐。 本就虬结鼓起的肌肉又开始了蠕动膨胀。 刺啦一声脆响。 原本合身的劲装被硬生生撕裂,只剩下一缕缕布条挂在身上。 紧接着,他缓缓呼出一道灼热气息,将破碎布条尽皆吹走,露出钢铁浇铸一般的躯体。 时间一点点过去。 在卫韬皮肤表面,道道黑红相间的纹路若隐若现。 直到最终稳定下来,看上去仿若朵朵安静燃烧的火焰形状。 名称:血魔双煞功。 进度:一百三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破限三段,血魔劲生。 备注,此功法与红线拳圆融一体,攻击时带有腐蚀灼烧效果。 “破限三段,百分之一百三十的内练进度,终于成了!”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随手又是一把血玉丹送入口中。 他一边慢慢活动着身体,一边仔细观察着状态栏描述的改变。 首先,功法名称变为血魔双煞功。 其次,备注内容也有不小的改动。 他还记得,在此次提升前,状态栏对于黑魔双煞功的备注是,“此功法与红线拳产生共鸣,黑魔劲力与灼烧效果融合叠加”。 现在则变成了“两种修行功法圆融一体,攻击带有腐蚀灼烧效果”。 灼烧效果他曾经用过,有些疑惑的便是关于腐蚀的描述,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剩下最后一枚金币。 卫韬想了想,还是将它留了下来。 毕竟在不久之后,他就要去参加元一道弟子入门遴选。 如果能够顺利进入教门,在日后的修炼中便可以动用金币,加快全真内练法的修行速度。 希望能在一众新人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更高的阶段层次。 “韬哥儿,韬哥儿!”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卫荭有些焦急地道,“你屋里怎么了,冒出来那么大的热气,跟着火了一样。” “还有些呛鼻的味道,远远闻着就有些头晕眼花,” “没什么事,许是我在暖炉上烧水的原因。” 卫韬随手将一只铁壶丢到炉边,过去打开了房门。 寒风涌入,蒸腾热气迅速消散。 卫荭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长长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刚才我从旁边路过,看你房间里面热汽腾腾,仿佛还有黑烟冒出,可吓死人了。” “我就在屋里,能有什么事。” 卫韬低头俯瞰着大姐,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时间不早了,大姐早点休息吧。” “我这就要睡了,白天忙忙碌碌跑了一天,也确实累得不行。” 卫荭打了个哈欠,一边说着,一边朝自己房间走去。 几步后,她忽然停下脚步。 有些狐疑地转过头来,“小弟,我怎么感觉伱又长高了些?” “没有吧,可能是大姐眼花了。”卫韬笑道。 “不可能,我今天前堂后厨来回跑了一天,腿确实是软了,但眼睛绝对没花。” 卫荭眉头紧皱,折返回到门前,仔细对比着两人的体型。 沉默许久后,她再次肯定道,“没错,小弟你又长高了。” “长就长吧,每天被母亲和大姐不停往肚里塞东西吃,我觉得再长一点也很正常。” 卫韬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嗯,我也觉得很正常。” “韬哥儿你喜欢吃就行。” 卫荭见到自己弟弟说起喜欢吃自己做的饭,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就连回房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关好房门,卫韬找出一把尺子,从头到脚仔细量了一遍。 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普通体态,也已经超过两米一的高度。 如果再催动鼓荡气血,红线拳、穿山腿、血魔双煞功全力爆发,或许就将突破到两米四,甚至是两米五的高度,快要赶上红灯会金长老最后出手时的体量。 看着明显又短了一截的木床,他不得不将被褥铺到地上。 如此才能完全舒展身体,不用时刻担心一脚将床尾栏杆踢断。 “再这样下去,似乎越来越不方便了。” “就是不知道教门大宗的那些高手,他们是不是有着更加夸张的体型。” “如果是的话,以后想要隐藏实力就不再像以前那般容易; 而如果不是,那他们又是如何在实力提升的同时,保证自己的身体不会随之膨胀变巨?” 躺在地铺上,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在卫韬心中闪过。 也让他对于不久后的元一道入门遴选,愈发期待起来。 …………………… 倏忽间又是几天过去。 傍晚时分,红霞满天。 过了严冬,温度渐渐回升。 万物生机勃发,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卫韬跟在牧舫身后出了院子,坐上外面守候的马车。 “今天晚上的宴请,就是南溟商行的行首做东,咱们算是给他们面子才去赴宴的贵宾。” 牧舫坐进马车,舒舒服服靠坐在软垫上面。 “一切但凭牧大哥做主,我看你的眼色行事。”卫韬微笑点头。 牧舫一摆手道,“老弟,看啥我的眼色啊,你去了就是给他们面子,就得让他们看你的脸色。 要知道如今在南城根儿这片地面,卫兄弟你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就在家里跺跺脚,也得让三街五巷抖上几抖。” “我有这么凶吗?”卫韬叹口气,颇有些无语。 牧舫压低声音,就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能把我家老秃吓成那个熊样,恨不得当街便要给你下跪行礼。 卫兄弟你说自己不凶,那这南城根儿上也得有人信啊。” “说实话这种感觉很好,至少在我眼中,咱现在已经可以靠自家兄弟的名声立旗,不用事事都抬出我那躲山上清修的二叔。” 牧舫说到此处,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明显很不错。 卫韬闭上眼睛,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交谈下去。 很快,马车缓缓降低速度。 在靠近府城中心的繁华地段停下。 卫韬打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目光从长街左右扫过,表情颇为感慨。 街面上,全是满满的各类店铺商铺。 各种商品货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比起苍远城的铺子,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 此时虽然临近天黑,外面还是人潮涌动。 不管是店家,还是顾客,几乎很难找出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贫苦穷人。 如此景象,莫说苍远内城,就连他现在居住的府城都很难见到。 牧舫不无羡慕道,“这便是府城最繁华的地段,等回头攒够了钱,咱们高低也要在这里买上一座大大的宅院。” “小的给牧门主、卫先生问安了。” 伴着匆匆的脚步声,一道略显尖细的男子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牧舫掀开门帘,脸上已经满是笑容。 “叫罗管家亲自在外面等候,可是折杀小弟了。” 卫韬下了马车,缓步进入酒楼。 里面人群涌动,生意红火。 跑堂小二忙得满头大汗,托着餐盘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在罗掌柜的指引下,几人直接沿着木梯上楼。 走过拐角,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恰好从上面下来,与他们擦肩而过。 卫韬眼睛半开半闭,见到年轻人后却是完全睁开,认真看了一眼。 随后便和他渐行渐远,再无交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4章 遴选 醉仙楼。 三楼最豪华的包厢内。 一个精神矍铄,面容清颧的老者端起酒杯,满面笑容。 “卫先生新入府城,百事待兴。 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南溟商行绝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别无二话。” “那就多谢南行首好意了。” 卫韬与其碰杯,一饮而尽。 刹那间只觉得一股热流顺喉而下。 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就连各条脉路中的气血,都开始自发运转,灵动活泼。 喝完后,老者续满酒杯,转头看向牧舫。 “牧门主,以前老朽下面那些杀才多有得罪,还望门主宽宏大量,不与他们计较则个。” “唔,好说好说……” 牧舫也满饮一杯,猛地瞪大眼睛。 “这药酒好,好生有力气。” 他打个酒嗝,竟然有些醉了。 再夹起一筷炖肉送入口中,不由得又将瞪大的眼睛眯了起来。 “血首乌炖金纹虎,倒是让南叔破费了。” 一句南叔,叫得老者抚须微笑。 “知道两位是气血转化的武者,老朽便自作主张准备了几道补益菜肴,你们喜欢就好。” 他再次端起酒杯,“来来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很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老者放下杯子,轻咳一声。 吱呀一声轻响。 包厢房门被推开了。 一道身影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不动声色。 老者起身,对着卫韬一拱手。 “老朽教女无方,还要向卫先生赔个不是。” 语毕,他一转头,声色俱厉,“混账东西,还不快快给卫先生跪下!” 南凌面色惨淡,泫然欲泣。 来到卫韬近前,双腿一屈,就要跪伏下去。 却有一股柔和力量出现,将她托了起来,没能跪得下去。 卫韬收回手臂,对老者温和笑道,“我和三小姐一路同行,相处得颇为愉快,行首这又是何必。” 他随即从地上拎起一整坛药酒。 “我敬行首一坛,还望行首回去不要责罚三小姐。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一时急躁冲动之下,想不明白有些事情也很正常。” “卫先生宽宏大量,不计较小女的过错,老朽实在是感激不尽。” 老者挥手让南凌离开,再看卫韬拎着的酒坛,眼角不由得就是一抽。 “卫先生,老朽这个,这个有些不胜酒量……” “没关系,我干了,您老随意。” 卫韬一仰头咕咚咕咚,片刻后便不剩一滴。 轰! 一道火流汹涌澎湃,循着内练脉路涌动游走。 他周身热气升腾,偌大包厢似乎都上升了两度。 “卫兄弟当真爽利!” 牧舫哈哈大笑,“你也敬为兄一坛,让我随意如何?” 卫韬也不多话,伸手便抓起最后一坛药酒。 “牧大哥,请。” 包厢外,南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在两个丫鬟的陪侍下,缓缓下了二楼。 她独自来到一间素净典雅的包房,坐在一个剑眉星目的年青男子对面。 “二哥。”南凌小声叫道。 男子吃完最后一枚鲜果,拿起手帕擦了擦手。 他抬起头来,“道完歉了?” 南凌点点头,“父亲大人让我回来的。” “那就好,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以后也不要多想。” 男子闭上眼睛,语气轻缓柔和,“小筎不懂事,因此丢了性命,我不希望三妹伱也如此。” 南凌道,“二哥,我知错了。” 男子微微颌首,伸手朝着楼上一指,“刚才他们来时,我特意与那位卫师傅擦肩而过。 可惜你和骆乘修为太浅,眼界也低,与他相处许久,都没发现他隐藏着怎样的恐怖实力。” 南凌讶然,“难道,连二哥也不是对手么?” “若是正面遭遇,生死相搏,我最多与他在伯仲之间,最大的可能还是会被他活活打死。” 说到此处,男子一声叹息。 “父亲年岁渐长,我们作为儿女,当为他排忧解难,而不是任性惹出祸端,却无法妥善处理。” 南凌垂下头,表情黯然,“我要是当时能将他拉拢过来就好了。” “这不是你的错。” 男子表情平静,声音平和,“金鳞非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我们南溟商行池子太小,怕是容不下他这尊大神。” “所以三妹也不要自责,既然已经弥补了关系,日后好好走着就是。” …………………… 悄无声息间,便是十多天时间过去。 齐州府城西南,青麟山高高耸立。 山脚占地辽阔,厚重凝实。 而从半山腰开始,山势却骤然陡峭,犹如一柄利刃直入云霄。 元一道总山门便在青麟峰顶。 清晨时分,淡金阳光刚刚冲破云层。 青麟山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除了家在本地的武者外,其他人都是从附近租住的居所赶来。 集合在元一道青麟别院门前,等待着遴选的开始。 他们是通过初选的人群,比起上一次山下摩肩擦踵的盛况,已经算是冷清了许多。 作为教门七宗之一,更是齐州当之无愧的武道大宗,元一道每次开门纳新,都会吸引不知道多少自信的年轻人赶来报名。 不仅限于齐州一地,就连其他州道,也有诸多年轻人闻名而来。 希冀能够通过遴选考核,正是成为其中一员。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何为全真,单单教门七宗之一的偌大名头,就已是令人难以抵挡的巨大诱惑。 卫韬站在队伍中段,微微闭目养神。 同时他也没有浪费功夫,一直都在默默默背复习着正在研究的龟甲文。 脑海中不停闪过一幅幅图案。 与龟甲文相互对照,加深记忆。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批批武者被领到依山而建的大型道观近前。 里面大多数都是十几岁的少年。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不算多见。 至于超过而立之年的武者,更是少之又少,十个人里面都不见得能有一个。 忽然,一队道人从道观走出。 来到排队等候的众人面前。 “你们谁是气血转化的武者,可以站到我身前来。” 某个身材高大的道人缓缓开口,声音中气十足,在空旷的山脚传出老远。 哗啦啦! 刹那间,至少有好几十人从队伍中冲出,在道人面前的空地排成两行。 甚至还有人因为争抢靠前的位置,差点儿在元一道山门前动起手来。 道士轻咳一声,整个队伍顿时安静下来。 就连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人,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出口。 道人抬抬眼皮,看了看身前的长长队伍。 缓缓开口说道,“你们都是修行到了气血转化的武者?” “回道长的话,小的苦练拳法,如假包换的气血转化境界。” “道长放心,我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元一道的高人。” “道长目光如炬,我们又怎么敢撒谎欺瞒。” “在下,不仅是气血转化,而且已经气血二转。” 一个年轻人昂起头来,满脸骄傲。 顿时引得周围一片讶然低呼。 嫉妒者有之,羡慕者有之。 眼神怨愤者同样有之。 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尤其是那些连气血转化境界都不是的报名者,更是灰心沮丧,难以释怀。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道目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看向了那些颇为自矜的武者。 高大道人微一抬手,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点点头,面无表情,“你们都被淘汰了。” “如果要走,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还想留下来的,也可以加入本门成为道兵,具体条件要求随后去观内查阅了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5章 血丹 青麟山脚。 气氛沉闷凝滞,一片死寂。 直到数个呼吸后,才有人打破沉默。 “为什么我被淘汰了?” “对啊,连个理由都不给,就直接说我们被淘汰了?” “我们现在就想知道,元一道的弟子遴选标准是什么。” “没错,连标准都不让我们知道,就凭道长你随口这么一说,也无法服众啊。” 顷刻间排成两行的队伍乱作一团。 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 一个男子满脸不忿,“比起那些连气血一转没有的弱鸡……” “闭嘴。” 高大道士直接出言打断,“本来不想搭理你们这些蠢货,不过今天我心情好,就勉为其难给你们解释一下。” “伱们被淘汰的原因,就因为你们修行外道残法,而且修到了气血转化的层次。” “我解释完了,你们也可以走了。” 卫韬一直站在原来的位置,从头到尾没有移动脚步。 他静静看着不远处从兴奋到迷茫,最终陷入绝望的人群,心中不由得同样升起些许波澜。 这些人能够靠着外道残法修至气血转化境界,无论是从天赋还是努力上说,都可以称之为上佳。 但是,也正因为修习外道残法到了气血转化层次,才是他们拜入元一道山门的最大阻碍。 因为外道残法练至气血转化境界,气血运行脉路凝练固化,就算推倒重来,修行潜力也大打折扣。 此后很难在全真法上有大的进境。 如此就算被录入进来,成为元一道弟子,日后绝大部分人也无法通过修行全真法的前期考验,最终只能黯然离开。 若是放在以前,元一道基本上不会将这些人直接拒之门外。 只是现在山门已经太过臃肿,无法容纳供应太多弟子修行。 因此只能抓大放小,挑选更有希望达到气血六转的弟子,为青麟山补充更加鲜活的血液。 卫韬没有动,附近还有几个似乎是气血转化的武者也没有动。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大家对此也心照不宣。 全部安静沉默,静静看着那些被淘汰的武者满怀怨愤,却又不得不转身离开。 闹事是绝对不敢闹事的。 虽然在各自的地盘上,他们或许都算得上是一方人物,跺跺脚地面都会抖上几抖。 但这里是教门七宗元一道的山门,就算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绝对不敢惹出什么事端。 嗡嗡议论片刻,绝大部分人神色黯然,各自离开,打道回府。 只有少数人愿意成为道兵。 被引入青麟别院登记姓名。 高大道士默立不动,闭目养神。 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从蜿蜒的队伍上扫过。 “开始吧,尽量快一些。” 简单交代几句,他转身进了道观。 队伍终于缓缓动了起来。 每十人一组,由一位元一道弟子领着,分批进入道观内检查测试。 遴选上的,先进入青麟别院成为外门弟子。 若日后修行有成,又潜力深厚。 便会从外门提升至内门。 上得青麟山,成为内门弟子。 再向上升,就是被各个长老等看中,成为他们座下的亲传弟子。 如此一步步走来,每一步又都和全真内练法息息相关。 如果有人表现出超强的资质天赋,则会被倾斜资源重点培养。 甚至是成为元一道子,此后武道修行一路坦途,成就不可限量。 卫韬默默想着,跟随队伍缓缓前行。 时间很快过去。 他前面十个人已经进到了道观之中。 下一拨就要轮到他所在的队列。 他便在此时收敛思绪,观察着和自己一组的武者。 大部分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也不见有什么内练气血的痕迹,唯有一个身穿大氅的女子,和其他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女子的感觉很敏锐,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卫韬的目光,回过头来和他对视一眼,又各自默不作声移开了视线。 不久后,前一批进入道观的人群蜂拥而出。 卫韬大概数了一下,淘汰率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绝大部分人都垂头丧气出来,只有极少数人被留在了道观之中。 紧接着,一个头戴冠冕的年轻道士过来,带着下一组人进了道观。 卫韬也在其中,正好排在最后一位。 “你们一会儿好好表现,能通过就算是入了别院,成为本道外门弟子。 若是特别优秀的,不仅有机会直入内门,运气好了还可能被上面的长老看中,直接将你们收为亲传弟子,自此一步登天,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就算是无法通过也不用沮丧,此路不通还可以有其他选择。 总之要灵活一些,千万别撞上了南墙还不知道回头,直到最后撞得自己头破血流。” 带路的年轻道人态度随和,边走边不停说着。 半刻钟后,他在一扇半开的弧形门洞前停下脚步。 “又来一批,这次怎么没完没了的。”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暴躁的声音,“外面还有多少人?” “回庄师叔的话,还有大概两百人。”年轻道人答。 “行吧,让这批人全部进来。” 庄师叔轻咳一声,随即没了动静。 “知道里面是怎么个遴选模式么?” “不知道,据说是道主发话,临时改成了新办法,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传到我的手上。” 卫韬与身穿裘皮大氅的女子对视一眼,语速飞快交换了一下信息。 随着玄色大门打开,两人同时闭口不语,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庭院。 有一须发乱糟糟的老者,斜靠在木椅上,满脸不耐烦的神色。 “你们一个个过来,让我看看天赋资质如何。” “就从你开始吧。” 他抬抬眼皮,随手指向了卫韬所在的位置。 没办法。 确实是没有一点办法。 卫韬莫名回忆起自己刚进入红线武馆的时候,周师傅要找人跑腿干活,第一个叫到的绝对是五师兄彭钺。 只因为在一众亲传弟子之中,就彭师兄长得人高马大,最为吸引眼球。 所以周师傅一眼看过去,自然而然便做出了下意识的选择。 就像是现在的老道一样。 啪…… 腿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道。 “还是你先吧。” 卫韬微笑一下,“一会儿你若是通过了,我就在后面给你庆贺;万一被淘汰了,也能有个人送你离开。” “你想多了。”女子淡淡一笑,款款走上前去。 片刻后,她拿着通过的纸签,回头冲着卫韬晃了晃。 口中无声道,“我就不等你了。” “下一个。”老者打个哈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话音落下,卫韬大步上前,站到老者桌旁。 阴影下,老者第一次完全抬起头,认真看了一眼。 他没有丢出白色丹丸。 鼻尖翕动几下,眉头一点点皱紧。 面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唰! 不待老者开口说话,卫韬手腕轻轻一动。 桌上便多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老者垂下眼睛,看到那张名帖。 原本漠然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 唰! 卫韬手腕再动,又是一张纸片悄无声息掉在桌上。 老道目光从名帖上移开,落在另外一张纸片上面。 他沉默片刻,伸手按住那张价值一千两的纸片。 直接写了一张纸签,闭上眼睛轻声说道,“过去吧,在走廊后面的大厅集合。” “多谢道长成全。”卫韬双手抱拳,躬身一礼。 老道却是摇了摇头,声音放得更轻。 “既然是内门牧执事的面子,老道自然要给你这个机会。” “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面,你服用大量血丹,才将实力提升到如今的层次。 然而正因为这个原因,日后你在本门的修行,怕是会难上加难。 入门后别说成为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或许连升入内门都是奢望。” “敢问道长,什么又是血丹?” 卫韬心中疑惑,悄无声息间又是一张价值不菲的纸片飞出。 恰好落在这位庄师叔的手边。 老者微微一怔,表情愈发温和。 “牧执事也真是的,记得给老道打招呼,却不提前和你讲明一些事情。 所以说,你连什么是血丹都不知道,竟然就直接服用提升实力了?” 卫韬低低叹息,“牧叔似乎说过,只是我一直在外面游历,也就没当成回事。” 老道点点头,言语间颇有些惋惜,“所谓血丹,自然是抽取生命精血炼制的大药丹丸。” “可惜除了极其罕见的灵物精血以外,其他不管是猛兽之血,还是活人之血,都不是武道修行的正途。 服用血丹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不少实力,但却会破坏武者体内气血的单一纯粹。 尤其是对修行正统全真内练之法的武者而言,更是会提前消耗掉大量潜力,完全是得不偿失之举。” 说到此处,他抬头看了卫韬一眼。 “老夫很多时间都会呆在青麟别院,等你入门之后,就要开始修行基础功法。 如果遇到难以理解的问题和困难,也可以过来找我询问解惑。” 卫韬若有所思,再次深施一礼,“弟子明白,多谢道长照拂。”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6章 合和 以青麟山腰为界,元一道分为外门内门。 半山之下,地势还算平缓,能够建造更多房舍,作为人数众多外门驻地。 而过了半山腰的玄元门,青麟山骤然陡峭,才算是进到了元一道的内门核心区域。 外门青麟别院,一间宽阔大厅内。 卫韬眼睛半开半阖,听着不远处几人的小声交谈。 他们都是才通过遴选的外门弟子。 此时兴奋情绪已经退去,对于未来的忐忑又涌上心头。 有些年纪小的第一次离开家门。 更是很不适应,许多人甚至呜咽哭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开始下意识地报团取暖。 不知不觉便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 而其中心思深重者,迅速在团体中占据核心位置。 更进一步则准备拉帮结派,试图在这一批外门弟子中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怎么不去和他们聊天?” 忽然,一道女子声音在卫韬耳畔响起。 他微微转头,便看到同一组的裘衣女子,正面带笑容望着自己。 “你不也一样?”卫韬道。 女人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唯有弱者才会报团取暖,强者向来孤独而行,就算是加入团体,也要成为真正的核心。” “不过到了这里,就是新的开始。 我们以往苦修得到的实力,在进入教门之后非但不是继续向上的助益,反而会变成巨大的绊脚石。 想要趟出一条道路可谓难矣。” 说到此处,她不无羡慕地看着那些外门弟子,“就好比是作画,相比已被墨汁沾染过的我们,他们才是一张张未经使用的白纸,拥有着更加值得期待的未来。” “所以说不要小看了他们。 毕竟能被元一道遴选进来的,基本上都是修习全真内练法的好苗子。 你若不信,等一段时间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不是在理。” 卫韬微微皱眉,明知故问,“你也是修习外道残法,达到了气血转化的层次?” “难道伱不是?”她反问一句。 然后不等卫韬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修行家传武功,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境地。 只能寻找路子拜入山门,寻找新的向上的途径。 只可惜这次机会来得太迟,若是能早上几年的话,或许就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个结果。” 她忽然压低声音,“你也一样吧,如果你资质上佳,或者能早些能攀上元一道的关系,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才跑来拜师学艺?” 卫韬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以前甚至都没听说过教门七宗,也就是在来到府城之后,才算是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你走的是谁的门路……” 女人话说一半,却蓦地停下,有些自嘲地笑道,“这几天事情太多,我真是发傻昏了头,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乱问。” “认识一下吧,我叫万璟,临祈城人氏。” “卫韬,来自苍远城。” “苍远城……” 万璟眼中波光一闪,“我听说那里受到漠州叛乱影响,正在闹匪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说的不错,那里最近确实很不太平。” 她若有所思,“我家和苍远城有很多生意上的来往,看来今年冬天会有不少损失……” 就在此时。 吱呀一声门响。 最开始在山门外见过的高大道人缓步而入。 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万璟身上。 随即伸手一指,“小万,你带着他们去领物资,安排住宿。” “是,齐执事。” 万璟躬身一礼,来到大厅中央。 她收敛笑容,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从刚才和卫韬聊天时的温婉似水,瞬间变成了发号施令的御姐强人。 寥寥几句,便将一百多个新人排好队列,带着他们出了大厅。 半个时辰后。 卫韬抱着被褥衣物,被引到外门道观一处别院里,随便找了个角落的房间安顿下来。 别院一共有六个房间,分列东西两侧。 中间则是一个小厅,里面除了一张长桌,几把木椅,就再没有了其他家居摆设。 院子就是一座小型练武场,各种器具齐全。 器械可见大片斑驳痕迹,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外门弟子修行所留。 放好东西,他在院子里慢慢踱步。 忽然从繁华热闹的府城来到清幽静谧的山上,卫韬还稍稍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比起那些初次离家的半大孩子,他这种不适应主要是感官上面,而不是情感上的无法接受。 在一排铁桩旁边,卫韬停下脚步。 他蹲下身体,有些好奇看向满是划痕的桩子底部。 那里,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救救孩子,归元功太难练了。” “我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自己不是笨的像猪,而是比猪还猪。” “求上苍保佑,让我通过内门考核。” “考核失败了,要么去做道兵,要么下山自谋生路,我到底该如何选择?” “哈哈哈哈哈,内门我来了!” “为什么我以前非要修习外道残法,如今难以入门,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你们给我等着,待我入得内门,定让你们好看!” “倪道子真好看。” 忽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打断了卫韬的遐思。 他抬头望去,就看到几个人结伴进来,手中抱着各自的行礼被褥。 万璟也在其中,并且明显已经成为了核心人物。 不过,这并不是卫韬关注的重点。 真正让他有些在意的是,这几个人脚步凝而不滞,一动一静皆有章法,应该都是达到了气血转化层次的武者。 所以说,这是把他们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吗? 卫韬心中微微动念,对此倒是并不感到意外。 反而觉得这才是更加合理的分配方式。 毕竟修行到了气血转化的武者,不可能和那些小家伙混到一块。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分开,相互没有交集才更合适。 “卫韬你速度倒是挺快。” 万璟招了招手,“我们还在那里看着路牌摸索,你就已经找到地方住下了。” 卫韬微笑道,“过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一位师兄,有他给指路,便省去了绕来绕去的时间。” 万璟将几人聚到一起,“相逢就是有缘,更何况我们算是一同入门的弟子,日后更是要相互帮扶,共同进步,一起攀上峰顶。” 经过介绍,卫韬很快知道了其他几人的身份。 身材高大,面容有些阴鸷的男子叫做厉洐,齐州南部某个帮会龙首的儿子。 旁边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名叫沈戴,齐州府城本地人。 他家中经营着一家典当牙行,也算是小有资财的富户。 第三个是身材娇小玲珑的女人。 她站在高挑的万璟身边,竟然就能给人带来一种小鸟依人的诡异感觉。 女子约摸二十多岁,名叫韩绿衣,中原人氏。 之前曾拜入某个小型门派习武,后又脱离而出,北上寻找能让自己更进一步的机缘。 再加上他和万璟,住进这座小院的一共五人,全部都是气血转化层次的武者。 几人很快选好房间,又来到院子集合,等待着晚饭时间的到来。 万璟从屋内拎了一只茶壶出来,随后又拿出几个碧绿的茶杯,给每个人倒满清茶。 卫韬看着碧绿的茶水呈一条丝线,灌注进碧绿的玉杯。 两种碧绿相加,杯子里茶水竟然变成了金红的颜色。 韩绿衣深深嗅了一口淡雅的茶香,轻轻抿了一口。 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不无惊讶道,“这是灵火茶吗?” 万璟微笑点头,“绿衣妹子说的不错。” 卫韬不懂茶道,但此时只是闻一闻散逸出来的茶香,就已经觉得神清气爽,连身体似乎都轻盈了几分。 他先拱手对万璟道了声谢,然后端起杯子放到嘴边。 滚烫的茶水刚一入口,卫韬便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茶水入口,带着难以言喻的清爽味道。 刹那间,清爽又化为了热流。 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更重要的是,这股热流很快延伸到了任督两条脉路之中。 感觉就像是两条火线,在躯干内游走循环。 咕咚,咕咚,咕咚。 直到将最后一口茶水咽进腹中,卫韬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原本只想要轻抿一下,他竟然不知不觉将杯中的茶水喝了个精光。 卫韬放下茶杯,头顶热气蒸腾。 万璟表情讶然,语气感慨道,“想不到你竟然对灵火茶的药效如此敏感,只是一杯入腹,就引起了如此强烈的反应。” 许久后,卫韬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多谢万姑娘的灵火茶。” 他也没有想到,这一杯灵火茶的药力竟然如此强劲。 大到几乎压制不住体内热流的地步。 可看其他几人,喝完后最多也就是面色稍显红润,根本不像他这般热气蒸腾,犹如火炉。 万璟微笑道:“些许外物,不足挂齿,只要卫先生不嫌弃就好。” 沈戴颇为羡慕道,“卫老弟能找到符合自身体质的一种灵药,当真是一大幸事。 不像是我,年近三十才发现,自己竟然和紫须参性相性最合。 不仅时间上有些晚,而且那也不算是什么好的药材。” 卫韬随口应和几句,除了详细询问火灵茶的来路外,一直沉浸在对身体的感知上面。 万璟目光闪动,直接将茶壶放到了他的面前。 微微笑道,“既然卫韬于灵火茶相性合和,那剩下的就都给他了,大家没意见吧。”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卫韬将剩下的大半壶灵火茶喝完。 迅速转化成道道的热流,融入进任督二脉的窍穴之中,将气血变得更加凝实厚重。 体内仿佛变成了一个燃烧着的大火炉,从内向外散发着蒸腾的热浪。 更重要的是,热流过处,气血自发地在体内蜿蜒游动。 沿着黑魔双煞功开辟的线路蜿蜒游走,每过一段时间,就隐隐壮大一丝。 这是在一口气喝掉整壶火灵茶后,出现的全新变化。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7章 道子 青麟山下。 元一道外门别院。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香炉静静燃烧,散发出绿草芬芳的气息。 一个身着道袍,头戴高冠的年轻女子正襟危坐。 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微微躬身随侍在侧。 “道主不是专门说了,这一次不再收录修行外道残法的武者了么?” 高冠袍服的女子看着手中的名册,在最后一页上停留许久。 然后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从一个个名字上划过,“庄执事,你跟我说说,这些个外门弟子又是什么情况?” “回倪道子的话,他们都有特殊情况。” 头发花白的老者陪着小心,后背上已经隐隐有了湿意。 “什么特殊情况,说来我听听。” 女修似笑非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左右不过是门内某些长老执事的人情关系。 大家平日里都在山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再有些其他利益交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抬贵手能放则放,不会为了一个入门弟子的名额拂了各自的脸面。 庄执事,我说的是也不是?” 庄执事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嘴巴张了张,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得出来。 高冠女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又露出一丝微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乃人之常情。 老师也曾经对我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情仇,就有利益交错,任谁都无法避免。 所以我说这些话,并没有责怪庄执事的意思,你也不必为这些小事过分焦虑,以免伤了自己的身体。” 庄执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道子宽宏大量,老朽感激不尽。”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老师这么说,我也就照着做,因此老庄伱倒是不必谢我。” 她喝完杯中茶水,缓缓从木椅起身。 “那些个气血转化的弟子,等我回来后找时间见见他们,如果大差不差,那就收下算了。 只要能入得内门,是谁打招呼关照的人,就让谁领走自行安排,别让他们总是在外面晃悠,以免带坏了那些白纸般的小朋友。” 庄执事连忙点头,“老朽谨遵道子之命。” 她推开房门,却又停下脚步。 “不过,如果连一点儿培养价值都没有,那还是从哪里来,让人回哪里去。 不仅如此,还要对那人身后的关系进行训诫,让他们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那便是我们元一道虽然家大业大,却也不是个垃圾堆,不管是什么废物材料都能往里填塞。” “是,道子慢走。” 庄执事目送那道修长高挑的身影远去,回到桌前看着那本名册,目光落在一排被勾画的姓名上面,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 …………………… 日出日落,月明月阴。 转眼间卫韬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天时间。 每日里吃喝不愁,还有可供修行的各种药材供应,日子过得还算闲适舒坦。 但是,唯一让人感觉不爽的是,他们几人被严令禁止外出。 活动范围完全被限定在这间院子。 就算其他外门弟子已经开始集合起来修行,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仿佛变成了元一道遗忘的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被人记起。 卫韬原本还想抽时间回府城看看。 如今也只能按捺住心思,一心一意躲在屋里搬运气血,默默修行。 状态栏金币数量也在昨天悄然加一,变成了两枚。 他依旧没有动用。 还是在等待着基础功法归元功的传授,到了那个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斟酌使用。 其他几人同样被憋在这里。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焦躁起来。 韩绿衣不停在院子里踱步。 面上满是忧虑的表情,“其他人都已经开始传授归元功了,为什么单单把我们几个关在这里,不仅不让出去,甚至连归元功也不让修行?” 沈戴一拳拳捶打着面前的铁桩,发出嘭嘭的闷响。 他收了拳架,转头看了韩绿衣一眼。 “不只是我们几个,其他达到气血转化层次的新弟子,好像也一样被关在了院子里面。” 韩绿衣若有所思,“沈大哥知不知道,个中有什么原因?” “把我们这些人单独列出来,自然是山门有其他的安排。” “什么安排?” 沈戴没有回答,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一旁的万璟搭话道,“希望不是最坏的情况。” “什么是最坏的情况?”韩绿衣冷静下来,语气也变得沉凝。 “你我都知道,今年元一道改变了入门测试的标准。 里面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针对我们这种修行外道残法,又达到了气血转化层次的武者。” 万璟环视一周,见几人都投来关注的目光,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都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托词,大家其实心里各自有数。 而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存在被山门上层注意到了。 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或者是暂时还没有时间前来处理。” “我这么说,你们都明白了吧。” 厉洐眉头皱起,冷冷说道,“他们又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修行过外道法门的,就无法转修全真内练法了?” 万璟呵呵一笑,“在前些年,有多少像我们一样的武者进了内院,最后又有多少真正练出来了,你自己可以去数一下。” “就算是单纯按照比例去看,你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天赋特殊,就是百里挑一的那个一?” 厉洐被软软怼了两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最后只能是一甩袖子,“我不认为自己会和你们一样,差到连全真内练法都无法转修!” 万璟也有些动了怒火,“那你就去试一试,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天选之子。” “等你被那些小孩子一个个超越,甚至是被驱赶下山的时候,别受不了打击直接疯掉。” “你再说一遍!?” 厉洐猛地眯起眼睛,气血奔腾涌动,向前踏出一步。 万璟同样毫不退让,脚趾扣住地面,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化。 沈戴和韩绿衣表情各异,却都各自向后退出几步。 就在此时。 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响起。 毫无征兆出现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 “好了,交流讨论可以,动手打架没有必要,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 厉洐冷哼一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 他话没有说完,眼前蓦地一黑。 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心中甚至才刚刚升起惊讶恐惧的念头。 便被按住脑袋,整个人重重砸在沙坑之中。 紧接着,又被卡住脖子提了起来。 厉洐满脸惊恐。 看着那张缓缓俯瞰过来的面孔,浑身上下都在剧烈颤抖。 “动手是不对的。” 卫韬静静看着他,语气平静温和。 “是是是,动手是不对的。”厉洐嘴里都是沙子,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 “还有你,也收收脾气。” 随手将厉洐放下,他又转头看向万璟,“大家相识一场也不容易,没必要为了一点小小争执伤了和气。” 万璟露出笑容,微微屈身一礼,“卫先生说的很对,是我冲动了。” “既然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安静等待便可,自己琢磨再多也没有用处。” 卫韬说了一句,朝自己屋子走去。 忽然,他停下脚步。 转身朝着院门望去。 数个呼吸后,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头戴高冠,身材高挑的女修推开木门,缓缓走了进来。 在她的身侧,跟着外门庄执事和齐执事。 两人落后一个身位,全程低头,姿态恭谨。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了?”女修回头问道。 “回倪道子的话,最后几个气血转化层次的新录弟子,都在这里了。” 这就是倪道子吗? 卫韬心中一动。 想起来铁桩底部刻着的小字。 那个人说的不错。 她确实很好看。 倪道子点点头,款款来到小院中间的石桌旁,缓缓坐了下来。 万璟一早急急奔回屋内,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套茶具。 就在倪道子落座之时,刚好为她倒上了一杯香茗。 倪道子对此毫不在意。 她一对眸子犹如深潭,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随后一指满脸都是沙子的厉洐。 似笑非笑道,“怎么了,是本门的伙食不好吗,你怎么还吃起土来了?” “那就从你开始吧。” “来,全力向我出手,让我看看你的潜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8章 多大 “全力催发气血向我出手,让我看看你的潜力。” 悠扬的女声在院内渐渐荡开。 站在倪道子面前,厉洐明显有些紧张。 浑身肌肉绷紧,还在微微颤抖。 “怎么,没听清楚我的话吗?” 倪道子微微侧头,面色稍显不豫。 “你是聋了还是哑巴,倪道子在问你话呢!” 别院齐执事出言训斥。 “我,我听清楚了。”厉洐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微微蹙眉,“听清楚了就抓紧出手,我一会儿还有其他事情,没太多时间耗在这里。” “倪道子,得罪了。” 厉洐躬身一礼,开始催发鼓荡气血。 刹那间他击出一拳,却还是不敢打向面前女人的身体,而是朝着一侧偏出数寸距离。 啪的一声脆响。 厉洐踉跄后退,几米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卫韬瞳孔微缩,目光落在倪道子指尖,心中若有所思。 “伱是在我面前唱戏跳舞吗?” 她眯起眼睛,声音倏然转冷。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还像刚才那样不知好歹的话,你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了。” 厉洐表情接连变幻,最终猛地一咬牙,踏地进步,全力一拳击出。 嘭! 呼啸而至的拳头被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接住。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另一只纤纤素手如同抚琴。在厉洐身上一扫而过。 厉洐身体剧烈颤抖,汗出如浆。 他大口喘息着,一步步后退。 在地上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 倪道子沉默思索,片刻后叹了口气道,“虽然还差点儿意思,就算他过关吧。” 一旁的庄执事道,“还不快快谢过倪道子!” 厉洐深施一礼,起身后站到一旁,再看其他几人时,已经抑制不住满脸的喜色。 “下一个。” 倪道子又一抬手,指向了沈戴,“你来。” “倪道子,得罪了。” 沈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他催动气血,双腿猛然膨胀发力。 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刹那间便已来到石桌近前。 然后闪电般一记横踢,直奔倪道子肩膀而去。 唰! 她手影一晃,虚空中仿佛莲花绽放,乍现乍收。 沈戴便直接倒飞出去,瘫坐地上无法动弹。 他同样大汗淋漓,浸透了身上衣衫。 “你收拾东西,今天便下山去吧。” 倪道子闭上眼睛,淡淡说道。 “为什么要我下山?” 沈戴猛地抬起头,面色苍白如纸。 “不为什么,你资质太差,无法转修本门内练之法。” “我还没有真正开始修行……” 沈戴话说一半,便被她出言打断。 “我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容置疑道,“庄执事,带他离开。” 片刻后,沈戴拎着自己的行礼,失魂落魄出了院门。 “下一个。” 倪道子看都没看离开的沈戴一眼,伸手指向万璟。 数个呼吸后。 万璟捂住手臂,跌坐地上。 她仰起头,看着倪道子的表情,一颗心不断沉了下去。 “你也是有些差距啊。” 果不其然,万璟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内容。 她挣扎着起身,朝面前女修躬身一礼,就要转身离开。 反正都是要走的,自己主动一点,或许还能保留少许颜面。 就像刚才沈戴那般,被直接驱赶出去,又是何必? 万璟默默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令她欣喜若狂的声音。 “等一下。” 倪道子思索着慢慢道,“虽然差一点,倒是不算差得太多,那么看在万长老的面子上,你就暂时留下。 且看日后修习归元功效果如何,再来决定是否能够进入内门。” “多谢道子成全。” 万璟激动万分,心中积郁顿时一扫而空。 “下一个,就你吧。” 倪道子眸中波光流转,落在卫韬身上。 “和他们一样,全力向我出手。” 卫韬缓缓上前,在十步外站定。 他看一眼端坐石凳不动的美丽女子,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她等待片刻,面色再次转冷,“又是一个听不懂话的,你不出手,就可以直接下山了。” 卫韬垂下眼睛,抱拳躬身一礼。 “回道子的话,不是我不想出手,只是我力气有些大,全力出手的话怕是有些不妥。” 数道目光同时射来,聚在他的身上。 齐执事露出恚怒表情,若不是倪道子还未发话,怕不是直接就要张口训斥喝骂。 庄执事则不停使着眼色,隐隐有些焦急神色。 万璟只看一眼便挪开视线。 心不在焉望着墙角的一株枯草,微不可查暗暗叹了口气。 厉洐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眼神,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如果不是因为道子和执事就在旁边,他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 这个家伙,不仅在自己面前一副嚣张样子,现在见到了倪道子,竟然还不知收敛,简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哦?你是不是以为个子大,力气就一定大了?” 倪道子沉吟片刻,蓦地笑出声来。 “山门弟子众多,自大自傲的我也见过不少,但在我面前还敢如此自大自傲的,你算是第一个。” “本来从你身上嗅到大量服用血丹的味道,我都准备直接赶你下山去,现在却又来了几分兴致。 想亲手试一试,你所谓的力气有些大,到底能有多大。” 卫韬点点头,“倪道子,得罪了。” 话音落下,他身体微微下沉。 摆出已经许久未曾用过的红线拳起手式。 倪道子安静看着他的动作。 伸手端起茶盏,又是淡淡一笑。 但就在下一刻。 咚! 地面猛地震动。 哗啦啦! 杯中茶水洒出小半。 她顾不上手指被烫。 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陡然眯成一道缝隙。 便看到一只拳头如血赤红,像是一柄大锤,撕裂空气轰然砸落下来。 “这等拳势……” 电光火石间,倪道子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轰隆! 偏僻幽静的小院之中,仿佛一记闷雷炸开。 两道身影陡然对撞一处。 又各自向后分开。 咔嚓! 石桌石凳瞬间崩裂。 在巨大的冲击下,无数碎石四散飞溅。 重重击打在地上墙上,如同点燃了一挂鞭炮,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响声。 两个外门执事瞪大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就连被石块砸在身上都浑然不觉。 另外一个方向。 万璟护住面门,向后急退。 一直等着看笑话的厉洐却是猝不及防,被一块尖锐石片划过头皮,刹那间鲜血直流,染红了整张面孔。 数个呼吸后。 倪道子将双腿从陷坑中缓缓拔出,目不转瞬盯着回到十步外的卫韬。 她眼睛发亮,熠熠生辉。 眸子里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一字一顿说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让你全力出手,为什么你还是有所保留?”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想直接被我赶下山去?” 轰隆! 卫韬闭上眼睛,没有再做回应。 身体剧烈颤动、膨胀、拔高。 肌肉涌动堆叠,条条大筋暴起。 刹那间便突破了现有身高,达到接近两米五的高度。 他低头俯瞰,瞳孔中映照出那道月白道袍、头戴高冠的身影。 和她变得惊讶诧异的目光一触即分。 轰! 下一刻,他陡然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倪道子身前。 抡起黑红颜色叠加的拳头,一记翻天锤猛然砸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9章 别怕(求订阅) 轰! 罡风呼啸,尘土飞扬。 卫韬一步跨过数米距离,当头一锤猛然砸落。 “好!” 高冠袍服的倪道子一声清喝。 声音刚刚出口,便被狂暴涌来的气流吹得支离破碎。 一锤落下,腥风四溢。 挟裹着磅礴的拳势盖压下来。 眼看就要重重砸在那道冠冕之上。 却仿佛有一轮银月悄然升起。 恰好挡住了黑红大锤的去路。 轰隆! 一道闷雷在院子中央炸响。 卫韬一拳砸落,被她一掌托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直至滚滚雷声炸开,才倏然恢复正常。 这一掌! 卫韬瞳孔收缩,死死盯着自己身前那只纤白如玉的手掌。 目光沉凝似水,没有放过她出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 她这一掌,看起来随随便便,漫不经心。 但内里却又仿佛蕴含着诸般奇妙变化。 让人捉摸不透,又防不胜防。 卫韬生出一种莫名奇怪的感觉。 那便是无论自己这一拳从哪个方向、哪个角度砸出,最终都会落在她的掌上。 真是令人赞叹的一掌! 他自创并蒂双莲,追求的是纯粹的速度和力量爆发。 而她这一掌,则是在应变上面臻至近乎玄妙莫测的程度。 无数纤毫毕现的片段在卫韬心中闪电般呈现。 直到磅礴反震冲击力量涌来,才打破他这种奇妙的心境。 轰隆! 刹那间两人相互交锋多次。 拳掌闪电碰撞,身形交错纠缠。 闷雷般的炸响连成一片。 轰隆! 又是一次毫无花哨的对撞。 卫韬身体猛然间向后仰去,双腿深深没入土中,向后滑出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 小院地面留下两道深深沟壑,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另外一个方向。 咔嚓一声脆响。 倪道子头,元一道的伙食当真不错。 就算是他们这些新收录的外门弟子,所用的饭菜也都用珍贵药材作为辅料,比当初在红线门的药膳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单从最基本的吃饭上面,就能深刻感受到教门大宗的实力和底蕴。 “沈戴下山了,万璟和厉洐去了其他地方,应该是通过倪道子的考核,要开始修习归元功了。” 韩绿衣露出一丝羡慕表情,接着却又叹了口气。 “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山门已经把我给忘记了。” 她看着吃的正香的卫韬,忽然笑了起来,“或许是您把倪道子打懵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韩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卫韬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才注意到,韩绿衣穿着一身类似于旗袍的裙装,将身材衬托得曲线玲珑、凹凸有致。 “是我心绪不宁,所以才口不择言,还望卫先生莫要怪罪。” 她幽幽叹口气,表情哀怨而又忧伤。 悄无声息间,她的披肩滑落下去。 配上我见犹怜的神情,顷刻间显露出巨大的诱惑力。 他微微皱眉,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 迎着卫韬的目光,韩绿衣泫然欲泣。 却又眼波流转,如秋水潋滟。 她小声说道,“明天先生去见倪道子,若能帮我美言几句,小女子感激不尽,日后甘愿为奴为婢,为先生铺床叠被,绝无任何怨言。” 哗啦啦。 她听到对面推开椅子,一步步靠近过来。 不由得怯怯低头,将一抹娇羞展现得淋漓尽致。 脚步声来到身边。 她屏住呼吸,一副任君采撷的娇弱模样。 然而,他没有任何停留。 直接出了小厅,还帮忙关紧了那扇木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0章 真劲 夜色已深。 青麟山雾气蒙蒙,万籁俱静。 卫韬从小厅出来,先是在院子里静立片刻。 随后直接推开大门,十余天来第一次来到所居的小院之外。 他沿着石径缓步而行,路上不时遇到结伴的外门弟子,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几个头戴道冠,穿着深色道袍的值守弟子很快赶来。 在询问了姓名后,值守弟子面色微微变化。 他们未做任何阻拦,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便任由卫韬继续四处闲逛。 不久后。 他在一片嶙峋怪石处停下脚步。 先是打一套红玉锤,活动拉伸筋骨。 接下来,他昂首望天,吞气入腹。 催发搬运气血,在任督二脉之内循环往复。 气血在两脉窍穴中涌动翻腾 就连骨骼和筋肉,都被一呼一吸牵动轰鸣。 雾气愈发浓重。 他也渐渐晋入忘我之境。 身体热气蒸腾,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红气息,迅速融入到周围的大雾之中。 直到一道灼热气流从口中喷出,他缓缓睁开眼睛。 浑身筋肉如同弓弦,崩崩连响,变得越发紧密结实。 他再次摆出红线拳起手式。 只是微微一动,筋骨声如龙吟。 双臂肌肉仿佛铁铸,皮肤却又光滑闪亮,望之好似最为精细的玄红绸缎。 咚! 山石裂开。 卫韬踏地,进步。 打出红线拳中最普通的进步锤。 刹那间雾气撕裂,空气爆鸣。 还有若有似无的黑红气血环绕拳锋,炽热温度将空气都烘烤得有些卷曲。 “黑魔劲变成血魔劲后,我还没有真正在实战中全力爆发,不知道到底能发挥出怎样的威力。” “而且刚刚那一拳,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还不够协调,需要多练几遍加以熟悉。” 他仔细回忆着出拳时气血的涌动,劲力的滋生,再次摆出红线拳起手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却始终没有击出第二拳。 他保持着起手式不动,仿佛变成了乱石堆中的一尊人形雕塑。 忽然,一道悠扬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 “我果然没有看错,下午的时候,你也是打出了相同的真劲。” “而且比起那个时候,你现在对于真劲的掌握更加纯熟,也更有威力。” 倪道子款款从黑暗中走出。 修长的身体笼罩在月白道袍下方,仿佛与四周雾气融为一体。 她一步步靠近过来。 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变化。 从刚刚出现时的悠然飘渺,陡然变得嚣张狂放、咄咄逼人。 咔嚓! 倪道子在五米外停下脚步。 她眯起眼睛,一对眸子熠熠生辉,亮若繁星。 “使出你全部的实力,和我打一场。” “只要伱能赢了我,明日一早我就带你上山,藏书阁内的修炼秘籍任你挑选一本带走!” “但如果你输了。” 说到此处,她幽幽一笑,“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卫韬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许久后,他才缓缓说道,“倪道子不是说过,让我明天早上再去找你吗?” “在这里偶遇,说明你我有缘。” 她理一下耳鬓散落的发丝,笑容愈发浓郁,“所以说择日不如撞日,而且我兴致来了,也容不得你的拒绝。” “偶遇?” 卫韬叹口气,“从我还未出门,倪道子就在院外静立,然后又一路跟随至此,结果现在和我说是深夜偶遇?” “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的胆子确实很大。” 她饶有兴致看着他,眸子里似有两团火焰燃烧。 “我倪灀自成为元一道子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修行外道残法,竟然还能做到如此程度的外门弟子。” “倪道子现在是气血几转境界?” 卫韬没有回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倪灀淡淡道,“或许对于你们这些修习外道残法的武者来说,气血转化层次就代表着一个人的实力高低。 但对于真正内练全真的大派亲传弟子而言,在达到全身气血周天循环,元始归一前,根本就不会刻意去追求气血转化的层次。” “周天循环、元始归一、通脉入窍,我记得这是描述气血六转的境界。” 卫韬思忖着慢慢说道,“那么按照倪道子的说法,修行全真内练法的大派弟子,从一开始便是直奔气血六转而去?” 倪灀看看左右,随意在一块还算平整的山石上坐下。 仪态安逸闲适,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并不完全对。” “也罢,看在你下午将我打出一道伤口的面子上,我就破例给你多说两句。” 卫韬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乱石岗内夜风呼啸,片刻后又有一道悠扬女声悄然响起,彷如清溪在山间缓缓流淌。 “其他内门弟子或许将气血六转作为目标,从真正修习全真内练法起始,便直奔六转而去。 希望能早日达到周天循环、元始归一的层次,这样就能入得山门高层法眼,有机会从内门擢升成为某位大长老的亲传弟子。” “退一步讲,若他们气血六转无望,也可以转而去走其他门路。 最好的便是能够修至接近六转的层次,再转而成为外门执事,继续努力向上攀爬修行。” “但于我而言,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并非是单纯的气血六转。 而是要达到脉路一体,窍穴满溢,灵意通明的程度。 如此才能在气血六转之后,让真劲融炼入体更加圆满,为后续修行打下真正坚实基础。” 卫韬默然片刻,试探着问,“六转之上,难道就没有了七转、八转的说法?” 倪灀微微一愣,旋即笑出声来。 她直接弯下腰去,毫不顾忌自己元一道子的形象。 “你很有意思,还七转八转? 你怎么不说溟水大河九转连环,苍莽山脉十八道弯呢?” 许久后,她才收住笑声。 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些许疑惑。 “六转之上,才能融劲入体……这就是我对你很有兴趣的地方。” “你修外道残法,给我的感觉也就是普普通通,但出手时的速度力量却远远超出一般武者。 更重要的是,竟然还有真劲气息散逸,当真是让人惊讶诧异。” 卫韬对此并未否认,只是淡淡道,“机缘巧合而已,终究比不得道子所走的通天大道。” “你比不过我很正常,若是人人都能比我天赋更强,山门又怎会选我作为道子之一?” 倪灀颇为自矜地昂起头,忽然却又换了一副商量的语气,“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可否拿来借我一观?” 卫韬心中闪过诸般念头,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除了老师所授红线拳外,还有一门功法,名为穿山腿。 道子若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翻阅。” 倪灀面上露出欣喜笑容,“很好,你拿出两门功法供我研究,我也不会占你的便宜。” “本门藏书阁,你可进去任选两部外道功法,除此之外,我再送你十颗亲传弟子才有资格服用的合窍丹。 无论如何去算,都是你赚了。” 她款款起身,整理一下略显凌乱的袍服。 随手丢过来一盒合窍丹,作为此次交易的定金。 然后也不再提交手对战的事情,明显着急要去观看翻阅两部修行功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1章 加钱 韩绿衣换回平常衣服。 坐在院子里发呆。 刚刚被那个男人无情拒绝,她最后一点希望就此破灭。 留下来的可能已经趋近于零。 雾气弥漫,黑夜深沉。 一如她现在的心境。 就像是此刻的冬夜那般冰冷。 枯坐许久,韩绿衣长叹一声。 准备起身回屋收拾东西。 这样在被赶走的时候,也能第一时间离开,不用多看其他人幸灾乐祸的嘴脸。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身后的院门被轻轻推开。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从外面进来。 韩绿衣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走在前面的,绝对是卫韬。 因为除了他,似乎整个别院就没谁还有这样的个头。 跟在后面那个,身材修长高挑,明显是个女子。 那个女子,好像有些眼熟。 韩绿衣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片刻后猛地一个激灵。 她竟然是倪道子!? 大晚上的,他们两个做什么去了? 现在突然回来,这又是要做什么? 韩绿衣莫名想到晚饭发生的事情,再想想自己的穿着打扮,心中顿时充满绝望。 如果真和她想的一样,那现在就已经不是能不能留在元一道的问题。 而是还能不能活过今晚的问题! 一念及此,韩绿衣猛地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却还是忍不住讷讷道,“倪,倪道子晚上好。” “你是谁?怎么还在这儿?” 倪灀一挑双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她心急如焚,着急去观摩两部修炼功法。 一点儿时间都不想耽搁,更不要说和无关人等扯淡闲聊。 韩绿衣不敢抬头,“下午的时候,倪道子还没来得及对我测试。” “什么就没有对你测试了?” 倪灀头也不回,径直朝着卫韬的房间走去。 只丢下一句话,在夜风中不断回荡。 “你通过了,抓紧拿着自己的东西去找他们,别留在这里妨碍我做事!” 韩绿衣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到浑身颤抖。 不用挨打,还通过了考验,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自己房间,抱起行礼就往外走,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出了院子,还不忘小心翼翼关上院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 雾气渐渐散去。 黑暗也一同不见,天色即将黎明。 倪灀缓缓闭上眼睛,揉捏着有些发胀的眉心。 忽然,两朵血色莲花悄然绽放。 她一个闪身,刹那间便已来到门外。 然后缓缓压低身体,摆出红线拳起手式。 进步锤、无定锤、撇身捶、翻天锤。 一套红玉锤很快打完。 倪灀站直身体,缓缓平复着呼吸。 卫韬注视着那道修长高挑的身影,表情有些复杂。 这才一个晚上而已。 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到半个晚上。 她竟然就做到了如此程度。 红线拳、穿山腿,全部凝血圆满。 在这个女人手中,仿佛吃饭喝水般轻松如意。 更厉害的是,她甚至没有观摩图录,出手间便已经隐现赤练双线、步步生莲。 他有些出神,回想起自己刚刚拜入武馆的时候。 单单是一个红线拳入门,就花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即便后来修行穿山腿,在红线拳破限加成的情况下,从入门到炼筋也用了足足一个晚上。 这就是教门七宗道子的资质天赋? 果然超出想象的强大。 还是说在修行过全真内练法后,再去转修外道残法,就会变得特别简单? “伱对我有所隐瞒。” 片刻后,她眯起眼睛,目光冰冷,朝着屋内看了过来。 卫韬收敛思绪,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道子何出此言?” 倪灀站在门口,面色沉凝,“这两种功法,我已经修行到了凝血圆满,并且根据其气血运转脉路,推演构建了后续可能提升的方向。 但是,从一开始的打下基础,到后面的脉路拓展,直至最终的提升推演,我都未发现真劲的存在迹象。” “所以说,你在骗我!” 这一刻,气氛变得有些沉凝。 她目光灼灼,须臾不离他的左右。 沉默观察许久后,她终于打破沉默,“在拳法和腿法之外,你还修习了一套打熬躯干的外道功法。” “这才是你压箱底的真正秘密!” 卫韬将杯中茶水饮尽,迎上她的目光,“倪道子说的不错,我确实还修习了一门横练功夫,也确实是我不愿显露人前的秘密。” “但是,你已经答应我了。” 倪灀深吸口气,眸子里又有如火焰燃烧,“不能看到那部横练功法,我心难安。” “我答应道子的,是红线拳和穿山腿的修行法门。” 卫韬并未退让,“让其他人知道了秘密,吾心亦难安。” 倪灀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又松开。 眸子里闪过丝丝缕缕的寒意。 最终却还是闭上眼睛,缓缓平复了心情语气。 “我加钱!” 她斩钉截铁道,“原本答应你在藏书阁任选两部秘籍,外加十颗合窍丹。 现在我再传你归元功,只要能达到入门要求,我就可以做主将你收入内门!” “就算是无法达到入门要求,只要你心性德行过关,又有继续呆在本门的意愿。 我甚至可以给你争取一个镇守执事的名额,下山之后便可镇守一处道观,职位仅在观主之下。” 她深吸口气,加快语速,“你服用大量血丹提升修为,本来已经不可能被本门收录进来。 要么被驱赶下山,要么成为本门道兵,根本不会有我刚才所说的种种优厚条件……” 卫韬一口口喝着冰冷的茶水。 不断在心中权衡利弊。 直到将整壶凉茶全部喝完。 他缓缓说道,“我所修行的第三门功法,名为天罡地煞功。” 倪灀眼睛猛地亮起,屏息凝神,听他一句句说了下去。 时间飞快流逝。 卫韬的讲述早已停止。 她一动不动端坐椅上,身前摊开一部抄录书卷,晋入到物我两忘的状态之中。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 送饭的杂役推门进来,刚要像往常一样开口喊人,便被卫韬一把捂住嘴巴。 接过几个硕大的食盒,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对杂役指指门外。 示意对方不要说话,抓紧离开。 “这是,突然就剩下你自己了?” 杂役走出几步,又转过头来,“那几个人,是淘汰了,还是被留下了?” “你快些走吧。”卫韬摇头叹息。 杂役却是站在那里不动,也跟着摇头叹息,“兄弟,看在这几天相处愉快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早作打算。” “咱身为杂役,虽然身份低微,不是山门弟子,但也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 你们既然被倪道子注意到了,结果必然不会太好。 你刚来或许还不知道,那女人在山上可是出了名的,的,的……” 吱呀一声门响。 杂役舌头忽然打结,呆呆看着从房间内走出的女人,额头上瞬间一层冷汗。 若不是卫韬扶了一把,几乎都要瘫软在地。 倪灀眉头紧锁,面色还有些苍白。 唯有那双眼睛越来越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她盯着卫韬,“你到底是怎么弄的,为什么一个上午过去,我都还无法向内深入?” 杂役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卫韬随手将人丢到地上,思索着慢慢道,“我就是入门时候感觉困难,进去之后便一帆风顺,再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不可能!” 倪灀低头沉思,愈发烦躁,“我入门困难,入门后更感步履维艰,你怎么可能会一帆风顺,毫无阻碍?” 轰! 话音刚落,她毫无征兆一个进步,朝着卫韬一拳砸落。 噹! 拳掌交接,声如撞钟。 倪灀退开几步,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确实是真劲气息,但也确实是外道残法。” “可是,为什么我花费整整一个上午时间,却还是无法将之突破到凝血层次?” “我修习六转玄元功,早已打通了任督二脉,按道理说转修这门外道残法很轻松才对,为什么却迟迟不见寸进?” “不应该,绝对不应该。” “既然当年她能够做到,我倪灀也应该能做到!” 她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双颊浮起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卫韬拎起食盒,“倪道子,不若先吃午饭,再思索修行上的问题?” 倪灀猛地回过神来,看一眼食盒,当即有些嫌弃地移开目光。 啪! 她踢出一粒石子,正中杂役肘弯,将他从昏迷中打醒。 在杂役慌忙下跪行礼前,冷冷说道,“用最快速度准备一桌席面,就送到这个院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2章 内门 半个时辰后。 卫韬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心满意足推开椅子起身。 桌上杯盘狼藉,几乎没有剩下一点儿汤水。 当然,绝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倪灀只是在一开始用了碗药膳。 后面有一口没一口喝掉了一坛药酒,其他时间都坐在那里发呆,连动都没有动上一下。 她鬓发散乱,双颊晕红,唯有一双眼睛亮到发光。 就像是在小厅内点燃了两盏明灯。 “不行,还是不行。” “为什么,总是会出现问题!?” 倪灀喃喃自语,浑然不觉口鼻间正在溢出殷红的血迹。 卫韬还在回味刚才的一顿美味,见此情况也不由得有些头大。 她这是,练到走火入魔了吗? 若这位倪道子真练出了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 别说进到藏书阁挑选秘籍,他怕是连齐州都呆不下去,当即就要收拾行礼抓紧跑路。 忽然,她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盯着面前的男子。 “你给我的天罡地煞功,是不是哪里有错误?” 卫韬心中蓦地一跳。 此次上山,他并没有带着功法原本,而是抄录下来的摹本。 并且为了防止泄露秘密,还给黑魔双煞功改了名字,里面内容也多用暗语,甚至是拼音标识。 今日给她还原的这一份,该不会是真的出现了疏漏吧。 把抄录书卷拿来,逐字逐句检查一遍之后,他可以肯定里面的内容没错。 所以说,问题还是出在她的身上。 倪灀合上秘籍,闭目静思片刻。 再睁开眼睛时神情稍稍恢复正常。 她严肃认真问道,“你修行天罡地煞功,用了多长时间练到天罡劲生的境界?” 卫韬同样严肃认真回答,“有些时间了,我记不清楚。” “竟然连这也记不住吗?” 倪灀皱眉,片刻后忽然有些疲惫地一挥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算了,天罡地煞功我暂且自己慢慢琢磨,先把答应你的事情办了再说。” …………………… 出了外门道观。 是一道连绵不绝的石阶。 每隔一段距离,石阶两侧便有姿态各异的雕塑。 飞禽走兽,金刚神魔,不一而足。 越是向上,山风愈发大了。 呜呜从身旁掠过,发出尖锐的啸声。 卫韬跟在倪灀身后,一步步朝着峰好听点是古朴苍凉,说难听些就是小而破旧。 根本当不起“藏书阁”这样高大宏伟的名字。 倪灀直奔小楼而去。 忽然,一道佝偻的苍老身影出现在门前。 这是个头发全白的老妪。 卫韬瞳孔微缩。 其身法之鬼魅,速度之迅捷,他几乎都没看清楚她到底从何而来。 “余婆婆,我要进去找几本书。” 倪灀停下脚步,屈身一礼。 态度极为乖巧,和曾经所表现出来的高傲霸道截然不同。 “是小灀来了啊,我老眼昏花,竟然直到近前才发现是你来了。” 老妪满是皱纹的面孔舒展开来,露出一抹宠溺笑容,“去吧,我那里还留着一点玫瑰糕,一会儿给你拿来当点心。” 说着,她转头看向卫韬,浑浊的眸子闪过一缕精芒,“你有些面生,又是哪位长老新收的亲传弟子?” 倪灀道,“婆婆,别那么大声,他不是亲传弟子。” “不是亲传弟子?” 余婆婆微微一怔,“虽然按照门规,内门弟子是没有资格进藏书阁的,但看在小灀的面上,我就给他破例一次。” 倪灀凑近过去,轻声笑着耳语道,“婆婆你又错了,他连内门弟子都不是,其实是刚刚入门的外院弟子。” “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 余婆婆不住摇头,“你直接带他进去就是,老婆子岁数大了,耳朵就有些背,听不清话也很正常。” “多谢婆婆,晚上我去你那里吃饭。” 倪灀说到此处,又有些羞怯说道,“差点儿忘了,我一会儿找到书后,可能还要将原本拿走。” “拿走……” 余婆婆又是一怔,随即摇头叹息,“我是真的岁数大了,根本就记不得这里面到底收藏了些什么东西。” 倪灀笑得弯起眼睛,“但是婆婆,不是还有收录名册的么?” “哪儿有那种东西,就算是有,老婆子随手涂抹一下,又有哪个混账敢多说一句?” 余婆婆说到此处,语气明显有些着急,“我那里刚到了两盒灵参,正好拿来给小灀补补身体,这东西得提前处理,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效力。” 话音落下,她丢下一串钥匙,放在了倪灀手中。 然后转身就走,竟然没有再做一丝一毫的停留。 倪灀开门而入。 卫韬稍稍适应一下明暗光线变化,不由得微微皱眉。 心中莫名生出古怪的感觉。 这就是教门大宗的藏书阁? 怎么感觉又旧又破,还不如某个大富人家的书房? 里面只有三排书架,其他一应装饰都不存在。 而且架子上也没有摆满书籍。 最下面一层根本就是空空荡荡,一部书卷也无。 就连上面两层也稀稀落落,和他想象中的书香满屋、汗牛充栋完全走向了相反的极端。 “这就是藏书阁?”卫韬叹口气。 倪灀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这里不是藏书阁,哪里才是?” “莫非你是嫌书少么,要知道外道残法虽多,但有资格被山门收录进来的却寥寥无几。 难道在你看来,弄一屋子整整齐齐的垃圾才更加合理?” 卫韬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倪道子说的不错,是我想错了。” 他拿起距离最近的一部书卷,低头看了起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3章 禁忌 “倪道子已经归山了?” 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从门楼内远远传来。 见到来人,黑袍弟子慌忙行礼:“见过青叶道子,刚才倪道子确实从这里进了内门。” “她和谁在一起,去了个方向?” “回道子的话,倪道子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在一起,应该是去了主殿附近。” “那个人,他是谁?” 青叶道子微微皱眉,声音转冷。 他一声冷哼如同惊雷,把黑袍弟子震得眼前阵阵发黑,踉跄一下才站稳身体。 当即以更加谦卑的语气回道:“启禀青叶道子,我从未在内门见过此人……” “他长什么样子?”青叶道子幽幽开口。 黑袍弟子浑身发冷,说话间连牙齿都在打颤:“此人身量很高,几乎要赶得上内院的铁师兄……” 接下来,他又细致地将卫韬样貌描述了一遍。 青叶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最终重归于平静淡然。 他冲两人点点头,一挥袍袖,转身飘然而去。 两人齐齐躬身施礼,待青叶消失不见后才敢直起身来。 其中一人抬头看看昏暗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师弟,为什么我总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这是两位道子的私事,你想那么多作甚?” 另一人却是毫不在意,“更何况青叶道子开口问话,我们两个普通内门弟子还敢欺瞒不成?”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觉得后面还是要小心注意一下,近期千万别在倪道子面前出现,免得惹出什么祸端。” “还有那个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倪道子牵着衣袖上山,以前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 《明山拳》 卫韬打开封面,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守则不动如山,攻则山崩地裂……” 扉页上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这个牛皮吹的,就很有意境。 卫韬微微一笑,翻开下一页。 不知不觉间,他便完全沉浸进去。 这部明山拳,不管是从气血运转方式,还是相对应的招式打法上面,都比他所修习的红线拳强了不止一筹。 若是能顺利将其推升至气血转化层次,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绝对远远超过赤练双线。 卫韬向后一页页翻看,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忽然,他将《明山拳》缓缓合上。 就连放在一起的观想图录都没有打开,只是站在书架旁闭目沉思。 倪灀也没有过来打搅,一个人在角落里不知翻找着什么。 许久后,卫韬睁开眼睛。 目光在书架上巡梭片刻,又特意挑选出一部练腿的修行法门。 他迅速打开正文,逐字逐句认真阅读。 随着研究的深入,眉宇间的阴霾非但没有散开,反而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盏茶时间后,卫韬合上书卷,打开了和内练功法配套的观想图录。 看了片刻,他将两部法门放回原位。 面色沉凝,甚至有些难看。 “现在,你明白了吧。” 倪灀的声音悄然响起。 “大致明白了。” 卫韬收敛思绪,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若是我现在转而修习全真法,是不是也会出现相同的情况?” “伱现在转修全真法,不是会出现相同情况,而是会更加严重很多。” 她手中拿着一部似乎是兽皮材质的书卷,看起来有些疲惫。 “现在你也知道了,两种不同的外道拳法,修行起来很大可能会出现冲突。 那么它们和全真内练法之间,冲突只会更大,而不是更小。”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有些疑惑,“但是,倪道子为何又能修习红线拳和穿山腿?” “我说它们和修行全真有冲突,却没有说全真之后再修它们会有冲突。” 倪灀淡淡说道,“因为我初始修的便是全真内练法,后面再想体悟外道残法并不困难。 但如果先修外道残法,一旦气血转化凝固脉路,就会成为转修其他法门的阻碍。 除非是完全推倒重来,或是找到相性相合的功法同修,其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卫韬心中一动,“相性相合的功法?” “是啊,唯有选择相性相合的外道功法,才能减少不同功法之间所产生的冲突。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条并不算通畅好走的道路。” 倪灀思索着慢慢道,“你修红线拳,再修穿山腿,构建两条不同的气血脉路循环。 但一是在手臂,一是在双腿,两者基本上互不相干,亦不相扰,自然能顺利运转流通,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气血二转层次。 但在此之上,你再修天魔地煞功横练躯干,便已经开始和手臂双腿脉路出现冲突。 更不要说在红线拳气血转化之后,再修另外一门不同的拳法,同是内练手臂脉路,在气血转化时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就会大上很多。” “你记住,没有万全把握,莫要尝试将天魔地煞功晋入气血转化境界。 一旦转化气血,凝固脉路,冲突或将陡然爆发,很有可能会出现极其可怕的情况。” 卫韬低低叹息,“我倒是想将它晋级到气血转化层次。” “但是这部功法根本没有对应的观想图录,所以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 倪灀淡淡笑道,“你其实应该庆幸,没有找到它的观想图录,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停顿一下,她接着说道,“在我所知道的武者中,唯有一个人能无视不同武道功法的冲突,并且随随便便就能将它们练到巅峰。” “这个人是谁?”卫韬问道。 心中莫名闪过胡青凤的身影。 他还记得,她的那位救命恩人,抢掠修习不同外道功法,一直到了气血六转的境界,才暗伤爆发无以为继。 “呵……” 仿佛有虚无缥缈的笑声一闪而逝。 卫韬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不自觉绷紧。 他努力平复心境,缓缓又问了一遍,“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她啊,在教门是一个禁忌。” 倪灀陷入回忆,微微有些出神。 “我小时候见过她一面,感觉她就是一个温婉似水的大姐姐。 可是谁又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让她的名字都快要成了禁忌。” “咦?你好像有些紧张的样子。” 倪灀粲然一笑,霎时间如百花齐放,分外美丽。 “放心吧,别说她已经失踪大半年时间,大概已经不在人世。 就算她还活着,甚至已经来到了近前,我觉得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因为只要不挡在她的前行道路上,你在她眼中就和路边的花草木石没有什么区别。 根本不会引起她的任何关注,更不要说还要浪费力气取你性命。”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倪道子口中的她,是玄武道子孙洗月?” “没想到你也知道她的名字。” 倪灀幽幽叹息,“当初还年纪还小的我,一直以她为自己的偶像和榜样,结果等我长大了,偶像却叛教而出,成为了我们的敌人。” “孙洗月,到底有多强?”他又问道。 “我只知道很强。” 她思索着慢慢说道,“当初她叛教而出时,虽然明面上仅仅是气血六转后的真劲层次,但其真正的实力境界,却没有谁能够看得清楚。” “若是我们两个,怕是在她面前坚持不了两个照面。 就连我的老师,一身功力已然臻至化境,也曾说过不愿与她正面为敌。” “孙道子洗月,竟然能达到这种高度?”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高度。” 倪灀又是一声叹息,“或许玄武道风洳太上,定玄派两位护教长老,巡礼司白中丞…… 还有葬身于苍莽山脉内外的无数朝廷高手、教门精锐,才能切身体会到她的恐怖。” 卫韬闭上眼睛,思绪悄然飘飞。 再次回到那个秋夜的山间。 白衣飘飘的身影,越过铺满一地的尸体,悄无声息向他走来。 她轻声笑着,形如鬼魅。 消耗着本就已经灯枯油尽的最后一丝生命。 最终倒在再普通不过的一支弩箭之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4章 荆棘 藏书阁内一片死寂。 许久后,倪灀打破沉默,将话题转回到武道修行上面。 “你看得怎么样了?”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越看下去,越发现前路狭窄难行,不知如何才能破开一条道路。” 她点点头,“你的天赋资质尚可,只是先修外道残法,已经限制了自身的发展。 待到年岁渐长,潜力耗尽,便只能慢慢向下滑落,甚至饱受暗伤病痛的困扰折磨。” 卫韬默然不语,陷入沉思。 片刻后,便又听她接着说道,“数次交手切磋,我对你的情况也算是有所了解。 若伱想要在武道修行上更进一步,就只有两条道路可走。” “哪两条道路?”卫韬收敛思绪,肃容问道。 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条路,去找我的老师,或者是同一层次的武者,让他亲自出手散去你的修为,再从头开始修行本门六道玄元功。” “不过即便如此,想要转修六道玄元也并非易事,至少要比其他新人难上许多。” 卫韬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第二条路呢?”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条路,自然是你现在所走的道路,选择和自身相性合和的功法继续修行。 不过最大的可能便是在气血五转抵达终点,想要臻至圆融归一的六转境界,实在是难如登天。”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开口问道,“人有两条腿,难道就不能像孙洗月那般,多种武道功法兼修,两条路一起去走?” “教门七宗,外加诸多正邪大派,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孙道子而已,你太想当然了。” 倪灀静静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 “到底是抛开一切重新开始,还是沿着现有道路继续前行,你觉得自己该作何选择?” 短暂的纠结犹豫后,卫韬忽然叹了口气。 眼神也重新回归清明,“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让令师这样层次的高人亲自出手。” “所以说,倪道子提到的两条道路,在我这里却早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收敛笑容,微微点头,“你能这么快就看清自身处境,也是很难得了。” 时间飞快流逝,天色渐渐变暗。 卫韬从书架旁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 不远处,倪灀端坐在唯一的躺椅上,拿着一部秘籍看得入神。 他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看她陷入沉思,几近痴迷的样子。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明悟。 从刚才和她交谈得知,孙洗月无论什么功法,无论是正是邪,全真还是外道,都能随手拈来,简简单单修至巅峰。 甚至是在巅峰之上再开拓创新。 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所以说,这位元一道子,有可能正在尝试去走孙洗月曾经走过的道路。 不然她为什么会在全真法之外,对其他特别的外道法门如此痴迷,甚至到了为之忘我的程度? 表面看,她是对他很有兴趣。 但真正让她有兴趣的,还是他所修习的血魔双煞功。 甚至说,她真正在意的其实也不是血魔双煞功。 而在于这部功法为何能衍生真劲。 想要抽丝剥茧,弄清楚内里深藏的原因。 卫韬轻咳一声,缓缓走了过去。 “选好了?” 倪灀眨眨眼睛,看向他手中拿着的两部功法。 “守虚灵印,用来打开眉心灵窍; 魔象玄功,增加体内气血总量。” “你的想法不错,不过需要做一些改动。” 说到此处,她将自己手中那本秘籍放到桌上。 和守虚灵印、魔象玄功并列一处。 “我再赠送你一套功法,给你加上这部五方浮屠,你若是能将它练成,就说明你的体质确实特殊,也算是验证了我的些许推测。” “等下我去余婆婆那里吃饭,再多给你拿一些合窍丹,取一份我亲自标注的基础归元功修行要点,就算是完成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卫韬收好三部秘籍,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横亘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情,不知倪道子能否为我解惑。” “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倪灀打着哈欠,从桌上拈起最后一块玫瑰糕,正要放入口中,却忽然有些迟疑,“刚才看书入迷,就忘了问你。 现在就剩最后一块糕点了,你要不要尝上一口?” “我中午吃得很饱,就不吃了。” 卫韬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想问的是,山门有没有那种可以控制体型的功法?” “控制体型,为何要控制体型?” 倪灀微微一愣,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旋即明白过来,“我修习全真内练法,倒是不太会遇到这个问题。 不过像你修习外道法门,实力越强,日常生活就越是有些不太方便。” 她慢慢咀嚼着玫瑰糕,陷入思索。 许久后一摆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余婆婆她老人家见多识广,一定知道有没有好的法子。 待会儿我过去吃饭,顺带帮你问上一句就是。” 卫韬收好三部秘籍,微微躬身一礼。 真心实意感谢道,“那便麻烦倪道子了。” “不麻烦,你我算是各取所需……”倪灀话说一半,忽然转头。 吱呀一声轻响。 藏书阁的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一个英挺俊朗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灀师妹回到山门,便直奔藏书阁而来,莫非是在山下又有了新的体悟需要验证?” 年轻人语气温润,缓缓说着,目光落在卫韬身上。 “这位是?”他缓缓问道,表情依旧温和亲切。 却有一抹寒光自眼底浮起。 “青叶,我早就说过,让你少管闲事,更不要管到我的头上。” 倪灀冷冷道,“我去什么地方,他是什么身份,和你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直接起身,朝门外走去,“卫韬,我们走,不要搭理他。” 卫韬站在那里没动。 说实话,他不太想走。 不是要留下继续观摩秘籍,而是想要让这个名叫青叶的年轻人把事情弄清楚。 不管倪灀是真的不屑和青叶说话,还是要拉他做挡箭牌,他都得尽量将自己摘出去。 免得不明不白一脚踏进漩涡。 倪灀似乎根本没想那么许多。 她走到门前,忽然便停下脚步,冷冷看了过来,“卫韬,你跟不跟我走?” 卫韬暗叹,感觉这下怕是摘不清了。 既要又要肯定行不通,那就只能紧跟着一头下注。 选定离手,盈亏自负。 一念及此,他便不再犹豫,直接跟她一起出了藏书阁。 青叶垂下眼睛,任由她从自己身边走过。 就连跟在后面的卫韬也没有阻拦。 直到两人出门,消失在石路尽头。 咔嚓! 咔嚓咔嚓! 细碎粉末悄然飘落。 他手中把玩一只玉佩已然消失不见。 …………………… 从青麟峰的没错,我修习外道功法,又服用大量血丹提升实力,现在转修全真内练法,果然是步步荆棘,难以通行。” “只是元一道的基础内练法门,如今都无法入门,更不要说后续的六道玄元功。” “不能入门,状态栏内便没有显示,也就无法动用金币进行提升,难道真的就堵死了通向全真的那条道路?” 抬手拭去口鼻间溢出的鲜血,卫韬面色阴沉,久久沉默不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5章 阴云 青麟山,有着金符状态栏的帮助,就可以好好期待一下,五方浮屠大成,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血魔劲瞬间五倍爆发,光是想想就让人无限神往。” “还有魔象玄功,如今只是入门,就已经能感觉到右侧肩膀隐隐发痒,那里气血的明显在扩张增加。 如果能将魔象玄功修至最高的第十重血象境界,再加上五方浮屠同时使出。 我都难以想象,到底会打出怎样的杀伤力。” 卫韬将两部秘籍小心收好。 不由自主又看向了《归元功》。 沉默许久后,他暗暗一声叹息。 就算是让倪道子亲手帮忙,却还是无法突破障碍,入得门内。 而且在开启魔象浮屠两门外道功法的修行后,卫韬更是明白,自己和全真法愈发远离。 至少在短时间内,已经断绝了成就全真的念想。 至于后面又会如何,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屋外寒风呼号,不时卷起沙尘落叶,不知飞向何方。 卫韬收回目光,眼神不再犹豫。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唯有继续走下去。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直至走到道路的尽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6章 擢升 天色微明。 卫韬已经起身,来到院子搬运气血、打熬身体。 按照惯例,他先打一套红玉锤活动身体。 然后凝聚精神,开始魔象玄功和五方浮屠的修习。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 脚步声从墙外远远传来。 他也就在此时睁开眼睛,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表情。 以往送饭的都是一个杂役。 但现在外面却有其他人的脚步。 而且极为轻盈,几乎达到了落地无声的程度。 就连他都差点儿没听出来。 卫韬整理一下衣服,一个闪身来到门前,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便看到除了送饭杂役外,还有其他两人,一并朝着这边走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认出其中一个是齐执事。 还有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以前并未见过。 “弟子见过齐执事。” 他打开院门,深施一礼。 齐执事没有回应,而是转身看向了一旁的中年男子。 抢先一步说道,“温首席,他就是卫韬。” 温杞上上下下打量着卫韬,脸上浮现出亲切温和的笑容。 “恭喜卫师侄,成为第一位从外门擢升的弟子。”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齐执事,语气轻松道,“齐师弟,在咱们做外门执事的日子里,卫师侄的擢升速度,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也应该是前无古人了。” 齐执事陪笑道,“这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卫师侄不经内院熬炼,就要外放山外道观,绝对的前无古人。” 温杞点点头,语气忽然有些和善的揶揄,“齐师弟,你我可要注意了,以后不能再叫卫师侄,而是要喊一声卫师弟才对。” “对对对,不是首席提醒,我都没想起来。” 齐执事叹口气,“卫师侄马上要成为清风观镇守使,从职位上讲,可不就成了我们师弟?” 温杞哈哈一笑,“珞水城可是个好地方,日后卫师弟在此坐镇,我们两个可就又多了一个可以歇脚的去处。” 从温杞手中接过令牌,又从齐执事手中接过贺礼。 直到两人离开,卫韬都还有些茫然。 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倪灀过来指点功法,临走前强调一句既然归元功有了反噬,那就不要强撑着继续修行。 免得坏了自身根基,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又说道以他现在的实力,做个外门道观镇守使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日后就能有充足时间,将精力放到五方浮屠的修行上面。 结果这才过了几天时间,他还没有考虑清楚给出回应,她就把事情给办完了? 她还真不是一般的着急啊。 “卫执事,您老今天在哪里吃饭?” 杂役拎着两只半人多高的硕大食盒,小心翼翼问道。 “还放在小厅就行。” 卫韬回过神来,将令牌和礼盒收好,带着杂役进了中间的屋子。 今天的饭菜明显比往常丰盛许多。 虽然只是他一个人,也摆了满满一桌。 不管是菜量还是菜品,都和昨天不是一个档次。 “卫执事您慢用,对晚餐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和小人吩咐。” 杂役小意服侍,姿态放得极低。 生怕什么地方惹到新晋执事不满。 卫韬看一眼桌上饭菜,端起了碗筷。 “以后就按这个标准,再多准备一倍的食材。” …………………… “恭喜卫先生,贺喜卫先生。” “卫先生此次担任珞水城清风观镇守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当真是可喜可贺。” 万璟将一只包装精美的锦盒置于桌面,满脸都是喜色。 仿佛遇到喜事的是她自己一样。 “珞水城算是齐州府城的一座卫城,就在府城正南百里左右。 就算是普通人步行,最多也就是两三天的路程,日后往来也算方便快捷……” 她缓缓介绍着珞水城的情况。 卫韬默默听着,伸手按住锦盒。 鼻尖微微翕动,已经嗅到了灵火茶独有的香气。 不得不说,这是一份厚礼。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相处经历,他必须要承万璟这个情分。 只是在表面上,他还是低低叹息一声,“我修行全真法不成,就只好另谋出路。 真要长远来看,还是比不得万师姐留在山门,待到气血六转,亲传弟子有望。” “卫先生实在是太高看我了。” 万璟垂下眼睛,露出一丝苦笑,“这么多天过去,我修习归元功都几无寸进,更不要说还在归元功之上的全真玄元法。” “说不得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被赶下山去,还要请求卫先生开门收留。” 卫韬哈哈一笑,“万师姐说的什么话,你天赋绝佳,一定能成。” 端起茶盏一口饮尽,他又接着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万师姐想要下山游历,只要到了珞水城,小弟定然好好招待,让师姐有个安身休息的去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万璟深深看了卫韬一眼,起身告辞离开。 卫韬将她送出门外,回房继续修行。 不知不觉间,夜已经很深了。 院门忽然再次被敲响。 这次过来的是韩绿衣。 她一袭黑色紧身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表情看上去隐隐有些紧张,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卫韬丝毫不以为意,将她请进小厅。 “恭喜卫先生擢升。” 韩绿衣从袖中取出一只红包,悄悄放到桌上。 鼓足勇气道,“那天的事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希望卫先生不要生气。” 卫韬微微一笑,“什么事情,我都不记得有什么事情,韩姑娘不要多想就是。” “卫先生宽宏大量,小女子不胜感激。” 她点点头,连口茶水都没有喝,就要起身告辞。 卫韬没有挽留,将她送到门外。 那道娇小玲珑的身影没入黑暗,走出几步后却忽然停下。 回过头来咬着下唇,目光还有些闪烁躲避。 “韩姑娘,还有什么事情么?” 卫韬语气温和,问了一句。 “卫先生,对不起,他们问我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不敢不说。”韩绿衣声如蚊蚁,喃喃说道。 “韩姑娘,伱在说些什么?” 卫韬微微皱眉。 韩绿衣却没有再回应,扭头就跑,很快消失在黑暗尽头。 “这女人真有意思,不会也精神病了吧。” 卫韬摇了摇头,锁门回屋。 迫不及待打开状态栏。 看向了金币所在的位置。 就在刚才,他听到了美妙的一声鸣响。 金币数量加一,从2变成了3。 接下来,他又看向状态栏内关于魔象玄功和五方浮屠的界面。 两种功法的进度都是刚刚入门。 状态全部是初学乍练。 卫韬沉默良久,最终将目光落在五方浮屠上面。 既然倪道子对五方浮屠如此上心。 那他也就勉为其难练上一点。 只要有所进境,或许就能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资源补充。 以此带动自己整体实力的提升。 名称:五方浮屠。 进度:功法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五方浮屠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卫韬定定神,点了下去。 唰! 状态栏一阵模糊。 金币数量减一。 大股神秘气息蓦然涌入身体。 但按照惯例,本应开始的剧烈变化,却一直没有降临。 卫韬睁开眼睛,表情有些疑惑。 难道进度提升失败了? 他飞快召出状态栏,凝聚精神看去。 金币剩余数量:2。 “消耗了一枚金币,然后也没有提升?” “这功法写的天花乱坠,莫不成是个假货?” 卫韬心中动念,面色变得有些阴沉。 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以前也确实出现过无法提升的现象,但状态栏在模糊过后,金币数量会保持不变。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消耗掉了一枚金币,却没有了后续的动静。 端起桌上火灵茶一饮而尽,他沉下心来,将刚才的经历仔细回忆一遍。 “不对,金币消耗之后,那道神秘气息的出现做不得假。” “所以说……” 卫韬目光闪动,正要顺着这条线索思考下去。 却蓦地浑身颤抖,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轰! 第二道神秘气息就在此时涌入体内。 比上一道至少粗壮了两倍以上。 而且这还没有结束。 第二道神秘气息结束后,又过了大约十数个呼吸时间,第三道神秘气息陡然出现。 轰! 变化就在此时轰然降临。 噗! 卫韬猛地瞪大眼睛,身体剧烈颤抖。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咔嚓一声脆响! 他控制不住力量,坐断身下木椅,重重砸在地上。 将青砖铺就的地板都砸出一个大坑。 连带着木桌倾斜,上面的茶壶瓷杯稀里哗啦掉落下来。 咔嚓! 他表情狰狞,尽力控制着颤抖的手臂,一把抓住即将落地的茶壶。 然后艰难打开壶盖,将还有大半的灵火茶全数倒进口中。 混合着满嘴的鲜血一同吞咽下去。 “还好没有浪费。”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膨胀壮大的身体,一巴掌将铜质茶壶拍成薄片,再也不见之前古朴典雅的造型。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丝丝缕缕黑红气息从卫韬体内溢出。 顺着窗缝门缝,悄然融入到外面浓重深沉的夜幕之中。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所有黑红气息骤然收拢入体。 他从地上起身,随手扯掉破烂不堪的外衣,取出一枚合窍丹送进口中,填补着极度空虚的胃囊。 如此直到第四枚合窍丹入腹,熊熊燃烧的饥火才渐渐平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7章 杀招 一切都平静下来。 卫韬屏息凝神,打开状态栏。 名称:五方浮屠。 进度:百分之十。 状态:初学乍练。 怀中一丝期待,他开始检视身体。 筋肉充血膨胀,黑红颜色交缠,刹那间拔高到两米五的高度。 下一刻,血魔双煞功全力施展。 翻天锤转并蒂莲,一道黑红气息自掌心涌出,缓缓朝着地面按去。 就在掌心即将接触到地面时,卫韬心念一闪,五方浮屠骤然发动。 无声无息间,半只手臂没入地下。 随即拔出,留下一只明显的掌印。 盯着那只掌印看了片刻,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久久沉默不语。 此次出手,好像和以前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按照书中描述,五方浮屠共计五层境界。 每达到一重浮屠,施展此功法时便能将所修真劲瞬间增加一倍。 那么,现在没有明显变化,是因为没有达到第一浮屠的原因? 思索许久,他一咬牙,再次打开状态栏。 消耗一枚金币,投注到五方浮屠的修行进度上面。 轰! 一道神秘气息涌入身体。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足足有六道神秘气息注入体内。 刹那间,撕裂般的剧痛陡然降临。 卫韬紧咬牙关,忍受着潮水般的冲击。 大量汗水涌出,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暗红颜色,很快在地面形成一片水泊。 寒风吹过,又结成冰晶,在漆黑的夜幕下闪烁着血腥邪异的光芒。 盏茶时间后,剧烈变化终于渐渐停息。 卫韬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气息,抓出几颗合窍丹塞进口中,直接嚼碎咽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筋肉黑红交缠,如同金刚石般高高坟起。 看上去就像是套上了一层坚硬铠甲。 任督二脉气血涌动,前后贯通,蕴含着犹如火山爆发般的劲力。 和刚才一样,血魔双煞功全力爆发,翻天锤转并蒂莲。 最后一刻御使五方浮屠,卫韬手臂骤然膨胀,一掌缓缓按在地面。 “这种感觉才对。” 他心满意足看着第二只掌印,打开状态栏。 名称:五方浮屠。 进度:百分之二十。 状态:渐入佳境。 境界:第一浮屠。 “消耗两枚金币,终于达到了第一浮屠的境界。” “出手时只要全力御使五方浮屠心法,血魔劲便会瞬间增加一倍,绝对能达成出其不意的效果。” “只可惜现在只剩下了一枚金币,不然就能再向上提升到第二浮屠的层次。” “到了那个时候,全力出手便是两倍血魔劲爆发,比现在又强了一倍不止。” “如果没有状态栏的帮助,要达到一方浮屠的层次,就算消耗数十年时间都不一定成功。” 卫韬慨然叹息,忽然注意到手臂上出现的细微伤痕,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门功法对身体的损伤确实很大,最好便是当做杀招使用,连续施展起来怕是无法承受其瞬时爆发的破坏力。”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状态栏。 目光落在最后那枚金币上面。 一时间莫名心痒难耐。 如果把魔象玄功也提升一层,又出现怎样的变化? 此念头一经出现,便入星火燎原,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名称:魔象玄功。 进度:功法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有了金币就是要花掉,不用怎么才能体现金币的价值?” “我就是想看看魔象玄功的效果,如果不行的话,也好早日做出决断。” “反正距离全真法已经越来越远,那还犹豫个什么意思。” “所以这不叫浪费,而是审时度势下的正确选择。” “更何况在别院吃得好,提升后出现消耗也更加容易补充。” 心中刹那间数个念头闪过。 卫韬再看向状态栏,已经不再犹豫。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魔象玄功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是!” 唰! 一道神秘气息注入身体。 和刚才提升五方浮屠不同。 这一次的神秘气息并非是分阶段逐次出现。 而是绵绵不绝,气息悠长。 直至十数个呼吸后,才渐渐消失不见。 卫韬屏息凝神,做好了准备。 轰! 剧烈变化就在此时遽然降临。 他闷哼一声,浑身汗出如浆。 难以忍受的胀痛,就从他的右侧肩传来。 和以往提升修为时的大面积异动不同,这一次的变化只在一侧肩膀。 但这种胀痛的感觉,甚至还要比以前更加剧烈。 刺啦! 毫无征兆的。 右肩衣衫被撕裂一道口子。 卫韬满头大汗,低头看去。 瞳孔不由得骤然收缩。 表情也变得讶然沉凝。 那里,就在右肩上面,竟然鼓起来一只硕大的肉球。 说是肉球,却又通体黑红,犹如铁铸,闪烁着森寒邪异的光芒。 轰! 下一刻,巨量气血鼓荡涌动,朝着那只肉瘤钻去。 给他的感觉就仿佛是大河决堤,自己的右肩就是唯一的泄洪通道。 哗啦啦! 河水流淌的声音,就从卫韬体内传出。 即便是人在屋内,房门紧闭,都无法完全阻挡这愈发湍急的水声。 好在他所居的院子地处偏僻,平日里也无人前来搅扰,所以才没有引起道观的注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 所以一切终于平复停息。 名称:魔象玄功。 进度:百分之十。 状态:初学乍练。 境界:一重血象。 卫韬将目光从状态栏移开,伸出一根手指,有些好奇地触碰着右侧肩膀。 那里已经“消肿”,初看起来已经和平常无异。 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隐隐约约的黑红印记。 仿佛是在皮肤表面生长着一层不同的东西,既有些像是角质层,又似乎是隐形的鳞片。 “感觉有些丑,还好是在肩膀,而不是在脸上。” “不过比起其他部位,右肩变得更加坚韧强硬,防御力至少增强了一倍以上。 这便是书中所提到的,肤如魔象,可比金石么?” 卫韬收回手指,默运魔象玄功。 轰! 刹那间右肩灼热滚烫,仿佛在里面多了一块烧红的铁锭。 咔嚓! 皮肤陡然高高鼓起,一只硕大肉瘤凸出,随后蠕动变化,覆盖整个肩膀。 就像是穿上了一层血腥诡异的肩甲。 哗啦啦的湍急水声猛然响起。 气血奔流涌动,这一次却是从肉瘤向外涌出,瞬间贯通任督二脉,甚至遍布手臂双腿窍穴脉路。 “肉瘤蕴含容纳的气血,总量达到了全身所有脉路窍穴的两成。” “也就是说,我现在出手,所能催动的气血,就比以前能多出五分之一,但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因此增加的杀伤力,却绝对远超五分之一。” “如果再御使五方浮屠,以第一浮屠加倍真劲。 荷下青鱼加并蒂双莲全力出手,我自己都不知道能爆发出怎样的威力。” 卫韬打开第二盒合窍丹,抓起五颗送入口中。 只觉得筋骨有些发痒,很想找个地方好好松动释放一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8章 围杀 天色微明。 卫韬从屋内出来。 打了些水洗漱清理。 然后按照惯例来到院内,一边等待早饭,一边活动筋骨,练习武技。 吱呀一声轻响。 小院木门被推开了。 还不到早饭的时间,竟然就有人过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听到脚步靠近的声音。 卫韬转头看去,看到的果然不是送饭的杂役,而是已经非常熟悉的修长高挑身影。 “倪道子早上好。” 他收了拳架,微微躬身一礼。 倪灀神色匆匆,飞快说道,“我忽然想起关于五方浮屠的一个问题,便特地赶来提醒你一句。” 她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眼神却是猛地一凝。 紧接着一个闪身,瞬间来到近前。 她目光灼灼,盯着卫韬的肩膀。 鼻尖不停翕动,围着他闻个不停。 “你竟然修成了一重血象?” 片刻后,倪灀退回原位。 表情复杂,不无惊讶问道。 卫韬低头看了眼自己肩膀,那里被厚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 也不知道她的眼睛为何这么尖,鼻子还这么灵,隔着两层衣服都能发现他的身体变化。 面对倪灀的灼灼目光,他只好点了点头,“侥幸而已。” “侥幸而已?” “你知不知道,本门那些道兵,想要达成一重血象的境界,最少都需要数年,十数年,乃至于数十年的时间去慢慢熬炼身体,徐徐图之?” 倪灀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声音充满期待,似乎又有一些担忧,“那么五方浮屠呢,伱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她只观察嗅闻到了一重血象,并没有感知到第一浮屠。 卫韬心中一动,念头电转。 缓缓开口说道,“呃,五方浮屠我才刚刚入门,而且越是向后修炼,便愈发感到艰难,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 按照他的本来打算,其实是准备展示下第一浮屠的境界。 也算是给她一点回报,为了后面能拉来更大的赞助,得到更多的修行资源。 但看到她此时表现出来的情绪语气,卫韬还是决定暂且藏拙,稍稍等上一段时间再说。 “已经入门了么?” 倪灀面露喜色,缓缓点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入门,很不容易了。” 沉默一下,她又关切问道,“身体有没有不适的感觉?” 卫韬想了一下,伸出手臂,“五方浮屠入门后,我继续向更深处修行,筋肉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越来越强的力量,已经开始出现皮肤撕裂的情况。” “所以不得不放慢修行的进度。” “我要提醒你的就是这一点,还好你自己发现,及时做出反应。” 她舒了口气,从身上取出一只木盒,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这是强健体魄、活血养生的聚元丹,你每日一粒先将它吃完,再继续五方浮屠的修行。” “还有,山门的正式道牒已经下来,近日你就要下山去清风观驻守。 到了珞水城之后,我会找人与你联系,什么时候突破第一浮屠的境界,务必第一时间让我知晓。” 卫韬接过盒子,忽然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在我的面前,有什么事情不要藏着掖着,你直说就是。” 倪灀微微皱眉,声线转冷,“难道在这别院,有谁打压欺负你了?” 不待卫韬回答,她便漠然说道,“告诉我那人是谁,我这就过去打残了他。” “这里的人都很好,温和良善,平易近人,没有谁打压欺负我。” 卫韬直到此时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 “其实我想说的是,合窍丹和聚元丹,以及其他的药材丹丸,道子能不能再多给我一些。” “道子不要误会,并不是在下贪吃,而是因为修习五方浮屠倍感压力巨大,须得提前做好充分准备。” “你想再要多少?”倪灀问道。 “道子手上能有多少?”卫韬反问。 刚刚听到就要外放的消息,他也是豁出去了。 面皮可以暂时舍去不要,但临走前的这把羊毛,却一定要从倪道子身上撸够薅足。 “我手上确实还有一些,可惜数量并不算多。” 倪灀眼神转动,陷入思索,“不过你说的不错,即便是体质特殊,修习五方浮屠这类功法,也须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尽量将问题消弭于萌芽之中。” “我现在就回去,给你讨要收集一些,争取能在你下山前凑到足够的数量。 就算凑不到你也不用担心,毕竟清风观离山门也并不算远,到时候只要我抢到…… 哦,我说的是只要找到一批,就给你送去一批,绝对不会影响你后续的使用。”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没有再做任何停留。 …………………… 十天后。 正午时分。 吃过一顿丰盛送别宴。 在温执事和齐执事的亲自陪同下,卫韬缓缓走出了青麟别院的大门。 他躬身行礼,与两位执事道别。 翻身上马,向前奔出数百丈距离,又忽然回头看去。 道观渐渐隐入青山绿树深处,再也看不到那片宏伟的建筑。 从参加元一道遴选,再到成为外放镇守使。 短短不过月余时间,就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外门弟子,别院执事,元一道子。 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闪过,各自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 最后看一眼高耸入云的青麟山,卫韬不再停留,纵马扬鞭离去。 半个时辰后。 卫韬放开缰绳,喂给马儿几把豆子,任由它去一旁的小溪饮水。 自己则静静看着分成左右的岔路。 自此南下,便是前往珞水城的方向。 转而北上,则会回到府城。 他没什么犹豫,直接向北而行。 准备先回家一趟,再前往珞水城清风观就职。 卫韬翻身上马,刚准备扬鞭离开。 却又毫无征兆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小溪的下游方向。 天色有些阴沉沉的。 乌云遮挡住了午后的阳光。 溪水却一直欢快流淌,撞击在大大小小的石头上面,发出清脆的叮咚鸣响。 就像是奏起一曲欢快的乐章。 卫韬深吸一口满含水雾的空气,看向十数丈外垂钓的蓑衣渔夫。 渔夫神情专注,好像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观察的目光。 忽然一提鱼竿,钓钩上空空如也。 他却并不在意,只是悠悠一笑。 依旧从身边的瓦罐中取出一只肉虫挂在钩上,再次轻甩鱼竿入水。 “你稍等片刻,等我钓上这条鱼。” 此人声音缥缈悠扬,十分悦耳。 就像是在卫韬耳畔直接响起。 唰! 鱼线倏然绷直,一条草鱼跃水而出,直接落入溪边竹篓。 蓑衣渔翁起身,收拾好渔具。 轻轻向前踏出几步,便已经跨过十丈距离,来到卫韬近前。 卫韬衣衫无风自动,身体一点点绷紧。 但就在下一刻,渔翁再开口时,所说的话让他颇感意外。 “以你的年纪,修习的又是外道法门,能达到如此高度,也是殊为不易了。” 停顿一下,渔翁又接着道,“怪不得我那牧舫侄儿会对你如此看重,不止一次在老夫面前念叨不停。” 卫韬心念转动,微微躬身,“在下不知是牧叔当面,却是有些失礼了。” 牧执事淡淡一笑,“不知者不怪,更何况你已经是珞水城清风观镇守执事,和我算是平级,又何来失礼一说?” 卫韬再次抱拳,“在牧叔面前,晚辈只能是牧舫大哥的兄弟,非是外院道观的镇守执事。” “你这娃娃倒是会说话。” 牧执事点点头,“我那侄儿虽然资质低劣,又不肯下苦功修行,看人的眼光反而很少出错,所以能让小舫认定的兄弟,自然也会被我多看一眼。” “再加上你颇受那位的青睐,身上便已经打下了和老夫同脉相承的标签……” 牧执事说到此处,忽然闭口不言。 沉默许久后,才又接着说道,“我受她所托,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和你交代一二。” “牧叔请讲。” 卫韬点点头,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交代事情不在别院,反而要跑到这空旷无人的荒野山间? 牧执事抬一下是这么说,但听上去却莫名有些古怪。 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不过于他而言,怎么判断大事小事,却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明确标准。 毕竟除死之外无大事。 所以说,只要他还没有真正受到死亡威胁。 那么一切的事情都是小事,只需要自己判断到底是蜷缩还是伸展,而不需要麻烦到远在青鳞山上的道子倪灀。 牧执事悄然离去。 卫韬继续朝着府城前行。 接下来的路上却是多了几分警惕和注意。 心中也一直在思索关于元一道贵人的事情。 两个贵人。 其中一个,自然是元一道子倪灀。 至于另外一个,最大的可能还是元一道子。 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叫做青叶。 卫韬纵马而行,思绪飘飞。 两个道子之间的事情,将他牵扯进来属实是有些无奈。 只能说,无形脑补最为致命。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教门道子,在某些事情上也不过和普通人一样,着急上火外加上头。 当然,牧执事所说的贵人,也有可能不是青叶,而是另有其人。 现在掌握的线索有些单薄,还不能直接下了定论。 蹄声阵阵,尘土飞扬。 府城远郊,卫韬在一片小树林旁勒住缰绳。 他回头看看,忽然叹了口气,“诸位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也该出来露个脸了。” 哗啦啦,四周同时传来衣袂响动,从四面八方迅速朝着这里围拢过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9章 妖魔 “你小子鼻子倒是挺灵。” 一个高壮男子从树后现身,几个闪身便来到近前。 卫韬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又转头向四周看了一圈,“都出来吧,躲躲藏藏的没什么意思。” 人影闪动,十数个武者陆陆续续从林中走出,隐隐将卫韬包围起来。 “你们跟随我数里距离,如今又挡我去路,是活的不耐烦了么?”卫韬微微皱眉,语气不善。 “不是我们活得不耐烦,而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壮汉冷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伱还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 “哦?你话里有话,不妨明说。” 他眯起眼睛,忽然笑出声来,“我一向谨小慎微,与人为善,最近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进小院一意修行,怎么可能会得罪什么人?” 壮汉步步靠前,咬牙狞笑,“你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当真是只能做个糊涂鬼。” 卫韬沉默下来,一点点收敛笑容。 他缓缓抬起手臂,对准十步外的几个武者。 壮汉皱了皱眉头,心中陡然升起些许不安的情绪。 虽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他却顿时觉得自己身体发抖,仿佛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整个人如置冰窖,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感觉。 他甚至嗅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道,就从这个年轻人体内散发出来。 不是说,目标只是个气血三转,最多四转左右的武者,只是因为此人和山上有些关系,所以才要动用他们侦察围杀吗? 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压迫感觉? 细密冷汗从壮汉额头渗出,掉头逃走的念头愈演愈烈,几乎在刹那间便占据了所有意识。 但是,狙杀眼前的男子,是温先生亲口下达的命令…… 他根本就没有抗命的余地。 壮汉深吸口气,还未想好到底该如何破局,眼前却是陡然一花。 砰砰砰砰砰! 朵朵血花散开。 十几个武者软软倒在了地上,身体错位扭曲,全部断气身亡。 只剩下壮汉一人,呆呆站在那里。 根本没看清动作,带来的手下就都死光了? 他们其中最弱的,也是气血二转之上的层次,结果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全军覆没了? 壮汉表情木然,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神,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他努力想要后退,但双腿竟然不听使唤,一直在微微颤抖。 “说说吧,我到底得罪了谁?” 卫韬轻轻甩掉指尖沾染的血迹,颇感无趣叹了口气。 “我,我不能说。”壮汉喉结涌动,满头冷汗。 “为什么不能说?” 卫韬缓缓踏前一步,血色莲花乍现乍收。 刹那间便已经出现在壮汉身前。 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面。 咔嚓! 一股巨力涌来,壮汉再也无法保持住站立的姿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必多礼,你站着回答问题就好。” 卫韬低头俯瞰着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孔,眸子里闪烁着幽幽光芒。 壮汉抬头,惨笑道,“我不能说,说了,我就会死。” “哦?我现在才发现,你确实蠢得要死。” 卫韬居高临下,语气平和,“你老实回答,只是将来可能会死。 但不说的话,我会让你现在就死,而且是最为血腥惨烈的死法。” “所以说到底该如何选择,你还不明白吗?” 他微微低头,小声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元一道子,青色叶子?” “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 壮汉表情狰狞,双手深深刺进泥土 语气却忽然变得平静,“因为,我还有家人。” 他垂下眼睛,口鼻间欢快涌出乌黑的血液。 刹那间便已经气绝。 卫韬退后一步,看着他软软倒地。 一时间莫名有些出神。 微风习习,拂动树梢。 传来轻细的鸣响。 脚下鲜血铺开,很快渗入地下。 滋润着正在抽枝发芽的绿草野花。 腥甜的味道与草木芬芳混于一处,形成一种莫名诱人的气息。 他默默站在那里,身边是满地尸体,周围则是片片绿茵。 不同颜色交织搭配,仿佛展开了一幅静止不动的美丽画卷。 忽然,幽幽叹息响起。 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祥和。 卫韬缓缓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树林。 眼睛一点点眯起,瞳孔中映照出某张熟悉的面孔。 温杞身披大氅,面带微笑,一步步来到近前。 “齐执事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结果直到今天亲眼所见,才发现卫执事真的如此厉害。” 他看一眼地上的尸体,抚掌赞叹,“只用了一个照面,就送他们入了黄泉。” “我倒是想好好活动一下筋骨,只可惜这些人就像是花瓶一样脆弱。 稍微触碰就碎裂一地,着实让人感觉有些无趣。” 卫韬活动一下脖颈,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他看着不远处负手而立,满面笑容的温杞,语气变得有些奇怪。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青麟别院门前,温首席已经送过在下一次。 莫非你感觉礼节做得不够,所以才要追出百里距离,再在这荒郊野外送上一次?” 温杞微微颔首,声音平和,“上一次送别是在山门,旁人众多眼线繁杂。 不好将卫师弟送入黄泉。所以只好再让你多活半天时间,再由我们送你最后一程。” “原本我们计划在岔口后的溪流动手,那里有山有水,风景优美,也算是我们为你精心挑选的葬身之地。” 说到此处,温杞看了眼已经殒命的几个外道武者,幽幽一声叹息。 “只可惜老夫养的眼线在提前侦察时远远发现,竟然有人先一步在那里等待,便只好再退一步,在这等待你的到来。” “你们?” 卫韬目视左右,便看到外门齐执事,还有只见过一面的平执事缓缓从林间走出。 分别站在温杞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身着统一玄色劲装的精悍男子,堵住了回城的去路。 他望着并肩而立的三位执事,再看看杀机凛然的元一道兵,眼角嘴角不由得微微抽动。 心中还有些许古怪的念头闪过。 “牧舫看人确实很准,他二叔也确实有些不靠谱,说好的不会直接下杀手呢?” “她对你确实不错,或许是嗅闻到了什么气息,甚至专门让内院牧执事下山对你进行提醒。” 温杞静静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具冰冷尸体,“不过都没有意义了,就算是她也想不到,我们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自然是连她也保不住你。” “卫镇守使,如今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自修习拳法以来,我便再不奢望托庇于别人的保护。” 卫韬深深吸气,声音放得很轻,“我想说的话,刚才已经说过一遍,那便是想要好好活动一下筋骨,希望温首席不会让我失望。” “哦?有人说过你很自信,却没想到能自信到如此程度。” 温杞微微笑道,“两位师弟暂且退后几步,就让本座看一看,他到底想怎样活动筋骨。” “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卫韬已经不在原地。 步步生莲、荷下青鱼展开。 刹那间便跨过数丈距离,出现在温杞的身前。 轰! 一只闪烁着黑红光芒的大手毫无征兆出现在半空,呼啸着朝温杞的头顶砸落。 温杞面无表情,向前一步踏出,双腿落下后猛地发力,两根铁桩般深深钉进地面。 他双手骤然膨胀变大,气血汹涌澎湃,似缓实疾向上击出一拳。 从腰腹到肩肘,力量海浪般涌来,最终尽数通过拳头轰击出去。 正面迎上那只拍落的黑红大手。 嘭! 拳掌交击。 两道身影对撞一处。 树林旁仿佛引爆了一枚炸弹。 狂暴的冲击力量将两人身边所有一切都夷为平地,然后挟裹着断木碎石向外飞射,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强大的反震力量,推动着碰撞的两人向后飞退。 地面多出四条笔直的深深印痕。 “咳咳.” “好大的力量。” “很难相信在那具身体里面,竟然埋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齐师弟果然没有骗我,姓卫的小子确实不简单。” 温杞吐出一口浊气,面色阴沉看向不远处那道身影。 “不过,我已经联通周身窍穴脉路,踏入融炼真劲的境界! 身后还有两位只差一线便是气血六转的师弟。 再加上整队久经战阵,血腥厮杀的道兵。 他一个不到气血六转的外道武者,又拿什么来和我正面交锋!” 温杞心中动念,一声暴喝,“我们联手,杀了此人!” 轰! 话音未落,狂风扑面而来。 卫韬撕裂空气,狂飙而至。 气血涌动,在体内如潮水暴涨。 半空中身体骤然膨胀壮大,道道筋肉虬结鼓起,纠缠绞绕,嘣嘣作响。 刹那间突破到超越两米五的高度。 刺啦! 又有一只肉瘤自右肩高高鼓起,内里填满了轰然爆发的气血。 他进步踏地,毫无征兆便已经出现在温杞身前。 双手齐施翻天锤,中途再转并蒂莲。 所有脉路、窍穴、节点气血尽数爆发。 魔象玄功全力施展,气血再次暴涨五分之一。 五方浮屠第一重境,血魔真劲瞬间增加一倍。 卷起狂暴黑红气流,狰狞巨爪闪电落下。 如果说刚才那一拳真的是活动筋骨,顺带迷惑敌人。 那么现在这一击,则是手段齐出、不惜代价、全力爆发。 誓要将这位别院首席执事毙于掌下。 庄执事和平执事收到命令,才刚刚踏出一步,便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得心中炸开,头皮发麻。 在他们眼中,根本不是别院首席在对战外门弟子。 而是一个身体高大强壮、肌肉遒结扭曲的妖魔,穿透飞扬的烟尘轰然显形。 挟裹着血腥邪异的黑红气流,挥舞着两只粗如原木的手臂,朝着面前的矮小人类猛地砸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0章 生死(求订求票) 轰! 烟尘飞扬,一道恐怖身影撕裂空气,陡然出现在青麟别院首席执事身前。 抡起两只黑红交缠的手臂,并蒂双莲猛然砸落。 千钧一发之间。 温杞一声暴喝。 展现出无愧于元一道别院首席的实力。 他一步不退,也无处可退。 身形同样轰然暴涨。 撕裂所披裘皮大氅,连带着内里的玄色道袍。 瞬间拔高膨胀至超过两米的高度。 元一道不传之秘,六转玄元功全力施展。 周身脉路窍穴气血连为一体,不惜代价尽数爆发。 双拳电闪而出,与左右落下的并蒂双莲对撞一处。 轰隆! 一道炸雷在林外小道遽然爆开。 黑红气息与金色气流交织纠缠,几乎在同一时间迸发扩散。 两道人影以比刚才更加狂暴的姿态,再次各自向后飞退。 直到此时,平执事和齐执事才蓦地回过神来。 两人同时出手,接住倒飞过来的温杞首席。 连退数米距离,才算是卸掉了巨大的冲击。 站稳脚步,平执事和齐执事同时看向前方。 那里,一尊犹如妖魔的狰狞躯体静静蹲踞在地上。 虽然一动不动,却仍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尤其是齐执事,曾经目睹过卫韬与倪灀的交手,更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 这还是那个新收录的外门弟子吗? 十几天前,此人和倪灀道子别院交手,虽然展现出来了非同一般的战力。 但在那个时候,对于他们外门执事而言,也不过是惊讶一个新晋弟子会有如此实力而已。 不说倪道子有所保留,并未全力出手。 就算是作为执事的他亲自出马,也有信心将其正面击败拿下。 毕竟外道残法的气血转化,和专修全真秘法达到的气血转化,有着相当巨大的差距。 这也是大宗弟子看不上外道武者的主要原因。 但是现在…… 仅仅过了十数天时间。 比他们还要更强一筹的温杞首座,竟然就差点儿败在了那人的手中。 即便是胜了,那也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惨胜。 如果刚才是面对这种狂暴攻击的不是温首席,而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平执事和齐执事不约而同,再次对视一眼。 又旋即移开目光,不分轩轾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片刻后。 温杞大口喘息,艰难站直身体。 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气息紊乱不定。 “还好,他终究还是逊色一筹,败在了我金阳真劲的爆发之下。” “只可惜他又够强,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搏杀中,我也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留手。 不然倒是可以将他生擒下来,逼问出他到底修炼的什么外道功法,竟然能够和我苦修多年的全真秘法比肩。” “若是能将他所修的功法推广至吾等所属道兵,必将能大大提升我们的整体实力。” 温杞努力平复着呼吸,表情中还残留着惊讶与后怕。 忽然,他眼神一凝。 “他人呢?” “姓卫的人呢?” “刚刚不是还蹲踞在那里不动,现在怎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人齐齐望去,心中几乎同时一惊。 紧接着,凄厉惨嚎骤然响起。 血色莲花乍现乍收,一道狂风席卷而过。 刹那间残肢断臂乱飞,鲜血碎肉四散飞溅。 片刻间,一队道兵全军尽没。 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咚! 地面微微震颤。 卫韬将双腿从刚刚形成的深坑中拔出。 他一步踏出,看都不看坑底那具已经不成样子的破碎尸体。 目光缓缓前移,再次落在三位别院执事身上。 温杞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我们三人联手,定能将此人立毙当场。” 他咽下一口涌上来的鲜血,又强调一句,“记住,一定不要打开眉心灵窍,试图影响震慑他的精神。” “刚才我尝试一下,结果因为被反噬,差点儿让自己精神错乱,被他直接寻到破绽打死。” 齐执事瞳孔收缩,“我可以肯定,他并未开启眉心灵窍,又怎么可能会对首席造成反噬?” “我也不知道。” 温杞叹了口气,“刚才就在我打开眉心灵窍,想要对他进行震慑时。 莫名出现一道飘渺扭曲的女子笑声,在耳畔不断徘徊肆虐,极大干扰了我的心神。” 齐执事道,“看来,只有以硬碰硬,正面交锋,将他打死。” 温杞喉咙涌动,再吞一口鲜血,“没错,两位师弟千万不要有所保留,一定要爆发全力,争取将他一个照面打死。” “三位商量好了?” 卫韬调整好气息,一步步缓缓走来。 超过两米五的身躯黑红颜色叠加,望之狰狞可怖,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他活动一下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面上露出一丝冰冷笑容,“你们,商量好谁先死了么?” 轰! 地面震颤,狂风乍起。 面对着元一道三大外门执事的联手。 卫韬没有任何犹豫,抢先发动了攻击。 “动手!” 温杞一声暴喝,体型再次暴涨。 平执事和齐执事一左一右,同时出手。 两人力量汇聚一处,卷起大团沙尘,猛然向前轰去。 咚! 地面猛然再震。 就连路边的树木都剧烈摇晃起来。 两人纵然脚下生根,竟然感觉仿佛立于船上,上下颠簸起伏。 唰! 就在此时。 人影毫无征兆突然一闪。 齐执事和平执事眼角余光扫过,顿时大惊失色,几乎乱了方寸。 温杞? 温杞!? 外门别院首席执事,在他们之中实力最强,也是组织谋划了这次绞杀行动的温杞。 他竟然跑了! 人影闪动,炸开大团泥土。 朝着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的逃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狂暴攻击。 平执事和齐执事头皮发麻,浑身犹如针刺。 却已经来不及深入思考。 因为轰鸣炸响。 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气流涌来。 刹那间便已经到了他们眼前。 紧接着,一只大过蒲扇,筋肉虬结,黑红交缠的大手击破气流,重重朝着齐执事砸落。 事到如今,生死关头。 已经没有了第二种选择。 “六转玄元,大摔碑掌!” 齐执事嘶声怒吼,体内气血全力爆发,同样挥掌迎了上去。 另外一侧。 平执事心中先是惊惧,紧接着却是一喜。 这妖魔般的外门弟子攻向齐师兄,却是将右边身体变成了空门,暴露在他的面前。 只要他全力出手,趁着对方和齐师兄对撞的时机,绝对能一举重创,甚至是杀死这个家伙! 至于齐师兄是生是死,那就只好各安天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轰隆! 平执事猛提一口气,全力催发鼓荡气血。 就在卫韬一掌砸落的同时,猛然一拳击出。 “破魔神拳!” 轰隆! 轰隆! 两声巨响犹如闷雷,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开。 三章近万字,昨天晚上写到太晚,实在是熬不住了,所以第三章晚了些。 求订阅,求打赏,求票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1章 疯狂(求订求票) 府城远郊,道左野林。 陡然间两道滚滚雷声不分轩轾,同时在地面炸开。 齐执事嘶声怒吼,一记大摔碑掌倾尽全力向前挥出。 正面撞在由上而下砸落的黑红大手上面。 咔嚓! 双掌交接,对于一处。 齐执事面色骤然大变。 从歇斯底里的疯狂,变成了无尽的恐惧绝望。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温杞在与此人正面交锋后,会表现得如此虚弱。 他同样真切感受到。 那团轰然爆发的黑红真劲气息,到底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他还未真正达至气血六转大成的境界,因此未曾进入到下一阶段的真劲入体修行。 此时面对着真劲的碾压侵袭,刹那间便已经吃了大亏。 但是…… 退一步讲,就算没有黑红颜色的真劲。 两人单纯比拼气血爆发。 竟然也是他稍稍处在了下风。 齐执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修行外道残法的武者,竟然要比他苦练全真的气血都要更加巨大,更加汹涌澎湃! 双掌对撞,刹那间便已经以一方的溃败而告终。 卫韬沉肩拧身,左掌携带排山倒海之势,一把拍开齐执事的反击,继续向下盖压。 重重印在齐执事的脑门。 咔嚓! 这位苦练全真,只差一线便能达到气血六转的外门执事,整个身体陡然扭曲错位,猛然砸向地面。 将刚刚化开的冻土砸出一个大坑。 另外一侧方向。 平执事心中大喜,一记破魔神拳呼啸落下。 瞄准了卫韬的脖颈。 却被他最后一刻的沉肩拧身,避开了脖颈的要害。 以右肩迎了上来。 “你招式已然用老,就想着用肩膀硬扛破魔神拳?” “简直是痴心妄想,只需一下就能打碎你的肩膀!” 平执事心情激荡,倾尽全力毫无保留。 咔嚓! 一只黑红颜色的肉瘤破体而出。 通体散发着血腥奇诡的气息。 就在最后一刻出现在拳锋下方。 破魔神拳毫无花哨砸在上面。 竟然溅起一蓬璀璨火星。 闷雷声动,滚过地表。 啪! 剧烈对撞之下,黑红肉瘤炸开。 卫韬痛苦低吼,口鼻间鲜血溢出,看都不看已经变成一滩烂泥的齐执事。 荷下青鱼借力发动,刹那间向前窜出丈许距离。 然后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刚刚稳住身形的平执事。 两人目光相遇,一触即分。 平执事激灵灵打个寒颤。 他想起刚刚弃战而逃的温首席,再看看数步外已经看不出人样的齐师兄。 所有的勇气信心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半点不存。 逃! 必须马上逃走! 连温首席都跑了,齐师兄都死了。 一队精锐道兵也变成了满地残尸。 他在三人中实力最弱,又有何德何能,可以挡得住这尊妖魔的攻击? 精神意气瞬间一泄千里。 就再也没有凝聚的可能。 平执事浑身颤抖,转身就逃。 双腿筋肉道道膨起,剧烈颤抖。 每一个踏步便炸开大团泥土,窜出数丈距离。 急速狂飙,追随温杞而去。 “不能让他们走掉,一个都不能跑!” 卫韬面色惨淡,呕出一口鲜血。 眼底一片冰寒,杀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哗啦啦! 剩下所有合窍丹、聚元丹被一把塞进口中。 就连那只装满了灵火茶的锦盒,他也一并塞进嘴里咀嚼咽下。 深吸口气,如同吸入一团熊熊燃烧的炽烈火焰。 体表轰然爆出一团血雾。 身形在两米五的基础上再次拔高,多处皮肤已经出现皲裂,鲜血丝丝缕缕流淌下来。 咚! 地面猛地震动。 一道狂风乍起。 不惜代价,不计损伤。 步步生莲与荷下青鱼全力施展,刹那间便已经拉近了与平执事的距离。 “这种速度!” “他还是人吗!?” 平执事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听到越来越近的咚咚脚步,心中几乎已经陷入绝望。 刹那间,脚步再近,尖锐呼啸在耳畔炸响。 “逃不掉!” 平执事不得不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 刹那间的决断过后。 他双腿陡然发力,猛地钉在地面。 刚刚转过身体,便看到一只筋肉绞缠,黑红叠加的恐怖利爪,正当头笼罩下来。 这一爪,卫韬倾尽全力。 从腰臀到手臂,条条筋肉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活过来了一般。 噼里啪啦剧烈跳动,甚至再度撕裂皮肤,爆出血雾。 “破魔神拳,开!” 生死关头,平执事一声爆喝。 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重重踩踏地面,挥拳从正面迎了上去。 当! 荒野深处仿佛突然间响起震耳欲聋的钟声。 然后迅速扩散传播出去,激起重重叠叠的回响。 一道鲜血淋漓的庞大身影呼啸飞过,落地后猛地几个踉跄。 随即血色莲花盛开,带动那道身影竟然再次加速,毫不停留朝着前方继续狂飙突进。 平执事已经不见踪影。 原本他所站立的位置,出现了一道几近半米深的大坑。 一具残破躯体俯卧坑底,鲜血汩汩流出,迅速浸湿了下方的黑色泥土。 …………………… 噗! 一口鲜血涌出。 温杞抬手抹去。 紧接着却又淅淅沥沥从鼻孔淌落下来。 滴滴答答落在胸前。 他擦了又擦,却一直擦不干净。 便干脆不再去管,任由其不停染红身体。 只是朝着青麟山的方向大步狂奔,恨不能背生双翅,直接飙飞回去。 “那个家伙……” 温杞重重呼出一口血腥浊气。 直到现在,一想起那尊仿佛从黑暗血狱中升起的恐怖身躯,他便不由得心生为之动摇。 浑身上下都还有些微微颤抖。 他一直想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家伙修习外道残法,竟然还能修出覆体真劲?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那家伙修出真劲也就罢了。 为什么能爆发出比他还要雄浑的真劲!? 这到底是为什么!? 原本在他看来,那外门弟子也就是身体条件天赋异禀,比其他武者气血更加强大而已。 就算其再厉害,最多也就是能达到齐师弟的层次。 根本就不足为虑。 但即便如此,他在制定计划时,也已经极度小心谨慎。 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心态做到了极致。 先让暗中收服的一批外道武者试探。 然后真正出手时,则是以三位外门执事为核心,再加一队道兵为辅助。 如此精锐强大的实力。 本应该是大题小做,大材小用。 就像捏扁一只蚂蚁,将那个外门弟子直接碾压至死。 但是,结果竟然完全出乎了预料。 那些外道武者反倒像是几只蚂蚁,被那个家伙轻轻捏死。 根本没有试探出对方的实力。 接下来,他身为青麟别院首席。 作为气血六转之上,达到了融炼真劲层次的全真武者。 竟然也不能将其拿下。 甚至还因为判断失误,没料到对方能爆发出如此雄浑狂暴的真劲。 其后更是被尖锐扭曲笑声扰动心神,导致在正面对撞中吃了大亏。 好在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不惜丢掉两个铁杆属下,壁虎断尾抽身撤离,才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现在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下一次就能做更加充足的准备。 甚至可以让青叶道子亲自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碾压至死。 不过,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家伙练出了真劲。 并且知晓自己坚决不能开启眉心灵窍的话…… 温杞心思浮动,念头纷呈。 但就在下一刻,他便将这个念头迅速掐灭。 败了就是败了,没有任何理由可讲。 更不能自己欺骗自己,用所谓的如果怎样来逃避现实。 这次输了,只要人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先输不算输,先赢不算赢。 谁能活到最后,谁才是最大的胜者。 只要能最快速度返回山门,就一定要让那个家伙知道,什么才叫做教门七宗。 什么才是真正强大的底蕴! “嗯!?” “这是什么声音?” 温杞心中一跳,当即收敛思绪。 耳朵微微颤动,似乎听到了飘渺虚幻的女子笑声。 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 却在自己身后悄然响起。 他悚然而惊,猛地转头向后看去。 咚! 咚咚咚!!! 地面在微微震颤。 还有一道烟尘飞扬的土龙,撕扯空气发出尖锐鸣响,正在朝这边急速接近。 “这是……” 温杞面色大变,心神摇曳间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轰隆! 就在此时,滚滚闷雷炸开。 一道鲜血淋漓,通体黑红,状似妖魔的恐怖躯体,自土龙深处一步踏出。 他抡起两只攻城锤般的手臂。 张开狰狞巨大的手掌。 挟裹着呼啸的黑红气流。 并蒂双莲轰然砸落。 “吾苦修六转玄元,已然突破气血六转,于金阳真劲上有所成就!” “吾身体状态良好,正值巅峰!” “吾历经百战,无一落败!” “所以,吾不会败,更不会死!” 面临血腥狂暴的一击,温杞眉心闪过一道金气,精气神陡然拔高。 将所有恐惧软弱焦虑摒弃驱离。 眼神中闪烁着镇定自信的光芒。 双拳闪电般向上轰出,包裹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迎上了已经来到近前的黑红利爪。 轰! 土龙炸开。 就像是一列呼啸而来的钢铁列车,正面撞上一道横亘在铁轨前方的坚硬屏障。 刹那间地面撕裂,各种黏稠液体四散飞溅。 中间还夹杂着卫韬疯狂扭曲的嘶吼咆哮,在一片狼藉中剧烈震荡。 “哈哈哈哈哈,给我死!” “一个都不能少,全都给我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2章 包场 “呼……” 卫韬呼出一口浓郁血雾。 脚步虚浮,一深一浅踉跄而行。 身体内外无处不痛,尤其是右肩位置,更是高高肿起,就像爬着一只硕大的吸血水蛭。 其他地方也处处是伤。 几乎没有一个好地方。 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站立行走,已经是意志极为坚定的表现。 然而除了撕裂般的痛楚外,还有更让卫韬感到不适的地方。 那便是在与青麟别院温首席最后交手时,他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那种疯狂扭曲的嘶吼咆哮。 还有撕扯人体的血腥残暴。 简直就是精神病人发作时的状态。 关键在当时,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就像是入了迷,完全沉浸其中。 直到许久后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早已经是狼藉一片,找了许久都没能发现温首席的一片完整器官。 “这种状态很不对劲。” “还有那时不时就会出现的虚幻呓语,必须要找到源头,再想办法将之解决。”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时不时在我耳边聒噪呓语?” 卫韬默默想着,终于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处理掉所有尸体,他手中多出来一把合窍丹。 可惜此时身体状态欠佳,合窍丹这种太过强效的药物,所能起到的作用还不如一颗普通的血玉丹。 一声响鼻自林内传出。 吃饱喝足的马儿撒着欢跑来。 它有些好奇地嗅来嗅去,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会有如此浓郁的腥甜气息。 卫韬解下包袱,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 然后努力几次,终于翻身上马。 也不敢太快速度,缓缓沿着小路向前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逐渐西沉,天色肉眼可见暗了下来。 一人伏在马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前,来到府城十里外的镇子。 先是在镇外水源清洗一下身体。 卫韬沿着长街一路前行,很快找到一间客栈。 付钱开了一间上房,他解下包袱,看着伙计牵马进入后院,喂食喂水仔细打理。 一辆停在那里的马车,忽然引起了卫韬的注意。 它比普通的马车大了一倍不止,装饰豪华,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就连拉扯的几匹骏马,都通体洁白,不见一丝杂色,明显比马厩里其他牲畜不是一个档次。 车厢四角还各自悬挂着一只金色铃铛,微风拂过便发出叮叮当当的鸣响。 传入耳中,莫名让人心神宁静,仿佛连烦恼都随之消失不见。 收拾完东西,卫韬脱掉外衣躺在床上,却许久都无法入睡。 身体撕裂般的疼痛,精神不正常的亢奋,两相叠加起来,让人不由得愈发烦躁。 不知不觉间,夜已经很深了。 他从床上下来,拿起已经凉了的茶壶猛喝几口。 然后打开窗户,让沁凉的夜风吹在身上,稍稍缓解一下火烧火燎的伤痛。 此时虽然已经午夜,街面上还是有不少人来回走动。 下面的客栈里也灯火通明,押大押小的呼号不时响起,中间夹杂着得意的大笑,以及沉重的叹息。 “哇!” 不远处酒馆中冲出一人,蹲在路边不停呕吐。 将一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倒了出去。 浓郁的酒气随风飘来。 卫韬眉头紧皱,莫名感觉头晕眼花。 也有些嗓子发痒,想要陪那人一起吐上一口。 咣当! 他猛地关上窗户。 却已经有一股腥甜味道涌了上来。 鲜血顺着唇角流淌下来,很快浸湿了新换的衣衫。 “这次的伤,有些严重了。” “必须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徐徐恢复。” 他暗暗叹息,心中焦躁不安,再也在房间内坐不下去。 干脆穿衣出门,准备忍住恶心,到餐馆大吃一顿。 唯有大量的营养补充,才能更好的恢复身体。 如今手上没有血玉丹,也没有其他补益身体的药材,就只好大口吃肉,用血食来填补巨量的消耗。 饭馆已经空无一人,马上就要打烊。 卫韬就在此时进门,拦住了正要吹灯的老板。 饭馆老板打着哈欠,偷偷观察卫韬的表情。 顿时把他当成了刚输了钱的赌徒,满脸写着的除了烦躁,就是不爽。 “客官,要吃点什么?” “包场,吃肉。” 他找个角落坐下,摸出一块银子丢到桌上。 又强调一句,“不管什么肉,统统给我端来。” “钱不够,我这里还有。” “好嘞,这位客官要吃肉!” 饭馆老板捏一下银锭,顷刻间精神百倍,一叠声招呼着,“各种卤肉先给客官安排上,接着开灶升火,炖鸡烧鹅煮肉马上就好!” 从午夜到黎明。 卫韬就在那里端坐不动。 一盘盘肉食被端上桌子,很快又被撤下。 除了送菜收拾之外,饭馆老板便躲在柜台后面,心惊胆战看着那位吃个不停。 而且是吃一阵便哗哗吐几口血,再继续埋头猛吃。 几乎把店里所有的存货一扫而光。 直到第一声鸡叫打破小镇的寂静。 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拎起硕大的茶壶灌了一通。 然后缓缓起身,来到柜台近前。 “客官,可是吃好了?”饭馆掌柜陪着小心问道。 卫韬点点头,随手摸出几块银子,丢到柜台上面。 饭馆掌柜小心翼翼取了一块银子,又将剩下的推了回去。 “客官给的太多了,用不了这么些银钱。” “给你的,你就拿着。” 卫韬打了个嗝,不知不觉间又有一缕鲜血顺着唇角溢出。 他伸手抹去,露出一丝温和笑容。 “掌柜的不要害怕,我是内练气血的武者,就是因为气血练得太过充足,所以才会定期往外排出一些。” 饭馆老板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小人不害怕,也绝对不会往外乱说。” “最近这段时间,府城内外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卫韬倚靠在柜台上,随口问了一句。 “小人听过往食客聊天,倒没听说什么大事。” 店老板摩挲着手中银锭,陷入思索,“不过倒是看到大队精锐骑兵从镇外路过,径直向北去了。” “许是节度使大人知晓了本州北方边境出现乱局,故此派兵前去镇压。” 卫韬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又听饭馆老板接着说了下去。 “还有,就在昨天下午,有一支从北边苍远城过来的队伍,就住在了小镇里面。 小人听说好像是城内的某个大户人家,前来青麟山元一道拜师学艺。” 讲到此处,饭馆老板长长舒了口气。 “既有节度使大人派出的铁骑,若是元一道这样的正道大派再能派出高手随行。 想来本州北边的乱局,应该很快就能平息,那些从漠州流窜过来的匪徒,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掉。” 卫韬转身出了饭馆,迎着即将跃出地面的朝阳,缓缓向客栈走去。 苍远城过来的队伍,某个大户人家? 他心中动念,莫名泛起些许杀机。 该不会是黄家的人,又阴魂不散追到了府城? 如果真的是他们,这些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们和红灯会勾结,大肆制造杀戮。 将几乎整个内外城势力一扫而空,弄得尸横遍野。 现在竟然又想来元一道拜师? 卫韬面色阴沉,踏入客栈大门。 从楼上客房下来几个男女,与他擦肩而过来到街上。 几人小声交谈,商量着去吃什么东西,还要收拾东西继续出发。 卫韬顿住脚步,转头向外看去。 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发现一道身影很有些眼熟。 回忆思索片刻,他终于想起,那个人到底是谁。 还是在苍远内城,梅苑游园的时候,一个曾经上场参加过比武的孙家子弟。 内城五姓,孙家的人。 所以来自苍远城的大户人家,并不是黄家,反而有可能是孙家? 默默想着,他来到客栈柜台,准备退掉房间返回府城。 忽然,又有三人从楼上客房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颀长、英挺俊朗的年轻男子。 在他的后面,还有一男一女。 女子披着一袭纯色裘皮,体态纤细窈窕,面容清幽秀丽,就像是一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旁边的少年最多十四五岁。 长相和女子有几分相似,两人应该是一对姐弟。 “霖郎,元一道遴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弟弟拜师的事情……” 女子檀口微张,话说一半,忽然注意到楼下有人,声音蓦地低了下去。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专门走这一趟,又有清余长老运作帮忙,菀妹放心就是。 你若实在不放心,回头就叫他和我一起返回漠州,那里我说句话,便能做主将人录入门墙。” 她点点头,却又叹了口气,“漠州那边实在太过遥远,母亲还是有些不太舍得。 而且有霖郎在,我并不担心弟弟能否入门,只是他修习家传武功,连凝血层次都未达到。 怕的是日后进了青麟山,和其他弟子从一开始就拉开了差距。” “伱们的家传武学,练到了气血转化才是阻碍……” 年轻男子话说一半,蓦地闭口不言。 他此时恰好从楼梯拐角下来,目光落在缓缓走来的卫韬身上。 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眸子里闪过一道好奇的光芒。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3章 魔音 客栈楼梯拐角,三人正在下楼。 年轻男子走在前面,一个人便占据了中间大部分的空间。 孙小姐和她弟弟跟在后面。 两人目光须臾不离年轻男子左右。 一个近似于满溢出来的爱慕。 一个则是崇拜中混合着少许害怕。 卫韬在楼梯口站住,等待着他们先行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不料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忽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问道。 卫韬抬头,两人目光在虚空相碰。 他没有回答。 因为对于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言,上来就问名字,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再者,年轻人有些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语气,也让人有些不爽。 就好像和他说一句话,是在施舍多大的恩情一般。 年轻人眉头皱起,又问了一遍,“我在和你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卫韬心念转动,随口说道,“本人姓杨,单名一个戬字。” “杨简?” 年轻人微微点头,“伱受了伤,不过底子还算不错,可以做我的侍从。” “也算是送你一场造化。” “不好意思,在下独来独往惯了。” 卫韬沉默片刻,面上露出些许歉意笑容,“所以只能拒绝阁下的好意。” 年轻人眯起眼睛,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你知不知道,自己拒绝的到底是怎样的莫大机缘?”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卫韬同样收敛笑容,“你走不走,我还要等着上楼。” 年轻人没再多说什么,直接下楼离开。 很快出了客栈,消失在人群之中。 孙家小姐路过卫韬,冷哼一声张口欲言。 对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有莫大的恐惧将她包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韬收回目光,快步回到房间。 他很快拎起行礼,牵马离开了小镇。 年轻人缓缓行走在小镇街巷,看着周围有些脏污的环境,面上闪过一丝厌恶神色。 在他身边,孙家小姐撅起嘴巴,表情泫然欲泣。 “刚刚那个人看我的眼神好凶,要不是霖郎在,妾身都有些害怕他……” “你害怕什么,怕他把你掳走做了压寨夫人,将你这小身段儿拆个零散?” 年轻人似笑非笑,轻轻捏了捏女伴的小手。 他忽然又道,“孟叔,你怎么看?” 一个黑衣老者无声无息跟在后面,闻言回头看了客栈一眼。 “此人实力层次大概在气血四转左右,倒是稍稍有些看头。 只是天赋资质和和霖少爷比起来,最多只能算是中人之姿罢了。” 停顿一下,老者又接着说道,“不过老奴刚才只是远远看了几眼,也做不得准。” 年轻人路过一间粥铺,往里面瞟了一眼,却又转身离开。 “他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大,又练的外道残法,如此还能修到气血四转,更是得到孟叔中人之姿的评价,也是相当难得了。” “只可惜却是个不长眼睛的蠢货,问都不问便直接拒绝了我的招揽。” 黑衣老者道,“那人拒绝了霖少爷的好意,要不要老奴……” “不用,我们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我又不是金口玉言的大周皇帝,被人拒绝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看如今天下之形势,就算是高坐金銮的皇帝陛下,怕是也不能一言九鼎,号令景从。” 年轻人笑意吟吟,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少爷所言极是。” 孟叔随声附和,刚刚显露的峥嵘气势悄然收敛,又变回了低眉顺目的家仆。 孙小姐跟在年轻男子身边,听着两人的交谈。 再想起那双让自己的恐惧的通红眼睛,心中忽然就莫名的有些生气。 她便插话进来道,“霖郎,刚刚那人说话的口音,似乎是苍远人氏。” “奇怪的是妾身以前却是从未听说过,苍远城内外还有这样的武者。” “也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还特地和我们相遇,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指使。” “气血四转以上的武者,还是苍远城的口音?” 年轻人闻言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黑衣老者,笑容已然消失不见。 “孟叔,那人拒绝的语气让我不太爽利,还吓坏了我的女人,大早上的心情变得糟糕。” “所以还是要劳烦孟叔追过去,再劝一劝他。顺道也打探一下他的底细。” 黑袍老者道,“此人修行外道残法,想来也没有教门七宗、武道大派的根底……” 年轻人点点头,表情愈发森冷,“如果不听劝,孟叔就审问明白,再发发善心将他打死,免去他还要忍受自身伤病折磨的痛苦。” “老奴明白了。” 黑衣老者微微躬身,悄无声息离开。 年轻人拉起女伴的纤手,继续向着外面走去。 孙小姐高高昂起头,注视着身前的颀长身影,目光温柔似水,几乎要将人融化进去。 镇外小路。 一辆豪华马车静静等在那里。 赶车的是个敦厚壮实,面无表情的中年女子。 她端坐车辕,闭目养神。 不时有一阵微风拂过,吹动车厢四角金色铃铛,齐齐发出叮当鸣响。 仿佛在这个初春的早上,奏起了一曲轻快的乐章。 …………………… 严冬过去,春天到来。 路边枯黄的野草,也开始恢复绿意。 很快蔓延出去,给万物肃杀的大地增添了许多生机。 卫韬纵马而行,已经可以看到远处那座雄伟城池的轮廓。 他就在此时一扯缰绳,控制着气喘吁吁的高头大马转下官道。 进入了向南而行的一条小道。 从这里抄个近路,至少能比官道节省一刻钟时间。 而且出去便直达进入南城根的偏门,如此算下来节省的时间更多。 卫韬稍稍放缓速度,心中不停思考。 “青麟别院三个执事,外加一队道兵失踪,消息或早或晚,终究是会传到元一道内门。 虽然我已经将所有尸体处理妥当,但也不能放松警惕,就此认为高枕无忧。” “回去之后,绝对不能大张旗鼓,最好取了东西马上离开。 在附近隐藏一段时间,先用剩下的血玉丹养好伤势,再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忽然,卫韬猛地勒住缰绳。 前方道左,一个黑袍老者负手而立。 仿佛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就为等待他的到来。 两人同时朝对方看去,目光在虚空中一触即分。 片刻后,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老先生停住不动,莫非是在等我?” 黑袍老者微笑摇头,“我不是在等你,而是刚刚从镇子里追上你。” “我们又不认识,你追我做什么?”他疑惑问道。 “你拒绝了我家公子的好意,所以老夫就过来劝一劝你,最好能改变心意。” “我若不改,又能如何?”卫韬微微皱眉。 “你不改,老夫会帮你改。” 黑袍老者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缓缓睁开。 一对眸子深处闪烁着诡异的朦胧光芒。 卫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感觉像是在凝视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想要移开视线,却被莫名吸引了全部精神。 叮当! 叮当叮当! 老者手中悄然多出一只金铃。 每一次摇动,都发出清脆的响声。 让他不由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己。 “老夫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人的性命只有一次,你硬要拒绝公子,所剩下的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最好还是乖乖跟我回去,投入到公子麾下……” 老者轻叹一声,抬脚缓缓走来。 他面带微笑,谆谆善诱。 虽然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 但配合着那双幽光闪烁的眼睛,以及不时响起的清脆铃声,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 落在卫韬耳中,却陡然间变得层层叠叠,犹如震荡精神的催命音符。 让他头痛欲裂,烦闷欲呕。 口鼻间鲜血如同打开的水龙头,抑制不住哗哗流淌下来。 卫韬拼命催发气血,寻找着出手时机。 他现在身体状况很差,因此只能是寄希望于不惜代价的一次爆发,能够将黑袍老者击退,给自己换来逃走的机会。 但入耳魔音越来越强,已经到了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甚至还引来了锐利扭曲的女子尖笑。 在他的前后左右同时响起。 比灌耳的魔音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黑袍老者就在数米外停下脚步。 面带笑容,表情平和淡然。 唯有眉心如血鲜红,眼睛熠熠生辉。 映照出卫韬充满痛苦扭曲,满是鲜血的面孔。 “意志倒是颇为坚定,可惜你遇到的是老夫。” “我很想知道,你未开眉心灵窍,在老夫全力施为的通幽魔音下,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黑袍老者幽幽叹息,“你再坚持下去,就只能将自己变成一个呆滞无趣,只会服从的傻子。” “不过就算是傻子,也好过横尸当场,死在这里。” “如此也算是兵不血刃,就能结束这场无趣的战斗。” 他晃动金铃,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就在此时,一道尖细笑声毫无征兆响起。 萦绕在黑袍老者耳边。 也让他悚然而惊,面色陡然变化。 咔嚓! 金铃裂开两半。 老者猛然呆滞。 “孙,孙……” 他张口欲言,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七窍中齐齐流淌出殷红的鲜血,面容形如厉鬼,狰狞恐怖。 看向卫韬的眼神,也多出几分惊惧和茫然。 “你们,都在逼我。” “都在逼我!” 魔音灌耳,诡笑连连。 一股无名怒火骤然升起。 不停灼烧着卫韬的心房,甚至比身上的伤痛还要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啪! 心弦绷紧到极致,仿佛一根丝线突然断掉。 他眼神狰狞,表情扭曲,嘶吼出声。 “什么元一执事,狗屁公子,你们都该死!” “一个都不能少,你们都该死!” 轰! 他进步踏地,身形暴涨,不管不顾便是并蒂双莲向前拍出。 轰! 两只大过蒲扇的狰狞手掌撕裂空气,将黑袍老者的头颅夹在其中。 在其惊恐愕然,不可置信的眼神中。 黑红手掌重重向内合拢。 嘭的一声闷响爆开。 就像是挤碎了一只西瓜。 骨肉血沫向着四周飞溅,瞬间洒遍了大片地面。 不久之后。 卫韬揉捏着炸裂般胀痛眉心,从老者身上翻出几样东西,再将无头尸体分割处理干净。 低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还以为能有多厉害,结果就这?” “一巴掌就拍扁的东西,谁给你的勇气跑到我面前找死?” 他摇摇晃晃,朝着不远处好奇观望的马儿走去。 几步后,却又忽然停下。 表情阴沉,目光阴冷,转头看向小镇所在的方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4章 欺骗 朝阳初升。 淡金色的光芒遍洒大地。 沉寂了整夜的小镇,就像是从沉睡中苏醒,忽然便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 各种饭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镇子。 居民纷纷从家中出来,端着饭碗蹲在路边,一边和各自和熟人打着招呼,一边往嘴里不停塞着东西。 自此开始新一天的重复生活。 街上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下地种田、到点上工,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辛苦奔波劳碌。 小镇外的土路,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 在朝阳映照下,整辆马车被涂抹成一片淡淡的金色,看上去更加富贵逼人,与远处镇子的灰暗色调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不时有微风拂过,吹动车厢四角的金色铃铛。 发出犹如泉水流淌的叮咚鸣响。 不时还有女子娇吟从车厢内传出,与清脆铃声混于一处,随着微风四散飘去。 前面的车辕上,赶车仆妇闭目养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从未听到从后面传来的动静。 距离稍远一点的地方,几个孙家子弟骑在马上,凑在一起小声聊天。 谁都不敢朝着那辆马车看上一眼。 仿佛那里就是不可直视之地。 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就连孙小姐的亲弟弟,也要强制自己移开目光,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马车车厢分毫。 脸上却做出一副骄傲自矜的表情,听着其他人的阿谀奉承,高高扬起还有些稚嫩的面庞。 时间一点点过去。 宫霖轻叹一声,缓缓坐直身体。 他接过一杯热茶慢慢喝着,透过半开的侧帘,看向远处小镇的繁忙景象。 “这么长时间过去,孟叔也应该回来了。” 很快一杯茶水喝完,他拿起一本书细细看了起来。 顺便还拍了拍身边的女人。 孙小姐嘤咛一声,趴在宫霖身后,双手不停在他的肩膀上按摩揉捏。 为他松动筋骨,活血舒脉。 宫霖吁出一口浊气,向后靠坐在软玉温香中,舒服得眯起眼睛。 忽然间,蹄声阵阵,从远处传来。 “少爷,有人过来了。”中年女仆陡然坐直身体,向后看了一眼。 便见到一人一马,迎着初升的朝阳,正沿着土路向这边靠近过来。 在发现马车之后,那人当即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已经到了近前。 “是不是孟叔回来了?” 宫霖将眼睛从书上移开,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中年仆妇有些迟疑,但很快确定道,“不是孟管家,好像是早上少爷在客栈见到的那个人。” “哦?” 宫霖坐直身体,面上露出淡淡笑容。 “不错不错,孟叔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痛快爽利,这么快就将人劝解了回来。” 希律律! 随着一声马嘶,一匹骏马停在了近前。 一个高大身影翻身下马,动作僵硬朝着车厢走来。 “站住!” 宫霖一声低喝,目光中闪过些许警惕。 仆妇一手持着马鞭,另一手悄悄握住了横放在车辕的铜锏。 高大身影闻言,当即停下脚步,站在十几步外一动不动。 他表情呆滞,眼神木然,盯着车厢一角不时鸣响的金铃,仿佛它就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 宫霖将书卷丢到一旁,挑起侧帘向外看了一眼,面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孟叔倒是好大的手笔,为了对付此人,这是动用了通幽魔音?” “本来好好的一个人,怕不是被孟叔这一番折腾,弄成了只会僵硬服从命令,却不会自主思考的傻子。” “可惜了,比起现在,我还是喜欢你原来桀骜不驯的样子。” 透过车帘缝隙,孙家小姐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当即看到那人凄惨的模样。 有些害怕的同时,心中还泛起些许莫名的快意。 “让你在我面前嚣张,可惜却遇上了宫郎。” “你就算再厉害的又怎样,也挡不住孟叔的三招两式,如今只能像条狗一样,呆呆站在这里,等候宫郎的召唤。”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又向前挪了一下身体,和情郎贴的更紧了一些。 “伱就在那里站着别动,只要上前一步,我就会打死你。” 宫霖挪动一下身体,目光从那道高大身影上移开,再向后看去,不由得疑惑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孟叔又去了哪里?” 他没有做出回应,果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宫霖眼波转动,若有所思,从车厢内壁上取下一只金铃。 轻轻晃动一下,发出叮咚脆响。 接着又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孟叔呢,他又去了哪里?” “金长老……” 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低沉嘶哑犹如梦呓。 距离稍远一些,就根本听不明白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 宫霖眉头皱得更紧,一把拉开侧帘,“你个蠢货大声些,我听不清楚。” 他缓缓转头,看向打开的侧帘。 口鼻间不时有鲜血溢出,将整张面孔映衬得犹如厉鬼。 动作僵硬张开嘴巴,以更加沙哑模糊的声音缓缓道,“金,金长老。” “金,金什么!?” 宫霖探出脑袋,冷冷盯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清楚的话,你就可以死了。” 他空洞无神的眸子和宫霖对视。 声音变得清晰了少许,“金长老,金无伤。” 金长老…… 金无伤!? 宫霖悚然而惊,猛地一颤。 手中金铃都差点儿掉落下去。 金长老不是已经死了么? 这个家伙却在说金长老,又是什么意思!? 更让宫霖感到诡异的是,如果只是说金长老的话,那还没有什么。 毕竟天底下姓金的人很多。 既姓金,又作为某个帮派宗门长老的人,其实也并不算太少。 但金无伤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可是不多。 而名叫金无伤,又是长老的人,则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说,他一开口便能准确说出金无伤三个字,又代表了什么意思!? “白。” 忽然间,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字在宫霖耳畔响起。 “什么白,白什么?” 宫霖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问道。 “白翎羽……”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刹那间炸得宫霖头皮都有些发麻。 不待他反应过来,含混不清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金无伤,白翎羽,都来了。” “孟掌事,正在和他们交手。” “不可能!” 宫霖浑身蓦地发冷,咬牙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氏?” “我叫杨戬,祖籍苍远。” “你是在哪里拜师学的功夫?” “年少时,我去到中原,在那里被一位河边钓鱼的老者收为弟子。” “那个钓鱼老者,又叫什么名字?” “姓姜,名子牙。” 宫霖回忆思索,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过既然孟叔已经施展了通幽魔音,倒是不用担心他在说谎。 但为安全起见,最好还是试验一下,此人到底是不是已经在控制之下。 宫霖收敛思绪,忽然从车厢内丢出一柄镶金嵌玉的匕首,口中冷冷道,“刺自己的左臂。” 咔嚓! 他没有任何犹豫,拔刀出鞘,闪电般划下。 匕首锋刃出乎预料的锐利,只一下便破开硬度堪比金石的皮肤,划出一条半尺长的伤口。 鲜血迅速顺着手臂流淌下来。 淅淅沥沥落在地面,很快形成一片小小的血泊。 宫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再看一眼那人的空洞眼神,呆滞表情,心中警惕终于散去少许。 另一种疑虑却是迅速升起,想知道到底此人口中的金无伤和白翎羽,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便摇动一下铃铛,“你靠近一些,详细说说他们来了,人又在哪里!?” 那道身影缓缓向前,同时转头,朝一侧看去。 宫霖也跟着转头,望向延伸至远方的黄色土路。 那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为了看得更远,宫霖努力将头再探出一些,眯起眼睛认真眺望。 轰! 刹那间狂风暴起,血腥气息四溢。 宫霖猛然回头,只看到两只黑红交缠,犹如妖魔利爪的大手猛然落下。 “你……” 他大头伸在车外,身体尚在车内。 还有一具火热娇嫩的身躯在后面不停摩挲。 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太近了。 因此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摇动铃铛。 叮咚鸣响传出。 却没有丝毫用处。 “他,没有被孟叔的通幽魔音影响心神!” 宫霖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也是最后的一个念头。 嘭! 一声闷响炸开。 将清脆铃音完全覆盖笼罩。 血肉骨屑四散飞溅,将一侧车厢尽数涂满。 那只金铃掉落一旁。 发出了最后一声脆响。 前面女车夫睚眦欲裂,咔嚓捏碎了手中马鞭。 她才要起身,便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按住头颅,连人带着车辕一起跌落下去,各种零件散落一地。 直到此时,才有一声女子尖叫骤然响起。 带着无尽的惊悚恐惧,穿透马车碎裂的噼里啪啦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土路上荡开。 咔嚓! 马车车厢破开一个大洞。 一双充血的眼睛冷冷看了进来。 她尖叫连连,裹着毯子拼命后退。 浑然不顾自己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却还是被一只鲜血淋漓的狰狞大手猛地抓住。 然后用力一扭。 咔嚓!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唯有鲜血缓缓流淌,顺着车厢边缘,淅淅沥沥滴落地上。 “你们,都给我死!” “一个都不能少,全都给我死!” 声音嘶哑扭曲,犹如猛兽低吼,顿时将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孙家子弟惊醒。 他们慌不择路,疯狂逃跑。 却被呼啸而来的狂风迅速赶上。 一拳一个,连人带马全部毙命,死得不能再死。 “呼……”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将从孙家子弟身上收集到的血玉丹一把把塞进口中。 缓缓恢复着几近枯竭的元气。 回到已经破碎不堪的马车前。 他低头注视着那具无头的尸体,沉默许久后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笑容。 “不好意思,我是骗了你。” “金无伤和白翎羽也确实没来,毕竟我也没有办法找全他们两个的尸体。” “但你不能怪我,如果不是从姓孟的老头子身上发现的信息,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这种关系。” “最后,我亲手送你去找他们两个,也算是弥补了之前说谎对你造成的错失。”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5章 源头 齐州府城。 卫荣行放下行李,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小院。 郑宿昀和卫荭各自背着一只包裹,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急匆匆的赶路之后,两人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水,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咔嚓一声轻响。 院门被卫韬关紧锁好。 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不管是卫父卫母,还是大姐卫荭,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更没有问东问西吵个不停。 自从卫韬突然潜入家中,让他们收拾东西跟他离开,三人便当即做出反应,就连远行所需的包裹,也早被提前准备完毕,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迟疑。 三人表情平静,仿佛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父亲母亲,大姐,今后一段时间你们就住在这里。” 卫韬打开厨房,里面满满堆积着大量的食物。 还有柴房,同样堆满了高高的柴垛。 除此之外,院子里甚至有一口水井,不需要从外面接水就能保证基本生活所需。 他领着三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堂屋坐了下来。 看着家人,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最近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我会处理妥当。 你们就在这处没人知道的安全屋住上一段时间,事情解决了自然就能出去自由活动。” “至于饭馆那边,商师傅自然会作出安排,不会让咱家的生意就此黄掉。” 卫荣行点点头,“韬哥儿你放心,我和伱母亲,还有小荭,绝对不会给你添乱。” 他很想问一下,为什么在进入青麟山道观后,韬哥儿却又神秘返回家中。 但思虑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卫韬目光转动,落在卫荣行腰后。 那里鼓囊囊的,一看便藏着什么利器。 不仅是他,母亲和大姐同样如此。 注意到卫韬的目光,卫荣行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从衣内摸出一把木工刀放到桌上。 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开口说道,“韬哥儿担心的是什么,从你带我们自苍远城逃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你母亲就很清楚明白,不过你千万要记住一点。” 卫荣行深吸口气,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凝重。 “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没有任何人能拿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你。” “如果有谁和韬哥儿这么说了,那人绝对就是在骗你,你听清楚了么?” 卫韬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只是听卫荣行接着说了下去。 “我和你母亲活了大半辈子,前半生都在苍远外城的污浊泥潭里打滚。 后面韬哥儿你出息了,才算是将咱们一家子从泥潭中捞了出来。 不管是住进靠近苍远内城的新宅,还是来到府城置办产业,都已经极大超出我们的期望。 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和你母亲,还有你大姐过到现在,已经没有遗憾,也很满足了。” “所以啊,如果有谁想抓了我们逼迫你做些什么,那带走的只能是我们的尸体……” “父亲不要多想,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卫韬一抬手,没有让卫荣行继续说下去。 他缓缓起身,朝着屋外走去,“其他事情你们都不用管,自有商师傅和青衫社弟子悉心打理。” “不需要太长时间,所有事情,我都会处理干净。” …………………… “先生,属下已经把所有人安排妥当。” 商汴端上一杯茶水,在卫韬对面坐了下来。 卫韬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最近一段时间我就在这里,有什么情况通过暗号传递,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就不要过来找我。” “属下明白了。” 商汴点点头,指了指房门紧闭的里屋。 “就在先生上山的时间,南溟商行的人去过几次饭馆,送来了数量不菲的药材。 还有曲家小姐,也送过不少东西,属下将它们都秘密运到了先生准备的这座院子里面。” “你做的不错,我现在正需要大量药材恢复状态。” 卫韬露出一丝笑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送走商汴,他当即来到院子角落的杂物间。 打开房门,拆掉自己布置的机关,很快从地下挖出一只封闭严密的箱子。 箱子内部,还是一只箱子。 再打开后,里面的东西才映入眼帘。 卫韬小心翼翼将它们全部取出,回到仅有一桌一椅一床的卧室。 红线秘录,血莲图录,人体解剖图。 还有那幅依旧让人头晕眼花的抽象派画作。 全部被他仔细打理一遍。 接下来,卫韬将其他功法秘籍和观想图录重新封进箱子。 盯着孙洗月的画作,很快将精神沉浸进去。 唰! 不知不觉间,那些纷繁复杂的线条仿佛陡然活了过来。 就在他的眼前疯狂起舞。 迅速消耗着精神和体力。 眉心、太阳穴,乃至于后脑都霍霍跳个不停。 整个脑袋几欲裂开般的胀痛。 卫韬强忍着一股股上涌的恶心,艰难移开目光。 “呵……” 悄无声息间,一道虚无缥缈的女子笑声缓缓响起。 就在他的耳边不断回荡。 卫韬闭上眼睛,暗暗叹了口气。 暂时不用再苦思冥想找下去了。 第一个排查对象就出现了问题。 他的推测竟然是对的。 或许这幅让人头晕脑胀的抽象画,就是那道飘渺扭曲女子声音出现的源头。 就算不是,那声音也绝对和这幅画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但是,为什么以前观摩这幅图画那么多次,都从未出现过这种问题? 难道真和白翎羽的精神病有关系? 他与她林间一战,被她在不知不觉间扰动心神,便给了这幅画作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果从现在开始,以后再也不去观摩这幅画卷,甚至是忘掉曾经看过的线条。 不时出现的扭曲笑声是不是就会渐渐减少,以至于消失不见? 将注意力从抽象画上移开,卫韬取出从宫霖马车里面得到的战利品。 看着掌心静静躺着的两枚“书签”,他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悄无声息间,充值界面显现眼前。 “是否进行充值。” 卫韬直接点了下去。 唰! 掌心猛地一空,两枚书签消失不见。 紧接着叮叮两声脆响,状态栏界面内的可用金币,从0跳到了2。 给空空如也的状态栏,补给了新的弹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卫韬有些犹豫不决。 如今可以提升的功法不止一门。 排除已经走到尽头的红线拳和穿山腿外,血魔双煞功、魔象玄功,还有五方浮屠都在可选择范围之内。 但状态栏金币却只有两枚。 也就必须做出取舍。 沉默思索许久后。 唰! 状态栏再次浮现眼前。 他转动目光,首先将注意力落在五方浮屠和魔象玄功上面。 如果将两枚金币全部用掉,就能将五方浮屠提升到第二浮屠的境界。 可以换来全力出手时的两倍真劲爆发。 绝对是提升战斗力的最佳选择。 其次便是魔象玄功。 两枚金币也可以将其提升到百分之三十进度,三重血象的层次。 如此一来,很有可能除了右肩之外,身上又将鼓起两只血包。 将全力爆发时的气血总量,一重血象时的五分之一增量,变成五分之三增量。 并且“血包”覆盖区域的防御强度,也将大幅增加。 同样是提升战斗力的选择之一。 但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 他还是放弃了对这两门功法的提升。 毕竟好处虽然诱人,他也得能吃得下去才行。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支撑不起这两门功法的使用要求。 真硬要提升上去,就必须面临书中所描述的可怕后果。 纵然有神秘气息的融入,帮忙改造身体,他也不想押上性命去赌。 最终,卫韬将目光聚集在血魔双煞功上面。 名称:血魔双煞功。 进度:一百三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破限三段,血魔劲生。 备注,此功法与红线拳圆融一体,攻击时带有腐蚀灼烧效果。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血魔双煞功进行修炼度提升。” 他深吸口气,选择了确定。 这部功法是衍生血魔真劲的根本。 也是他提升躯体强度的重要依仗。 只有先将它提升上去,才能为后续的修行打下更加坚实的基础。 状态栏一阵模糊。 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注入身体,卫韬早已习以为常,静静等待着变化的降临。 当所有一切都平息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内外的不同,尤其是提升后对于所受伤势的修复,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接下来,他开始大口吞吃早就准备好的食物和药材,补充身体对于养分的大量需求。 吃饱喝足后,状态栏再次显现眼前。 他直接将最后一枚金币用掉。 依旧投到血魔双煞功的修行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色渐晚,月上树梢。 卫韬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缓缓来到院内。 状态栏内,新的描述已然生成。 名称:血魔双煞功。 进度:一百五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破限五段,血魔劲生。 备注,此功法与红线拳圆融一体,攻击时带有腐蚀灼烧效果。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抬头仰望着高悬天上的银月。 心情平静而又安宁。 昨天有事情耽误了码字,今天周六也没有休息,就只有两章了,抱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6章 补全 一连数日时间。 卫韬都没有踏出院门一步。 每天除了休养身体,钻研武道,便是尝试忘记。 忘记不是目的,只是一个过程。 最终目的是摆脱孙洗月抽象画作的影响,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精神状态。 虽然那道虚无缥缈的女子声音只是偶尔出现,其实并没有对日常生活产生太大影响。 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若不能在起始阶段防微杜渐,真等到情势大坏之时,再想控制局面很可能会于事无补。 遗忘进行得并不顺利。 他越是想要忘记,那些繁杂扭曲的线条便越是顽强。 时不时就会在眼前闪现,疯狂乱舞,扰动心神。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 尤其是当卫韬不再刻意去尝试遗忘。 而是沉浸于修行转移注意力后,效果便很快得到体现。 那些线条,非但没有减少出现。 反倒是在脑海中闪现得愈发频繁。 而且除了与红线拳和穿山腿相关的线网外,竟然还有一片新的扭曲线条,开始不时在脑海诡异浮现。 卫韬再三思索,终于发现了这一情况出现的根源。 已经和那幅抽象画作没有太大关系,而是和他本身有关。 荷下青鱼、并蒂生莲。 这两式杀招与步步生莲、赤练双线的难解难分。 在他一次次推演修行,掌握这两门杀招的同时,相应的线条已经扎根体内。 化作气血运行脉路,并且相互交织缠绕,生成了相应的节点。 难道要解剖自己,将相应的“血线”尽数抽离,才能真正摆脱那玩意的影响? 卫韬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心情陡然变得有些糟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要击败敌人,首先要了解敌人。 甚至是比敌人自己,还要更加深入了解。 想到此处,他便又将箱子取出,再次打开了那幅画卷。 端坐屋内,静心观想。 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推移。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除了吃饭喝水之外,一连数个日夜,他都没有离开这间屋子半步。 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眼神也不复之前的光彩。 当当当。 富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 将卫韬从沉思中惊醒。 他摸一下早已经空空如也的茶壶,随手将其丢到一边。 快步走出房间,来到院门近前。 “先生,是我。” 商汴的声音压得很低,就从门外传来。 卫韬打开门,顿时吓了商汴一跳。 “先生这是几天没睡觉了?” 他左右看看,闪身进来,紧紧关上院门。 “我也不知道。” 卫韬打个哈欠,舀起一瓢凉水喝下。 直到此时,困顿疲倦陡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商师傅如此急匆匆赶来,是出了什么事么?” 卫韬回到屋子坐下,缓缓闭上眼睛。 商汴道,“先生让属下找的东西,有发现了!” “哦!?” “什么东西,难道是我让你对照那篇古卷找的东西?” 卫韬陡然直起身体,精神一下子提了上来。 商汴点点头,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打开后,里面有一枚颇为破旧的龟甲片,还有一个残缺了少许的半身人雕像。 半身人雕像四面八臂。 喜怒哀乐,每张面孔的表情各不相同,仔细看上去隐隐有几分奇诡的感觉。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将甲片和雕像拿到手中,面上露出喜悦笑容。 “商师傅,你做的不错。” 他摩挲着两样东西,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还要多亏了那间杂货店的张举人。” 商汴微笑道,“龟甲片就是他从行礼夹层中找到,还要这件雕像,也是张举人在一个旧货地摊上发现,想到先生对它们很有兴趣,他便直接买下送了过来。” “该给人的银钱,一定要给足。” “先生放心,我们定然不会让张举人吃亏,就连他那小杂货铺的生意和安全,也有下面那些小崽子看护保障。” 卫韬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他既然是举人,为何没有等待朝廷遴选官员?” “即便是没钱去打点捐官,单凭举人这一身份,也不至于过到看店谋生的地步。” 商汴道,“属下和他喝过两顿酒,也套了不少话,张制卿出身中原,的确是举人无疑。 其父亲还是致仕返乡的京官,在当地还算是有影响力的大家富户。 只是后来无意间得罪了出游的皇族外戚,导致家道在短时间内便四分五裂,衰败中落。” “张制卿本人还算见机得快,和丫鬟小箐一路向北逃到齐州。 如今只能托庇于小箐的亲戚混口饭吃,至于做官,这辈子怕是不要想了。” “原来如此。” 卫韬沉默片刻,“张制卿对古卷和龟甲文的研究很深,像他这样的人守着一间杂货铺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就应该把他雇佣过来,做更加专业的事情。” “明白了,请先生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该给的钱,一定要给到位。” 卫韬思索着慢慢说道,“但也不能给的太多,免得人心生变。” “除此之外,还要注意保密,不能把寻找这些小物件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你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 商汴说着便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找他。” “去吧。”卫韬摆摆手,低头注视着手中的龟甲片和半身像,精神很快沉浸进去。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他熟门熟路进入充值中心。 “是否进行充值。”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直接对准“是”点了下去。 唰! 手上陡然一空,那枚龟甲片消失不见。 耳畔响起叮的一声脆响,状态栏界面内的可用金币,再次变成了1枚。 卫韬微微皱眉,注视着还在掌心的半身人像,一时间有些疑惑。 为什么它没有被状态栏吞噬吸收? 明明雕像的喜之一面,和上次状态栏吸收的那片笑脸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区别。 但是,为什么笑脸能够化作一枚金币,集合了喜怒哀乐四张面颊的雕像却是不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以后靠着那部龟甲文古卷来寻找金币,也不是想象中的准确。 “有一枚,总比一枚都没有强。” “有一个大概的方向,也总比两眼一抹黑更好。” 卫韬收敛思绪,正准备关闭状态栏。 目光却忽然一凝,落在界面内被自己忽略的一行小字上面。 “发现半身残像,是否选择补全。” 下面还有是和否两个选择。 卫韬自然是选择补全。 状态栏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变化。 他眉头皱起,想了半天。 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选择补全的话,是要他自己想办法补全。 并不是状态栏一手包办。 完全就是空欢喜一场。 那行小字一直都在,卫韬这次直接选择了否。 反正这尊雕塑又不能转化为金币,倒不如拿来研究一下,新出现的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唰! 状态栏一闪。 随即出现了新的内容。 “半身残像(未补全),是否进行吸收。” 卫韬心中一动,选择了吸收。 唰! 状态栏骤然模糊。 掌心猛地一空。 他微微一怔,随即被叮叮两声脆响吸引了全部心神。 可用金币,竟然一次增加了两枚。 从1变成了3。 也就是说,这只未补全的半身残像,龟甲文古卷中出现过的图案实物,不仅能转化为状态栏金币,而是是两倍的汇率! 卫韬深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回想起刚才出现的那行小字。 如果说,他将这只半身像进行了补全呢? 所能得到的金币是不是就要超过两枚,达到一个更加夸张的数量? 毕竟从商品的角度去看,货物一旦破损,即便能够卖出去,那也只能往腰以下打折。 尤其是工艺品种类的东西,一旦损坏了,岂不是要当场打个骨折? 不过他对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 饭要吃到嘴里才算数。 至少他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根本没有对雕像补全的能力,所以还是先落袋为安,将外物变成自己的实力。 待到实力充足了,眼界更开阔了,再去考虑更进一步的问题。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7章 道主 青麟山,观云台。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中间还摆着一只黑白焦灼的棋盘。 青叶一袭玄衣,在淡淡水雾环绕下犹如谪仙下凡,虚无缥缈。 在青叶对面,端坐着一个姿容秀丽的少女。 此刻她微蹙黛眉,盯着面前棋盘不语。 青叶目光投向远方,表情平静淡然,并无对少女许久不落一子的不耐烦。 或许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棋上,而在棋盘以外的青山白雾之中。 沉默思考许久,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青叶师兄,我这局棋已经死了吧,刚才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青叶低头看了一眼棋局,温言说道,“想不出来就认输,但是不许悔棋,更不许闹脾气。” 少女不服气地轻哼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你和父亲一样,做事总是太过认真,就算是娱乐下棋,也要倾尽全力。” 青叶淡淡笑道,“唯有认真,才能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倪灀姐姐呢,最近怎么没有见到她?” 少女纤细如玉的手指捏着棋子,忽然换了个话题,“青叶师兄不是在找她么,怎么又有闲工夫来找我下棋?” “哪里是我来找你下棋,分明是我找老师不在,却被你拉到了棋盘上……” 青叶话说一半,忽然闭口不言。 就在此时,弥漫在观云台上的淡淡水雾忽地一凝。 观云台下,两个值守门人同时转头,朝着石阶看去。 只是看了一眼过后,两人面色又恢复如常,甚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观云台上,青叶缓缓转身,看向了白色石阶的尽头。 那里,一个头戴高冠,身穿袍服的修长身影正在缓缓走来。 她莲步轻移,动作轻缓。 速度却是不慢。 转眼间便已经穿过大片雾气,到了近前。 青叶目不转睛,盯着款款行来的高挑女子,许久都没有眨上一下眼睛。 对面的少女微微一笑,稍稍向后挪了一下身体。 “明吟妹妹也在呢。” 倪灀悄无声息来到观云台上,站在了石桌旁边。 少女笑道,“倪姐姐来得正巧,这局棋我怎么苦思冥想,都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棋局,有棋局的规则。” 倪灀白衣飘飘,融入水雾,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山门,也有山门的规则,每一个人都要遵守,不能随便越界。” 她轻轻伸手,从殷吟手中接过那枚许久踌躇许久的棋子。 看也没看一眼,便啪的将它拍到了棋盘中央。 少女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对面青叶目光落在棋盘,久久沉默不语。 棋局已乱。 一颗黑子孤独寂寞,占据在棋盘的正中心位置。 将本来已经将这里占满的大片黑白棋子全部挤到了边缘。 倪灀低下头,挥袖在桌上一扫。 悄无声息间,一缕微风拂过。 除去镶嵌在棋盘正中的那颗黑子外,上其他所有棋子全部消失不见, 她语气转冷,“有人坏了规矩,那就不要怪我直接掀翻棋盘。” 毫无征兆的,青叶猛然抬头,出手接住了凌空落下的一拳。 噹! 一声巨响在观云台上炸开。 仿佛钟声悠扬,穿透白雾传出很远。 少女明吟闪电般向后退出数丈距离,注视着纠缠交错的两道身影,表情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轰隆!!! 两道身影猛然对撞一处。 随即向着左右分开。 青叶立于观云台边缘,沉默注视着不远处高冠袍服的女子,面色阴沉似水。 “青叶师兄,伱过界了。” 倪灀正了正头上冠冕,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青麟别院温杞首席,还有齐执事,平执事,他们到底下山去了哪里,又准备做些什么,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灀师妹这话问的就毫无道理。” 青叶眉头皱起,双手负于身后,“他们去了哪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叶师兄,我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 倪灀缓缓踏前一步,月白道袍无风自动,仿佛九天下凡的玄女。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天底下或许有不透风的墙,但在这青麟山上,还没有一堵能完全瞒住我倪灀的墙存在!” 青叶垂下目光,不与她对视。 亦不发一言,沉默不语。 倪灀款款行来,一步步靠近。 脸上笑容愈发浓郁,“青叶师兄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心中有鬼答不上来?” “倒不如就在这里被我打死,也免去了你难以启齿的窘迫。” 青叶咽下一口涌上来的鲜血,面色陡然变得难看至极。 忽然,一道身影闪过。 出现在两人中间。 这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他微微抬手,拦在倪灀面前,“倪灀,你出手毫不留情,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原来是明师叔。” 倪灀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随后直起身体,似笑非笑道,“过不过分,师叔最好还是先问一下你自己的弟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微微皱眉,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师侄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提醒青叶师兄一句,有些事情,并不是做完了就算结束,或许更有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我就站在这里,倪师侄还如此说话,莫非是在威胁老夫?” 青衣老者一甩袍袖,“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垂下头去,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我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但是青叶师兄有没有记得,你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老者面色阴沉,目光落在那道修长高挑的身影上面,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 他蓦地闭口不言,转头看向向下的石阶。 “小的不懂事,大的竟然也跟着胡搅蛮缠。” 悄无声息间,一个苍老的女声穿透雾气,缓缓在观云台上响起。 “老身看你们这一脉,是越来越倒退了。” 唰! 一道身影闪过,余婆婆站在了倪灀身前。 “明岚,老婆子就在这里,等着看你是不是不要面皮,想要对下一代的小辈动手。” “余师姐,我怎么可能会有动手的意思。” 明岚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面色微变,朝着一侧微微躬身行礼。 “明岚见过道主。” “倪灀拜见老师。” 那处地方雾气涌动,不见人影,只有一道宁静平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道子青叶,违反元一门规,罚面壁思过半年,不得踏出月峦院一步。” “道子倪灀,妄自在内门动手,同罚面壁思过半年,不得踏出玄元殿半步。” “其余青麟别院执事温杞等人,归山后当废去修为,自此驱逐出元一道山门。” 青叶缓缓低头,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弟子青叶,谨遵道主法旨。” 倪灀轻哼一声,刚准备开口,却被余婆婆一拉衣袖。 余婆婆却是毫不在意,直接开口道,“左右都是禁足,玄元殿孤寂冷清,连个正经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倒不如禁足到我那藏书阁,平日里也没甚么人过去,就是想见人,也见不到别人。” 片刻后,云雾深处一声叹息,“余师姐你,就不算别人了么?” “道主可以不把余老婆子当人。” 余婆婆寸步不让,甚至咄咄逼人。 “反正自从家里老头子在北荒战死之后,我活着就了无生趣,也就偶尔见见灀丫头,才能说上几句人话。 你们非要把她关在玄元殿,想来是要让我也早些归天,去找他讲一讲现在的元一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也罢,倪灀就禁足藏书阁,半年之内不得擅离半步。” 云雾深处又是一声叹息,“明岚师弟,你可有其他意见?” 青衣老者缓缓摇头,“既然余师姐这么说了,师弟自然没有意见。” 雾气涌动,元一道主的声音渐行渐远。 却陡然在观云台诸人心中掀起莫大波澜。 “明岚师弟,你叫上各院院主,前来归元殿议事。” “定玄派罗掌门仙逝,宫苑长老登上掌门之位,吾等还需要好好商议一下,派谁去参加罗掌门葬礼,以及宫派主的执派典礼。” 明岚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疑惑。 “罗掌门修为已入化境,怎么会突然仙逝?” “难道是去年盛夏,孙洗月闯入定玄分院,曾与罗掌门遭遇交手?” “不,不对,罗掌门那时候还在上京,并没有和孙洗月见面的机会。” 他沉默许久,直至忽然想到两个字。 玄感…… 莫名便有些凉意,悄无声息涌上心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8章 血网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血魔双煞功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卫韬注视着状态栏界面,连续提升了两次。 状态栏内的三枚金币,当即只剩下了一枚。 身体变化愈发剧烈。 但这一次,除了身体变化外,还有大片疯狂扭曲飞舞的线条,一直在意识深处闪烁显现。 让他头痛欲裂,难过至极。 终于,一切都平息下来。 血魔双煞功的描述,又有了新的变化。 名称:血月双煞功。 进度:一百七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破限七段,血月劲生。 备注,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得到大幅进化提升。 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卫韬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身体。 他又长高了。 正常状态下,就已经突破了两米四,朝着超过两米五的高度进发。 此时此刻,他甚至都不敢站直身体。 不然绝对会将柴房道,“属下隐约听到隔壁院子的女人,一直在喊着快点不要,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快些,还是不要。” “按照先生的意思,莫非住在那间院子的女人,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卫韬顿时愣住,低头翻开了《灵秀诀》。 “是我听错了,商师傅没其他事情的话,就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三更终于完成,长出一口气,惯例求一下吧,求诸位大大支持本书。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9章 怀真 “青麟别院三位外门执事,连同一队精锐道兵失踪,元一道组织人手下山搜寻。 最终发现数处战斗痕迹,并且在进一步搜索中找到了部分残缺尸体。” “经过带队长老仔细分析判断,疑似玄武道子孙洗月现身,以杀招之一的并蒂生莲亲自出手。” “自此整个元一道山门如临大敌,以明岚真人为首建立巡查队伍,在青麟山周边仔细寻找玄武道叛逃道子之下落。” “青麟山了,我今晚就在玉河楼订上一桌席面,也不是为了小泷庆贺,只为咱们高兴一番。” 齐小姐话虽如此,但表情和眼神中的矜持之意,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掩盖。 文观连连点头称是,后又看向角落里不停喝酒的雄伟男子,“白世兄,待到齐小姐宴请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到场……” “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上个月白世兄和齐小姐表哥的矛盾小弟也有所耳闻,其实只是个误会,既然说开了也就能揭过,没必要影响咱们之间的情分。” “我能不能到场都是小事。” 男子醉意熏熏抬头,直接打断了文观。 他看了眼齐小姐,低低叹了口气,“主要还是怀真小姐,你到时候准备请我们去吃的,究竟是令弟拜师元一道的喜宴,还是齐执事不幸身殒的丧宴。” 此言一出,观景亭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同时转头,朝着这边望来。 “你说什么!?” 齐小姐怀真猛地起身,白皙如玉的面庞涨得通红,“白克雄,伱再说一遍!” 男子仰头,将一坛烈酒喝完。 重重呼出一口酒气,“我也是出门前刚刚得知消息,齐小姐回家后应该就能知道,玄武道子孙洗月出现在青麟山左近,元一道青麟别院三位执事惨遭毒手。” “除此之外,还有定玄某位大人物的亲传弟子,也在府城周边失踪不见,大概率同样是死在了孙洗月的手下。” 咕咚! 齐齐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你胡说!” 紧接着便是压抑得极低的女子低泣,打破了观景亭死一般的寂静。 齐怀真奔出亭子,朝着湿地外的大路跑去。 她被裙子绊了一跤,踉踉跄跄差点儿跌倒。 好在被路过的一个月白长衫年轻人伸手扶住,才免去了滚下路基、落入泥地的结局。 “滚开!” 齐怀真一把挣开,看都不看便是一巴掌甩出。 啪! 一声脆响。 一柄素白纸伞打着旋,落入湿地水泊之中。 与纸伞一起飞舞的,还有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捂着脸,打着旋,跌落进湿地水泊。 溅起一蓬水花,在阳光照耀下晶晶闪亮。 “你……” 齐小姐张口欲言,却是一口鲜血涌出,中间还夹杂着两颗洁白的牙齿。 她猛地呆住。 怔怔看着掉落手心的牙齿,一时间悲从中来。 忽然便嚎啕大哭起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0章 珞水 “放肆!竟敢对齐小姐不敬!” “哪里来的狂徒,敢在珞水城外撒野!” 怒喝连连响起,几道身影自不远处的马车飞出,急速奔来。 嘭嘭! 他们刚刚赶到,还没来得及出手,便步了齐小姐的后尘。 同时高高飞起,打着旋跌落在她的旁边。 噼里啪啦溅起大蓬泥水,不仅糊了她满头满脸,还浸透了所穿的碧绿衣衫。 观景亭内,几个年轻人刚刚从座位上起身,刹那间愣住不动。 他们看着落入水中的护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唯有白克雄来到路上,目光灼灼盯着面前身穿月白长衫,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 语气凝重道,“我是珞水白家白克雄,阁下究竟是谁什么人?” 那人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露出一丝温和笑容,“我姓卫,单名一个韬字,刚刚游历至此。” 卫韬? 白克雄迅速在记忆中翻找一遍。 却从未有过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 他深吸口气,声音转冷,“那么卫先生知不知道,落入水中的这位小姐,又是什么人?”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对于这种恩将仇报的蠢货,我不知道她是谁,当然也不想知道。” 卫韬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白克雄脸上,“你不想和她一起下去的话,最好让开道路,不要妨碍我进入珞水城。” 白克雄站在那里不动,接近两米的身躯就像是一堵墙,拦在他的面前。 “她是珞水齐家大小姐,还和元一道有很深的关系,你既然打伤了她,又被我看到了,就不能直接离开。” “哦?倒是有点儿意思。” “你说她和元一道有很深的关系,那么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有些好奇。” 卫韬缓缓向前几步,抬头仰望白克雄的面孔,不由得皱起眉头。 眸子里波光闪动,浮现出些许回忆感慨的情绪。 原来在以前,其他人都是这样看他。 不对…… 还不一样。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还要比这个人高出半米。 所以说在那个时候,怪不得商师傅见了他,总是会露出那样一副见了妖怪的惊异表情。 白克雄低头俯瞰,注视着数步外那双似乎在出神的眼睛,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凉意。 他虽然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境界,但本能觉得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绝对不是好惹的人物。 毕竟一巴掌就将几个护卫扇进水里,这种举重若轻的手法,就算是他,怕是也无法轻松写意做到。 但事到如今,他和齐家表少爷矛盾归矛盾,作为相伴出来踏春的主要组织者,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希望能让对方能给出一个交代。 白克雄心思电转,想到此人或许不知道珞水白家和齐家,也只能一咬牙,将齐怀真的叔父搬了出来。 他面色沉凝,缓缓说道,“齐小姐,是元一道青麟别院齐执事的侄女,伱现在打了她,难道就不怕后面……” 白克雄甚至没有将话说完,便被一声轻笑打断。 “你确实很有意思,拿一个死人来吓唬我。” “既然齐执事已经被孙道子打死了,就不要总是把人搬出来充脸面,让他老人家在下面安生休息不好吗?” 卫韬微笑说着,伸手拍向他的肩膀。 白克雄心中一凛,双手闪电般抬起,朝着那只伸来的手臂打去。 嘭嘭! 两记掌刀正面命中。 他心中先是一喜,紧接着却又一惊。 感觉自己仿佛斩在了烧得通红的灼热铁板上面。 非但没有架开对方的手臂,反而将自己的双手震得生疼。 指骨都要裂开的感觉。 头皮陡然发麻,白克雄没有任何犹豫,脚下猛然发力,急速向后退去。 咔嚓! 他一个大步,向后退出数米距离。 人在半空,眼前却猛地一黑。 “避不开!” “此人的手,为什么像是突然变大了一些?” 心中闪过两个念头,他只觉得肩膀上猛地一沉,犹如被压上了万钧重担。 咕咚! 白克雄喉咙涌动,满头冷汗。 他想反抗,却连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也想开口,结果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直到猛地天旋地转,噗通一声落入水里,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去,眼前却已经不见了那个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只听到齐怀真的哭声,不停在耳边回荡。 “那个人,竟然一把拍裂了我的骨头,他简直是找死!” 白克雄暗暗咬牙,“他进了珞水城,我这就回去找大哥,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要他好看!” 又过了片刻,其他人才赶了过来,将哭哭啼啼的齐小姐从水洼中扶起。 给她披上一件外衣,簇拥着往马车走去。 …………………… 卫韬此时已经来到珞水城内。 漫步在全部由厚重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奇怪的城池。 或许是多次扩建的原因,除了最开始的老城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城墙。 和那些历史文化更加悠久的城池不同,它看起来显得更加粗犷、豪放。 既有着南北通衢带来的繁华,却又隐隐显露出一丝后继乏力的萧索味道。 和大周朝廷的日渐虚弱衰落息息相关,不以人的想法意志为转移。 卫韬没有直接去清风观,而是随意在珞水沿岸闲逛,感受着和府城有些不同的忙碌气息。 刚才在城外湿地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左右不过是一群闲的无事的小孩子在那里闹腾,既然惹到了他的头上,打了也就打了,完全不需要考虑后续会有怎样的展开。 虽然对于珞水城来说,他算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但他既然来到这里,就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单一人。 就算是那些公子小姐的长辈站到他的面前,也必须首先考虑掂量清楚,他们到底有几斤几两的重量,有没有本事把他这个元一道外门执事弄到秤上比个高低。 穿过一片繁忙的货场,几个拉车的汉子正在闲聊。 “风季就要到了吧?” “冬天过去,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到时候溟水珞水又要迎来一阵繁忙期。” 一个有些驼背的老汉点点头,“到时候就能多使些力气,好好挣上两个月的银钱。” “听说北边在打仗,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会不会影响水运的船只。” “我昨日听货场大管事说,节度使大人已经派兵北上平乱。 不过是些从漠州流窜过来的匪徒,遇到州道正规军的镇压,应该很快就能肃清。” “希望如此,我还有亲人在苍远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卫韬快步通过,看一眼占地面积颇广的货场,又继续朝着更加繁华的生活区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远处的珞水河面,还有大量货船等待入港。 一盏盏气死风灯点起,放出明亮的光芒。 灯火映照在长河之中,与天上星河交相辉映,别有一番引人入胜的景致。 不时还有合力拉纤的号子响起,声音粗豪狂放,穿透夜幕传出老远。 “倒是个很有活力的地方。” 卫韬放松心情,恰好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间颇为豪华的客栈,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小的男子从旁边走过。 手腕轻轻一翻,便多出一枚涂了黑漆的刀片。 他没有机会挥出刀片。 便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就从自己的胳膊响起。 男子面色煞白,嘶声惨嚎。 紧接着又被踹了一脚,重重摔在路边的垃圾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过去。 “果然在哪里都少不了不长眼的东西。” 卫韬转头,朝着一侧的巷子看去。 那里有几道身影手持利刃,表情却有些畏畏缩缩。 最终一溜烟朝着暗处逃窜,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看上一眼。 卫韬也懒得再追上去,继续朝着那间客栈走去。 比起杀几个蟊贼出气,还是好好吃顿晚饭,再泡个澡抓紧休息更有吸引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1章 客卿 外面传来一连串的鸡叫声。 卫韬精神饱满,起身打开客栈窗户。 虽然天还没亮,街上已经有了神色匆匆的行人,为了生计开始一天的奔波。 打水洗漱,穿好衣服,卫韬也出了房门。 先去街边馆子随便吃了几顿早餐,他便不再停留,直接朝着清风观所在的位置赶去。 道观在珞水城东南,占地面积颇广。 就像是坐落在两河之畔的一座庄园。 它的位置虽然就在城区边缘,却并不受珞水城的直接管辖,而是有着一套自上而下的独立管理体系。 这是在大周立国之初,便一直延续下来的政策。 由朝廷巡礼司,和教门七宗共同对全国各地的外门道观进行约束管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皇权旁落,州道节度使势力兴起之后。 教门这些外放势力,多于地方实力派联结一体,便开始了进一步的增长膨胀。 地方实力派为道观扩张发展提供各种便利条件。 外门道观则帮助训练士卒,传道维护稳定统治,镇压作乱的外道武者。 从曾经的出世,缓缓转向入世。 就如同一道道愈发粗壮的藤蔓,深深扎根于所在的土地之中,汲取养分壮大自身。 面对这种情况,教门七宗态度暧昧,甚至乐见其成。 只要外门道观还不到尾大不掉之势,那就任由它们发展壮大。 甚至在很多时候,还会从内门派出高手,帮助他们扫清扩张途中的各种障碍。 卫韬缓步而行,来到清风观近前。 门外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将青色院墙掩映其中,看上去颇有几分出尘脱俗之感。 卫韬跟几个衣着锦绣的香客,缓步进入大门。 不多时,便有一个小道童过来,微微行礼道,“先生是来上香,还是准备到容青斋享用斋饭?” “上香怎么说,斋饭又怎么说?” 卫韬停下脚步,笑吟吟问道。 小道童同样微笑作答。 “不同的香火,自然不同的价格; 不同菜品的斋饭,当然也分为不同的档次,就看先生想要哪一种了。” 啪…… 一枚银锭落入小道士手心。 他低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然后还未等他开口,卫韬便已经抬脚向前走去。 几步后,卫韬却又回过头来,“我既不上香,也不吃斋饭。” “这枚银子就雇你做个向导,带我在里面转转看看,介绍一下清风观的详细情况。” “先生,我还要在这里值守,现在是走不开的。” 小道士握住银锭,一时间有些纠结迟疑。 “你看门外还有好几个迎客,多你一个不多,少伱一个也不少。” 卫韬摊开掌心,勾了勾手指,“你不愿意的话,我就找其他人问问。” “愿意愿意,我自是愿意的。” 小道士死死捏住银子,面颊涨得通红,紧接着猛一咬牙,便朝道观里面走去。 边走边道,“先生既是过来游玩,里面倒是有几处景观颇有妙处,值得过去观赏把玩,尤其是那处金亭观水,在春季更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卫韬跟着小道士漫步走进观内。 过了最前面的一片广场,再越过一道院墙,视线豁然开朗。 一座座亭台楼阁,一片片花草芳香,配上流过庄园的淙淙水流,诗画一样的美景映满了双眼。 不久后,两人便来到小道士所说的金亭观水之处。 在最高的假山上,有一间半开的小亭。 金色阳光铺满亭子,又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将绕山而过的水流映照出片片金鳞。 不时还有阵阵春风吹过,各种沙沙声音连成一片,听起来不觉烦闷,反而有中清新感觉。 只是如此美景下,亭中两人所做的事情却着实称不上清新怡人。 甚至还有些大煞风景。 地上到处是吃剩下的食物残渣,以及喝空了的酒坛。 大量酒水菜汤漫过亭子,沿着假山顺流而下,没入清澈的水中,浸染出大片污浊。 “他们谁啊,怎地如此不……” 卫韬微微皱眉,面色不豫。 “这是观里请来的客卿,先生慎言,慎言!” 小道士面色陡变,急得满头大汗,拉住他的衣袖,就要加速离开。 元一道外门各个道观,貌似只有道兵,却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请来的客卿。 卫韬想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行,我们接着往前走。” 两人继续向前,刚刚走出不到十米。 却有冷笑忽然从后面响起。 声音虽然不大,入耳却异常清晰。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竟敢管到我们的头上,老子就是喜欢在这里观景吃酒,看不惯就直接过来,帮我们把这里舔个干净。” 亭内两人哈哈大笑,又是一大坛陈酿拎在手上。 拍开封口,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咔嚓! 卫韬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先生,先生我们还是走吧。”小道童急的快要哭了出来。 “你先走,我过去给他们道个歉,很快就会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假山顶部的凉亭。 目光落在恣意饮酒的两人身上,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看来清风观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稍微复杂一些。 不过从昨天到今天,他在珞水城观察了很多,询问了解的事情也不少,清风观出现这种情况倒并不意外。 他也没有去改变现状的打算。 更不想劳心劳力,搞出什么海晏河清的局面。 不管道观怎样,更不管其他人如何。 只要能供应保障好他的修行,没事儿别打扰他的生活,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所以说…… 咚的一声闷响。 假山陡然震颤,凉亭石桌咔嚓裂开。 一道颀长身影立于其内,低头俯瞰着跪伏于地,剧烈颤抖的两人。 面无表情道,“先把地上的东西舔干净,然后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刚刚跑出几步的道童停下脚步,动作僵硬转头回望。 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为之停滞。 就连徐徐吹过的风声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唏哩呼噜的吮吸声,从假山凉亭内响起。 唰唰唰…… 衣袂声起,迅速从小道童身旁掠过。 几个头戴冠冕,身穿道袍的男子在凉亭假山旁停住。 居中的老者抬头只看一眼,顿时面露怒容。 “吾乃元一道清风观主,你又是什么人,竟敢在教门重地闹事撒野!” 卫韬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牌子,轻轻抛了下去,恰好落入道袍老者手中。 道牌通体玄黑,入手沉重,表面阴刻着繁杂符篆纹路,一看便很难作假。 老道低头看向道牌,眉头顿时微微皱起。 紧接着便有声音自凉亭内传来。 “我姓卫,单名一个韬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身份应该是本观的镇守执事。” 片刻后,老道抬起头,目光落在卫韬身上,然后又飞快移开,看向跪在那里的两道身影。 他面色阴晴不定,沉默许久后终究是收敛一切表情,缓缓开口说道,“老道确实收到了山门传讯,说不日便会有一位外门执事过来,补上本观空悬已经的镇守位置。 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天,却一直不见卫执事踪影,还以为卫执事和青麟别院温首席一样,不幸遭遇叛教道子孙洗月的毒手……” 咔嚓! 也不见卫韬有什么动作。 跪伏于地的两人眼睛翻白,各自有一条腿向外弯折出恐怖角度,顿时昏厥过去。 清风观主蓦地闭口,微微皱眉。 唰…… 风声乍起,又陡然消失无踪。 老道表情不变,瞳孔却微微收缩。 他只看到黑影忽然闪动,人便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静静注视着那张年轻面孔,老道面上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笑容。 接着说道,“好在如今卫执事安然无恙,又已归位,老道身为清风观观主,也就能减轻不少担子,不再像之前那般辛苦劳累。” 卫韬同样满面笑容,躬身一礼。 “黎观主此言差矣。” 他低低叹了口气,“我这个人素来喜欢清净,却不喜管人管事,所以就算是我来了,观主怕是也难卸下肩头的担子。” 老道眼中波光一闪,随即笑得愈发温和,“卫镇守使初来乍到,对许多事情还不熟悉,想要先了解掌握本观具体情况,再着手署理观中事务也是正理。” “不,不用,黎观主想法或许是好的,却是有些不太好实现。” “哦?卫执事此言何意?” “因为我比较懒,真的不想管事,怕是要辜负了观主的期望。” 卫韬声音压得更低,“我只需要足够的食材药材保障修行,安静无人搅扰的居住环境,其他道观内外一应事务,还得要观主劳心劳力,辛苦处置。” “这……好说好说,你我皆为山门师兄弟,理应相互帮扶,同心共力。” 清风观主哈哈一笑,表情如沐春风。 他带着卫韬走出几步,忽然转头看向后面几个道观弟子。 声色俱厉训斥道,“你们几个是聋了还是瞎了,还不快快去准备一桌席面,给卫执事接风洗尘!” “还有亭子里那两个蠢货,竟敢污脏本观清修之地,搅扰卫师弟雅兴。 看来是这段时间我事情太多,管得太过放松,让他们这些杀才忘了本分,一个个的不知道了什么叫做规矩!” “你们马上过去,把他们另一条腿打折,再关上一个月,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说完后,他再看向卫韬,笑容同时回到脸上,“既然卫师弟喜欢清净,刚刚老道想了一下,就在道观后面有座院子,环境清幽少有人去。 卫执事等下可以去看一看,如果觉得合适,就暂且住在那里,如果不满意,我们接下来再寻找其他地方。” 卫韬微微笑道,“既然黎师兄觉得不错,那肯定就是个好地方,我直接住进去便好。” “好好,老道这就命人前去清理打扫。 其他诸如修行所用药材等等,也一并分拨出来,送到卫师弟的院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2章 眼睛 清风观。 一座幽静小楼内。 两道身影对面而坐,相谈甚欢。 “青莲教?” “卫执事这个问题,倒是勾起了我已经久远的回忆。” 黎观主夹起一筷青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思索许久后才开口说道,“三十年前,青莲教大行其道,被朝廷和教门联手打压了下去,所有核心教众被消灭一空,自此就再也没了声息。” “那时老道还是刚刚拜入元一山门的弟子,不想一晃半甲子时光过去,竟然又一次听到了青莲教的名头。” 卫韬抿了一口茶水,并没有提起自己通过不同渠道得到的信息,而是随口找了个理由。 “我以前也未曾听说过青莲教,只是不久前在府城外遇到一支行商队伍,从他们口中听来的相关消息。” “那些行商,是怎么说的?”黎观主问。 卫韬思索着慢慢道,“他们说的是,在苍远城内发展起来的红灯会,还有从漠州流窜过来的乱匪,似乎都和青莲教有所关联。” “红灯会?” 黎观主疑惑道,“我却是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更不知道它还能青莲教扯上关系。” “不过卫执事大可不必紧张,毕竟当年朝廷和教门为剿灭青莲教,可谓是掘地三尺。 除了他们的总坛外,还将各地分坛连根拔起,根本不会给他们死灰复燃的可能。” 卫韬端起一旁的酒杯,“我也就是随便一听,再和观主随口一说,喝酒喝酒。” 一时宴罢。 在两个小道士的带领下,卫韬穿过道道走廊殿堂,又越过一排排亭台楼阁,最后在一处被竹林环绕的庭院前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执事居所,名叫绿竹苑。” 小道士打开院门,指着里面的两层小楼说道。 卫韬缓步而入,抬头看着这座古朴典雅的建筑。 一楼正门打开了,两排杂役拿着打扫卫生的工具鱼贯而出,纷纷对着两人行礼问好。 小楼的装饰风格很合他的口味,淡雅中隐含着些许大气,给人一种宁心静气的平和感觉。 他慢慢沿着大厅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了一条略显幽暗的楼梯边缘。 从这里上去,便到了二楼。 楼上只有几间卧房,却有一个面积颇大的平台,是个休息观景的好去处。 小道士很快告退离开。 只剩下卫韬一人端坐院中,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刚沏的新茶,欣赏外面清脆碧绿的竹林。 许久后,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进来吧,一会儿茶水都要凉了。” 唰……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推开院门,在桌子对面躬身一礼。 “属下见过卫执事。” 这是个三十许的中年道士,态度恭谨中带着一丝亲近。 卫韬微微颌首,忽然问道,“你避开那些人,偷偷跑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属下可不是偷偷跑来拜见执事,而是奉了观主之命,前来询问执事所需。” 中年道士恭声道,“属下名叫左石,平日里主要负责道观的物资采买,执事若有什么需要,便可以直接吩咐下来。” “你这个职位,油水很足啊。” 卫韬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站着说话多累,坐下来吧。” 左石没有动,依旧躬身站在那里,“油水都是道观的,属下从未对此有过想法。” 抬头看一眼,卫韬似笑非笑,“你有没有想法不重要,只要有黎观主的信任,什么事多听观主指示,应该就足够了。” 左石对这句话里的意思仿若未觉,依旧躬身肃立。 只是再开口时,声音忽然变得很低。 “卫执事所言极是,不过属下除了按照观主吩咐购置各种物资外。 主要工作便是作为道子的眼睛,帮她观察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哦?” 卫韬收敛笑容,坐直身体,“想不到青叶道子除了一意苦修之外,还不辞辛劳,关心着下面外门道观的发展壮大。” 进门后,左石第一次抬起头来,看了卫韬一眼。 随即又垂下目光,低低叹道,“执事大人莫要消遣吓唬属下,属下说的道子,自然是倪灀道子。” 悄无声息间,石桌上多出一只封闭完好的黑色金属盒。 左石向后退出一步,“执事若是不信,打开此盒一看便知。” 卫韬摇摇头,“伱来打开。” “属下打不开,若用蛮力打开,就会损坏里面的东西。” 左石沉默一下,“道子说了,秘钥就在执事大人的道牌上面。” 卫韬取出道牌仔细观察,目光随后看向盒子表面的云纹,心中顿时明了。 数个呼吸后。 啪的一声轻响。 盒盖弹起,露出里面所乘的东西。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从堆满的丹药下面,取出一张写满了娟秀字迹的纸签。 和归元功的标注对照比较,可以确定纸签上就是倪灀亲笔所书。 迅速看了一遍,他重新扣好盖子,疑惑问道,“她不是被禁足不许见人了么,为什么还能传递东西和消息出来?” 左石思索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属下也不清楚,不过这一次与属下会面的,是余婆婆的人。” 卫韬眼前浮现出藏书阁前的那道身影,还有那位老人满脸宠溺的笑容。 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还要给她回信?” “属下一直在等候您的到来,如今见到了执事大人,自然要将此事禀报道子知晓。 执事若有什么事情想要联系道子,也可以通过属下传递消息。” “那好,你就回给她两件事。” “第一,我没有遇到围剿追杀,之所以来得晚了,主要是因为先去了一趟府城周边放松休息,所以才耽误了些许时日。 第二,我所修习的功法似乎有突破迹象,或许不久后就能登上第一重楼。” 说完后,他端起茶盏,“都记住了么?” “执事大人放心,属下记住了。” 卫韬又补充一句,“补血益气的药材,多给我这里送一些,需要和黎观主说的话,我亲自去找他打招呼。” “道子之前说过了,执事大人的需要,便是属下最重要的任务。 所以不需要您和观主多言,一应修行资源的收集属下自会亲手办理。 回头我就弄一份药材名录让执事过目,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一定让您满意。” 卫韬微微颌首,忽然话锋一转,“黎观主,他是哪一脉的人?” 左石再次压低声音,“黎观主八面玲珑,又在珞水经营日久……” “好了,我知道了。”卫韬一摆手,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便没有让左石再说下去。 八面玲珑,说明清风观这位观主四边不靠。 而经营日久,又意味着他在珞水城树大根深,已经完全可以独立在外,自成一体。 这也解释了在他之前,清风观内为何很久没有镇守执事的存在。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倪灀还能将他硬塞进来。 也从侧面说明,她在元一道内的能量的确很大。 更重要的是,她除了想要观摩功法修行进度外,到底有没有其他目的,也值得深入思索。 刹那间诸多念头在心中闪过。 卫韬收敛思绪,又向左石询问了一些珞水城的情况。 从不同的视角,得出许多新的看法。 对于以前不太关注的地方,也有了情报信息的补充。 直至小半个时辰后,才起身送他离开。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3章 威势 数日后。 卫韬结束一上午的修行。 忽然想起曾经说过要去看一眼道观招募的客卿,几天来却一直沉浸武道没有成行。 他便收拾一番,第一次从绿竹苑内走出。 来到清风观西侧,一片占地面积颇广的建筑群落。 一座座典雅小院错落有致,簇拥着中间一座古朴大殿。 远远望去,给人带来一种奇特的视觉效果。 小院内所居住的,都是道观从外界招来的客卿。 不过按照卫韬这几天了解的情况。 说是客卿,只是为了称呼上好听一些罢了。 严格意义上讲,包括被他打断腿的两个倒霉鬼在内,这些武者都是被道观养着的打手。 如今世道愈发混乱,危机四伏。 清风观能够在珞水城深深扎根,发展壮大,光靠观内修习武道的道士远远不够。 就算是可以请求山门的支援,那也是远水难解近渴。 更何况总是要上面出手帮忙的话,岂不是意味着黎鄞作为一观之主,无法掌控珞水周边的局面? 所以才从外面招募武者作为补充。 平日里好吃好喝,各种修行资源养着,真正到了要拔刀见血的时候,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 尤其是最近几年,珞水城看似繁忙和平,但每天都有许多发生在阴暗处的危险。 那么清风观作为排在前列的势力,在吃到大量好处的同时,就必须要主动出手维护稳定,将各种威胁一一消除于萌芽状态。 对于这种情况,朝廷官方和江湖势力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渐渐达成了类似于潜规则的平衡。 至于这些外道武者,加入清风观可以得到很多,但关键时刻就需要刀口舔血,拿命去搏。 有运气好的,很长时间都只享受利益,却没有遇到过一次危险。 自然也有运气差的,刚刚被招募进来没多长时间,便在某次任务中受伤致残,乃至于丢掉性命。 但即便如此,清风观每次招募武者,想要加入者也是趋之若鹜,人数众多。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入了道观虽然会遇到危险任务,但也有相应的俸禄去拿。 就算是残了死了,那也少不了事后的抚恤。 不加入道观或者其他帮会,就靠着自己单打独斗,反而不见得是更好的选择。 首先世间大势如此,只要人还想修习武道出人头地,还在江湖上漂,危险便时刻存在。 并不会因为单人独行而减少,甚至有可能会来得更加频繁。 其次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不管是资源的供应,还是可以依靠的力量,都要比加入道观差了很多。 部分情况下,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卫韬收敛思绪,看向了已经不远的古朴殿堂。 这里原本是被道观废弃的一座偏殿,后来又简单改换装饰了一下,作为集合诸多客卿议事的场所。 殿内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有的意兴风发,聊得火热。 也有的闭目养神,沉默不语。 还有一个面貌姣好,身材有致的女子,在一杯接一杯喝茶。 不多时就已经将一大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上一下。 “映怜妹子倒是好兴致,喝了那么多茶水,也不去如厕一下?” 坐在对面的虬髯男子瞥了女子一眼,面上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容。 女子没有说话,甩手便将瓷杯掷出,呼啸着朝他飞去。 虬髯男子瞳孔微缩,闪电般抬起手来,掌心刹那间一片漆黑,又有条条筋络凸起,望之如同戴上了一只铁手套。 他在身前画出一道圆润弧线,便将茶盏稳稳抓在手中。 杯中茶水只是微微晃动,连一滴都没洒到外面。 喝了一口杯中清茶,他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让哥哥喝了映怜妹子这盏残茶,唇齿留香,味道芬芳,不是一般的好味道。” “封滦,你不想活了?”女子眯起眼睛,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杀意。 她双手一拍椅子扶手,就准备站起身来。 “欧映怜,想动手我们就出去,不将你打到跪地求饶,老子就不姓封!” 虬髯男子冷冷说道,“年前你坏我好事,我早晚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两位稍安勿躁,一会儿卫执事便要过来,这个时候闹将起来,怕是面子上须不好看。” 中间位置,一个清颧老者缓缓开口,试图消弭争端。 “给卫执事面子?” 封滦砰地将瓷杯顿在桌上,“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执事这么大的脸面,将人封在这院子里空等几天时间,才说要来见我们一面。” “黎观主他老人家怕不是被蒙蔽了眼睛,才信了那姓卫的花言巧语。” 老者叹口气,“封滦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千万不要乱说。” “伱也都知道,卫执事刚入道观,可是直接出手废了两人,就连黎观主都没有多说什么。” 封滦一愣,还是不住冷笑。 “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胆子小,不要将我拉上。 那两个蠢货手底下没两把刷子,被废了也是活该,就算是我出手,也能轻轻松松打死他们。 退一步讲,就算这劳什子的镇守执事确实厉害,大不了老子不伺候,扭头就走便是。 他还能追出齐州府外,千里迢迢找我的麻烦不成,” 忽然,封滦毫无征兆闭口不言。 转头向殿外看去。 吱呀一声轻响。 朱红色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着月白长衫,头戴冠冕的身影缓步而入。 “刚才谁在说话?” 卫韬目光缓缓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封滦脸上。 “是我在说话。” 封滦下意识坐直身体,后背肌肉一点点绷紧。 偏殿内鸦雀无声。 其他人都凝神屏息,静静观望着两人之间的对话。 “你话有些多了。”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语重心长缓缓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入得观内,又受我管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少说话,多听话,你们听明白了么。” “我为什么要……”封滦张了张嘴。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只说了几个字便无以为继。 轰隆! 整个大厅猛地震动了一下。 欧映怜眼前一黑,脑袋里面嗡嗡作响。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时,愕然发现那位新来的执事身形一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封滦的身后,掐着他的脖子一扭,便将人扔垃圾般丢了出去。 她倒抽一口凉气,表情有些呆滞。 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的手。 “刚强调了要少说话,多听话,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卫韬转过头来,看了欧映怜一眼,“刚才我在门外,听你似乎也闹腾得厉害。” 咕咚! 欧映怜面色煞白,心脏怦怦直跳。 那道目光中仿佛蕴含着巨大压力,让她牢牢贴在椅背上,连动弹一下都是不能。 被他盯着,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怜的羔羊,随时都会丧生于虎口之下。 “不过我进来后,你表现得还算乖巧,那就下不为例。” 卫韬移开目光,缓缓在木椅上坐下。 随着他的动作,巨大压力瞬间消失不见。 欧映怜大口喘息着,拼命攫取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殿内其他武者已经全部起身,低头垂手肃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多余举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整座偏殿内顿时有如春回大地,寒意消散于无形之中。 “好了,现在几位可以向我说说,自己所擅长的武道了。” “不敢不敢,在卫执事面前,老朽可不敢妄言擅长两字。” 清瘦老者躬身一礼,抢先开口。 “老朽甘梁,主修拳脚,亦开启了眉心灵窍,气血三转境界。 不过如今年纪大了,实力层次比之壮年时期有所衰落……” 卫韬闭目养神,安坐静听。 遇到感兴趣的地方便详细问上几句,不感兴趣的就直接略过,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甘梁前些年四处游历,江湖经验颇为丰富,如今年岁渐长希望安定,倒是可以让他做个任务中出谋划策的军师人物。 欧映怜是气血二转境界,优点是思虑缜密,更能够从细节处发现问题,可以让她负责情报线索分析,顺带也能从不同方面提出建议。 还有坐在角落,总是下意识隐藏自己的乌隐。 虽然此人只是气血一转,但轻身功夫很好,以前做的便是梁上君子的营生,稍加调教一下就能用来侦察情况,打探消息。 至于其他武者,基本上都是些莽夫,没什么特别的优点。 不过好在整体实力还算过关。 回头再让左石给他们好好装备一下,战斗力必将再提升一个档次。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4章 人皮 日出东方,映照大地。 溟水珞水波光粼粼,犹如两条相互交错纠缠的金色长龙。 卫韬立于岸边,身后跟着几个装束各异的武者。 几人一起静静注视着前方缓缓流淌的水面。 还有大大小小的货船,正在河上扬帆航行。 “执事大人,现在正是风季,也是整条水道最繁忙的时候之一。” 欧映怜小心观察着卫韬表情,没话找话说道。 她看上去面容娇媚,身姿窈窕,就像是个正值芳龄的少女。 但其真实年纪,已经三十多岁。 只是因为自幼习武,又注意保养,皮肤才娇嫩紧绷,不像是一个中年女子。 卫韬指了指河面上最大的一条帆船,“那只船上上所画的图案,便是溟水帮的标志?” “大人目光如炬。” 欧映怜小小拍了一记马屁,“这艘船,应该便是溟水帮总舵的帆船,平日里除了运送货物外,还兼着巡查水道的职责。” “说起溟水帮,有一件事需要禀报执事大人知晓。” 她语气变得稍稍凝重,“溟水帮的白护法,半个月前就向您发了战书,当时属下和您说起过一次,却一直没有得到执事大人的回复。” 风声呼啸,水汽弥漫。 卫韬回头看了一眼,“什么溟水帮白护法,我又不认识他。” “他大老远的跑来下战书要比武,到底是脑袋有毛病,还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了?” “呃……” 被卫韬盯了一眼,欧映怜蓦地打了个寒颤,“那位白护法,说您欺负了他的弟弟,所以……” “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除了刚来不久和黎观主参加了一次筵席外,我这些天忙于修行,连绿竹苑的大门都没出过,哪儿来的闲工夫欺负他弟弟?” 卫韬一摆手,直接结束了这次交谈,“我看此人要么精神有问题,要么就是想出名想疯了,不用搭理这个蠢货。” “是,属下明白了。” 欧映怜接着又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报于大人知晓。” 小心观察了一下卫韬的表情,她才接着说道,“珞水城城主公子准备组织一次踏春游会,全部都是城内各大家族的年轻俊彦,观主让我问一下执事,看您有没有参加的兴趣。” “不参加,没兴趣。”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欧映怜对这样的答复毫不意外。 只是点点头,又开始说起第三件事。 “最后一件事,珞水以南五十里,有一个叫做晒金场的镇子,算是本观的势力范围。 自十天前起,晒金场忽然有人无故失踪,就连我们驻守在那里的武者都消失不见。” 卫韬表情认真了少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欧映怜组织语言,缓缓说了下去。 “得到消息后,观主便派了新招募的客卿门家兄弟前去查探。 结果两人一去之后竟然毫无消息,后续再遣人去看……” 欧映怜说到此处,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他们便在一片河滩密林发现,门氏兄弟竟然被剥下人皮,填充稻草,五脏六腑就摆在一旁,死得不能再死。” “剥皮实草?” “黎观主的意思,是让我去看一看吗?” 卫韬收回眺望河面的目光,转头看了欧映怜一眼。 “是,观主说的是,酌情请执事大人处置晒金场之事。 其间涉及到的资源准备,人手调配,您可以一言而决。” “我身为镇守执事,处置这种情况是分内之事,你回去告知黎观主,让他按照我的需要准备好装备物资就是。” 卫韬最后看一眼渐渐远去的大船,转身往道观所在的方向去。 “一会儿让左石来找我,我最近修行对各种药材用量大增,需要提前做好计划。” “你们几个抓紧时间也准备一下,待到物资到齐,我们就前往晒金场。” “明白了,属下这就回去准备。” 欧映怜抹去额头上不自觉渗出的冷汗,快步跟在后面。 半个多月来,和卫韬的数次接触,让她都快有了应激反应。 虽然卫执事绝大多数情况下温和平淡,但千万不要觉得就可以肆无忌惮。 若是犯了他老人家的忌,很有可能就要被一巴掌拍到地上,必须要拿铲子才能将人一点点拾起。 …………………… 天色阴暗。 春雨如丝,随风飘荡。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清风观。 在两个全副武装武者的带路下,很快来到大路,径直向南而去。 路旁不少下地干活的农夫,趁着春雨伺弄金贵的青苗。 不时有粪肥的气味传来,将整个马车周围都充满熏臭的味道。 甘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跟在马车左右。 不时小心翼翼朝着车厢看上一眼,生怕里面那位会不会因此生气。 卫韬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打开窗户,让细密的雨丝飘进少许,沾湿了自己的衣衫。 “还有多远路程?” 行出一段时间后,他开口问道。 “回执事,我们刚过了珞水河的支流响水渠,按照现在的速度,差不多还需要半个时辰。” “我休息一会儿,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吵到我。” 卫韬关上车窗,眼睛半开半阖。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出来。 他从一个个功法界面看过去,最后将目光落在新出现的守虚灵印上面。 名称:守虚灵印。 进度:功法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卫韬按照功法要诀默运气血。 眉心处的皮肤渐渐泛红。 还有些隐隐发胀麻痒。 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了其他感觉。 昨天晚上,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 状态栏内的金币数量再次从零到一。 但他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提升哪一部修行法门。 第一浮屠境界的五方浮屠。 二重血象境界的魔象玄功。 破限七段,血月劲生的血月双煞功。 还是刚刚入门,尚未有太多进展的守虚灵印。 他思来想去,始终无法做出决定。 按照卫韬此时的想法,既然身体强度上去了,最希望提升的其实是五方浮屠。 毕竟增加两倍真劲的诱惑实在太大,对战斗力的提升绝对是一次质的飞跃。 但是,对于五方浮屠而言,要么就不提升,要么就得一下子积攒两枚金币,才能将效果真正展现出来。 除此之外,魔象玄功和血月双煞功的重要性不分轩轾。 提升一层魔象玄功,可以大幅增加气血总量。 而提升血月双煞功的话,虽然在气血增量上远小于魔象玄功,但却能衍生出更多的血月真劲。 真要说哪一个对实力提升更大,他现在也做不得准。 “算了,不行就再等一等。” “最多一个月,积攒到两枚金币之后,再去考虑提升哪部功法。” “更何况还有商师傅和张制卿,两人最近都没有做其他事情,一直在府城周边暗中寻找那卷古籍图案上对应的物件。 说不定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就会有新的状态栏金币入账。” 想到此处,卫韬终于定下心神,又开始闭目养神,静修守虚灵印。 雨势愈发的大了。 将天地间连成一片细密的水色。 赶车的乌隐抖抖蓑衣上的雨滴,忽然坐直了身体。 几乎在同一时间,甘梁也发现了不妥。 当即反手握住马鞍上放着的弩弓。 “怎么了?” 卫韬的声音从车厢内响起。 也迅速让两人镇定了下来。 “执事大人,前边的田里,有一个死人。” 卫韬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以他的目力,可以清晰见到,在细密的雨幕深处,立着一根杯口粗的十字木桩。 还有一具尸体被木桩穿透。 就像是驱赶鸟雀的稻草人,随着风向微微左右摇摆。 不时有黑羽血瞳的乌鸦落下,停在尸体表面啄吃。 很快便刺破表皮,露出下面填充的稻草,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不需要去看门氏兄弟的尸体,我们就见到了剥皮实草的样子。” 一声低沉叹息,卫韬从车厢出来,走到十字桩近前仔细观察。 乌鸦受到惊吓,在低空不停盘旋,既不敢下来,还有些舍不得离开。 甘梁绕着走了几圈,甚至带上一双银色手套,伸进那只黑漆漆的眼眶摸索。 扑哧一声闷响。 他掏出来一只鲜血淋漓的眼球,上面还带着不少血肉组织。 甚至还有少许染血的鲜红发丝。 纵然在雨幕的冲洗下,都未能恢复原本的颜色。 甘梁思索片刻,莫名一声唿哨。 片刻后。 一只黑羽乌鸦扑棱着翅膀,竟然落在他的小臂。 叼起那枚带血的眼珠,仰头咕嘟吞了进去。 吃完后它也没有飞走,就停在甘梁的肩膀上开始梳理羽毛。 “甘师傅竟然还有训鸟的能力。” 卫韬饶有兴致看着,忽然眉头一点点皱起。 咔嚓! 他抽出欧映怜所配长刀,一下便将木桩砍成两截。 被人皮包裹的稻草哗啦啦洒落一地。 欧映怜低头看着,讶然低呼道,“大人,稻草里面有很多染血的发丝。” “不,不对。” 她很快又推翻自己的说法,“就算是被鲜血浸泡的头发,也不会在雨水的连续冲刷下,连颜色都不会褪去。” “捡几块人皮,再截断一些头发,装进密封盒子里带上,我们继续出发。” 卫韬转身朝马车走去。 后面几人迅速跟上。 不久后,大片血瞳乌鸦迅速落下,开始更加欢快的抢食。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5章 情况 晒金场说起来是一个镇子。 其实最多只能算是一片杂乱的人群聚居地。 当初只因为这里的河滩能筛出金砂,所以才吸引了大批人前来淘金。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金砂不知道有没有淘到,反倒是带动了采沙业的发展。 就连珞水城内许多大户人家,都喜欢用晒金场挖出的沙土建造房屋。 还有附近山头出产的青石,品质同样优良,开采出来直接装船卖到外地,每年得到的收益也不是一个小数。 马车车轮缓缓转动,最后在一座已经破旧不堪的牌坊前停了下来。 “大人,前面就是晒金场了。” 甘梁的声音悄然响起。 卫韬睁开眼睛,掀开侧帘向外看去。 外面到处都是高高的沙堆,还有碎裂的青石,就那样随便丢在路边。 更远处的地方,还生长着一片树林,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他收回目光,往牌坊后面的镇子看去。 这里规模并不算小,只是各种房屋建筑缺乏规划,除了几条主街道外,其他地方全部乱七八糟,就像是野蛮生长的灰色苔藓,铺开占据了河岸边的大片土地。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原因,主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店铺倒是都开着门,但除了几个饭馆还算热闹外,其他地方全部门可罗雀,不见什么客流。 马车刚刚停稳。 早有一行人快步迎了上来。 他们在十步外被甘梁拦住。 为首的中年人似乎和甘梁认识,说了几句话后便被放行来到车前。 “在下房临垣,见过卫执事。” 中年男子摘下斗笠,深深一礼。 甘梁在一旁补充道,“房员外便是这里几家沙场石场的东家,上次有人失踪就是他报的信。” 卫韬挑开门帘,看了房临垣一眼。 只见他眼窝深陷,面容憔悴,头发乱糟糟的,明显是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的情况。 “在下已经为执事准备好了住处,还备了一桌席面为诸位师傅接风洗尘。” 房临垣与卫韬对视一下,忙又低下头去,语气恭敬说道。 “那就听从房员外的安排。” 卫韬微微颌首,“具体的情况,我们等会儿边吃边谈。” 他目光转动,从房员外惨淡憔悴的脸上移开,看向不远处等候的几个仆役。 这几个人倒是面色红润,神光奕奕,不仅没有任何菜色,还和房员外本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家的仆役下人生活条件似乎不错,气色之好甚至超过了清风观的道童。” 卫韬心中动念,放下了车厢门帘。 越过破旧门楼,马车缓缓进入镇子。 沿着砂石铺就的街道走了一段距离,在一座高墙大院前停了下来。 大门两侧,早有数名仆役拿着雨伞守候。 门廊外的台阶上,还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短发女孩。 她看起来约摸十五六岁。 穿着青色劲装,腰悬一柄长剑,就站在大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看了过来。 房临垣见到女孩,本就憔悴面色顿时变得更加苦楚。 他张口就要训斥,但最终却是叹了口气,转头陪着小心笑道,“这是小女,被在下惯得没大没小,不通世事,还望执事大人莫怪。” “无妨。” 卫韬点点头,接过一把雨伞,缓步上了门前台阶。 “你就是清风观又派来的武者?” 短发女孩目光落在卫韬身上。 看着他月白长衫下并不如何强壮的身体,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审视怀疑神色。 卫韬从她身边走过,对女孩的话恍若未闻。 她冷哼一声,口中不停说道。 “别像前面那两个人一样,刚来时嚣张霸道,看上去架子倒是大得充天塞地。 结果却连几天都没撑过去,便吓得连夜跑路,头都不敢回上一下。” 咔嚓! 他毫无征兆停下脚步。 转头看了过来。 连同一旁的欧映怜等人同时站住。 几人目光阴冷,齐齐看向门下的少女。 短发女孩迎上数道目光,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身体也在瞬间绷紧。 卫韬只看一眼,便移开视线。 声音低沉说道,“房员外,你上次和道观说的是剥皮实草,现在我听到的却是趁夜逃跑。” “那么,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假的?” 咕咚! 房员外艰难咽下一口口水。 面色有些发白,额头上刹那间一片细密冷汗。 卫韬停顿一下,语气愈发冰冷。 “你要明白,本观虽然护佑一方平安,却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欺骗的傻子。” “执事大人,这都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没有把话讲清楚!” 房员外声音颤抖,“那两位师傅,确实是死了,小人只是怕引起恐慌,才小范围封锁了消息,没有大规模传播出去。” “至于我这顽劣的女儿。” 他说到此处,不住摇头叹息,“她总是来追问此事,为了应付过去,也是不想让她害怕,小人便随口编造了谎言……” 卫韬沉默片刻,抬脚朝着院内走去。 “房员外不必紧张,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毕竟我们是过来解决问题,而不是要毫无必要制造新的问题。” “执事大人宽宏大量,小人感激不尽!” 房员外抹一把汗水,终于长长呼出憋闷已久的浊气。 紧接着便一叠声喊着,“快点把席面布好,不要让执事大人等待太长时间!” 半刻钟后。 几杯醇酒入腹,房员外的面色红润了许多。 再看看一旁端坐的卫韬,顿时便又大大松了口气。 他连连敬酒,从头到尾都在说着小意奉承的话。 “以前有着清风观的庇护,整个晒金场一直安然无忧。 就算有过几次流窜而来的匪徒,也被驻场的武者出手剿灭,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在下实在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只是这一次,不仅驻场武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从观内过来,专门处置此事的两个武师,也被剥皮实草凄惨死去。 原本在下已经有些绝望,甚至生出了抛弃家业逃离此地的念头。 没想到只是将消息传递上去,执事大人便带着强援当即赶来。 这一下压在在下心头的大石,终于松动了许多。” “好了,我们此次过来不是为了吃酒,其他无关紧要的话也不用多说。 房员外还是先将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一遍,也能让我们有个大致了解,确定探查的目标方向。” 卫韬吃了几口菜,饮了几杯酒,便将餐具放下,向后靠坐在椅背上面。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房员外陷入回忆,思索着慢慢说道,“就在八天前的那个早上,各个工头照例提前一步前往场地,清点工具,准备当日的活计。” “结果等他们到了才发现,住在沙场小屋守夜的人竟然不见踪影。 而且不是一个沙场如此,好几处地方都发生了相同的情况。” “在下一开始以为是驻场守夜的人跑了,但稍微想想便觉得不对。 一来他们连这个月的工钱都没领,此时跑了就恨吃亏; 二来若是单个人跑了还有可能,但好几个人一齐跑掉,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 卫韬睁开眼睛,“在沙场里面,有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没有,别说尸体,就连血迹都没有发现一片。” “嗯,我知道了,伱接着说。” 他点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房临垣道,“后来,道观驻守武师便赶了过去,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便从在下这里要走了两个护院,连带着几个粗使杂役,晚上就住在了那里。 想要看一看还有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守株待兔,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卫韬夹起一筷熏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所以说,他们晚上住了进去,然后同样失踪不见了?” “执事所言极是。” 房临垣眼神发飘,闪过一丝惊恐,“第二天早上过去,他们确实都不见了。” “更可怕的是,这一次的沙场石屋,里面涂满了鲜血,就像是有人在拿着最大号毛笔在里面蘸血作画。” “再后来,便是姓门的两位武师,他们的实力明显更强,过来之后一番探查寻找,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便直接沿着河边的树林一路追了上去,结果自此便失去了踪迹。” 卫韬微微皱眉,“既然失去了踪迹,你又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房临垣陡然一个寒颤,“第二天,树林边上出现了一根十字木桩,两位武师的尸体,就被穿透挂在上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6章 剑法 酒宴散去。 欧映怜和乌隐分别出去寻找线索。 甘梁则留下来和房员外继续聊天,引导他说出更多细节的信息。 卫韬则出了会客厅。 在房家府宅里慢慢散步。 走廊上很多地方的墙皮已经斑驳,露出下面青砖本来的颜色。 雨水从屋檐落下,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将泥土砸出一排整齐的小坑。 不时有丫鬟仆役快步走过,每个人都神色匆匆,表情凝重,几乎不见一丝笑容。 卫韬沿着长廊缓步而行,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再往前去,就是一扇闭上的院门。 “里面是给你们准备的住处。” 忽然,一个女子声音响起。 卫韬转头望去,便看见房家小姐从拐角另一端走了过来。 她还是穿着那身青色劲装,腰侧一柄三尺青锋,看上去倒是有了一丝英姿飒爽的味道。 “父亲骗了我,我现在想要知道,镇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在门口提到的薄皮实草,又是什么意思?” 她一步步靠近过来,满脸严肃认真的表情。 “小孩子不要管太多,那样容易老得更快。” 卫韬收回目光,伸手推开了半掩的木门。 “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太大,为什么就能成为清风观的执事?” 房小姐跟在后面,声音又多了几分好奇,“伱是不是很厉害,修行的是什么功法?” “我告诉你,其实我也很厉害的。 就连老师都说过,我的修行资质千里挑一,不是那些普通武师所能相比。” 她说到此处,表情黯淡下来,低低叹了口气。 “可惜父亲总是不相信我很厉害,有事情也瞒着不让我知道。 他总以为我还是那个总是害怕黑夜,事事需要保护的小丫头。 却不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并且拜师踏入武道修行,早就不是他所以为的柔弱样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嫌我烦吗?” “我在听,你接着说。” 卫韬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父亲知不知道你修习武道?” 房小姐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他只以为我还是在像以前那样闹着玩,却不知道我是真的修行天才,已经很厉害了。” “行吧,教你武功的你老师是谁,叫什么名字?” 少女忽然愣住,想了一下才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名字,只是叫她婆婆。” “呵……” 卫韬笑了起来,“倒是让我想起来很多评书中的桥段,隐居高人发现良才美玉。 然后便悄悄收为弟子悉心教导,却又神秘兮兮不让其他人知晓。 直至有极大危险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你作为主角再出来杀退强敌,拯救四方。” “你怎么和我想的一样?” 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随后却又信心满满道,“不过老师确实不是一般的武者,你若是有机缘能见到她老人家,一定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行吧,等我处置完这里的事情,如果还有空闲的话,就跟你一起去……” 卫韬微笑说着,蓦地闭口不言。 他陡然转身,朝着一侧看去。 视线穿过一条显得有些阴暗的回廊,望向更远处的院落后墙。 阵阵潮气从走廊掠过,带来森森寒意,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墙后的树上,站在一个披头散发,枯瘦如柴的身影。 那人被污脏发丝半遮住的眼睛,正朝着房家大院看了过来。 卫韬气血涌动,双脚刹那间没入地下。 但还未等他发力,那道身影便鬼魅般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幻象。 唰! 卫韬几个闪身,便来到墙上。 居高临下,目光扫过能够看到的一切地方。 却都没有发现那道枯瘦身影。 衣袂响动,房小姐也跟着立上墙头,学着他一起四下里观望。 片刻后疑惑问道,“你在找什么?” 卫韬摇摇头,“没什么,我刚才或许是眼花了。” 既然这小丫头没有看到,那和她说太多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就此闭口不言,还能剩下后续被追问的许多烦恼。 “哦,我还以为你发现了敌人的踪迹。” 她跟着从墙上跳下,口中还在不停说着,“你刚刚速度倒是挺快,我反应稍慢一点儿就要追之不及。 如此看来,你应该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是那种装得很厉害的江湖骗子。”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比试一场,让我来检验一下,你的实力到底怎样?” 卫韬缓步而行。 自动过滤掉耳边小丫头的搅扰。 但就在片刻后,他忽然在院内空地停下脚步。 看着那张还未真正长开的稚嫩面孔,缓缓点了点头,“比武可以,但你输了的话,这几天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更不要叨叨说个没完。” “行啊,你要知道,我最厉害的可是……” 咔嚓! 她两眼翻白,被握住脖子轻轻拎了起来,双手双腿在半空中拼命挥舞,却没有任何用处。 “比武结束,你已经输了。” 片刻后,卫韬慢慢将人放下,还细心帮她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你输了,现在就可以离开,最近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房小姐身体一僵,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脸上写满不服,“你刚才根本就是出手偷袭,一点儿都不讲武德。” “哦?” 卫韬微笑道,“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哪里有这么多的理由可讲。” 他转身就要离开,脚步刚动却又停住。 “也罢,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看看你到底修行到了什么程度。” 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来到五米外站定,右手反握剑柄。 “准备好了么?”卫韬问道。 “准备好了。”她凝重点头。 唰…… 风声骤然而起,挟裹着雨丝,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 在只剩下一道缝隙的视线中,一道身影犹如鬼魅,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 纵然他的速度令人心惊,但房小姐却并不慌张,因为她还有剑。 只要长剑出鞘,她便有信心将任何对手击败当场。 这是老师给她带来的信心。 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质疑。 嘭! 房小姐清亮的眼眸骤然收缩! 反握剑柄的右手猛地一疼。 被另外一只散布着灼热气息的大手死死按住。 那只手如同铁钳,将她的一切希望都化作了泡影。 又是啪的一声轻响。 她如遭雷击,踉踉跄跄后退,就连腰侧长剑都已经到了卫韬手中。 “你太慢了,难道你的老师没有教导过你,无坚不破、唯快不破的道理?” 卫韬拔出长剑,剑锋如秋水潋滟,通体散发出森寒的气息。 房小姐面色惨淡,喃喃自语,“我只是差了一点点,只要让我出剑,你必败无疑!” “你在我面前连出剑都做不到,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还是回去多练几年,再来找我。” 他仔细欣赏一番,顺手将其入鞘。 正准备将它还回去,目光却是陡然一动。 落在了剑柄护手的位置。 那里,印刻着一弯新月,以及一轮大日。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行小字,跟随日月辉映的图案一同映入眼帘。 “大劫在遇、日月无光;黄天将死,苍天当生。” 卫韬看着这行几乎小到看不清楚的字迹,眸子里波光闪动,若有所思。 唰! 长剑重新回到房小姐手中。 他开口问道,“你修炼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她这次没有丝毫犹豫,长剑直接出鞘。 身体微微低伏,摆出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 然后才肃容说道,“老师所传剑法,名为青月。” 卫韬缓缓颌首,“你出剑吧,让我看看你的青月剑法。” 房小姐轻叱一声,长剑倏然间挥舞出璀璨的光芒。 有如孔雀开屏,又如莲瓣绽放盛开,带动细密雨丝,尽数朝着卫韬涌来。 唰! 在最后一刻,孔雀收屏,青莲敛去。 所有剑影瞬间合为一处,从一个颇为刁钻的角度,刺向他的肋下。 “我要收力了,不然真的将人伤到,就……” 房小姐如此想着,眼前却又是一花,不见了刚才还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发呆的身影。 长剑落下,空空荡荡不着一物。 “这就是你的杀招吗?” 卫韬的声音侧后方缓缓响起,“不要留手,让我看看你的最强实力。” “好!” 她一声低喝,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一缕莫名寒意渐渐散发出来。 毫无征兆的,剑光犹如盛开花瓣,自虚空骤然显现。 在细密雨幕中朵朵绽放,带来愈发深重的寒意。 一道身影在其间穿行游走,如同一尾游鱼,在片片莲花之中灵动环游。 时间一点点过去。 剑法逐渐散乱,不复之前如花绽放的景象。 房小姐鬓发散乱,香汗淋漓。 她以剑拄地,大口喘息。 明显已经体力耗尽,到了无以为继的程度。 此时再看面前那个气定神闲的男子,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卫韬低头看着衣袖上一道口子,表情微微有些出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 许久后,他才抬起头来,“你的剑法,很有意思。”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见一见你的老师?” “哇!” 少女张口欲言,却是直接吐了出来。 口鼻间尽是倒流溢出的食物,被呛得剧烈咳嗽不止。 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了呼吸,嗫嚅着道,“老师一向高来高去,就连我也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她老人家的踪影。” 卫韬目光落在那柄长剑上面,刚想说些什么,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紧接着,欧映怜急急奔入院子。 “大人,有新情况发现!” “刚才属下和乌隐扩大搜索范围,在远处的树林之外发现了新的线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7章 主人 春雨绵绵,一直没有停歇。 一行人快步行走在满是湿气的林间。 脚下不断踩出滋滋的水声。 沿着被枯败落叶覆盖的小径走出很远,一座废弃已久的庄院悄然出现在众人前方。 周围也冷冷清清,不见人烟。 矗立在地面的高墙颜色灰黑,表面生长着连成一片的苔藓,在雨水的滋润下更加显得黏腻湿滑,破落败坏。 大门两侧的石狮同样遍布苔藓。 左侧的那只还少了半边脑袋,密密麻麻的虫子就在石缝中爬来爬去,看上去有些瘆人。 “就是这里?” 卫韬缓缓来到颜色斑驳的门前,抬头注视着上面已经歪斜的牌匾。 “紫气东来。” 他缓缓念了出来,回头看了一眼,“欧客卿,新发现的人皮稻草,都在里面?” “是,属下在里面一共发现了八具尸体,经过辨认基本可以确定,全都是在沙场守夜的伙计。” 卫韬点点头,又看向身后另一个男子。 “权管家,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 男子约摸五十多岁,面色有些发白,回答时声音都在颤抖。 “回执事大人的话,这里以前是珞水城丘老爷的避暑山庄。” “以前是避暑山庄,那现在呢?” 嘎吱嘎吱一阵响动。 满是锈迹的大门被推开了,露出里面久未修缮后的破败景象。 卫韬缓步而入,情绪感到一股阴冷腐败的气息从里面涌出。 权管家生怕被落下般,紧紧跟在后面。 进门时还下意识地左右看了几眼,身体止不住地不停打战。 还是在欧映怜的冰冷注视下,他才蓦地回过神来,开始回答问题。 “前年夏天,丘少爷和新婚妻子来这里避暑游玩,结果却惨遭不幸。 两人连同丫鬟仆役尽皆失踪不见,后面丘老爷伤心之余,便再没有来过一次,这座避暑庄园也就荒废了下来。” “珞水城丘老爷,莫非是在城内经营粮行,又在外面置办田庄的那位?” 卫韬观察着破败的庭院,地面长满杂草,完全掩盖住了原本的青石路面。 如今被雨水浇灌,或许马上又要迎来新一轮的疯长。 权管家连连点头,慢慢说着,“丘老爷后面使了大笔银钱,请了溟水帮高手,连同官府捕头一起进驻到庄园之内,准备彻查此事,找到失踪的家人。” 他说到此处停顿一下,然后叹息着摇头,“只是纵然如此,都没能查出十几口人的下落。 而且连一点儿线索都没能找到,仿佛他们就是突然之间便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卫韬深吸一口湿润空气,闭上眼睛道,“看来这个地方的事情,比已经知道的还要更多。” 欧映怜跟着低低叹息,“世道越乱,人命便越是贱如草芥,各种祸端亦层出不穷。”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些伙计的尸体。” 卫韬趟过齐膝深的杂草,很快推开第二道院门。 正好看到甘梁从庄园深处赶来,手中还拎着一块几近破碎的石碑。 “大人,老朽找到了这座庄园的真正主人。” “不是珞水城的丘老爷么?” 卫韬停下脚步,疑惑问道,“甘老莫非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大人请看这座石碑。” 甘梁小心翼翼将石碑平放在地面。 “如果老朽没看错的话,这座石碑应该是庄园刚刚建好时便雕刻而成。 上面写的是元贞七年,中府一个叫做桂书仿的官员辞官返乡,在此地建造的庄园……” “元贞七年?”卫韬眉宇紧锁,回忆着当初从私塾中学到的知识。 片刻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那岂不是说,这座庄园至少在这里矗立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 “权管家,你刚才告诉我,这是珞水城丘家老爷的避暑山庄。 那么是不是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座石碑上面的记载,又是什么意思?” 权管家吓得浑身发抖,嗫嚅着道,“执事大人恕罪,小的真的不是有意欺瞒。 只知道丘家少爷没出事以前,丘老爷每年都会来这里避暑,已经持续了至少十几年时间。 而且小人随自家房老爷第一次来到这里,就是由丘老爷在这里摆下席面招待。 却是实在不知道,在丘老爷之前,这座山庄竟然是从中府京城来的官人所建。” 甘梁道,“大人,他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老朽与房员外聊天得知,他来到晒金场开办沙场,从头到尾也就不到十年时间。” 看了眼卫韬若有所思的表情,甘梁当即接着说了下去,显然在发现石碑的极短时间内,便已经以点带面,思考了许多问题。 “大人,老朽眼见桂书仿这个名字,又回忆起另外一件事情。 那便是在二十多年前,在齐州闹得很大的忤逆谋反事件,不仅当时的节度使被朝廷诛除。 后续还牵连了不知道多少官宦人家,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其中好像便有姓桂的一家人,在朝廷列出的逆乱名录上排名还十分靠前。 只是不知道,建造了这座庄园的桂书仿,和几乎被灭了门的桂家,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卫韬边向庄园深处走去,边听甘梁讲述当初发生在齐州的谋反事件。 不多时,几人在一排房舍前停下脚步。 和庄园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 就连走廊的栏杆梁柱,都颜色鲜艳,似是新近才刷过油漆。 但是,对于一座荒废许久的宅院来说,便显得很不正常。 欧映怜道,“大人,属下和乌隐来到此处,便是发现这排屋子的不同,才进去仔细探查,结果就找到了那些尸体。” 卫韬点点头,透过半开的房门,看到了一道伏案书写的身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瞳孔微缩,“这是剥皮实草后,摆出来的姿势?” “大人明鉴,当时属下一眼都没能看得出来,还开口问了几声。 直到走进一些仔细观察,才发现那只是一张人皮,里面填充的都是……” 欧映怜停顿一下,面色变得有些古怪,“里面填充的都是头发,并非是稻草。” “所以说,这些尸体其实应该叫做剥皮实发,而不是剥皮实草。” “剥皮实发,这得多少人的头发,才能填满一整张人皮……” 卫韬缓步上前,仔细打量着伏安不动的那具躯体。 就算是只有几步距离,才能清楚辨认,这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犹如蜡像的人皮尸体。 不久后,他看过其他房间。 不同的尸体,摆出来不同的姿势。 就像是一家人,在饭后做着不同的事情。 从最后一间屋子出来,卫韬在走廊停下脚步。 “甘师傅。” “属下在。” “回去后找一下房员外,尽量询问当初发生在庄园的失踪案件细节。” “属下明白。” “还有,关于桂书仿这个名字,也要重新细致调查……” 他话说一半,毫无征兆闭口不言。 刹那间一道狂风乍起。 穿透细密雨幕,朝着走廊外急速冲出。 轰! 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在半空中扯出一条笔直空洞。 片刻后才被重新落下的雨丝填满。 甘梁和欧映怜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各施身法,发力急追。 两人才刚刚跃出走廊。 便听到轰隆一声闷响。 看到远处侧边院墙破开一个大洞。 卫执事连跳过墙头的时间都不想浪费,直接便穿墙而出。 一路上狂风席卷,木石乱飞。 硬穿出一道笔直通道,朝着远处的树林飙射而去。 绝大部分情况下,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就是一条直线。 现在的他,就在沿着这条直线笔直前行。 所有阻挡正前方障碍物,只要不是太过粗壮的树木,不是太过巨大的拦路石,全都被他硬生生撞开、穿透、碾碎。 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道身影飘忽不定,正在疯狂向前逃窜。 嘭! 卫韬在一座石坡顶部猛地停住。 周身热气升腾,犹如一只人形火炉。 双脚深深陷入地下。 坚硬的岩石就像是饼干一般酥脆,被踩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咔嚓! 一只通体漆黑的利爪,闪电般从侧方袭来。 刹那间便已经来到眼前。 五根手指犹如涂抹了墨汁,同时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道。 从手腕到小臂,隐约可以看到硬化的筋肉虬结纠缠,就像是皮肤表面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鳞片。 此时卫韬才刚刚落在坡顶,还没有稳住身形,便要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股腥风。 这一击对时机把握的精准,速度之快速迅捷,招法之诡秘刁钻,足可以表明出手之人绝非普通武者。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爪。 卫韬意随心动,身随意动。 啪! 右手刺破雨幕,撕裂空气,毫无征兆便出现在黑爪必经之路的前方。 他五指张开,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反向对抓过去。 筋肉刹那间膨胀,黑红颜色交织纠缠,如同道道钢筋拧在一处。 噹! 两爪交击。 宛如金铁交鸣。 闷哼声遽然响起。 一道身影向后急退。 卫韬想都不想,抬起的右手变爪为拳,进步踏地,一记翻天锤轰然砸落。 打破雨幕,炸出一团爆烈轰鸣。 那道身影后退不及,耳旁又风声呼啸,炸响爆开,顿时大惊失色。 慌乱间只得双拳齐出,迎向那只砸落的拳头。 “他的拳头,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巨大!?” 电光火石间,蒙面青衣人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紧接着便是咔嚓脆响连成一片。 夹杂着难以忍受的惨嚎。 就在石坡顶部荡开。 青衣人双臂弯折,骨骼碎裂。 整个人蓦地跪倒在地,浑身剧烈颤抖不已。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韬踏前一步,开口问道。 但就在下一刻,他瞳孔收缩,看着青衣人七窍涌出大股污血,眼瞅着已经不行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不久后,欧映怜和甘霖气喘吁吁赶来。 站在后面,和他一起注视着地上已经僵硬不动的青衣男子。 两人不时将目光落在卫韬身上,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在他们的想法中,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将这位镇守执事看得很高。 但直到今天见到他长途追击、随意出手、悍然杀人。 才发现以往的卫执事,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是怎样的温和良善。 “你们检查一下尸体,小心此人身上藏着剧毒。” 卫韬收敛气息,缓缓说道,“还有,伱们在追来的过程中,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发覆地,动作僵硬的人?” “没有。”两人齐齐摇头。 他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你们两个过来,却把权管家自己留在那里了?” 甘梁和欧映怜面色陡然变化,下意识朝着远处的破败山庄望去。 昏暗天空下,细密雨幕中,晦暗斑驳的建筑静静矗立。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头陷入沉睡的怪物,要将所有进入的生命尽数吞噬。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呜咽 权管家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毫无征兆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痕迹。 仿佛他从未来过这座废弃庄园。 卫韬一处处寻找过去。 前后内外空无一人。 只有屋子里那些做着不同事情的人偶,还安安静静呆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嘲笑他们的无知和愚蠢。 咕咚! 欧映怜喉咙涌动,面色发白。 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等待着来自执事的责罚。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卫韬缓缓开口说道,“不得不说,我们犯了错误。” 他看了两人一眼,语气依旧温和“你们也不必自责,对方绝对不止一人,而且实力也不简单。 就算是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可能也抵挡不住敌人毫无征兆的诡魅偷袭,甚至还有可能将自己陷入进去。” 说到此处,他不由得陷入沉默。 眼前再次浮现那道诡异身影。 从之前在房家府宅,到刚才的庄园墙外。 都有一个长发垂地,姿态扭曲的身影站在那里。 对方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们这些人在看。 被杂乱发丝遮挡住大半眼睛,露出的地方却满是血丝,一片鲜艳的红色。 “大人,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欧映怜平静了情绪,开始思索后续的事情。 卫韬没有回答,转头看了眼正在沉思的甘梁,“甘老,你觉得接下来如何应对才更合适?” 甘梁眉头紧皱,“此时之情势,敌人在暗,我方在明,如果他们一直隐藏不出,老朽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引蛇出洞的办法。” “所以在老朽看来,接下来就只有等待,只要对方还有其他动作,就有可能会露出马脚,从而被我们抓到。” 卫韬点点头,“甘老说的有道理,那么接下来在哪里等待,就成了必须决定的下个问题。” 甘梁看看屋内,目光落在那个伏安不动的剥皮人偶脸上,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留在这里的话,万一晒金场再出现情况,就无法及时赶回处置。 但如果回到晒金场,老朽又担心这里真的是敌人的据点,我们一旦离开,便会……” 他蓦地闭口不语。 表情有些惊疑不定,朝着四周看去。 “大人,伱有没有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 甘梁侧耳倾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声音的来源。 眉心处悄然现出一抹淡青颜色,两侧太阳穴同时霍霍跳个不停。 显然是已经打开了眉心灵窍。 “没有。” 卫韬屏息凝神,却只听到吹过的风声,还有沙沙雨声,根本没有什么呜呜咽咽的哭声。 欧映怜也缓缓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听到,甘老莫不是听错了?” 甘梁抹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水,看上去有些疲惫。 “也许是我听错了,但刚才那种几十人混杂一起的哭声实在是太过诡异。 尤其是当我开启眉心灵窍仔细感知的时候,就像是有很多人围在自己身边低声呜咽。 简直有种身处鬼蜮的毛骨悚然感觉。” “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欧映怜心中也有些发毛,死死盯着屋内伏案不动的剥皮人偶,仿佛它下一刻就要活过来。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鬼。” 甘梁悠悠叹息,“小时候,总是在村里听妖魔鬼怪的故事,就变得怕黑怕鬼。 长大了修习武道,一个人敢独走荒郊野岭,夜宿葬岗坟堆,那时候觉得世上并没有鬼。 结果现在岁数大了,却又希望有鬼的存在,也能给老朽大限过后的日子有些盼头。 不然到了真就是一场空,想想便感觉生死之间真的有大恐怖。” 欧映怜也跟着叹气,“晚辈虽然还年轻,听甘老这么一说,也开始有些怕了。” 咔嚓! 寒光猛地一闪。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卫韬已经将剥皮人偶一刀两片。 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 除了少许稻草外,大部分的确都是颜色鲜红的发丝,铺满了大片地面。 不久后,其他房间内的人偶,也全部被劈开散架,里面填充的稻草头发全部暴露在外。 “好了,毁掉了这些东西,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卫韬将长刀丢回给甘梁,转身朝着屋外走去,“不管他们是人是鬼,如果这些剥皮人偶真的很重要,那么我就可以安心等待他们来找我。 就算是对那些家伙不重要,我们也算是用排除法做出了一次验证,左右不亏。” 出了这排屋子,向后是一条石板铺就的直路。 一直通向后面的花园。 路两侧长着茂密的草木。 还能隐约看出当初规划的样子。 只是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显得有些凌乱破败。 园内也早没有了花团簇锦的景象,只剩下那座假山沉默矗立在绵绵阴雨中,混入周围半黄不青的色调,给人一种晦暗阴森的感觉。 咔嚓! 卫韬踩断一截枯枝,吓到不远处觅食的老鼠,一溜烟钻进地洞消失不见。 他穿过花园继续向前,来到一座孤零零的祠堂门外。 这里倒是显得干净许多,不像其他地方杂草丛生、一片破败。 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卫韬开口问道,“甘老,你之前探查的时候,这炉中便燃着香火吗?” 甘梁凑上来看了一眼,表情顿生变化,“大人,属下可以确定,之前并没有这些香火。”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道,“刚才属下就是在此处发现的石碑,当时却忽略了祠堂周围的环境。 如果真的是长时间无人打理,这座祠堂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对于已经荒废很久的庄园来说,祠堂还有香火是不正常的。 但看其他地方的衰败,这里又不符合有人常住的情况。 唯一的可能便是庄园无人居住。 却有人不时回来祭奠,顺便清理一下祠堂内外的卫生。 从祠堂出来,几人又仔细巡查了其他地方。 不过再没有什么发现。 天色渐晚。 卫韬出了庄园,最后看一眼门前残缺破碎的石狮,迅速没入到茫茫风雨之中。 …………………… 夜色深重。 黑暗中的晒金场,显得格外阴森沉寂。 房小姐胃口不好,晚上只吃了一碗粥饭。 临睡前却感觉有些肚饿,便穿好衣服出门,准备找人拿些点心充饥。 有些出乎她的预料,本该住在隔壁的丫鬟竟然不在屋里。 走廊黑漆漆的。 即便是拐角处点着灯笼,也无法将所有地方尽数照亮。 一阵旋风吹过,挟裹着大片水雾,将两只灯笼瞬间吹熄。 房小姐激灵灵打个寒颤,有些犹豫是不是还要继续去寻找食物。 片刻后,她终于做出选择。 继续朝着厨房的位置走去。 整个院子没有人声。 除了唰唰的风声雨声,就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不停响起。 “小姐,你要去哪里?” 忽然,一个幽幽女子声音从身后响起。 房小姐蓦地一个激灵,随后又长长舒了口气。 “小环你走路怎么像猫一样悄无声息的,差点儿给我吓出病来。” “你个死丫头刚才跑哪儿去了,我刚才到你屋里都没见到人。” 她娇嗔着转过身,脸上笑容刹那间凝固。 啪嗒! 手中一盏油灯掉在地上。 热油迅速铺开,燃起熊熊火焰。 房小姐眼神惊恐,步步后退。 “薄皮,薄皮,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死死盯着那张火光映照下的轻薄人皮,以及被人皮遮挡住的浓郁黑暗,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小姐,你想吃什么?” “奴婢这就去给你拿。” 小环语气幽幽,从人皮后面的黑暗响起。 “走开,你给我走开!” 房小姐凄厉尖叫,被自己绊倒,手脚并用向后爬去。 “小姐,你别跑,告诉我啊。” “你不说,奴婢又怎么知道你想吃什么东西?” 人皮晃晃悠悠,步步紧逼。 房小姐尖叫着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风声乍起。 一个披着蓑衣的身影站在了院内。 他微微抬起斗笠,朝着走廊内惊恐大叫的房小姐看了过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79章 公子 房小姐惊声尖叫。 声音凄厉,穿透黑暗雨幕传出很远。 “怎么了?” 说话间,卫韬已经跨过院子,来到房前走廊。 只看到地上一堆火焰还在燃烧。 不远处,小姑娘还在闭眼尖叫。 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直到她被揪住衣领提起,剧烈摇晃到头晕眼花。 才终于从惊恐情绪中回过神来。 嚎啕大哭道,“人,人皮!” “人皮在什么地方?” 卫韬注视着她的眼睛,让这个下午还豪情壮志的小姑娘一点点冷静下来。 她深深吸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了起来。 “是丫鬟小环,刚才我出来找吃的,就在这道走廊上,看到了她飘来荡去的人皮,还在问我想吃什么……” “有什么发现吗?” 卫韬将她放到一旁,回头问道。 欧映怜挑着一盏灯笼过来,微微躬身一礼。 “回大人,乌隐发现了一串带着水渍的脚印,已经和甘老一起追过去了。” “其他屋里的人都睡得很沉,不仅房小姐刚才的尖叫,就连属下伸手用力摇动,都没有叫醒他们。” “各个房间属下都仔细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房员外呢?”卫韬问道。 “他也在睡觉,满屋子都是酒气。” 欧映怜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属下怀疑他们都中了迷香,但却没有嗅到别样的味道。” 正说话间,甘梁和乌隐从后院赶了回来。 “大人,我们追出没多远,脚印便突然不见,就像是一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卫韬点点头,“出现了情况是好事,总比什么都没有发现要强。” 他抬头看向阴沉黑暗的夜空,深吸一口湿润沁凉的空气,“来来回回折腾这么长时间,已经让我有些烦躁,希望一直故弄玄虚的那些家伙,最后不要让人失望。” “走吧,和我去看看那些丫鬟仆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还沉睡不醒,看来是不想继续吃这口饭了。” 就在此时,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 “公子,这座宅子看上去还算凑合。”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卫韬耳朵微微颤动,在唰唰风雨之中,辨认出有刻意压低的男女对话响起。 “缘妹,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借住一宿,明日再去寻找令祖父的山庄如何?” “天黑雨急,也只好这样了。” 不多时,院门被砰砰拍响。 卫韬微微侧头,使了个眼色。 “来了来了,这么晚了,谁啊?” 欧映怜一叠声应着,快步来到门前。 “你们是什么人,叫门要做什么?” 她挑起灯笼,透过门缝望着外面一群持刀佩剑的武者,声音陡然变得颤抖起来。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却飞快比了个十二的手势。 “这位姐姐,我们只是借住一宿,明天一早就离开。”轻柔的女声说道。 欧映怜故作为难,“你们这么多人,又都拿着兵刃……” 唰! 忽然人影闪动。 一个背负长刀的男子飞身而起。 越过院墙,站在了欧映怜的身后。 “你,伱是怎么进来的!” 欧映怜一声惊叫,连连后退,还差点儿撞在门框上面。 走廊内的卫韬都惊讶于她的演技。 “我只是和你说一下,如果我们真是坏人,就凭这道院墙,根本不可能挡住我们的闯入。” “所以,我家公子真的只是借宿,没有别的意思。” 背负长刀的男子冷冷说了几句,再次拔升而起,来到了院外。 吱呀一声轻响。 大门被打开了。 欧映怜满脸堆笑,将人迎了进来。 对方一共十二个人。 两个年轻男女被护卫在中间,迅速穿过院子,来到走廊近前。 卫韬在观察着他们。 他们同样将目光投注过来。 其他人还好,队伍中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者,在看到甘梁时瞳孔微微侧目,有意无意上前一步,站在了那对年轻人的身前。 “您便是此间主人吧。” 队伍中唯一的女子抬起纸伞,露出一张柔弱美丽的面孔,“我们深夜搅扰多有得罪,只求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还希望阁下能行个方便。” 说话间,刚才背负长刀的汉子上前抱拳躬身一礼。 双手奉上一封银锭。 少女接着道,“些许银钱,不成敬意。”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卫韬微微点头,温和笑道,“映怜,带几位贵客去偏院休息。” “是,老爷。” 欧映怜提着灯笼,转头看了一眼,“诸位,请随我来吧。” 一行人很快跟上,去了原本安排给卫韬等人居住的院子。 “甘老,你怎么看?” 卫韬目送他们消失在走廊拐角,回头看了一眼。 “回大人,看他们的意思,似是专为那座避暑庄园而去,只是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目的。” 甘梁思索着慢慢说道,“对方的实力层次,那个管家模样的老仆不可小觑,其他护卫最高也就是气血二转境界,倒是不足为虑。” “至于那对年轻男女,被称为公子的年轻人眼中神光奕奕,实力层次要比老朽强,但绝对比不上大人。 还有另外一个女娃,请恕老朽眼拙,却是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修习武道。” “我也没有看出来。” 卫韬缓缓说道,“原以为只是有不长眼的邪道武者作乱,我们来了就是找到人杀掉,没成想却朝着越来越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甘老在观内也呆了两三年时间,以前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任务?” “老朽参加最多的,也就是大人说的镇压邪道武者的任务。 至于像这般奇怪的,三年来只经历过一次,最后还是观主亲自出手,才将事态平息。” “哦?” 卫韬笑了起来,“接下来倒是可以用甘老的故事下酒,消磨这漫漫雨夜的时光。” …………………… “魁伯,刚才你忽然拦在我的面前,莫非这座宅院的主人,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干燥明亮的房间内,锦衣公子脱掉湿透的皮靴,将脚放入刚刚烧好的药液,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宅院主人老奴没有看透,不过他身边的老仆,应该是气血三转的武者。” 魁伯侍立一侧,浑浊眸子看向窗外。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给我们开门的妇人,也修到了气血转化之上。 虽然她在极力掩饰,但一动一静、一步一行间的微小习惯却难以遮掩。” 锦衣公子微微皱眉,“哦?还是魁伯厉害,我从头到尾都没看得出来。” “老奴不是厉害,只不过活得久些,见的人多些,自然便有了经验。” 魁伯说到此处,幽幽叹了口气,“对于少爷来说,不管此间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都不足为虑,真正让老奴看不透的,还是您不久前才救下的那位小姐。” “魁伯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 锦衣公子微微一笑,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呼…… 一阵旋风从低空呼啸而过,敲打在门窗上面,发出连串的啪啪响声。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 锦衣公子豁然抬头。 魁伯身形连动,刹那间吹灭所有烛火。 下一刻,他已经来到门口,小心向外看去。 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放下酒杯,转头看去。 只见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夹杂着湿气的冷风不停灌了进来。 甘梁已经起身,来到门前。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屋话,忽然便听到一声惨叫。 后来大家出门查看,才发现是他们的一个护卫死在了茅房。” “那人是什么死法?”卫韬问道。 “他,他的肚子被剖开,里面的脏腑流了一地。” 房小姐呜呜哭了起来,“太可怕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过去看看。” 卫韬站起身来,“你们注意警惕,一有情况马上出声示警。”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0章 对峙 雨骤风急,吹得树木哗哗作响。 “什么人!?” 卫韬刚刚靠近偏院,便有一声充满警惕的低喝远远响起。 他停下脚步,开口说道,“刚才我似乎听到有什么动静,所以过来查看一二。” “我们没什么事,主人家可以回去休息了。”那道声音直接拒绝。 “可是,我觉得你们有事。” 卫韬微微皱眉,完全是为对方着想的语气,“而且你们不是本地人,或许还没有听过关于晒金场的恐怖传说。” “什么恐怖传说?” 那道声音明显低沉下来。 “每逢雨夜,厉鬼带刀,四方游走,剥皮实草。” 卫韬随口说着,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又接着说道,“还有就是距离晒金场不算很远的那座避暑山庄,也有着许多隐藏在黑暗之中的……” “秦护卫,让主人家进来吧。” 柔柔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就在偏院门后。 “小女子桂卿缘,先生刚刚提到的那座山庄,便是家祖桂书仿辞官返乡所建。” 偏院木门打开,打着纸伞的窈窕身影从中走出,微微屈膝一礼。 “先生若是知道山庄的事情,可以进来和小女子详细讲述。” “恭敬不如从命。” 卫韬点点头,跟在少女身后,缓步进了偏院。 待到所有人都进去后,护卫在后面准备关闭院门。 忽然,他蓦地瞳孔收缩,下意识拔出了腰侧长刀。 “怎么了,秦护卫?” 少女转动纸伞,回头问道。 “刚刚好像有一道黑影,从走廊忽然闪过。” 秦护卫面色沉凝,死死盯着连接着正院和偏院的长廊。 说话间,锦衣公子和贴身老仆也来到门前。 “属下见过玉少爷。” 秦护卫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你看到的那道黑影,往哪个方向去了?”玉少爷问道。 “黑影好像是进了某间屋子,只是距离有些远,天色又暗,属下也没有看清楚。” 玉少爷又问,“大致进了哪个房间,伱能不能辨别出来?” 秦护卫道,“应该是在走廊中段的某个房间。” 玉少爷点点头,目光落在卫韬身上,“这件事不查清楚的话,怕是对所有人都有所不利,主人家你觉得呢?” “我非常支持玉少爷的想法。” 卫韬对此深以为然,“一定要查,而且要严查,不然后面连睡觉都不安稳。” “主人家深明大义,在下敬佩之至!” 玉少爷说着一摆手,顿时早有准备的一众护卫蜂拥而出。 他们三人一组,配合娴熟。 一间间房屋搜查过去。 偏院门前,卫韬独自站在一处。 玉公子和桂青缘低声交谈,说着什么。 在两人身后,魁伯双手拢于袖中,不时将警惕的目光投注过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各组护卫纷纷返回。 “除了在床上睡觉的人之外,没有其他发现。” “少爷,那些人睡得很沉,怎么都叫不醒。” “我们这组也一样。” “我们也一样。” 玉公子眉头皱起,陷入思索。 忽然,卫韬的声音缓缓响起,“睡着了就不管么?你们又不认识他们,怎么知道在床上躺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如果他们在装睡,正常手段自然是叫不醒的,你们为什么不把人拖出来丢到院子里面?” “再不行的话,也可以在他们身上划上几刀,看看他们到底真的醒不过来,还是有其他原因沉睡不醒。” 桂青缘眼中波光流转,表情若有所思,“主人家说的很对,刚才这样的调查,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玉公子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既然主人家都说了,我们就这么做!” 魁伯目光闪动,深深看了卫韬一眼。 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得离自家公子更近了一些。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有些怀疑的话,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位“主人家”,绝不是真正的主人家。 这里又不是那种外三进里三进的深宅大院,哪有主子不认识自家仆人的道理? 或者还有更小的一种可能性,那便是这座府邸内的仆人已经混进来了外人,就连主人家也搞不清楚,所以才想让他们这批新来的人出手,完成一次清理排查。 魁伯移开目光,看向再次分组进入走廊的护卫身上。 眼神冰冷漠然,不含一丝温度。 这些人本来就是用来消耗的棋子。 他们死了也就死了。 消耗完了回头再选拔培养就是。 只要能保得少爷安然无恙,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更进一步去想,如果真如少爷所说的一样,此次出行还能找到那个东西,就算是死掉十倍数量的护卫都是值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长廊内外一片死寂,除了风雨之声,就再没有其他响动。 最先进入某个房间的三个护卫一直没有出来。 仿佛和原本住在那里的下人一样,也陷入到了叫不醒的沉睡之中。 第二组护卫也没有出来。 第三组同样步了前面两组的后尘。 忽然,一声凄厉惨叫从走廊中间的某个屋内响起。 咔嚓! 房门被撞破。 一道手持长刀的身影从屋内跌出,重重撞在走廊立柱上面,口中溢出大团鲜血。 紧接着,一道身影动作僵硬,缓缓步出屋子,站在重伤垂死的护卫近前。 下一刻,那道身影趴伏下去,将头埋在护卫脖颈。 发鬓散乱,覆盖住两人面孔。 呼噜呼噜的声音同时响起。 穿透黑暗风雨,清晰在众人耳边回荡。 玉公子面色陡然变得沉凝。 眉宇间阴云密布,几乎能滴下水来。 身后的魁伯却是眼睛越来越亮,全然不似之前浑浊无光的模样。 桂青缘手中纸伞垂下,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仿佛是于心不忍,不愿去看这般血腥场景。 他们谁都没有动,更没有上前去救人的举动。 就站在那里安静看着,听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停响起。 卫韬自然也没有动。 目光穿透黑暗,瞳孔中映照出些许被鲜血浸泡的发丝。 一时间有些微微出神。 “你,不是这座府宅的主人家吧。” 许久后,玉公子缓缓开口,打破了偏院门前的沉寂。 卫韬压低斗笠,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转头看向素白纸伞的少女。 “姑娘也不是桂书仿的后人吧。” “二十多年前,桂书仿忽然辞官归乡,却被卷入谋逆大案,全家都被朝廷灭门。 你毫不掩饰说自己的桂家后人,岂不是在讽刺朝廷当年办事不利,杀人都没杀个干净彻底?” 少女幽幽一笑,清冷声音从伞下响起,“玉公子,你在道左制造偶遇,又一路跟随妾身至此,所谋者应该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当年桂书仿留下来的秘密吧。” 三个人,分别问了三个问题。 谁都没有做出回答,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1章 少卿 甘梁透过门缝,朝着走廊看了一眼。 满地鲜血,咕噜咕噜声连成一片。 “都做好准备吧。” 他声音压得极低,开始整理身上穿戴的装备。 乌隐没有说话,将一枚枚短刀调整到最合适出手的位置。 欧映怜拎起桌上酒壶一饮而尽,重重呼出一口酒气,“老大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要不要出去支援?” “看不到,应该还在偏院那里。” 甘梁犹豫一下,“外面现在很乱,那些下人仆役好像疯了一样,将一个个护卫扑到撕咬。” “下人?” 欧映怜诧异道,“我一来就观察过,这座府宅里面几乎没有内练气血的武者,又怎么可能……” 她话没有说完,门外陡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鲜血飞溅,染红了大片窗户。 紧接着便是咕噜咕噜的吮吸声,就从门外的走廊响起,清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从门缝可以看到,倒在地上的护卫就是跳墙进来的那个。 他被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身影扑倒,除了双手双脚在微微抽搐,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行动的能力。 欧映怜倒抽一口凉气。 心中除了震惊,便是抑制不住的恐惧。 她自忖就是全力出手,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将这个护卫拿下。 结果现在此人就像是一只破布袋,随随便便瘫在那里,鲜血顺着走廊流淌一地。 房间内压抑到了极点。 谁都没动,也没有说话。 就连呼吸,也不敢大口喘息。 咔嚓! 忽然间,一声脆响从身后传来。 欧映怜骤然色变。 转头望去,便发现蜷缩在角落的房小姐浑身颤抖,碰到了一旁的椅子。 下一刻,立于门口警戒的甘梁同样色变。 啪嗒! 啪嗒啪嗒! 滞涩脚步声响起。 或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响动,趴伏在尸体上的身影站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靠近。 甘梁握紧狭刀,向后退出一步,死死盯着门缝外的下人,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前停了下来。 “呜呜……” 压抑得极低的哭泣声响起。 甘梁头皮蓦然发麻,想到了之前在避暑庄园内听到的呜咽低泣。 仔细辨认之下,才发现是缩在墙角的房小姐在哭。 刹那间吸引了更多动作僵硬的仆役,蜂拥朝着这间房子围拢过来。 呼噜呼噜。 咀嚼吞咽的声音就贴着木门响起。 如此一来,不仅甘梁等人浑身发凉。 房小姐更是直接放开嗓门,嗷嗷嚎啕大哭起来。 “甘老,要不要冲出去?” 欧映怜手持兵刃,额头冷汗涔涔。 一旁的乌隐已经隐藏在黑暗之中,就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不让瞳孔反射出任何光芒。 “别着急。” 甘梁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他们只是在门口站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等他们动了,再听我的口令行事。” “明白了。” 欧映怜点点头,毫无征兆反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 房小姐一侧面颊高高肿起。 她捂住脸,哭声陡然低了下去。 从嚎啕大哭重新变回了抽抽噎噎,呜咽低泣。 “那些仆役,竟然直接离开了。” 甘梁讶然低呼,长长松了口气。 欧映怜悄然上前,透过门缝看了一眼,“他们去做什么了” “好像是各自回房间了。” 乌隐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他吊挂在房梁上方,将头伸出排烟道观察,“他们就好像是在梦游,到时间了便要各自回去继续睡觉。” …………………… 偏院门前。 四道身影分列三方,相互对峙。 谁都没有去管走廊上正在发生的惨状。 即便是玉公子,也不向那里看上一眼。 仿佛死掉的并不是他的护卫。 而是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玉公子只是将目光落在撑伞少女身上。 面带微笑淡淡说道,“柳青缘,朝廷巡礼司翊卫少卿,师从巡礼司白旌中丞。 修习巡礼司内所传全真内练法,因较少在江湖上出手,如今实力境界不明。” “哦?” 她微微挑起一对秀眉,颇有些惊讶道,“你作为溟水帮少主,既然知道我是朝廷的人,竟然还敢制造偶遇,一路跟随至此?” 玉公子低低叹息,“溟水帮少主众多,我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想要真正上位,没有功劳又怎么能行? 好在此次出游,让我遇到了柳姑娘,想来是上天赐予在下的一场机缘。” 柳青缘轻轻转动纸伞,抖落连串雨珠。 又从伞下传出幽幽叹息,“我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身份?” 玉公子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在下能识得柳少卿真颜,当然是有自己的手段。” 她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你到底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就这样直接跟了上来?” “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玉公子叹了口气,“不过后来和柳姑娘聊天过后,倒是从想起来一些曾经的传闻。 我也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柳姑娘会一个人前来此地,还毫不避讳向在下透露了准备寻找桂家庄园的目的。” “我一个人来,自然有一个人来的道理。” 柳青缘淡淡笑道,“至于向伱透露目的地,也是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在我面前多竖起一道保障安全的血肉屏障。” “我明白了。” 玉公子微微颌首,转而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么你呢,冒充这座府宅的主人,带着几个手下潜伏于此,又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神神叨叨说些什么,不过提醒几位一句,这里是我罩着的地盘。” 卫韬面色平和,语气淡然,“在晒金场,我现在就是老大,我的话,就是道理。” “你罩着的地盘?” 玉公子蓦地笑出声来,“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想不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之所,竟然也有帮会闻着银钱的味道过来,硬要分上一杯羹汤。” “蚊子腿也是肉,利益这种东西,再多都不会有人嫌多。” 卫韬面无表情,“晒金场砂石工坊每年按时上供,自然会换来应有的保护。” 玉公子摇头叹息,“就凭你,能护得住桂书仿留下的东西?” “你是不是个傻子?” 卫韬皱眉,不耐烦道,“我只管晒金场,至于所谓的桂家庄园,只要不影响到这里的安全,又关我屁事?” “本人倒想看看,你又能如何护住晒金场的周全。” 玉公子收敛笑容,语气渐冷。 “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卫韬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踏前一步,“简单点说,就是把该死的人全部打死,所有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玉公子看着斗笠下的那双眼睛,下意识向后退出一步。 站定后,一股莫名怒意涌上心头。 他咬牙笑道,“就怕你高估了自己的实力,非但打不死人,还要被别人打死。” “打不死,我就跑,回去招呼援手,再来将人打死。” 卫韬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活动身体。 眼睛越来越亮,死死盯住玉公子身后。 就在十数米外的走廊之中。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长发低垂,枯瘦如柴的身影。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青缘微微侧头,也朝着长廊看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2章 青莲 卫韬向前踏出一步。 目光越过了魁伯和玉公子,和远处那道枯瘦扭曲的身影沉默对视。 “站住,别动!” 魁伯目光灼灼,神光奕奕。 语气森寒,满含警告。 几乎在同一时间。 卫韬听到了似笑似哭的声音。 就从被拖地长发覆盖的面孔传出。 仔细辨别,真的如同甘梁在避暑庄园所听到的那样,就好像有人在耳边呜咽低泣。 柳青缘一声幽幽叹息,“如今看来,卷宗记载的内容,应该就是真的了。” 玉公子收回看向走廊的目光,淡淡笑道,“虽然不知道巡礼司卷宗记载了什么,但对于桂书仿这个人,我恰好在不久前听到了一些传闻,也算是有了少许了解。”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了眼卫韬。 “那么,在开始真正的探查前,最好还是将想要浑水摸鱼的家伙处理干净。 免得这些蠢货自以为是,坏了我们的事情。” 柳青缘沉默不语,只是轻轻转动纸伞,在周身旋出一圈圈扩散的水珠。 片刻后,她又是一声叹息,“玉公子的想法是好的,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足够的实力。” “杀了他,只需魁伯就够了。” 玉公子深吸一口沁凉空气,“根本不用我亲自出手。” 此言一出,魁伯突然动了。 咚! 地面微微一颤。 他的双腿就像安装了一对绷簧,骤然向前拔起弹出。 一拳犹如毒龙出洞,自肋下螺旋窜出。 卷起大片雨幕,径直朝着卫韬撞去。 啪! 卫韬看都没看一眼。 依旧和那道枯瘦扭曲的身影远远对视。 只是在飞旋而来的水珠临身时,才突然抬手,撮指成喙,向前闪电般一啄。 从肩肘到小臂,再到手指,气血轰然加速,筋肉自然紧绷,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 就像是前日见到的黑羽血瞳乌鸦,啪啪扑棱着翅膀,叼向主动送上门来的血肉。 卫韬陡然撮指点啄,指尖挤压撕裂空气,刹那间形成一只圆锥形状的空腔,正面撞上呼啸而至的螺旋雨幕。 噼啪! 偏院之中,仿佛炸开一只大炮仗。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一撞一啄,拳指交接。 魁伯面色变化,只觉得气血翻涌,心中陡然大惊。 他这一拳,劲出螺旋,最擅长破开防御,穿透破坏敌人身体。 同时更重要的,是这一式攻守兼备。 就算对面敌人速度力量远强于他,也能一沾即走,不会受到太多反噬。 但是,刚刚这一记对撞,结果却大大出乎了魁伯预料。 不仅没有以螺旋力道破开对方防御,甚至在刹那间便被对方打破自身防护,连皮带肉灼烧般剧痛。 魁伯陡然间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之前关于“此间主人”实力的推测被尽数推翻。 他身体瞬间绷紧,气血澎湃涌动,已然是如临大敌。 但是,让魁伯有些奇怪的是,对方仿佛根本对自己的反应毫不在意。 他从头到尾都在向远处眺望。 被走廊上那个披头散发,四处游走的僵硬身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倒是有点儿意思。” 这一瞬间的交手,柳青缘看得清清楚楚,却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玉公子忽然开口道,“魁伯,退下吧。” 停顿一下,他抱拳拱手,“既然阁下实力过关,就有了和我们一起探寻秘密的资格。”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卫韬收敛气息,语气依旧温和。 “我只想知道,晒金场失踪的人,剥皮实草的尸体,和你们口中的秘密有没有关系。” 还有,这些变得奇怪的人,以及刚才那个披头散发的家伙,又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柳青缘,“柳姑娘,你应该对这些事情最为清楚,能不能为我解惑一二?” “这是本司的秘密卷宗。” 柳青缘淡淡笑道,“伱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卫韬垂下目光,注视着脚边一小片水洼,“确定不能说?” 她沉默片刻,忽然展颜笑道,“原本是不能说的,不过现在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诸位都已经参与其中,倒是没有保密的需要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你们确定真的要知道这个秘密吗?” 卫韬没有开口,只是缓缓点头。 “玉公子呢?”她又问道。 “在下既然一路跟随,自是不会在最终目的地前停下脚步。” “那好,希望两位不会为此时的选择后悔。” 玉公子晒然一笑,“我活了这么大,还不知道后悔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卫韬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不要浪费时间。 柳青缘轻轻抬起纸伞,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两位或许还不知道,当年桂书仿辞官,到底是辞的什么官。” 玉公子道,“我记得桂书仿最后是从礼部郎中的位置辞官归乡,莫非还有其他隐情?” “明面上,他确实是桂郎中,但在暗中,桂大人却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她面上闪过一丝缅怀神色,“和老师后来的职位一样,他当时也是巡礼司翊卫中丞。” “一身本事即便是在整个司内,也可排在前列,即便是面对教门长老,同样不落下风。”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剿灭妖教立下大功之后,即将再升一步时直接挂印辞官。 放着唾手可得的礼部右侍郎、亦或是巡礼司常侍不做,也要携家带口离京返乡。” “然后在桂中丞返乡后第三年,齐州节度使忤逆谋反,他在其中不知扮演了什么角色。 反正最后的结局便是被教门围剿,玄武道风洳太上亲自出手,将其斩杀于珞水河畔。 亲属连同丫鬟仆役一并枭首示众,全家八十七口几乎无人生还。”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心中升起些许疑惑。 不过就在下一刻。 他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玉公子先一步讶然道,“玄武道风洳太上,莫非便是孙道子洗月的老师?” 柳青缘微微颌首,“不错,只是珞水河畔一战,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孙道子当时尚未降生世间。” 她微微抬起纸伞,静静注视着走廊内那道枯瘦扭曲的身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丫鬟仆人变得不正常的原因,应该便是有人先一步发现了桂书仿留下的秘密,并且接续上了后续的研究。” “什么研究?”卫韬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研究。” 柳青缘微微一笑,“我只知道,它能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毫无障碍击杀气血一转的武者。” “若是找到这一秘密,还能用在我们自己的身上。 小女子忽然便有些期待,将会出现怎样的一种提升。” 所有人沉默不语,各自陷入思索。 时间一点点过去。 所有丫鬟仆役全部返回房间。 只剩下一个长发低垂,枯瘦扭曲的身影,还呆呆站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柳青缘又是一声叹息,“看来那人的研究并不顺利,甚至没有真正寻找到桂中丞留下的秘密。” 卫韬忽然想起一事,“柳姑娘知不知道,珞水城有一位丘员外,将桂家府宅重建为避暑山庄,每年夏天都过来一趟,并且在里面住了十几年时间。 直到前年夏天,丘员外的家人在庄园失踪不见,才再次将那里荒废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座凶宅还有人翻新修缮入住。” 她若有所思,“但如果是姓秋的话,却并不算意外,也算是解开了我的一处疑惑。” “在巡礼司的时候,桂书仿有一位单线联系的秘密属下,绰号就叫做秋风。 后来桂书仿辞官,秋风便先一步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中隐隐于市,一直藏在珞水城内。” 玉公子插话道,“我对那位丘员外有印象,不过他是山丘的丘,并不是秋风的秋。” 柳青缘眼波流转,表情似笑非笑,“山丘的丘,秋风的丘,有区别么?” “要我说啊,这位丘员外还是太不小心了一些,非要用相同读音的字做姓,就不怕被有心人嗅闻到了别样的味道?” 玉公子眉头皱起,“所以说,造成了这一切的,有可能便是当年的秋风,如今的丘员外?” “有可能,不过我们今天过来晒金场的路上,见到的那个人,她给我的感觉很有些奇怪,就像是……” 柳青缘话说一半,却是忽然闭口不言。 转头看向被黑暗笼罩的走廊。 长发披散,佝偻扭曲的身影就在此时抬起头来,朝着偏院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 刹那间,那人便已经站在门前。 与距离门口最近的玉公子和魁伯只有数步之遥。 首当其冲,玉公子猝不及防。 便直接上前一步,与魁伯一左一右,形成两相夹击之势。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和魁伯联手,先将此人拿下再说其他。 就在玉公子踏进战圈的刹那。 轰隆一声巨响。 地面动荡,偏院木门剧烈摇晃。 一股浓郁到有如实质的压力狂涌而来。 那人身影再闪,一下便来到两人身前。 “滚开!” 他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含着一口铁砂。 玉公子面上闪过一丝怒意。 张口便要喝骂。 但就在这一刻,那道身影抬脚踏地,已然一拳砸落。 轰隆! 犹如一道闷雷炸响。 风雨陡然爆开。 狂乱的气流当头盖压下来。 刹那间,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玉公子心头。 他体内气血遽然爆发,一记冲拳硬着,眼睛越来越亮,犹如夜空中的星辰,“不过你说的不错,避暑山庄已经不用去了。” “为什么?”玉公子疑惑问道。 “因为,她已经等不及了。” 柳青缘拧动伞柄,抽出一把宽窄不到两指的细剑。 “等不及了,什么人等不及了?” 玉公子面色微变,身体莫名绷紧。 “你不就是人吗?” 毫无征兆的,一道沙哑干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满脸皱纹,佝偻着身体的老妪,颤巍巍站在黑暗之中。 老妪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就像是一具活过来的尸体。 “你……你是我们路上遇到的老乞婆!” “小伙子,你这样说话,对老人家可是有些不太礼貌。” 老妪面无表情,浑浊的眼眸一动不动。 玉公子被看得有些发毛,毫无征兆出手,向前一把抓去。 嘭! 两只手臂一粗壮,一枯瘦,在夜幕下对撞一处。 爆发出沉闷的交击鸣响。 蹬蹬蹬! 玉公子连退数步,踩出一排深深脚印。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没想到在这个枯瘦的老妪身体内,竟然蕴含着如此磅礴的巨力。 老妪又是一声叹息,“苍天已死,青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你们来到此地,便是天助老身,帮我完成最后的计划!” 咔嚓! 刹那间鲜血飞溅,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老妪又是一声叹息,“他岁数太大,精神气血衰落,已经没有用了,倒不如早早往生,希求来世。” 玉公子面色煞白,毫无血色。 他根本就没看清楚这老妪的动作,不远处魁伯便已经身首异处,甚至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这种速度,这种凌厉攻击,简直让人绝望。 院门处,柳青缘脸上笑容同样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沉凝。 她将细剑隐于背后,身体微微伏低,表情如临大敌。 老妪目光浑浊,从玉公子处移开,却只是看了柳青缘一眼,最终尽数落在卫韬身上。 她笑了起来,“你体质最好,最为适合血灵丝的植入。 之后再辅以大量血神丹补益,或许便能重现当初桂长老所想的一切。” “晒金场血案,就是你的手笔?” 卫韬将斗笠挂在一旁的树上。 缓缓向前,一步步靠近过来。 老妪桀桀怪笑,“你以为呢?” 咔嚓! 他在数步外停住,又问道,“你就是房小姐的老师?” “小丫头本来是个修行的苗子,可惜为人幼稚,嘴巴不严。 待老身料理了你们之后,再送她一起上路,也好让你们多个玩伴。” 她说到此处,忽然摇了摇头,“不过你可能是个例外,如果植入成功没有反噬,你兴许还能活上很久。” 卫韬对此不置可否,“刚才你出手,和红灯会的香主很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你和红灯会那些家伙,是什么关系?” “碧落青莲,往生净土……” 她垂下眼睛,“红灯天照,便是引导迷茫的人们前往净土的道标。” “你是青莲教的门徒?” 卫韬又踏前一步,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所以说,青莲教和红灯会,的确是同一个组织?” “本来你可以凭借气血充足,体质特殊,到最后再享受老身的悉心照料。” 老妪唇角溢出一缕阴森的笑意。 随即越来越浓,最终放声大笑起来。 “但既然你自己抢先找死,那就怨不得老身了。” 轰! 她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脸上身上皱纹消失,皮肤紧绷。 她腰背挺直,寸寸拔高。 整个人身形轰然暴涨。 刹那间便从原本的枯瘦如柴,变成筋肉虬结,身高超出两米的狰狞恐怖形态。 并且还在继续向上不断攀升。 直至达到接近两米五的高度,才最终停止下来。 涌动的气血哗哗作响,带动肌肉大筋剧烈跳动。 甚至在体外形成了一道道旋风,带出一圈圈起伏不定的涟漪。 “青莲妖教,红花青月之法!?” “她已经修到了真劲覆身,圆融一体的境界,只差一线就要开始内练脏腑!” “就算是因为年老体衰,实力下滑,也绝不是我可以抗衡的大敌!” 柳青缘心中一颤,转身就要离开。 却看到外面石街,十数道身影严阵以待,封死了所有的去路。 玉公子瞠目结舌,呆呆看着那道犹如妖魔的狰狞躯体,感受着汹涌澎湃的气血涌动,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准备好了吗?”老妪低头俯瞰着数步外的卫韬,目光冰冷,充满杀机。 “所以说,你的确是青莲教徒。” 卫韬面无表情,一把扯掉月白长衫,露出下面看上去并不算特别强悍的身体。 “我是谁并不重要,也不需要你特地跑来关心。” 她咧嘴一笑,“你真正需要关心的,还是自己能活多久的问题。” “放心,我会为你选择一个相对漫长的死法,也算是给自己找点儿乐子,熬过这些枯寂无聊的漫漫长夜,长夜……” 身高接近两米五的老妪缓缓说着,嘴里就像是被突然塞了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 她眼神惊讶迷茫。 还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目光从低头俯瞰变成向前平视,最后不得不昂起脖颈,变成了抬头仰视。 失神地仰望着那个猛然膨胀、急速拔高的庞大狰狞身躯。 他的脑袋,只差一线就要顶破走廊。 浑身筋肉块块鼓起,犹如千锤百炼的黑红铁锭。 还有不似人手的狰狞利爪,感觉随手一划就能撕裂身体。 一波波扑面而来灼热腥甜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的呼吸都受到极大影响。 咕咚! 老妪喉咙涌动。 艰难吞咽下一口口水。 忽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一头妖魔鬼怪。 “才刚刚上任,你便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为我的工作业绩送上如此一份大礼。 如此看来,青莲教的朋友,当真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全力出手,希望老婆婆不要让我失望。” “要么打死我,要么被我打死。” 卫韬缓缓闭上眼睛,一呼一吸间隐隐有黑红气流自口鼻间冲出。 搬运气血所产生的热浪,潮水般朝着四面八方涌动过去。 就连周围空气都微微变得炽热扭曲。 轰! 他一步踏出,地面震动。 抡起原木般粗壮的手臂,没有任何花哨招式,当头便朝着老妪猛然砸落。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黑红交缠的恐怖身影,眸子之内映照出盖压下来的狰狞利爪。 心中已经被惊讶震动完全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今天后面两章不知道咋分,就合一了。求订求票求支持,拜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3章 逆向(求订求支持) 不出手则已。 但凡出手,就要一气呵成,取人性命。 卫韬身形暴涨,踏地进步。 地面剧烈震荡,大片水花溅开。 双腿血莲闪现,刹那间再次膨胀。 犹如两条象腿,稳稳支撑地面。 黑红交缠的大手紧紧握拳,随即翻天锤转并蒂莲,由上而下重重轰出。 从手臂到肩肘,再到前胸后背,所有脉路、窍穴、节点气血尽数爆发。 魔象玄功全力施展。 右肩胸口黑红肉瘤鼓起。 周围血网瞬间膨胀。 气血在原有基础上陡然暴涨四成。 第一浮屠开启,血魔真劲增加一倍。 犹如妖魔的巨爪打散雨幕,撕裂空气,卷起狂暴黑红乱流,生莲一式猛然砸落。 “红花青月,映日莲台!” 陡然一声尖啸冲破气流。 如金似铁,不停回荡。 她五指猛握,捏破空气发出爆响。 一条脊椎骨起伏延绵如山峦,肌肉虬结的身体刹那间拉开。 条条大筋犹如弓弦,跳跃弹动啪啪作响。 最终所有力量全部通过拳头迸发出来,挟裹着肉眼可见的螺旋腥风,由下而上毫无花哨迎向已然落下的巨爪。 轰隆!!! 拳掌相互碰撞,一道惊雷在这个春之雨夜猛然炸开。 卫韬五指暴涨伸展,道道黑红交缠。 望之犹如妖魔张开的大口,朝着前方的猎物猛然咬下。 老妪则手臂青红,拳印好似莲台,带起道道真劲螺旋。 之前魁伯那一拳和她比起来,虽然同样打出旋转力量,但不管从哪方面去看,都像是小朋友抽陀螺般的玩闹。 不闪不避,不退不让。 双方一拳硬拼。 卫韬退后两步,双腿血莲散乱,筋肉急速颤动,发出呼啸尖鸣。 脚下青石地板咔嚓碎裂,仿佛骤然多出两汪泉眼。 双腿犹如两根金刚钻头,带动积水连同泥沙急速旋转,猛地开始向下沉陷。 就像是一张平铺在地上的毛毯,在被巨力疯狂甩动拧转。 可见从对面传递过来的螺旋劲力,到底有多么的猛烈恐怖。 另外一边,老妪蹬蹬蹬连退数步。 一步一个深深脚印。 大片青石地板被踩得粉碎。 虽然没有带动积水泥沙旋转,但所造成的破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丝丝缕缕的蒸腾热气,就从道道深坑中冉冉升起。 融入到重新落下的春夜雨幕之中。 她面色阴沉,眼神震荡,低头看去。 青红相间的手臂已然是一片焦红。 尤其是拳锋五指,甚至隐隐有肉香溢出。 “灼热似火,腐蚀如毒,你修行外道残法,竟然还修出了如此阴毒的真劲!?” 她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平复着对撞后激荡的气血。 卫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低叹道,“红花青月,真劲螺旋,老婆婆当真给了我极大的惊喜。” “只可惜,你年岁已高,纵然在平时固锁精元、养气活血,也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吾曾经见过的外道武者中,你以此年纪能达到这等实力,或许已然可以位列前十。” 她平静了气息,双手于身前交叠,结出印诀犹如火焰燃烧,又仿若莲台盛开。 “前几无所谓,本人从不在乎所谓虚名。” 卫韬眼睛亮起,熠熠生辉,“我现在只在乎一件事,那便是就在今天,在这里,打死伱。” “想打死老身的人很多。” 她闭上眼睛,面无表情,“你早已经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轰隆!!! 就在此时,狂风再起。 黑红气流冲破雨幕,爆起尖锐呼啸。 这一次,卫韬双拳齐施翻天锤,再转并蒂双莲。 刹那间威势又增加将近一倍。 卷起狂暴腥风,犹如恐怖巨虎扑食,刹那间已经来到近前。 “来得好!” 老妪一声断喝,双腿连环。 卷起大蓬泥水碎石,遮挡在自己身前。 唰! 两道身影即将再次对撞。 但就在这一刻,在老妪的眼睛里,那道黑红交缠的恐怖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她悚然而惊,眉间青红气息一闪。 便感觉到后脑犹如针刺,剧痛不已。 “他在后面!” “这是什么身法!?” 并蒂双莲狂暴砸落,老妪终于遽然色变。 在这一刻,深深嗅闻到了死亡即将降临的大恐怖气息。 卫韬这一下,全力御使荷下青鱼,配合穿山腿缩地步,毫无征兆便来到老妪身后。 同时周身气血涌动鼓荡,血月真劲全力爆发,驱动并蒂双莲再次加速,拍开雨幕四散飞溅,以其双掌为中心,尽数朝着背向的那道身影席卷而至。 双莲未落,老妪便感觉到一股磅礴灼热,腐蚀撕裂的劲力即将勃发。 “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生死一线之间,老妪却是幽幽一声叹息。 眉心青红光芒再闪,心境陡然坚定如磐石,不可动摇。 臻至圆满通明的巅峰精神状态。 随着这声幽幽叹息,她却是猛然矮了下去。 犹如时间倒流,逆向生长,接近两米五的狰狞身躯瞬间缩小。 气血停滞、窍穴沉寂,整个人的生命气息在这一刻仿佛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就像是已经死掉,就连尸体都消失不见。 轰隆!!! 这一变化出乎预料。 卫韬双掌合拢,捏爆大团黑红气流。 却终究是打了个空。 噗! 他瞳孔骤然收缩,视线中青色莲花一闪而逝。 电光火石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纤细窈窕、肌肤如玉的美丽少女,正在从充满污浊的大地直起娇躯。 她双手结印,如青莲绽放。 又仿佛托举着一轮圆月,捧着世间最珍贵的至宝。 满脸虔诚圣洁表情,要将手中珍宝递给面前的狂暴出拳的狰狞身影。 “这是什么招法!?” 卫韬心念闪动,头皮蓦地发麻。 不知道多少次血腥搏杀带来的战斗直觉,让他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丝毫迟疑,几乎就在并蒂双莲落空的刹那,便已经做出了下一步的反应。 身上猛然爆开一团血雾,已经合拢的双掌交叉握拳,全身力量凝于一处,向下暴烈砸落。 噗! 院子内外,所有人眼前莫名一闪。 耳畔响起青灯火芯炸开的轻响。 依稀间,他们看到一位圣洁少女。 脚踩黑暗,手托光明,迎向了身前的黑红妖魔。 这一幕,如梦似幻,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深深印刻在所有人的脑海。 轰隆! 直到一声无与伦比的惊雷炸开,才将人陡然惊醒。 紧接着,大河流淌的水声轰鸣。 夹杂着犹如擂鼓的闷响。 就从卫韬体内同时传出。 他全身筋肉剧烈震荡,好像潮水堆叠涌动。 一掌紧似一掌,一锤连着一锤。 不惜代价,不计消耗。 荷下青鱼绕圈而行。 并蒂双莲全力施展。 不停朝着身下瓣瓣绽放的莲花手印砸落。 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铁匠,疯狂捶打着比金铁更加坚硬无数倍的青红玉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刹那间,双方对撞不知多少次。 雷声连成一片,已然变为如同汽笛的尖锐鸣响。 “这两个怪物……” “一个返老还童,逆向生长;一个狂暴炸裂,身似妖魔,就算是老师尚在人世,也不可能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这种恐怖威势,这等诡异变化,也许只有巡礼司诸位常侍,教门七宗道子长老亲临,才有取胜的把握。” “可怜我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前来寻找机缘,结果却一头扎进青莲妖教的巢穴,简直是嫌自己命长,非要跑来找死。” 柳青缘蓦地回过神来,却没有趁机逃走的想法。 因为就在不远处,那些青衣蒙面的武者还在那里。 他们虽然也被这场战斗震慑,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但只要她稍有异动,迎面而来的绝对是毫不留情的包围剿杀。 而她现在心境失守,精神状态出现了破绽,此时对上这些不拿自己当人,更不把敌人当人的妖教教徒,一旦打起来必将吃个大亏。 就算是还藏着保命的底牌,怕是也难有幸免之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4章 殊死 玉公子死了。 没有人想杀他。 甚至没人注意到他。 他却还是死了。 因为自己的失神和大意,没有第一时间规避风险,等回过神来想走,却被卷入那两人交锋的漩涡之中。 刹那间血肉横飞,骨骼尽碎。 七零八落混入污浊泥泞的地面。 还不如早早死掉的魁伯。 虽然被折颈摘颅,但好歹被远远丢到了一旁,只要捡起来缝缝补补,还能落个囫囵全尸。 没有任何征兆。 连成一片的雷声忽然收敛。 无声无息间。 卫韬双掌落下,似缓实疾,举重若轻,按在又一次冉冉升起的青莲手印上面。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心思细腻,温和良善的铠甲巨人,忽然发现路边生长的小白花,轻柔舒缓地轻轻伸手触碰。 生怕稍一用力,便将它碾碎弄坏了一般。 但在现实之中。 双方拳掌相交。 却是犹如在院子里丢下了一枚高爆炸弹。 刹那间的停滞寂静过后,便是更加磅礴的爆发。 以两人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地面上陡然凹下去一个方圆数米的深坑。 庞大的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轰击,顷刻间水花四溅,砂石乱飞,花草植木尽数倒伏。 待到冲击渐渐散去,一道半跪于地的狰狞躯体缓缓直起身体。 卫韬周身热气升腾。 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未愈合,鲜血蒸发融入蒸汽,显现出邪异的猩红颜色。 他看向不远处,还在微微抽搐的纤细躯体。 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遍布伤口。 丝丝缕缕的血色发丝钻破皮肤,仿佛有生命般不停舞动。 她挣扎坐起,低头看一眼近乎失控的身体,张口吐出一蓬鲜血。 中间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红丝,融入鲜血掉落地面。 下一刻,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一步步靠近的那道狰狞身影上面,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灼热温度,眉宇间晦暗阴沉,几乎能滴下水来。 只看一眼,她便移开视线,从走廊后方的联排房舍一扫而过。 眼神中带有几分不舍,更多的却是决绝。 “你变年轻了,也变强了。” 卫韬在数米外站住,低头俯瞰着她的眼睛。 不无感慨地道,“这就是他们想要寻找掌握的秘密么,还真是让人有些神往。” “以你的身体强度,气血总量,只要能成功融入血灵丝,绝对要比我的成就更高。” 她艰难开口,气息起伏不定,七窍内不停涌出大团鲜血,似乎下一刻就会直接死掉。 “不是自己的东西,我不想要。” 卫韬悠悠叹息,低看了眼胸口明显黯淡的血网,缓缓摇了摇头。 即便自己参悟对照“洗月图录”修炼出来的东西,从本质上将绝对属于他自己的身体,便已经带来了难以祛除的麻烦。 所以他才不愿意将真正意义上的外物融入身体。 何况这还是青莲妖教研究出来的东西。 因此更要避而远之,不能轻易沾染。 她还在努力劝说,“这绝对是难得一遇的机缘,你若是弃之不顾,将来一定会后悔莫迭。” “我没那个想法,更不会后悔,所以伱可以去死了。” 话音未落,卫韬便已经一步踏出,直接出现在她的身前。 没有任何犹豫,并蒂生莲再次落下。 生死关头。 强烈到极点的求生欲念熊熊燃烧。 让她猛然挣脱了绝望无助的心境。 双腿爆起两团血雾,拖着重伤之躯自地面弹起,闪电般向外退去。 但她快,卫韬却比她更快。 刹那间手臂再次暴涨,动作不变,依旧朝着她的头顶落下。 “速度太快,根本避不开!” 她睚眦欲裂,凄厉嘶鸣。 终于不再试图逃避,而是倾尽全身力量,向上猛然一击。 “大日初升,遍耀青莲!” 轰隆! 双掌与利爪相交。 沉闷声音荡开。 紧接着却又有咔咔脆响,中间夹杂着她抑制不住的凄厉痛呼。 她踉跄后退。 双手十指乃至于小臂大臂,多处出现不正常的扭曲,几乎已经到了被废的边缘。 “咦?” 卫韬的一掌被荡开,想都不想便再次上前。 不给她任何喘息之机,就是要将她生生打死当场。 她牙关紧咬,强忍着身体上剧痛,眉心中央陡然腾起一道青红光芒。 这是她为自己保留的,唯一可以逃生的机会! 这个家伙,体魄强悍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甚至未曾气血六转,便已经练出了如此恐怖的真劲。 如果以硬碰硬继续打下去,只需要再一次碰撞,她就会被活活打死。 不过,他并没有开启眉心灵窍。 虽然在刚才的战斗中,她动用眉心灵窍,反而受到极大干扰。 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御使出那还未真正掌握的一式秘法。 这就是她所能抓住的唯一生机! 咚! 咚咚! 卫韬迅速靠近,又忽然停下脚步。 他听到了擂鼓般闷响。 就从她眉心位置接连传出。 咔嚓! 一道缝隙裂开,内里漆黑空洞,就像是张开了第三只眼睛。 周围道道青筋凸起,又有条条血丝钻出,相互交织缠绕,化作一朵盛开的青红莲花。 唰! 雨幕似乎都跳动了一下。 卫韬眉头皱起,眼前陡然一花。 一片狼藉的院落竟然消失不见,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朵缓缓绽放的巨大莲台。 与此同时,熟悉的扭曲尖锐笑声响起,开始在脑海中缠绕回响。 但就在下一刻。 轰!!! 罡风暴起,黑红气流四溢。 卫韬进步踏地,一掌拍落。 刹那间鲜血飞溅,骨肉乱飞。 尖细笑声与那朵青色莲花一道,同时戛然而止,消失在深沉夜幕之中。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鲜血骨肉与泥土混于一处。 “本来还想将你活捉,盘问一些关于青莲教的秘密,可惜你却非要自己找死。” 他低头注视着那张孤零零掉落一旁的面皮,目光与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对视。 “你这一招看着花哨,却比那位孟前辈的通幽魔音还要差上许多,除了让我变得更加暴躁外,甚至不能对我造成真正的影响。” “好像也不太对,她这一式的变化其实要比孟山膺厉害很多。 至少孟山膺再怎么说个不停,摇动金铃,我也只是眼花耳鸣,脑袋胀痛。 却没有像刚才那般,眼前显化出极其真实的幻影。”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再次从孙道子身上汲取营养,将扭曲线条与血魔双煞功共鸣一体。 那道飘渺扭曲的笑声出现得愈发频繁,由此带来的结果便是极大提升了我的承受能力。” “所以说,不是这位返老还童的老婆婆不努力,也不是她最后殊死一搏的底牌不强。 而是我对于这种类型的招法,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免疫力。” 从遍地狼藉中地上捡拾起两样东西,卫韬缓缓恢复原本体型。 缓缓转身,看向了满身泥水的柳青缘。 他微微皱眉,“玉公子呢?” “死,死了。”柳青缘张了张嘴。 “死了?” 他一步跨过半个院子,站在了她的身前。 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到底谁杀了他?” “你……不,玉公子他自杀了!” 柳青缘被冷冷盯着,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要自杀,好好活着不行吗?” 卫韬转头看向外面青衣蒙面的武者,又是一声低低叹息,“难道就像是这些人一样,也想不开了欲要寻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5章 诡丝 刀光闪烁,迎面而来。 卫韬看都不看,抬手便是一拳。 直接绞碎刀芒,又继续向前,打爆了一只美丽的头颅。 “你杀了长老,又杀了芠妹!” 伴着一声痛苦低吼,一个同样青衣蒙面的年轻男子猛然冲上前来。 嘭!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卫韬继续向前,轻轻落在院外长街。 年轻男子身首异处,尸体四分五裂。 恰好分别落在无头女尸四周,将她牢牢保护在了自己里面。 “苍天已死,青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碧落青莲,往生净土,真空家乡,无生之母!” 十数个身着青衣的男女,没有任何逃跑的意思,同时低吼着杀了过来。 然后被一拳一个,砸断身躯,横尸一地。 “呼……”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转身看向柳青缘。 她将细剑从一个青衣人的咽喉抽出,马上回以一个僵硬的笑容。 “一切都结束了。” 柳青缘幽幽叹息,跟在他的身后,进入到满地狼藉的院子。 卫韬穿好长衫,缓步来到那排走廊房间近前。 他就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你觉得,结束了?” “就连青莲妖教的人都死光了,难道还没有结束?” 她下意识反驳,声音却越来越低。 不仅仅是因为害怕面前的男子,还在于耳畔忽然响起的莫名声音。 犹如鬼哭的呜咽低泣,就从门内传出。 而且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仿佛至少有几十个人在悲伤哭泣。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听着仿佛就在耳畔的呜咽低泣,柳青缘陡然为之色变。 咔嚓! 卫韬一把推开房门。 夜风涌入进来,原本安静燃烧的烛火忽明忽暗,摇曳变幻出各种形状。 三个人瘫倒在地面。 虽然一动不动,身体却还在微不可查的有所起伏。 应该是陷入到了深度昏迷,并没有失去生命气息。 “还好,他们都活着。”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就是不见了房小姐,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柳青缘眯起眼睛,眉心微微跳动。 片刻后,她忽然看向角落的衣柜,“她应该就在里面。” 卫韬点点头,却并没有直接上前。 而是先将欧映怜三人挪到屋外走廊,然后就站在门口不动。 “伱刚才对我有所隐瞒。” 他对她说道,“本来不打算问你,结果其他人都死了,你明白我意思。” “您想问的是血灵丝吧。” 柳青缘叹了口气,“三十年前,青莲妖教盛行一时,他们除了血玉丹和血神丹外。 还试图根据古籍重现幽玄诡丝的炼制之法,以人之外力创造植入武者气血脉路。 并且给这种秘法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就叫做血灵丝……” “而当时还是巡礼司翊卫中丞的桂书仿,参加剿灭青莲教的大战屡立功劳。 不仅起获了一处存放着血灵丝的秘境,而且无意间发现了血灵丝的另外一个秘密。 那便是它不仅可以改变人的身体,甚至还能更进一步,影响一个人的精神。” “桂书仿为此做出推测,如果深入挖掘血灵丝的秘密,甚至有可能避开玄感之后的种种妄念,直接绕过最为危险的一段修途,直达更高的修行境界。” “他成功了么?”卫韬问道。 “我不知道,所以在偶然间发现了桂书仿遗留下来的笔记后,才动了巡查探秘的心思。” 柳青缘说到此处,忽然陷入思索。 数个呼吸后,她才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发现的那本记录并没有写完,在最后几页,他以非常潦草的笔迹写了一个设想。 那便是如果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同练幽玄诡丝,便有可能将玄感妄念由一人承受转为两人,甚至是多人同担,以此便能极大提升跨过玄感的几率。” 卫韬心中蓦地一动。 “桂书仿的这个设想,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或许没有人知道,也可能有不少人知道。” 柳青缘思忖着缓缓说道,“毕竟二十多年前,当时的齐州节度使,便与青莲教有所关联,也是被朝廷教门共同剿灭的最后一处妖教隐蔽据点。 那场战斗,玄武道风洳太上为首,教门高手为数不少,在珞水河畔将桂书仿斩杀,此役影响颇深,牵连也广,到底有没有人从他身上发现什么秘密,我就不知道了。” 卫韬微微颌首,眸中波光闪动。 他想到的却是重伤垂死的金长老。 片刻后,眼前再次浮现出白翎羽渐渐黯淡的目光。 还有金长老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脑海深处缓缓响起。 “宫苑最大的弱点就是白翎羽!” “两人齐修秘法同心结,就是为了让那小丫头代替她自己,去承受玄感之后带来的诸般妄念……” 所以说,宫掌门所修之同心结,到底和血灵丝有没有关联,就成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不过,白翎羽已经被他打死,似乎并未对宫掌门产生什么影响。 若真像是金无伤所说,白翎羽就是她最大的弱点,那么白翎羽都死了,竟然也没有妨碍宫长老更进一步,登上教门七宗的掌门之位,这又说明了什么? 至少说明白翎羽并非弱点。 金长老几乎丢掉性命才发现的秘密,或许只是一只鱼饵而已。 卫韬收敛思绪,缓缓踏进屋内。 越靠近角落,呜咽声便愈发清晰。 他在衣柜前停住脚步。 忽然,一声幽幽叹息。 仿佛在他意识深处直接响起。 仿佛是有些不满,为什么不打开那扇柜门,看看里面关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低泣声陡然大了起来。 卫韬猛地绷紧身体。 双眸血红,目光阴沉,表情扭曲。 轰隆! 忽然,木柜破碎,被撞出一个大洞。 露出下面一条幽深地洞。 卫韬心念微动,向后急退。 在走廊站定,朝着屋内看去。 眯成一道细缝的眼眸深处,映照出一个长发披散,四肢着地,动作僵硬扭曲的身影。 正在从地洞中爬了出来。 唰! 黑影又是一闪。 却是避开了他所站的位置,来到了院子里面。 然后扑到青莲教那个老妪身上,将头埋了下去。 低沉的嘶吼吞咽,伴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夹杂在夜风中传了过来。 “这是房小姐?” 柳青缘定了定神,微微眯起眼睛。 漆黑雨幕深处,鲜血四处飞溅。 咕噜咕噜的吮吸吞咽声音,混合着呜呜咽咽的低泣,不由得让人心中发凉,头皮发麻。 屋内趴伏在地的少女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立于走廊之中的身影。 却并没有起身发动攻击。 只是发出野兽威胁般的低沉嘶吼,一直专注于享用眼前的食物。 卫韬沉默无声,肃立不动。 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推断着她的精神状态、实力层次。 以及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违背人伦的举动。 柳青缘在一旁幽幽叹道,“桂书仿的仿,房小姐的房,您不觉得有些巧合吗?” “巧合也好,雷同也罢,事到如今都没有太大意义。” 卫韬语气平淡,“你能不能从她身上发现什么,不能的话,我就准备出手了。” 她小心翼翼,“请您稍等一下,我想试试看。” “那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希望你能……” 卫韬话说一半,忽然闭口不语。 “呵……” 忽然,飘渺扭曲的女子笑声响起。 不停回荡在他的耳畔。 几乎在同一时间,趴伏在地的房小姐陡然抬头。 她四肢着地,浑身紧绷。 铺散一地的长发悄然变得颜色血红,蛇盘一般疯狂乱舞。 再加上地面血肉模糊的残尸,展现出犹如血腥地狱的恐怖景象。 女子笑声还在继续。 而且越来越近,也愈发清晰。 房小姐不停嘶吼,声音嘶哑凄厉。 呜呜咽咽的哭声同样变得越来越清晰可闻。 就像是院子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在那里一起压抑低泣。 笑声与哭声相互接触,交织纠缠。 让人不由自主心情暴躁,难以自己。 “为什么,我感觉房家小姐就算是变成了这幅模样,却依然还是一只弱鸡?” 卫韬眉头紧皱,手上青筋暴起。 “太烦躁了。” “好想打死她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6章 异变 “血灵丝。” “这就是经过改造而重现世间的幽玄诡丝。” 柳青缘目不转瞬,盯着四肢伏地,身形扭曲的房小姐看来看去。 心中不停动念思索,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您说她弱,这是事实。” “但如果给予房小姐足够时间的话,她的成长速度绝对会超出想象。” “不,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 柳青缘耳朵微微颤动,“阁下应该也听到了那种呜呜咽咽的哭声。” 卫韬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这才是她最重要的地方?” “您说的没错,就是这种找不到源头的哭声!” 她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这才接着说道,“阁下……” 卫韬一摆手,“我姓福,你可以叫我福先生。” 柳青缘点点头,“福先生,在下刚才仔细观察,竟然发现这位房小姐虽然修习青莲妖教全真法,修为境界反而非常一般,甚至还达不到气血一转的实力。 但是,她竟然以如此低微的修为,却拥有了玄感境界武者才会面对的情况,甚至还能将这种体验向外释放,让你我都能近距离感知。 简直是不可思议,超出想象。”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伱应该讲得再通俗易懂一些,这样才更加容易让人理解。” “哦,福先生应该知道,气血六转之后,便是真劲覆体,再然后则是内练脏腑。 如果能够修行到内外一体、阴阳化生的层次,便算是触碰到了玄感的那道门槛。” 卫韬点头,“那么,何为玄感?” “玄感后的种种妄念又是什么?” 柳青缘道,“我修为境界不到,自然无法对玄感感同身受,只能通过巡礼司中相熟的那位常侍大人讲述,才算是略微知晓一二。” “玄感,便意味着玄之又玄,难以让人接受的各种奇诡感知。 人有五感,视听味触智,在踏入玄感境界后,五感便会受到神秘未知的干扰扭曲。 而不同的人,所受到的干扰顺序也会各不相同,就好比我那位身为巡礼司常侍的长辈,最先遭到扭曲破坏的便是触感。 手握玄冰,他的感觉却是灼热,靠近火焰,反而浑身发冷,犹如置身冰窖之内。 如此冷热不分,也只是感觉扭曲的一部分,其他的表现还有很多。 比如会时不时的失去痛觉,哪怕是身体受创也毫无反应,等等等等……” “至于我们刚刚听到的呜咽哭泣,便可归类于玄感之中的听觉干扰扭曲。 听到了本来并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的妄念声音,并且影响到了我们的精神。” 柳青缘娓娓道来,细细诉说,竭尽所能讲得更加直白易懂。 卫韬安静倾听,深入思索。 虽然他修习外道残法,与各大全真内练法愈行愈远。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对于更高层次修行境界的追求。 就像是他曾经对张制卿说过的那样,知识改变命运。 现在多学一些没有坏处,万一将来能够用上一丁半点儿,也是前期不断积累才有的结果。 更何况,他现在就能直接现学现用。 因为他的感觉就很奇怪。 一边是嘈杂的呜咽低泣; 一边是尖锐扭曲的笑声; 还有风声雨声,柳青缘的说话声; 声声入耳,扰动心神。 让人不由自主变得烦躁,恨不得将所有声音的来源尽数毁灭,还世间一个清净安宁。 “房小姐以初入武道的低微境界,便开始承受玄感妄念。 若是让她一步步成长起来,而不错乱疯狂的话,或许就能顺利破开玄感之境,推开那扇通向更高层次的大门。” 卫韬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毫无意义,看她现在的样子,难道还不算错乱疯狂?” “福先生说的极是。” 柳青缘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莫名感觉有些发冷。 她敏锐感觉到,比起院子里正在生啖血肉的房小姐,眼前这位似乎才更加扭曲疯狂。 甚至比起刚才黑红交缠的恐怖模样,现在一袭长衫,看起来温和文雅的他,却仿佛游走在精神错乱的边缘,或许下一刻便会撕掉伪装,露出令人绝望恐惧的血腥獠牙。 “你研究完了没有?” 卫韬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呼吸。 “没,还没有,想要弄清楚许多问题,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和……” 柳青缘话说一半,却被直接打断。 “但是,我已经忍不住了。” 他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搐,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果然…… 柳青缘当即低头垂目,不发一言。 她刚才想的没错。 在玄感妄念的扰动下,这位真的已经到了扭曲错乱的边缘。 所以说,那位长辈说的竟然是对的,当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吗? 咕咚! 趴伏在地的少女咽下最后一口鲜血,猛地抬起头来,如血鲜红的眼睛近似野兽,死死盯住了走廊内的两人。 “吼!” 她高高昂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嘶嚎。 轰! 狂风乍起。 刹那间地面震动,雨水倒灌。 一道身影猛然撞入黑暗。 挥掌重重砸在血发铺散,四肢着地的房小姐背脊。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爆开。 地面陡然再度塌陷,形成一个更大的深坑。 唰! 卫韬一个闪身,在大坑边缘站定。 低头俯瞰过去,眼神中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她确实很弱。” “但带给人的感觉却有些奇怪。”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幽玄诡丝带来的变化?” “可惜我受够了这种哭笑交织的声音,一时没忍住就将她直接打死。” 想到此处,卫韬不由得暗暗叹息。 他转身离开。 刚刚踏出一步,却又猛地停住。 再次转回身体,低头注视着坑底的血肉残尸。 目光落在缓缓蠕动的血色长发上面,眉头一点点皱起。 “到底是风吹发动,还是这东西竟然没有死透?” 卫韬瞳孔收缩,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 咕嘟,咕嘟咕嘟! 极细微的吮吸声在耳边响起。 杂乱的血色长发没入血肉,似乎变得愈发鲜艳透亮。 投射出血腥诡异的光芒。 咕咚! 卫韬再吞一口口水。 手臂,双腿,乃至于胸前的血网,悄无声息显化出来。 仿佛在渴望着,希冀着什么。 “这种感觉,我好像忽然有些饿?” 他深吸口气,毫无征兆向后退出一步,让开了一缕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乱发。 低低的呜咽哭泣再次响起。 就连尖锐笑声也同时出现。 仿佛都对他的躲闪很不满意。 忽然,卫韬感觉腿上一凉。 低头看去,才发现竟然还有一缕血色发丝,从地下悄无声息钻出,缠绕上了他的小腿。 轻微的刺痛感觉传来。 那缕发丝试图破开皮肤,钻入血肉深处。 他正准备将其一把扯掉。 却猛地愣住不动。 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种突如其来的极度满足感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卫韬猛然从沉迷满足中惊醒过来。 低头看去,密密麻麻的长发已经缠住了他的双腿。 另一端则连在坑底血肉模糊的身体上面。 不,不对。 好像并不是血灵丝缠住了他。 而是他体内那些繁杂扭曲的血网,拉扯倒拽住了血灵丝。 不仅不让它们脱离,甚至还在拼命吸吮。 刚才那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便是由此带来。 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7章 生死 阳春时节,草长莺飞。 尤其是在下了数日的春雨之后。 更是极大促进了各种植木的生长。 满眼望去,入目处已经尽是青翠碧绿的颜色。 珞水分支静静流淌。 仿佛时光在不断逝去。 旧的一切被冲刷殆尽,又迎来新的变化出现。 虽然不知是好是坏,终究是和以前有所不同。 采沙场已经恢复正常工作。 虽然东家房老爷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就连其中的丫鬟仆役都无一幸免,但生活在晒金场的人们还要吃饭,也就必须要接着干下去才能拿到工钱。 没有办法,在卫执事的示意下,甘梁也只好勉为其难,暂且管起了这个摊子。 先施以雷霆手段,将想要挑事自立的刺头直接杀掉。 然后再行菩萨心肠,给老实上工干活的人们发下赏钱。 如此双管齐下,很快便掌控稳住晒金场的局面。 接下来便是安抚工头,查阅账本,更加全面详细了解情况。 对于甘梁这个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江湖来说,做这些事情倒是轻车熟路,没有出现什么乌七八糟的障碍。 卫韬早已经不在晒金场。 而是带着柳青缘来到避暑庄园。 午后阳光照耀下来,驱散了积郁不散的阴森晦暗,为整个庄园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房家府邸的丫鬟仆役,应该就是最接近成功的血灵丝试验品。” 柳青缘一边仔细观察着庄园的建筑布局,一边缓缓说着。 “当然,在他们之前,晒金场周边肯定还有不少人,成为了植入血灵丝的失败者。” “或许因为房小姐的关系,那位青莲教老人倒是费了不少心思,从头到尾都将她和房员外蒙在鼓里,暗中保护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至于最后暴露,引来福先生的查探,或许也是在她的预料之中。 本来她就已经开始朝着内练气血的武者下手,我们的到来也正好合了她的心愿。 只可惜她却是没有料到,第一波钓上来的鱼便太过强大,非但没有吃得下去,反而将她自己一口吞掉。” 卫韬听到此处,忽然问道,“如果我们被她吃掉了呢,你觉得她下一步又会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 柳青缘在桂家祠堂门前停下脚步。 “或许她会继续留下来垂钓。 当然也有可能直接离开,换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继续下去,免得引来教门元一道的真正关注。” 两人进入祠堂。 仔细探查一圈,却依然没有什么发现。 卫韬正准备离开,刚刚抬脚却又停了下来。 他一个闪身来到灵龛近前,闭上眼睛沉默感知。 长衫掩盖下,体表血网缓缓浮现,渐渐闪烁着晦暗的血色光芒。 十数个呼吸后。 他忽然睁开眼睛,伸手指向灵龛,“把它砸掉,然后往下挖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 柳青缘忙得满头大汗,找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铲,硬生生将地面掘出超过半米的深坑。 咔嚓! 铁铲落下,擦出一蓬火星。 她心中一动,小心从下面取出一只金属箱子。 拂去尘土,可以清晰看到箱盖中央的莲台图样。 下面还有一个硕大的“桂”字,占据了半边江山。 四方侧面,还各自篆刻着一行小字。 “苍天已死,青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碧落青莲,往生净土,无生之母,真空家乡。” “淤泥滋生,混沌开启,青莲已现,盛世襄举。” “神佛下生、明王出世,金光地涌、红灯天照。” 卫韬仔细观察,忽然有些疑惑。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桂书仿从剿灭青莲妖教的功臣,怎么就一下子转变成了妖教的骨干人物,甚至还参与到了齐州的忤逆谋反事件之中?” “不只是福先生不明白,我们巡礼司内部的人也不明白,就连教门很多人同样想不明白。” 柳青缘幽幽叹息,“但事实就是如此,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并不以我们的想法而改变。” 出身巡礼司,她明显对箱子的开启方法很熟悉。 一边说着,手上也没有停下动作,飞快在箱子表面忙碌着。 咔嚓一声轻响。 金属箱子被打开了。 露出放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只几乎裂成两半的青玉莲台。 只看一眼,柳青缘脸上便露出失望表情,有些嫌弃地道,“藏这么深,还以为是什么稀世宝物,结果竟然就只是一座残破莲台而已。” “像这种东西,本司当年剿灭青莲妖教,见到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咦!?” 她忽然面色一变,触电般将那座残破莲台丢下。 “不,不对!” “这座青玉莲台,竟然好像是个活物!” 咔嚓! 另一只手伸过来,将那座莲台拿了起来。 它摸起来相当有质感,表面还有着奇诡繁杂的纹路,在太阳的照射下投射出淡淡的光晕。 卫韬低头看向掌心。 莲台真的活了过来。 附着于表面的几根红丝蜿蜒游动,正在尝试着向他的皮肤里面钻去。 但不久后,就变成了红丝挣扎,被体内血网尽数吞噬吸收。 又是一阵极度满足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连与青莲教老婆婆鏖战后所受的伤势,都肉眼可见地减轻,开始渐渐恢复。 不过,比起这些,卫韬更感兴趣的还在于莲台本身。 悄无声息间。 虚幻状态栏虚空浮现。 卫韬迅速将目光投向充值中心。 “发现残破莲台,是否选择补全。” 下面自然给出是和否两个选择。 有了之前半身残像的经验,卫韬自然是选择了否。 唰! 状态栏一闪。 当即显现出新的内容。 “残破莲台(未补全),是否进行吸收。” 他静静看着还在祠堂内仔细翻找的柳青缘,直接关闭了状态栏,低头陷入深沉的思索。 不知不觉间,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柳青缘的动作越来越慢。 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身体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努力平复着纷乱的情绪。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眸,鼓起勇气开口说道,“福先生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我们巡礼司?” “暂时没有。” 卫韬缓缓摇头,目光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刚刚从沉眠中醒来的猛虎,死死盯着身前毫不设防的羔羊。 柳青缘努力平静了语气,“以福先生的实力,再加上小女子从中运作,只要加入巡礼司,起步便可以是翊卫少卿的职务。 自此可以调动的人力物力、情报资源等等,将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他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心不在焉道,“如今世道,皇权旁落,朝廷势弱,你所说的这些好处,到底能兑现几分,却还是个未知数。” “福先生说的不错,四十年前的外战,半甲子前的内乱,导致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迅速崛起,朝廷中枢的弱势,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朝廷中枢的衰落,和巡礼司却是没有太大关系。 真正的情况却是,随着天下渐渐步入乱局,本司非但没有变动衰弱,反而变得愈发强势。” 柳青缘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语速飞快接着说了下去。 “只要福先生加入本司,绝对会直接从少卿做起。 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便能擢升中丞,甚至是巡礼司常侍。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都将拥有越来越强的影响和势力。” 卫韬面无表情,慢慢说道,“你怎么知道,在我得到这一切之前,不会突然一场意外,落得个身死灯灭,万事皆休的下场?” 柳青缘面色惨淡,手指捏住衣服下摆,不由自主一点点绞紧。 “福先生小心谨慎,不愿相信,我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先生在房家大院与青莲教一战,所用招式打法清晰可见玄武道子孙洗月的影子。 在当今之情势之下,福先生不管有多么小心谨慎,其实都不为过。” 柳青缘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幽幽叹息。 “只要福先生能饶我性命,小女子可以申请调任珞水周边,随侍于先生左近。 并且可以利用巡礼司的力量,暗中为先生做事,为先生扫清障碍。 当然,您若是能加入本司,一定是更好的选择,将来有属下的全力襄助……” 卫韬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伱的老师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也是巡礼司的官员?” “在下老师姓白,当初也是巡礼司翊卫中丞,他……” 她的话没有说完。 脸上表情忽然凝固。 死死盯着毫无征兆出现在近前的黑红手掌。 似缓实疾,轻轻按在了她的眉心之上。 一点黑暗在眼前倏然绽放。 然后迅速占据了全部视野。 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他杀人,竟然连一点儿征兆都发现不了。” “算了,即便是发现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为自己徒增烦恼,又多惊惶?” 数个念头在心底悄然闪过,柳青缘莫名舒了口气。 一直紧绷的那根心弦,也在这一刻陡然放松下来。 卫韬注视着那具渐渐不动的躯体。 沉默片刻后蹲下身体,缓缓褪去了她的外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8章 妄念 黑暗、灼热、胀痛。 她感到了极大的痛苦。 想要挣扎摆脱,却又无能为力。 整个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正在被外物不停侵入,牢牢控制。 意识浑浑噩噩,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自我。 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那么常侍长辈所说的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确实是非常有道理的一句箴言。 但是,他也曾经说过,人死灯灭,万般皆空。 她很不理解,既然死了就空了,却为什么还有如此痛苦的感觉? 身体撕裂般的胀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停里面钻透,这能说是空? 果然,就算是那位身为常侍的姑丈,也是会说谎的啊。 或许也不一定,他自从内练脏腑圆满,推开了那扇通向玄感的大门后,整个人就变得神神叨叨,精神错乱,偶尔胡说八道也是可以理解。 但是,真的是痛啊。 卫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手离开柳青缘的身体,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地上。 哗啦! 他抓起一把从青莲教众身上缴获的血玉丹,尽数倒入口中。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一口气吃掉近半的血玉丹,卫韬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默默站起身来。 “这玩意真的不好控制,或许是我理解的不够深刻,没能抓住真正的要害和重点。” 他舔舔嘴唇,面色有些不豫,“我满足了她的愿望,就是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可惜从房小姐到莲台,最终能被我控制驱使的血灵丝就只有这么多。 如今又弄了大半到她体内,所以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只能算是一锤子买卖。”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不管她是死是活,也算是验证了我对血灵丝的理解和推测。” 他拿起水袋猛灌一通,然后将剩下的冷水直接倒在了她的脸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安静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青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道缝隙。 他眯起眼睛,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悄然膨胀壮大,黑红交加。 如果她醒来后的情况没有达到预期,那还是要毫不犹豫送她归西。 柳青缘完全睁开眼睛。 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将目光落在身前的卫韬身上。 刹那间,她直接笑出声来,“你也死了,你个疯子也死了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却又变成了哭声。 柳青缘浑身抽搐,剧烈颤抖。 大量汗水流淌出来,浸湿了下面垫着的衣衫。 “你,伱……” 她眼神茫然,表情惊恐。 仿佛视线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唯有无法忍受的痛楚才是真实。 卫韬眉头皱起,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疑惑道,“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在我的理解里,本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其实没有死。” 柳青缘爬起身来,开始给自己穿上衣服。 她的情绪调节能力很强。 很快便已经恢复平静。 只是低声叹息道,“您很厉害,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掌控了幽玄诡丝,并且将它们注入到了我的体内,形成了一片类似于血线网络的脉路。” 叹息过后,她甚至露出微笑,“这一次,福先生应该不会再杀人灭口了吧。” 卫韬对此不置可否,面无表情道,“你运行一下那些血网,感受一下和以前有什么变化。” 柳青缘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唰! 她毫无顾忌打开外衫,清晰可见一片交织纠缠的血色网络,自体表迅速浮现。 与白皙如玉的皮肤相互映衬,给人一种相当诡异的视觉冲击。 “确实是令人惊叹的变化。” “多出的血网脉路不仅对全真内练法没有影响,甚至还有着明显的助益。 至少是从气血总量上,血网脉路,加上交织形成的节点,比以前最少多出了……” 说着说着,柳青缘毫无征兆闭口。 有些疑惑地看向四周,“福先生有没有听到,一个飘忽不定,尖锐扭曲的女子笑声?” 卫韬沉默片刻,露出淡淡笑容,“可喜可贺,她终于又多了一个可以倾听的朋友。” “她是谁?” 柳青缘还在寻找着那道声音的来源,忽然再次愣住。 “我还听到了呜咽低泣的哭声,就和飘渺虚幻女子笑声交缠一处,同时响起。” 他也是微微一怔,“柳姑娘,看来你病的不轻啊。” “玄感妄念,这就是亲身感受的玄感妄念么?” 她表情变幻不定,最终还是尽数归于平静。 “算了,都无所谓了,笑就笑吧,哭就哭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大不了将来在运转血网修行的时候默默听着就是,反正也不会少了几块肉。” 就连卫韬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强大。 甚至达到了可以给自己催眠,不听不管就是没有的程度。 “下面我可以和柳姑娘商量一下,是不是要加入巡礼司的问题。” 卫韬打断她的喃喃自语,表情语气严肃认真起来,“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一条船上的战友。 我若死了,你几乎是一定会死,你若是死了,我就算不死,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停顿一下,他说出来自己最主要的目的。 “还有柳姑娘不久前说过的,剿灭青莲教见到的几十上百莲台,我对它们非常有兴趣。 如果能尽数找到收集过来进行研究的话,应当会对我们接下来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推进作用。” 柳青缘神情郑重,微微点头,“在我看来,福先生可以暗中加入巡礼司,对外并不暴露自己的这一身份,绝对是利大于弊的选择。” “除此之外,关于您说的莲台,我现在便知道其中一些存放在哪里,接下来就能想办法拿到手中。 至于其他已经遗失不见的,也可以通过司内的情报系统查找下落,掌握到我们手中。” 卫韬面露笑容,微微颌首,“如此甚好。” “还有,我姓卫,你以后可以叫我卫先生。” 清理好遗留痕迹,两人出了祠堂,很快来到庄园门外。 “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甘梁快步迎上,偷偷瞟一眼卫执事身后那个面色惨淡,鬓发散乱的柔弱女子,迅速移开了目光。 卫韬左右扫视,几十个沙场的汉子各自拎着火把火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问道,“防火带做好没有?” “大人放心,都已经弄好了。” 卫韬点点头,直接抓起一根火把,“这座庄园怨气深重,必须将其彻底焚烧,才能保得晒金场一方平安!” 甘梁一挥手,“烧了这鬼宅,护佑家人平安!” “烧!” 火光处处燃起,借风势迅速扩大。 滚滚浓烟升腾,直入云霄。 很快便将整座山庄笼罩在内。 无数鸟儿惊叫飞起。 远离这让它们感到恐惧的不祥之地。 再也没有回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89章 补全 天色微明。 一辆马车上了大路。 朝着珞水城所在的方向缓缓驶去。 甘梁和欧映怜暂时留了下来。 等待着道观后续派人前来接手,才能从晒金场离开。 乌隐驾着车,时刻警惕注意周边环境。 生怕又从路旁跳出一个披头散发,四肢着地的身影。 就像是上个雨夜,原本还瑟缩在一旁的房家小姐忽然发疯,刹那间便将他们三人打晕。 如果不是后面执事大人及时赶到,他们怕是连尸体都要凉透。 一旁骑马跟随的柳青缘倒是毫不在意。 就连不时在耳畔响起的尖笑低泣,她同样满不在乎。 甚至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催发血灵丝,显化血网,主动寻找两种声音仔细倾听。 反正是只要没有死亡的威胁,那就无所顾忌地使劲折腾。 车厢内,卫韬盘膝端坐。 面前横放着一柄古朴长剑。 还有一部略显残破的剑谱,封面上《红花青月》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笔力苍劲。 卫韬将长剑和秘籍收好,取出贴身放置的莲台。 将其置于胸口,微微运转气血。 唰! 血网脉路浮于身体表面。 气血开始缓缓运转。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知。 仿佛那座莲台变成了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随着气血的涌动开始有节律的颤动。 就像是一个人在进行悠长呼吸。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心中忽然一动。 状态栏悄无声息显现。 充值中心内,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发现残破莲台,是否选择补全。” 这一次,卫韬沉思许久。 中间不止一次掀开衣服,观察那座莲台的细微变化。 最终定下决心,朝着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唰! 状态栏蓦地一闪。 紧接着一股刺痛从胸口骤然袭来。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气血轰然暴涨,黑红肉瘤迅速膨胀。 体内血网,体外莲台,在这一刻无间交融,连为一体。 轰! 巨量气血涌入莲台,在其表面再现密集红线,并且一点点朝着更深处蔓延。 胸口肉瘤很快消耗殆尽,右肩肉瘤陡然膨胀鼓起,通过血网继续向着莲台底座涌动输送。 时间飞速流逝。 卫韬眼前阵阵发黑。 感觉身体几乎被全部掏空,从内到外都透出无比的疲惫乏力。 而且这种疲惫并不是单纯肉身的倦怠,就连精神上都已经难以支撑。 仿佛连灵魂都要为之出窍, 太累了。 已经无法坚持下去的疲累。 如此念头一经生出,原本还在拼命向体外涌动的气血,顷刻间潮水般退去。 卫韬睁开眼睛,大口喘息。 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甚至在车厢地板上形成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他强忍着困意,拿起莲台仔细观察。 发现它比之前似乎变得明亮少许。 更重要的是,横贯了整座莲台的裂纹,好像有被修复弥补的迹象。 不过这种变化实在是太过微小,如果不是他一遍遍的仔细观察,甚至都无法发现。 “就算是真的能将它补全,按照裂纹的变化程度计算,至少要上百次,甚至是上千次重复刚才的被吸过程,才能达到要求。” 卫韬缓缓平复着呼吸,感受着身体的极度疲倦,顿时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兴趣。 唰! 状态栏显现虚空。 “发现残破莲台,是否选择补全。” “否。” 他安静等待,片刻后新的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残破莲台(未补全),是否进行吸收。” 卫韬没有犹豫,选择了吸收。 唰! 状态栏骤然模糊。 掌心猛地一空。 悦耳叮咚声在意识深处悄然响起。 状态栏内,可用金币的数量竟然一次增加了三枚。 从1直接变成了4。 比上次的半身人像还要多了一枚。 “大人,珞水城就要到了。” 乌隐的声音从车厢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卫韬挑开侧帘,向外望去。 已经可以清晰看到,鳞次栉比的大片建筑,已经近在眼前。 “大人是直接回道观,还是先到珞水城内办事?” “不回道观,也不去珞水城。” 卫韬停顿一下,“我们在晒金场的任务,还需要一个收尾。” 停顿一下,他看向柳青缘,“风秋是巡礼司的人,清理门户的事情就以你为主。” …………………… 珞水城西。 良田肥沃,连成一片。 许多佃农在地里除草施肥,一派生机勃勃的繁忙景象。 马车沿着土路缓缓前行。 最后在一座高墙大院府宅门前停下。 “你们找谁?” 蹲在路边吃饭的门房快步迎了上来。 “丘员外在么?” 柳青缘端坐马背,居高临下道,“我家老爷是府城粮商,有一桩大生意要找他谈。” 门房有些狐疑地打量着马车,却又被柳青缘气势所慑,不自觉地便矮了几分。 “但是老爷没有说过,今天会有府城的客人到访……” 他张了张嘴,忽然接住从马上丢来的银锭,稍稍掂量一下重量,顿时心花怒放,连舌头都有些打结。 柳青缘满是不耐烦的表情,“丘员外到底在不在,不在的话我们马上换一家去谈。” “在,在的。” “老爷就在内宅,小人这就去通禀。” 门房一叠声说着,将碗筷随便往地上丢下,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一刻钟后。 几个丫鬟摆好茶点,悄无声息退出会客厅。 虽然已经是阳春时节,气温回升很多,丘员外却依旧头戴棉帽,身穿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受冻着凉的样子。 他将滚烫的茶盏捧在手心,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卫韬和柳青缘。 缓缓开口说道,“两位想要订下多少粮食,可以先给老夫一个大概的数字,我也好提前协调准备。” 柳青缘道,“我们收多少,关键还是要看丘员外有多少粮食。” 丘员外微微皱眉,“福掌柜竟然有这么大的胃口吗?” “我们的胃口不算太大,但是将丘员外一口吃掉还是问题不大。” 她端起茶盏,没喝就又放下,“或者我们暂且不谈订购粮食的生意,先谈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我感觉没什么可谈的。”丘员外抬头,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中闪过一丝戒备和警惕。 “丘员外这话就错了。” 柳青缘笑意盈盈道,“比如说风秋先生和巡礼司桂中丞的峥嵘往事,亦或是青莲教在避暑山庄搞得幽玄诡丝,我们接下来好好谈谈这两件事情如何?”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丘员外面无表情,语气冰冷,“老夫只知道,伱们进了这个门,想再出去可就难了。” 咔嚓! 会客厅的门被推开。 衣袂声动,一对年轻男女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两人全部一袭青色劲装,看上去就像是兄妹,亦或是心意相通的夫妻。 唯一的区别便是,男人左半边脸戴着金属面罩,女子则是戴在了右边脸上。 除此之外,还有兵刃碰撞的响动,就从屋外响起。 将整个屋子牢牢包围在内。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0章 秘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平静安宁生活,风秋先生的警惕戒备之心还是不减当年,当真是令人惊讶赞叹。” 柳青缘修长双腿交叠,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这两位就是前年在那座避暑山庄失踪的小夫妻吧。 如今看来失踪是假,因为什么缘由变得不可见人,才是真相……” 话音未落,她却是毫无征兆暴起出手,袖中滑出一柄细剑,闪电般朝着丘员外眉心刺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剑,丘员外端坐不动,丝毫不见慌乱。 电光火石间,他连人带椅向后退出两米距离,避开剑刃锋芒。 随后长身而起,踏步绕边。 双手浮现一层浓重白霜,重重朝着柳青缘的脖颈砸落。 刹那间,会客厅内寒意森森,温度骤降。 柳青缘激灵灵打个寒颤。 整个人陡然如置冰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为了一击毙命,他在出拳的同时,眸子里血线密布。 婉转凄凉的哭声骤然将柳青缘笼罩。 “就这点儿本事,还敢闯进来找死!” 丘员外无声狞笑,加速挥拳击出。 没有任何征兆的,扭曲笑声与呜咽哭泣同时在他脑海之中响起。 犹如一柄尖刀,猛地刺入他的头颅。 丘员外一个踉跄,拳锋走偏,擦过柳青缘的身体,砸碎了一旁的木桌。 两人站定,无声对视。 七窍同时涌血,染红了各自面颊,望之犹如厉鬼。 “你竟然也植入了血灵丝?” 丘员外嗓音沙哑,仿佛含了一口铁砂。 “你刚才为什么不一拳将我打死,却非要搞些没用的东西?” 柳青缘满脸好奇,“还有,为什么你的哭声和我的不一样?” “每日有如此婉转动人的哭声陪伴,想必风先生的夜晚一定不会寂寞。” 门口两个年轻人面色变化,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轰! 卫韬此时才从木椅起身,悄无声息拦在了他们面前。 三道身影对撞一处。 瞬间砸破房门,落在了外面的院中。 一连串的惨叫响起。 转眼间尸体散落一地。 卫韬轻轻甩去指间沾染的碎屑,终于不再闪避游走。 “伱们,为什么要戴着这么丑的面具?” 他静静看着面前的男女,目光落在两人脸上,有些疑惑好奇。 右侧女子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却被出言打断。 位于左侧的男子目光凝重,死死盯着着卫韬。 表情肃然道:“此人不是一般的外道武者,结阵!” 他话音落下,身体猛地伏低。 和身侧的女伴一起,两腿半蹲,一手蜷在腰间,一手护于额前,同时摆出一模一样的起手式。 看起来就犹如实力最低末的武师所摆出来的,惹人发笑的花架子。 卫韬却没有笑,甚至微微有些皱眉,以略显滞涩的姿态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跨出,地面震动。 两人心意相通,同时爆发出最为浓烈的杀意。 唰! 刹那间无数血色丝线钻透面具,密密麻麻缠绕住两人半边面孔,看上去血腥而又诡异。 “幽玄秘技,重峦叠嶂!” 他们猛地向下踩踏地面,蜷缩于腰侧的右拳以毫厘不差的速度齐齐向前轰出。 罡风呼啸,肆意从地面卷起大量砂砾,劈头盖脸向前盖压过去。 卫韬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气流,再看两人近乎一体的复刻动作,眼中波光流转,表情若有所思。 轰! 双拳刹那间已经来到近前。 他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抬手便是翻天锤,双拳重重向前击出。 轰隆! 四拳相对,交击碰撞。 整座小院都在微微颤动。 以三人身体为中心,方圆数米的地面猛然沉陷,形成一个泥水混合的大坑。 磅礴巨力涌来,卫韬无法稳住身形,竟然向后退了一步。 年轻男女在爆发出猛烈一击后,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再次齐齐向前抢身,双拳连环击出。 “秘技,二重叠浪!” “秘技,三重叠浪!” “秘技,四重叠浪!” 卫韬一次次出手挡住,步步向后退却,踩塌了大片砖石。 轰然巨响声中,浑浊的陷坑再次扩大下沉,就连不远处的假山都开始微微倾斜。 “秘技,七重叠浪!” 轰隆! 一道身影倒飞出去。 砸倒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假山。 被轰然落下的泥沙土石埋没在内。 “呼……呼……” 女人大口喘着粗气,抬起微微发抖的手背,拭去额头一层细密汗水。 露出些许苦笑道:“风哥,只是对付一个外道武者而已,我们用不着拼到这种程度吧。” 男子同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闻言叹了口气道,“茕妹,我觉得有必要。” 她撒娇般哼道,“我反而感觉没有必要,那人在我们合击到五重叠浪时便已经力有不及。 当时只要随便出手就能取其性命,风哥你却非要强拉着我,硬是要打完后面的两式合击。” “要知道,上次我们与那玄武道内门执事一搏生死时,也不过是用到六重合击而已。” 男子闭上眼睛,缓缓平复着呼吸。 他叹了口气,隐隐还有一丝疑惑。 “不一样,此人给我的感觉并不一样,刚刚在面对他时,就像是被一头巨型猛兽盯上。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杀过来,将我们撕扯成满地碎肉,就像是这些倒霉的看家护院。” “风哥你是越来越谨慎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却被你拉着消耗了全部元气,至少要静养一个月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女人低声埋怨,活动着酥软的身体,慢慢向那座倒塌的假山走去。 年轻男子面上掠过一抹疑惑,暗道莫非刚才真是自己在吓自己? 毕竟刚才的合击秘法以他为主导,只要他不主动停止,那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如果真的是判断失误。 为了杀掉区区一个银枪花架子,所付出的代价确实有些不堪承受。 “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终究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将会引起怎样的严重后果。” “快点解决了此人,我们也能早些去帮助父亲。” 他自是不会承认错误,便随口安抚着有些烦躁的娇妻。 同时眼神浮动,在满地的破碎尸体中来回巡梭。 忽然,丝丝缕缕的黑红气息从假山废墟悄然升起,映入他的眼帘。 也让他悚然而惊,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茕妹,回来!” 他蓦地一声低喝,因为紧张焦虑,声音都有些扭曲变形。 女人的脚步一顿,疑惑不解地向后转头。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回头动作,她已经无法做到。 轰! 一只红黑色的大手破土而出。 牢牢卡住了那只白皙修长的脖颈,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昨天晚上下班晚,第三更没有写完,大概在晚上八点左右更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1章 大功 “茕妹!” 男人睚眦欲裂,抬手就是一道寒芒射出,同时猛地合身扑了上来。 咔嚓! 寒芒落在那具黑红交缠的身体表面,溅起一溜耀眼的火光,随即没入水中不见。 紧接着拳掌凌空对撞,爆出一道巨响。 男子向后倒飞,口中鲜血狂涌。 心底犹如火药炸开,猛地使出一个千斤坠,落地就要转身而走。 眼看着茕妹被那人拎着脖子抓起,他却没有任何上前救人的念头。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逃。 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最好能一口气跑出珞水城周边地界,中途都不会有任何的停留。 轰隆! 就在此时,地面震动。 泥水炸开,四散飞溅。 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人一手拎着茕妹,竟然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空着的那只手臂倏然暴涨,张开五指朝着他抓了过来。 眼前一黑,头皮剧痛。 他完全没有反应的空间,便被卫韬一把抓了过来,和已经陷入昏迷的女人摆放到了一起。 “有点儿意思,但还是不够啊。”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卫韬将他们并排摆在一起,随后咔嚓咔嚓几声脆响。 两人四肢不正常扭曲,顿时冷汗淋漓,从昏迷中痛醒过来。 “本来只是想清扫一下遗漏的尾巴,没想到却打翻了一只窝子,钓到几条大鱼。” 他微微笑道,“你们两个人很有研究价值,甚至比房小姐更加值得珍惜。”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茕妹满头冷汗,声音颤抖问道。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卫韬缓缓摇头,语气温和。 “伱们现在最应该考虑的问题,不应该是打探我的身份,而是想想自己怎样才能活下去。” 男人冷笑,“你杀了房小姐?我不认为你会放过我们。” “她是她,你们是你们,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女人强忍剧痛,咬牙说道,“我们要怎样做,你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很简单,只需要两个条件。” “一个条件换一条命,两个条件都做到,你们就可以走了。” 两人眼神闪烁,已经有些意动。 卫韬见此,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条件,我对你们的幽玄秘技很有兴趣。” “我们所修功法名为幽玄秘技,重峦叠嶂,可以通过血灵丝将两人气机相连,力量无间融合,并且随着合击层数的增加,爆发的实力也急剧增长。 直至打到最高的九重叠浪时,便能爆发出远超吾等夫妻两个普通联手情况下的实力。” 男子说到此处,忽然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功法原本就在我们卧室床下的密柜,你可以自己去取。” “我自己去不太放心,最好还是带着两位一起。” 卫韬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把另外一个不安定因素处置干净。” 一片狼藉的会客厅内。 柳青缘和风秋还在对峙之中。 风秋心中满是后悔。 他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体内竟然也有着血灵丝。 而且比起他自己,对方在开启眉心灵窍后,还多出了道道尖细诡异的笑声。 笑声与呜咽低泣交织混杂一处,顿时精神遭到重创,连活动一下手指都很困难。 好在他不好受,对面的小丫头同样痛苦。 双方比拼意志坚持下来,他有信心取得最后的胜利。 唯一的变数就在外面。 在层层叠叠的哭笑声中,风秋还能隐约听到剧烈的交手声音,就从外面的小院传来。 秋风对自家人有信心。 因为比起他自己,他们两个才是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提升。 再加上被桂婆婆亲自传授的合击秘技,即便是遇到教门七宗的内门执事,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虽然只是十数个呼吸,却让他感觉度日如年,心中颇多焦灼不安。 再加上妄念诡音的影响,整个人的精神变得愈发萎靡起来。 反倒是对面的柳青缘一脸淡定表情。 虽然她血流的更多,将衣衫都几乎染得通红,脸上却依旧满面笑容。 仿佛从七窍中淌出的不是鲜血,反而是延年益寿的琼浆玉液。 甚至连扰动精神的诡笑低泣,她都甘之如饴,如闻仙音。 这种除死之外无大事,能折腾也敢折腾的心态,就连卫韬都相当佩服。 两人的对峙还在继续。 直到脚步声响起。 卫韬从外面走了进来,顿时便宣告了战斗的结束。 盏茶时间后,所有反抗全部被清理干净。 柳青缘和乌隐开始处理尸体善后,卫韬则来到后宅卧房,到了年轻男子所说的那只箱子。 打开后,里面除了一部修行功法连同观想图录,还有大把的珠宝首饰,大通钱庄银票,乱糟糟堆在一起。 他担心有毒,便拿来一片床板将秘籍挑起。 先丢到年轻男人脸上,观察片刻后才用脚尖翻开其中一页。 “来,我说哪页哪段,你给我背出来,让我核对一下内容如何。” 卫韬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只要有一个字错了,就说明这是本假的秘籍。” 片刻后,他又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女人,“你也不要闲着,倒数第四页的最后两段,还有倒数第二页的前两段,全部由你来背。” 一切核对无误,核验无毒。 卫韬终于露出满意笑容,将功法图录连同所有珠宝银票都装进包裹。 “很好,那么第二个条件。”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我想要知道,你们青莲教的组织结构,以及其他所有信息。” 风秋三人对视一眼,面上尽是惨淡苦涩表情。 “我知道你们有顾忌,不敢说。” 卫韬暗暗叹息,一副为他们考虑的语气,“但是不说就会马上被我打死,说了却不一定会死,只要你们跑得够快,藏得够深,不被他们抓到。” “哦,忘了告诉两位,我其实和教门大宗也有些关系。 想要保住你们的性命,应该也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三人猛地抬头,同时开口。 “阁下是哪一宗的道长?” “漠州定玄派,你们应该都知道。” 卫韬云淡风轻道,“我和宫霖是好朋友,还有老孟孟山膺,大家关系也都不错。” 风秋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宫霖……莫非便是新任宫掌门的亲传弟子!?” “原来风先生也知道这个消息。” 卫韬温和笑道,“你们若是有弃暗投明之心,本人便可以做主,派人将三位护送前往漠州。 回头还得让宫霖这小子亲自出来迎接二位,安排后续的疗伤休养。” “阁下的意思是,还能让宫霖亲自出来迎接我们?” 风秋张了张嘴,小心翼翼问道。 卫韬一眯眼睛,语气转冷,“怎么,这位风先生难道不相信我的人脉能力?” “不不不,我们相信,绝对相信阁下的能力。” 风秋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阁下或许还不知道,宫霖他已经失踪多日,很有可能是死了。” “哦?” 卫韬眉头皱起,想要露出些许悲伤惊疑表情,却终究无能为力。 最终只能是面无表情道,“你胡说八道,莫不是在欺瞒本人?” “阁下息怒,如今我等性命都在阁下一念之间,又岂敢拿这种一查就知的事情欺瞒?” “可怜吾友,竟然在大好年华死于非命,若要让我查到是谁下的毒手,定然……” 卫韬说到此处,忽然一摆手,“算了,还是先说你们的事情。” “既然我那好友出了事情,那就让孟山膺亲自接待你们,这点儿面子,老孟还是会给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包裹中摸出一枚令牌,在两人眼前晃了一晃。 “看到了没,这就是我和孟掌事的交情,见了此令,如人亲临。” 风秋微微一怔,苦笑叹息,“定玄殿孟掌事,也和宫霖一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说着说着,心中蓦地一惊。 某个极其可怕的念头涌上心间,刹那间额头上已经不受控制沁出冷汗。 卫韬瞟过一眼,却毫不在意,“那宫掌门总行了吧。” “两位不要告诉我,她老人家也已经死了。” “没有没有,宫掌门刚刚荣登定玄派主之位,一身修为惊天动地,怎么可能会毫无征兆突然仙逝?” 卫韬点点头,“那我们就开始,同样的问题,我先问一个人,再返回来询问另一个人,若有哪一处细节无法对上,你们知道后果。” 半个时辰后。 风秋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你说过,答应你两个条件,就会放过我们一条性命。” “我确实说过,所以,我不会出手杀人。” 卫韬点点头,推门走出卧房。 柳青缘早已经在外面安静等候。 “里面还有三个人,就交给你来收尾,完事后尸体一并处理干净。” 他抬头看一眼正烈的午后阳光,紧了紧背上硕大的包裹。 “后面的事情,就拜托柳姑娘代为处置,你身为巡礼司翊卫少卿,也算是大功一件。” 柳青缘躬身行礼,“还请卫先生放心,珞水城丘员外勾结邪道妖教,被本司发现端倪后出手剿灭,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不管是珞水城,还是左近的元一道,任谁都不会冒头多说一句废话。”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2章 谈判 马车缓缓驶出田庄。 乌隐回头看了一眼,鼻尖还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再摸一摸装满了口袋的金银珠宝,面上少有的露出欣喜的笑容。 “大人,现在是回道观,还是先去珞水城?” 他开口问道,语气都变得欢快。 “去珞水城做什么?” 卫韬笑了起来,“直接回清风观,把任务交割了好好休息几天。” “属下明白。” 乌隐点点头,在下一个岔路口直接转向。 让开通往珞水城的大路,改换直通道观的一条小道。 半个时辰后,清风观大门。 卫韬从车上下来。 门外迎客的几个道童看到,急忙奔了过来,齐齐躬身行礼。 来来往往的游客见到,不由得侧目而视,猜测着这是哪位大人物。 亦或是珞水城哪个大家族的公子哥,得了空闲来到清风观游玩。 “观主在吗?”卫韬问道。 “回执事,观主就在观内。”一个道童抢先回答。 另一人补充道,“按照以往的惯例,观主现在应该在白翠楼。” 卫韬点点头,让乌隐自去休息,自己则直接去了位于道观后院的那座白色小楼。 “这么说,晒金场的事情,便是邪道妖教所为?” 黎观主开水沏茶,看着下面坐着的卫韬。 “确实如此。” 卫韬点点头,“我在前往探查时,遇到的便是青莲妖教徒众,几番交手下发现对方实力强劲。 全靠着巡礼司一位翊卫少卿,以及溟水帮少主玉公子,才勉力将他们全部除掉。 只是可惜了玉公子,年纪轻轻便遭到了青莲教妖人的毒手,我们当时又全部被敌人死死缠住,导致救援不及。” “妖教再现,天下不宁啊。” 黎观主叹息一声,给两只杯子倒上茶水。 两人慢慢喝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盏茶喝完,黎观主才缓缓道,“溟水帮死了一个少主,确实会有些麻烦。” “不过此事既然有巡礼司的人参与进来,接下来的事情由他们主要负责善后便是,和本观倒是没有太大关系。 若是到时候他们来人问起,卫师弟只需要出面将当时的情况说明即可。” “黎师兄放心,我自是晓得。” 卫韬起身,“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师弟就先告辞了。” 黎观主微微颌首,“其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师弟此行辛苦,等下我让左石给你支取一笔银钱和药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补益身体。”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道士快步赶来。 他在门外稽首行礼,“观主,前去珞水城的程师兄回来了。” “回来了么,那边是什么情况?” 黎观主刚刚端起的茶盏顿在半空,开口问道。 卫韬在清风观的这段时间,也见过那位“程述省师侄”,在整个道观内也算得上是排在前面的好手。 而且其人心思缜密,做事牢靠,一向深得黎观主的信任。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突然杀出,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程述省就有可能坐上清风观镇守执事的位置,真正成为一人之下,全观之上的人物。 由此也能看出,让程述省出马的事情,应该比较重要,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杂务。 不一会儿,一个面色惨淡,殊无血色的高大男子,来到白翠楼内。 “弟子见过观主,见过卫执事。” 程述省躬身一礼,刚说一句话便剧烈咳嗽起来。 卫韬微微皱眉,明显能看到他气血亏虚,似乎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片刻后,他平复呼吸,接着说道,“弟子幸不辱命,经过这次谈判,其他帮会和家族都对那几处药田的归属划分没有异议。” “只是凌云阁最后又放下话来,说过段时间后会拜访本观,让我们做好准备。”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忽然对谈判这个词,又有了新的理解。 不过用口是谈,手谈也是谈。 越是牵扯到重要利益的事项,手谈出来的结果便越是靠谱。 可以让双方更加谨慎地遵守执行。 “凌云阁……” 黎观主瞑目思索,“我记得他们老阁主身故,刚刚换了一个新阁主上来。” “观主所言无误,凌云阁现任阁主名叫肖近云,是老阁主前段时间才扶持起来的新人。 弟子回来前又仔细打探了一下,此人背后似乎有朝廷巡礼司和大派九圣门的双重关系。 所以在加入凌云阁后,才会被当时的阁主一眼看中,大力培养,甚至将独女都许配给了此人。” “我知道了,述省此行辛苦,当记大功一次。” 黎观主起身,亲自将人送出门外。 回过头来,他面上已经重新恢复了笑容,“时间不早,卫师弟就不要着急离开,留下来吃过晚饭再去休息吧。” 卫韬微微点头,“那便叨扰黎师兄了。” 很快一顿便饭吃完。 两人慢慢在观内散步。 夕阳落下,月上树梢。 皎洁光芒映照大地,给整个清风观都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银色。 黎观主走得很慢,一直在思索着事情。 卫韬也不说话,只是沉默跟在后面,思绪早已经飘飞,虚幻状态栏不时浮现眼前。 路上不时遇到步履匆匆的道观弟子,远远见到两人,当即便让到一边恭敬行礼。 直到走远后,才敢直起身体,继续自己的事情。 两人绕着道观走了一圈,在卫韬所住的绿竹苑停下脚步。 黎观主道,“关于晒金场的情况,我会着重向山门提及,如果真的是妖教重临世间,已经不是我们一个清风观能够处置的大事。” “一切但凭黎师兄做主。” “卫师弟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黎观主背负双手,缓缓离开。 走出几步后,却又忽然被叫住。 他有些疑惑回头,便听到卫韬微笑说道,“什么时候本观再和其他势力谈判,如果遇到水准之上的武者,我很有兴趣前去观摩。 若是有机会和他们手谈几把,见识一下其他武道强者的修行道路,师弟更是求之不得。” 黎观主微微一怔,“卫师弟的兴趣倒是有些独特,就和那位一样,怪不得,怪不得……”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片刻后点头笑道,“这件事情好办,到时候让卫师弟跟着就是。 不过大家都在珞水地界,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之间基本很难撕破脸皮。 所以就算是最激烈的谈判,也很少有生死相搏的情况出现,卫师弟若是手痒想和别人说道几句,可是需要注意分寸。” “文斗有文斗的玩法,武斗又有武斗的玩法,这个我自是明白。” 卫韬对此浑不在意,“不过听黎师兄的意思,只要不把人打死,那就问题不大。” 黎观主又是一愣。 想了很久才斟酌着慢慢说道,“这也得分情况,有时候打个半死,那也会伤了和气。”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3章 变化 送走黎观主,又迎来左石。 他带来了倪灀所回的密信。 还有整整三大盒丹药。 一盒是合窍丹,另一盒是聚元丹。 最后一盒卫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名叫拓脉丹。 想来应该是和当初曲家所给的通脉丹差不多功能,不过在药效上应该会好出许多。 卫韬打开密信,读过后直接销毁。 思忖着慢慢说道,“给她的回讯,主要有两个内容,你记一下。” “执事请讲。” “第一,我所修功法达到第一重境后,确实如书中描述的效果相同,不过对于肉身强度的要求也陡然提升,想要再进一步愈发困难。 第二,让她找一下当年剿灭青莲妖教时缴获的战利品,我有一个朋友在巡礼司,想要积攒功勋迁升,因此对这些东西有需求。” 左石点点头,“明白了,属下会将执事大人的话一字不落报于道子知晓。” 将人送走,卫韬关紧房门,当即开启状态栏。 目前剩余金币数量为4。 他一个个功法界面看过去。 五方浮屠第一重境。 魔象玄功二重血象。 破限七段,血月劲生的血月双煞功。 还有刚刚入门的守虚灵印。 都是当下可以提升的方向。 卫韬陷入沉思。 最终还是选择先打好基础,增加身体强度。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血月双煞功修行进度。” “是。” 唰! 状态栏陡然模糊,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大量神秘气息开始涌入体内。 片刻后,剧烈变化随之而来。 咚! 心脏猛地跳动一下,声如擂鼓。 气血在体内哗哗作响,犹如河水流淌。 沿着任督二脉不断游转,各个节点,窍穴变得更加充实满涨。 几乎遍布了整个躯干的血网,同样发生着巨大变化。 仿佛一条条有了生命的长蛇,闪烁着猩红妖异的光芒。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屏息凝神,忍受着身体撕裂般的胀痛。 浑身汗出如浆。 又很快混入到自然散逸出来的黑红气息之中,渐渐将整个人笼罩在内。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膨胀壮大。 很快从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突破到两米以上,而且还没有任何停止下来的迹象。 最终达到接近三米的体量,才最终趋于稳定。 “呼……” 重重吐出一口灼热黑红气流,卫韬抓起一把丹药塞进口中,恢复补充着消耗过甚的体力。 待到一切都平静下来。 他再次将目光落在状态栏上。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血月双煞功修行进度。” 没有任何犹豫,还是选择了是。 轰! 刹那间巨量的神秘气息涌入身体,让他不由自主闷哼出声。 接下来,比刚才更加猛烈的变化遽然降临。 以各个窍穴、节点为源头,以任督二脉为主干,气血奔流不息。 汹涌澎湃、浩浩荡荡,仿若滔滔江河。 筋肉黑红交缠,愈发鼓起膨胀。 就像是在体表长出了厚厚一层坚韧鳞片。 触之金铁鸣响,不似血肉之躯。 还有大团血月真劲以黑红气流形态自发散逸,灼烧腐蚀身下石板,造成大片不断向外蔓延的焦糊灰黑痕迹。 终于,一切都平息下来。 卫韬大口吞食着各种药材丹丸,再次看向状态栏。 名称:血月双煞功。 进度:一百九十。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破限九段,血月劲生。 备注,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得到大幅进化提升。 “这部功法已经到了破限九段的层次,竟然还没有抵达终点,当真给人以极大惊喜。” 他面带笑容,缓缓直起身体。 咔嚓! 一个不小心,他直接撞到了练功房的屋顶。 差点儿将纯钢房板顶出一个大坑。 “已经超过了三米,这是人能长到的高度?”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人在青春期二次发育,能从一米出头蹿高好几十厘米。 然后我修炼红线拳,踏入武道修行之后,就算是开启了第三次生长发育。 再加上各种营养补充更加丰富,那么即便是从一米八长到三米六,也属于正常现象,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收敛思绪,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根手指同样粗壮,黑红交缠,已经超过锅盖大小。 心念一动,指甲骤然弹出,道道寒光闪烁,如同刀锋。 轻轻从屋顶划过,血月真劲一动便直接没入其中,在钢板上留下一行笔直的焦黑裂痕。 “这就是人手,绝对纯正的人手,只不过是稍稍大了一点,指甲锋利了一些,同样不需要有任何惊讶诧异。” 卫韬想到此处,心情平和,毫无波澜。 然后便又再次打开状态栏。 将目光落在五方浮屠的界面上面。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五方浮屠修行进度。” “是。” 唰! 状态栏陡然模糊,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一道道神秘气息开始注入。 卫韬屏息凝神,沉默忍受各种变化的降临。 接着按部就班恢复状态,补充能量。 最后马不停蹄消耗掉最后一枚金币,将五方浮屠提升到了下一层境界。 名称:五方浮屠。 进度:百分之四十。 状态:略有所成。 境界:第二浮屠。 “达到了第二浮屠境界,血月真劲可以瞬间爆发出两倍强度。 而且将血月双煞功提升到破限九段之后,不管是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血月真劲已经有了不小提升。 再在此基础上两倍爆发,所提升的战斗力或许已经超过了一倍,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卫韬默默思索,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任督两条中线脉路激凸而起。 多出两道颜色黑红,如同坚固角质层,又像是外装甲骨刺的东西。 伸手轻轻触碰,能清晰感觉到内里充溢着浑厚的血月真劲,只要开启第二浮屠,便能瞬间将之引动爆发。 “这种变化,或许是营养过剩,所产生的骨质增生。” 卫韬随便找个理由,将新的身体变化搪塞过去,不去理会耳畔毫无征兆响起的飘渺笑声,小心翼翼打开一早便准备好的箱子,用两根手指夹出来灵秀诀。 银月落下,太阳初升。 金色光芒遍洒大地,带来生机活力。 吱呀一声轻响。 练功房的铁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身材颀长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他头戴冠冕,身着长衫。 肌肤如玉,面容俊秀。 还有一头长发披散背后,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投射出淡淡的猩红颜色。 远远看去,就是一个误入浊世的翩翩佳公子。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卫韬推开院门,顿时惊了几个拎着食盒的道童一跳。 “卫,卫执事,您的早餐到了,是在院子里吃,还是让弟子给您送到楼内?” 领头的年轻道士小心翼翼看了几眼,才确定眼前这人,的确就是本观镇守执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上一次见到时,会出现如此大的变化。 “就放在院子里吧。” 卫韬随意在石凳上坐下,看着几人将一盘盘菜肴摆满桌面,又吩咐了一句,“你去找一下左石,让他过来见我。” “明白了,弟子马上去办。”年轻道士躬身一礼,快步离开。 一刻钟后,左石赶到绿竹苑。 卫韬喝完最后一口药粥,“消息传出去没有?” “还没有,执事早上叫我前来,是有新的情况需要告知道子知晓么?” 卫韬点点头,“你告诉道子,她送我的灵秀诀不太行,似乎不适合男子深入修行,让她最好可以换一部其他功法作为替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4章 使者 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 温度愈发升高,已经隐隐有了初夏的感觉。 卫韬整日呆在绿竹苑,几乎没有踏出院门一步。 除了每日负责侍应生活的弟子,观内绝大部分人几乎都忘记了这位镇守执事的存在。 就连卫韬自己,也习惯了这种心无旁骛,只管修行的生活。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熬炼身体,就再没有了其他杂事的烦扰。 这期间,他只出去过一次。 跟着清风观派出的一支队伍,和其他帮会关于某块地盘的利益归属,进行了由点到面,深入浅出的“谈判”。 整个过程乏善可陈,毫无亮点。 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结束,根本无法引起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趣。 所有参与谈判的人员里面,嗓门声调最大的便是道观带队的典师侄。 他一套脱胎于归元功的拳法打得虎虎生风,爆响连连,绝对称得上是这次手谈的最强者。 甚至因为本观镇守执事的压阵旁观,典师侄表现得更加兴奋。 只需要一个人便能手战群雄,打得那些不长眼的帮会成员落荒而逃,连头都不敢回上一下。 不仅稳定了那片街区的局面,保护了清风观在当地的利益,并且还有所拓展,将周边一些商户都纳入进来,让他们得到了更加牢固的保护。 这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完成了上午的修行,卫韬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着午饭的到来。 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今天过来送饭的竟然是左石。 他后面还跟着上菜布菜的几个杂役,很快将卫韬面前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卫执事,今天午饭稍微晚了些时间,还请您不要介意。” “没关系,好话不嫌短,好饭不怕晚,只要能吃到嘴里,这点儿时间我还是等得起的。” 卫韬看起来心情不粗的样子,接过药酒一饮而尽,笑吟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早就说了在我面前不要那么多规矩,坐吧,陪我吃点喝点。” 将其他杂役屏退离开,左石一边倒好药酒,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卫执事,山上有消息传来。” “什么消息?”卫韬捞起一根骨棒,连骨带肉几口嚼碎咽下。 左石道,“最近山门将派使者下山,详细了解青莲妖教重现一事。” “了解就了解吧,问到我这里,我就照实说便是,既不会夸大,也不会隐瞒。” 卫韬毫不在意,继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左石声音压得更低,“道子的意思,还是让您稍加注意。” “哦?我需要注意什么?” 卫韬放下碗筷,抬头看了一眼。 思索着慢慢说道,“她的意思是,这次来的人,和咱们不是一个路数?” 左石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小树。 上面叶片渐绿,青翠欲滴。 卫韬微微颌首,“她还说什么了?” “道子说,让您稍稍忍耐一下,把人应付过去,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引发不好的结果。” 他似笑非笑,“那要是应付不过去,又该当如何?” 左石沉默片刻,“这个……道子没有说,想来应该不会出现难以应对的情况。” “行吧,我知道了。” 卫韬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菜肴,“从下一顿开始,饭量菜量增加一倍,我这两天食欲大增,这些东西已经无法满足口腹需要。” 忽然,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卫执事,观主请您过去一下。” 左石过去打开门,便看到专门负责白翠楼的小道童站在那里。 “观主有说是什么事情么?”卫韬问道。 道童恭敬回答,“回执事大人的话,观主此时正在陪着贵客说话,请您也过去一起吃饭。” “贵客,知道是什么人吗?” “弟子不知,只听说是从青麟山过来的客人。” “知道了,你先去给观主回话,就说我马上过去。” 卫韬穿好外衣,转头看向左石。 面上浮现出些许莫名的笑容,“你们的消息传递着实有些慢了,若是再晚上一会儿,你应该就找不到我了。” …………………… 清风观,白翠楼。 一桌席面摆得满满当当,各种珍稀食材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座位上只有三人。 一个年纪四十许的男子位居上座。 卫韬和黎观主陪坐左右。 几天不见,黎观主看上去有些疲惫,气色比前些时候似乎弱了不少。 “时隔数年未见,宋执事依旧风采照人,想来实力又有精进,当真是可喜可贺。” 黎观主轻咳一声,满面笑容端起酒杯,“一杯薄酒,为宋执事接风洗尘。” “黎观主客气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转头看向卫韬,“这位是?” “哦,老道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给宋执事介绍。” 黎观主一拍脑门,“卫执事便是本观新任的镇守使,上个月刚刚从山门来到到本观。” 卫韬微微欠身,举起酒杯,“宋执事大驾光临,让本观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宋执事摩挲着洁白如玉的瓷杯,却并未端起。 他只是看着卫韬,表情似笑非笑。 “卫师侄在外门青麟别院修行最多月余时间,便直接擢升至一观镇守使的职位。 让本人着实有些惊讶,今日终得一见,也算是了却了盘旋已久的一桩心事。” 黎观主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大笑起身,“来,卫执事,让我们一起敬内门宋执事一杯。” “老黎,不急。” 宋执事一抬手,还是看着卫韬,“某身为元一内门执事,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有些好奇。 卫师侄身为刚入别院的外门弟子,又有何德何能,可以稳坐清风观镇守使的位置?” “伱要知道,就算是走了鸿运,得到某位贵人的青睐,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结果你却是丝毫不知收敛,不知进退,甚至心生妄念,终究会遭到反噬,引火烧身,落得个凄惨下场。” 啪! 卫韬直接将杯子倒扣桌面,毫不在意酒水肆意横流。 只是微微笑道,“姓宋的,是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 宋执事怒气勃发,一拍桌子,“区区一个外门执事,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作态?” “吾身为内门执事,回去便要上报山门,让你得到应有尽有的惩罚处置!” 刹那间,桌上气氛无比沉凝。 黎观主端坐不动。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神游物外,不发一言。 卫韬收敛笑容,表情归于平静。 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算了,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不值一提的小事?” 宋执事跟着冷笑,“从外门弟子一步登天,成为外放镇守执事,你以为这是一件小事?” “还有,你目无尊上,竟敢辱骂山门使者,这还是一件小事?” “你个蠢货理解错了。”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摇头,“我刚才的话并不是在对你说,而是在告诉自己,即将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小事。 不需要和谁诉说,更不需要让别人帮助自己决定,只需要自己做出判断而已。” “放肆!你知不知道……” 宋执事大怒,但还未等他把话说完。 咔嚓一声爆响。 实木圆桌裂成两半。 噼里啪啦! 各种珍馐佳肴乱飞,洒落一地。 一道身影陡然起立。 抡起瞬间膨胀变大的拳头。 毫无花哨当头砸落下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5章 螺旋 轰! 卫韬长身而起,进步踏地。 气血涌动,腥风暴起。 一记翻天锤,朝着主位上的宋执事当头砸落。 “你要造反!?” 宋执事猛地眯起眼睛。 骤然缩小的瞳孔中,映照出那只呼啸而至的黑红拳头。 咔嚓! 他身下木椅寸寸碎裂。 刹那间双腿马弓步,牢牢钉在地面。 不退不让,不闪不避,一拳闪电般向上击出。 卫韬悍然出手,手臂筋肉剧烈拧动,连带着拳锋急速旋转,击破气流尖啸连连。 他这一拳,融入了晒金场雨夜一战的体悟,打出了属于自己的劲出螺旋。 虽然从真正熟练度和威力上,和青莲教老妪还有着不小的距离,但至少在声势上,却已经相差仿佛,甚至犹有胜之。 轰隆! 双拳对撞,惊雷炸响。 宋执事面色微变,心脏猛地一跳。 感觉自己一拳击出,就像是锤在了急速旋转的钻头上面,。 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在碰撞的刹那,手上的筋肉就像是被拧水的毛巾,向着一侧方向猛烈被搅动了一下。 紧接着,刺啦一声脆响。 螺旋绞动的力道向上席卷,将大半只衣袖瞬间撕扯破裂,化作大大小小的碎布嘭地炸开。 还隐隐听到咔嚓一声轻响。 就从打出的拳骨传出。 “螺旋劲力!?” “怪不得这小白脸能被倪灀看上,这一下旋转钻透的力道确实够劲。” “猝不及防,倒是让我在黎焜这老狐狸眼前丢了面皮。” “这小白脸,简直该死!” 宋执事后退一步,诸般念头闪过。 眼底深处升起一抹浓烈杀机。 轰! 他气血鼓荡,筋肉剧烈涌动膨胀。 身形在刹那间暴涨。 但就在此时此刻。 又有一拳轰然落下,挟裹着黑红相间的灼热腥风,已然来到了头顶。 “开!” 宋执事一声暴喝,再次挥拳迎上。 轰隆! 又是一道闷雷炸开。 “不是劲出螺旋,这又是什么力量!?” 宋执事一拳和卫韬对上,只觉得像是一拳撞上烧得通红的铁锤。 又如同将手臂浸入到滚沸的毒液,痛彻心扉,酸胀发麻。 巨大冲击力量向外荡开,刹那间将满地的杯盘碗碟碾得粉碎,四散飞溅。 第二次碰撞,宋执事是真的变了脸色,头皮同时一麻。 轰隆! 几乎没有任何间隔。 第三道闷雷在头顶炸响。 又是一拳落下。 硬生生砸停了宋执事的膨胀拔高,将他锤得踉跄后退,直至后背撞碎通往楼上的木梯栏杆,才堪堪稳住身形。 宋执事面色凝重,甚至些惊疑茫然。 在见面之前,他根本就没把这个外门执事放在眼里。 毕竟他自己乃是气血六转之后,苦修青玉劲有所成就,才从外门执事中脱颖而出,坐上了内门执事的位置。 其后更是得到青叶道子引荐,入了明岚真人的法眼,不论是从职位上还是修行上,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那么根据青叶道子的暗中传递出来的消息,下山收拾一个外门镇守执事,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但是,真交手之后他才发现。 他所有的判断竟然错到离谱。 连续几拳的硬拼,不仅没有如想象中将对方碾压至死,甚至还因为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完全落在了下风。 唰! 风声乍起,呼啸而至。 卫韬脚趾抓地,一步踏出。 长衫扯动空气猎猎作响,刹那间便又站在了宋执事的面前。 没有任何废话,抬手便又是一记翻天锤猛然砸落。 这一拳,除了没有御使荷下青鱼、并蒂双莲,已经接近卫韬普通状态下的最强实力展现。 红线拳破限终段,赤练双线。 穿山腿破限终段、血莲绽放。 双煞功破限九段,血月劲生。 然后魔象玄功二重血象全力爆发,前胸右肩高高鼓起,气血猛然爆炸式增长。 第二浮屠启动,血月真劲刹那间多出两倍。 尽数汇聚于这一式翻天锤中,朝着眼前之人灌顶而下。 轰隆! 狂风乍起,灼热气息扑鼻。 宋执事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只能双拳齐出,硬顶而上。 咔嚓! 他一声闷哼,向下压垮了楼梯,灰头土脸半跪于地。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什么迟疑,卫韬拳势如山,再次向下砸落。 腥风四溢,扑面而来。 宋执事心跳在这一刻猛地揪紧。 仿佛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再用力旋转。 如今到了这个份上,想要扳回局面已经殊非易事。 只有不惜代价,倾尽全力,才能摆脱被动,反败为胜将此人打死。 他死死盯着那只黑红交缠的拳头落下,眉心急速跳动,眼神中瞬间亮起璀璨的光芒。 但是,就在下一刻。 忽然一只如金似玉、饱满圆润的手掌从一侧伸出,毫无征兆拦在了宋执事身前。 也挡住了卫韬砸落的翻天锤。 轰隆! 拳掌交接,犹如金铁交鸣。 地板咔嚓裂开,刹那间尘土飞扬,碎屑四溅,将整个白翠楼变得一片狼藉。 “卫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黎观主将双腿从地下拔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我今天想打死他,希望黎观主不要出手阻拦。” 卫韬垂下眼睛,语气依旧温和,“不然的话,我心气不顺,说不得还要惹出什么事端。” 黎观主低低叹道,“卫师弟应该知道,元一戒律严禁同门相残,你若是将人打死在这里,那便是犯了大忌。 莫说老道绝不会袖手不管,就连还在山门禁足的那位道子,怕是也要受到牵连,面临更重的责罚。” 卫韬抬起头来,目光越过倒塌的木梯向上望去,表情似乎有些出神。 沉默少顷,他忽然笑了起来,“仇怨已经结下,莫非黎观主以为,我饶他一条性命,这蠢货就能放过我了?” “倒不如今日事今日毕,一了百了直接将他打死。” “老道是清风观主,不会让卫执事如此胡来。”黎焜缓缓摇头,依旧寸步不让。 白翠楼内的气氛陡然凝滞到极点。 两道身影相隔数步沉默对峙。 数个呼吸后。 卫韬垂下眼睛,瞳孔最深处映照出宋执事微微跳动的眉心,以及他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 缓缓点了点头,“也罢,今天我就给观主一个面子,只是最好让这个蠢货抓紧滚蛋。 不然我还是要打死他,黎观主届时若要再劝,也就别怪我性子粗鲁,不给黎师兄面子直接翻脸。” 他缓缓收敛气息,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黎观主重重吁出一口浊气,本就有些虚弱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惨淡。 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若不是伸手扶住一旁的墙壁,怕是都要稳不住身体,直接瘫倒在地。 就在此时。 忽然尖锐啸声乍起,犹如汽笛长鸣。 从黎观主身侧呼啸而过。 朝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卫韬席卷而至。 卫韬一开始恍若未觉。 直到罡风临近,才猛然转过身体。 他目光中满含惊愕愤怒,死死盯着冰冷狞笑的宋执事,脸上尽是惶然表情。 轰! 卫韬仓促出手。 与全力爆发的宋执事对撞一处。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卫韬一声闷哼,撞破房门倒飞出去。 落在院子草坪,又连翻几个滚,砸断大片花木,才从猛地地上弹起,踉踉跄跄仓皇而走。 他穿门而出,身形连闪,转眼间便已经消失在白翠楼院外的小路尽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6章 截杀 “老黎,这次多谢你了。” 悄无声息间,宋执事来到黎观主身侧。 他目送那道身影蹒跚离开,缓缓吁出一口浊气,面上露出漠然笑容,“此人目无门规,以下犯上,我倒要看他如何收场。” “不过老黎你不用担心,我是懂规矩的人,这一次不过是对其略施惩戒,并不会在这里直接杀人,违反了山门早就定下的规矩。 还有,虽然他是清风观镇守执事,待我回去之后自是知道该怎么说,定然不会让山门责罚到你的身上。” “宋老弟不要说了。” 黎焜擦一把汗水,艰难起身来到房间角落,取出一只瓷瓶,倒了几粒丹药送入口中。 数个呼吸后,他面上多出些许血色,“老道最近暗伤复发,或许不久后就会向山门请辞清风观观主之位,寻一个清闲无事的位置安度余生。 所以说有些事情啊,我是不想知道,更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管。” “我知道了,多谢黎老哥提醒。” 宋执事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点点头。 他也不做停留,直接抱拳告辞,离开了破坏严重的白翠楼。 然后一路不停,径直朝着观外而去。 “此事,伱怎么看?” 白翠楼空空荡荡,遍地狼藉。 黎观主随意找了张木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赢的不算赢,输的不算输。”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都演的很好,谁都不想在清风观内,担上一个不顾戒律,同门相残相杀的名头。” “至于最终结果究竟如何,还要再看下一场。” 悄无声息间,一道身影跃下断裂楼梯,来到一楼厅内。 这是个看上去普通寻常,就如街边路人的中年女子。 她垂手肃立,静静站在黎观主身后。 整个人气息内敛,趋近于无,就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黎观主微微一笑,“那你觉得,他们谁会笑到最后?” “虽然两人都演得不错,但从刚才的表演也能看出一点东西。” 女子若有所思,慢慢说道,“真要我分析啊,那得看宋执事跑得快不快了,如果他心思通明,头也不回纵马狂奔。 只要能安全返回到青麟山上,结果或许还不太好说,因为牵扯到了元一道更上层的斗争博弈,我对此了解不多,因此不敢妄言。” 黎观主点点头,接着又问道,“如果他跑得慢呢?” 女子笑了,声音却冰冷漠然,不见一丝温度。 “跑得慢?只要跑得稍微慢一些,宋执事就可以安心准备后事了。 虽然姓宋的在交手中尚有保留,但保留也好,不保留也罢,对于你清风观里的卫镇守而言,就像是他自己刚才所说的那般,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惜宋执事初入练脏,若是能晚过一两年爆发冲突,再给他一些时间稳固深入。 到时候双方生死相搏,到底谁胜谁负,谁生谁死,才真的更有看头。” “哦?” 黎观主微微皱眉,有些讶然,“那你又如何确定,卫镇守使真的动了杀心?” “呵……” 女人幽幽笑了起来,“在我的感知中,从倒扣酒杯开始,那位的杀机便已经沸反盈天,毫无遮掩。 他接下来去追杀宋执事相当正常,不趁着这个时间动手才是咄咄怪事。” “观主没有见过他带回来的那位外道客卿,或许还不知道,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很有可能还有着朝廷巡礼司的身份。 若是有着那位柳姑娘的帮忙,宋执事想要逃过卫镇守的追杀,怕是并非易事。” 黎观主微微颌首,对她的推断并无任何怀疑。 唯一让他有些不太认同的,还在于卫韬的实力。 “对于卫执事的实力层次,你是不是有些抬高了?” “完全没有任何抬高。” 她低低叹息,“刚才电光火石间的交手,我甚至没有看透他的根底,究竟还藏有几分没有暴露。” “连你都不能真正看透……” 黎观主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那岂不是说,卫执事已经拥有了登上三榜的实力层次?” “而且作为一个如此年轻的外道武者,他能走到这个高度,确实是让老道感觉不可思议。” 女人平静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天下之大,武者众多,其中出几个天赋异禀、骨骼惊奇的异类,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好比当初横行于齐漠两州的胡双貊,四处劫掠收集外道功法,试图以外道自创全真。 他在即将踏入气血六转的关口,不是就已经可以力敌真劲圆融层次的大宗门徒了么?” “此人天分极高,确实可惜了。” 黎观主暗暗叹息,“当年教门元一定玄,包括两州的武道大宗都没有对他下杀手,就是想要观察他所走的道路,究竟能不能行得通。 结果却是踏入六转之后暗伤齐发,实力急剧衰落,没过太长时间便撒手人寰,不在世间。” 她跟着低低叹息,“还有那位被称之为大力神魔的岩山,为人性格执拗无比,不懂变通。 却只凭借一部外道横练法门,一路破开极限,最终登临潜龙榜上,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所以说,黎叔在清风观这一亩三分地坐的久了,可不要小看了那些修行外道残法的武者。” “我什么时候小看过他们了?” 黎观主笑道,“能以外道残法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非一般人不能为也,我一个抱守残缺的老家伙,哪里有脸小看他们?” “在黎叔这里蜗居了几年,如今忽然听你提起三榜,还真是个有些久远的回忆啊。” 女人低下头,眼神中闪过些许缅怀神色,“天人、潜龙、灵秀三榜,再加上朝廷的红名录,都有什么大的变化吗?” “天人榜很多年没有动过,潜龙榜去了一些老面孔,添了一些新面孔,总体变化不大。 灵秀榜倒是经常变动,不过都是些年轻人上上下下,老道对此也并未投入太大关注。 至于红名录,你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吗,纯粹就是看哪个武者犯的事大,悬赏的花红更多,排名先后并不直接与实力层次挂钩。” 她点点头,“四十年前,大周与北地王庭外战;三十年,又有青莲妖教惑乱苍生。 这两场血腥惨烈的交锋,教门七宗、武道大派都有参与,天人榜那些隐居不出的宗师巨擘一下子空了大半。 更不要说作为中坚力量的潜龙榜高手,更是损失惨重,需要徐图恢复,非是一朝一夕能够恢复元气。” 黎观主补充道,“玄武道子孙洗月霸占灵秀榜首多年,一朝叛教而出,便斩杀潜龙榜排行前列的多名高手,对各大宗派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不能多提。” 说到此处,他莫名感慨,“孙道子洗月,以一人之身荣登灵秀、潜龙、红名三榜榜首,也可谓是前无古人,不知会不会后无来者了。” 女人忽然问道,“你说,她会不会再登入天人榜之中?” “我不知道,也不敢妄言,老道达不到那个高度,又怎么敢张口就来,随口胡说?” “黎叔太谦虚了,你练脏几近圆满,不日就将踏入玄感,虽然不入潜龙榜内,却早已身为榜中之人……” 黎观主一摆手,满脸阴郁神情,“你不要说了,我不久前推开了玄感那扇门,却是被吓了一跳,又当即将其关上,短时间内甚至没有再此打开的勇气。” “哦?黎叔竟然已经踏入玄感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既然已经进入,为什么又要退出,为什么能够退出?” 她眼睛一亮,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他沉默喝茶,许久后才道,“那日傍晚,红霞满天,老道面对着满桌珍馐佳肴,忽然便心有所感,将半只脚踏入玄感门内。” “结果呢,我吃一口最喜欢的红焖熊掌,竟然感觉自己是在吃屎。 然后我跑到门外去吐,一不小心闻到顺风飘来的茅房味道,竟然抑制不住口水直流,感觉那种味道很香!” “你根本无法体会,这是一种怎样的可怕感觉,再想想还有其他诸如入目处尽皆幻觉,所听者全是诡音的种种异象。 你黎叔我当时就头皮发麻,浑身发凉,刹那间心生退意,不知怎地便又退了出来。” “玄感……” 女人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黎观主将所有茶水喝完,又饶有兴致问道,“在你看来,我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她收敛思绪,淡淡说道,“黎叔自己早有计较,还需要我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这不是闲的没事,又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颇多好奇,才想要听一下你的见解。” “我的见解,那就是没有见解。” 女人缓缓转身,朝着断裂楼梯走去。 “不过对于卫镇守要杀宋执事这件事,我倒是乐见其成,甚至想要暗中帮忙推动一把。 毕竟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如同白水,平淡到没有一点儿滋味,如今能加一点调料,也算是多了一些乐趣。”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黎观主悠悠一笑,“行了,山门的事情,山门处理,卫执事和宋执事的事情,两个执事自己处理,我们两不相帮,也两不得罪。” 她停下脚步,“就是不知道,黎叔还能再藏多长时间,还能再四边不靠多长时间呢?” “能多撑一会儿,那就能多挣一点,这样将来不得不寻找靠山的时候,手中也算是多了一点可以交换的筹码。 你要知道,我暗中养着你们这批人,每日的花销可不是个小数目,不多挣一些钱,又怎么满足这么多张嘴巴的大吃大嚼?” “黎叔想得非常周到。” 女子幽幽叹息,“但大势之变,犹如海潮涨起,你就算将自己那条小船做得再坚固耐用,却也顶不住一浪接一浪的汹涌波涛。” 黎观主闭上眼睛,喝完了最后一口残茶。 许久后才暗暗叹道,“能撑多久,就尽量撑上多久,实在撑不下去了,谁给的条件最好,那就往谁那边多靠一靠,也算是能将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 …………………… 出了清风观。 宋执事没有过多停留,直接便朝青麟山的方向而去。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已经打定主意,还是要直接返回山门,然后才能借助门规,以堂皇大势压人。 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虽然他有信心凭借最后的底牌杀招取胜,但既然能用更加安全的办法达到目的,又何必冒着很大风险亲身上阵? 无论如何,这次都是那姓卫的目无尊长,抢先动手。 就算是倪灀道子有心维护,也得好好掂量一下,她到底能不能面对众位院主长老的质疑。 毕竟有些事情不上秤,就没有四两重,真要是摆到明处上了秤,那便是一千斤都打不住。 倪道子天资再好,身份再贵,也只是道主的弟子,而不是真正的元一道主。 退一步讲,就算她是元一道主,那也要平衡均势,而不能任性妄为,不顾大局。 宋执事心中诸般念头转动,很快来到大路,径直向北而去。 他速度并不算太快,但也绝对不慢,不多时便已经走出三四十里距离,来到分成直角的岔路口。 继续向前,便是返回青麟山的大路。 向一侧拐弯,则会去向府城。 宋执事忽然便有些犹豫和迟疑。 到底是按原计划返回山门,还是去一趟府城,见见已经将近半年没有会面的妹妹一家人。 忽然,他眯起眼睛,看向了不远处一道身着白衣,打着纸伞的窈窕身影。 “喂,你家人死了。”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如同一朵惹人怜爱的小白花,但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刀锋,骤然开膛剖腹,直刺人心。 “你是什么人?” 宋执事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她淡淡笑着,温柔说着,“宋执事是吧,你在这里犹豫不决,是不是在想着,到底是直接回元一山门,还是去一趟府城,见见自己妹妹一家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宋执事面无表情道,“首先,我根本不姓宋,名字也不叫所谓的宋执事。 其次,我只不过是个过路的旅人,以前从未到过齐州府城,又怎么可能会在那里有家人?” “宋执事信也好,不信也罢,其实没有必要在小女子这里遮遮掩掩。” 她缓缓转动纸伞,脸上笑容愈发纯洁宁静。 “毕竟我身为巡礼司翊卫少卿,想要搞到教门大宗内门执事的情报,虽然不算容易,却也并非难如登天。 尤其是像宋执事这般,平日里来往府城毫无遮掩,其实根本不需要动用巡礼司的力量,即便是一个普通人,只要稍稍留心,就能获取到足够的情报。” “巡礼司,翊卫少卿?” 宋执事眉头紧皱,眼神冰冷,“好好活着不行么,为什么非要在这生机勃发的时节找死?” “你想知道吗,就过来打死我啊。”她收了纸伞,朝着大路下的荒野悄然退去。 就像是一朵小白花,随风飘飞,姿态优美。 他无声冷笑,脚下泥土毫无征兆炸开,刹那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两道身影一追一逃,转眼便离开大路,深入到空无一人的旷野百丈距离。 咔嚓! 宋执事就在此时猛地停下脚步。 他面无表情,注视着那道还在疾退的身影,心中忽然升起些许警兆。 这个女人有些不对劲。 她专门在此地等待。 似乎算准了他会在这段时间,出现在那个岔路口。 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 莫非,是青莲教的妖人? 一念及此,他悚然而惊。 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便要转身返回大路。 咚! 就在此时。 地面微微震颤。 宋执事刚刚踏出的脚步猛地钉在地面,甚至因为过于用力,直接深深没入地下。 他后背有些发紧,眼角微微抽搐。 死死盯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那道身影。 那人身高超过三米,周身筋肉血网虬结,黑红气息包裹环绕,仿若狰狞恐怖的乱世妖魔。 又犹如一堵散逸着血腥杀气的高墙,牢牢封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是卫韬!?” 宋执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表情在这一刻反而变得平静无波。 “六转玄元,不动如山!” “五气朝宗,混沌归一!” “吾已真劲圆满,内练脏腑,一口真气吞入腹,五行流转精气足!” 轰隆! 他顿足踏地,身形暴涨。 刹那间撕裂衣衫,露出下面犹如青玉的躯体。 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投射出如金似玉的璀璨光芒。 噹! 宋执事双臂交叉,声如金铁交鸣。 清脆悠扬,在荒野深处四散荡开。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飘渺扭曲的女子笑声响起。 和同时现的呜咽低泣一起,毫无征兆萦绕在宋执事耳畔,如同交织纠缠的道道魔音,直入脑海,搅乱精神。 “这是……” 宋执事的暴涨变化还未结束,便被突如其来的哭笑诡音震动心神。 虽然只是刹那间的失神。 影响到的却已经整个战斗态势。 刹那间,卫韬便已然踏步震地,血月劲发。 猛然一式并蒂生莲重重落下。 宋执事睚眦欲裂,心态爆炸。 奋起全力双拳齐出,挡在了那只不似人手的利爪前方。 轰隆! 卫韬一掌被高高荡起。 宋执事口中鲜血溢出,踉跄后退。 但卫韬没有给他任何调整反应的时间,第二式并蒂生莲已然闪电般砸落。 轰隆! 黑红纠缠的利爪,重重撞上仿若青玉的拳头。 瞬间惊雷炸响,烟尘飞扬。 挟裹住了两道疯狂对撞的身影,在荒野中卷起道道狂风。 砰砰砰砰砰! 宋执事魔音灌耳,先机已失,只能是步步后退,在地面留下一串将近半尺深的脚印。 双手也被震得发麻,像是被火焰灼烧,万根钢针攒刺。 轰隆! 交手以来最激烈的一次碰撞过后。 他斜签着身体翻滚出去,接连压倒一大片灌木丛,留下一条人形通道。 咚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卫韬膨胀粗壮到夸张的双臂泛着黑红光芒,刹那间已经来到近前,并蒂双莲轰然砸落。 宋执事深深吸气,一口气仿佛无休无止被吸入肺中。 强大的风压扑面而来,他双臂合拢上扬,硬碰硬去挡。 却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保护屏障支离破碎,骨肉碎屑四处飞溅。 双手连同双臂,刹那间已经不复存在! 轰隆隆! 又是一记闷雷炸开。 卫韬浑身黑红气息升腾,再施并蒂双莲,轻而易举便破开了防御。 击在了宋执事的胸前要害。 轰隆! 这一掌势大力沉,黑红气流剧烈炸开。 再加上卫韬有心实验还未掌握纯熟的劲出螺旋,生莲掌势旋转磨动之下,刹那间宋执事胸口坚刚如铁、色入青玉的筋肉全部被磨碎。 紧接着劲力继续向内钻透,连骨头带内脏,全部被磨成一坨血酱。 宋执事一下倒飞出去,直接凌空翻滚十数米远。 噗通一声摔在地面,整个人就像是一滩烂泥,干脆利落的断绝了生气。 “呼……” 卫韬缓缓平复着呼吸,身形缓缓回收,汗水淋漓落下,数米范围内空气扭曲,热浪蒸腾。 不远处,柳青缘收了纸伞,款款走来。 她满面鲜血,看上去更加凄惨。 眼神中却充满了疯狂兴奋,低头注视着那具瘫软如泥的身影,忍不住抚掌赞叹。 “此人当真不错,被哭笑诡音猝不及防扰乱精神,还能在先生全力出手下支撑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看来能够修行到内练脏腑的境界的武者,都不能等闲视之。” 卫韬微微点头,“你我血灵丝同根同源无间配合,所以说他几乎算是以一敌二,如此还能抵挡几个回合才被我打死,确实很不错了。” “如果是先生单独和他交手呢?” 柳青缘好奇问道。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 卫韬思索片刻,平静说道,“他能坚持更长时间,却也会死得更加凄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7章 挑明 “杀人容易,善后不易。” 柳青缘将尸体处理完毕,回到卫韬身边,“我虽然可以暗中起势,尽量将此人死因安排到青莲教的头上。 但青麟山上的人也不是傻子,尤其死的还是一个内门执事,定然会引来更加详细的探查,先生接下来可是要小心注意。” 卫韬摩挲着手中一枚铭牌。 面色渐渐恢复正常。 他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本来也不想杀他,甚至不愿和此人起冲突。” “在白翠楼吃饭的时候,刚开始还准备放低姿态糊弄过去,但他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并不会因为我的态度而改变想法。 所以说,一时的退避忍让并不会换来安宁,我就算当时给他跪下,也不过是让自己死得更加憋屈而已,你说这又是何必?” “倒不如干脆一点,直接将他打死,再去考虑后续的问题。” 柳青缘问道,“那么,先生下面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不是问我想不想加入巡礼司吗?” 悄无声息间,那枚形如鳞片的铭牌消失不见,卫韬有些出神地凝视着眼前虚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现在我想明白了,脚踩两只船还是有必要的,有时候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而是好事。” “狡兔尚且三窟,像先生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给自己多寻找一条退路也是应有之意。” 柳青缘笑了起来,“实在不行,先生就随我直接返回中原,他元一道就算再强,也不会轻易在京城惹出事端。” “再说吧,现在我还没有离开齐州的打算。” 卫韬还在盯着面前的状态栏,吸收掉那枚甲片铭牌后,金币数量已经变成了一枚。 京城,他现在确实不太想去。 毕竟形势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一切都未尘埃落定,还有转圜腾挪的余地。 这个时候要是扭头走了,岂不是主动认下了所有的事情? 除此之外,就算是去了京城,还不是要面临一系列的新问题,处境不一定就会比继续留在齐州更好。 不说别的,单把柳青缘的那位姑丈拿出来分析。 身为巡礼司常侍,玄感层次的武者,若是被其知道了血灵丝的事情,后面会发生什么同样尚属未知。 “接下来,你就不要再回道观了,自己去珞水城找个地方安身。” 卫韬吩咐道,“如果身上钱不够的话,我给伱准备一些盘缠。” 柳青缘淡淡笑道,“不用先生操心,我在珞水城还有些关系,做什么都不需要自己花钱。” 停顿一下,她又问道,“那先生呢,还是要返回清风观么?” “我自然是要回去。” 他穿好一早叠好放在地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几粒聚元丹服下。 “之前在白翠楼的时候,黎观主的表态很明显,只要不在道观闹出人命,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我选择在远离清风观的地方出手截杀,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给黎观主留下足够的面子。” “所以说,我回去暂时还算安全。 至少是在青麟山上的斗法得出结果前,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柳青缘提醒一句,“先生不要小看了黎焜,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手段,他根本不可能能在清风观扎根这么多年。” “我知道。”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黎焜的手段,我以前便有所耳闻,不过直到今天一次碰撞交手,才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位清风观主的真正实力。” “那么在先生看来,黎焜到底站在了何种高度?” “很高,至少在我之上。” 他眉头微微皱起,“而且当时在白翠楼内,还有一个人藏在二楼,直到最后一刻我才隐约有所感知。”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打不过归打不过,但我若是一心想走,他也很难留得下我。” 卫韬温言宽慰,自己也确实有这个信心。 真要形势不对,只要不是被堵到死角无法脱身,他以魔象玄功爆发气血,步步生莲加荷下青鱼全力施展,绝对能以远超骏马良驹的速度,一口气狂飙突进上百里不带停歇。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柳青缘打开纸伞,朝着珞水城的方向走去,“先生若是有事,可以到珞水城北的悦来客栈找我。 哦,要从后门窄巷的侧门进入,里面还有一套小院,有人盘问的话就拿出我的令牌……” 卫韬看着她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这才缓缓转身,离开了这片到处都是深坑的野地。 清风观,绿竹苑。 时至傍晚,微风徐徐。 院内新换的宽大石桌上,摆满了各种精心烹饪的食物。 卫韬端起碗筷,却又停在半空。 他伸手一指对面的石凳,“坐吧老左,总是让你这样看着我吃饭,我都要吃不下去了。” 左石沉默片刻,还是在凳子上坐下。 “吃啊,你不吃,我也就不吃了。” 卫韬指指满桌的菜肴,“这次你先吃,我再来收尾,让你也尝尝别人盯着吃饭的滋味。” “既然如此,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左石垂下眼睛,在每个盘子里都夹了一些菜,然后混到面前的盆里,大口大口吃了下去。 卫韬端坐不动,直到他放下筷子,才开始扫荡起来,很快将全部菜品一扫而空。 左石给两人倒上茶水,重新回到一旁侍立的姿势。 “执事大人,今天的事情,属下该如何给道子回话?” “你照实说就是。” “下午执事大人有段时间不在,属下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呢?” 卫韬微微皱眉,“那你觉得,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呢?” 左石道,“回执事,如果没事的话,那就不需要说,如果有事,属下觉得还是给道子隐隐提上一句为好,也能让她事先有所准备。” 卫韬深深看了他一眼,表情若有所思,“那么在你看来,到底是有事呢,还是无事?” 左石低下头,“属下不敢猜测,更不敢妄言。” “行,我再问你,按照你对她的了解,她到底是希望有事呢,还是希望无事?” “道子她……” 左石沉默的时间更长,表情纠结犹豫,一副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这里就我们两个。” 卫韬温和笑道,“你就放心大胆说,就算是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左石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既然如此,那属下就直说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与道子传递消息,按照属下的理解,她自然是不希望有事发生。 毕竟一旦出现了什么状况就会很麻烦,虽然她身为道主关门弟子,也免不了要受到牵连。” “不过……”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若是站在执事的角度出发,遇事畏畏缩缩反而会让道子看轻。 如果此事真的是由道子而起,而且已然避无可避,那倒不如直接掀了桌子,只要所作所为合了她的性子,后面帮您硬顶下来当有很大可能。” 卫韬摩挲着温热光滑的瓷杯,目光幽深落在左石身上。 一直看到他额头冒汗,才缓缓开口说道,“老左,你对我说这些,可是已经超出了一只眼睛的职责范围,就不怕她知道了怪罪于你?” 左石低头垂目,躬身一礼,“自从执事被道子安排进入清风观开始,属下便已经和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以前没有挑明,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我知道了。” 卫韬沉默许久,“你就告诉她,藏书阁如果呆着还行,半年时间可能还不太够。”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8章 远虑 送走左石,卫韬独自在绿竹苑内静坐。 无声无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他一个个界面看过去。 最终还是将目光停留在血月双煞功上面。 与宋执事荒野一战,他毫无保留,全力出手,隐隐感觉到以目前的身体强度,想要支撑住二重血象和第二浮屠已经有所艰难。 所以说,接下来需要提升的功法,就只剩下了血月双煞功可以选择。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血月双煞功修行进度。” 卫韬屏息凝神,朝着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唰! 状态栏陡然模糊,刚刚入手的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大量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 他端坐练功房内,等待着变化的到来。 轰! 盘膝而坐的身体猛地一颤。 筋肉开始虬结膨胀。 哧啦一声,原本合身的劲装被硬生生撕裂,露出下面钢铁浇铸一般的躯体。 体型很快达到三米的高度。 并且还在不断增长。 直至来到超过三米二的时候,才渐渐停止变化。 他双眼猩红,体内密密麻麻的红色血线欢快游转,蜿蜒纠缠。 与之相对应的是,皮肤表面道道血网纹路越发明显,最终组合形成一片安静燃烧火焰的形状。 任督两条主脉凸起比之前更加明显,上面还隐隐约约蜿蜒流动着道道血线。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生长孕育,待到时机成熟就能破肉而出。 一股股灼烧的感觉在体内肆虐,一股股黑红气息自体表溢出。 卫韬深深呼吸,张口欲呼,却只发出一声低沉咆哮。 沾染在地板上,将坚硬厚重的方石都灼烧出大面积焦黑颜色。 盏茶时间后,他轻轻吐出一口炽热的气流,再艰难运转灵秀诀,恢复到了原本的形态。 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撑破烧坏,便从角落的衣柜中重新取出一套劲装穿好,咕咚咕咚喝光一个水囊,低头仔细观察着焦黑一片的地板。 片刻后,状态栏浮现虚空。 名称:血月双煞功。 进度:百分之两百。 境界:凝血入窍。 描述:破限终段,血月劲生。 备注,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得到大幅进化提升。 卫韬怔怔看着状态栏的界面,不由得有些出神。 从逃出苍远城的那个雪夜为起始,黑魔双煞功艰难入门,然后被他一口气提升到百分之九十的进度。 由此打开了黑魔劲的大门。 而在其后的数个月时间内,从黑魔双煞功到血魔双煞功,最后再到血月双煞功,这部修行秘法终究是被他走到了破限终段的尽头。 一时间,他有些欣喜。 但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思索。 心中甚至生出些许忧虑的情绪。 血月双煞功修行到终点,也就意味着他对于身体强度的提升,也已经暂时抵达了终点。 在没有寻找到新的道路前,便不再会有太大的提升。 也就意味着另外两部功法,魔象玄功和五方浮屠,同样面临着进无可进的境况。 按照之前历次提升的推算,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最多也就只能支撑到三重血象、第三浮屠的层次,再向上便无以为继。 卫韬目光幽幽,如同深潭。 沉默许久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所以说,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他的修为提升即将停滞。 在寻找到新的增长点之前,破限终段的血月双煞功,三重血象的魔象玄功,以及五方浮屠的第三浮屠,就是他所能爆发出来的最强战力。 在他看来,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与元一道内门宋执事荒野一战,他真正见识到了内练脏腑境界武者的高度。 而且宋执事还只是初入练脏的层次,便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就算是气血更加浑厚,真劲总量占据上风,但在真正交手过程中,对方那种浑然一体,混沌天成的状态,给他带来了相当程度的惊讶。 如果没有柳青缘出其不意的助攻,他确实也能一个人将宋执事打死。 不过却必定是一场鏖战,需要一点点去磨死对方。 这也是他对柳青缘所说的,会让宋执事死得更加凄惨的原因。 那么,如果再遇到更在宋执事之上的武者,还能不能赢得这么轻松,甚至是还能不能在生死交锋中最终取胜,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卫韬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不能等到修为完全停滞再去着急,现在就要着手寻找新的道路。 他详细回忆着获取到的信息。 从胡青凤开始,到南溟镖局骆乘,再到元一道子倪灀。 他们说过的话一遍遍在心底流淌,试图从中寻找到打破屏障的方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天色将明,雄鸡起舞。 卫韬才收敛思绪,睁开双眼。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着眉心。 “暂时想不到其他办法,或许只能是尝试去走胡青凤那位救命恩人的道路。” “如今我红线拳赤练双线,穿山腿步步生莲,再加上脉路凝练、手足窍穴溢满,可以算是绝对的气血二转。 再加上血月双煞功凝练躯干任督二脉,虽然一直没有观想图录,但百分之两百、破限终段的修行进度,是不是也可以看做是臻至了两次气血转化的境界?” “如果是的话,接下来我再打开眉心灵窍,便算是达到了气血五转的层次。” “然后尝试将气血运转脉路尽数相连,使之圆融一体,在全身开启大周天运转,由此真正踏入气血六转的境界。” “气血六转之后,便是融炼真劲覆体。” 卫韬低头看一眼被黑红气息包裹的身体,心中陡然冒出一个莫名古怪的念头。 “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做到了真劲覆体的情况?” “所以说,只要能气血六转,我有可能就会一步踏入内练脏腑的层次。” “更大胆一点去想,甚至我已经早早体验到了玄感武者才有的妄念,那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的……” “呵……” 忽然,飘渺扭曲的笑声响起。 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 卫韬收敛飞扬的思绪,表情从略显兴奋变得平静漠然,还隐隐有些阴郁。 他暗暗叹了口气,“这笑声倒是来得恰逢其会,我刚才推演设想那么多,却是在一个假设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空中楼阁。 真若是走到实际操作实施阶段,还有两个最大的障碍需要考虑进去。” “一是血月双煞功没有观想图录,它到底算不算真正的气血二转,还没有弄个清楚明白。 二是以数门外道残法硬要去融合一体,想要走通气血六转的道路,当年胡青凤救命恩人没有做到的事情,如今的我又能有几分把握?” “这两个根本问题得不到解决,所有设想都不过是纸上谈兵,镜花水月。” 天色已然大亮。 卫韬出了练功房,看到前来送饭的左石。 他心中忽然一动。 差点儿忘了有一个现成的老师,就呆在青麟山藏书阁内无所事事。 除此之外,还有珞水城内的柳青缘,想必也知道许多关于外道武者的情报信息。 当然在此之前,还需要将守虚灵印修行到打开眉心窍穴的层次,这样才能发现问题,进而尝试去解决问题。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9章 麻烦 时光悄悄溜走。 不知不觉间春天过去,夏日到来。 之前连续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气一去不返,雨水渐渐多了起来。 卫韬端坐于二楼阳台。 面前放着着一壶清茶,眺望墙外绿竹。 心神平静而又安宁。 这么长时间过去,清风观内一直静悄悄,没有什么波澜兴起。 就连青麟山上,也是同样的状态。 一个内门执事的失踪,根本没有掀起波澜,就仿佛这个人本就不应该存在一般。 除此之外,倒是有其他的劲爆消息传了过来。 漠州叛乱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得越发焦灼起来。 各地频现青莲妖教的踪迹。 黑巾军、红灯会迅速铺开,漠州节度使麾下军队开始显现颓势,节节败退。 不得不据地自守,失去了对很多地方的控制力。 就连定玄派,也封闭山门,减少与外界联系,以此应对愈发汹涌的冲击。 从左石口中听到的消息,元一道青阳院首座,青叶道子老师,元一长老明岚真人,带队参加定玄宫掌门执教大典,到现在都还未返回青麟山。 或许这便是宋执事失踪没有波澜的主要原因。 明岚真人不在,倪灀加上余婆婆,很有可能便压制了青叶道子一脉的势力。 将此事定性为青莲教妖人流窜作乱,并且得到了内门大部分人的赞同。 因为之后不久,元一道明显紧张起来,开始扩充道兵规模,慢慢向着临战状态靠拢。 毕竟漠州和齐州相邻,若是乱局蔓延过来,对整个山门也将会是一场极大的冲击。 就好比是三十年前的青莲降世,惑乱众生,当时首当其冲的便是教门七宗之一的灵明山,经此一役损失惨重,几十年时间都没能恢复元气。 哗啦。 他放下杯子,将摆在手边的守虚灵印卷册向后翻了一页。 很快全神贯注投入进去,陷入沉思之中。 天空之上,乌云开始聚集。 遮挡住了阳光,飘下细密雨丝。 卫韬回过神,将东西搬进屋里,一边倾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边感知眉心窍穴的变化。 他打开状态栏。 两个月时间过去,状态栏内又有了两枚金币的积累。 不过一直没有用掉,而是让它们静静躺在那里。 卫韬目光转动,落在守虚灵印的界面。 名称:守虚灵印。 进度:百分之十。 状态:初学乍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守虚灵印修行进度。” 他看着这行淡金色的小字,直接选择了否。 然后继续按照书中记录默运气血,凝聚精神。 眉心处一点皮肤迅速泛红。 看上去就像是在那里涂抹了一片朱砂。 卫韬屏息凝神,调整呼吸。 脑海中迅速回忆一遍接下来修行的每个步骤,整个人在这一刻陡然进入到某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轰! 热流开始向眼睛中央汇聚。 和前几日走到这一步时的感觉相同,眉心陡然一阵刺痛,就像是用烧红的烙铁贴在上面。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尝试控制,而是完全放任不管。 就仿佛难过的不是他的身体,将自己置于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无论怎样都如清风明月,无需挂怀。 卫韬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用,但既然柳青缘说有用,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突破关口,那就暂且按她说的尝试一下。 有用最好,即便是没有用处,所付出的代价无非是难过休息几天而已。 总好过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却一直找不到正确的入口。 楼外雨声沙沙,微风轻拂。 各种昆虫欢欣鸣唱,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楼内,卫韬却感觉度日如年。 越是想要放任不管,弃之不顾,那种刺痛灼烧的难过便愈发清晰放大,简直就要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变化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仿佛长跑中忽然过了极限。 种种难受感觉开始悄然远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随心而动,依念而行的热流,在眉心中央缓缓流转,盘旋。 卫韬还处于旁观者的状态,下意识地按照守虚灵印记录,一点点感知、引导热流的走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当卫韬精神空虚疲惫,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忽然间感觉到外面的一切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他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出神地看着桌上的瓷杯。 发现原本光滑如玉的杯子表面,并不可见的纹理变得清晰可见,望之犹如观掌心手纹。 目光上移,望向门外。 追逐着几滴雨珠,从高处向下掉落,还在不停变换着细微的形状。 视线继续向外延伸,竹林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各种虫虿蝼蚁在雨中奔波繁忙。 甚至还能看到,在更远处缓缓流淌的水中,鱼儿不时冒出水面,吐上几个泡泡。 所有一切,在他眼中以一副立体画卷缓缓呈现,无论是细节程度,还是色彩展示,都和以往有着很大不同。 营造出瑰丽美妙的一副景象。 卫韬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直到眼前猛然发黑,才从这种感觉中被迫脱离了出来。 他捏住眉心,大口喘息。 脑袋胀痛欲裂,像是要炸开一般。 只是正常呼吸便感觉烦闷欲呕,整个人昏昏沉沉,难以集中精神。 休息了许久之后,卫韬终于恢复正常。 缓缓吁出一口浊气,他抬起手指轻轻触碰眉心,似乎还有些隐隐发胀麻痒。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虚空。 他随意看了一眼,却是猛地愣住不动。 名称:守虚灵印。 进度:百分之二十。 状态:渐入佳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守虚灵印修行进度。” 直接关闭状态栏,卫韬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沉默许久,面上缓缓浮现出一缕笑容。 “果然,就像是倪灀说的,开启眉心灵窍哪儿有什么有志者事竟成的说法。 会的人轻轻松松就能跨过,不会的人,无论怎么刻苦努力,或许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青缘也说过,不去管它,随便练练感觉就成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成的。” “所以按照她们的说法,我也算是脱离了资质低下的范围,变成了天赋上佳的天才?” 卫韬心情大好,当即打开状态栏。 趁此意气风发之时,消耗一枚金币,投入到魔象玄功的修行之中。 神秘气息大量注入身体。 剧烈变化随之降临。 气血暴涨,汹涌澎湃,浩浩荡荡。 尽数涌入左肩膨起的黑红肉瘤。 待到一切都稳定下来。 卫韬环视左右肩膀,再低头看看胸前正中。 三只肉瘤,恰好呈等边三角形。 左右平齐,上下对称,让人欣喜。 状态栏内,魔象玄功的描述出现新的变化。 名称:魔象玄功。 进度:百分之三十。 状态:初学乍练。 境界:三重血象。 描述:此功法全力施展,可瞬间增加百分之六十气血总量。 “距离实力增长的瓶颈,又更近了一步。” 卫韬收敛笑容,缓缓起身下楼,等待着午餐的到来。 “执事大人。” 忽然,一个年轻道士飞快跑来。 浑身淋得透湿,敲响了绿竹苑的院门。 “是什么急事么?” 他打开门插,“典师侄跑得这么慌慌张张的,连雨伞都没有打上一把。” “回执事大人,是观主请您过去一趟。” 道士抹一把额头上的雨水,大口喘息着道,“凌云阁和溟水帮的人联袂前来,要和本观说道说道上一次没有谈好的事情。” 卫韬微微皱眉,“凌云阁我知道,但是这又关溟水帮鸟事?” “是溟水帮的白护法带人专程来找您,说是因为他弟弟的事情,凑巧和凌云阁的人遇到了一处。” “呵……”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从门后拿起雨伞。 “这是我第三次听到白护法的名字,此人倒是颇为可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竟然还一直不依不饶来找我的麻烦。” 说到此处,他声音陡然转冷,“真以为我脾气好,就能随意欺负了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0章 赤练 轰隆隆! 一道雷声炸响。 黑云中闪烁一道银光,将有些昏暗的天地瞬间照亮。 雨势愈发大了。 从最初时的淅淅沥沥,变成现在的滂沱大雨。 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路上吗,溅开遍地水花。 卫韬擎着一把雨伞,跟在典师侄身后缓步而行。 他目光平和,注视着接天连地的水幕,表情隐隐有些出神。 对于凌云阁发起的“谈判”,以及溟水帮上门讨要所谓的说法,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这两件事加起来,对心境造成的影响,甚至还不如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不多时,两人便已经来到演武堂外。 这是一座通体玄黑的建筑。 远远看去,就如一头威武雄壮的巨兽,在雨中安静蹲伏。 嘎吱嘎吱…… 伴着令人牙酸的声音,演武堂大门缓缓推开。 卫韬站在门口,看了眼里面正在对峙的三方人群,又将目光落在年轻道士身上。 他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典徬师侄,演武堂平常都是谁在打理?” 年轻道士浑身湿透,向下滴滴答答淌水。 闻言却是不由得一怔,似是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卫执事关心的竟然不是里面剑拔弩张的局面,而是另外一件毫无关联的小事。 “回执事,弟子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些事情应该都是左执事在安排处理。” “是左石啊,那我回头对他说罢。” 卫韬点点头,“这门该修就修,该换就换,单靠节流又能省多少钱,抠抠搜搜的没什么意思,还是要开源才能攒下银钱。” 一边说着,他一边踏进门内。 刚收好雨伞,便听到一声冷笑,就从殿内响起。 “开源?” “老子不管你们这些牛鼻子到哪儿开源,反正开到我凌云阁的地盘上,那就是不行!” 卫韬微微侧头,看向大殿右侧。 那里站着一排武者,统一着白色劲装,系白色披风,看起来很有精神。 开口说话的是站在前面的中年男子,正眯起眼睛对视过来。 只看一眼,卫韬便移开目光,望向了居中端坐的黎观主。 “这位是?”他开口问道。 “这是凌云阁的胜副阁主。”黎焜平静回答,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卫韬点点头,目不斜视继续向前,直到清风观众人所在的位置才停下脚步,缓缓在观主黎焜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然后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静坐不动。 凌云阁胜副阁主冷哼一声,“还以为是个人物,结果却是个连屁都不敢放的闷葫芦。” 卫韬依旧沉默不语,似乎已经睡着过去。 “吾乃溟水帮护法白克逡,你就是清风观镇守执事,卫韬?”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冰冷森寒,从大殿左侧缓缓响起。 说话的人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须,眼中凶光闪烁,就像是两把刀子狠狠刺了过来。 “你是溟水帮白护法?” 卫韬终于抬起眼睛,“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才让伱一而再、再而三,锲而不舍找我的麻烦?” “误会!?” 男子冷笑道,“那次参加筵席,吾弟白克雄亲眼认出,就是你在珞水城外湿地观景亭将他打落水中,当时还有齐家小姐,也被你一巴掌扇落了两颗牙齿。 怎么,当时有胆子做下那等事情,现在正主找上门来,你却没胆子认了?” “这么说,我倒有了些印象。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出手,教训了一下两个不懂礼貌的小孩子。” 卫韬若有所思,却是转头看向黎焜,“黎观主,你以为如何?” 黎焜叹了口气道,“虽然这是卫师弟的私事,但说句不太谦虚的话,溟水帮虽然人多势众,但我们背靠山门,其实也是不怕的。 所以卫师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卫韬淡淡笑道,“主要是我还不太明白本观谈判的规矩,所以才按捺住性子,事先问个清楚,免得坏了黎师兄的大局。” “本观谈判的规矩,那便是以理服人,以情动人,在这两点之外,就没有了任何规矩。” “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对,本观在珞水城扎根立旗,对外一向很讲道理,对内又必须要讲情义。 所以便是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黎师兄所言很有道理。” 卫韬点点头,又问道,“那么,凌云阁呢,我一会儿又该如何把握?” “凌云阁的话,说实话我有些为难……” 黎焜又是一声叹息,“倒不是因为老道害怕他们背后的巡礼司、九圣门,毕竟我们身后也有元一山门。 主要是他们上一代的老阁主,和我还算有些交情,现在人尸骨未寒,若是弄得太过分的话,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知道了,那就一个打死,一个打到半死。” 卫韬紧了紧袖口,按住木椅扶手,缓缓站起身来。 “来啊,我求着你过来打死我!” 溟水帮白克逡指着自己额头,“就怕你没有那两把刷子,反倒要被我直接打死。” 卫韬微微一笑,目光环视左右,“大家都听到了啊,这是白护法让我打死他的,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别怪到我的头上。” 话音落下。 他一步向前迈出。 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却仅仅是踩碎了面前的一块青砖,便猛地顿住身形,硬生生停下不动。 “呵,我还等着你来呢,结果就这?” 白克逡哈哈大笑,状似狂放,看向卫韬的却早已经满是警惕戒备。 双手也已经缩在袖中,无声变大膨胀,指甲根根弹出,犹如利爪。 卫韬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两道目光有如实质,转头看向了演武堂的大门。 数个呼吸后。 嘎吱嘎吱一连串的刺耳响动。 厚重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夹杂着大量水雾的狂风灌注进来,瞬间便将门前的一片空地全部打湿。 寒意于无声无息间降临,仿佛从夏天一下子来到了深秋。 刹那间,不知道多少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啪嗒。 一只颜色鲜红的皮靴踏进殿内。 紧接着是第二只。 进来一个乍看上去二十多岁,再仔细看却又似乎三四十许的漂亮女子。 她穿一身鲜红衣裙,脚踩同样颜色的皮靴,再加上头上所戴的血色花冠,就像是一朵红云,悄无声息从外面飘进演武堂内。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纷纷转头望去。 顿时被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红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站在那里,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游客,安静欣赏着大殿的布局风格,以及各种器物摆设。 至于站在殿内的人,在她眼中仿佛和那些梁柱雕刻的死物一样,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从红衣女子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起,黎焜古井不波的表情终于变化,甚至下意识地喃喃道,“她怎么也找来了?” 卫韬微微皱眉,“她是谁,也是和这两帮人一伙的?” “红名录第十四,赤练仙子。” 黎观主一声幽幽叹息,“她和他们不一样,凌云阁和溟水帮,大家还可以坐下来谈。 但我和她之间,就没有谈的可能,只能以一方的落败,甚至是身死而告终。” “赤练仙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胜副阁主也认出来人,抑制不住一声惊呼。 白克逡面色陡然变化,死死盯着那道一声鲜红的身影,眸子里波光闪动,隐现惧色。 凌云阁和溟水帮其他成员虽然没听说过赤练仙子的名号,但眼见得自家老大如此表现,心中顿时便先怯了三分。 一个个身体紧绷,握紧了手中兵刃。 黎观主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她是冲我来的,一会儿卫师弟带着殿内弟子先走,尽量保住他们的性命。” 卫韬眯起眼睛,眸子深处仿佛燃起两团火焰,“赤练仙子,她很厉害?” “老道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踏入玄感境界。” 黎观主按住木椅扶手,缓缓站起身体,“不过在我看来,她应该还未推开那扇封闭着各种妄念的大门。 不然她就应该尽量避免出手,更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跑来找我生死相搏。” 看着如火鲜艳的女子,再体悟着扑面而来的寒意,卫韬心中忽然浮现出另外一道身影。 她就是白翎羽。 当初在那个雪后密林,他便从她身上深切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凉,和这个名为赤练仙子的女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不知道,这个火一样赤练仙子所能带来的寒意,究竟达到怎样的一种程度。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1章 幽玄 殿外风急雨骤。 大蓬水雾被狂风席卷着涌入门内,带来了不正常的彻骨凉意。 殿内气氛沉凝。 凌云阁副阁主暗中做出一个手势,带着人慢慢向后让开。 另外一侧,溟水帮白克逡同样如此。 两方人马纷纷退避,将演武堂大殿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 只剩下清风观众人,和单枪匹马的赤练仙子对峙。 忽然一声幽幽叹息。 就从赤练仙子轻启的红唇溢出。 她腰肢摆动,款款而来。 寒意迅速向着大殿内部蔓延。 咔嚓一声轻响。 黎观主缓缓踏出一步,面对面迎了上去。 他速度不徐不疾,每一步不多不少,都迈出两尺三寸距离,仿佛在对照尺子进行丈量。 而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他脚步的落点也越发笔直精准,没入青石地板也更深,留下一条长且笔直的印记。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目光在虚空交织,毫不掩饰各自浓烈的杀机。 轰隆! 赤练仙子红裙忽然一闪。 与此同时,黎焜身形暴涨,重重抬脚踏地。 两人猛地对撞一处。 轰隆! 刹那间地面涌动,烟尘飞扬,掩盖住了两道纠缠绞绕的身影,只有如同炸雷的剧烈碰撞声,连成一片从中爆开。 “我们走。” 卫韬带着十几个清风观弟子,朝着大殿侧后方的隐蔽小门跑去。 溟水帮白克逡死死盯着演武堂中间那片空地,目光须臾不离激烈交锋的两道身影。 直到此时,他才忽然发现,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狐狸,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 面对着红名录排第十四的赤练仙子,竟然还能硬,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帮她压住阵脚,防备这老牛鼻子身后潜藏的那道影子突然出手。 几年前的那次交锋,赤练便是在此吃了大亏。 差点儿被老牛鼻子和那道影子联手,将命都丢在冥河以南的那座荒山。 当然,如果有机会。 他也不介意偷袭,与赤练联手,将黎焜老道直接打死。 壮汉走得并不快,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周围环境。 同时也在不停推测计算,那个收敛气息便如顽石的影子,究竟会藏在哪里。 轰隆! 清风观主和赤练仙子撞破演武堂大门,齐齐跃进滂沱大雨之中,激起大片水花。 壮汉陡然加快了速度。 就在此时,地面毫无征兆震动。 砰砰闷响连成一片。 一连串的凄厉惨叫从身后传来。 猛地打乱了他的观察和思绪。 壮汉停下脚步,鼻尖微微颤动,随即缓缓转身。 入目处一片血色。 浓郁的腥甜气息散开。 壮汉瞳孔不由自主收缩,内里映照出满地残肢断臂的尸体,鲜血迅速蔓延过来,已经浸湿了他的鞋底。 最后几个清风观道士正在冲出小门,还有其他两方的武者战战兢兢跟在后面。 没有动的,就只有一道被鲜血染红的身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挡住了通向后门的去路。 胜副阁主表情复杂,深深看了沉默肃立的卫韬一眼,被人搀扶着快步离开。 白克逡跟在后面,下意识地避开目光,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等一下。”卫韬忽然开口。 白克逡身体一颤,却还是停了下来。 啪嗒! 一小块银锭抛了过来。 他慌忙接住,眼神惊疑不定,抬头看了一眼。 “这是给你弟弟的医药费。” 卫韬缓缓说道,“我们就算是两清了,以后最好不要再来找我。” “知,知道了。” 白克逡被浓郁的血腥味道包裹。 再想想刚才此人毫无征兆化身杀道修罗,砍瓜切菜般将那些黑衣武者的生命瞬间收割,整个人简直如置冰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嗫嚅着应了一声,两股战战转身就走,连头都不敢回上一下。 “你是什么人?” 壮汉伸出舌头舔一下嘴唇,“也是那老牛鼻子的影子?” 卫韬上下打量着那尊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你猜。” 他微微一笑,骤然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壮汉身前。 当!!! 如同深山古刹内的巨大撞钟,金铁交鸣的响声甚至盖压过了另外一处战场,又穿透风声雨声,传出很远的距离。 轰隆! 紧接着又是一道闷响。 两道身影乍合乍分。 卫韬身形再闪,拳头被黑红气流包裹,直接避开一根原木般的粗壮手臂,闪电般轰在了壮汉腰腹。 壮汉肌肉翻滚涌动,硬生生吃了这一记重拳。 随即抡起犹如熊掌的大手,挟裹着尖锐呼啸的狂风,朝着卫韬当头砸落下来。 卫韬面无表情,双腿交错,铁桩般扎根地面,一记红线拳枪刺锤弹出,重重砸在盖压下来的掌心中央。 轰隆! 拳掌相交。 黑红、青灰两种真劲对撞。 磅礴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猛然荡开。 壮汉手臂高高弹起,向后连退数步,踩碎了大片青石方砖。 卫韬凭空矮了一截。 膝盖以下的小腿深深没入地面,双颊闪过一抹坨红颜色。 唰! 悄无声息间,他已然再次消失不见。 壮汉猛地眯起眼睛,捕捉住那道倏忽前后,乍然左右的身影。 丝毫没有被腾起的烟尘,飞溅的血肉所扰。 “来了!” 他心中猛地一跳,随即意随心动,身随意动,朝着侧后方猛地挥掌拍出。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再合再分。 卫韬向着一侧滑行飞退。 他双腿深深陷入地下,仿佛是铁犁一般,将坚硬的青石方砖划出两条深逾半米的沟壑。 壮汉同样踉跄后退,一路上掀翻了不知道多少器物,直至后背撞上一根粗壮梁柱,才堪堪停了下来。 “铜筋铁骨,好横练!” 卫韬将双腿拔出,由衷赞叹一句。 “你也很不错。” 壮汉缓缓活动着身体,呼出一口浊气,“看来不付出一些代价,是无法将你打死了。” 轰隆! 他一步向前踏出,本就超出两米的体量在这一刻再度向上拔高,膨胀暴涨。 转眼间便突破了三米,直至超过三米五的高度才最终稳定下来。 演武堂内,比之前膨胀壮大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巨人挺直身体,体表筋络肌肉虬结绞缠到极点,内里仿佛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随时都能对周围造成巨大的破坏。 他低下头,被扭曲筋肉挤压到变形的眼睛缓缓眨动,映照出那道仅有自己一半高度的身影。 “这才是吾修行到大成的横练功法,你能将我逼到如此程度,也足以自傲了。” “不错,这也才是我想要的。”卫韬眼中光芒愈发明亮,犹如两盏明灯。 眉心也在突突跳动,整个人的精气神在这一刻陡然拔高,凝聚一处。 唰! 他的头发披散开来,原本如墨纯黑的发丝陡然变得如血鲜红,无风自动,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悄无声息间,飘渺扭曲的笑声在壮汉脑海中直接响起。 还有如泣如诉的呜咽哭声,与道道尖笑交织纠缠,不分彼此。 “这是……” 壮汉精神出现了刹那间的恍惚。 就在同一时间。 卫韬已然来到近前。 穿山腿步步生莲,缩地成寸。 纵然没有御使出荷下青鱼,但以他如今的气血浑厚程度,穿山腿法也已经快到普通人无法辨认的程度。 即便是面前的壮汉,在精神陡然恍惚的情况下,都无法捕捉到他的运动轨迹。 猛然间,壮汉发出一道凄厉嘶嚎。 犹如猛兽怒吼,在演武堂内骤然响起。 后腰位置一片黑糊,甚至散发出生肉被烧焦后的刺鼻味道。 他左支右拙,大步闪避,却还是无法甩脱卫韬来去无踪的追风短打。 常常被那双灼热犹如烙铁,还带着螺旋钻透的腐蚀性真劲打散防御,侵入体内。 虽然每处地方面积都不算大,但短短片刻时间,他的身上便被破开超过十道伤口。 被灼热腐蚀的劲力侵入体内肆意破坏,已经产生了越来越负面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他每次想要拼着捱上一记重击,捕捉到那个滑不溜秋家伙的踪迹,便被交织纠缠的笑声哭声所扰。 结果却是重击捱了,反击却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效果,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轰隆! 壮汉一声狂吼,不惜代价真劲爆发。 以其身体为中心,青灰气息骤然膨胀,激起道道涟漪,朝着四周席卷。 唰! 卫韬闪电般向后撤出数丈距离,背靠一根梁柱,缓缓平复着呼吸。 “铜筋铁骨,金刚琉璃,你的横练功夫,在我所见过的人里面当属第一。” 他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除了那双眼睛还在熠熠生辉,看上去有些虚弱疲惫。 散乱背后的头发重新变回黑色,还在从发梢向下滴滴答答淌落着汗水。 “你的身法和速度,还有那种灼烧腐蚀的真劲,也让我惊讶不已。” “你如果不是清风观道士,我们兴许还能好好交流一下武道修行。” 壮汉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 一呼一吸之间,青灰气息在体表同时潮起潮落。 “不过已经晚了,我今天拼着根基受损,元气大伤,也要将你毙于掌下,不能……” 他声音低沉说着,却是蓦地闭口不语。 面色也随之接连变化。 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沉凝,死死盯着身上的一片焦黑痕迹。 那里,隐隐有一缕淡淡的红丝,正在血肉中穿梭游弋。 壮汉悚然而惊。 想到了刚才对面那一头飘舞的血色长发。 就和这缕猩红丝线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忽然,其他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也有些莫名发痒。 就像是有人在拿着细小的毛刷,轻轻从他的皮肤血肉里面不停拂过。 “这种感觉……” “这是,这是幽玄诡丝!?” 壮汉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惊疑不定。 他眉头紧皱,“你为什么会拥有幽玄诡丝!?” “你和诡婆婆,是什么关系!?” 昨天加班太晚,打乱了整个码字节奏,熬夜也没写完今天的更新,不得已只能趁着午休时间才写完,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2章 炸裂 “诡婆婆?” 卫韬微微皱眉,“桂婆婆,诡婆婆,或许都是一个人而已。” 他心中动念,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开口问道,“你知道桂书仿吗?” “你说的是诡叔?” 壮汉冷冷道,“二三十年前便已经死掉的人物,你还提他作甚?” 卫韬点点头,毫不在意对方正在驱动青灰真劲对抗血丝。 只是接着问道,“伱们是墨香楼的人,为什么会对青莲教如此熟悉?” “神佛下生,青莲降世。” “碧落黄泉,往生净土。” 壮汉似乎也乐得多扯几句,甚至不在乎是不是会泄露什么秘密。 “红灯天照,墨香笔引,俱是引导迷茫的人们,前往往生净土的指路道标。” 卫韬点点头,语气疑惑,“阁下实力如此强悍,一步步走来应该不缺少自己的判断。 所以说平心而论,,你刚才讲的这些神神叨叨之言,你自己相信吗?” 壮汉哈哈一笑,“老子当然是不信的,只是赤练老大信的很深,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信上一信。 反正信了也不会从身上掉几斤肉,平日里还能有各种修行资源伺候,听人念叨几句又怎么了?” “你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卫韬深以为然,缓缓点头,“如果我也信的话,是不是同样有各种供奉送到手上?” “那是自然,就凭你掌握了幽玄诡丝,入教后至少要比我的待遇更好。 如果再精诚忠贞,通过考验的话,甚至坐到和赤练老大相同的位置也未可知。”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毫无征兆话锋一转,“我对贵教仰慕已久,如果能行的话,也希望可以加入到青莲门下。 大家同心协力,为本教的发展壮大贡献力量,就是不知道需要走什么入教程序?” 说完后,他努力露出一丝笑容,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你确定?”壮汉疑惑问道。 语气也不自觉地有些缓和。 卫韬的回复斩钉截铁,“无需多言,我确定以及肯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 壮汉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思索着慢慢道,“只要你退出元一道门,等会儿就跟着我们离开,只要通过三次任务考验,就能入得净土,得见青莲。” “不能脚踩两只船吗?” 卫韬挑挑眉毛,颇为不解,“你们总是藏来藏去,能多一个身在教门的暗探,就相当于在敌人内部打入一颗钉子,难道不应该是一件好事?” 壮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赤练老大以前就是这么说的。” “行吧,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 卫韬微微颌首,沉默一会儿后忽然又道,“差点儿忘了,我马上就要有了官身,即将成为朝廷巡礼司的翊卫少卿。 所以说,如果要加入你们,这个身份是不是也必须舍弃不要?” 壮汉不由得愣住,“身为教门七宗执事,你为什么还能加入朝廷巡礼司?” “偷偷摸摸,东食西宿,脚踩两只船,拿两份俸禄啊,还能怎样?” 卫韬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就是你们需要反思的地方,光想着不想被人渗透,却又有些不思进取,不去想办法往朝廷教门里面多掺些沙子。” “这是赤练老大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我是个粗人,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他的一概不会耗费精神去想。” 壮汉努力思考,怔仲片刻才叹了口气,“至于你说的东西,我不太清楚,但按照赤练老大的说法,应该也是要跟巡礼司脱离关系的。” “这样的话……” 卫韬跟着一声叹息,“你们得加钱啊。” “加不加钱我说了不算,也需要你自己和赤练老大商量。” “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我能得见青莲,就有可能成为和赤练仙子一个级别的人物么? 那么,你应该告诉我,你家赤练老大的老大是谁,我才能去认真探讨这个问题。” “赤练老大的老大,远在漠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壮汉再呼一口浊气,环绕周身的青灰气息就在此刻陡然收拢,刹那间全部回到体内。 他缓缓活动身体,骨节咔咔作响,皮肤泛起淡青光芒。 再加上超过三米五的体量,看上去就像是壁画上面的一尊魔神,突破壁障降临人间。 “你真傻,真的。” “是不是在道观里呆的久了,心思就会变得单纯?” 他闭上眼睛,还在接着发出喟然叹息,“你竟然无法看出来,我其实就是在和你拖延时间,以消除幽玄诡丝对身体的影响。 可惜我还是要将你打死,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时常想起你,更不会忘记清风观有这么一个实力不错的傻子,让人扼腕叹息。” 卫韬收敛笑容,认真说道,“其实是你的速度有些慢,让我空等许久,所以才不得不东拉西扯,免得你在此过程中感到尴尬无聊。” “哦?” 壮汉冷冷道,“倒是有点儿意思,你故意让我消除掉幽玄诡丝的影响,这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给你自己接下来的战斗,增加一些难度吗?” “确实会增加不少难度,不过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卫韬一颗颗解开血色长衫的衣扣,“主要还是因为这里是清风观,你体内全都是血灵丝的话,尸体会不太好处理,更容易被其他人发现端倪。 除此之外,通过血灵丝入体,我也验证了心中盘桓已久的些许猜测,也要谢谢你的配合。” “你觉得,在我已经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幽玄诡丝还能再起到像之前一样的作用?” 壮汉踏前一步,满脸狞笑。 超过三米五的狰狞身躯尽数被青灰气息笼罩,不见一丝一毫缝隙出现。 “血灵丝会不会起作用,我不太清楚,因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和它没有了什么关系。” 卫韬深吸口气,一把扯掉染成血色的月白长衫。 “你个蠢货根本就不知道!” “有没有它,完全就不重要!” 轰隆!!! 身侧一根梁柱被卫韬一拳砸断。 哗啦啦倾倒落地。 壮汉猛地眯起眼睛,遽然变色。 却不是因为倒塌的梁柱。 而是因为那道正在疯狂膨胀壮大的身影,瞬息之间便已经超过三米,来到几乎可以和他比肩的高度。 “你……” 壮汉不自觉地眨眨眼睛,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瞳孔中映出的庞大恐怖身躯,却又那么的真实不虚。 遍布躯干的密集血网,组成了朵朵燃烧绽放的火焰形状。 任督两条中线主脉高高凸起,其色赤红,像是沾满鲜血的骨刺铠甲。 除此之外,左右双肩,胸口正中,还有三只高高膨起的黑红肉瘤,内里充斥满溢着即将爆发的巨量气血。 轰! 黑红气流交织纠缠,包裹住了那尊散发着邪异狰狞美感的躯体,一切仿佛在刹那间陷入神秘而又诡异的未知。 吼! 壮汉双臂交叠,铿锵作响。 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咆哮。 而就在同一时间,卫韬同样低沉怒吼,声音震荡四方。 下一刻。 两道庞大狰狞非人身躯对撞一处。 黑红青灰两种真劲气息同时炸裂,相互纠缠,吞噬泯灭。 雷鸣巨响连成一片,穿透瞬间变得一片狼藉的演武堂大厅,在滂沱大雨深处声声炸开。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3章 清影 阴风阵阵,冷雨嗖嗖。 中间还夹杂着道道雷声,似乎就从清风观上方的低空滚过。 几道身影从远处疾奔而来。 他们统一身着青色劲装,头戴宽檐毡帽,穿透雨幕快速朝着演武堂靠拢。 距离越近,隆隆雷声便愈发震耳欲聋。 也让他们不由得有些怀疑,为什么在其他地方听得不太真切的雷鸣,到了演武堂附近竟然会变得如此清晰。 “黎叔那边有大姐出手,还有其他同伴在附近警戒搜寻,应该问题不大,我们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保护演武堂附近的道观弟子。” “希望赶来的足够迅速,不然死伤的人多了,黎叔可是真的会发火。”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是,毕竟和赤练仙子一同出现的,可是被称为青血巨魔的铜罡,在我看来,道观那些弟子甚至都无法挡住他一个回合。” “即便是我们,也需要结成战阵与之慢慢周旋,等待着黎叔和大姐那边取胜之后……” 轰! 就在此时,最狂暴的隆隆巨响陡然爆开,就从演武堂的方向传来。 几人心中急切,加速转过一道弯,再向前便要来到演武堂外的广场。 但是…… 咔嚓咔嚓! 所有人全部在刹那间急刹停住。 因为巨大的惯性,甚至将石板路面踏出道道裂痕,激起大蓬水花。 谁都没有说话。 全部楞在那里,怔怔看着正在轰然倒塌的那座大殿。 一时间表情僵硬,眼神呆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演武堂,倒塌了。 这座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建筑已然不存。 就只剩下两根孤零零的梁柱,还在风雨之中屹立不倒。 其他一切都变成了残垣断壁,再也不复曾经的恢弘景象。 咕咚! 领头的青衣武者猛地回过神来。 他闭上嘴巴,艰难吞咽下一口雨水,“青血巨魔铜罡,竟然徒手拆了这座大殿?” 旁边一人凝重道,“我们必须改变作战计划,坚决不能与此人正面为敌,最好还是以游斗为主,只要能将他远远引开就是胜利。” “你说的不错,怕就怕他一身横练铜筋铁骨,爆发速度同样也快。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怕是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才能将其引开。” “没有办法,这是黎叔的命令。” “我们必须不打折扣完全执行。” 领头青衣武者深吸口气,猛地抬起手来,“那就这样吧,我们上!” 哗啦啦! 忽然一阵响动从废墟中传来。 几人刚刚靠近,猛地将精神绷紧到极点。 透过雨幕小心看去,却发现一道长发披肩,身材颀长的身影,正在将一件染血的白色长袍缓缓穿在身上。 大雨哗哗落在他的身上,冲洗着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迹。 在周围聚起一片不大不小的血泊。 唰! 那人忽然转身,目光冰冷淡漠看了过来。 青衣武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万分疑惑,为什么传言中身高接近一丈的青血巨魔,会变成了近似于普通人的身形。 但心中刚刚动念,青衣武者眼前却是猛地一花。 那道沐浴鲜血的身影毫无征兆消失不见,犹如鬼魅直接脱离了他的视线。 “这……”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忽然,眼角余光黑影一闪。 青衣武者骤然头皮发麻,心中炸开。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凭借本能朝着相反方向挥出一拳。 口中同时一声暴喝,“结阵!” 嘭的一声闷响。 他的本能反应竟然是对的! 朝着另一侧出手,真的挡住了敌人神出鬼没的一击。 青衣武者猛地眯起眼睛,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因为双拳对撞交击。 他的拳头小臂咔咔作响,剧烈胀痛。 明显是已经透过筋肉,伤到了里面的骨头。 而且这还是对方在最后一刻猛然收力回手。 不然的话,若是真的将力量落在实处,他整只手臂怕是都要遭到重创。 唰! 带着淡淡血色的白影再闪。 这一次却是来到了十步之外。 沉默静立在演武堂废墟近前,眼睛透过披散的发丝看了过来。 “你们,是黎观主的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我看到你们戴的帽子,好像在黎观主的白翠楼内就有同款。” “我们的确是黎观主麾下。” 领头的青衣武者强忍手臂剧痛,抱拳拱手,“不知阁下是?” “我姓卫,单名一个韬字,就是清风观的镇守执事。” 卫韬抬手收拢发丝,随便在脑后挽了一个结。 若有所思接着说道,“伱们不是道观弟子,也不是招募来的武者客卿。 所以说,你们真正的身份,其实就是那个傻大个所提到的影子?” 青衣武者沉默片刻,躬身一礼,“在下莫弘,清影成员,见过卫镇守。” 身后数人保持戒备,同样微微躬身,“见过卫镇守。” “你们都不是那个人。” 卫韬目光转动,看了一圈,“上次在白翠楼,应该有和你们一样身份的人在,不过并不是你们。” 莫弘垂下眼睛,还是隐去了中年女子不提,只是缓缓说道,“在下也不知道镇守大人见到的是谁,所以不敢妄言。” 卫韬对他的回答丝毫不以为意,随口问道,“黎观主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回卫镇守,赤练仙子已经离开,观主受了一些轻伤,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完好。” 卫韬点点头,回头指了指身后的那片废墟,“里面有一具比较重的尸体,你们小心一点将他扒出来,送到我住的地方去。”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住在绿竹苑,不知道位置的话就找个人问问。” “在下知道,请执事大人放心。” 莫弘目送卫韬消失在雨幕深处,招呼其他几人开始清理废墟,寻找那具尸体。 盏茶时间后,蓦地一声惊呼响起。 其中一个青衣武者搬开石块,看到下方被压得变形的手掌,控制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若不是被同伴扶了一把,就要摔倒在地。 “怎么了?” 同伴抹一把脸上雨水,凑过去一看,同样惊呼出声,“这只手,竟然这么大!?” “巨魔铜罡鼓荡气血、催发真劲,横练硬功全力施展,确实会变成这般模样。” 忽然,一道有些疲惫虚弱的女子声音响起。 “大姐,你受伤了!” 莫弘丢下手中工具,焦急问道。 中年女子低头咳嗽几下,努力平复着气息,“我没什么大碍,你们该做什么就接着做,不要耽误了卫执事安排的事情。” 莫弘深吸口气,语气惊疑不定,“大姐,难道卫镇守的实力,已经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杀掉巨魔铜罡了!?” 她悠悠叹道,“上一次在白翠楼见到他出手,我对他能战胜巨魔铜罡并无疑问。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铜罡击杀。” “所以说,要么前次与元一道内门宋执事交手他还有更大保留; 要么就在这些天时间内,他的实力层次又有了肉眼可见的增长。” 说到此处,中年女子笑了起来。 “我引以为傲的眼界目光,敏锐感知,却是在这位卫镇守身上出现了相当大的误判。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两人说话间,巨魔铜罡被完全挖了出来。 莫弘表情有些出神,怔怔看着这具超过三米的扭曲尸体,一时间有些无语。 “大姐,卫镇守说了,要把这具尸体送到绿竹苑去。” 他停顿一下,疑惑问道,“也不知道卫执事要做些什么?” “他做什么,和你们没有关系。” 中年女人严肃了语气,“你们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做事,其它多余的事情,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也不要看。 我事先把话放在这里,谁要不听招呼犯了卫镇守的忌讳,就算是他没有多说什么,老娘也绝对饶不了你们。” 有些累,今天调整休息一下,只有两更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4章 灵窍 数日后。 雨过天晴,朝阳初升。 清风观绿竹苑。 卫韬刚刚吃完早饭,坐在二楼平台上眺望远方。 眉心窍穴微微跳动。 还有丝丝缕缕的红色丝线,在皮肤下蜿蜒游转。 他眼睛半开半阖,隐隐透射出道道神光。 悄无声息间。 虚幻状态栏浮现眼前。 他移动目光,落在守虚灵印的界面。 名称:守虚灵印。 进度:百分之四十。 状态:略有所成。 描述: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仅仅几天时间,他便接连突破。 而且是在没有消耗金币的情况下,将守虚灵印的修行进度从百分之二十,一下子提升到了百分之四十,达到略有所成的层次。 出现这种情况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和幽玄诡丝息息相关。 不过产生的负面影响也不小。 以往偶尔才在耳畔响起的飘渺笑声,呜咽低泣,如今已经变得相当寻常。 每天不听个二三十回,就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卫韬又发现了一个相当诡异的情况。 那便是扭曲笑声在逐渐加大增多,而呜咽低泣却是在慢慢减少。 平衡正在被迅速打破。 两者从一开始的伯仲之间、不分高低,变得一强一弱,就像是呜咽低泣正在被笑声压制吞噬,一点点丢失掉自己的阵地。 卫韬缓缓低头,仔细观察身体。 经过几天时间的对照比较,终于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飘渺扭曲的笑声,最初来源便是孙洗月的抽象画作。 而呜咽低泣的哭声,则是青莲教幽玄诡丝带来的妄念。 他体内的幽玄诡丝,主要有两个来源。 大部分是从房家小姐那里获得。 其余则是桂家庄园内的莲台残留。 两种幽玄诡丝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但从本质上说,其实有着不小的区别。 或许是因为新鲜血肉的养活,房小姐体内的诡丝更加灵动活泼。 莲台内残留的则半死不活,只有在触碰到他的身体时,才勉强恢复了几分活力。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莲台内的诡丝却仿佛位于食物链的更高一级。 进入到体内不久,便迅速将房小姐培育出来的诡丝大量吞噬,化作自身发育壮大的养分。 或许按照这一趋势发展下去,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房小姐,成为更高层次幽玄诡丝的承载之体。 一边享受幽玄诡丝带来的实力提升,一边为其发展存续提供必要物质基础。 但是,两种诡丝在螳螂捕蝉,真正的黄雀还在后面。 所有一切,都在他体内血网的掌控之中。 卫韬忽然想起来,在初次见到幽玄诡丝的那一刻。 他最真实的感受便是饥饿。 还有那种接触后的极度满足感,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就是从气血运转网络反馈而来。 这一切变化的源头,或许还要落在“洗月图录”上面。 毕竟如今遍布在体内的血网脉路,几乎都和那幅抽象派图案脱离不了关系。 手臂以红线拳气血运行脉路为主干,观想洗月图录后交织纠缠的血网出现。 双腿,躯干同样如此,以血莲和任督脉路为主干,繁杂扭曲线条就像是衍生其上的藤蔓,随着实力层次的增长不断壮大,直至形成如今的模样。 “气血运行网络脱胎于洗月图录,虽然以幽玄诡丝为食,却又从来不会吃干抹净。 总要留下一些,让它们继续生长发育,待到时机成熟,便会进行下一波次的收割。” “不过是体内的气血运行脉路而已,竟然还能懂得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 “简直是令人惊讶诧异。” 卫韬思绪不断,忽然心中一动。 他发现自己又找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 从晒金场返回后,食欲陡然大增。 增加到两倍的饭量都不够,至少要之前的三到四倍才能勉强满足需要。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实力加强,体量增长的原因。 现在来看,或许和幽玄诡丝也有很大关系。 一茬茬生长,一茬茬收割,自然要大量的营养才能跟上需求。 好在血网就是他的气血运行脉路,吞噬吞噬幽玄诡丝后,也会带来实力层次的加强。 虽然趋势并不明显,但终究是在那道可以预见的屏障之外,又多出了一个新的增长点。 此后即便是气血六转的道路无法走通,也不至于被封堵完全。 卫韬缓缓催发气血,仔细观察几乎遍布全身的血色网络。 同时在面前摊开“洗月图录”,一边沉浸观想,一边认真比对。 忽然,他眼前蓦地一花。 死死盯住那幅杂乱扭曲的画作。 其中一片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就在他的视线中疯狂乱舞。 眉心窍穴剧烈跳动,内里道道血色丝线竟然跟着涌动起来。 甚至按照那片线条的走向,开始以眉心窍穴为中心,在周围构建相同的气血运行网络。 “这玩意,不会是活的吧!” 卫韬猛地闭上眼睛,心中陡然冒出一个诡异想法。 “如果这幅抽象画作是活的,那我体内的气血运行网络又算什么?” “幽玄诡丝,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惜当时无法留手,不然将桂婆婆生擒下来,或许就能解开诸多疑问。” “必须要抽时间找一下找柳青缘,以她只要不死就毫无畏惧的性子,这些天肯定对幽玄诡丝进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说不定能有更多新的发现。” 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卫韬的思绪。 “卫师弟在不在?” 黎观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卫韬从阁楼阳台轻轻跃下,过去打开院门。 “黎师兄可好些了?” “倒是能下床走动了,不过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才能将寒毒祛除干净。 不过老朽虽然不好受,赤练仙子却是受伤更重,就算是逃了出去,没有个一年半载都不可能恢复过来。” 已经快到了盛夏时节,黎焜却身穿裘皮,头戴棉帽,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就连说话时,都能清晰看到口中呼出的白气。 他捂住嘴巴咳嗽几下,朝着身后一摆手,“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东西给卫执事搬进去?” 几个道童慌忙应了,抬着一个个硕大的木箱进了院子。 “卫师叔,这些药材给您放在什么地方?”领头的典徬满脸堆笑,小意问道。 “就放到一楼大厅。” 卫韬随口回了一句,又转身看向黎焜,“黎师兄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茶?” “我就是过来看看卫师弟,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要接着回去休息。” 黎焜笑了一下,从袖筒中取出两只婴儿拳头大小的莲台。 “前面卫师弟好像提起过,想要找寻当年青莲教的信物收藏把玩。” 他摊开掌心,将莲台送到卫韬面前,“老道想了一下,好像在库房角落里就存着两个,便过去将它们找了出来。” 卫韬目光一凝,落在那两只有些破损的莲台上面。 微微眯起眼睛,遮挡住眸子里闪过的喜色。 表面上则叹了口气道,“主要还是上次处置晒金场事件时,我在桂家庄园见过一方莲台,看上去造型雅致,图案精美,这才动了收来把玩的心思。 没想到黎师兄连我随口一说的话都记得如此清楚,还要拖着伤病之躯亲自寻找,当真是让师弟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黎焜哈哈一笑,“本观对外以理服人,对内以情动人,更何况你我师兄弟,相互帮扶便是理所应当之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5章 楼主 送走黎观主,左石又带着大量药材赶来。 看看前后左右无人,他悄然取出一只金属盒,递到卫韬手中。 “这里面是道子为您收集的各种丹药,刚刚通过余婆婆的渠道送了过来。” “还有……” 他轻轻一抖袖筒,一座青玉莲台滑入手心,“道子说了,虽然不知道执事要青莲妖教的信物做什么,她也找人去库房中搜寻了一圈。 最后找了品相最好的一方莲台,同样给执事带了过来。” 黎观主刚送来两个,倪道子便紧随其后。 这就是好事成双啊。 卫韬屏住呼吸,目光落在那座青色莲台上面。 金色阳光照耀下,它通体晶莹剔透,闪烁着令人迷醉的碧玉光芒。 内里似乎还有一道流光溢彩,随着阳光射入角度的变化灵动游转。 悄无声息间,态栏显化眼前。 “发现青玉莲台,是否进行吸收。” 他有些出神,怔怔看着充值中心内显现的一行小字。 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欣喜笑容。 没有残缺的描述,也不需要补全。 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了完整版的雕塑类物品。 让他很是期待,能够为自己带来几枚金币的进账。 交接了青玉莲台,左石明显松了口气,再开口时显得轻快不少。 “执事上次说起的灵秀诀替代品,道子问了余婆婆,能找到的替代品就只有一个。” “在哪里?拿过来让我看看。” 卫韬眼睛一亮,明显有些迫不及待。 左石沉默一下,“道子说了,余婆婆手中唯一的替代品便是悦容术,取的便是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给执事拿来修行,似乎不太妥当。” “悦容术,那还是算了。” 卫韬叹口气,却也没有太多失望。 “还有其他事情么,没有的话我就准备开始修行了。”他摩挲着那枚青玉莲台,精神全部被吸引了过去。 “道子也知晓了赤练仙子一事。” 左石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她还说了黎焜这个老狐狸几句,明显对他把您推出来面对巨魔铜罡有些不满。” “道子倒是有心了。” 卫韬朝着青麟山的方向一抱拳,“你就说我对道子的关心照拂深表涕零,一定好好修习武道作为回报。” 停顿一下,他话锋一转,“不过关于黎观主,我和他算是相互合作、各取所需,现在这种情况就很好,不需要做出什么改变。 而对于道子来说,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其实应当找人过来问候示好,只要能换来黎观主立场的稍微偏转,那就是赚了。” 左石若有所思。 又听卫韬接着说道,“老左你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短,就应该知道清风观看着不大,里面可是卧虎藏龙,不可小觑。” “属下明白了,这就将您的意思传递回去。” 左石将东西放下,随即告辞离开。 卫韬闭上院门,回到二楼阳台。 先对照云纹打开那只金属盒,从一堆丹丸下方找到密信,仔细看了起来。 许久后,他闭上眼睛,双手轻轻一搓。 写满了小字的纸签便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倪灀让我在周边仔细探查,寻找可能存在的墨香楼秘密据点。” “她应该是通过其他眼睛发现了什么,周围恰好是我离得最近,又可以调用清风观的人手,所以才让我暗中探查。” 卫韬收敛思绪,给自己沏了杯茶,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了状态栏。 “发现残破莲台,是否对其进行补全。” 想都不想,他直接选了否。 下一刻,新的字迹显现眼前。 “发现残破莲台(未补全),是否进行吸收。”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选择吸收。 叮叮两声美妙脆响。 状态栏内的金币,刹那间从1枚变成了3枚。 如法炮制将第二只残破莲台吸收,金币数量直接来到了5枚。 卫韬摩挲着手中仅剩的青玉莲台,心中疑惑顿生。 他还记得,从桂家祠堂找到的那座莲台,被状态栏吸收后增加了三枚金币。 黎观主的莲台却是两枚,难道都属于残破莲台,其间也有着谁更破的区别? 悄无声息间,青玉莲台消失不见。 叮叮叮叮叮…… 刹那间清脆响声不绝于耳。 简直就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片刻后,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 他静静看着状态栏可用金币数量。 目光落在那个金色的15上面。 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这座品质上佳的青玉莲台,竟然一次性提供了十枚金币的进账。 光是它的贡献,甚至已经超出了金长老日记本内夹藏的书签总量。 简直是是超出想象的巨大收获。 许久后,卫韬收敛思绪,迅速来到楼下。 看着堆满大厅一角的各种药材丹丸,心中的火焰再也按捺不住,迅速占据了整个胸膛。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五方浮屠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不需要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卫韬直接选择了是。 唰! 状态栏一阵模糊,金币数量减一。 神秘气息注入身体,剧烈变化随之降临。 待到一切都平稳停歇。 他开始往口中猛塞丹丸药材。 然后再次打开状态栏,将一枚金币投注到五方浮屠之中。 轰! 神秘气息猛地涌入。 卫韬咬紧牙关,差点儿闷哼出声。 咔嚓! 咔嚓咔嚓! 以任督二脉两条中线为起始,前后凸起的骨刺开始疯长。 甚至沿着血网运转路线向外铺开,就如同在筋肉虬结、黑红交缠的体表,又加上了一层如血鲜红的尖刺骨甲。 覆盖住前胸后背,透射出血腥邪异的光芒。 “呼……” 卫韬深深呼吸,引动黑红气息旋转涌动。 犹如拥有了生命的云团,按照特定的节律不停舒张收缩,将那尊盘膝而坐的狰狞身躯尽数笼罩在内。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渐渐西斜,黑夜悄然降临。 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推开练功房的厚重铁门,缓步来到院内。 抬头仰望着当空银月,璀璨星河,目光穿透夜空,不知落在了哪个方向。 血月双煞功破限终段。 魔象玄功三重血象。 五方浮屠第三重境。 他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静谧安宁的夜晚,便直接触碰到了那道厚重屏障。 实力层次的提升即将停滞,就只剩下眉心灵窍的开启,不知道能否带来真正的希望。 “对比修行全真内练法的武者,我如今的实力层次,大致相当于内练脏腑的境界。 若是对上如宋执事那般初入练脏的武者,经过今晚的提升后,已经可以将其碾压至死。” “但是,如果对上更加深入内练脏腑的武者,以他们那种浑然一体、混沌归一的状态,真要是以硬碰硬碰撞交锋,到底会是个怎样的结果还不好说。” 卫韬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黑红气息,转身返回屋内。 …………………… “铜罡已死,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尸体也没能找寻回来。” “赤练小姐从清风观出来,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到现在都还没有取得联系。”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一盏青灯悄然亮起,将黑暗尽数驱散,照亮了整个屋子。 “我已经知道了。” 房间最深处的云床上,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望向青灯燃起的方向。 一个青衣男子步入门内,将手中青灯挂在墙上。 他静静看着前方盘膝而坐的那道身影,微微躬身一礼,“不管怎么说,赤练小姐也和楼主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置她于险地而不顾?” “她擅自妄为,出事也是活该。” 那道身影缓缓起身,走到青衣男子近前。 再开口时虽然面带笑容,说出的话却又寒意森森,“只是可惜了铜罡,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做起脏活累活却是一把好手,就这样因为她的错失,葬送掉了他的性命。” 青灯映照下,青衣男子看一眼面前女子犹如深潭的眸子,不由得避开了目光。 他幽幽叹了口气道,“赤觞楼主也不要这么说吧,毕竟她是您的妹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赤练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却忽视了敌人的强大,更是失去了对于危险的嗅觉。 没有在危险将要降临之时果断脱身退走,如今落到这种田地,却也怨不得别人。” “更重要的是,她不听招呼擅自出手,已经愈发引起了元一道的警惕。 不仅损失了一批精锐,甚至有可能暴露我们在珞水城经营已久的秘密据点。 若是因此对上面的计划产生影响,她所犯下的罪行便是百死莫赎。” 青衣男子微微皱眉,表情也严肃起来,“楼主的意思是,那位大人针对元一道的计划,赤练她竟然知晓内情?” 赤觞缓缓说道,“她只知道一点皮毛,就算是被擒下审讯也不用担心泄露秘密。 真正需要注意的还是我们在珞水附近的布置,前面因为诡婆婆的暴露已经不再安全。 如果再因为赤练的任性妄为而出现意外,不得不说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青衣男子叹了口气,“我一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将那些东西放在珞水。 此地紧邻齐州府城和元一山门,难道上面真的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反而会更加安全?” “我也不知道,想要真正知晓问题的答案,或许还要去问当年的齐州节度使,亦或是巡礼司的诡叔。” 青衣男子思索片刻,“既然如此,不若我走一趟?” 她微微颌首,“本来我打算亲自过去,只是早已定好要前往漠州,就只好辛苦你一下。” “伱刚刚踏入练脏后期,一定要避开黎焜老道和他的影子,以及其他同等层次的武者。 所以说去了之后不要像赤练那般节外生枝,把藏在据点的东西安全转移回来才是首要任务。 至于清风观那些个大小牛鼻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我明白了,还请楼主放心。”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6章 示范 “几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珞水岸边,一间普普通通的酒肆。 卫韬寻了个角落坐下,让店家将拿手的菜品做上几盘,便要了一壶粗茶,慢慢喝了起来。 隔了一张桌子,典徬和几个道观客卿坐在一处,随意点了几盘卤肉菜蔬,正襟危坐安静等待。 此时不到饭点,酒肆里没什么人。 后厨上菜的速度就快,不多时便摆好了满满两张桌子,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稍微垫一垫肚子就行,接下来我们还要赶着去做事。 等转完了这一片地方,我就带你们去珞水城,找最好的馆子去吃大餐打牙祭。” 卫韬放下茶盏,夹起一筷小炒酥肉送入口中。 不由得微微一怔,迅速将其他盘子的菜又尝了几口。 他忍不住又叫来小二,吩咐将所有拿手的菜品都做好端来,还加了一坛老酒。 虽然这间酒肆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破烂烂,但烹制出来的菜肴的确美味,自酿的酒水也很香醇,搭配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不久后,另外那桌已经只剩下一点汤汤水水。 典徬转头看看自斟自饮、盘碗堆满桌面的卫执事,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再叫上店家加菜,只好是各自捧着一只茶碗,不停往肚里猛灌茶水。 后面还是卫韬看不下去,才又给他们多加了一轮菜品。 随着饭点时间的临近,食客蜂拥而至,很快就将整个酒肆挤了个满满当当。 后续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赶来,没有位置只能等在外面,亦或是先弄些速食的卤肉和凉菜,就蹲在路边吃喝起来。 只有卫韬这一桌,从头到尾就他一个人端坐。 上面满满当当摆着各种招牌硬菜,有人就算想来拼桌,也没有地方放下自己的东西。 一片嘈杂声中,某个猿背蜂腰的锦衣年轻人,带着一个娇俏少女走入酒肆。 卫韬饮下一碗酒水,目光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继续对付面前的熏鹅。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又忽然抬头,看向年轻人身后的少女。 眼睛须臾不离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仿佛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就连体内还未再次生长茂盛的幽玄诡丝,也开始加速蜿蜒游走,多出几分活力。 注意到卫韬毫不掩饰的目光,年轻人面色微变,眼神中闪过少许戒备和怒意。 卫韬朝着他招了招手。 锦衣年轻人左右看看,还是慢慢来到近前。 “坐。”卫韬指了指对面的板凳。 年轻人站着没动,“我好像并不认识阁下,我们以前也并没有见过面。”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卫韬微微笑道,“道左相逢便是有缘,坐下来一起喝杯水酒又有何妨?” “阁下一个人点了这么多东西,能吃完么?” 年轻人一边说着,顺势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少女搓弄着衣角,有些畏缩地站在后面。 “有两位的加入,我还怕这一桌菜有些不够。” 卫韬又指指一侧的空位,“姑娘还站着做什么,一顿便饭而已,千万不要客气。” 她看着锦衣年轻人,直到他点头示意,才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几杯老酒入腹,年轻人的戒备稍稍降低。 尤其是当他确认卫韬来自清风观后,顿时便放下了所有警惕,连话也多了起来。 一番交谈过后。 卫韬得知年轻人叫徐盛全,家中经营染坊布匹生意,在码头还拥有一支小规模的船队,在珞水城也算是略有名气的商户。 少女是徐盛全表妹,家里开了一间武馆,同时兼营看病卖药,跌打损伤的生意。 虽然比不上徐家,但也已经不是普通人所能奢望的富裕生活。 两人越聊越是投机,直到将满满一桌菜全部吃完,又喝光了几坛老酒,才相互留了地址信息告别离开。 卫韬目送两人坐上马车离开,消失在视线尽头,脸上淡淡的笑意悄然隐去不见。 “乌隐。”他转头看了一眼。 “大人请吩咐。” “你去跟上他们,尤其是那位小莲姑娘,弄清楚她的活动范围。” 卫韬思索着慢慢道,“注意隐蔽自己,不要靠太近,只需要知道她去过哪些地方便好。” “属下明白。” 乌隐微微躬身,向后退出几步,悄无声息没入到人群之中。 ……………………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卫韬从珞水城悦来客栈出来,沿着长街一路前行。 找到正在路边面馆吃饭等待的典徬等人,然后很快出了主城区,来到靠近珞水岸边的地界。 他对比着从柳青缘那里得到的情报,最后在一座高墙大院附近停下脚步。 “应该就是这里了。”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典徬开始整理所带装备,“执事大人准备怎么做?” “典师侄不要这么紧张……” 卫韬微笑说道,“黎观主早就说过,本观的规矩便是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我们这次只是过来探查一些情况而已,当然还是要和人把道理讲清说透,他们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好好配合我们。” 典徬仔细听着,深以为然道,“师叔所言极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弟子竟然都没有想到,还一直想着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卫韬点点头,说话间已经站在门前,“江湖不全是打打杀杀,更多的却是人情世故,一会儿我先来示范一下怎么和人交流套取消息,你好好学着点儿。” “弟子明白……”典徬认真点头。 咚咚的敲门声后。 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黑衣男子打开小门,从里面看了过来。 “伱是谁?” 他眯起眼睛,冷冷问道。 卫韬透过半尺大小的空间,目光落在对方身上,看到那个熟悉的标记,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柳青缘从巡礼司获取到的信息,说是住在这里的费先生以前和墨香楼的人有过接触。 双方交锋数次,互有胜负,或许能从其口中知道一些更多关于墨香楼的线索。 结果却是没想到,她的情报大错特错。 如今看来,住在这里的并不是和墨香楼有过接触,而是他们本来就是墨香楼的人。 典徬跟在后面仔细观察,想要看一看执事大人到底是怎么和人沟通交流。 也好让他学上一手,若是日后再遇上此类情况时,能够依葫芦画瓢按照相同的方法处置。 毫无征兆的,轰隆一声巨响。 陡然间地面剧烈震动。 石阶碎裂,木屑飞溅。 典徬呆呆站在那里,怔怔看着卫执事一拳将大门砸开。 然后又一步踏入院内,卡住那黑衣人的脖颈,将其重重按在地上。 咔嚓! 咔嚓咔嚓! 骨头碎裂声同时响起。 黑衣人凄厉惨嚎,紧接着便被一巴掌甩在脸上,只剩下呜咽低泣,从喉咙深处向外溢出。 典徬激灵灵打个寒颤,和身旁几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7章 威势 议事阁大厅。 费雨龙向后斜靠在椅背,看着下面众人议论纷纷,却没能说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心头莫名有些积郁烦躁。 不知不觉间,他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着过去。 只是眉宇间拧成川字,明显心事重重。 赤练仙子就在后宅养伤休息。 短期内倒是不用考虑太多,但若将时间拉长向后去看,就成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如果能一直让人在这里呆着,那确实不需要如此焦虑。 只是赤练仙子与黎焜一战,因为错估了清风观的实力层次,专门带去克制清影的巨魔铜罡竟然未能及时赶到支援。 导致她不得不单独面对黎焜老道与毒刺清影的联手,虽然也算是将两人打伤,但自身也遭到重创,身体状况绝对不容乐观。 她不仅硬生生捱了黎老道一记大玄阳掌,而且还被清影的烟罗毒刺侵入体内。 如今时刻都要用特制的药浴蒸桶向外拔毒,每日还必须服用足量的幽玄丹压制伤势。 才勉强维持住了身体状态,没有继续变坏恶化下去。 可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药浴所需的各种原料虽然麻烦,不计代价购买收集的话还算是能够供应得起。 幽玄丹就难办了。 这东西只能通过幽玄诡丝提炼熬制。 他这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存货。 再继续使用下去,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告罄。 就算他第一时间已经将情况通禀墨香楼总部,就算赤练仙子身份贵重,是墨香楼主的妹妹,但情报的传递,珍贵资源的调拨,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实施。 真要是为此出了问题,他接下来受到迁怒,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退一万步讲,即便所有一切都顺利无误。 药浴所需材料供应充足,幽玄丹也能长了翅膀及时送达,就剩下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那便是如何按照赤练仙子的要求,将她送回墨香总部。 既要保证一路上的安全,还要保证每日的灵药蒸浴不能中断,光是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费雨龙摩挲着光滑的木椅扶手,暗暗叹了口气。 “行了,暂且把这件事放一下,你们都说一说,最近负责的事项有没有什么变化。” “老爷,属下今天在外面打探消息,元一道没有见到大的动向,倒是一向少见行动的巡礼司,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活跃。” 坐在下首的一个青衣女子说道。 “应该是本地巡礼司刚来了一个翊卫少卿,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我们小心一些就是。” 费雨龙睁开眼睛,淡淡说道,“让下面的小崽子们最近都安生一点,如今朝廷的面子虽然越来越薄,但该给的时候,就必须要给足。” “明白了。” 又一人开口,语气有些担心,“属下这几日大量进行药材采购,怕是已经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 “你是不是傻,珞水城这么大,多找几个人,多分几家去买,难道非要在那几棵树上吊死?”费雨龙眉头皱起,毫不客气出言训斥。 “属下已经分散购买了,但有几种药材少见,除了那两家大店外,其他地方根本就……” 那名属下有些委屈,不由得开始辩解。 他正在说着,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就像是有谁在挥舞大锤,猛烈砸破了墙壁。 “老爷,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已经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一道身影从外面疾奔而来,表情惊惶禀报。 费雨龙一愣,很快稳住情绪,“闯进来的是什么人?” “闯进来的那人说,他是巡礼司密探,正在搜捕缉拿朝廷要犯!” “巡礼司密探,朝廷要犯!?” 费雨龙捏住眉心,陡然间觉得有些头痛。 他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那个家伙在什么地方,你现在就带我过去看……” 话说一半,轰隆一声巨响。 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去,外面墙倒屋塌、烟尘飞扬。 不远处的一座两层小楼已经不见踪影。 费雨龙眼角嘴角不停抽搐,这一刻不仅头痛,甚至还有些牙疼。 陡然一股怒火剧烈升腾,瞬间将整个心房笼罩在内。 他猛地站起身来,“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巡礼司的哪位官差,竟敢如此嚣张大胆,毫不避讳硬闯强拆民宅!” 轰隆! 又是一声闷响。 夹杂着几声惨叫,穿透夜幕传递过来。 费雨龙大步出了议事阁。 还未等他看清楚什么情况。 便有一道狂风呼啸而至。 挟裹着浩浩荡荡的大蓬烟尘,转瞬间便已经来到眼前。 “这等威势!?” “怕不是内练脏腑的高手!” “珞水巡礼司大猫小猫加起来也总共没几只,什么时候蹦出来如此恐怖的一个武者!?” “我有幸得授青莲圣教内练法,之后苦修数十载,如今也才堪堪踏入练脏境界而已。 想不到巡礼司竟然派出如此的大手笔,难道他们嗅闻到了什么秘密?” “自赤练仙子到来后,我已经下令让所有人严加小心,为什么还会被找上门来。 难道是那帮蠢货不当回事,还穿戴着墨香楼标记的服饰在外面晃荡!?” 刹那间,数个惊疑不定的念头在费雨龙心中闪过。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他已经避无可避。 因此只能是狂吼一声,倾尽全力爆发气血,运转真劲,争取能够硬顶住对方的凶猛一击。 然后再徐徐图之。 烟尘中,一道身影骤然冲来。 费雨龙心中如同火焰炸开,猛地弓步踏地,似缓实疾向前拍出一掌。 这是他修习最多,感悟最深的一式秘法。 感知真劲,借力打力,攻守兼备,最适合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使出。 只要让他…… 咔嚓! 费雨龙一掌落下,却是空空荡荡,毫不着力。 “竟然打空了!” “他人呢,这是什么鬼怪身法!?” 费雨龙心中猛地一惊。 眼角余光却是觑见,一只黑红交缠,犹如妖魔利爪的大手,竟然从自己侧后方毫无征兆显现,撕扯空气尖啸着落了下来。 咔嚓! 视线猛地一黑。 紧接着剧痛从头骨传来,甚至还能清晰感受到刺骨的凉意,正在侵袭着他的意识。 他的头盖骨,随着那只黑红利爪的离开高高飞起,还带出来一蓬粘稠脑浆。 “算了,再也不用发愁赤练这个贱女人如何安置了。” “老子不伺候了,她自求多福吧。” 一个诡异莫名的念头闪过,费雨龙竟然觉得莫名轻松。 随着头骨和脑浆的飞起,整个人仿佛也变得飘飘欲仙,直至坠入无尽的黑暗。 轰隆! 议事阁的大门被撞开一个大洞。 卫韬甩掉指尖沾染的少许污浊,看着里面满脸惊恐的众人,面上缓缓浮现出温和笑容。 “本官紧赶慢赶,狂飙突进,就是怕伱们这些领头的家伙见势不妙直接逃掉。 还好我速度够快,才能赶在前面将你们堵在这里。” 他左右环视一周,“哪位是费老爷?自己站出来的话,还能少吃一些苦头。” 坐在主位下首的青衣女人浑身颤抖,战战兢兢道,“费老爷,已经被大人给打死了。” “恩!?” 卫韬眯起眼睛,目光森寒看了过去,“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把他给打死了?” 青衣女子喉咙涌动,艰难说道,“费老爷他,他就在门外,脑袋都少了半边,怕是活不过来了。” 卫韬微微一怔,“那个守在门外的护卫,竟然就是费雨龙?” “是,是的。”她忽然便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犯贱多嘴。 若是被这人恼羞成怒一巴掌拍死,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 “算了,他死就死吧。”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回大人的话,奴家自然是想活。” 既然已经开口说话,青衣女人当即第一个答道。 其他人面色惨淡,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先相互交换一下眼神。 片刻后,才有人说道,“回大人,小的自然也是……” 他刚刚开口。 忽然身影一闪。 卫韬毫无征兆出手。 刹那间鲜血四散飞溅,染红了大片墙壁。 “他们一直不说话,想来是不想活了,所以被我打死也是理所应当。” 卫韬满身鲜血,配合脸上笑容,在灯光的照耀下犹如刚刚从深渊爬出的恶魔。 他微微前倾,语气转冷,“你虽然投降了,但如果无法提供有价值情报的话,下场或许比他们还要凄惨。” “有价值,绝对有价值!” 青衣女子哆哆嗦嗦,几乎连话都说不利索,“回大人的话,奴婢知道赤练仙子在什么地方,她是青莲教余孽,就躲在这座宅院最深处!”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8章 秘密 哗啦啦! 大量药材被倾倒进药鼎之中。 稍稍搅拌一下就变成了黏稠的糊状液体,赤练将身体缩进鼎中,开始全力吸收药力。 不久后,药渣被捞出,随意堆在密室的角落。 紧接着又是比大批调好的药剂倒入进来,再重复一遍刚刚完成的过程。 外面似乎刮起了大风。 隐隐还能听到沉闷的响声,就从远处传来。 “这种破地方,连药浴疗伤都无法得到安宁。” “费雨龙这老东西,似乎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已经忘记了到底该怎么做事,搞得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利索。” “若不是现在我身负重伤,还要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早要让他吃些苦头。” 赤练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神色。 小腹还在火辣辣的剧痛。 内里就像是有火灼烧,让人几欲发狂。 一想到发生在清风观的那场战斗,赤练仙子心中便愈发烦躁。 本打算报几年前的一箭之仇,最后却落得个重伤而逃的结果,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有两个没想到。 一没想到那老牛鼻子竟然如此诡异,可以无视她不惜代价,豁出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带来的玄感妄念。 如此一来,她突破到玄感境界,推开那扇大门后的最大依仗便点滴不存。 甚至还因为玄感妄念的影响,让自己的实力发挥打了折扣,最终败在了黎焜老道和毒刺清影的手中。 她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黎焜能够将那扇推开的门关上。 在她的记忆中,好像只有漠州的那位大人,才拥有这般能力。 还有第二个没想到。 一个小小的清风观,能有着黎焜老道和毒刺清影两个高手,已经是很少见的情况。 但是,谁曾想在里面还藏着一个练脏层次的高手。 直接挡住了巨魔铜罡。 从头到尾没能让他赶到战场。 如果没有那个家伙的话,铜罡所修的横练功法臻至大成,正好能克制清影的烟罗毒刺。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黎焜这老不死的可以不受玄感妄念影响,她和铜罡联手对敌,也是有着不小的胜机。 可惜,铜罡已死,她亦重伤。 等后面回了总部见到姐姐,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责罚。 “别让我找到你,清风观的镇守执事。” “等我养好伤,我必杀你!” 赤练重重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咬牙切齿冷冷说道。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药房的门被推开了。 大风冲进屋内,将药鼎下熊熊燃烧的火焰都吹得暗了一暗。 她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悄无声息进来的那道身影上面。 眼神中瞬间多出几分怒意,“费雨龙个不长眼的东西,怎么派了个男人来给我烧火添药?” “那两个粗手粗脚的使唤丫头呢,她们死哪里去了?” “她们死在门外边了。” 卫韬缓步向前,看着那张忽然变得惊讶的面孔,叹了口气道,“两人不想让我进来,还对我出手攻击,也只能是被我直接打死。” 虽然身处于热气腾腾的药鼎之中,赤练却莫名感觉浑身发冷。 那两个粗使仆役,虽然实力层次不值一提,但那是以她身体完好的眼光去做对比。 如今她身负重伤,实力大打折扣,想要收拾她们也必须耗费许多时间,不是一时一刻之事。 所以说,这个人能悄无声息将两个丫鬟打死,就已经意味着对她有着极大的威胁。 “你到底是谁!?” 赤练眯起眼睛,沉声问道。 “我这个人,最是善解人意。” 卫韬目光平静和她对视,“知道赤练仙子泡澡的时候在想我,就直接自己来了。 也免去了伱后面还要费心费力的寻找,甚至不一定能够找到我的踪迹。” 赤练仙子先是一愣,面色随即大变,“你,你是清风观的镇守执事!?”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清风观镇守执事。” 卫韬淡淡一笑,再向前踏出一步。 唰! 忽然药液炸开。 一道不着寸/缕的身躯自药鼎中飞身而出,穿过弥漫的水雾,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她毫不在意将自己暴露在外,甚至故意舒展身体,让他能够看得纤毫毕现,更加清晰。 远远望去,就像是久未见到情郎的女子,乳燕投怀般朝着自家男人扑去。 转眼间两人身形即将交错。 “阴煞玄冰掌!” 赤练陡然尖叱,一掌拍出。 手臂一层白霜,屋内蒸腾的热气都瞬间为之一凝。 卫韬站在原地不动,瞳孔中映照出那只仿佛被冰雪包裹的手掌,表情在这一刻有些出神。 仿佛又回到了那片雪后密林,面对着白衣染血的少女,在她的压迫下感悟验证黑魔劲生,再亲手将她送入黄泉。 轰! 寒气席卷而至。 与屋内水雾交织纠缠,刹那间白茫茫一片,遮挡住了全部的视线。 唰! 一缕微风悄悄掠起。 赤练在挥掌拍落的最后一刻,忽然毫无征兆转动身体,改换方向。 与此同时,仿佛有鬼哭狼嚎的凄厉声音响起,没有任何预兆地充斥了整个房间。 她就像是一条灵动游走的水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姿态,朝着一侧闪避滑开。 然后陡然加速,瞬间将身法提升到极致,朝着外面的夜幕闪电般冲去。 “他刚才盯着我的身体,出现了刹那间的失神。” “再被我不惜代价放大的玄感妄念所影响,就是我为创造出来唯一的逃跑机会!” “这就是男人,呵……” 赤练心念转动,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顾身体受伤虚弱,二次爆发力量,将速度再向上提升不止一筹。 咔嚓! 药房大门近在眼前。 她甚至已经将一只脚踏了出去。 后颈却是猛地一紧。 似是有什么尖锐硬物刺入身体。 灼热腐蚀的感觉传来,整个身体都为之瞬间麻痹。 “为什么他一个外道武者,竟然这么快就能摆脱玄感妄念的影响?” “清风观里面的道士,一个个都是疯子么?” “还有,他的速度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能破开我的护体真劲……” 她就像是一只急速奔逃的洁白羔羊,被猛虎从身后叼住脖颈,直接便失去了所有挣扎反抗能力。 咔嚓! 咔嚓咔嚓! 卫韬空着的那只手闪电般落下,将她的四肢尽数折断。 然后扯下半边门帘,胡乱裹住已经晕过去的女人。 就那样提着她的脖颈,拖死狗一般在地上拖行。 仿佛是拎着一袋没有用处的垃圾。 不远处,青衣女子躲在黑暗中,胆战心惊看着这一切。 她的目光落在赤练仙子身上,有那么片刻几乎惊恐到无法呼吸。 在卫韬进入药房之后,青衣女子不是没有逃走的机会。 但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等待着他的再次出现。 毕竟为了活命,她选择了背叛。 那么就算逃走,又能逃到哪里去? 面对着巡礼司和墨香楼的双重压力,岂不是要一路担惊受怕,直到被他们逮到杀死? 更可怕的是,真要是被其中一方逮到,或许连干脆利索的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 “大人,奴婢还知道一点秘密,似乎和一种珍贵丹药有关。” 青衣女子小心翼翼跟上,鼓起勇气说道。 她也想通了,反正都已经卖了,为什么还要有所保留? 干脆就一条道走到黑,直接卖它个翻箱倒柜,干净彻底。 所以说,不趁此机会抓紧时间表忠心,以后怕是很难有更好的机会。 如此一来,说不定这位大人看在她乖巧听话的份儿上,还能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保住一条性命。 若是能因此入了巡礼司,哪怕只做个密探,也算是多了一层官身,安全上有了更多的保障。 之后再死死抱住眼前的大腿,甚至还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哦?什么秘密?” 卫韬停下脚步,饶有兴致问道。 今天晚上的收获已经足够大。 不说别的,单单生擒赤练仙子这一点,黎焜老道就必须承他这个情,而且还是相当大的恩情。 就连道子倪灀那边,也必须要对他进行丰厚的褒奖。 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让她再去一趟库房,将里面品相不那么完好的莲台找出来就行。 其他能再赏些什么最好,就算是不赏也无所谓,他绝对毫无怨言,不会摆态度甩脸子。 甚至还能落得个淡泊名利、坦荡无私的美誉,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卫韬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还有什么秘密,你怎么不说了?” “哦,属下看大人刚才在想事情,就没敢打扰。” 青衣女子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属下所说的秘密,就叫做幽玄丹,好像是用一种叫做幽玄诡丝的东西提炼熬制而成。 这赤练妖女疗伤的时候,便一直在用这种丹药,如果大人有兴趣的话,属下现在就可以带您去存放幽玄丹的密室。” “幽玄诡丝炼制的丹药?” “确实让人很感兴趣,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服用后又会生出怎样的功效。”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缓缓露出笑容,“你很不错,算是在正确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正所谓明事理、知进退,识时务者为俊杰。” 停顿一下,他又问了一句,“这么长时间过去,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叫韦念慈。” 青衣女子当即跪伏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能为大人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09章 上使 大风吹散了鳞状云层,让隐藏在后面的银月重新回到天空。 月色如水,映照四方。 银色的光芒自云缝中洒落下来,给沉寂安静的城池罩上了一层淡淡白纱。 在这个夏日深夜,繁华已然落幕,珞水主城区褪去了喧嚣的烟火气息,等待着新一天的开启。 月光明净,安静宁和。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安定下来。 卫韬靠坐窗前,转头望着外面雅致的院落,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喝着。 柳青缘忙前忙后,又端来几盘点心。 “先生真是厉害,只出去这么一趟,便灭掉了墨香楼一处秘密据点,还将红名录排第十四的赤练仙子给抓了回来。” 卫韬放下茶盏,将一盘点心倒进口中,咀嚼几下后直接咽下。 他闻言只是一摆手,“赤练仙子受了重伤,根本就发挥不出几分实力,我算是胜之不武。” 停顿一下,他颇为感慨地道,“如果以后遇到的所有敌人,都能让我如此胜之不武,那该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柳青缘看看地上四肢扭曲,几乎不成人样的赤练仙子,低头抿嘴一笑。 “面对着如此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先生竟然不受其扰,也是心志极其坚定了。” “更重要的是,以她玄感境界的实力,所释放出来的妄念竟然没有影响到先生。 由此可见我们在体内植入幽玄诡丝后,每天听上个几百次的虚幻哭笑之声,确实已经对此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抵抗力。” “几百次?” 卫韬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没做什么啊。” 柳青缘略一思索,“就是平常没事儿了就打开一下眉心灵窍,尝试着和那些扭曲声音聊聊天什么的,时间长了自然便越发适应了起来。” “说实话,你的心志比我坚定。” 卫韬沉默片刻,不无感慨道,“我这边一天听上几十次,就已经心情烦躁,没想到你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听个几百次。” “妾身有时候也烦得很。” 她叹了口气,“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伱想与不想,声音就在那里,倒不如早点儿折腾,早点儿适应。 就像是现在外面那些蝉鸣,听得多了不也就能将它们抛之脑后,完全无感了么?” “你这也是一种思路。” 卫韬点点头,话锋忽然一转,“我想知道,在你听到的妄念声音里,是笑声更多,还是哭声更多?” 柳青缘想了一下,语气略显疑惑,“一开始是哭声更加嘈杂,不过等了一段时间后,笑声好似把哭声给压制了下去。 更让妾身感到奇怪的是,有时候哭声一起,笑声才会跟着出现,就像是……” 她斟酌着词语,“就像是笑声专等着哭声出现,然后再跳出来对其进行捕猎一般。”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我和你一样,这种情况确实奇怪,或许在将来还会变成一个麻烦。” 忽然,外面传来轻细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 “少卿大人,属下按照情报线索,果真找到了几个可疑人员。 不过我们担心打草惊蛇,便只是暗中跟踪,没有擅自出手。” 柳青缘淡淡道,“你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们参与,交给我亲自来办。” “属下明白。” 一张字条透过门缝递了进来,随即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柳青缘拿起纸条看了一眼,又交到卫韬手上。 “如果先生新收服的青衣女子没有说谎的话,我们顺藤摸瓜找寻过去,便很有可能掀开藏着幽玄丹的那只盖子。” “那就开始吧。” 卫韬缓缓起身,“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 淡淡月光下,一叶扁舟沿着珞水安静前行。 另外一端,站着一个颀长的青衣身影,在轻轻摇动着船桨。 他的动作看上去轻柔舒缓,船行的速度却犹如离弦之箭,每一次摇动便破开水面,向前窜出大段距离。 他的影子被拉出老长,还不停变幻着不同的形状。 就像是一条黑色水蛇,在夜幕下不停扭动着身躯。 身下是摇摇晃晃的小船。 船下是缓缓流淌的河水。 还有皎洁的银月光芒映照下来,将一切都涂抹上淡淡的辉光。 周围一切寂静的有些可怕,唯有哗哗的水声,充斥了所有的听觉感官。 时间一点点过去。 青衣男子抬起头来,远远眺望着夜幕下若隐若现的建筑群落,目光平静沉凝。 “除了三年前,这还是我第二次来到珞水。” “这种乱糟糟的喧嚣环境,来过一次就不会再想故地重游。” “希望一切顺利,将楼主所说的东西安全转移,最好是再找到赤练小姐,她现在虚弱疲惫,想必也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依靠。” 忽然,从珞水支流中驶出一艘楼船,就像是一头庞然大物,迅速靠近到扁舟近前。 唰! 一个高大身影从楼船跃起,缓缓飘落在扁舟之上。 “属下邹宥,见过滕宵上使。” 他躬身一礼,语气恭敬。 青衣男子微微颌首,“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回上使的话,收到楼主雀鹰传讯后,属下便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邹宥停顿一下,指了指旁边的楼船,“请滕宵上使入船检查。” “不用了,赤觞楼主一早说过,你行事小心谨慎,思虑周密,我就不需要检查了。”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命令道,“你们也不用随我进城,就在珞水河上警戒守候,随时准备接应离开。” “属下明白。” 邹宥躬身应下,再抬起头来,眼前已经不见了那道颀长的青衣身影。 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木桨,横放在船头中央。 主城西北方向。 多是干活力工聚居之地。 房屋建筑杂乱无章,整体环境比富人区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虽然时间已近午夜。 此地却还是一派繁忙景象。 和主城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拉纤的号子远远传来,融入热闹的夜市喧嚣,与那些吃酒赌钱的声音混在一处,听上一会儿便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吵闹。 卫韬在路口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看向另一侧巷子的暗处。 那里,两道身影似乎刚刚交接了什么东西,正在迅速远离。 “衣服上没有标识,看不出来是不是墨香楼的人。” “不过没关系,到底是不是,跟着她们到老巢一探便知,也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悄无声息消失在原地。 两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穿行在暗巷之中。 “还是没有等到费雨龙的人,怎么办?”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声音清脆,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子。 “不怎么办,回去继续等就是。” 另一人缓缓说道,“反正现在急的是他,我们本来的任务只需要好好守住那座宅子,其他的和我们也没有太大关系。” 两人飞快交流几句,便不再言语,沿着狭长暗巷急速奔行。 不久后又从中钻出,来到靠近珞水河的一条长街之上。 她们在离开巷子前脱掉黑色外衣,各自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衫。 瞬间变成游览夜市的下人仆役,完美混入到刚刚下工的人群之中。 只是两人谁都不知道,就在后面数十步外,还有一道身影在缓缓跟随。 纵然她们不时回头张望,却都被卫韬提前一步完美避开视线,没有暴露在两人眼前。 一段时间后,她们在一座远离人群的庭院门前停下脚步。 高大厚重的墨色大门两侧,是青灰色的高墙,一直向着远处延伸出去。 其中一人上前叫门,另一人就隐藏在墙下阴影,警惕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确认身份之后,大门缓缓打开。 “走吧。” 敲门的女子率先进入。 身后大门嘎吱嘎吱关闭,将内外隔绝城两个不同的世界。 “等会儿想好怎么说,毕竟今天我们回来的晚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你自己想好就行了,我不太熟悉你们的组织架构,因此便无从想起。”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悄然响起。 女子悚然而惊,猛地转身向后看去。 她只看到一双犹如幽湖深邃的眼眸,竟然紧贴在自己的面前。 “不要说话,更不要喊叫。”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脖颈,在月光映照下黑红交缠,诡异而又恐怖。 “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就在同一时间。 闹哄哄的河边土街边缘,一袭青衣的滕宵上使缓缓走来。 他看一眼满地的垃圾,喧嚣的人群,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厌恶表情。 好在目的地远离了这些又乱又臭的街道,不然就算是在那座深宅大院里呆着,时间长了他都会有些发狂。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10章 战阵 被一只形似妖兽利爪的大手卡住脖颈,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结。 耳边悄然响起恶魔般的低语。 “不要说话,更不要喊叫,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女子浑身发凉,只是拼命点头。 “你们这里的首领,躲在什么地方?”那道声音又问道。 她张了张嘴,犹如蚊蚁道,“首领就在最深处的那排房舍里面。” “很好,下面带我去找你们的首领。” 她向前走出几步,终于忍不住心中恐惧,声音颤抖问道,“我,我的同伴呢?” 咔嚓! 一声脆响。 女人两眼圆睁,脑袋歪向一旁,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 “我说过了,让伱不要说话,你怎么就不听呢?” 卫韬帮她合上眼睛,再将尸体塞进旁边的假山,恰好填满了一处空洞。 走出一段距离,穿过空荡寂静的一进院落,他抬头注视着前方亮灯的一排房间。 “她所说的最深处房舍,应该就是这里。”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卫韬沿着平整的石路,径直向内走去。 微风徐徐吹过,带来犹如鬼哭的细细笑声。 嘻嘻,嘻嘻。 就像是小孩子在身前身后嬉闹。 在深沉的夜色中,听上去很是有些瘆人。 他微微皱眉,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却再也没有任何发现。 片刻后,他在亮灯的房前停下脚步。 透过门缝看去,里面竟然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只有两根大红烛火,在桌台角上静静燃烧。 卫韬微微皱眉,又换了隔壁房间。 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却也点燃着大红火烛,照亮了整间屋子。 接连看了几间屋子,竟然都是如此。 看上去亮亮堂堂,却又给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房内烛火忽明忽暗。 连带着映照出的阴影也随之不停晃动,变幻出诸般扭曲形状。 咔嚓! 卫韬一把推开最后的房门。 夜风涌入进来,原本安静燃烧的烛火忽的扭曲,摇曳不定。 “那女人在骗我?” “这里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又哪儿来的她的首领?” “也不知道柳青缘那边进展怎样,早知道就让她先和我一起过来这边。 以这女人能折腾、敢折腾的劲头,说不定真就可以让她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默默想着,退回到被烛光照亮的走廊。 又将房舍前后左右仔细排查一遍,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忽然,沙沙的响声传来。 卫韬遽然抬头,便看到在自己刚刚走来的石板小径上,站着一个头发蓬乱、身形佝偻的老妪。 她拿着一支快要散架的扫帚,正在一下一下打扫着路面。 在她的身后,两具尸体散乱丢在路边,就像是刚刚清理的垃圾,被堆放到了一起。 “那是刚刚被我打死的女人。” 卫韬眯起眼睛,看清楚了瘫在地上的那张惨白面孔 “老婆婆,这座院子里面的人呢?”他开口问道。 “你不就是人吗?” 老妪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庞。 扑哧一声轻响。 她手中的扫把划过尸体,一只眼球掉落下来,露出鲜血淋漓的漆黑眼眶,正好对着卫韬看了过来。 “我当然是人,难道你不是人?”卫韬忍住出手的冲动,语气温和反问道。 “小伙子说话要有礼貌。” “我真的已经很有礼貌了。” 卫韬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墨香楼的秘密据点?” “不是,你找错地方了。” 老妪道,“如果你是在找墨香楼的话,就应该从这里出去,到该去的地方去。” “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你不该来的地方。” “云山雾罩,神神叨叨,我看你是嫌自己岁数太大,活得不耐烦了。” 卫韬眉头皱起,一步跨过数米距离,伸手便朝着老妪抓来。 嘭! 两只手臂在夜幕下对撞。 爆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咔嚓! 老妪踩碎一块青砖,猛地定住身体。 看向卫韬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浑浊无神,而是有道道精芒闪过。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妪再次开口,声音婉转悠扬,和苍老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下一刻,她挺直身体,揭掉一张面皮,露出下面被遮挡住的娇嫩容颜。 唰唰唰! 衣袂闪动,连成一片。 十数道身影从房间内冲出,将他牢牢包围在内。 卫韬眼神讶然,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 他刚才分明已经仔细探查过,这些房间根本就是空无一人,结果现在却从里面钻出来这么多人。 他们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竟然从头到尾避开了他的目光? “给了你机会,你却是不走。” 扮成老妪的年轻女子向后退出几步,缓缓摇头叹息。 她陡然一声低喝,“结阵,围杀!” 嗖嗖嗖嗖嗖! 自黑暗中飞出密密麻麻的暗器,将卫韬完全笼罩进去。 他整个人突然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已经毫无征兆出现在其中一个青衣男子身前。 面对着犹如鬼魅般出现的身影,青衣男子明显有些猝不及防。 但他竟然毫无惧色,表情冰冷漠然,没有任何变化。 抬手便是一刀,摆明了就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与此同时,刀光自不同方向亮起,直接封死了前后左右的所有角度。 其战阵配合之精妙,时机把握之准确,简直令人不得不惊讶赞叹。 再加上敢于直面死亡的凶悍气质,顿时将这帮个人实力并不算出众的武者凝为一体,杀伤力放大数倍不止。 甚至连已经施展出荷下青鱼的卫韬,都在刹那间被逼迫到了死角。 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唯有继续向前。 和青衣男子对撞一处。 咔嚓! 咔嚓咔嚓! 卫韬以硬扛一刀,身体被划开一道伤口为代价,顶着青衣男子一路向前,直至撞上走廊立柱才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身,低头看着胸口那道尺半长的血痕,瞳孔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而在他后面,一具尸体缓缓滑落下来,掉落地面瘫软如泥。 剩下那些人改换阵型,对尸体看都不看一眼,目光须臾不离卫韬左右,眼神全部冰冷漠然,仿佛死去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同伴,而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咔嚓一声轻响。 那个娇媚女子从扫帚内拔出一柄细剑,轻轻跃入战阵之中,替代了死去青衣男子的位置。 “你们很不错。” 卫韬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看着他们变幻队形,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战阵展开犹如莲花绽放,再有神兵利器作为加成,几乎达到了如臂指使,混元一体的高度。 也让我忽然发现,自己在招式打法上面,还存在着很多漏洞和不足,有着相当大的提升空间。” “真是令人欣喜,今夜不说其他,单单和你们一次交锋,便已经不虚此行。” 他幽幽叹息,缓缓踏前一步,迎上了骤然亮起的璀璨刀光。 一步踏出,恰好乌云飘动,遮挡住了天上月亮。 只剩下不断摇曳的烛火,将整座小院映照得忽明忽暗。 唰唰唰唰唰! 连续不断的兵刃破风声,打破了夜幕下的寂静。 十数道身影围着正中央的一个人猛攻。 不时有火星炸开,照亮他们平静漠然的面孔。 从表面上看,战斗似乎进入了僵局。 或者是在战阵的围攻下,卫韬已经落入了下风。 在森寒刀影组成的光幕中,卫韬仅仅凭借着双拳,配合着各种步法左支右拙。 红线拳的招式打法,穿山腿各种步法,再次被拿了出来,在高压之下一遍遍演练。 一是寻找改进迎敌招法里的破绽。 二是与血网进行更加深度的融合。 他始终就是这几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在周围绚烂刀芒的映照下,显得颇为粗鄙简陋,没有一丝一毫的美感。 但卫韬始终屹立不倒。 虽然在一开始身上便出现多道伤口,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刀芒擦中的频率正在急剧减少。 就像是一座惊涛骇浪中的巍峨大山,无论海潮再大,也无法被冲倒崩塌。 那么,当连成一片的大浪后继无力时,便是巍峨大山盖压下来的那一刻。 越打下去,女子心中便愈发苦涩。 整个青莲战阵以她为核心,已经超水平发挥了相当长的时间。 有很多次机会,似乎他们的速度再快一点,力量再大一点,亦或是配合得再好一点,就能将敌人斩于刀下,结束这场辛苦鏖战。 但就是这细如发丝的一点距离,在她眼中却有如天堑,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跨越过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承受的压力愈发巨大,心弦早已经绷紧到极致,处于随时都有可能崩断的边缘。 或许战阵中的其他同伴也是如此。 就连将他们联结为一体的血灵丝,怕是都已经快要被拉到了极限。 那个人的拳头,就像是两柄巨锤,一下下落在青莲战阵上面。 也仿佛捶打在她的心头,将所有一切都要砸得粉碎。 “呼……” 战阵之中,有人开始大口喘息。 本来圆融无间的配合也出现了些许瑕疵。 在他们的皮肤下方,丝丝缕缕的鲜红丝线正在疯狂乱舞,疯狂压榨攥取着已经所剩无几的元气活力。 缓慢而又坚定的,将人朝着脱力而死的深渊一步步推去。 “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再这样继续下去,或许整个战阵都要在瞬间崩盘。” 心中闪过如此念头,女子猛地将精气神提升到极点。 眼睛内部刹那间红丝密布,口鼻间涌出大团鲜血,一声凄厉尖啸。 “终式,杀阵!” 咔嚓! 仿佛有十数道闪电陡然劈下。 一柄柄长刀在半空中猛地相撞,溅起大蓬闪亮火星。 借助反震的力量,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更加飘忽刁钻的轨迹,同时朝着中间劈斩下来。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嗅到了危险降临的味道。 轰! 刹那间地面剧烈震动。 仿佛从河边宅院一下子来到了珞水河上。 起起伏伏,涌动不休。 几乎在同一时间。 恐怖的黑红气息暴涨,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瞬间将周围一切尽数包裹在内。 叮叮叮叮叮…… 炽热火星飞溅,柄柄长刀崩断。 一个青衣男子猛地一颤,喉咙上突然出现一道细细的红线。 丢掉半截长刀,他双手死死捂脖颈,原本冰冷漠然的眼神终于不再,惊恐望着站在阴影下的那道身影。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用尽了所有力量,却也只是发出毒蛇吐信一般的嘶嘶声。 紧接着红线瞬间扩大,红色液体喷泉般欢快涌出,和他的头颅一起飞上半空。 下一刻,大蓬鲜血溅开,残肢断臂四处乱飞,一片血腥地狱景象。 女人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 眼神却愈发决绝,带着对一切的漠视,甚至包括她自己的性命,直接丢掉只剩下半截的细剑,如同飞蛾扑火冲了上来。 但就在下一刻,她眼前一黑,被一只黑红颜色的大手包裹住了头颅,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女人被丢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好几下都没能爬起身体。 整个青莲战阵,如今就只剩下她自己活了下来。 “幽玄诡丝竟然还有这种用法,倒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不得不说,你们对这东西的研究很深,如果能更进一步,大规模推广应用的话。 或许就能造就一支悍不畏死的铁血强军,再加上娴熟的战阵配合,放到战场上绝对会是一大杀器。” “不过我必须要感谢你们,以这么多人的性命为代价帮我查漏补缺。 也算是在触碰到那道屏障之后,让我发现了之前一直忽略的的某个缺项,可以在后面有针对性的加强补全。” 卫韬低低叹息,浑身伤口密布,鲜血淋漓,看上去凄惨无比。 他缓缓朝着女人走来,几步后又忽然停住,转身看向了石径小路的尽头。 耳朵微微颤动,分辨着混在风中的异样声音。 啪嗒! 下一刻,从黑暗深处传来细微,却又相当清晰的脚步声。 啪嗒。 虽然只响了一下,但脚步声却在瞬间拉近距离。 仿佛只迈出一步,便已经从府宅门外,来到了第二进院落的门前。 啪嗒! 随后它就在那里停下,再也没有响起。 小院内外静谧无声,唯有夜风缓缓吹拂,卷起浓郁的血腥气息,在黑暗中盘旋不去。 卫韬面无表情转身,隔着那扇半开的木门,看到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均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严肃,以及如临大敌的沉凝。 卫韬微微抬头,望向空中随风而动的云层。 门外那双眼睛视线下移,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尸体,不由得微微眯起。 片刻后,那道青衣身影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竟然连楼主亲自打造的青莲战阵都被你破掉,不过还好,我来得并不算太晚。” 紧接着,两人同时开始解开扣子,褪去衣衫 露出里面修长匀称的身体。 然后又同时抬脚迈步,朝着对方走去。 在此过程中,两人目光须臾不离对方身体。 其他不管是倾塌的墙壁,满地的尸体,仿佛都不存在,各自眼中只有彼此。 就像是两块磁石,相互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就连徐徐吹拂的夜风,在这一刻也悄然停息,院墙内外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凝滞无比。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11章 血战 轰隆! 卫韬一步踏出,地面震动。 整个人猛然膨胀拔高,刹那间便超过三米,直至接近三米五才停止下来。 周身筋肉虬结扭曲,黑红绞缠。 大片血色纹路显现,犹如朵朵安静燃烧的火焰。 以任督二脉为中心,鲜红骨甲迅速蔓延,将前胸后背要害全部覆盖在内。 刺啦! 又有三只肉瘤自左右双肩和胸口正中鼓起,内里充斥着澎湃的气血涌浪。 门外,滕宵低沉咆哮。 他同样剧烈膨胀,虽然比卫韬矮了半米左右,但也达到了接近三米的身高。 浑身肌肉高高坟起,犹如老树盘根。 甚至还能隐约看到一层细密鳞片覆盖体表,在夜幕下透射出森寒的光芒 两人同时向前踏步。 咔嚓! 卫韬踩碎青石小径。 滕宵撞破红砖围墙。 就在半空中猛然对撞一处。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 滕宵连退三步,刚刚站稳身体,便猛地拧腰转身,重重一拳击出。 迎上了当头落下的一只利爪。 并蒂生莲,遽然砸落。 嘭!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两道狰狞身躯同时钉在原地不动。 卫韬一拳砸下来,被滕宵出掌接住。 滕宵一掌拍过去,又被卫韬拳锋阻隔。 双方爆发出来的力量不停地碰撞和消融,拳掌撞击时,四周所有的一切直接炸裂飞起。 地上尸体被踩得粉碎,鲜血肉糜骨屑四散飞溅,铺满了方圆数丈的地面。 滚滚雷声炸响,女人从昏迷中惊醒。 她遽然抬头,喃喃自语,“妖魔,都是妖魔。” 轰! 又是一道巨大的爆鸣声响起,她不由自主捂住耳朵,发出尖利的叫声。 当她从晕眩中再次回过神来,便看到黑红、碧青两道气息剧烈翻腾,内里两道狰狞身影狂暴对撞。 每一次,都能引地面剧烈震荡。 伴随着炸雷般的巨响。 “这里已经危险到了极点,不能再呆下去了,必须马上离开!” 她在呼啸的狂风中艰难稳住身形,一个纵跃跳出院墙,朝着外面疯狂奔逃。 嘭! 又是一声巨响过后,她猛地眯起眼睛,便看到一团黑红颜色的庞然大物,正朝她所在的方向呼啸而至,刹那间已经来到近前。 “这是,刚才交手的那两个人之一!” 她心中犹如火药桶炸开,想都不想便朝着一侧飞身扑出。 噗通一声落入到水池之中。 轰隆! 紧接着地动山摇的感觉陡然降临。 巨大的力量撞在她的身体。 五脏六腑受到剧烈挤压,让她不由得哀声低鸣,口中鲜血狂涌。 哗啦啦! 卫韬缓缓从池塘底部直起身体,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最多只剩下半条命,已经昏死过去的女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但就在下一刻,他便没有时间再思考这些。 猛地从水池内踏出,并蒂双莲全力出手,与迎面而来的滕宵撞在一处。 轰! 夜幕中仿佛被再次引爆了一枚炸弹。 这一次是滕宵倒飞出去。 穿透红砖院墙,在满是狼藉的地面翻了几个滚,最后一头撞塌了那排房舍的外墙,跌进红烛燃烧的屋内。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很快便到了近处。 滕宵沙哑的声音从房间内响起,“你很不错,算是我所见过的最能抗打的外道武者。”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而且你的攻击也很有特点,刹那间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可以对我造成相当的困扰。” “身为修习外道残法的外道武者,你连气血六转都未曾达到,竟然便已经真劲覆体。 而且招法打法趋近圆润,还多有灵光一现之时,能将我逼迫到如此程度,也足以自傲了。” 卫韬深深呼吸,黑红气息环绕身体。 心中的惊讶丝毫不亚于滕宵。 从开始交手到现在,他几乎手段尽出,竟然都无法将对方击败拿下。 同样身为练脏武者,滕宵的实力层次绝对要比宋执事高出一大截,不论是气血浑厚程度,还是真劲强度,都远远超出。 最主要还是那种浑然一体、混元归一的战斗状态,不管他如何全力爆发,竟然都不能将其真正打破。 这还是因为他刚刚借助青莲战阵的压力,将招式打法的运用向上提升了一个档次,不然怕是连现在这种程度都无法达到。 若是接着打下去,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他很有可能会落败。 即便是能够取胜,最对也只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打成精疲力竭的一场鏖战。 由此也能想到,他遇到重伤虚弱的赤练仙子,到底是捡了多大的便宜。 “以伱的天赋资质,如果能让我早几年遇到你,绝对会代师收徒,将你收为门下。 尽心尽力授以全真秘法,雕琢出一块光彩夺目的良才美玉。” 滕宵缓缓直起身体,气息已然平稳下来,“可惜了,现在已经太迟了,你注定要被我打死,没有第二种其他可能。” 这便是练脏武者的强大恢复力么? 卫韬感受着内腑的翻滚涌动,明显是刚才碰撞交锋引发的动荡还未平息。 在这方面便显现出来相当的差距。 双腿暗暗发力,无声无息没入地面。 血色莲花悄然绽放。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萌生退意。 幽玄丹虽好,但也要有命享用才行。 这里就算是隐藏着天大的秘密,没有掀开的实力也是白搭。 所以说,趁着现在还有体力,该走就必须要走,绝不能像个傻子一样,直到撞了南墙都还不知道回头。 “想走?” 滕宵眼中波光闪动,却是并不在意,“你速度确实很快,身法也犹如鬼魅,但在我的眼中却依旧不太够看。 因为你毕竟还未曾内练脏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圆转无暇,浑然一体、生生不息。 即便是招式打法再灵动精妙,也存在着无法弥补的漏洞。” 他一边说着,目光须臾不离卫韬左右。 碧青真劲蓄势待发,隐隐与环绕在卫韬体外的血月真劲气机相连,交织牵引。 很明显就是等着他抽身离开,在气势此消彼长之下,再趁机爆发出致命一击。 卫韬不再说话,眉心霍霍跳动,精神凝聚一处,猩红丝线开始在灵窍之内缓缓游走。 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直接离开。 只能是保持高度戒备,寻找等待着最为合适的机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人各自沉默不语,仿佛变成了两尊雕塑,一动不动矗立在夜幕深处。 “你想要开启眉心灵窍? 我只能说这毫无用处。” 滕宵忽然打破死一般的寂静,开口说道,“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将幽玄诡丝进入到了体内,莫非就是你在不久前杀死了诡婆婆?” “不止是诡婆婆,我连桂家后人都杀了个干净,那座庄园也是被我一把火烧了个通透。”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你们在珞水城安插的费家眼线,同样被我一把抹去。” “哦,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你知不知道前几天跑到清风观闹事的赤练仙子?” “她也是你们的人吧,可惜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就连日常生活怕是都无法自理。” 滕宵深吸一口气,口鼻间充满血腥味道。 “你找死!” 他猛地向前扑出,卷起一道腥风狂飙而至。 卫韬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团暴涨的青色气息。 身体陡然绷紧到了极点。 激怒对方,引其出手。 如此才能打破其犹如枯井毫无波动的心境。 在由静到动的骤然转换之间,寻找到那脱身的机会,甚至是转败为胜的可能。 轰! 卫韬怒吼咆哮,气血真劲毫无保留爆发,并蒂双莲全力出手,硬生生顶住了潮水般涌来的攻势。 双方有如两头狂暴巨兽,所到之处墙倒屋塌,烟尘飞扬,将院里院外打得七零八落,遍地狼藉。 轰隆! 一次前所未有的激烈对撞过后。 卫韬以胸前骨甲碎裂,肉瘤爆开为代价,终于打破了滕宵浑然一体的状态。 血月真劲螺旋爆发,同样在其腹部留下一道巨大的掌印。 两人各自踉跄后退。 跌坐地上大口喘息,挣扎不起。 微风徐徐吹过,浓郁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透过房间外墙破开的大洞,迅速蔓延到屋内。 就连桌上的烛火,似乎都被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色。 片刻后,还是滕宵先站了起来。 “内腑震动,我怕是被你伤到了修行的根基。” “不过我已然练脏大成,外圆内方,浑然一体,真劲气血生生不息。 你想要和我拼消耗,那是完全打错了主意。” 滕宵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身体缓缓缩回到普通人高度,从地上捡起一柄断刃长刀,一步步靠近过来。 卫韬同样维持不住超过三米的身高,靠坐在一截倒塌的梁柱旁,面色惨淡大口喘息。 从恢复速度来看,要比滕宵慢了一筹不止。 他艰难伸手,摸出从赤练仙子处得来的幽玄丹,看都不看般一把塞进口中,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体表还在涌出大团鲜血,迅速在地上形成一片不断蔓延的血泊。 “这家伙神智失常,已经疯了!” 滕宵微微一怔,表情有些感慨出神,“你竟然将幽玄丹当成疗伤药物如此吞服,简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你是怕被我杀死,所以想要抢先一步自杀么? 等一下你体内的血灵丝便会直接失控疯长,我倒要看看你会落得一个怎样凄惨的死法。” 他停下脚步,甚至向后退出一段距离,免得即将出现的变故影响到自己。 毕竟幽玄诡丝这种东西,在三十年前便在造成过一场内乱,死掉了教中不知多少武者。 直到现在都还没能真正研究明白,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应有之意。 刺啦! 卫韬体表皮肤猛地撕裂出密密麻麻的口子,一蓬血雾爆开,遮盖住了密密麻麻的腥红丝线,在其中疯狂乱舞。 唰! 他身体扭曲,头发披散开来,瞬间变成猩红颜色,看上去妖异而又恐怖。 “这种死法,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每次都让人感觉有些不适。” 滕宵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又向后退了一步。 不想让对方自爆后的幽玄诡丝飞溅到他的身上。 血雾渐渐散去,滕宵悠悠叹了口气,甩掉脚尖上沾染的一小团污渍,就要准备离开。 噗通!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声如擂鼓的闷响。 这是心脏在剧烈跳动。 噗通! 又是一声闷响,就从身后传来。 滕宵深吸口气,缓缓转回身体,看向了卫韬所在的位置。 恩!?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不足针尖大小。 眼眸深处映照出一幅奇幻诡异的景象。 在那个人的身上,颜色猩红的幽玄诡丝还在疯狂乱舞。 不过数量上竟然比刚开始时急剧减少。 而不是在短时间内暴涨增加。 这种违反常理的变化,完全不符合诡丝失控后的一贯的发展趋势。 滕宵眉头紧皱,眼睛眯起。 仔细观察着那道瘫坐地上的身影。 片刻后,他眼神陡然一凝。 发现了诡丝减少的根本原因。 这个家伙,体表血色网络浮现,似乎正在不停将幽玄诡丝当做食物,毫无障碍进行吞食。 所以说,刚才那些幽玄诡丝的疯狂乱舞,或许并不是失控后以血肉为养料的急速增长,而是拼了命的想要逃离。 但却被那些血色网络紧紧纠缠束缚,一点点将它们又拉了回去。 “此人身体天赋异禀,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我若是能将他带回总部,绝对是大功一件,甚至有可能得见隐居漠州的那位大人,获得无比丰厚的奖励。” 啪嗒! 啪嗒啪嗒! 滕宵一念及此,当即靠近过来。 他一脚踩进血泊,溅起一蓬蓬血水。 咔嚓! 他毫无征兆停下。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莫名麻痒刺痛的感觉就从那里传来。 密密麻麻的猩红丝线,就像是一根根毒针,循着真劲薄弱之处,悄无声息刺入了身体。 青色真劲暴涨,顿时将所有猩红丝线截断。 但就在下一刻。 “呵……” 依稀间,滕宵隐约听到了虚无缥缈的扭曲笑声,就在自己意识深处直接响起。 中间还夹杂着呜咽低泣的哭声,不停在耳畔游走回荡。 “这是……” 滕宵陡然变色,保持了几乎整场的通明心境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嘻嘻…… 忽然间,小孩嬉闹的笑声同时响起,甚至压过了扭曲笑声和呜咽低泣,将两人同时笼罩在内。 就在同一时间,卫韬瞳孔骤然收缩,脸上不由得也变了颜色。 “那东西,竟然摆脱束缚,恢复了活力!?” 滕宵猛地转头,死死盯住了身后的那排房屋,眼神不可置信,还带着许多惊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12章 人彘 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犹豫。 但就在下一刻,滕宵的眼神便重新变得坚定,冰冷漠然。 他已然打定主意,就算是要走,也必须先将卫韬杀掉再说。 反正也用不了几个呼吸时间,先杀人再撤退,完全来得及。 不然的话,待到被禁锢在地下的那东西跑出来,陡然碰到一个体内植入幽玄诡丝,又有些天赋秉异的武者,指不定会发生怎样诡异的变化。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能够提前一步将不稳定因素抹除,也算是为他自己的逃走铺平道路。 唰! 滕宵这一动,形如猎鹰扑击,眨眼便抢到了卫韬近前,两人相距不过五尺距离。 他恢复正常体型后,虽然没有了之前的狂放霸道,但在速度上却更胜一筹,身法也变得更加灵动莫测起来。 刀光陡然亮起。 朝着卫韬当头落下。 半截刀锋撕扯斩破空气,发出尖锐鸣响。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瞳孔深处映照出那如同匹练的刀芒。 还有在璀璨光芒后面,蓄势待发的拳头。 犹如毒蛇正在吐信,随时都会亮出致命的獠牙。 面对这样凶猛的攻击,卫韬整个人似乎在刹那间矮了一大截,滴溜溜旋转着向侧方避开。 啪啪啪! 血色莲花乍现乍收。 穿山腿缩身步搭配荷下青鱼,顿时起到了超出预期的效果。 “恩!?” 滕宵一刀落空,就连后续的刺拳也没有了打出的机会。 心中不由得微微讶然,惊叹此人对于招式打法的理解,已经快要到了水无常势,信手拈来的地步。 如果再给他以足够的时间去雕琢打磨,或许就能达到外圆内方一半的境界。 外圆,指的便是对于武道技艺招法的理解,臻至圆满纯熟。 每次出手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本能地便会施展出最为适合的打法。 至于内方,则是修为境界到了练脏后期圆满,气血真劲浑然一体、生生不息。 之后再通过眉心灵窍感知天地万物,便可以尝试去推开通往玄感的那扇大门,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一击落空,滕宵眼中波光闪动。 竟然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转身就走。 他也是心思通透,毫无挂怀。 既然已经无法保证在几个呼吸内打死对方,那就坚决不去赌那一丝可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他跑得够快,后面哪怕洪水滔天,也不会将自己淹没掩埋。 轰! 滕宵刚刚转身,狂风骤然袭来。 血色莲花倏然再现。 卫韬滴溜溜旋转着,穿山腿缩身步转为追风步,再便弦月步,划出一个半圆,恰好拦在了他的面前。 抢先一步封堵住了他的去路。 “这家伙就算是死,也要拉我下水!” 滕宵心中动念,气血真劲同时爆发,当头便是一拳向下砸落。 同时左腿犹如蝎子摆尾,阴沉诡秘撞向卫韬下盘。 卫韬脚步连环,半边走圆。 放弃大开大合、以硬碰硬的打法。 抽缠绞绕,劲出螺旋。 一道道血月真劲接踵而至。 在感悟体察幽玄诡丝的基础上,一式式红线拳牵丝锤使得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就像是一条条灼热粘黏的黑红锁链,又如同吐丝编网的蜘蛛,不断在滕宵周身牵引甩动,压缩着他的活动空间。 就是不让他突破阻隔,远遁离开。 两道身影辗转腾挪,交织纠缠。 滕宵急于离开,爆发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双臂呼啸连斩,堪比两条撕裂空气的青玉钢鞭。 但卫韬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不停穿针引线,就好像是流水一样自然。 硬是将滕宵的闪电连鞭一一化解,没能让他突破战圈。 连攻不下,滕宵面色再变。 眉宇间一片阴霾,几乎能滴下水来。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内腑震动,根基有损,因此并不愿太过爆发力量,以免更加严重的内伤出现,阻碍甚至是断绝掉继续向上的修行道路。 结果却是没有料到,这个外道武者竟然如此难缠。 再这样打下去,他至少需要耗费盏茶时间,才能撕裂对方编织而成的绞缠防线。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念及此,滕宵身形再次暴涨。 刹那间突破现有高度,重新飙升至接近三米的体型。 挥舞着粗如原木的青色手臂,朝着身前轰然砸落。 唰! 荷下青鱼配合追风步全力施展。 卫韬刹那间向着一侧横移数丈。 以毫厘之差避开凶猛狂暴的一击。 但即便如此,也被碧青色的真劲气息擦中身体,破开还未完全恢复的血月真劲防护,在体表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印记。 滕宵看一眼卫韬,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追上去继续攻击的想法,双腿轰然爆发出一团血雾,朝着院外疯狂逃离。 他一步踏出,眼前却是陡然一黑。 只感觉周身销金蚀骨阴风环绕,入目处一片鬼蜮阴森。 耳中尽是鬼哭狼嚎之声,纵然有着碧青色真劲的护体,也已经到了能够忍受的极限。 “完了!” “那东西出来了!” 滕宵猛地绷紧身体。 双眸血红,目光阴沉,表情扭曲。 嘻嘻…… 尖细的笑声悄然响起。 就在耳边不停回荡。 一片漆黑之中,似乎有几道暗影突然显现,擦着他的身体游过。 给滕宵带来的感觉,仿佛如同几条长蛇在体表划过,冰冷而又滑腻。 混杂成一片的嘻嘻笑声越来越大。 阴风旋转呼啸,尖细鬼语连连。 还有不知有多少道隐藏在阴暗深处的影子飞舞盘旋,游走在他的身旁。 它们越聚越多,密密麻麻,仿若无穷无尽。 在滕宵的感知之中,自己就像是落入到了蛇窝深处。 无数细长的影子附着在身体表面,被无数长虫摩擦黏连,连呼吸都要为之停滞。 轰! 碧青色气息升腾,转瞬间迫开了大团黑色长影,但后续的阴影却仿佛无穷无尽,再次包裹覆盖上来,将他紧紧缠绕,仿佛形成了一个大茧。 滕宵不惜代价爆发真劲,唯一起到的作用,也仅仅是让他几近沉沦的神智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都是假的,全是妄念!” “它们根本就不存在!” “一切都是我的感知被扭曲,所产生的幻觉!” “只要离开这里,马上就能恢复正常。” “它才刚刚摆脱禁锢束缚,不可能那么快恢复力量,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它吃掉那个该死的家伙之前离开,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只要能脱离它的感知范围,我就安全了,后面哪怕这东西将珞水城搅得地覆天翻,也和我没有了任何关系。” 一瞬间的清明,诸般念头闪现。 滕宵狂吼一声,直接向前冲去。 唰唰唰! 无数黑影穿梭游走,紧贴在身体表面。 他只觉得双腿无比沉重,就像是扛着一座大山。 更可怕的是, 他惊恐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覆体真劲竟然已经千疮百孔。 被那些黑影蜂拥钻入进去,疯狂在体表撕咬啃噬。 皮肤到处开裂,鲜血淋漓。 有些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裸露出森森白骨。 几乎没有一处地方完好无损。 “莫非不是妄念,而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滕宵睚眦欲裂,几近癫狂。 “这怎么可能!?” “以前我也隔着铁门见过那个东西,它除了会制造妄念之外,就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真实攻击手段。 不对,它那个时候还处于被重重封禁的状态,现在摆脱了束缚,绝对不能和当时同日而语。” “怎么办,怎么办……” 惊怒交加,恐惧焦躁。 滕宵心境已乱,开始不管不顾爆发气血真劲,朝着一个方向疯狂攻击,疯狂逃窜。 小院一处角落。 卫韬斜靠在倾塌的梁柱上面,怔怔看着远处那道不停转着圈子,还在狂暴拳打脚踢的身影,不知道那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那道嘻嘻笑声引发的玄感妄念?” “可是为什么,我除了有些头晕脑胀,魔音入耳之外,就没有了其他感觉?” “或许是因为之前听得多了,所以才有了足够的免疫力。 看来柳青缘的做法确实有一定的可取之处,平常多折腾,关键时刻就不会掉链子。” 卫韬一时间有些出神。 同时也有些犹豫。 到底是等着滕宵耗尽力量,过去将他打死。 还是抓紧走掉。离开这座已经初现诡异恐怖的院子。 不过是三两个呼吸的迟疑,卫韬便已然做出选择。 他决定既不留在这里,也不真正离开。 而是要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观察等待事态的后续发展。 刚刚起身,他目光却猛地一凝。 看到了一头很难用语言形容的东西。 就趴在不远处的地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那东西闪电般转过头,将视线从疯狂乱舞的滕宵身上移开,朝着他看了过来。 嘻嘻。 尖细笑声陡然扩大。 又在下一刻毫无征兆消失。 “原来是它在作怪!” “刚才为什么没看到这个东西?” “所以说,之前我没有感觉,就是因为它没有把注意力投注到我的身上。”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心中刚刚动念,卫韬眼前猛地一黑,刹那间陷入到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可怕感觉之中。 唰! 他陡然间感觉到天旋地转。 感官尽数被失重和加速坠落所占据。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 小院,房屋,乃至于遍地血肉模糊的尸体,尽皆消失不见,只剩下没有尽头的黑色,充斥了整个视线。 所有一切都很安静,没有微风拂过的响动,没有夏夜该有的虫鸣,就连他自己的呼吸心跳声,也已经不可察觉。 毫无征兆的,急速下坠的感觉忽然消失不见。 他脚踩实地,就站在一片灰暗之中,周围全部都是不停扭曲的阴影。 看上去鬼影幢幢,恐怖阴森。 在无光无声的灰暗中待的时间长了,卫韬感觉就连自身都变得若隐若现,慢慢虚无起来。 嘻嘻…… 悄无声息间,尖细的孩童笑声再次响起。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吸引着他靠近过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卫韬站在原地,并不想动弹。 但是,却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不断前行。 而越是向前,他便感觉到越是轻松。 原本沉重的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送上高空。 就如同是灵魂出窍,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但对于卫韬而言,却是一种相当恐怖的体验。 因为这代表着他正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和感知。 就像是滕宵一般,落入到玄感妄念编织的窠臼之中。 嘻嘻…… “过来啊,找我来玩啊。” 尖细的孩童笑声再次响起。 在对他进行着不停的呼唤。 与此同时,还有密密麻麻的细长灰影,正在环绕着他的身体来回巡梭。 卫韬却是猛地停下脚步。 意识最深处闪过一幕画面。 在那个深秋的雨夜,苍莽山脉林间,好像也有一个人对他说过相似的话。 他眉头紧锁,苦思冥想。 终于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景象。 那是一个满面鲜血,重伤垂死的白衣女子,斜靠在树旁对他招手。 口中还在不停说着,“来呀,来玩啊,和姐姐玩。” “姐姐身上有很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玩啊。” 他深吸口气,忽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和你玩?” “孙道子洗月都没能叫得动我,你一个小屁孩又有何德何能,可以劳动我的大驾?” “呵……” 就在此时,一道虚无缥缈的笑声悄然响起。 整个阴森晦暗的世界似乎变得有了一丝不同。 仿佛在永恒不变的灰黑之中,悄无声息增添了一抹其他的色泽。 这一刻,卫韬恢复了少许对于身体的感知。 刹那间,占据了全部视野的灰暗渐渐退去。 就像是曝光的照片胶卷,一点点还原出整个世界的原本颜色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 一片狼藉、满地残尸。 滕宵还在不停转着圈子,狂躁对着面前的空气出手攻击。 而在三米之外的地面,趴伏着一团诡异扭曲的身体。 他,或者是她,应该是一个人。 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一个被砍去了四肢的人彘,被一道道青色链子紧紧束缚捆绑。 只是乍一看上去,却像是一只镶嵌着惨白小孩面孔的章鱼,密密麻麻的血色触手从躯干内伸出,不停在夜幕下疯狂乱舞。 “幽玄诡丝,那些触手是幽玄诡丝!” 卫韬目光中闪过一丝恍然神色,“竟然是如此规模的幽玄诡丝,所以说刚才在身体周围来回巡梭的细长灰影,其实就是这些血色诡丝在摩擦身体。” “打死这个怪物,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为什么摆脱了玄感妄念,身体却还是没有感觉,也无法动上一下。” 他倾尽全力,艰难垂下眼睛。 这才发现密密麻麻的猩红丝线,一端连接在他的身体表面,另外一端则没入到那头人彘怪物的体内。 体内血网已然高高凸起,显现于身体表面,似乎正在和那些猩红丝线进行着拉锯战争。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动不了的原因。” “不过……” 卫韬心念转动,再次倾尽全力,控制身体,抬头看向那头人彘。 忽然发现了另外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情况。 那便是他现在无法动弹,但三米外的那个东西,好像也僵在了那里。 血网和诡丝交织纠缠,两种笑声此起彼伏,形成了一个莫名诡异的僵持局面。 卫韬眉头紧皱,仔细观察、紧张思索着目前的情势。 如果没有其他变故的话,就这样一直耗下去倒也没什么。 毕竟他这里找到了正主,那么柳青缘那边应该就没有什么发现。 那么,最多再等到后半夜,她便会从另一处地方赶来。 和他联手打破现在的局面。 但是,变数就在滕宵那里。 随着局面陷入僵持,人彘怪物将越来越多的力量投注过来,不可避免就会减少对滕宵的影响。 等他从这种疯狂状态中清醒过来,或许当场就会变成鹬蚌相争中的渔翁,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最后的胜利。 卫韬死死盯着面前的怪物。 心中迅速闪过一个个念头,寻找破解当前困局的方法。 片刻后,他将心一横,猛地下定了决心。 唰! 虚幻状态栏浮现虚空。 目光从一个个功法界面掠过,直接定位在守虚灵印上面。 虽然他一直想用循序渐进的方式打开眉心灵窍,尽量减轻那道虚无缥缈笑声对自己的影响。 但以眼下的这种情势,若要快速脱身,或许只能寄希望于那道笑声。 她的声量越大,他就越能摆脱这头人彘触须的影响。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现在根本就不是需要考虑的重点。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守虚灵印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直接选择了是。 唰! 状态栏陡然模糊,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股神秘气息融入体内。 眉心中央开始剧烈跳动, 源自于“洗月图录”的扭曲线条在眼前不断闪现。 而在皮肤下方,与扭曲线条走向几乎一模一样的血网,正在被加速构建。 时间飞快流逝。 十数个呼吸过后。 卫韬身体猛地一颤,眉心正中道道血色线条凸起,甚至开始向两侧的眼眶内蔓延。 剧烈的饥饿感瞬间袭来。 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就在下一刻,在火烧火燎的饥饿感驱使下,体内血网开始更加狂暴地吞噬吸收刺入进来的血色诡丝,竟然极大弥补缓解了功法提升后对于能量的需求。 卫韬深深呼吸,目光继续落在状态栏内。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守虚灵印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他继续选择了是。 新一轮的变化遽然降临。 由内到外改造着他的身体。 紧接着又开始了第三轮、第四轮…… 时间一点点过去。 飘渺扭曲的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就像是她已经来到了身边,就在耳畔轻吟浅笑。 此时此刻,卫韬几乎已经听不到嘻嘻的孩童尖笑,完全被萦绕脑海的另外一种笑声完全压制笼罩。 状态栏内,关于守虚灵印的描述也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名称:守虚灵印。 进度:百分之百。 状态:登峰造极。 描述: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虽然还未感悟对应的观想图录,但百分之百的修行进度,已经给卫韬带来了相当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对于外界环境的感知。 比之前更加清晰了许多,尤其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个地方的时候,顿时就纤毫毕现,可以发现诸般隐藏的细节。 其次是对于自身内部的感知。 仿佛拥有了内视的能力,对原本只能模糊察觉到的气血运行脉路,如今仿若抬掌观纹,对于每一条纹路都能清晰可见。 当然,最主要的变化还是飘渺虚幻的笑声。 在他的意识之中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其他不管是呜咽低泣、还是嘻嘻尖笑,都被压制到几乎微不可闻的程度。 就连血网与诡丝的战争,也开始逐渐占据上风,吞噬吸收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很明显,那头人彘怪物有些急了。 它接连发力,似乎想要抽身离开。 却被卫韬体内的血网死死咬住,一时间根本无法挣脱。 与之相对应的,卫韬其实也挺着急。 他也不想和这东西一直保持负距离的连体姿势。 虽然吞噬诡丝的感觉很爽,身体不断传来异常满足的感觉,让他一直继续不要停止。 但毕竟不远处还有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挣脱妄念束缚,从神智错乱中清醒过来。 所以,必须要打破僵局。 至少是将滕宵送入黄泉之后,再返过头来吞噬吸吮也都可以。 人彘再次发力挣脱。 卫韬也极尽配合。 不顾身体的伤痛疲惫,全力爆发血月真劲,这个唯一能对幽玄诡丝产生些许作用的力量。 终于,在他们两个的共同努力下,人彘以断掉一部分猩红丝线为代价,总算是脱离了与卫韬的联系。 下一刻,它转头就走。 无数血色丝线摩擦地面,在一片沙沙声中迅速离开了这座院子。 不远处,滕宵的剧烈喘息着。 动作越来越慢,眼神也从惊悚恐惧,逐渐就要恢复清明。 咔嚓! 他猛地顿在原地,表情略显迷茫。 “那个东西,它真的跑出来了。” 滕宵大口喘息,浑身汗出如浆,疲惫虚弱到了极点。 他心有余悸想着,“但是,它现在到哪里去了?” “难道是吃掉了那个外道武者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他,用自己的性命,帮我挡住了几乎是必死的大劫。” 一边默默思索,他一边目光警惕,转头朝着四周望去。 忽然,滕宵瞳孔猛地收缩到极点。 看到了一堵筋肉虬结扭曲,遍体鲜血淋漓的高墙,将自己的视线完全封堵。 “这是……他竟然还活着!?” 心底犹如火药炸开。 滕宵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但在刚才被人彘妄念,以及诡丝侵蚀造成的影响还未完全褪去,身体极度虚弱疲惫,让他在反应速度上便慢了一拍不止。 只能是眼睁睁看着两只狰狞恐怖的利爪当头落下,刹那间眼前再度一片漆黑。 啪! 卫韬并蒂双莲向内合拢。 就像是挤碎了一只西瓜。 骨肉血沫向着四周飞溅,瞬间洒遍了大片地面。 哗啦啦…… 忽然有响动从院外传来。 卫韬猛地转身,便看到一个弯腰驼背,形体扭曲的身影,正朝着外面快速离开。 似乎是察觉到窥视的目光,那人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然后陡然加速,转瞬间便消失在黑暗深处。 卫韬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刚刚刹那间的对视,他认出来正在离开的不是别人,正是作为青莲战阵核心的女子 不,不对。 不只是她。 在她的背上,还趴着一个“人”。 伸出一张惨白的面颊,和她的脑袋紧紧贴在一起。 道道青色锁链,还有密密麻麻的血色触手,将两人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连在一处。 就像是从小便未曾分开的连体婴儿,一起长大到了现在。 章节目录 第213章 迫近 “我已经将能撒出去的人全部撒了出去,却是一直未能发现先生所说的连体怪物。” 悦来客栈后院,柳青缘提着一只茶壶,正在低头小心将刚刚沏好的茶水倒进杯中。 在她对面,卫韬盘膝而坐,眼睛半开半闭,“找不到就算了,或许只能等那东西自己跳出来,才会有新的线索出现。” “如果它一直隐藏不出,我们就算再多派十倍的人手,想找到它也并非易事。” 柳青缘道,“不过此事很难隐瞒得住,所以按照惯例,属下已经将墨香楼与青莲妖教余孽相关的情况报了上去。 如果司里重视的话,应该就会有专人过来进行处置。” 卫韬端起刚刚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缓缓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我现在要回道观,你这里也小心一些,时刻注意安全。” 从窄巷里出来,他抬头看看明媚的阳光,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昨夜的连番大战,就只是一场梦境。 如今醒来了,便回到了真正的现实世界。 只有怀里满满一盒的幽玄丹,以及其他从那座院子地下空间带出来的其他东西,一直在向他证明着,所有一切都是真实非虚。 回到清风观,卫韬直接进了绿竹苑。 吩咐一声让其他人不要打扰后,他将自己封闭在练功房,面前展开两幅截然不同的画卷。 一幅是守虚灵印的观想图录。 另一幅则是扭曲线条密布的洗月图录。 两幅图卷相互映衬,仿佛同时活了过来。 一边是冉冉变幻的各种印诀。 另一边则是疯狂乱舞的扭曲线条。 从画卷中脱离出来,迅速充斥了整个视野。 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意识。 他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只是盘膝端坐不动,怔怔看着面前铺开的两张画卷,眼睛半开半阖,内里血丝密布。 眉心一点嫣红向外凸起。 内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像是即将孵化的小鸡,正准备破壳而出,来到这个世界。 不知道多久之后,卫韬猛地回过神来。 “我在这里坐了多久?”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首先将状态栏显化虚空。 迅速找到守虚灵印的界面。 将目光投注上去。 名称:守虚灵印。 进度:百分之百。 境界:虚灵初境。 状态:登峰造极。 描述: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对守虚灵印修行进度进行提升。” 卫韬沉默思索片刻,看看还剩下的九枚金币。 直接选择了是。 并且将这一枚金币投入到了虚灵初境上面。 唰! 状态栏一阵模糊,金币数量减一。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 眉心那点嫣红愈发鲜艳,看上去就像是在上面点缀了一片朱砂。 皮肤下方,血网变得更加凝练,一处处相交的节点内气血涌动,隐隐从中散逸出些许莫名的清凉气息。 待到变化结束,卫韬毫不停歇,一口气将金币继续向守虚灵印堆叠上去。 在暗无天日的练功房内,以各种珍贵药材和丹丸补益身体,直至一口气将这门功法推升至进无可进的程度。 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沉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刹那间虚室生辉,仿佛在黑暗中闪耀着两颗星辰。 将他想要看到的一切,尽皆映照得纤毫毕现。 片刻后,卫韬转为内视。 身体之内的脉路、血网、窍穴、节点,一一展现脑海之中。 就如同沉浸于一幅复杂精美的画卷。 状态栏悄无声息浮现虚空。 关于守虚灵印的描述,也已经来到最后的终点。 名称:守虚灵印。 进度:150%。 境界:虚灵终境。 状态:破限终段。 描述: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大幅进化提升。 卫韬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虽然金币数量还剩下两枚。 但现在除了魔象玄功和五方浮屠外,其他所有能够提升的功法,都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终点。 他再次开启内视。 仔细观察着缓缓运转的气血主脉。 两只手臂经由肩膀,这是红线拳赤练双线的气血循环脉路。 双腿经由腰胯,这是穿山腿步步生莲的循环主脉。 然后便是血月双煞功,贯通了前胸后背任督二脉的两条中线,算是第三、第四条气血循环脉路。 第五则是眉心灵窍一点嫣红,隐隐能够感知到与其他气血循环脉路的玄妙联系。 “四条主脉各自循环,眉心灵窍与之气机相连,这便是气血五转。” 卫韬陷入沉思,“按照之前定下的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也是最困难危险的一步。 以眉心灵窍为核心,将四条主脉完全打通,从各自的内循环变成全身一体的大周天。” 到底该如何去做,他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但还需要更加深入的思考,推演,验证,才敢真正踏出最后实施的一步。 推开练功房的厚重铁门。 卫韬这才惊讶发现,外面竟然是黑暗沉寂的雨夜。 他缓缓舒展活动着身体,忍受着不时便会在耳畔响起的笑声折磨,慢慢上到二楼阳台,端着一壶茶安然坐在雨中,静静享受一段暗无天日苦修过后的悠闲时光。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个晚上。 直到天亮都还未完全停歇。 卫韬第一次步出绿竹苑的大门,沿着观景游览的路线漫步而行。 夏日雨中的清风观,就像是一副水墨画卷在其面前缓缓张开。 亭台楼阁、繁花似锦。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再搭配上恢弘雄伟的一座座大殿,无一处不透露着美不胜收的景色。 午饭时间,黎焜亲自安排了一桌丰盛酒宴,倒是让干嚼药材丹丸的了许久的他好好饱了一顿口腹之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黎焜看一眼似乎有着明显变化的卫韬,低头端起茶盏慢慢喝着,“卫师弟闭关疗伤前所提到的墨香楼作乱一事,山门已经给出了明确的回复。” “哦?” 卫韬咽下口中食物,“那边是怎么说的?” 黎焜低低叹了口气道,“澜和长老将亲自带人下山调查此事,看来山门也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啊。” 沉默片刻,他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朝廷似乎也派了一位贵人进驻珞水城,同样专门为了墨香楼之事而来。” “朝廷的贵人?” 卫韬微微皱眉,“朝廷派人下来很正常,但贵人这两个字,可不是一般官差能当得起的称呼。” 黎焜淡淡一笑,“卫师弟说的不错,其人身份确实贵重,据说还是一位皇亲国戚。” “等我再让人打探一下消息,毕竟对方到了此处,绝对会找到师弟询问情况。 若是能够早一些知道那人具体是谁,有怎样的性格偏好,到时候应对起来就会更加轻松一些。” 卫韬点点头,同时端起茶盏,“那就麻烦黎师兄了,以茶代酒,师弟敬你一杯。” ………………………… 淅淅沥沥的雨水仿佛无休无止。 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清风观。 朝着珞水城的方向行去。 赶车的是甘梁。 一旁还有欧映怜配合。 晒金场的一应事务都已走上正轨。 道观派去接手的人也已经就位。 他们两人便忙不迭地赶了回来,生怕再晚一步,就会再被留在那里,每天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各种杂物事项之中。 车厢内,卫韬闭目养神。 伸出一根手指,不时触碰着自己的眉心。 指尖和那一点嫣红轻轻相对,仿佛过电般传来丝丝缕缕的麻痒。 不知不觉间,飘渺虚幻的笑声响起。 盖过了外面的雨声,在耳边不停萦绕回荡。 他缓缓睁开眼睛,低低叹了口气。 眼眶内遍布颜色猩红的血丝,下面还明显可见黑眼圈的存在,一看就是已经很久都没能好好休息。 “白天来笑,晚上还来笑,几乎无休无止。” 卫韬端起还算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表情显得有些积郁。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柳青缘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竟然能时时刻刻与这种声音相伴,非但没有陷入精神崩溃,竟然还有些甘之如饴。 如果她能够修行到练脏圆满,内外混元一体、生生不息的境界,推开玄感的那扇大门后,岂不是将会一路畅通,堪称天选之子? “大人,乌隐过来了。” 忽然,甘梁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卫韬掀开车厢侧帘,朝外面看了过去。 乌隐凑近一些,开口说道,“大人,属下跟踪那位名叫小莲的女子,她这几天除了在家里呆着外,主要去了这几个地方……” “你从头说,大声一点。” 耳畔虚幻笑声扰动,卫韬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根本听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 乌隐微微一怔,旋即放大了音量。 到了后来,几乎是贴在卫韬耳边在说话。 卫韬听完后陷入沉思,“你的意思是,她除了自家的武馆医馆外,就只去过一些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还有品尝街边的小吃?” 乌隐点点头,“是的,属下观察过她所有交谈的人群,除了武馆医馆外,其他几乎全都是普通人,没有一个达到气血转化以上的实力。” “倒是有些奇怪了。”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微微闭上眼睛,“难道我上一次的感觉是错的?” “应该不会出错,毕竟我观察了她整整一顿饭的时间,并不是擦肩而过的惊鸿一瞥。” 乌隐不敢打扰他的思考。 便跟随在马车一侧安静等待。 直到卫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乌隐才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情况,属下认为需要和大人重点汇报一下。 那就是在小莲所接触的人群中,有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似乎有些奇怪。” “恩!?”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那是个怎样的老人?” “是一个驼背很严重的老妪。” 乌隐思索着慢慢说道,“她穿着一件有些污脏的黑色长袍,后背高高鼓起,将人都压得很低。 就在昨天,那位小莲姑娘出门吃饭,在街边遇到了这个老人,两人交谈了大概三五句话。 因为距离较远,属下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扫地的老人,驼背的女人……” 卫韬心中一动,表情瞬间沉凝下来,“她们发现你没有?” “应该没有。” 乌隐看到老大如此反应,顿时也有些紧张。 他仔细回忆思索,还是摇了摇头,“因为大人有过吩咐,让属下不要太过靠近,我每次暗中观察都离那位小莲姑娘很远。 而且一般都会借助周围人群作为掩护,加上当时她们说了几句话就各自离开,应该没有发现属下的存在。” “你做的不错,情报传递的也很及时,我不日就要去见那位皇亲国戚,有了你探查出来的情报,就又多了几分可以拿出来周旋的底气。” 卫韬将车厢侧帘完全拉开,向外伸出一只手臂。 乌隐顿时受宠若惊,主动向前伏低身体,让执事大人轻轻拍在自己的肩膀上面。 卫韬沉默片刻,“小莲那里你就不要再去了,有可能会出现危险。 这样的事情,让柳青缘手底下的人去做,他们应该会更加专业一些。” 车轮缓缓向前,在官道土路上留下两条长长的印痕。 不时还能听到河岸边传来的呼喊,力工们正在辛勤劳作,为自己和家人挣出足够的饭钱。 “甘老,速度慢一点。” 卫韬关闭窗帘,趁着笑声沉寂的时间,抓紧进入睡眠,弥补这些天来对于精神的内耗。 甘梁当即拉紧缰绳,控制住马车的速度。 比普通人走路都快不了几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这一觉分外香甜。 就连精神上的疲倦,都因此而恢复了不少。 他睁开眼睛,忽然发现外面的天色竟然已经变暗。 细密的雨丝敲打在车厢的,这女人她还有没有哪怕一个优点了?” “先生说笑了,优点自然也是有的。” 柳青缘帮她倒上一杯药酒,“她最大的优点便是审时度势,对于惹不起的人,她绝对不会去轻易招惹。而对于那些惹得起的,事情就不太好说了。 不过此人是外戚,又是皇后一脉的亲属,加之出身玄武道,能让她感觉惹不起的人,实在是不算很多。” “所以先生和她接触的话,一定要多加小心,谨慎无大错。” “能顺着她的地方,最好就先顺着,先把人给应付过去再说。” 柳青缘想了一下,“还有,在陆芷荷来之前,肯定会有六扇门的捕头向先生询问情况。 先生觉得到时候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又如何圆转过去,还需要仔细斟酌一番,以免在什么地方出现了疏漏。” “你提醒的很及时,我知道了。” 卫韬微微点头,端起药酒一饮而尽。 章节目录 第214章 登门 午后阳光正烈,将空气都烘烤得有些扭曲。 即便有微风拂过,带来的也不是凉意,而是令人窒息的热气。 一道撑着淡黄纸伞的窈窕身影,就在此时出现在了清风观门前。 守在那里的道童热得满头大汗,快步迎上前来,询问这位女客的来意。 不久后,黎焜裹着棉衣急匆匆赶来,亲自将女子迎进观内。 在赤练仙子来袭一战后,白翠楼还未修缮完毕。 所以他便将待客地点选在了青麟殿。 一来这里幽静雅致,适合交流详谈,二来殿名青麟,与青麟山上元一道门遥相呼应,也算是一种关于身份地位的无声宣告。 卫韬刚刚吃过午饭,正准备继续研究推演从五转到六转可能面对的难关。 忽然院门被敲响。 一个道童满头大汗站在外面。 “卫执事,观主让您现在去一趟青麟殿。” 卫韬打开门插,“观主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道童躬身一礼,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回执事,观主让您提前准备一下,一会儿可能会有人问起赤练仙子和墨香楼的事情。” “是监武司的人来了?” 卫韬微微皱眉,语气稍显惊讶。 道童回道,“观主和弟子说的是朝廷下来的陆贵人,具体是不是监武司的官差,他老人家没有明说。”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卫韬回到屋内,找到几乎从来没有穿过的道袍,再戴上都要积灰的冠冕,跟在小道童的后面出了院门,朝着青麟殿的方向快步而去。 他也是没有想到,陆芷荷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昨天才刚刚应付走了前来打探消息的珞水城贺总捕头,今天这位正主便直接杀到了门前,两者的时间间隔甚至还不到一天。 不多时,卫韬步入青麟殿。 便见到了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年轻女子。 正和黎观主相对而坐,品茗闲谈。 她穿着一袭淡黄衣裙,身形纤细修长,挽在脑后的长发竟然不是纯黑,而是带着淡淡的橙色,看上去给人一种明媚温暖的感觉。 “这位便是本观卫镇守。” 黎焜微笑起身,作着介绍,“卫执事年少有为,加入本观数月时间,便已经屡立奇功。 不仅观内弟子尽皆敬服,就算是在青麟山上,也是颇得诸位院主长老的青睐,作为重点人才大力培养。” 他面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说着。 黄裙女子看向刚刚进殿的卫韬,眼中波光闪动, 黎焜朝着卫韬一招手,“卫师弟,这位便是监武司陆观察使,此次专程过来了解关于赤练仙子和墨香楼作乱等情况。 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经历,或许陆观察使就能从中寻找到有价值的信息线索。” “贫道见过陆观察使。” 卫韬上前一步,深施一礼。 陆芷荷起身还礼。 她面带微笑,语气柔和,“卫执事不必多礼,虽然现在我在衙门,你在教门,但我也算是教门出身,大家算是同门兄弟姐妹,莫要搞得太过生分。” 早有机敏伶俐的道童进来,给三人上了新的茶点,然后悄无声息离开,轻轻关上了殿门。 半个时辰后。 陆芷荷缓缓步出清风观。 她在石阶上停下脚步,微微躬身一礼,“一番长谈,获益颇多,小女子深感不虚此行,还要多谢两位不吝赐教,让我对将要面临的情势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 黎焜满面笑容,稽首还礼,“陆观察使若有疑惑,可随时遣人前来问询,老道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气炎热,黎观主、卫执事还请留步,待到一切安定之后,我再摆下席面,请两位前去赴宴。” 她打开遮阳的纸伞,缓缓转身离开。 纤细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黎师兄,你怎么看?” 道观门前,卫韬收回目光,状似无意般问道。 黎焜拈着颌下一缕胡须,语气有些疑惑,“倒是个温婉似水、不骄不躁的性格,和传闻中的描述很有些不符。”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只是和她初次接触,也不能直接就下了定论。” 卫韬点点头,又问道,“以黎师兄的眼光,能不能看出她的实力层次如何?” 黎焜眉头皱起,沉默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看不出来,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甚至无法看出她修行玄武真解的痕迹,或许只有亲眼看到她出手,才能略知一二。” “卫师弟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卫韬叹了口气,“连师兄都没有发现,我自然更是看不出来什么。” 将黎焜送到住处,卫韬一个人沿着绿荫小径缓步而行。 不断有路过的道士躬身行礼,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一直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刚才青麟殿内一番交谈,陆芷荷给他的感觉同样很奇怪。 诡异的是,这种奇怪的主要源头,竟然是某种亲切的感觉。 就仿佛是在她的身上,有着让他感到亲近的特质。 这种感觉若隐若现,模模糊糊。 一旦他想要仔细感知,却又消失不见,无法得见真颜。 卫韬默默思索,绕行一圈,回到绿竹苑内。 很快凝神静气,将心思继续投入到如何踏入气血六转的推演之中。 …………………… 一辆马车缓缓减速,停靠在一栋威严肃穆的门楼前。 车帘掀开,从里面下来一个面白无须,身着淡紫官衣的中年男子。 他抬头看了看高大耸立的门楼,目光落在那只分过一场高下。 所以说想要将他们观内的养着的武者客卿引出来并不算难,并不需要直接闯入清风观。”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陆芷荷抚掌笑道,“那就按陆伯的方法去做,如果需要凌云阁不遗余力配合,我也可以亲自出面分说。” 章节目录 第215章 手段 清风观,绿竹苑。 院门被轻轻敲响。 “大人,出事了!” 乌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什么事?”卫韬打开院门。 乌隐满脸焦急表情,“凌云阁前来传信邀约,就上次的地盘划分敲定最后的章程,甘老和欧大姐两人过去参加谈判,结果两人半路都被掳走了!” 卫韬听闻此言,体内血月真劲陡然外泄,黑红气息交织纠缠,伸手按住的木门都猛然多出一片焦黑痕迹。 “你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表情阴沉,语气森寒问道。 上一次凌云阁与溟水帮同时过来讨要说法,明明走的时候这两方都已经服软。 近些日子来大家也相安无事,凌云阁甚至为了摆明态度避嫌,都将全部的力量撤出了那片区域。 结果竟然在此时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当真是令人惊讶恚怒。 如果被抓走的是其他人倒还罢了。 甘梁和欧映怜算是他在清风观内的亲信,只要稍微打探一下就会知道。 现在单单他们两个被抓,这就是挑明了在给他上眼色,甚至可以说是在打他的脸。 “知道对方是谁出手么?”卫韬面无表情问道。 乌隐摇摇头,“不知道是谁在出手,他们只看到是一个黑衣蒙面的高大男子,突然从凌云阁的队伍中跃出,只一下便打晕劫走了两人。” “呵……” 飘渺虚无笑声就在此时悄然而起。 让本就心情不好的卫韬更加烦躁。 他转身回到楼内,换了一身衣服直接朝外走去。 边走边开口问道,“凌云阁的总部在什么位置?” “黎观主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对此是什么看法?” “回执事大人,黎观主已经知晓此事,正准备派人前往凌云阁总堂,向他们讨要一个说法。” 卫韬又问道,“马上派出的队伍是谁领队?” “黎观主风寒未愈,便将此事交代给了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衫女子。” 乌隐说到此处有些疑惑,“属下以前在观中却是从未见过此人。” “我知道是谁了。” 卫韬点点头,“你去备马,我和他们一起过去。” “属下明白。” 清风观门前。 一队武者正在检查所携带的装备。 清影站在前方,有些出神地注视着午后斜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转过身体,微微躬身一礼,“黎叔说卫执事在养伤休息,就没有让我去和您禀报此事。” 卫韬翻身下马,目视左右,“我的人出了问题,自然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影点点头,“黎叔也感觉有些奇怪,毕竟这次发生的事情不太符合常理,也只有去了之后才能弄明白,凌云阁突然变脸的原因。” 很快检查完装备护具,一行人快马加鞭毫不停留,直奔珞水城而去。 半个时辰后,当众人等到了凌云阁时,门前已经站着十数个清风观武者,正在和里面的人进行对峙。 带队的人是程述省,出了这种事情,他也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不停在外面转着圈子。 见到卫韬赶到,他连忙上前行礼,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一般,脸色也顿时平静了许多。 “卫师叔,本观甘梁和欧映怜两位客卿,就是被凌云阁请来的高手埋伏打晕,带到了这里。” 说到此处,程述省咬牙道,“刚才弟子隐隐约约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好像就是我们的两位客卿!”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转头朝着凌云阁总部大门看去。 高高台阶上,朱红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里面站着一个布衣老者,全神贯注低头注视着脚边的青石纹路,对外面聚集的清风观武者根本就没有看上一眼。 直到卫韬来到近前,他才微微抬了抬眼皮,将目光投注了过来。 “师叔小心,此人实力极高,甘梁和欧映怜在就是被他掳走,连一个照面都没能坚持下来。” 程述省心有余悸道,“弟子当时出手阻拦,结果只是被他随手轻轻一拨,便感觉呼吸不畅,气血散乱,只能是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我去试试他的实力。” 清影将手背在身后,从掌心到十指悄然泛起青灰颜色,一步步朝着大门走去。 刹那间衣袂闪动,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清影竟然踉跄后退,眼神中除了惊讶,还闪过一丝痛苦表情。 “你就是清风观镇守执事?” 布衣老者看都没看她一眼,依旧将目光落在卫韬身上,“老夫听闻巨魔铜罡便是死在你的手上,今天有幸得见真人,倒是想要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看一看你所修习的功法,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想见识我的实力,就要做好被我打死的准备。” 卫韬面无表情,体内气血开始缓缓催动勃发,丝丝缕缕的黑红真劲在任督二脉加速运转,很快凝聚一处。 布衣老者微微眯了眯眼睛,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肃然。 两人相隔十步,默然对立。 门前气氛陡然沉凝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响起。 “陆伯,小姐那边已经问完话了,可以让他进去了。” 布衣老者瞬间散去气势,变回到低眉顺目的老仆模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展露在卫韬眼前,“监武司观察使陆芷荷小姐就在里面,着清风观镇守执事卫韬前去回话。” 下一刻,珞水城贺捕头从院内赶来,又催促道,“卫执事最好快一些,陆观察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监武司观察使陆芷荷? 竟然是她在凌云阁总部里面。 卫韬眉头紧皱,没想到才刚刚见过一面,竟然会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再次与她相遇。 那么,出手掳走甘梁和欧映怜的,也应该是这个女人做出的决定。 既然对方已经表明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不听不管转身离开,那也有些说不过去,至少是坐实了不听朝廷号令的罪名。 心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卫韬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平复了气血真劲,朝着院内走去。 “既然是陆观察使相邀,在下岂有拒绝之理?” 他回头看一眼清影,“你们暂且在外面等候,我去去就来。” 走过宽敞的庭院,再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带路的陆伯最后在一处幽静的凉亭外停下脚步。 亭内,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正在品茶。 她身形纤细窈窕,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 但卫韬刚一靠近,便感知到了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就从凉亭内不停散逸出来。 和她单独拜访道观时的温润似水,形成了极其鲜明对比。 “经过上次和卫执事的长谈,再加上从贺捕头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本人经过详细对比、深入思考,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这里必须要感谢卫执事提供的线索。” 陆芷荷放下青玉茶盏,微微笑道,“只不过里面有少许内容让我感觉有些疑惑,所以才将贵观两位武者请了过来仔细询问,还请卫执事不要介意。” “陆伯,你去把人带过来吧,一会儿就让卫执事将他们带走。” “是,老奴这就过去。” 陆伯躬身一礼,快步离开。 陆芷荷给自己续满一杯清茶,面上露出些许歉意,“刚刚将人请来时,他们两个不是很配合,回答问题也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抓不住条理重点。 所以本官便不得不给他们上了一点手段,卫执事回去最好和麾下的武者好好交代清楚,让他们以后认清楚自己到底是何身份,千万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片刻后,身材高大的布衣老者从后面出来。 两手上各自拎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两条长长的血痕。 “都是些略施惩戒的皮外伤而已,回去好好休养几天,也就看不出来什么。” 陆芷荷面带微笑看着卫韬,“至于会不会影响后续的修行,他们两个外道武者,即便不受伤也没了什么潜力,所以并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章节目录 第216章 狰狞 鲜血还在滴滴答答流淌。 落在地上形成两条笔直的痕迹。 卫韬目光冰冷,从甘梁和欧映怜身上移开,落在布衣老者脸上。 他对此浑不在意,甚至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卫韬深吸口气,转头看向凉亭内的女子。 她也就在此时放下茶盏,抬头望了过来。 两道目光虚空对碰,一触即分。 卫韬后背蓦地一紧。 凉亭内坐着的窈窕女子仿佛陡然化身鬼怪妖魔,对他的精气神都产生了很大的干扰。 体内气血开始自发运转,就连血月真劲也迅速凝聚,分明便是遭遇到极大威胁时自发的应对。 这个女人很强。 绝对比墨香楼的滕宵更强。 看上去她的年纪最多也就三十许,竟然就已经修行到了练脏圆满,甚至有可能推开了玄感的那扇大门? 还有那种再次出现的熟悉感,也让他疑惑不已。 在她的身上,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才会让他一次次的生出如此奇怪诡异的感觉?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不管是凌云阁的出尔反尔,还是甘梁等人被抓,根本就是专门针对他而来。 陆芷荷真正的目的,绝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想要询问得到更多的情报 而是要一步步将他逼到墙角。 让他压制不住愤怒悍然出手。 卫韬心中犹如火焰在烧。 但在接触到陆芷荷从凉亭内散逸出来的气息时,却又猛地收敛如同顽石。 所有的杀意,气息全数被他压制下去,避开了所有的气息对抗与交锋。 此人是皇后亲族,又有着监武司观察使的身份,绝对不能和她在这种环境情况下起了冲突。 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她。 就算是能够将她打死,他也得扭头就走,从此浪迹江湖,时刻都要面对着朝廷,甚至是教门的追捕。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凝神静气,缓缓说道,“他们不懂规矩,被陆观察使略施惩戒也是应有之意,我自是没有任何意见。” 他语气平淡,眼神平和,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陆芷荷目光灼灼,依旧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在审视,在思索着什么。 许久后,她慢慢垂下眼睛,一边品着茶水,一边微笑说道,“卫镇守知进退,识大局,清风观有你配合黎焜观主,定然能发展壮大,越来越好。” “陆观察使谬赞了。”卫韬面无表情,缓缓说道。 “我一般很少夸人,你当得起这个称赞。” 陆芷荷一抬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行了,其他闲话不必多说,我后面会组建一支调查队伍,需要卫执事加入进来,为剿灭墨香楼这个邪道组织携手合作。” 说到此处,她转头看向布衣老者,“陆伯,我安排的席面准备好了没有?” “回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陆芷荷点头笑道,“卫执事若是没什么事,可以留下来一起吃上一顿便饭,这可是我专门从京城带来的大厨,最擅长烧制北地很难享用到的中原菜式。”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在下多谢观察使好意,只是还有事情需要赶回道观处置,那就先行告退了。” “也好,卫执事什么时候见了澜和长老,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陆芷荷微笑道。 “在下一定将观察使的好意带到。”卫韬点头,带上遍体鳞伤的甘梁和欧映怜,缓缓转身离开。 “卫执事慢走。”来到门口,贺捕头满脸堆笑,帮忙打开了大门。 卫韬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直接离开。 “陆姐姐不是说感觉此人有些奇怪,准备试探一下他的底细吗,结果就这么放他走了?”娇小玲珑的少女从后院走出,表情有些疑惑。 陆芷荷缓缓摇了摇头,“我刚才一直在逼迫他出手,如此就可以名正言顺将他拿下,但没想到他竟然忍了下来。” “毕竟此人身后是青麟山,澜和这老家伙又在附近,没有足够的理由,我们也不好平白无故对元一道外门执事动手。” 她缓缓从石凳起身,微笑说道,“不过没有关系,这次他能忍住,不代表下一次他还能忍住,机会一直都在我们这里。” …………………… 清风观,绿竹苑。 卫韬猛地关上练功房的铁门。 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唰! 房间四角灯火亮起。 映照出橘黄色的光芒。 他一把扯掉身上衣衫。 盘膝而坐的身体急速膨胀变大。 转眼间便达到三米五的高度。 手臂、双腿、躯干,四张气血运行网络汹涌澎湃,各自运转循环。 如血鲜红的尖刺骨甲凸显,覆盖前胸后背。 还有左右肩膀,胸口正中,三只黑红肉瘤高高鼓起,透射出血腥邪异的光芒。 轰! 血月真劲散逸而出,黑红气流交织纠缠,将整个庞大狰狞的身躯完全包裹在内,不再透出一丝光亮。 卫韬双眼紧闭,眉心一点嫣红愈发鲜艳。 内里无数血线蜿蜒游转,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监武司,陆芷荷!” 脑海闪过那个端坐凉亭的身影。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说道。 咔嚓! 装满了幽玄丹的盒子被他丢进口中,直接嚼碎咽下。 刹那间幽玄诡丝猛涨,在体内疯狂乱舞。 血网拼命吞噬,变得更加膨大,也越发扭曲纠缠。 刹那间气血、真劲剧烈翻滚涌动,体内一片沸腾。 卫韬就在此时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挂在墙上的两幅图案。 一副是孙洗月抽象派画作。 另外一幅,则是近些天来日日铭记钻研的人体解剖图。 无数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眼前疯狂乱舞,几乎占据了全部的意识。 人体解剖图上,连接着躯干与四肢的脉络纹路,渐渐与抽象派画作内的扭曲丝线交织纠缠,融为一体。 “来吧,我倒要看一看,这一步踏出去,究竟是生,还是死!” 卫韬低沉怒吼,引导还在疯长的幽玄诡丝,就按照那些扭曲线条的形状轨迹,开始在四条气血运转主脉之间搭起一道道可通连接的桥梁。 这便是他推演思考许久,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迈出的一步。 从气血五转到六转的关键一步。 轰! 体表陡然爆出一团血雾。 卫韬嘶声怒吼,强忍住体内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在原本基础上再次猛然膨胀起来。 筋肉翻转涌动,堆叠挤压。 越聚越多,越胀越大。 连带着将前胸后背的骨刺铠甲都淹没笼罩,从之前的覆盖在体表,变得扎根于体内,只剩下凸起的尖刺还露在外面。 而在身体内部,变化则更加剧烈。 血网追寻着幽玄诡丝的脚步,在没有修行功法参考的情况下,硬生生就要凿开一条条新的通路,为的便是要将它们尽数吞噬殆尽。 阵阵撕裂痛苦横冲直撞,就像是无数把尖刀在身体内部同时切割,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又犹如将身体放在了纺织厂轰鸣的机器上,任由那些针线在血肉深处来回穿梭。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浸入骨髓的痛苦渐渐散去,深沉的睡意却又瞬间袭来。 卫韬早已经虚弱疲惫到了极点,他连动都没有动上一下,便直接倒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悠悠醒转过来,喉咙里就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想要开口说话,却是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极度的干渴让他拼命挣扎起身,艰难挪动身体来到练功房的角落。 那里存放着各种药材,丹丸,当然也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清水。 哧的一声轻响。 兽皮水袋竟然一碰就碎,甘洌的清水洒落一地。 卫韬顿时愣在那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目光不由得一凝。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浑然不似人类的手掌,十根手指看起来更像是妖兽利爪。 而且手心手背上面覆盖了一层黑红相间的角质层,乍看上去甚至有些类似于爬行动物的鳞片,一直向着手腕上方延伸过去。 他深吸口气,目光缓缓移动。 才发现除了手臂之外,就连身体其他地方也是如此,黑红交缠的角质就像是一层鳞片,将体表几乎完全覆盖在内。 除此之外,在手肘膝盖、肩膀两侧、前胸后背等部位,还出现了一道道尖锐的凸起,摸起来就像是刚刚开始生长的骨刺,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将目光从身体上移开,他又看向灯火映照下的影子。 身形也比之前高大粗壮了一圈不止,看上去愈发显得狰狞扭曲。 章节目录 第217章 去了 气血运行网络连为一体。 但大周天运转却并没有真正建立起来。 因为此前所修习的外道功法,就没有一部可以调动气血沿着周身脉路运转。 所以卫韬也不知道,现在他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达到了气血六转。 “或许要转修一下六转玄元功试试?” “但是,六转玄元功在体内构建的气血运转网络,和我参照洗月图录搭建起来的截然不同,两者之间能否互通,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准备收拾一下离开练功房。 咔嚓! 一步踏出,整个人却是猛地趔趄,差点儿直接摔倒在地。 向前踉踉跄跄奔出好几步,直到撞在墙上,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虚幻缥缈的笑声悄然响起。 却无法吸引他任何的注意。 卫韬闭上眼睛,缓缓平复着呼吸。 表情若有所思,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迷惑和茫然。 他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好的一面,苦思冥想推演了许久的路子应该是可以走的。 而且还被他给硬生生走通了。 但坏的一面同样存在。 那便是这条道路走完之后,他才忽然发现,结果却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最主要便是身体上的感觉,似乎在血网相连之后陡然变得无比陌生起来。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 “大脑发出的指令,为什么身体竟然无法正确执行?” “刚才明明是准备向前迈出一步,在以前闭着眼睛、无需思考都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却变成了一件难事,该不会是像胡青凤救命恩人一样走火入魔,将自己练到统感失调了吧。” “如果真是如此,还怎么去面对陆芷荷那个女人?” “不打死她,吾心难安。” 卫韬沉思许久,试探着又向前迈出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幼童,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才能保证自己维持住站立的姿态,而不会一不小心就要跌倒在地。 终于,吱呀一声轻响。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艰难来到门前,推开了练功房的厚重铁门。 外面太阳即将落山,空气中的燥热正在渐渐褪去,风中开始带上了一丝凉意。 从练功房来到院子,十几米路都走了很久。 噗通!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起身,已经懒得去数自己到底摔了几个跟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从傍晚到深夜,经过长时间的研究探索,他有些无奈地发现,意识对身体的掌控时灵时不灵,总体状况非但没有减轻,似乎还变得有些严重起来。 “犯病”的时候,他甚至无法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卫韬已经用尽了所有方法,却都无法寻找到有效的控制手段。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控,从一位血网遍身、真劲覆体的武者,陡然变成成为连路都走不稳当,吃饭喝水都找不到嘴巴的废人。 小心翼翼挪动手指,将一粒丹药送入口中,卫韬抬头注视着月朗星稀的夜空,沉默思索许久。 面上缓缓露出些许恍然表情。 “在体内构建新的血网后,那些扭曲线条对我的影响愈发加深了。” “人有五感,视听味触智。 所以说除了一直存在的听觉妄念外,我现在意识对身体控制的智觉,同样出现了问题。”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洗月图录扭曲线条带来的问题,那就接着去研究它,或许便能从中找到出路。” “除此之外,还有气血大周天循环如何运转,说不定也能从这幅观想图录中找到灵感。” 想到就做,卫韬当即从院内起身,再度回到练功房内,面前摊开那幅抽象派画作,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浑然忘记了时间流逝。 …………………… 午后时分,花香阵阵。 一个身着月白长袍,身材颀长的身影走在青石小径。 他背负双手,走得很慢。 短短一段路程,足足用了超过一刻钟时间才走完。 “执事大人。” 几个武者远远见到他,急忙迎了上来。 “甘梁和欧映怜怎么样了?” 他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其中一个武者回道,“回执事,他们在床上休息,伤势恢复得还算不错。” “带我去看看他们。” 卫韬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小院。 房间内雾气蒸腾,充斥着浓郁的苦涩味道。 甘梁将一碗药汤喝下,不时便会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甘老可好些了?”卫韬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碗浓浓的药汤入腹,甘梁脸上多了一丝血色,“老朽多谢大人关心,现在已经好多了。” 卫韬点点头,将一盒从左石那里要来的疗伤丹药放在床头,“这段时间甘老什么都不要想,就静下心来养伤,缺什么东西直接和我说就行。” 甘梁沉默片刻,幽幽叹了口气。 再开口时悄然改变了称呼,“老奴现在挺好,每天除了卧床静养就没有其他事情,执事大人无需挂念。” 停顿一下,他严肃了语气,接着又道,“还有一件事,老奴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要和大人提上一提。” 卫韬道,“甘老直说便是。” 甘梁斟酌着慢慢道,“老奴回来后和小欧认真讨论过,我们两个一致认为凌云阁的事情其实已经结束了,后面不宜再起任何争端。” “甘老放心,我自有计较。” 卫韬露出一丝笑容,缓缓站起身来,“我去欧大姐那里看一看,甘老接着躺下休息便是。” 不久后。 他从欧映怜房间出来,又慢慢朝着绿竹苑走去。 忽然,一道身影从石径尽头飞奔而至。 “大人,出事了!” 左石很快来到近前,面色隐隐带着一丝焦急。 “别着急,慢慢说,什么事?”卫韬停步稳住身体,语气平静问道。 左石拭去额头上的一层汗水,重重吁出一口浊气,“澜和长老,他老人家快不行了!” “你怎么说话的!?” 卫韬眉头皱起,“我让你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石努力平复着呼吸,“澜和长老带人暗中探查寻找线索,却不料在溟水遭逢墨香楼主亲临,双方一场大战,墨香楼主负伤退走,澜和长老同样受了内伤。 然而就在他老人家赶来道观准备觅地静养的路上,却又遭遇身份不明敌人偷袭,全靠随行弟子拼死什么,缓缓推开大门,慢慢走了进去。 穿过小院,来到走廊。 他仔细倾听,朝着靠近里侧的一间屋子走去。 就在此时,一道衣衫凌乱身影从房内冲出,手中拿着一张纸条不停大喊,“快按这方子备药!” 卫韬停下脚步,努力控制身体,朝着走廊一侧让开。 “滚开!” 那人面色焦急,语气暴躁。 看都不看便伸手推人。 卫韬很理解她的心情,并不想与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为难。 就算是被她骂了一句,推上一把,也不愿因此而生出什么争端。 但是,他想不想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这个女人将手按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刻起,事情的发展便已经有些失去了控制。 他的身体自行接管了一切。 嘭! 刹那间一道身影倒飞出去,撞破了走廊的栏杆,重重摔在地上。 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便直接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身影依旧站在那里不动,只是在不受控制般微微颤抖。 月白长衫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鼓起涌动,仿佛在衣内藏了无数条长蛇,就在这一刻齐齐疯狂舞动扭曲。 卫韬也是没有办法。 为了解决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智觉失调问题,他几乎是走火入魔般研究洗月图录。 最终虽然没有真正解决掉这一问题,却也算是误打误撞有了其他的一些收获。 那便是在失调的状态下,如何才能最大限度保住自己性命,不能被别人趁机打死。 刚才被她这不知轻重的一推,倒是让他验证了这一办法的可行性。 只是还需要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探索,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咔嚓! 卫韬伸手,艰难抓住飘落的那张纸片,接替她开口喊道,“快些来人,就按照这张方子上的内容备药!” 很快一个有些面生的中年男子赶来,从卫韬手中接过药方。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又看到走廊外趴伏在地的女子,不由得语气焦急问道,“澜师妹她怎么了?” 卫韬垂下眼睛,“她或许是急火攻心,一时间没控制住脚步,跑着跑着便摔下走廊,脑袋撞在台阶上晕了过去。” 中年男子眉头紧皱,审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最终却是没有多说什么,拿着药房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阵哭声忽然从不远处的房间内响起。 走廊内的两人同时愣住。 澜和长老,已经去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18章 灭门 珞水城。 巫家医馆。 巫小莲坐在书房里,端着一盏烛火,仔细核对一天的账目。 她看上去认真专注,实则有些心不在焉。 好几次都算错了数目,不得不回头重新算起。 “怎么还没弄完?” 吱呀一声轻响,一个和巫小莲年纪相仿的少女推门进来,“大家都等着你呢,明天再弄就不行吗?” 巫小莲露出一个歉意笑容,“徐缨姐姐,你们先去吧,我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少女走过去,一把抢走桌上的账目,然后将人硬拉起来。 “快点快点,说好的今晚大家一起玩,结果就等你一个人这么长时间,要我的话早就不好意思了。” 巫小莲叹了口气,也只好吹灭烛火,跟在后面出了房间。 她梳理账目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害怕而不想出去。 曾经温婉可人,总是喜欢扮成老奶奶和自己开玩笑的大姐姐,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那个恐怖的怪物。 巫小莲是再也不想再见到她了。 只有躲在家里,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才能让人得到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虚幻安全感。 “小莲伱怎么变沉了这么多,快点快点,大家都等急了。” 徐缨一叠声催促着,“你就算是不给我面子,也得给徐盛全面子对不对?” 她走得很快,还有些疑惑,“大晚上的你们也不点灯,这么大的个医馆还需要省这点儿油钱吗? 还有,医馆里其他人都去哪儿了,看着到处都阴森森的,确实有些吓人。” “好了徐缨姐,我去还不行么。” “你别抓这么紧,我疼……” 巫小莲不停挣扎着,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哧! 她手腕忽然一松。 看着走在前面的徐缨踉跄一下,整个人毫无征兆便软软倒了下去。 咕嘟! 咕嘟咕嘟! 清晰可闻的吸吮声响起。 巫小莲顿时愣住。 怔怔注视着那个活泼娇俏的少女迅速干瘪下去,就像是原本含苞欲放的鲜花,在短短几个呼吸时间便失去了所有的鲜嫩与活力。 片刻后,密密麻麻的猩红触丝在黑暗中闪过,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仿佛它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她来了,她又来了!” 巫小莲满脸惊恐,四处搜寻着那个狰狞恐怖的怪物。 但除了脚下这具已经干瘪枯萎的尸体外,却是毫无所获。 她疯了一样奔跑,到处寻找活人。 但整个医馆连同后院全部空无一人,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这只是一间鬼宅。 悄无声息间,两个人顺着墙根从外面溜了进来。 身形迅速敏捷,有如两只灵巧的野猫。 “柳大人让我们暗中监视这里,如今出现了异常,我觉得还是先回去禀报为好。” 其中一人声音压得极低说道。 另一人摇了摇头,“你不将情况打探清楚,回去禀报什么,等那女人质询起来,来个一问三不知么?” “说的也是……不过我总感觉今夜的巫家医馆很有些不对劲,阴森恐怖,如入鬼蜮。” “小心谨慎一些就是,我倒是不信在珞水城内,还有谁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屠光一个院子的人却不被发现。” 两人结束交谈,借助各种地形掩护遮蔽自身踪迹,迅速朝着医馆深处潜去。 就像是两滴清水,无声无息便融入到一盆墨汁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 清风观,绿竹苑。 夜风徐徐,拂过院外竹林,带来哗啦啦的响声。 一条小河环绕竹林流淌,不时有鱼儿冒出头来,吐出几个气泡。 还有生活在水边的青蛙,经常在雨天欢快鸣唱。 今天的小河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乌隐立于竹林一侧,目不转瞬盯着平缓如镜的水面。 忽然一声闷响自水下炸开。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漩涡浮现出来,卷起大蓬泥沙,水面陡然变得浑浊。 乌隐运足目力,却只见到一团阴影在水底左冲右突,卷起道道激流,就像是一条巨型水蛇在河底翻滚奔腾。 忽然,他感觉到地面微微一颤。 刹那间一道身影从水下飞出。 仿佛鱼跃龙门,在月光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芒。 乌隐猛地回过神来,忙抓起衣服迎了上去。 越是靠近,他便能清晰听到犹如虎啸龙吟之声,就从那道身影体内发出。 透过覆体的黑红气息,还能模糊看到,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血色网络隐于皮肤之下,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与灵性,在不停地蜿蜒游动,疯狂乱舞。 嗡…… 黑红真劲鼓荡不休,内入脏腑外达皮肤。 卫韬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许久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上一下。 直至黑红气息敛去,才露出下面如金似玉,宛若少女细腻的皮肤,仿佛刚才的种种诡异景象,都只是深夜下的幻梦一场。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闭关数日,神功大成!” 乌隐帮忙披上衣衫,弯腰躬身一礼。 “不过是拿回身体部分控制权,顺带借机踏入练脏境界罢了,距离神功大成还差得很远。”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将披散在背后的头发随意挽起,“其他有什么事情?” 乌隐面色一变,“回大人,珞水城有几个小势力被灭了门,所有人死状极惨,尸体干瘪枯败,就像是被吸干了血肉精华而亡。 其中就包括大人让我跟踪的那位小莲姑娘家的医馆武馆,同样无人生还。” 卫韬转头看来,“小莲呢,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应该是失踪了,连带着柳姑娘派去监视的巡礼司密探,也已经消失不见。” 卫韬陷入沉思,片刻后才抬起头来,“还有什么事,你接着说。” 乌隐回道,“这几日贺捕头已经派人过来催了几次,让大人赶去城中加入调查队伍开始查案。 不过都被黎观主以大人正在参与处置澜和长老的后事为借口,给暂时应付了过去。” 说到此处停顿一下,乌隐的语气隐隐有些古怪。 “澜和长老的孙女澜枼,这几天也找过大人,然后被黎观主以大人参加朝廷陆观察使的调查队伍为借口,同样给应付了过去。” 卫韬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沉默许久后才叹了口气道,“黎师兄虽然四边不靠,但有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你辛苦一下去准备马车,明天早上我就去珞水城。” “属下明白。” 第二天。 朝阳初升之时。 珞水城,六扇门。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路边。 卫韬自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那座威严肃穆的黑色建筑,缓步登上台阶。 “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往里硬闯?” 一个身着青灰劲装,腰挎长刀的汉子挡住去路,居高临下冷冷问道。 “贺双粼呢?”卫韬抬头看了一眼。 那捕快对上他的眼睛,莫名激灵灵一个寒战。 再开口时,就连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贺、贺捕头现在不在,请问阁下是?” “我是清风观镇守执事。” 卫韬微微皱眉,“不是姓贺的通知,要我来这里集合么?” 捕快听闻此言,顿时弯腰躬身,没有了任何的嚣张语气,“原来阁下是捕头请来协助办案的卫执事,您老请随我来,这边请。” 不多时,卫韬被引到一间小厅等候。 里面已经坐着几个满脸凶相的男子,眼神冰冷漠然,身上煞气毕露,一看便知是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场血腥厮杀,才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气质。 进入小厅后,卫韬随意找了处角落坐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开始入定。 忽然,他眼前微微一暗。 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刀疤脸站在面前,遮挡住了从小窗斜射进来的阳光。 “你就是清风观的镇守执事?” 刀疤脸低头俯瞰下来,脸上溢出一丝狞笑。 “你有什么事吗?”卫韬头也不抬,缓缓说道。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让我们在这里空等了两天时间的,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刀疤脸咔吧咔吧活动着手腕,“不得不说,老子跟着陆小姐出了几次任务,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教门牛鼻子,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娘们样的小白脸,当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其他诸人轰然大笑,一时间小厅内污言秽语不绝。 卫韬终于睁眼抬头,冷冷看了面前刀疤大汉一眼,“我现在不想动手,你最好自己滚远一些。” 刀疤大汉噎住。 小厅中出现短暂的寂静。 随后众人狂笑,声音震得窗纸都在嗡嗡作响。 刀疤大汉笑得几乎岔气,笑完后阴森森道:“你小子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没教养的东西,爷爷现在就教教你该如何敬重江湖上的前辈!” 话音未落,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当头抓落。 风声呼啸,噼啪一声爆响。 刀疤大汉一爪落空,表情诧异眯眼看去。 卫韬没有任何动作,连人带椅向后移出数尺距离,避开了大汉向着头顶罩落的大手。 然后疑惑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上面有姓陆的罩着,我就不敢把你如何?” 一时间小厅内鼓噪声大起。 刀疤大汉虽然有些疑惑,但在众人的鼓噪之下已是头脑发热。 便咬牙冷笑道:“还算有把刷子,能者上,不能者死,就是进了此门的规矩,死吧你!” 语毕双掌齐出,两道劲力朝着卫韬袭去。 这一次,刀疤脸没有打出破空尖啸。 而是出掌速度快若闪电,却又无声无息。 他挥出的手掌看上去也有些软绵绵的,完全没有第一次出手时通体灰黑,犹如铁石的坚硬刚猛。 唰! 刹那间便要落在卫韬两侧太阳穴上。 “这么简单,就要结束了?” “陆老大专门交代下来的任务,竟然就如此随随便便直接完成?” 刀疤脸心中动念,手上却毫不放松。 崩崩崩崩崩! 双掌在落下的最后一刻,就像是猫科动物肉垫,十根指甲陡然弹出寸许长短,通体透射出冰冷森寒的光芒,犹如磨得锃亮的刀锋。 咔嚓! 陡然一声脆响。 伴着难以抑制的痛哼同时响起。 不久后。 贺捕头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迅速朝着小厅走来。 “诸位稍安勿躁,等到清风观卫执事到了,陆观察使的命令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就能任由各位好汉出去放手施为。” 脚步声就在门外停住。 贺捕头看看紧闭的房门,不由自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前两天里面总是吵吵嚷嚷,今个儿怎么安静到如同没了人一样? 他眼中波光闪烁,鼻尖不断翕动。 犹豫一下,猛地推开了房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19章 围剿 嘭! 小厅的门被推开了。 午后阳光顿时倾泻进去,将金黄颜色铺洒一地。 但还有很多地方,即便是被炽烈阳光照射,却也遮盖不住那赤目的鲜红,以及森寒的冷意。 贺捕头怔怔站在门边。 一只手扶住门框,呆呆看着里面。 仿佛刹那间变成了一尊人形雕像。 “这……” 他想要说些什么。 第一个字便卡在喉咙。 紧接着猛地低下头,哇的一声将早上吃的肉糜拌饭全吐了出来。 直到连连呕出酸水,才堪堪停了下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捕头喉咙涌动,终于艰难问了出来。 卫韬缓缓站直身体,丢掉一把乍看上去就像是刀片,仔细辨认却又像是指甲的东西。 他拍了拍手上沾染的东西,“原来是老贺来了。” “卫执事,你,你这是怎么回事?”贺捕头看着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不由得激灵灵一个寒颤。 “没什么,本人最近正好有些统感失调,正发愁做不来精细的活计,这位好汉便急公好义慷慨献身,让我用他的身体练习一下精巧手劲而已。” 贺捕头深深呼吸,再看一眼地上那个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胸口血肉全部消失不见,透过洁白如玉的骨架,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内里的脏腑。 心脏竟然还在一收一缩、微微跳动。 脸上同样空空,一片扁平。 头盖骨倒是光洁如新,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如玉的光芒。 卫韬叹了口气,“此人对本门澜和长老不敬,口出妄言,所以我不得不给他上了一点手段。 贺捕头回去最好和其他人都好好交代清楚,让他们以后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贺双粼脸色难看至极,“卫执事,他是监武司陆观察使麾下的武者。” “哦?我不信。”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陆观察使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带出如此不通人性的属下?” 说到此处,他回头看了一眼,“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他人畏畏缩缩,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只敢点头,不敢有其他任何动作。 他们任何人都自认见惯了血腥的场面。 就算是比眼前场景更加凄惨的,也不是没有见过。 但是,眼前这位剥皮剔肉那种专心致志的态度、专注缠绵的动作,却是将他们吓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自己也步了刀疤脸的后尘,变成一具不知生死的人雕。 贺双粼叹了口气,“他真的是监武司聘请的武者。” 卫韬面带笑容,语气温和,“是监武司的人,那就更要好好管教,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错误坏了大局,甚至是引起监武司和教门巡礼司的冲突。” 轻细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片刻后,陆芷荷出现在小厅门外。 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各异,渊渟岳峙的武者。 一看便比小厅内武者的实力强出不止一个档次。 她朝着地面那具人雕看了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卫韬身上。 卫韬整肃衣衫,躬身一礼,“清风观卫韬,见过陆观察使。” 陆芷荷淡淡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本门澜和长老尸骨未寒,却被此人出言侮辱,所以身为元一门下,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如此也算是帮观察使清理门户,不然引起监武司和教门的纷争,陆观察使怕是也难辞其咎。” 卫韬面带温和笑容,缓缓说着,“而且我下手也知晓轻重,左右不过是些略施惩戒的皮外伤而已,回去让他好好将养几天,拿纱布裹了也就看不出来什么。” “至于会不会影响后续修行,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所以并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她静静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笑道,“你很不错,短短几天时间就能给我带来如此惊喜,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说着,陆芷荷转身离开,“走吧卫执事,我们刚刚掌握了墨香楼主留下的最新线索,接下来要马上布置抓捕围剿事宜,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出门跟在后面。 走出一段距离,陆芷荷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侧的锦衣男子,“肖阁主,劳烦你将刚才那间小厅清理打扫干净,不该存在的垃圾,就让他们统统消失不见。” 凌云阁阁主肖近云躬身一礼,“属下谨遵陆观察使之命。” 队伍最后面的贺捕头下意识回头。 看了眼血腥味还未散去的小厅,以及还在里面清理地面的几个武者,不由得为他们接下来的命运暗暗叹了口气。 片刻后地面微微震颤。 还有凄厉惨叫从后面小厅传来。 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缓步前行的众人,仿佛正在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微风拂面,不值挂怀。 ………………………… 一阵凉意袭来,挟裹着淡淡的水汽。 天色渐暗,大片乌云汇聚,内中偶有银色电光横贯长空。 隆隆雷声滚过,一场大雨已然不可避免。 滴答! 啪嗒! 第一滴冰冷雨水落在手上。 紧接着又是一滴雨珠,擦着他的面颊落下。 短短数个呼吸后,瓢泼大雨轰然降临,将所有的一切都尽皆笼罩在内。 卫韬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向前看去。 那里数道身影肃立于溟水河畔,沉默注视着被白色雨幕掩盖的那座村庄。 陆芷荷位于队伍最前方,身后是凌云阁主肖近云,溟水帮护法长老白若水,九圣门三代弟子第一人、灵秀榜上有名的藏剑公子卓剑绝,还有珞水何家何五爷,一身横练功夫已经到了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的高度。 再加上珞水城六扇门总捕头贺双粼,以及隶属于监武司的几个武者,集合起来的力量不可谓不强。 也难怪陆芷荷就敢毫不掩饰,直接便以碾压的姿态将这座村子牢牢包围起来。 哪怕知晓里面藏着的是墨香楼主,还有墨香楼的全部精锐,也毫无畏惧。 “大人,各队人马都已经就位。” 一道身影飞奔而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 陆芷荷微微抬起斗笠,朱唇轻启,“那就开始吧,从今天开始,便让墨香楼成为历史。” “属下遵命!” 随着一枚响箭腾空而起,大批装备精良的武者开始攻入村子。 霎时间战斗在各个地方同时打响。 章节目录 第220章 师姐 大雨滂沱,水流天降。 冲淡了浓郁的血色。 兵刃对砍爆出的火花,身体碰撞传出的闷响,伴随着鲜血的飞溅,尽数融入到接天连地的雨幕之中。 来自九圣门、溟水帮、凌云阁,以及珞水大家族何家派出的武者,全部聚集到监武司的旗下,悍不畏死涌入村子。 与同样不惧死亡的墨香楼精锐撞在一处,就像是两头狰狞巨兽,在大雨下的村庄撕咬啃噬,血腥搏杀。 村外,溟水河缓缓流淌。 岸边十数米高的一座石坡上,陆芷荷沉默注视着发生在不远处的惨烈厮杀,被斗笠遮挡住的面孔不见一丝表情。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在她身后的几人却已经有些沉不住气。 毕竟在那座村子里流血的不是别人,都是他们麾下所属的精锐。 而且在来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战竟然会如此血腥惨烈。 和原本所预想的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过去截然不同,从一开始便和墨香楼陷入到了血肉磨坊般的对拼消耗之中。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只能是期待着在覆灭墨香楼后,这位陆观察使能够给他们各自的势力带来足够的利益和好处。 如此才能稳住下面的人心,填补掉这场惨烈血战带来的巨大损失。 村子里杀声震天。 同伴一个接一个的身死,也让这些帮派成员被鲜血与仇恨充斥了大脑,陷入到更加疯狂的杀戮之中。 终于,石坡上九圣门藏剑公子卓剑绝向前踏出一步,连带着守候在坡下的四名剑侍齐齐持剑在手。 “藏剑公子稍安勿躁。” 陆芷荷微微侧头,开口说出交战以来的第一句话,“如今墨香楼主等高手隐藏不出,你此时出手并非最佳时机。” 卓剑绝面色冰冷,语气不善,“陆观察使,本门弟子损失惨重,我却一直在这里做缩头乌龟,怕是没有脸面再带他们返回九圣门。” “既然如此……” 陆芷荷沉默一下,微微点了点头,“那你就去吧,只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战斗其实只能算是刚刚开始。” 卓剑绝微微皱眉,抱拳一礼后直接跳下石坡。 “呜……” 就在此时,苍凉号角声忽然响起。 卫韬运足目力,透过雨幕向远处望去。 便看到几艘大型楼船缓缓驶来,朝着血战中的村子不停靠拢过去。 紧接着,大批身穿黑色劲装,头戴墨色头巾的武者从船上跳下,开始朝着前方的战场加速冲锋。 “这是精锐黑巾军。” “竟然是从水路赶来的黑巾军。” 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卫韬微微侧目看向陆芷荷,想要知道她对此情况又该作何应对。 陆芷荷一声幽幽叹息。 身侧陆伯当即做了一个手势。 第二枚响箭腾空而起,在乌云下方爆开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 刹那间成群结队身着甲衣的武者从村外跃起,组成一道棕色大浪,与迎面而来的黑色潮水对撞一处。 “竟然是这样,这才是她从中原带来的监武司精锐,一直等着和黑巾军正面交锋。” “原以为只是围剿墨香楼主的一次小规模战斗,没想到竟然变成了监武司和青莲教的大规模对决。” “这场战斗打完,不管结果如何,参与进来的几个珞水大势力都必定损失惨重,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元气。” 卫韬思及此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裹着棉袄棉裤的身影。 黎观主这只老狐狸,倒是借着澜和长老与墨香楼主交手后身殒一事,有意无意走出了一步妙棋。 不然的话,清风观怕是也躲不掉这座血肉沙场的打磨。 哪可能像现在这般,只需要他一个镇守执事出面,便已经算是完成了属于清风观的任务。 村内村外,处处乱战。 里面是珞水各势力与墨香楼武者的拼杀。 外面则是监武司武者与黑巾军精锐的对决。 每时每刻都有生命逝去,鲜血汇聚成河,映红了活着人的面庞,也让他们变得愈发疯狂。 卫韬有些出神地观察着这一切。 目光落在九圣门藏剑公子的身上。 看着他带着四个剑侍,很快穿透黑巾军的一处防线,杀入到了村子内部,一步步朝着九圣门弟子所在的位置冲去。 “倒是无愧于九圣门大师兄之名。” 卫韬暗暗感慨一声,正准备转头去看村外监武司和黑巾军的战斗。 目光却毫无征兆陡然一凝,死死盯住了村子内的某处残垣断壁,瞳孔最深处隐有猩红丝线悄然飞舞。 “这种感觉……”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沉凝。 石坡中央。 陆芷荷依旧肃立不动,斗笠下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静静注视着发生在远处的血腥惨烈战斗,仿佛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失,就如同不断从天而降,最终落入大地的雨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 剑光闪烁,乍现乍收。 两个墨香楼武者捂住咽喉倒了下去。 卓剑绝踏入小院,目光从各个带伤的师弟师妹身上扫过,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大家抓紧时间调整休息一下,我过来就是要将你们从这里活着带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其他人分发疗伤药物。 “卓师兄,小六小七都死了,他们两个都还没有真正长大……” 一个九圣门女弟子说着便哭了起来,泪水混合雨水从脸上淌落,刹那间已经泣不成声。 “不要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卓剑绝幽幽叹息,很快调整好情绪,对一旁警戒的剑侍道,“一会儿你们两个在前面随我开路,两个跟随善后,我们……” 话说一半,他忽然闭口不语。 表情沉凝四下里看去,“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嗡嗡异响?” 刚刚还在低泣的女弟子止住哭声,眨着通红的眼睛道,“卓师兄,确实有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大群苍蝇在哪里飞来飞去。” “大雨倾盆,不可能有成群的苍蝇。”卓剑绝话音刚落,面色陡然大变。 他下意识的往旁边闪开。 躲过了毫无征兆袭来的一股腥风。 唰!!! 大团鲜血陡然在眼前炸开。 卓剑绝面色惨淡,死死盯着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 刚刚还在伤心哭泣的师妹,已经像是一滩烂泥般躺在了地上。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圆睁,正在与他直勾勾对视。 噗! 忽然,她的两只眼睛爆开了。 从中钻出几根鲜红如血的触须,又随即缩入眼眶深处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刹那间,卓剑绝却如置冰窖,遍体发麻。 若不是刚才下意识的那一闪,现在躺在泥水中的绝对还要再加上他,甚至还会比师妹死得更惨。 “撤!快撤!” 卓剑绝喉咙发干,头皮发麻。 毫不犹豫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起身当先朝着外面逃去。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偷袭。 现在这种一片混乱的环境下,也根本没那个心思和能力去查个清楚明白。 卓剑绝只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将人撤出去。 竭尽所能保住同门兄弟姐妹的性命安全,然后才能再想办法禀报师门,让经验更丰富,实力更强的长辈们进行后续的处置。 “监武司、墨香楼……” 卓剑绝冒雨狂飙,心中一股怒火不断盘旋升腾,几乎无法压制下去。 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奔出数十步后,他下意识回头向后望去。 一看之下顿时心惊肉跳,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剑。 他看到了无数在水中穿行的猩红触丝。 密密麻麻、交织纠缠,没入一具具身体之中,欢快吮吸,拼命吞噬。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我们在这里一场大战,不管活人死人,都变成了它的食物!?” 卓剑绝不敢再继续看下去,猛然再次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迎面遇到几个墨香楼武者。 他们浑身带伤,却毫无畏惧,挥舞着满是缺口的长刀便冲了上来。 短暂而又激烈的交锋过后,泥泞中倒下几具尸体。 鲜血飞溅到卓剑绝脸上,呼吸间满是令人作呕的猩甜味道。 他根本不敢多做停留,抬脚便要继续向外猛冲。 忽然一连串的惨叫就从前后左右响起。 卓剑绝停了下来,看着包括剑侍在内的同门全部倒了下去,面上一点点浮现出无比愤怒痛苦的表情。 哗啦啦。 砖石滑落的声音传来。 他缓缓转身,怔怔看着残垣断壁后露出的一张清纯柔弱面孔,握紧长剑一步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你是凌云阁的弟子吗?” 卓剑绝心中一点柔软被触动,努力放轻声音道,“别怕,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静静看着他,缓缓抬起了一只白皙幼嫩的素手。 “对,快点过来,让我带你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卓剑绝柔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惊恐扭曲。 下一刻,无数猩红触手从那只纤细如玉的掌心射出,瞬间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内。 数个呼吸后,地上又多出一具干瘪枯败的尸体,蜷缩在那片残垣断壁边缘,很快被涌动流淌的泥浆掩埋进去。 村外石坡。 卫韬呼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道,“巫小莲,没想到竟然是她。” “这就是幽玄入体,天人化生,也是这一次我和墨香楼主联手做局的最终目的。” 陆芷荷的声音悄然在耳畔响起,“看来你是认识她的了,我的小师弟。” 卫韬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眉头一点点皱起,“陆观察使,你在说什么?” 陆芷荷款款行来,站在他的身侧,毫不在意石坡上已然如临大敌的凌云阁主等人。 在肖近云、白若水等人附近,陆伯和名叫玥儿的少女一左一右,配合着几个黑衣武者将他们牢牢看住,只要有一丝动作,当即便会爆发一场战斗。 陆芷荷抬起斗笠,和卫韬一起注视着远处的村庄。 “你看到她了吗,多么赏心悦目的作品,再经由足够的鲜血浇灌,一定能够绽放出最为美丽的生命之花。” 卫韬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了血腥和混乱,没有发现任何美丽的生命花朵。” “还有,你身为监武司观察使,大周皇亲国戚,竟然也加入了青莲妖教,当真是让人惊讶诧异。” 陆芷荷微笑,“我并没有加入青莲妖教,相反一直和它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和墨香楼主的合作,这也没有什么,不值得任何的大惊小怪。 毕竟所能获取到的利益足够大时,当初的亲密战友也能反目成仇,曾经的生死仇敌同样可以相互携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陆观察使的选择不说对错,理由却是相当充分。” 卫韬点点头,忽然问道,“本门澜和长老,也是你和墨香楼主做局杀掉的?” “小师弟稍安勿躁,不要把所有黑锅都扣到师姐我的头上。” 陆芷荷低低叹了口气,“澜和先发现了墨香楼主的布置,两人于溟水河畔交手,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接下来我找到潜修疗伤的墨香楼主赤觞,窥见了她的计划全貌,也因此才算是琢磨出了几分味道。” “至于澜和长老,只能说他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 受伤后不仅跑路的速度稍稍慢了一些,方向选择的也不太对,才会遇到我和墨香楼主密谈时在周围警戒巡查的陆伯,被活活打死也是活该。” 她很有耐心解释着,和上一次见面时的咄咄逼人截然相反,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温润似水的模样。 卫韬默默听着,若有所思,“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陆观察使一直称呼在下为师弟,这又是为何?” 陆芷荷微微一愣,旋即幽幽叹道,“当我知道的时候,我以为你也已经知道,结果却是并不知道。” 她微微转头,目光中有着几分审视和探究。 沉默许久,她终于开口。 声音忽然便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洗月老师她,确定已经仙逝了对么?” 卫韬心中陡然掀起一道惊涛骇浪。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明白过来。 从第一次在清风观青麟殿见面,再到凌云阁总部,然后一直到现在,为什么总是从她身上生出某种奇怪的感觉。 就仿佛是在她的身上,隐藏着让他感到亲近的特质。 他一开始以为是幽玄诡丝,结果直到现在才发现,竟然是另外一种东西。 卫韬心念电转,刹那间又尽数收敛归一。 他语气平和,反口问道,“那陆观察使觉得,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老师久未再履人世,吾所修习的那部功法也没有了其他感应,她自然是已经死了。” 陆芷荷一字一字说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捕捉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情绪变化。 卫韬毫不退避与她对视。 巨大的压力下,为了保持表情的平静,他一点点挑起唇角,露出一个无声无息的笑容。 但就在同一时间。 “呵……” 虚幻缥缈的笑声陡然出现。 就在他的周身荡开。 不管怎么去看,都是他在无声冷笑。 却发出了幽幽女子声音。 陆芷荷面色陡然大变。 瞳孔刹那间缩小至针尖大小。 轰隆! 石坡陡然裂开。 她闪电般暴退数丈。 两人之间猛然炸开一团蒸腾水雾。 刹那间大小碎石乱飞,就像是下了一场密集的冰雹石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21章 血路 大雨倾盆,天地之间连成一线。 忽然咔嚓一声爆响,打破了溟水岸边无比沉凝的氛围。 两道身影轰然对撞,又朝着左右各自分开。 刹那间石坡裂开,水雾飘荡。 无数碎石四散飞溅,噼里啪啦撞击出密集的火星。 “我们联手,杀出一条生路!” 溟水帮护法长老白若水陡然找到了机会,毫不犹豫一声暴喝。 当先便朝着一旁的陆伯扑了过去。 大敌当前,他甫一出手便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整个人刹那间膨胀变大,从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模样,陡然变成了一头周身筋肉高高鼓起,凶猛狂躁的人形暴猿。 他怒吼着,咆哮着。 抡起犹如铁铸的手臂,向着陆伯当头砸落。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凌云阁主肖近云亢声长啸。 身形竟然不涨反缩。 瞬息之间便从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缩减到仿若不到十岁的儿童大小。 就像是神话故事中的土行孙,滴溜溜旋转着没入到刚刚炸开的石坡裂隙,毫无征兆便已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当他再出现时。 竟然已经来到了十数丈外的溟水河中。 大雨之下,溟水暴涨。 河面不时涌起一团团大大小小的漩涡,还有浪花泛起,挟裹着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树木杂物,浩浩荡荡朝着下游而去。 肖近云身体伏低,手脚并用,仿佛在贴水飞行。 不管是漩涡,还是杂物,都不能对他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 更无法影响他逃离的速度。 唰! 一柄白色纸伞张开。 犹如蒲公英般随风滑翔。 带着娇小玲珑的玥儿,转眼间同样来到溟水河面,拦住了肖近云逃跑的道路。 噼里啪啦。 两道身影在水面交错。 激起蓬蓬水花,遮挡住了下方滚起的风雷之声。 肖近云周身筋肉剧烈弹动,双手双脚拍水分波,体态飘忽轻盈,像极了一只暴雨中踏水而行的蜘蛛。 而在他前后左右,玥儿手擎白伞,身如鬼魅。 随着阵阵旋风飘来荡去,就像是一只灵巧的水鸟,在不断对着横行水面的诡异蜘蛛发起猛攻。 啪啪啪! 两人周身不断涌起道道漩涡。 就在一次次的飘荡交错过程中,鲜血不断涌入水中,就连白衣白裙和白色纸伞,也沾染上了片片猩红的颜色。 终于,肖近云被纸伞边缘划过大腿,顿时血肉横飞,伤口深可见骨,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只能被拎到岸边,闭目等待着后续的处置。 “吼!” 岸边石地,溟水帮白若水一拳砸落,眼看得陆伯竟然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 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那只如钢似铁的拳头即将落在头道,“陆观察使此言差矣。” 她饶有兴致问道,“哦?我哪里说错了?” 卫韬眉心一点嫣红鲜艳如血,他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伱不知道,有的人还活着,但却已经死了,有的人虽然死了,却一直都还活着。” “神神叨叨,故弄玄虚!” 陆芷荷冷笑,“死者沉降黄泉,活人继续向前,自是千古至理,又岂容你在这里无端质疑?” 说到此处,她一把扯掉被雨水浇透的衣裙,露出下面如玉细腻的肌肤。 “幽玄入体、天人化生,再加上师弟你为容器,一定能让我开辟出那条全新的道路!” 轰隆! 一道惊雷,于云端之上炸开。 她向前踏步,身形暴涨。 低沉咆哮,声音震荡四方。 周身血网密密麻麻,犹如无数线条狂乱扭曲。 刹那间从纤细白皙的窈窕淑女,变成身高超过三米的血色妖魔。 唰! 就在同一时间。 身形闪动,穿透雨幕而来。 陆伯、小玥,两人一左一右。 再加上墨香楼主位于身后。 四大高手分列四方,将中间那道身影牢牢围在里面。 太累了,写到现在浑身都疼,浑身在抖,眼睛都有重影,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不能这么硬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22章 安详 雨势渐小。 缠缠绵绵,如丝如缕。 位于溟水河畔的这座偏僻村庄,原本只是一处寂静空旷的废弃之地。 结果此时完全是一幅血腥地狱的恐怖景象。 不管是村内还是村外。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的惨烈尸体。 墨香楼、九圣门、凌云阁、溟水帮,所有聚集此地的武者一战而没。 只有极少数的几个,被吓破了胆子躲藏在各个角落不敢现身。 除此之外。 长途奔袭而来的黑巾军精锐,与监武司武者之间的交锋也已经到了尾声。 只剩下零星的战斗,还在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爆发,又在极短时间内以一方的死亡而告终。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反倒像是上天为如此多生命的逝去而无声哭泣。 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 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在混合着鲜血的泥水中款款而行,她原本的洁白衣裙,早已经被浸染成暗红的颜色。 啪嗒! 一只瓦片被碰到,发出清脆响声。 她就在此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朝着一侧的残垣断壁看了过去。 压抑得极低的呼吸声,就从那个方向细细传出。 她面无表情,只是伸出鲜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 然后一步步慢慢靠近过去。 哗啦啦! 一片倒塌的门板被掀开,露出下面瑟缩成团的几个身影。 他们有男有女,看上去年纪都不算大。 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个个满脸泪水,充满惊恐。 隐约能从扯破的衣衫勉强认出,他们都是凌云阁的年轻弟子。 她静静站在那里,沉默注视着几个持刀握剑的男女。 他们沉默着,畏缩着,哭声蓦地又大了几分。 悄无声息间,一张不见丝毫血色的惨白面孔慢慢抬起。 从她的一侧肩膀露出,和她一起注视着相拥哭泣的年轻男女。 丝丝缕缕的猩红触手蜿蜒游转,一如那张惨白面孔的好奇眼神,有几分跃跃欲试,更多的则是抑制不住的垂涎欲滴。 陡然一声惊声尖叫。 看到了蛇盘一般纠缠扭曲的鲜红触丝,凌云阁幸存的弟子瞬间就已经崩盘,惊叫着朝四面八方逃去。 他们所有的正义,全部的热血,以及一切的抵抗之心,都已经在不久前的惨烈战斗中被碾得粉碎,如今只剩下了茫然无助与恐惧绝望而已。 卡察! 一个年轻男子的头颅高高飞起,无数触丝没入脖颈,吞噬吸吮着涌出的鲜血。 忽然她又出现在数丈外的墙角,伸手捏住了另一人的心脏,静静欣赏着那人瞬间皱成一团的面容。 紧接着,她鬼魅般横移过整个小院,将一对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刺了个对穿。 惨白的小孩面孔倚靠在她的肩膀,探出道道猩红触丝,温柔拭去那对少女眼角泪水。 紧接着毫不犹豫刺入她们的眼眶,开始欢快而又血腥的吸吮。 做完这一切,她微微地笑了。 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满足的表情。 “还不够,还需要更多。” “如此才能摆脱那个女人的限制,得到真正的自由!” 她和肩膀上的惨白面孔对视,心中的渴望愈发强烈。 不由自主追寻着甜美的味道,前往下一处可供吞噬的地点。 忽然,就在此时。 轰隆!!! 一道惊雷就从村外传来。 地面微微震颤,水洼都激起道道涟漪。 她勐地停下脚步,动作僵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狂风肆虐,尖锐呼啸。 她和肩膀上的惨白面孔同时愣住。 两个鼻尖同时急促翕动。 又同时露出潜藏已久的恐惧表情。 她在害怕。 就在刚才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道旁酒肆。 某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人端坐不动,面前虽然摆满了一桌的酒菜,却一直将目光钉在她的身上。 就像是在看着笼中鸡仔,考虑着该如何下嘴才更加美味。 惨白面孔同样恐惧。 不由自主回想起和那个男人连为一体时的恐惧,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要在那道虚幻缥缈的笑声中被吸食殆尽,无论如何拼命反抗都无济于事。 逃! 必须马上逃! 这是野兽在遇到天敌时,不需要思考便会生出的唯一念头。 她自然也不例外。 甚至反应得更加快速敏捷。 唰! 唰唰唰!!! 刹那间猩红触丝涌动,带着这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便朝着震荡相反的方向疯狂逃离。 肩膀上,那张惨白面孔则一直向后张望,生怕那个可怕的身影会追上前来,不知何时便要再次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她的速度很快。 虽然看上去不会任何武技身法。 但光凭那些猩红触丝的缠绕弹动,便已经让她快到几乎看不清楚身形的程度。 刹那间便越过道道残垣断壁,来到村子边缘。 就在此时。 她勐地停下脚步。 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缓缓聚焦,死死盯住了毫无征兆出现在前方的三道身影。 居中是一个穿着合体劲装的女人,将姣好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手中还打着一柄白色纸伞,遮挡住了眼睛之上的面孔,只剩下小巧精致的口鼻,在细密的雨丝下泛着晶莹如玉的光芒。 在她身侧,还跟着两个男子。 他们全副武装,和她一起死死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猩红触丝,表情无比沉凝。 “呵……” 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虚无缥缈的笑声就从女人伞下响起。 两个男子同时一愣。 正当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 纸伞晃悠悠飘起,女人闪电般出手,一左一右分别按在两人心口。 噗! 两人口吐鲜血,转头看向自己的些什么,却只有大团鲜红液体向外涌出。 陆止荷缓缓收回手臂,轻轻丢掉那具变得干瘪枯萎的尸体,整个人的气质在这一刻陡然发生由内而外的剧烈变化。 “卫师弟,老师开辟的道路,肯定是我接着走下去。” 陆止荷仰望苍穹,神情狂热,“不管是你,还是那个怪物,都会被我融入身体,成为吾继续向前的垫脚石。” “当然,你们也会随我一起,去看一看老师曾经提到过的极大恐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卫韬目光沉凝,抬头仰视着那尊充满了力量与美的身躯,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庞大压力,清晰嗅闻到了关于死亡即将降临的气息。 他刚刚接连爆发,将陆伯和玥儿先后送入黄泉。 又和墨香楼主毫无花哨对拼一记。 对于身体的消耗,绝对要比陆止荷更大。 此时此刻,再面对着她毫无保留的爆发,从气势上已然有些落在了下风。 轰! 陆止荷向前冲来,血色网络破体而出,在斜风细雨中疯狂乱舞。 “想要对抗她的血网,我似乎有些无能为力。” “那么,唯一的手段便只有如此!” 轰! 心中一点火焰轰然爆开,焚断了他仅存的一道心弦。 卡察! 卫韬一指点出。 尖锐指爪刺破眉心,飙出一道鲜红血箭。 一切精神完全放开,意识与身体在这一刻仿佛断开了连接。 虚幻笑声遽然降临,与体内疯狂扭曲乱舞的血色网络一起,将所有一切尽数淹没笼罩在内。 “就算老师亲临,也不能阻挡吾一路前行的脚步!” 陆止荷抬手刺破耳膜,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咆孝。 轰隆! 两头怪物狠狠碰撞到了一起。 河滩上陡然爆出一朵小型蘑孤云。 轰轰轰轰轰! 两人在短短几个呼吸内便碰撞不下百次,高高荡起的泥水绵延不绝,远远看去如同大浪拍岸,激起万千水花。 里面则是两具狰狞身躯在交锋,野兽般碰撞纠缠撕咬。 卡察! 云层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阴沉昏暗的天地。 暴雨造成的影响从上游蔓延过来,很快就形成了汹涌澎湃,席卷一切的泥石流,凶勐冲刷着沿岸的一切。 轰隆! 又一次剧烈的对撞后,两道狰狞身影同时向后飞出,落入涌动不休的污浊河水。 哗啦啦! 忽然卫韬高高跃起,恢复了原本体型的身体鲜血淋漓,飞快朝着不远处的村庄冲去。 陆止荷紧随其后,周身充斥着血腥邪异的杀机,肉眼可见地拉近距离。 咕都! 咕都咕都! 巫小莲静静站在村庄边缘,双手伸出无数猩红触须,没入到柳青缘手臂。 一片残垣断壁之中,两个白皙娇嫩的少女相对而立。 她们又以如此一种诡异姿态连接在一起,远远望去犹如一幅奇幻莫名的画卷。 而此时此刻,这幅画面就在一追一逃的两人眼前缓缓展开。 卡察! 鲜血飞溅。 无数猩红丝线断裂,撕扯掉了柳青缘大片皮肤。 她对此恍若未觉,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亮到令人心季。 死死盯着横冲直撞而来的两道身影,毫不犹豫向着一侧飞速撤离。 巫小莲身体剧烈颤抖。 两张面孔齐齐向后转动,望向了扑面而来的两道狂风。 眼神中除了恐惧,隐隐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怀与解脱。 卡察! 她毫无反抗,被卫韬一把抓住。 他低下头去,就像是遇到了就别重逢的伴侣,张口便朝着那只纤细修长的脖颈咬去。 “想要用她来补充消耗!?” “她是吾的禁脔,容不得其他人染指!” 轰隆! 一股巨力涌来。 两道身影再次对撞一处。 在村庄边缘开始了新一轮的惨烈搏杀。 十数个呼吸后。 卫韬肩膀挨了重重一击,口吐鲜血向后急退,撞塌了两堵断墙,陷入瓦砾深处挣扎不起。 陆止荷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状若疯狂。 一把将呆立不动的巫小莲抓住,脸上刹那间浮现出极度满足的表情。 她静静看着刚刚起身的卫韬,忽然便恢复了温润似水的语气,“孙老师倒是有些偏心,不仅帮卫师弟开辟打通周身血网脉路,就连我都没有学到的荷下青鱼身法,也尽数教给了你。” “若不是有此身法,刚才一场鏖战,师弟你怕是难以支撑坚持到现在。”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血腥气息,“陆观察使体内气血运转脉路,要比我更加完善,层次也高。” “你并不知道,我原本修习皇家全真内练法,被老师出手捉去一番“指点”,让我在其后的数千个日夜,又都受到了怎样非人的煎熬。 你受的苦没有我多,自然也就理解不了,我为什么能比你更强。” 卫韬若有所思,缓缓点了点头,“我很理解。” 陆止荷转头看向已经跑到远处的柳青缘,忽然又笑道,“卫师弟找了这个小丫头做红颜知己,也是个死命折腾的性子。 不得不说,你还真的是有着极其强大的精神意志,如此也才能解释,洗月老师为何会找你作为弟子。” 说到此处,她幽幽叹息,“就算是到了现在,你竟然还不肯叫我一声师姐。” 卫韬跟着叹道,“陆小姐如此纠结一个称呼,这又是何意?” 她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你喊一声师姐,那么接下来我对你出手的时候,便能更加清晰回忆起老师施加在我身上的种种。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奇妙感受,仿佛时间在这里完美进行了一次轮回。” 卫韬点点头,“陆师姐安详,如今吃饱喝足,也该上路了。” “呵,想让我上路,就凭你现在虚弱无力的花架子?” 陆止荷道,“还有柳青缘这个小丫头,就算来十个她都不够用!” 她无声冷笑,七窍中毫无征兆涌出漆黑如墨的鲜血。 陆止荷勐地睁开眼睛,目光有如实质,落在小莲脸上。 这才发现,她竟然和自己一样,已然满脸都是黑色血液。 啪啪啪! 血网与诡丝的连接陡然断开。 陆止荷闪电般向后退却。 轰隆! 刹那间又有一道身影自残垣断壁间飞出,一头撞向她的身体。 轰! 两道身影同时消失在原地。 又同时出现在十数丈外的水泊。 紧接着,翻滚声、咆孝声、撕扯声、啃咬声,伴随着血色线条疯狂乱舞,将大片水洼浸染成阴暗的红色。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陡然一道惊雷在高空炸响。 一头黑红交缠的狰狞身影仰天咆孝,倾尽全部力量挥出一爪,将一道纤细身影狠狠砸入地下,溅起大蓬暗红的水花。 最终一切都平息下来。 她仰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双臂和双腿上面的血肉大部消失不见,只余下洁白的骨骼还连接着身体。 胸腹间破开一个巨大豁口,可以看到脏器在缓缓蠕动,还有密密麻麻的血色网络,在不断试图修复着重伤垂死的身体。 她努力睁大眼睛,嘴唇翕动着说着什么。 “你竟然,在她的体内下了散乱真劲气血的混毒。” 卡察! 卡察卡察! 她四肢尽断,变成人彘。 直到此时卫韬才真正靠近过来,有些出神地看着她扭曲变形的身体,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口水。 他叹了口气,“它有可能是我放出来的,那么我就要负责将它处理干净。” “按照柳青缘的说法,下毒不失为一个好手段,就算是此次围剿任务失败,或许还能在后面阴到一把墨香楼主。 结果却是有些令人唏嘘,墨香楼主被陆小姐吸成人干,那么原本为她所布置的手段,也被你全盘接收,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铺张。” 说到此处,卫韬缓缓蹲下,一点一点的在她的身上摸索了起来。 接下来,他手中多出一柄小刀,轻轻巧巧剥开了她血肉。 “陆小姐不想看的话,可以闭上眼睛,我对你体内的气血运行脉路很有兴趣,希望能从中寻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希望你能一直坚持活着,至少在我解剖研究结束之前,莫要熄灭了生命的火焰。” 章节目录 第223章 纠缠 溟水河畔,细雨绵绵。 仿佛给天地万物罩上了一层轻纱。 村庄隐藏在蒙蒙水雾深处。 鲜血浸湿了外墙,显出淡淡的红色,像是一抹抹胡乱随性的涂鸦。 卫韬缓缓站直身体。 眼前蓦地一黑,差点儿又摔倒在地。 脚边是一具已经不成形状的尸体。 看上去却又骨肉分明,条理清晰。 尤其是那张被精细剥落展开的血网,更是给人一种无比邪异奇幻的美感。 柳青缘上前几步,扶着他慢慢在一块方石坐下。 又从身上取出一盒补益身体的丹药,递到他的手中。 卫韬一点点平复着呼吸,“村子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柳青缘道,“监武司的同仁悍不畏死,与反叛朝廷的黑巾军拼了个伤亡殆尽,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 “确定伤亡殆尽了么?” 他睁开眼睛,又问了一句。 柳青缘不小心触碰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表情都有些扭曲。 过得片刻,她才细细抽着凉气笑道,“先生放心,有属下带来的心腹在这里,监武司的好汉们就算不想为国尽忠,那也由不得他们。” 卫韬点点头,表情平静,语气安宁,“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先生放心休养生息就是。” 柳青缘算算时间,按时喂给自己一把混毒的解药,转身看向周围的满地尸体,“毕竟该死的都死了,这里就只剩下我这个巡礼司少卿官职最大,说话自然也就最为好使。” “属下刚才闲着没事的时候啊,已经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向上面汇报此事,才能更好地将功劳拿到咱们自家人的手里。” 卫韬默默听着,忽然插入进来道,“青缘你想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哦?” 柳青缘眼中波光流转,声音温柔如水,“先生的意思是?” 他叹口气,指了指地上的那具尸体,“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所谓人情似纸,世事如刀,所以才需要我们站在其他人的位置上将心比心,换位思考。 就好比监武司陆观察使,既然人都已经为国捐躯,那么我们必须要着重突出她的英明神武、奋勇杀敌,就算是生前无法凯旋回城,死后也要让她极尽哀荣。 还有她所带来的麾下武者,以及珞水城参与剿匪的各个势力,该有的功劳非但不能少,甚至还要帮他们添加更多,如此才算是……”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靠近过来。 紧接着,一个清脆女子声音响起,“小姐,奴婢在河滩发现了一个人,看模样好似是珞水何家的何五爷。” 卫韬被打断说话,却并不生气,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道,“何五爷与黑巾军力战而亡,身中三七二十一刀,体内鲜血都流干耗尽,也是一条忠君为国的汉子。” 柳青缘轻咳一声,对着墙外淡淡命令道,“听清楚了吧,二十一刀,一刀也不能多,一刀也不能少,记得帮忠君为国的何五爷把血放干,别让人家死了还要寒心。” “是,奴婢谨遵小姐之命。” “先生刚刚所言极是,我就是被突如其来的功劳热了眼睛,一心想着搞个大事情,也好早一点晋升巡礼司翊卫中丞。” 柳青缘收敛笑容,自嘲着摇了摇头,“也是呢,活着的人,为什么要和死人去争功劳。 更何况死掉的还是这位姑奶奶,就让她风光大葬,才能稍稍堵住京城某些人的嘴巴。” 她搀扶卫韬起身,又对着平铺地面的血色网络犯了难。 “先生,这东西又该如何处理?” 卫韬盯着看了许久,思索着慢慢说道,“不能折,更不能叠,你去找一扇平整的门板将它崩在上面,先偷偷带回去想办法拓印了再说。” 喘了口气,他又发出一声长长叹息,“我好像不会走路了,接下来还要麻烦你背我回去。” ……… ……… ………… 数日后,天气放晴。 发生在溟水河畔的大战,就如同是一阵狂风,瞬间席卷珞水城诸多势力。 更像是一场地震,将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表情。 随后一段时间,一批批细作探子前往那座废弃村庄,又纷纷面如土色返回城内,将这场血腥惨烈的战斗更加广泛传播出去。 那里虽然经过了大雨冲刷,却还有大片血迹没有祛除干净。 顿时就让原本就花式繁多的流言更加广泛传播,还增添了几分残酷血腥的味道。 甚至惊动了远在府城的节度使衙门。 以及青麟山上的元一教门。 双方纷纷派出高手,前来珞水详细了解情况。 自三十年前青莲妖教作乱以来,齐州地界承平半甲子时间,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大规模的刀兵之祸。 一时间不由得人心大乱。 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舞。 让人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小半个齐州都为之风声鹤唳,开始了针对红灯会、墨香楼的更大规模搜捕。 清风观,绿竹苑。 卫韬扶着桌椅,一点点移动身体。 体内杂乱纠缠的血网,极大影响了他的一举一动。 就算是想要将之理顺,也让他生出了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无奈感觉。 和之前战斗后的负伤有所不同。 此次和陆芷荷一番交手,双方同时驱使气血运转脉路对敌。 两种血网出于同源,相互绞杀纠缠,相互吞噬撕咬。 算是真正伤到了他的根本,体内已然变成一团乱麻。 不管卫韬如何努力,都很难进行梳理归拢,无法对症下药去解决问题。 片刻后,他又躺回床上,手中举着一面铜镜,仔细观察着眉心中央。 那里筋肉漆黑,内里血色线条疯狂扭曲,随着他视线角度的变化,还在缓缓蜿蜒游动。 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眉心。 顿时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刺痛袭来,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简直是令人烦躁到了极点。 忽然,叮的一声轻响。 卫韬强忍住天旋地转的感觉,状态栏悄然浮现眼前。 不知不觉间,新的一枚金币收入囊中。 他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开始思考如何用掉这枚金币,才能让自己目前面临的情况有所好转。 此时,还能提升的功法只剩下了两部。 一是爆发真劲的五方浮屠。 一是增加气血总量的魔象玄功。 沉默许久,他回想起体内血网刚刚联通一体的时候,便是通过提升魔象玄功的进度,补充了气血脉路陡然扩张的亏空。 那么,如果继续将魔象玄功提升至六重血象的层次。 乱成一团的血网,是不是就能被稍稍梳理一二? 就算是不能,魔象玄功也能增加气血,也算是变相地再次增强了肉身强度,无论如何都能将防御力再次向上提升,为他在最为虚弱的时候增添一份保命的手段。 毫不客气的说。 虽然现在他行动不便,犹如一个废人。 但就算是他站在这里不动,让守在门外的乌隐冲进来对他发起攻击。 只要不动用神兵利器,哪怕是将乌隐累到满头大汗,也无法破开他的肉身防御。 想到就做,卫韬深吸口气,当即将刚刚入手的一枚金币用掉,投入到魔象玄功的修行之中。 唰! 大量神秘气息瞬间涌入身体。 轰! 他猛地瞪大眼睛,表情陡然扭曲。 全身上下爆炸一般剧痛无比。 血网猛然涌动扭曲,连带着整个人都为之颤栗。 简直就如同将他拆成零件,再组装回去一般忍受不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24章 玄武 清风观,绿竹苑。 两层小楼内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就连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乌隐钉子般守护立在小楼门前,听着里面突然出现的碰撞响动,脸上不由得闪过几分焦急表情。 咔嚓! 卫韬牙关紧咬,身体不停扭曲。 直接压塌了身下的木床。 整个人随即重重砸在地上,被断裂破碎的床边盖在下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 他开口叫来乌隐,在其帮助下从一片狼藉中慢慢站直身体。 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卫韬面色顿时变得阴郁沉凝,难看至极。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虚空。 名称:魔象玄功。 进度:百分之六十。 状态:登堂入室。 境界:六重血象。 描述:此功法全力施展,可瞬间增加一点二倍气血总量。 消耗掉仅存的一枚金币,从五重血象提升到六重血象。 魔象玄功提升了百分之十的进度。 一旦御使功法,除了左右双肩、胸口、丹田、后背外,脖颈便会陡然变粗一圈,就像是套上了一只黑红颜色叠加,筋肉扭曲遒结的围脖。 丑一点没有关系,但问题是他所面临的身体失控状况并没有得到解决。 相反随着气血总量的增加,似乎还变得愈发严重了一些。 而就在魔象玄功此次提升之前,他通过不懈努力,还算能勉强控制自己。 虽然意识传递给身体的命令经常会被错误理解,不过只要集中精神去及时纠正,基本上还能提线木偶般僵硬完成一个个动作。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随着大量气血的补充,填入血网之中,他脖子以下几乎都变成了木头石块,无论如何尝试都接收不到来自大脑的意识信号。 真正的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大人,您现在感觉如何?” 乌隐努力将人扶到靠背椅上坐好,又倒了一碗药汤放到手边。 “我现在感觉很好。” 卫韬垂下眼睛,看看桌上的瓷碗,语气平和缓缓说道,“你现在先不要去管其他事情,去一趟珞水城找到柳青缘,让她放下所有事情赶过来见我。” 就在此时。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 乌隐手中悄然多出一柄利刃,闪身来到门前,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片刻后,乌隐表情微变,空着的那只手迅速做了几个手势。 外面是一个人。 而且还是个女人? 卫韬微微一怔,首先排除掉伤势还未痊愈的欧映怜。 再排除掉乌隐也知道的柳青缘。 一时间实在是想不起来,除了她们两人之外,还有哪个女人能跑到守护严密的清风观绿竹苑,直接出现在他的门前。 当当当。 很有礼貌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卫韬目光示意,乌隐缓缓打开了门插。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只雪白绣鞋轻轻踏进了屋内。 紧接着,是一个高冠袍服的修长身影,款款站在了他的面前。 “黎焜和左石同时传递消息上山,说你与青莲妖教一战负伤,如今正在道观内静养。” 倪灀眼中波光流转,四下里看了一圈,忽然便幽幽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伤的很重,甚至已经到了难以自持的程度。” “倪道子不是在藏书阁闭关吗?” 卫韬眨眨眼睛,毫不掩饰惊讶的语气,“怎么就直接下山了?” “老师很忙,明岚真人又迟迟未归,所以我偷偷从山上溜下来一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就算是有谁不小心看到了,也只会闭上眼睛当做天黑。” 她吐气如兰,慢慢说着。 先从衣袖中取出几只青色莲台,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然后直接端起那只盛满药液的瓷碗,动作轻柔递到了他的嘴边。 一点点抬起碗边,服侍着他将药汤慢慢喝完。 紧接着从袍服内取出一方手帕,还帮他擦了擦嘴角,拭去淌落下来的少许液体。 做完这一切,倪灀不由得慨然叹息,“本来我就是个不会服侍人的,结果没想到卫执事你给自己选的这位仆人,除了不大会伺候人外,就连眼睛都不太好使。 你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他却硬是看不出来,不知道你连动都难以动上一下。” “他本来就不是服侍人的小厮。” 卫韬转头看向乌隐,“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刚才我让你做什么,抓紧时间去做。” 说完后,他抬起眼睛,和她对视,“对于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倪道子可有解决的良方?” “吾此行下山,本就为此而来。” 倪灀淡淡说着,绕着木椅转了一圈,忽然开始褪下他的外衫。 “不脱衣服,就不行么?” 他缓缓转头,一直看着她。 “别说话,我先看看你的情况,才能想办法帮你疗伤。” 她表情专注,目光清澈,落在他的身上。 片刻后缓缓伸出一只纤白如玉的素手,轻轻按了下去。 轰隆! 两层小楼内,陡然炸响一道闷雷。 一道身影猛地倒飞出去,乒乒乓乓砸碎了大片桌椅,直至撞在墙上才一点点滑落下来。 蹬蹬蹬…… 倪灀连连后退,踏破实木地板,留下一行深深脚印。 她挥手散去弥漫的烟尘,浑然不顾脸上沾染的些许污渍,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太均匀。 一个闪身来到近前,将他从地上小心扶起。 又怔怔沉默许久,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浊气,“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卫韬心中动念,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分毫,“倪道子想起了谁?” “记得以前在山门藏书阁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有一个天资卓绝的外道武者,想要将所修功法连为一体,走出一条由外道残法入武道全真的路子。” 倪灀陷入思索,慢慢说着,“从五转到六转,他打通了体内气血运转的脉路。 却也在之后暗伤爆发,实力层次迅速衰弱跌落,直至落得个无比凄惨的结局。” “如今来看,你比他走得似乎更远,不仅硬生生将气血运转脉路联通一体,甚至还在基础上修行魔象玄功,达到了六重血象的境界。 简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都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 说到此处,她忽然挑起一对黛眉,“除了魔象玄功外,你将五方浮屠修行到了第几重境?” 卫韬想了一想,试探着开口说道,“第二浮屠?” 倪灀猛地愣住,沉默许久,蓦然一声幽幽叹息,“可惜,真的可惜了,如果我能早一些见到你,一定不会让你去修行任何一门外道功法。 从一开始便接触山门基础归元功,然后一步步踏入六转玄元。 卫执事你若能像我一样得到老师悉心指点,如今定然会比我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卫韬眉头紧皱,等待许久。 不得不打断她的沉思,“倪道子,我们就不要去设想那些未曾发生的事情,说些没用的废话。 错了就要认,能改则改,改不了就得忍,忍不了就去死,老老实实认栽,没什么好说的。” “卫执事倒是心态豁达,怪不得能和巡礼司虞常侍的那位侄女成为好友。” 她眼中波光流转,收敛思绪,瞬间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 午后斜阳渐渐落山,红霞盈满天边。 两人一坐一站,谁都没有再多说一言。 直至夜幕降临。 黎焜的声音从绿竹苑外缓缓响起,“老道让后厨备好了一桌席面,是给您和卫师弟送到这里,还是到青麟殿内享用?” “就拿到这里吧,如今我不方便出去。”倪灀也没有太多避讳,直接开口回应。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黎观主等下将六转玄元功的气血运转脉路图也带过来,我刚好想到某个问题,需要拿它来做一对照。” 绿竹苑门外,黎焜沉默许久,“您也知道,老道只是外门清风观主,手上怎么会有山门秘录……” 说着说着,他却是忽然叹了口气,“既然您都这么要求了,老道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只希望道子回去后可不要随口乱说。” 半个时辰后。 她将目光六转玄元脉路图上移开,表情若有所思。 卫韬同时抬起头来,“倪道子可有什么发现,我看这幅图看到头晕眼花,都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也没有发现。” 倪灀伸手捏住眉心,指尖霍霍直跳,“不过我刚才忽然灵光闪现,想到了一个有可能走通的解决方案。” 她莫名有些兴奋,语速越来越快,“对于你现在的情况,本门六转玄元或许无法解决,但玄武道的玄武真解似乎可以尝试一下……” “雄不独处,雌不孤居;元武龟蛇,蟠紏相扶。”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栽金莲。” 倪灀两只眼睛熠熠生辉,隐约可见道道血丝,死死盯着他看,“龟蛇相交,盘根错节,你如今之身体状况,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倒不如就按我说的去做,等我想办法弄到一份玄武真解,再看看能否解决问题。” 玄武真解!? 卫韬心中动念。 莫名想到孙洗月的出身,便是教门七宗之首的玄武道子。 那么,如果真的能够入手玄武真解一观,追根溯源之下,说不定真能找到解决血网散乱的办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25章 大比 时光流转,夏过秋来。 热气渐渐消散,早晚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清风观、绿竹苑。 卫韬缓缓合上面前一部材质坚韧的古籍,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许久后,他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不无感慨叹道,“我也是没有想到,道子竟然真的弄来了玄武真解。” “更让我惊讶诧异的是,这部全真内练法,我竟然能尝试修行,而且真的能梳理我体内那乱成一盘的气血运转脉路。” 高冠袍服的女子端坐对面,闻言只是悠悠一笑,“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我需要玄武真解一观,自然就有识相的玄武道师兄亲手奉上。” “更何况这只是玄武真解最为基础的龟蛇交盘篇,还远远牵扯不到玄武道的不传之秘,就算是悄悄拿出来给我看了,也影响不了大局。” “不管怎样,我欠你一个人情。” 卫韬摆摆手,虽然动作依旧显得僵硬,但比起以前只能转动脖颈,已经是天大的进步。 “还有那位提供了玄武真解的师兄,等有机会的时候,我也一定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不用管他,那就是个脑袋缺根筋的蠢货。” 倪灀淡淡说道,“四年前教门七宗弟子大比,他本不是我的对手,却非要为了争那片矿山的归属找我手谈。 结果就被我狠狠打了一顿,还抢走他老师赐下的玉牌,为了能要回东西,他便不得不答应我一个条件。 如今能用一部龟蛇交缠篇换取我的高抬贵手,那蠢货绝对是赚大了。” “或许这几天晚上,每每想到我找他进行的这次交易,他怕是都要躲在被窝里偷偷笑出声来。” 她停顿一下,语气有了几分感慨,“一晃几年时间过去,下一次的七宗弟子大比或将重新开启,所以你抓紧时间把伤养好,不要耽误了到时候的正事。 话说有几个人,我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正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还有老师一直想要的那两块寒泉药田,当年我实力不行,没能将之抓到手中,这一次倒是要看一看,还有谁能拦在我的面前。” 卫韬不由得有些愣神,片刻后才有些好奇道,“道子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参加七宗弟子大比?” 倪灀看了他一眼,“不是让伱去参加,而是作为我的亲随,陪我一起去参加。” “说句不中听的话,青麟山这么多的外门内门弟子,就没有一个能让我看上眼的,带出去也嫌丢人。 真要是和其他山门的亲传弟子要争个先后高低,我怕是还要分心来照拂他们的安全。 如此左看右看,也只有你还算有些与众不同,至少比其他那些歪瓜裂枣更能拿得出手。” “只要养好伤,那我绝无二话。” 卫韬默默听完,表情严肃认真,“我是个粗人,吟诗作对的事情虽然做不来,但若是为道子出头与人交锋,还是不怕溅一身血的。” 倪灀顿时心情大好,笑得眼睛都弯如月牙,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帮忙续上茶水,有意无意问道,“倪道子如今的修为境界,到了什么层次?” 她微微笑道,“吾天资过人,刻苦钻研,自修习归元功以来便一路坦途,再加上老师的悉心教导,各种先天灵药洗练身体,如今已然内练脏腑圆满。 只待灵肉交融、性命交修,便可以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成为本门一百多年来最年轻的的玄感武者。” 说到此处,她意气飞扬的表情忽然便有些黯然。 “可是老师却严禁我再向前踏出那一步,甚至非常严肃强调,只要我敢不经同意引动玄感,他老人家便会直接打断我的腿,并且还要将我逐出师门。” 卫韬静静看着她,许久后才暗暗叹了口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道子年纪轻轻便已经要登临玄感,叫吾等这些外道武者简直是情何以堪。” “很奇怪么,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人和人的差距,本来就是云泥之别,只有能真正认清这个现实,才不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妄念。” 她昂起头,理所当然道,“元一道代代传承,弟子门人数量众多,能拥有道子这个称号的却少之又少,每一位元一道子当然要有过人之处。 而我作为几代道子之间的佼佼者,天赋资质比别人强上那么一点,修行元一秘法更快一些,岂不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道子所言,很有道理。” 卫韬摩挲着玄武真解龟蛇篇的封面,眼前忽然浮现出某个白衣白裙的身影。 不知道她在初次接触到玄武道修行法门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态,修行过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效果。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在偷偷吃掉倪灀带来的莲台后,金币数量陡然增加九枚。 再加上两个月时间过去,自然增长的两枚,顿时就又突破了两位数,达到了十一枚金币的总量。 唰! 界面转换,来到武道功法一栏。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功法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十一枚金币,足够他将龟蛇交盘一口气修行到破限进度。 只要一切顺利,各种补药丹丸配足,用时甚至不会超过一个晚上。 所以说,他忽然很想知道。 单纯在修行玄武真解基础功法的时候,令整个教门都为之震动的孙道子洗月,是不是真的能比他更快。 想到此处,卫韬便开口问道,“孙道子洗月,当初也是从这部龟蛇篇开始踏入修途的?” “是啊,孙道子身为玄武门下,不修行玄武真解,难道还会入手六转玄元?” 倪灀小口抿着茶水,莫名有些感慨叹息,“只不过她在气血六转之后,便走上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且至今都没有谁能弄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条道路。” “就连玄武道风洳太上亲自出手,都败亡在了她的手中,其后更是一路辗转,千里厮杀。 直杀得大半个玄武道都闭上眼睛,就当她这个叛教而出的道子并不存在。” 她说到此处,语气中再添几分感慨,“她最后一次出现于苍莽山脉,随即不知所踪。 都说是因为她踏入邪道遭了天谴,才在朝廷教门的天罗地网中坠崖而亡……” “呵……” 悄无声息间,虚无缥缈的女子笑声泛起。 卫韬当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屏息不语,凝神静心。 倪灀同样蓦地闭口不言。 甚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抬头,眼中熠熠生辉,犹如两团火焰在燃烧。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沉默片刻,她语气凝重问道。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许是道子刚刚听错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无故幻听。” “而且这个笑声,我刚刚提到她的名字,就突然在耳边出现,不正常,绝对的不正常。” 倪灀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一口气喝光了杯中茶水。 她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你不会把孙道子藏在自己屋里了吧!” 卫韬叹了口气,“绿竹苑就这么大一点儿地方,就算是那位再厉害,又怎么可能一直呆在楼内而不被你发现?” “你说的不错,那么就应该是我自己出现了问题。” “老师以前便对我说过,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就需要第一时间进入养神阁静心凝魂、固本培元,不然就有可能在无意间推开玄感的那扇大门。” 她说着便猛地站起身来,“龟蛇篇已经给你送到,我必须马上返回山门。” “疗伤过程中有什么事情,你再通过左石联系我,只要能办到的,我一定想办法给办到。” “可惜了,本来我还想看着你修习龟蛇交盘,或许能从中发现武道修行的灵光一闪。” 话音未落,那道高冠袍服的修长身影便已经出门。 踩着白色绣鞋的纤足轻点地面,刹那间便消失在石径尽头。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留。 卫韬端坐不动,慢慢喝着倪灀亲手调制的药茶,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不久后。 黎焜挑着两只硕大的担子来到门外。 他敲门进屋,取出一只只食盒,熟门熟路摆满餐桌。 片刻后才有些疑惑地问,“卫师弟,那位呢?” “她回山了。” “怎么突然就回山了?” 黎焜叹了口气,“我精心为道子准备了一些礼物,还没来得及找机会送出去。” “黎师兄有这份心就行,至于送不送东西,我想道子倒并不会太过在意。” “她不在意,但我在意啊。” 黎焜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卫韬身上,眼睛忽然一亮,“倪道子不在,我送给卫师弟也是一样,依着师弟和她的关系,完全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行吧,师兄回头就先把东西放我这里,有机会了我再转交道子。” 卫韬一边说着,一边和黎焜相对而坐,慢慢吃着后厨精心准备的饭菜。 同时闲聊些最近发生的事情。 过得片刻,卫韬将话题一转,开口问道,“黎师兄知不知道,教门七宗弟子大比的事情?” 黎焜沉默片刻,暗暗叹了口气,“卫师弟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距离上次教门大比,竟然已经是四年时间过去。 按照以往的惯例,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也确实要开启下一次的大比了。” 卫韬道,“我听说大比还牵扯到了一些教门利益的分配,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焜放下碗筷,表情陷入回忆。 “当初大周荡平宇内,成就大统,以在开国之战中大放异彩的玄武道为国教,此外还有六家教门大派正式册书名号,分封福地,如此便为教门。 而随着岁月延续,七宗各自发展壮大,利益纠葛,盘根错节,自然便会引发诸多冲突,严重时甚至已经发展到动摇教门根基的地步。” 卫韬夹起一筷参须,深以为然道,“菜只有一桌,想吃的人多了,自然就不太够分。” 黎焜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恰逢其时,大周武帝横空出世,以堪称当世第一的个人实力,再加上当时高手如云的朝廷巡礼司,高高在上压服七宗高手,直接将引起争端的诸多资源福地收归朝廷代管。 并且定下规矩,教门七宗每隔几年时间可进行宗门弟子大比,以胜负定下一处处福地接下来的所有权,如此便将争端限制在了一个可控的层次。” “如此延续近百年时间,便渐渐形成了大家都为之认可的格局。” 卫韬若有所思,“若是某宗弟子太过厉害,就好比当初未曾叛门而出的玄武孙道子。 她代表玄武道参加大比的时候,岂不是就没有了其他六宗争夺的余地?” 黎焜哈哈一笑,“孙道子再强,也不可能将桌面上的好处全部吃光。 她看上了哪一盘菜,其他人自然不会傻到与之抢夺,就算再多送她一盘也是无妨。 只等她选完离开,才是其他弟子争锋的开场。” 说到此处,黎焜忽然严肃了语气,“卫师弟忽然问起此事,想来是准备和倪灀道子一起,去参加下一届的教门弟子大比了?” 卫韬微微颌首,“道子相邀,师弟也只好陪她走上这么一遭。” 黎焜摩挲着滚烫的瓷杯,低头注视着茶叶的起起伏伏,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茶水渐凉,才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上次大比,倪道子算是第一次参加,而且从头到尾独来独往,只参加了三场比试便因故离开,或许并不清楚里面的一些细节。” 说到此处,他抬头看了卫韬一眼。 “但卫师弟却是一定要知道,亲传弟子是亲传弟子,亲随陪同是亲随陪同。 两者身份地位不同,教门各宗的重视程度也就不尽相同。 场上诸位亲传弟子的点到为止,在场下许多时候,对于亲随陪同却并不一定适用。” 卫韬垂下眼睛,“黎师兄的意思,把人打死也是正常情况?” 黎焜沉默良久,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按照师兄我知道的情况,打死打残的情况并非罕见,因此师弟务必谨慎行事,所谓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卫韬幽幽一笑,遥遥举杯,“我知道了,多谢师兄提醒。”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26章 忤逆 夜深人静之时。 绿竹苑内微风习习。 带来阵阵初秋凉意。 左石从炼药园赶来,热的满头大汗。 “您的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他恭敬行礼,自从在绿竹苑见过一次倪灀之后,面对卫韬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放低了许多。 “那就开始吧。” 卫韬点点头,跟在左石身后,很快来到位于道观深处的炼药园。 两人进入一间封闭很严的密室。 里面没有任何家居摆设,只有一座足有数米方圆的药池,就位于房间正中。 下方的地面被全部掏空,各种加水加热的设施与池子相连,方便随时掌控药液的浓度与火候。 卫韬褪去衣衫,将身体没入池内。 左石很快忙碌起来,指挥着几个道童往池子里按比例放入各种药材,同时开始烧火加温。 火势越来越旺。 药液温度迅速升高。 没用多长时间,便加热到滚滚的沸水,咕嘟嘟向外冒着蒸腾的雾气。 卫韬端坐池底不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龟蛇交盘的修行法诀。 随着龟蛇篇的运转,药鼎中的药力好似见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蜂拥向他的身体涌来。 他顿时如遭雷击,体内犹如蚁噬。 撕裂般的疼痛伴着麻痒接踵而至,让人恨不能把表皮扒开,伸手进去使劲抓挠。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功法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卫韬屏息凝神,直接点了下去。 一道道神秘气息开始注入体内。 而随着变化的开启,那种痛苦感觉顷刻间被放大数倍, 只一瞬间,以他盘膝而坐的身体为中心,药液浓度达到了要彻查何老五的死因,找到凶手为其报仇。” 她说到此处,语气倏然转冷,“我知道此事后派人打探消息,发现何家竟然在散布关于先生的谣言。 说正因为先生和清风观当了逃兵,才导致其他势力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卫韬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忽然笑道,“墨香楼一役过后,我们吞掉了凌云阁一半地盘,又狠狠咬了珞水何家一口,看来是有人不满意了。” 他缓缓起身,“何家在什么位置?” 柳青缘紧紧跟在后面,“如今先生发话,我这就去调集人手,既然不满意被吃掉一半,那干脆就将他们全部嚼碎了咽下,也好给其他蠢蠢欲动的家伙看看,对我们耍那些阴谋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一辆马车缓缓穿过街巷,在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前停下。 卫韬从车厢出来,一路穿过道道庭院长廊,最后来到一间会客厅内。 不久后,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急匆匆赶来。 他伸手推开会客厅的房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卫韬。 面上表情从最初的紧张焦灼,一点点变得有些复杂难言,最终却又尽皆归于平静漠然。 “老朽何贵戎,见过卫执事。” 老者抬手抱拳,语气平静说道,“不知老朽家里犯了什么事,需要让巡礼司柳少卿,还有元一道的卫执事同时到场,还调集诸多人马将我何家整个包围。” “犯了什么事,伱心里清楚。” 卫韬目光温和,落在何家主身上, 何贵戎冷冷道,“老夫却是不知,如果卫执事知道的话,还请不吝告知。” 卫韬久久沉默不语。 看向老者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容,“其实我也不知道何家犯了什么事,但既然有贵人在珞水城不幸身亡,终归是要给上面一个合理的说法。 我思来想去,觉得必须要为此提前做些事情,不然真等着被人问到头上,怕是仓促之下会不知道说些什么。” 何贵戎不住冷笑,“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就准备将陆观察使的死因,扣到我何家头上?” “要老夫来说,当初溟水河畔一战,你们两个活到最后,才是勾结墨香楼妖人,导致伤亡惨重的罪魁祸首!” “死人的话,不会有人听的。” 卫韬低低叹息,蓦地长身而起,探手便朝着何家主抓落。 刹那间人影闪动,爆响连连。 何家主连退数步,不断变幻招式打法,却始终无法避开这看上去普通平常的一抓。 直接被卡住脖子高高举起。 咣当! 就在此时,会客厅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雍容华美的少妇从外面冲了进来。 “放下我大哥!” 她高高举起一枚铭牌,语气冰冷傲然,“我是元州郭家之媳,你若是不想……” 咔嚓! 何家主脑袋歪向一旁,被随意丢到地上。 卫韬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出了会客厅。 柳青缘在门外肃立,掌中细剑还在不断淌落鲜血。 “珞水何家勾结青莲妖教,巡礼司发现证据确凿!” “元州郭家牵连其中,意图忤逆谋反,当八百里加急上报总衙,报请虞常侍决断处置!” 妇人死死盯着地上那具扭曲尸体。 耳畔响起柳青缘冰冷的声音。 面色陡然一片煞白。 失去了所有血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27章 宗师 嗡嗡嗡! 七八根杯口粗细的铁棒呼啸落下。 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重重击打在卫韬身体表面。 爆出金铁交鸣的响声。 同时溅起星星点点的金色药膏,洒落周身青石地面。 卫韬双眸微闭,深深呼吸。 对闪电般落下的铁棒,仿佛浑然不觉。 体内气血涌动收涨,声如江河滔滔。 心跳有如擂鼓,向着四面八方荡开。 脚下步伐变换,犹如龟蛇相盘,绞绕纠缠。 各种声音融为一处,仿若雷音震动。 在这座僻静清幽的小院低空滚过,惊得蚊虫入地、鸟雀高飞,不敢靠近分毫。 忽然脚步声声踉跄,密集的铁棒呼啸砸落出现了明显空档。 几个壮汉面色惨白,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满脸无法忍受的痛苦表情。 咚咚咚! 随着卫韬一次次的踏地而行,他们瘫坐在地剧烈颤抖。 只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心跳的频率都和步点一致相合,全然不受自己的掌控。 而当进步踏地声越来越密集,每个人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口鼻间甚至都开始向外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你们先下去吧。” 卫韬忽然停下动作,缓缓睁开眼睛。 他涂满了药膏的身躯通体金黄,在太阳照耀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望之犹如金身罗汉、天神下凡。 几个壮汉如蒙大赦,急忙躬身行礼,相互搀扶着快步离开。 直至远离了这间小院,所有人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脏,也终于渐渐恢复正常。 卫韬目送众人远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收敛所有心绪,身体缓缓下沉。 一脚踏前,一脚退后,左手在下指地,右手在上指天,双双紧握成拳,摆出一套拳法起手式。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势合,这便是龟蛇交盘所讲的精气神合。” 默默感受着体内的气血涌动,卫韬意识放空,心境通明,渐渐晋入到浑然忘我的状态。 忽然,他拧腰旋身,击出一拳。 肌肉筋络崩崩跳动,犹如弓弦急速震颤。 周身上下劲力乍起,呼啸鼓荡无休无止。 他一式式打出,带起道道旋风,炸开鞭炮齐鸣的脆响。 体内同样轰鸣阵阵,内脏筋骨震荡不休,激发隆隆雷音。 一套拳法演练完毕,卫韬只觉得气血涌动,真劲开阖,内至脏腑,外至体表,同时生出极度舒爽的酥麻暖意。 “不愧是玄武真解、大教真功,让我真正体悟到内练脏腑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卫韬缓缓收了拳架,头过,九圣门在当地高高在上惯了,便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需要好好和他们说道一下,让他们明白安分守己、和气生财的道理。” 天色渐晚,红霞满天。 卫韬出了小院,穿过一条狭长安静的小巷,便来到外面的长街上。 酒宴地点在珞水河上的画舫。 远离了人烟繁盛的主城区,在河中观水听波,饮酒作乐,倒是别有许多风味。 这里一顿饭最少都要花费几十两银子,除了出手阔绰的豪客,普通人根本连靠近都不敢靠近,更不要说登船消费一番。 卫韬骑在马上,极目远眺天边晚霞,心思早已经沉浸到龟蛇篇的修行之中。 小檬随侍在侧,后面还跟着两个青衣武者,都是柳青缘带来珞水的心腹。 “那姓柳的女人身为巡礼司少卿,不好好安守本分,反而大肆在珞水扩张势力,吞并本门下属凌云阁的产业,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忽然,一道冰冷男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卫韬思绪被打断,缓缓抬头看去。 就看到几人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朝着珞水岸边走去。 小檬压低声音,“先生,此人便是九圣门外务堂主区九霄,也是此次酒宴的牵头组织者之一。” “看来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卫韬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跟在后面。 十多米后,他又转头问道,“小檬,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吧。” “没有,奴婢昨天上午……” 小檬话说一半,蓦地闭口。 一道身影腾空而起,犹如一只展翅滑翔的大鸟,刹那间便已经到了那几人的近前。 风声呼啸,衣袂作响。 区九霄感觉不对,猛地抬头。 便看到如血鲜红的晚霞映照下,一道身影在地面投射出大片阴影,将自己整个人都要完全笼罩在内。 “你……” 区九霄张了张嘴,心脏猛地一跳。 死死盯着那人舒展手臂,一记云龙探爪按了下来。 从他的角度看去,恰好见到那人半边身体沐浴着柔和的夕照光芒,另外半边身体却隐入黑暗之中,光暗交错,泾渭分明,带来一种莫名奇幻恐怖的感觉。 咔嚓! 区九霄心神被夺,反应上便慢了半拍。 他手臂才抬到一半,便被一掌按在胸口。 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在河边的土路上滑出老远距离,直接伏地挣扎不起。 周围几人目瞪口呆,仿佛变成了一尊尊不会动的蜡像。 片刻前还在意气风发说话的区堂主,转眼间便横躺到了潮湿泥泞的冬青树旁,只剩下四肢还在抽搐般的颤抖。 这一幕景象深深印刻在他们脑海,从心底最深处不住泛起森寒的凉意。 直到卫韬一行消失在道路尽头,他们才将区九霄从地上抬起,头也不回快步离开,就连探查出手之人的身份都是不敢。 夜幕降临,整个珞水笼罩在黑暗之中。 香楼画舫张灯结彩,好似一条静卧水中的金龙。 楼船内一片安静,只听到潺潺水声,就连画舫惯有的丝竹乐鸣,在今天晚上也不见踪影。 卫韬缓缓推开雕花木门,目光从楼阁落座的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一群人纷纷移开眼睛,谁都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谁亲自领教过这位镇守执事的身手,但只看他能从墨香楼一役中全须全尾活下来,便能以管窥豹、略知一二。 因此在九圣门正主未到的情况下,他们也没人愿意抢先开口,将矛头集中到自己身上。 “有什么事抓紧说,我晚上还要回去修行,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 卫韬在主位上缓缓坐下,随即垂下眼睛闭目养神。 小檬已经从刚才的震动中回过神来,闻言便笑吟吟开口说道,“本就是已经议定的事情,小女子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既然诸位安排了这场酒宴,就说明心里有其他的想法,不说出来怕是心里憋着难过,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听一听你们的意思。” “柳小姐创建朱雀堂,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此乃人之常情,大家也都理解。 但在座诸位都和凌云阁,何家等有着颇多合作,你们将他们的产业吃干抹净,却是从未考虑过吾等的损失。 如此吃相,怕是有些不妥吧。” 一个老者放下茶盏,淡淡说道。 “你告诉我,有何不妥?”小檬看向此人,语气倏然转冷。 老者目光落在卫韬身上,皮笑肉不笑说道,“老夫自是知道柳小姐有背景,卫执事也实力高深,非是凡手。 但在珞水这片地方,如果两位以为只凭此就能压服其他所有人,未免有些太小看我们了。” 卫韬睁开眼睛,“你不服,就和我打一场。” 老者接触到那双眼睛,蓦地打了一个寒颤,却还是咬牙笑道,“老夫自知不是元一道高人的对手,但你就算再厉害,我们在座这么多人,还有九圣门的区堂主马上赶来,也未必就怕了你。” “不用犹豫,你们可以一起上。”卫韬按住木椅扶手,眼神灼热,目视左右。 自从修行龟蛇交盘之后,他梳理体内血网,总感觉浑身发痒,一直都想找几个对手好好松动一下筋骨。 刚才在河边倒是动了手,可惜那位九圣门堂主实力太逊,让他连大筋都没能拉开,回想起来便越发有些心痒难耐。 老者看着卫韬,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遍体生寒。 他深吸口气,“大家都在珞水地界,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没关系,打死了以后就不用再见面。” 卫韬咔嚓一声捏碎了椅子扶手,木屑碎末四散飞溅。 “卫执事不要误会,老朽对朱雀堂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是九圣门外务堂的区堂主专门提了起来,我们才不得不摆下这桌席面。” 老者不停吞咽口水,下意识地不停朝着外面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区九霄直到现在都没有赶来。 “我没有误会,那些地盘多一点少一点,我其实也并不在意。” 卫韬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熠熠生辉,“九圣门的人来不了了,现在我只是想打死你们,或者是被你们打死。” 夜风缓缓拂过,一股灼热气息从他身上散逸出来,灯光照耀下的空气都有些扭曲。 画舫阁楼安静无声,死一样沉寂。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快步来到画舫阁楼。 凑到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身后,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目光惊疑不定看了卫韬一眼。 他随后起身,满面堆笑深施一礼,“在下认为上次议定的事情,朱雀堂有些太过吃亏。 所以此次前来便是专程和小檬姑娘说一下,本帮必须再让利三成,不然心中便不得安宁。” 短短片刻,又有数道身影进入阁楼,在各个帮会大佬身后低声耳语。 刹那间整个画舫气氛陡变,充满了阿谀奉承之声。 卫韬顿感无趣,起身来到栏边,沉默注视着下方平静的河面。 皎洁月光洒下,他的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一朵黑云飘过,遮住了银色的圆月,他所站的地方便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却隐隐有黑红交织的气息悄然升起,望之犹如血雾弥漫,遮蔽光芒。 就在这一刻,端着酒杯赶来赔礼道歉的老者陡然停下脚步,踌躇犹豫不敢上前。 他莫名觉得,几步外的卫执事好像不是人。 而是随时都能要人性命的妖魔。 夜风再起,圆月露出边角。 卫韬便在此时转回身体,带有几分审视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 噗通! 老者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以后小人就是大人的一条狗,一切都唯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韬不由得一楞,“我们只是划分一下地盘而已,老先生用不着这样。” 老者浑身颤抖,连连叩首,“大人不答应,老奴就不敢起来。” “老先生请起,本人年纪轻轻,却是当不得如此抬举。” 卫韬面无表情,曲起食指轻轻敲击着楼船栏杆,目光幽幽看向了面前老者。 一下、两下、三下。 老者心惊肉跳,只觉得每一次敲击都落在了自己心脏跳动之时。 霎时间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揉捏成了面团再狠狠攥紧,呼吸都无法持续。 卫韬沉默许久,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是忽然一凝。 看到老者腰侧露出的挂件,很有几分熟悉的模样。 片刻后,他面露恍然神色,想起来在张制卿的那部羊皮卷上,就有一页的配图与之几乎完全相同。 他上前一步,仔细观察,“你身上佩戴的东西,是从何得来?” 老者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解下那枚形似龙兽的挂件,双手托举着呈了上来。 卫韬伸手接过挂件,仔细摩挲片刻,面上露出些许失望表情。 状态栏没有反应。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个假货,还是羊皮卷那一页所书的内容,本就不被状态栏所认可。 但就在下一刻,卫韬便又竖起耳朵。 听老者在那里絮絮叨叨接着说道,“回大人的话,这是小人家中代代传下来的一个老摆件,平日里一直放在祖屋的厅堂没人去管。 小人倒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什么用处,便只是将其照原样复刻了一件,当成护身符天天戴在身上。”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你的意思是,你戴着的这个只是赝品?” 老者道,“大人说的不错,原物大如脸盆,小的也没办法将它天天戴在身上。” “原物大如脸盆?”卫韬眼睛顿时一亮。 在此之前,他入手的可以转化为状态栏金币的物品,最大的也不过是倪灀带来的青玉莲台,相当于成年人半个巴掌大小。 今日忽然听闻还有大如脸盆的物品,如何不让人心生兴奋? 小心翼翼观察着卫韬的表情,老者暗暗松口气,面上浮现笑容,“大人若是感兴趣,我这就回去将那台摆件取来送给大人。 反正小的也不识货,就算将此等好物放在家里,也只是让它白白蒙尘。” 半个时辰后。 卫韬已经来到老者家中。 他伸手触摸着面前的龙首兽身雕像,久久出神不语。 老者在一旁随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 桌上烛火忽然一跳。 卫韬便在此时回过神来,“我没记错的话,万前辈建立飞鹰会,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时间。” 老者道,“大人若是不喜,小人回去便解散了帮会,一切任凭大人处置。” “飞鹰会的名字不太好听。” 卫韬思索着慢慢道,“今后便改成飞鹰堂吧,你还是任堂主。” 老者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几乎是语无伦次道,“属下万福权,谨遵大人法旨!” 回到柳青缘买下的小院。 卫韬迫不及待打开状态栏。 “发现龙兽雕像,是否进行吸收。” 他深吸口气,选择吸收。 一连串的美妙声音在脑海接连响起。 状态栏内的金币,从0开始不断增长,一直持续将近十个呼吸,才终于停了下来。 卫韬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 然后再闭上,再睁开。 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 状态栏内,可用金币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二十枚。 也就是说,这尊大如面盆的龙兽雕塑,一次性为他提供了二十枚金币。 甚至要比那枚青玉莲台更加珍稀。 “先生如此高兴,是有什么喜事么?”柳青缘敲门进来,笑着问道。 “是有喜事,而且是大喜事。” 卫韬点点头,“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找我?” 柳青缘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教门七宗的弟子大比,就将在十月初十开启。” “而且这一次陛下亲自下旨,要从七宗遴选弟子,赐予进入每三十年才打开一次的太玄之渊资格。” “十月初十。” 卫韬略一思索,距今也只剩下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 ……… …………… 月光如水、冰冷沁凉。 幽深且长的山间峡谷。 头发花白的老猎户握紧钢叉,竭力压低呼吸的声音。 在其身后,还有两个裹着兽皮的年轻汉子,和他一起死死盯着前方俯卧在地的猛虎。 一阵夜风吹来,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身长丈许的猛虎挣扎起身,朝着前方的山谷踉跄奔去。 老猎户目光炯炯,做出一个手势。 带着身后的两人,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从斑斓猛虎踩中林间陷阱开始,这场捕猎已经持续了三天时间,如今也要到了即将结束的时候。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皮毛的完整,他们也不会如此费时费力,当初在陷阱附近就能用弓箭将它送入黄泉。 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 它已经步入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接下来就是令人欣喜的收获时节。 品相如此完好的一头老虎,足以让他们一家整个冬天不愁吃喝,甚至还能有余钱给老二娶上一房媳妇,等到来年便可以添丁进口,家族愈发兴旺。 “爹,山谷里长着很多蘑菇。” 老大停下脚步,有些兴奋地小声说着,“我们下次还能来采摘一些,晒干了能存放一整个冬天。” “别分心,先把这个大家伙收拾干净,蘑菇什么时候都能来摘……” 老猎户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说着说着却忽然闭口不言。 他怔怔看着前方,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呆滞而又茫然。 银色月光洒落地面。 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脚踏月芒,在悬崖峭壁上款款而行。 她步步生莲,身形却是忽明忽暗。 妙曼至极的身姿在山谷之间若隐若现,仿佛完全融入其中,却又似乎脱离在外。 咔嚓! 直到纤细如玉的脚尖踩住一根枯枝,发出一声细细的脆响。 她才悄无声息停了下来,安安静静站在进入山谷的那条分界线前。 如果说刚刚她就像是超凡脱俗的月下神女,那么在停下脚步后,神女已然降临凡间,化作一幅看得见、摸得着的绝美画面。 “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缓缓转身,看了眼呆立不动的三个猎户,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这座山谷不是你们能进入的地方,里面很危险。” 就在此时,又一道身着玄色道袍的颀长身影从远处而来,转眼间便越过三个猎户,站在了女子的身旁。 此人赫然便是元一道青阳院院主,明岚真人。 他对着女子躬身一礼,姿态恭谨,“您所说的那位宗师,就藏身在这座山谷之中?” “当初翎羽有所感知,我不过是按图索骥寻到了此地。” 宫苑微微笑道,“不过明岚你说的并不准确,他以前是宗师,但现在最多只能算是个失去自我,躲藏起来不敢见光的怪物罢了。” 她叹了口气,轻轻跨前一步,便越过那道山谷内外的分界线,直接出现在了山谷之中。 唰!!! 刹那间遍布山谷的墨色蘑菇开始舒展绽放。 紧接着,密集的嗡嗡声响起。 大片磷光同时亮起。 成群结队的飞虫从石缝蜂拥而出,朝着下方笼罩下来。 婀娜修长的身影悄然闪动。 她带起道道涟漪,再次出现在分界线外。 手中多出了一朵蘑菇,还有几只不断挣扎的飞虫。 回头看了一眼,宫苑幽幽叹道,“既然他们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明岚。” “属下在。” “一人一只,喂三位猎户吃了这虫子。” “属下明白。” 三人呆立不动。 他们甚至不需要咀嚼,几只飞虫便拼命顺着喉咙钻进腹中。 片刻后,三人肚皮高高鼓起,吹气球般迅速膨胀起来。 直到嘭地一下爆开,将方圆数丈的地面均匀铺满粘稠的血肉。 宫苑若有所思,微微颌首,“原来如此,我大致知道了。” 她抬起头来,再开口时却话锋一转,来到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方向,“七宗弟子大比在即,明岚你身为元一道青阳院主,当配合本教行动,帮助我们的人进入太玄一观。” 明岚真人垂首肃立,语气平静,“您需要我做些什么,直接吩咐便是。”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家庭幸福,万事如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28章 不配 银色圆月高悬苍穹。 稀疏星辰环绕左右,同时将清冷光芒洒向大地。 宫苑在山谷边缘沉默肃立。 明岚真人随侍在侧,不发一语。 悄无声息间,一片云朵飘来,遮挡住了月光星光。 就连掠过山谷的夜风也在此时消失无踪,一切仿佛在刹那间变得静谧无声。 宫苑便在此时睁开眼睛,看向前方幽深狭长的山谷。 片刻后,她忽然悠悠一笑,“他已经知晓了吾等的到来,如今正在从沉睡中苏醒。” 明岚问道,“派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谷中人的身份?” 宫苑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说起来,此人身份贵不可言,曾经在四十年前的外战中大放异彩。 却又在半甲子前得见青莲,数年后被朝廷教门联手围剿,打落深渊,自此再无音信传来。” “身份贵不可言,四十年前大放异彩,又在二十多年前失踪不见?” 明岚眉头紧锁,思忖着道,“您所说的这个人,莫非便是大周武帝第十三皇子,纵横不败数十载,有着霸王之称的武修玄?” 宫苑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是不无感慨说道,“当我还年少时,曾仗剑游历天下,恰逢外敌入侵,内乱四起,见惯了人命如草,世态炎凉。 又发现众生百相,诸般命运大多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 有些人自娘胎里出来,便天然有着贵人的身份,锦衣玉食自是不必多言,做任何事情大抵都可以心想事成。 而其他绝大多数人呢,却是要什么没什么,光是活下去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说到此处,她目光幽幽看向山谷。 “说起藏身于此的这位皇族宗师,前半生贵为皇子亲王,言出法随,号令景从。 就算在武道修行上,也是步步登高,破境玄感踏入宗师,人生堪称圆满无暇。 谁曾想他却又在人生最鼎盛之时,抛却一切投身青莲,你说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岚真人摇头叹息,“本人驽钝,不得而知。” 宫苑微微笑道,“我如今虽身为青莲护法长老,却也不知道修玄前辈当年作何想法,为什么会做出如此选择。” “所以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要与之见面一唔,探寻他老人家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 说着,她缓缓向前踏出一步,一只脚没入到山谷分界线内。 表情在这一刻陡然变得严肃沉凝。 山谷之内,密密麻麻的黑色蘑菇开始疯长。 还有无数闪烁光芒的飞虫,朝着她席卷盖压而来。 宫苑对此仿若未觉,款款前行。 很快没入山谷深处,修长的身影消失无踪。 明岚真人紧随其后,却在分界线外停下脚步。 耳畔响起宫苑的声音,让他不敢继续向前。 “武修玄既醒,未入宗师,进谷必死。” 明岚面色接连变幻,死死盯着仿佛开锅般沸腾的山谷,一个念头挥之不去,不断在心中环绕盘旋。 去年此时,她好像还在玄感。 结果仅仅一年时间过去,她便已经破除妄念,破境宗师!? 忽然,一道清冽女子声音自虫群深处缓缓响起,穿透黑暗传递四方。 “武前辈人不人、鬼不鬼,如此空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束手就擒,让吾一窥你隐藏许久的秘密。” 紧接着,一道嘶哑空洞的声音传出,听上去有种神志不清的疯狂。 “气血磅礴、肉身仙灵,吾当能饱食一餐!” 轰! 山谷内陡然升起一团巨大的蘑菇云。 紧接着狂风乍起,虫群散开。 弥漫的雾气也被迅速驱离。 露出山谷深处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 明岚猛地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映照出一个形容枯槁、干瘦如柴的男子。 远远望去,他就像是一具直立的骨架骷髅。 还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其身体内外钻来钻去,看上去诡异而又恐怖。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两道身影陡然消失不见。 两侧崖壁轰然倒塌。 刹那间巨石滚落、峡谷倾覆。 遮挡住了谷底的一切,让人再也无法得见纠缠碰撞的两道身影。 直到数十个呼吸后。 一道修长身影如蛟龙腾飞而起,紧接着又从高空迅速坠下,落地后连连后退,将坚硬的山石地面踩踏出一个个深坑。 而在百米之外,枯瘦如柴的男子缓步走来。 他抬头仰望星空,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缕莫名悲哀的笑容,眼神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清明。 “我还记得你。” 男子缓缓开口,语气不再沙哑疯狂,而是变得温和明朗,“没想到当初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如今竟然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宫苑拭去唇角溢出的血迹,缓缓平复着呼吸。 闻言只是露出一丝淡淡笑容,“武前辈谬赞了,晚辈有些担当不起。” 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的身体,语气隐隐有些疑惑,“伱已经有了幽玄诡丝,却又为何要来此地搅扰老夫?” 宫苑道,“我有许多疑惑不解,既然知晓了武前辈的下落,自然想着前来寻求解惑。” 他眉头微皱,“为了解答些许疑问,便不惜来此与老夫一战,甚至让你伤及根本,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 宫苑悠悠笑道,“虽然于天地乾坤而言,吾等皆渺小如若微尘,但能多拨开一些迷雾,无论如何都要好过无知无畏,茫然懵懂。” 男子低下头,言辞间疑惑更甚,“你又如何能够确定,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找寻到的,便是最终的真实?” 宫苑摇了摇头,“世人愚钝,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并为之寻找证据加以证实,晚辈生而为人,自然也是不能免俗。 不过既然已经付出了诸多努力,我就算是错了也只能继续下去,直至前路断绝才敢罢休。” “你很好,意志比老夫更加坚定。” 他缓缓抬头,目光清澈,慨然叹息。 “当年我若也是如此,或许便不会万念崩解,心神动摇。”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你走的是桂书仿当初所设想的道路,老夫也不知是对是错,最终又会将你引向何方。 不过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去找玄武道风洳老道交流探讨,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参考。” “玄武道风洳太上早已不在人世,死在了他亲手培养的玄武道子手中。” “我也曾找寻他那位关门弟子,结果白白损失了麾下几位长老,却始终无缘与她一见。” 宫苑说到此处,躬身一礼,“既然求而不得,便不必太过强求,今日有修玄前辈做一参照,也已经好过晚辈龃龉独行,在黑暗中独自摸索。” 男子微微点头,“幽玄诡丝不一定坏,老夫体内失控的遽椤鳞虫也不一定好,你若有意,可自取之。” 他慢慢说着,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散去。 便有无数飞虫从其口中钻出,开始大肆啃噬干枯如柴的身体。 它们欢畅啼鸣,背上同时闪烁起金色光芒,犹如一只只不停眨动的独眼金瞳。 宫苑静静看着男子被吞噬干净。 然后挥动袍袖,将振翅欲飞的遽椤鳞虫尽数收入囊中。 “此间事了,明岚师弟便可返回青麟山门,也免得青阳院多日无主,一直无人主持大局。” 她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却又忽然停下,回头朝着身后看来。 缓缓开口说道,“明岚师弟,你心境已乱,怕是再也无法压制修为境界,不日便将踏入玄感。” 明岚真人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他眉宇间尽显忧虑,“派主所言极是,我压制境界数年时间,今日心神动摇,怕是再也无法持续下去,马上就要推开那扇大门。” “一入玄感,生死对半。 本来玄感层次便是有名的绝境难出,加之元一道不传之秘因故缺失,所以宁道主不让你们轻易踏入玄感,自是有着他的道理。” 宫苑眼中波光流转,如水潋滟,“你心境不稳,此时晋入玄感便算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后面也没得几年好活了。” 明岚面色惨淡,一揖到地,“还望派主救我。” “明岚师弟既已得见青莲,我自是不会弃你于不顾。” 宫苑思虑片刻,竖起两根手指,“现在有两个办法,就看你想要如何选择。” 明岚再施一礼,“请派主明示。” “第一个办法,我传下青莲映月心法,你勤加修习之后,当可将玄感向后推延一段时间。” 明岚心念转动,“属下想知道,第二个是何办法。” “第二个办法啊。” 宫苑手腕一动,掌心便多出一只遽椤鳞虫,“第二个办法便是将它融入身体,并与之心神相连,让那些遽椤鳞虫代替你承受大部分的玄感妄念。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或可成功破境玄感,踏入天人和合的宗师境界,自此便可与元一道主并列,天人榜上有名。” 说到此处,她声音转冷,“当然,若是失败,你的下场将会比武修玄更加凄惨。” “两条道路该如何选择,明岚师弟自己决定,我会在此等待你一炷香的时间。” “派主不用等了。” 明岚真人站直身体,目光凝聚一处,落在那只银身金背的遽椤鳞虫上面,“拖来拖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愿走第二条道路。” “选定离手,生死自负。” 宫苑深深看了他一眼,“明岚师弟还须坚定意志,日后莫要后悔便是。” 嗡! 她手腕一动,那只飞虫悄然浮起。 就像是被一根透明丝线牵着,缓缓来到了明岚真人嘴边。 他没有犹豫,猛地张口,便将它吞入腹中。 ………… ………… ……… 清风观,炼药园。 药浴房内热气蒸腾,充斥着浓郁的腥苦气息。 调配药剂,准备药浴。 卫韬将所有道童都赶出了药园。 只有他一个人,忙得是脚不沾地,大汗淋漓。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他褪去外衣,缓缓没入沸腾的药池。 感受到气血又开始涌动游转,循着血网大周天循环,卫韬的心情一点点恢复平静。 “倪灀说玄武道的基础功法可称中正平和,修炼起来是个日积月累的长期过程。 那么用药量再多一些,步子迈得再大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毕竟中正平和就意味着副作用小,对身体的危害很低。” “待到用药量上去了,再动用状态栏金币直接提升修行进度,当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想到就做,卫韬当即加大了单次修行的药量。 考虑到开始需要先测试身体的承受程度,他第一次只把药量增加到标准药量的五倍。 然后集中精神,脑海中浮现龟蛇交盘功法要诀。 同时还有纷繁复杂的扭曲线条,不停在眼前交替闪现。 不知不觉间,以洗月图录为核心,以陆芷荷气血运行脉路为补充,再以幽玄诡丝为牵引,渐渐融入自身血网,将大周天循环变得愈发复杂难言。 轰! 第一个大周天循环结束。 气血没入各处窍穴节点。 紧接着却又轰然爆发,开始了下一轮的周天。 就在此时。 卫韬眼前蓦地一黑,陡然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入目处一片死寂的黑暗。 唯有意识保持清醒,甚至比平时更加透彻清明。 没有任何征兆,变化悄然出现。 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深处,显现出扭曲纠缠的彩色丝线,明灭不定,若隐若现。 丝线蜿蜒游转,连成一片。 组成似文字非文字,似图案非图案的诡异纹路。 卫韬凝聚精神,盯着它看了许久,都没有分辨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还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如泣如诉的轻吟浅唱。 无视了他的主观意愿,就在意识深处不断盘旋,游走回荡。 那道声音在诉说,在呼唤。 许是他距离太过遥远,无论如何都无法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是当卫韬想要更加深入体悟感知时,彩色丝线和低吟浅笑又忽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在意识深处出现。 浓郁的腥苦味道窜入口鼻。 卫韬就在此时睁开眼睛,感官恢复正常,回到雾气腾腾的药浴房中。 而就在此时,第二次大周天循环恰好结束。 气血返回窍穴节点,等待着下一次的汹涌澎湃。 时间飞快流逝。 哗啦啦…… 卫韬从浴桶中跨出,换掉已经废掉的药液,不再严格遵照龟蛇篇的修行节奏,而是没有任何停顿地开始下一阶段的修炼。 这一次,他直接把药量增加到标准要求的八倍。 “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才是最适合我的修炼方法,按部就班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轰! 体内气血暴涨,汹涌澎湃。 部分血网似乎无法承受陡然剧烈的变化,但随着状态栏金币的消耗,神秘气息迅速跟上,改造经脉让其很快适应变化。 夜深人静,药浴房内雾气蒸腾。 甚至透过门窗缝隙溢出密室,将整个小院都变得朦朦胧胧,犹如仙境。 当白日降临。 第一缕阳光落下。 卫韬继续消耗金币,药量已经是标准的十倍。 再接下来,他直接将剂量提升到原来的十二倍,然后是十六倍…… 轰! 金币不断消耗,神秘气息融入身体,配合药液改造身体。 直到所有储备药材被全部消耗殆尽,才意犹未尽停了下来。 卫韬睁开双眼,缓缓从药池起身,擦干水珠穿上衣服。 默运玄武真解龟蛇篇。 汹涌澎湃的热流顷刻间游遍四肢百骸,又沿着特定轨迹回归一处处窍穴节点。 就像是现代化大都市的道路交通,形成无比复杂的闭合环路。 状态栏浮现虚空。 看着里面关于龟蛇篇的描述,卫韬表情有些莫名出神。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220%。 状态:破限十二段。 描述:不同气血运行脉路相互融合,此功法得到大幅进化提升。 两百二十的修行进度; 破限十二段的状态描述; 还有密集纠缠的气血网络。 卫韬此时也有些搞不清楚,他所修行的玄武真解龟蛇篇,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只知道按照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脱离了玄武真解的范畴,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奇怪道路。 还知道现在身体变得有些笨拙,无法精确控制一举一动的准度和力量。 他刚才从药浴房出来,一不小心就将密室房门的把手直接扯掉。 想要试着将其重新装上,结果伸手就将厚重铁门怼了个大坑。 又一脚踩碎外面的青石台阶,大大小小的石屑碎片四散飞溅。 按照倪灀亲身经历过的说法。 这就叫实力提升太快,导致精神念头无法跟上身体的变化,必须停下来一点点去适应打磨,才能恢复到最为完美的状态。 转眼间数日时间过去。 卫韬完全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又沉浸到下一阶段的武道修行之中。 首先是魔象玄功。 投入四枚金币,一口气将其修行到了,你不知道我们九圣门在赤山……” “烦死了。” 倪灀陡然停住身形,目光灼灼看了过来。 她刚刚向前踏出一步,身后却是风声乍起,早有一道身影呼啸而过,刹那间便已经越过十数米距离,来到了楼船甲板中间。 巨大的风压当头落下,中年男子面色大变,意识一片恐怖的空白。 他想要闪避,却发现在如此压力之下,就连脚趾都无法动弹一下。 轰! 剧烈热浪扑面而来,将他的面孔都炙烤得有些变形。 紧接着,一只肌肉虬结,笼罩着着淡淡黑红气息的手臂从热浪中冲出,朝着他一把抓落。 中年男子还是寸步未动。 被卫韬卡住脖颈,高高举了起来。 下一刻,他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噗通! 卫韬随手将人丢下,眼神中还有诸多疑惑。 “他怎么会这么弱,完全出乎预料的弱,若不是最后一刻收了力量,怕不是就要将他一把抓死。” “此人其实并不算弱,主要还是因为你比他强了太多。” 倪灀来到近前,语气中满是欣喜,“不要着急,等我吃完了携带的药品,就能专心致志和你打上一场,让你真正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层次。” 船舱布帘掀动,走出几个人来,从楼上居高临下望了过来。 居中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 看到倪灀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陡然亮起。 随后见到趴伏在甲板的中年男子,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紧,旋又松开。 年轻人身后,是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子。 她声如蚊蚁,轻声说道,“公子小心,这两人实力不俗,不可轻易招惹。” 年轻人微微点头,面上迅速浮现温和笑容。 他抬手抱拳,“刚才许是家仆粗鄙,冒犯了两位聊天观景的兴致。 不若进来饮上一杯水酒,让在下向两位赔礼道歉,也好交个朋友。” “你太弱了,我没兴趣和你交朋友。” 倪灀冷冷拒绝,看一眼面色陡然铁青的几人,便伸手一指卫韬。 又加了一句,“我现在不方便出手,所以说谁要再敢纠缠,我就让他把谁打死。” 年轻人眼角嘴角微微抽搐,向楼下甲板深深看了一眼,硬是压住心中升腾的火气,转身进了船舱。 咔嚓! 他一把捏碎木质栏杆,死死盯着身侧的中年女人,“你说他们实力不俗,到底有多么不俗?” 中年女人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刚才奴婢见到那人出手,如果和他对上,我们绝无幸免之理。” “你的意思是,他要比我父亲更加厉害!?” “如果以此人刚刚表现出来的实力,自然是比老爷差了不止一筹。” 女人思忖着慢慢说道,“但恐怕他还有隐藏不出的杀招,奴婢并未亲眼见到,因此不敢妄言。” 年轻人眉头紧皱,遍布阴霾,“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说,我们马上要接到的刘大哥,如果是他出手的话,又能有几分把握?” 中年女人不由得一怔,随即露出恍然神色,“奴婢愚钝,竟然忘了少爷此行是要去面见刘少爷。” 她语气轻松,抚掌笑道,“刘少爷乃是教门七宗之一的灵明山道子,若是有他出手,拿下这两人易如反掌,断然不费吹灰之力。” 年轻人点点头,原本铁青的脸色缓缓恢复正常。 “既然不好对付,那就再忍上一段时间,让这两个家伙在船上好好快活,等我接到了刘大哥,才要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年轻俊彦,灵秀榜上有名的高手!” 今天白天出去办事,回来有些晚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29章 卫七 从早晨开始,天色便阴沉下来。 大片乌云迅速在苍穹之上聚集,笼罩了整个溟水沿岸。 秋风渐起,带来浓郁的湿气。 不多时,带着冷意的雨滴从天而降,入目处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倪灀捧着药碗,闭上眼睛一饮而尽,随即端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甜汤,慢慢冲淡口中的苦涩味道。 卫韬在一旁摆上茶点,转头向窗外看去。 只见到疾风冷雨,噼里啪啦掉落甲板,溅起密集的水花。 “一场秋雨一场寒,过不了太长时间,就又要进入到雪花飘飞的冬天。” 倪灀小口吃着点心,忽然饶有兴致问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家在哪里,等此次大比结束,卫执事是不是可以带我过去玩上一圈。” 卫韬眼神中闪过一丝回忆,缓缓开口说道,“我家在齐州北部的苍远城,出门便是一望无际的苍莽山脉。 道子要去的话也可以,不过我实在想不出来,这种苦寒之地有什么地方可以游玩。” “正是要去苍莽山脉,自从上一次在清风观听到笑声后,我就一直想追寻孙道子的足迹,看一看能否寻找到自己突起妄念的线索。” 卫韬点点头,“既然道子有此想法,那我陪你走上一趟便是,正好也能回去看看,我曾经的老师和师兄,是不是已经回到了苍远城里。” 两人一边赏雨,一边品茗闲谈,相互交流武道修行经验, 倪灀虽然主修元一秘法,但所学却相当驳杂,对于各种外道武学也有颇多涉猎,甚至还将许多功法修行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 由此带来的便是眼界见识极高,且剖析问题极为精准。 常常能一针见血,直指核心要害。 一番交流下来,卫韬说少听多,倒是获益匪浅。 不知不觉间,天色逐渐变暗。 外面的雨水停歇,只剩下带着凉意的秋风,吹得船帆猎猎作响。 忽然船身一震,慢慢靠向码头。 片刻后完全停了下来。 倪灀便在此时起身,拿起一柄纸伞,缓缓朝着舱外走去。 卫韬身上背着一只包裹,手上还拎着两只箱子,快步跟在后面。 “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件?” 倪灀在门口停下脚步,面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 “没关系,反正也不沉。” 卫韬一摆手,浑不在意道,“等下我们直接去客栈,明天走的时候再租一辆马车,行礼放车厢里就好。” 倪灀点点头,“我平日里较少下山,各种江湖经验肯定不如你,一切就听你的安排行事。” 两人出舱下床,便看到一排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码头,接上了许少爷一行人,声势浩大清路离开。 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退避,唯恐冲撞了马车内的一众贵人。 透过车帘缝隙,许少爷看一眼正在徒步行走的两人,面上露出一丝冰冷笑容。 随即拉上布帘,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倪灀目送车队远去,沉默片刻后忽然笑道,“我听说在珞水城,卫执事的架子也是不小。 许多帮派势力唯你马首是瞻,就连巡礼司的翊卫少卿,都对你一心一意,言听计从。 一举一动颇有龙王出行、风雨相随的气势,这些是不是真的?” 卫韬颇为无奈叹口气,“你都是听谁说的,我如此低调一个人,又怎么能做出如此高调的事情?” 倪灀似笑非笑,“我听左石说的,他说曾和你一起到珞水采购药材,在城中走了一圈之后啊,连他都有些战战兢兢,不敢直面你这位清风观镇守执事。” “你别听老左瞎说,完全没有的事儿。” 卫韬再次叹息,“我现在就是个给道子拎包的随侍,其他都是别人以讹传讹,胡编乱造的故事。”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行走在依山而建的城池之中。 赤山城位于赤山一侧,是附近几百里有名的风景游览圣地。 还有一条河流自山中盘旋而下,名为灵渠。 灵渠发源于赤山后麓,携青山灵绣之气穿城而过,又盛产赤尾灵鱼,味美肉鲜,远近驰名。 卫韬以前虽未来过此地,但当初也算是仔细阅读过金无伤金长老的杂文日记,里面便对灵渠赤尾灵鱼盛赞不已,因此定好客栈之后,第一时间便带着倪灀出来品尝美味。 他身上有的是银钱,所以直接选了附近最高档的酒楼,所坐的位置也是酒楼三层以屏风隔开的雅间,环境清幽典雅,避开了下面大厅的吵嚷嘈杂。 窗户正对波光粼粼的灵渠。 河水清冽,色泽纯净,望之犹如一条碧绿丝带,带来一种通灵透彻的视觉美感。 虽是夜晚,还有数条渔船在水中忙碌,每当偶有赤尾灵鱼入网,便会传来极度欣喜的欢呼。 卫韬看向窗外,“道子刚刚赞不绝口的赤尾灵鱼,仅在此河中可以捕到,若是一尾不够就再多要一些,等明日启程离开后,想再尝到刚打捞上来的鲜嫩活鱼可就难了。” 倪灀夹起一筷晶莹如玉的鱼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闻言不由得好奇道,“你以前也没有来过这里,为何对赤山灵渠的一切如此熟悉?” 卫韬哈哈一笑,“有个人喜欢写游记,专爱记录各地美酒美食,我看过之后自然便记在心里。” 说着,他便唤来小二,直接开口再要十尾灵鱼。 相隔不远,另一处雅间内。 桌上摆着一壶黄酒,几样精致小菜。 几名士子模样的年轻人正在饮酒作诗,听到卫韬说话,无不摇头大叹其人粗鄙,并且没有见过世面。 赤尾灵鱼味美价高,关键在于它的难以捕捞。 先不说每一尾灵鱼端上餐桌,便至少要三四十两纹银的价格。 单说此人张口便要十尾,殊不知酒楼每日最多能收来不到二十,还要除去其他客人提前订好的尾数,哪里能变出十尾鲜鱼给他? 几个年轻人淡淡笑着,互敬互饮,纷纷言道不值得与这等粗人一般见识。 那边议论纷纷,这边两人的听力又是何等敏锐,从头到尾听了个明明白白。 倪灀只是品尝佳肴,就当没听见。 卫韬抬头看向小二,手指轻轻一弹。 桌上便多出一张薄薄纸片。 咕咚! 店伙计喉咙涌动,死死盯着那张千两银票,一时间舌头都有些打结,呐呐说不出话来。 啪嗒! 卫韬指尖再弹,一枚银锭便落在小二手边。 他微微笑道,“这是给你的,那是给店里的,十尾鲜鱼能不能做?” 店伙计紧紧捏住银锭,重重点了点头,“回公子的话,本店可去其他分铺调配,十尾灵鱼能做!” 卫韬道,“我们只吃鲜的。” “小人敢以性命担保,绝对是今日刚刚出水的鲜鱼!” 唰! 悄无声息间,又是一张千两银票落在桌面。 还有一枚更大的银锭,就在银票旁边。 卫韬屈指轻轻敲击桌面,“只要让我家小姐吃得开心,还是银票给店家,银锭给你。” 小二火急火燎地去了。 倪灀慢慢品着茶,“为了一口吃的,不值当吧。” 卫韬一摆手,毫不在意道,“只要道子喜欢,那你就只管吃,其他都是小事。” 倪灀眼波流转,低低叹息,“我发现你是真的有钱,话说一个道观的镇守执事,就能有如此大的财力?” “不是清风观的执事有如此财力,而是因为我是清风观的执事,其他人比较给面子而已。” 卫韬慢慢说着,忽然闭口不言。 陡然眯起眼睛,朝着窗外的灵渠对岸望去。 倪灀反应敏锐,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头,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河水两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人出现。 “怎么了?”她问。 卫韬已经起身,直接来到窗边。 “我刚刚看到一个人,背影似是当初师门故人。”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平复了一下心绪。 “道子就在这里品尝佳肴,我需要过去确认一下,看一下到底真的是我以前的师兄,还是眼花认错了背影。” “你去吧,不用管我。”倪灀点点头,开始专心对付面前的鱼肉。 下一刻,卫韬已经从楼上一跃而下,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 ………… ………… ……… “小磐还没有回来?” 赤山城区边缘,一处有些破败的庭院,周师傅端起一碗药汤慢慢喝了,抚胸剧烈咳嗽起来。 一个年轻人奉上茶水,小声答道,“回老师的话,大师兄还未回来。” 周师傅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你们把东西都收拾好没有?” “都收拾好了,只待大师兄购置药品回来,就能马上出发。” 周师傅点点头,抬头看看被厚重乌云遮挡的夜空,眉宇间忧色愈发沉重。 沁凉夜风袭来,不由得让他感受到一缕深沉的寒意。 “老师放心,大师兄一向机警小心,这次出去应该不会被那些人发现,或许只是有些药品比较难买,耽误了一点时间而已。” 那位记名弟子一边收拾药碗,一边小声出言宽慰。 周师傅闭上眼睛,又是一声暗暗叹息。 心神不由自主飘飞,又回到了那个血腥恐怖的雪夜。 当时他们赶回苍远城外,遇到驻扎村落的城防军,本以为终于将危险抛在了身后,没想到却是最大危机的开端。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城防军竟然直接出手,不将他们这些人剿灭杀光誓不罢休。 一番血战之下,他拼着根基有损、身受重伤,才带着门下弟子逃了出来。 又险之又险躲过了几波后续追捕,才算是来到溟水岸边,离开了苍远城地面。 接下来,他们不敢继续走陆路,便找到一艘运货返回的商船,凑出所有银钱送给船主,才得到搭船的机会。 沿着溟水一路南下,直至穿越整个齐州,最后总算是在赤山城暂时安定下来。 按照周师傅原本设想,赤山城远离苍远,又是武道大派九圣门的驻地,无论如何都要更加安全,可以让大家停留下来休养生息。 但实际上却事与愿违。 一开始确实安定了几个月时间,甚至有心在此地重开武馆,专门接收那些不能被九圣门录入的年轻人,也算是谋一个稳定的营生。 孰料好景不长。 就在十天前,周师傅与谭磐在赤山城外帮外来商户护送物资,遇到有人想要强买强卖,还出手调戏商户的女儿。 一番交手之后,那几人被打伤逃跑。 结果却是惹到了赤山许家的子弟。 就连被他们护住的商户,不久后也倒打一耙,投身于那许家子弟门下,将所有黑锅都甩到了他们的头上。 更是造谣谭磐心术不正,对着商户女儿动手动脚,意图强/暴。 面对这种情况,周师傅却不得不低头,登门赔礼道歉。 就算被人打伤也只能忍气吞声,东躲xz。 只盼能抓紧离开此地,避开赤山许家的不依不饶。 吱呀一声轻响。 院门被推开了。 谭磐步履有些蹒跚,拎着一只包裹走了进来。 “老师。” 他面露愧色,“弟子钱花光了,却是没能将该买的药品买齐。” “没关系,人安全回来就好。” 周师傅暗暗松了口气,“我已经让他们收拾好行李,准备等你回来就离开。” 谭磐眉头皱起,有些迟疑,“弟子晚上出去,发现外面很多许家的人。 这种情况,我们在这里躲着还好,如果出去的话怕是很容易就要暴露形迹。” “外面很多许家的人?” 周师傅也变了脸色,“许家在九圣门内树大根深,他们有如此大的动作,应该不会专门为了我们这几个人……” 他话未说完,蓦地闭口不言。 抬头看向了黑暗笼罩下的小院。 悄无声息间,几道身影跳墙而入。 牢牢封堵住了红线门众人的去路。 “老头子倒是有着敏锐的心思。” 一个黑衣男子抬起头来,冷冷笑道,“我们许家横行赤山,当然不可能为了你们几只小老鼠大动干戈。 不过对于四公子来说,将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折磨致死,就是他这几日最大的乐趣。” “你们在跟踪我!?” 谭磐拦在周师傅身前,面色陡然一片煞白。 “跟踪你?”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 “几只小老鼠自以为藏得隐蔽,却不知道一举一动都落在四公子眼里。 之所以前面不动手,不过是四公子兴致上来,想带着新收的小妾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笑着笑着,忽然又摇头叹息,“今日许家有贵客莅临,那可是高高在上的教门道子。 四公子没那个闲工夫再陪你们玩下去,所以便吩咐我们收网杀人。 没想到你这蠢货天真如此,竟然以为是我们跟踪你,才发现了你们的藏身之地?” 谭磐张口结舌,心神已乱。 “大师兄,他们确实没有跟踪你。” 忽然,一道温和清朗的男子声音从黑衣人身后响起,缓缓传入谭磐耳中。 “真正在跟踪大师兄的,其实是师弟。” 几个黑衣人面色变化,纷纷朝着一侧让开,露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一道身影。 有些破败的房前檐下,红线门那些记名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旋即却又尽皆隐去。 甚至有些不忍的表情,从他们脸上纷纷浮现。 他们惹到的可是赤山许家,即便是在九圣门也根深蒂固,就连周师傅和谭师兄都不是对手,现在七师兄赶来,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人送死而已。 谭磐猛地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嘴巴张大,声如梦呓,“小七师弟,我这是在做梦吗,怎么会是你?” 周师傅却是猛地一拍木椅扶手,声音无比冷厉,“你又是谁,闯入本人院子做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想死的话,还不快给老夫从这里滚出去!” “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老师骂人,一时间倍感亲切,又让弟子感慨万千,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武馆内院刻苦修炼。” 卫韬满面笑容,躬身一礼。 “弟子卫七,拜见老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0章 万仙 唰!!! 衣袂声响,身影闪动。 几个黑衣人变换位置,将卫韬牢牢围在里面。 为首那人扯动嘴角,肆意笑道,“见过上杆子去求财的,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上杆子求死的。” “今夜收网,竟然还能再多加一条小鱼,四公子在外面看着,怕不是要笑出声来。” 话音落下,他猛一挥手。 所有黑衣人同时抽出兵刃,沉默不语冲了上来。 刹那间寒光闪烁,笼罩住卫韬前后左右。 轰! 地面陡然剧烈震动。 谭磐一个不稳,差点儿跌坐在地。 哗啦啦! 周师傅手中茶盏晃动,一下子洒了大半杯出来,湿透了胸前衣衫。 脸上莫名被溅上几滴液体,淡淡的血腥味道扩散开来,涌入口鼻之中,一股腥甜黏腻的感觉。 还有其他面色煞白的记名弟子,一个个目瞪口呆,怔怔看着院子中央,全部如坠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年、身在何方。 轰隆! 团团血雾猛然炸开。 夹杂着大蓬肉糜碎骨,铺满了院子中间地面。 周围一片死寂,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沁凉的夜风徐徐吹拂,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哇!” 一个记名弟子弯腰,吐得一塌糊涂。 就像是打开了开关,刹那间带动其他记名弟子同时狂呕,喷的满地都是消化过后的食物。 为首的黑衣人傻了一样站在那里。 浑然不觉身上一片鲜红的狼藉。 片刻后,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嘴唇哆哆嗦嗦翕动,也不知道要开口说话,还是想呕吐什么东西。 “你,我,我是许家武师,你不能杀我……” 黑衣男子声音颤抖,结结巴巴说道。 下一刻,他被牢牢抓住,然后轻轻放到地上。 卫韬缓缓抬手,甚至还帮他轻轻抚平了衣领上的皱褶。 “连我都打不过,你们这般货色也敢去惹老师,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卫韬悠悠叹息,转头看了眼半开的院门,“你说是不是啊,外面看戏的那位公子?” 咔嚓! 他扭断了为首黑衣人的脖颈。 丢垃圾一般,随手将尸体甩到一旁。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门外响起。 一个富态中年男子,一个面容僵冷的高挑女人,簇拥着中间的阴鸷年轻人缓缓走了进来。 年轻人手臂舒展,揽着怀中小家碧玉漂亮姑娘的腰肢,眉眼含笑、兴致高昂,“原本以为只是猫戏老鼠,没想到却被我网住了一头猛虎,不错,很不错。” 他看着卫韬,眼神残忍戏谑。 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随即目视左右,淡淡笑道,“两位客卿,还请你们……” 轰隆!!! 陡然间一道闷雷炸开。 席卷了这座僻静小院。 地面刹那间被撕扯出道道裂痕。 卫韬已经不在原地。 咔嚓! 周师傅猛地捏碎茶盏。 浑然不顾满手的茶沫碎片。 眼神震惊中带着几分茫然。 只看到一道身高接近三米,周身肌肉筋络虬结,血色网络覆体的恐怖身影,刹那间出现在了刚刚进来的几人面前。 就像是一尊黑红交缠,魔气滔天的旷世妖魔,挥舞着两只森寒利爪,闪电般撕裂空气轰然砸落。 这一幕,就像是一幅在夜色下定格的奇幻画面。 深深映入周师傅眼帘。 他心神恍惚,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就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夜晚,他第一次将红线拳修行到凝血圆满,在面前打开红线秘录,看到了那幅仿佛活过来的图卷,整个人都受到了超出想象的震撼。 不,不对! 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甚至比他初见红线秘录还要震撼。 绝对要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今生今世都再也无法忘怀。 嘭!!! 直到一声闷响传来。 人体受到重击后破碎的声音骤然炸开。 院子里就像是下了一场猩红大雨。 刹那间被血肉碎末所覆盖。 富态中年人已经不见踪影,混入到了满地肉糜之中。 僵冷女子双臂尽断,胸腹遍布深可见骨的伤口,看起来竟然有种恐怖的美感。 她艰难支撑身体,不让自己瘫软在地。 原本僵冷面孔因为恐惧而扭曲,惨白的嘴唇剧烈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咔嚓! 一道黑红光芒闪过,女人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软软倒在地上,以后都没有了说话的机会。 不远处,面容阴鸷的年轻人缩在墙边,一只手捂住鲜血淋漓的脖颈,表情眼神惊骇欲绝。 他想转身逃走,两条腿却仿佛不受控制,酥软无力到连提都提不起来。 呕! 毫发无损的小家碧玉站在原地,猛地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她头上身上溅满肉糜。 在夜幕下远远看去,如同穿了一身鲜红的血衣。 “你就是那个被老师救下,却反而恩将仇报的贱人?” 卫韬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那张恐惧茫然的脸上。 “我……” 她刚一开口,便哭了出来,“周叔叔,谭大哥,我不是……” 咔嚓! 她不能继续讲下去了。 头颅被直接摘下,丢到了阴鸷年轻人怀里。 两片鲜红的嘴唇却还在一开一合,不知道是不是说着什么。 阴鸷年轻人抱着头颅,和那双充满死气的眸子对视,被吓得浑身颤抖,涕泪齐流。 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发愁自己的心弦是否会崩断。 因为就在下一刻,他便被一脚踩爆了胸腔。 心都碎了,心弦又如何会断? 夜风徐徐,院内一片死寂。 卫韬缓缓恢复身形,在一片狼藉中转回身体。 双手抱拳,再次深施一礼,“见到老师和师兄弟都安好,我也就安心了。” 周师傅深深吸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 语气中有欣慰,有欢喜,还有几分复杂,“小七,你这是修行的什么功法?” 卫韬沉默片刻,发现许多东西根本无法明说。 略一思索,便微笑着道,“老师问的这是什么话,弟子所修行的,自然便是本门红线拳。” “红,红线拳!?” 周师傅倒抽一口凉气,满是不可置信的语气,“本门红线拳我练了一辈子,最高也不过是赤练双线,怎么可能会达到你现在的高度!?” “可能是弟子天赋异禀,练到后面突然就开了窍。” 卫韬接过一个记名弟子送来的练功服,缓缓穿在身上,思索着慢慢说道,“弟子当时观摩红线秘录,不知怎地便练到了赤练双线境界。” 停顿一下,他便撸起袖子,运转气血显露血网。 “后来弟子莫名其妙越练越顺,红线也越来越多,从赤练双线直接练到赤练百线,然后编织成网,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赤练、赤练百线……” 周师傅喉咙涌动,不自觉吞咽口水,“可是为师刚刚看到,小七你的双腿似乎也有血色网络显化,这又是为何原因?” 卫韬微微一怔,旋即恍然笑道,“回老师,那自然是红线太多,手臂放不下,所以便将多余的红线挤占到了腿上。” “老夫也是难以想象,本门红线拳区区三流功法,竟然还能做到如此程度。” 周师傅慨然叹息,“小七你修行至此,算是本门开创以来第一人,莫说为师,就是红线祖师,也远不及你达到的高度。” 他说着说着,忽然又有疑惑生出,“小七不要嫌为师啰嗦,刚才你身形暴涨,似有几处黑红颜色的肉包鼓起,竟然也是本门红线拳发挥的作用?” “老师目光如炬,所言极是!” 卫韬肃然点头,“红线太多,原本体型装不下,就只能长高一些。” “至于老师刚刚说的凸起肉瘤。” 他念头转动,很快给出答案,“弟子一路修行,红线纠缠,千针万线,所以不得不在身体表面鼓起肉瘤进行存放。 就像是女红所用的针线包,反正里面全部都填满了红线。” “万线,万仙!” 周师傅拭去唇角溢出的一缕血迹,颤巍巍从木椅起身。 他面朝北方,拜了几拜。 然后站直身体,老泪纵横道,“小七,本门出了你这样一个习武奇才,不管我们这些庸人如何,你所修行之红线拳,日后便可称之为万仙拳!” 一句话说完,周师傅口中鲜血涌出,整个人的气息陡然低落下去。 卫韬身形闪动,迅速将人扶住。 他仔细检查一下周师傅体内伤势,不由得面色阴郁,沉凝似水。 “老师为我去许四公子那里赔礼道歉,被他们打伤,许是完全损坏了根基。 加之老师年岁已高,不管用什么药调养,都没有太大用处。” 谭磐在一旁低声说着,抬手抹着眼角。 卫韬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其他人谁都不敢打扰,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许久后,卫韬终于睁开眼睛,“大师兄不要担心,老师的身体状况我已经了解,虽然伤势严重,却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谭磐眼睛猛地亮起,“七师弟,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只要能将老师治好,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需要大师兄做的,就是先带着他们离开这里,找一处安全隐蔽之地,用药物帮老师养护住身体。”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等我处理完了该处理的问题,就过来找你。” “林樾小寨,那里还有我们一处秘密据点,师弟找寻过去,就会有人接你……” 谭磐话说一半,面色陡然变化,“七师弟莫不是要去许家?” 他急忙伸手拦住,“这许家可是赤山城的一霸,就因为现任家主的弟弟,便是九圣门的副门主,其实力层次不是吾等可以想象,师弟万万不可冲动。” “而且刚才师弟也听到了,许家今夜有贵客到来,还是教门某位道子,那更是高高在上的……” “大师兄无需多言。” 卫韬将周师傅搀扶到靠背椅坐下,又盖上一件衣衫。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直起身体。 目光幽沉,犹如深潭。 “还记得我刚入武馆的时候,五师兄彭钺便对我说过,本门一向以和为贵,以德服人。 而在与老师和师兄分开后,我又遇到一位姓黎的老先生,他也曾说过,做人做事,要的便是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谭磐怔怔站在那里,满是疑惑不解,“师弟的意思是?” 卫韬将练功服袖口缓缓扎紧,面上露出温和笑容。 “师兄莫非忘记了,本门的以和为贵,就是要让其他人深刻认识到,与我们保持和平良善关系的重要性。 而本门的以德服人,便是说的强悍充沛的武德。” “还有师弟后面听到的以理服人,以情动人也是相近的意思。 以理服人,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下面,自然是谁的拳头更大,谁就更有道理。” 卫韬低低叹息,一步步向院外走去。 咔嚓!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谭磐,表情平和安宁。 “至于以情动人,师弟的理解则是人之将死,其情也哀。 那么我就过去将他们全部打死,也好让他们亲身体验一下生死之间最真挚的情感,便算是以情动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1章 仁慈 依河而建的酒楼街边。 一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者在门前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看簇拥着自己的几人,面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 “那两个人就在这上面?” “回严老,他们从客栈出来,没有任何遮掩便径直来到酒楼,一直呆在上面没有出来。” 老者抬头,注视着灯火通明的包厢,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既然是道子交代下来的事情,我自然会将之处置妥当,你们几个就不要跟上去了,免得等下交起手来有所误伤。” “是,小人谨遵严老之命。” 许家派来跟随的武者满脸堆笑,躬身行礼。 严老微微点头,一挥袍袖,“我会直接将那两人带走,一会儿你们记得过来赔偿店家的损失。” “这座酒楼也有许少爷的份额,您老只要高兴,就算是将它拆了也没有什么。” “呵……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净说些不要钱的好话。” 严老又是一笑,缓缓进了酒楼大厅。 然后毫不停留,从木梯直上三楼。 屏风隔开的包厢内,传出吟诗作对之声,几个年轻书生喝的醉了,愈发恣意癫狂。 吱呀一声轻响,包厢房门被轻轻推开。 “伱谁啊,我们不是说了别让人进来打扰了么?” 一个年轻人醉醺醺抬头,目光朝着门口看来,“老乞头滚一边儿去,要饭要到这里来了,这店家伙计是吃干饭的么?” 啪! 年轻人猛地闭口,整个人毫无征兆从座位上摔下,瘫在地上不住抽搐挣扎。 “就凭刚才那句话,放到以前你们怕是全都讨不了好。“ 严老低低叹了口气,”不过老夫如今年岁渐长,火气却又渐小,便不想与你们计较,甚至还要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抓紧时间带上这个人离开。 不然再等一会儿,你们就算是想走,也很难再走得掉。” “你……” 坐在主位的男子刚刚开口,额头上便啪的溅起一团血花。 和刚才的年轻人一样,直挺挺摔倒在了地上。 “老夫没有让你们说话。” 严老眯起眼睛,语气转冷,“现在,我最后再说一遍,带上这两个人,抓紧给老夫滚!”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整个包厢内便空无一人。 严老微微一笑,这才过去推开了靠近角落的那扇木门。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背对房门,坐在那里。 宽大的袍袖被高高撸起,露出一对粉白如玉的藕臂,好似在拎着一整条鱼不停忙碌。 旁边的桌上,已经堆起了好几只空盘。 里面全部都是被剥离干净的鱼骨。 听到门响,她并没有回头。 只是开口说道,“你刚才出手赶人,肯定不是店家小二。” “怎么,现在又跑到我这里,是准备也要赶我走么?” 严老看着那道婀娜背影,耳中听着清脆甘冽的声音,心中莫名便有些发虚。 她头也不抬,接着说道,“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事实便是我现在吃得正开心,你最好保持安静,莫要不长眼色打扰我吃鱼的兴致。” “你,你是……” 某个念头在严老心底盘旋,呼之欲出。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咔嚓! 一条鱼骨被丢进盘中。 她缓缓转身,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咕咚! 严老喉咙涌动,咽下一口唾液。 他面色蓦然变化,嘴唇翕动,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他躬身深施一礼,然后扭头就走,不做任何停留。 “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倪灀黛眉微蹙,眼中波光粼粼。 但就在下一刻,她便又抓起一尾灵鱼,“算了算了,不管他是谁,一会儿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口咬下,她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两百两银子的一条鱼啊,卫执事可是真的有钱。” ………… ………… ……………… 许家老宅,张灯结彩。 从门口的仆役,到里面的许家子弟,全部满面笑容,喜气洋洋。 一条红毯从外面的路上铺开,径直进入内院家宅。 在灯光照耀下,投射出鲜艳的红色光芒。 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滴再次落下。 却丝毫无法浇灭许家诸人的热情。 尤其是装饰最为豪华的宴客厅,更是欢声欢语、谈笑风生。 “来来来,刘道子,老夫再敬你一杯。” 摆满了各种珍馐佳肴的席面上,一个身穿锦衣、满脸虬髯的威猛男子哈哈大笑,举起酒杯。 “许门主实在是太客气了,叫我钏隐便好。” 主宾位上,一个温润如玉的年青男子微笑起身,遥遥与虬髯男子一碰。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许门主夹起一筷赤尾灵鱼吃了,满是感慨道,“钏隐道子如此年轻,便已经踏入练脏后期,可称灵明山年轻一代领军人物,不由得让人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刘钏隐微微笑道,“闵山前辈太抬举晚辈了,在山门之中,晚辈最多只能算是年轻一代第二人。” 他转头看向窗外变得细密的雨丝,眼神忽然温柔似水,“本门的第一道子,自然是凝妃师姐,这一点毫无疑问。” “凝妃道子啊,老夫年前曾与她道左相逢,有过一次接触。 她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就算是比起元一道门的倪灀,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胜出。” 许闵山将口中鱼肉咽下,又状似随意问道,“钏隐道子练脏大成,想来不日便将推开那扇大门,晋入到玄之又玄的玄感境界了?” 刘钏隐摇了摇头,“我自幼进入灵明山门,从修习灵明九变开始,一步步跨过气血六转、真劲覆体两大门槛,一路走来不可谓不艰难辛苦。” “自从真劲层次过后,我开始内练脏腑,如今到练脏圆满还有一步距离,尚未臻至内外混元一体、生生不息的境界。 而距离灵肉交融、性命交修,真正推开通向玄感境界的那扇大门,更是还需要更长时间的历练打磨。”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许闵山,“老师曾经对我们这些年轻弟子说过,踏入玄感,生死对半,如果一个不好,便已经算是踏入到了鬼门关内。 所以说就算是达到了灵肉交融、性命交修,晚辈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推开那扇大门。” 许闵山点点头,“修行一途,长路漫漫,钏隐道子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气血六转、真劲融炼、内修脏腑,再到踏入玄感,该快的时候要快,该慢的时候却一定要慢,如此才是一张一弛的正道。” 他沉默一下,又举起酒杯,“老夫身为九圣门副门主,当年曾听门主他老人家说起过,有两种人更加容易跨过玄感之境。” “哦?晚辈愿闻其详。” 两人再饮一杯,各自夹起一筷菜肴吃了。 许闵山放下餐具,举起一根手指,“一是心思澄净通明,从头到尾便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不为乱念所扰,不为外物动心。” 刘钏隐若有所思,微微颌首。 紧接着,许闵山又举起第二根手指,“这第二种人嘛,便是历经世事沧桑,心志堪比金石,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一切都经历过了,体验过了,便万事万物难萦于胸,就算是遇到玄感妄念,也能比其他人更加坚定信念,一往无前。” “妙,实在是秒!” 刘钏隐眼睛一亮,状极开怀,“许前辈此言妙不可言,与本人老师所说异曲同工,当浮一大白!” 许闵山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老夫便是尚未堪破一个坚字,所以纵然已经到了灵肉交融、性命交修的练脏圆满,却也一直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推开那扇大门。” “许前辈无须忧虑,正所谓历久弥新、老而弥坚。 或许就在明日,前辈便心思透明、念头通达,直接视玄感如无物,登临天人榜上。” “若能从潜龙榜内迁出,登临天人一榜,那老夫此生便无憾矣。” 两人相视而笑,声音融入到外面的风雨之中,在夜幕下远远传递出去。 到了此时,坐在下首的许家大少爷终于有了机会。 他起身举杯,脸上堆满笑容,“刘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好,我刘钏隐朋友不多,你许名楼算是一个,我们便满饮此杯。” 刘钏隐微微点头,抬手让他坐下,慢慢喝完了杯中美酒。 他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说道,“名楼兄弟所说的那两个人,我已经让严老过去处置。 只要你给的位置地点和身材样貌不错,两个不长眼的武者,严老出马自然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 “刘大哥放心,绝对不会出错。” 许名楼道,“那两人羞辱了小弟,竟然还无所畏惧,大摇大摆前去临河楼赏景吃鱼,我的人根本就不用跟踪,便能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 刘钏隐道,“那就不必多言,严老定会要他们的好看。” 许闵山微微皱眉,面上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名楼侄儿,到底是哪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惹了你?”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不过此事你不和为叔讲,却要麻烦刘道子这位贵客,你这孩子心里是不是没点儿数了!?” 许名楼一脸委屈,“我还以为二叔要到冬月才能归来,谁又能想到等我回来,二叔竟然比我还早一步返回赤山城中。” 刘钏隐洒然一笑,“闵山前辈稍安勿躁,之前也是我见到名楼兄弟面色不太好看,主动询问才得知此事,你就算是怪,也不能怪到名楼头上。” “本家之事,却是要麻烦钏隐道子,老夫实在是心中有愧。” 许闵山说着,忽然抬高嗓门,“来人啊,将老夫珍藏的那幅真灵百变图取来,给钏隐道子赔个不是。” 房外寂静无声,无人应答。 只有越来越大的风雨之声,密集敲打在地上墙上。 许闵山耳朵唰的动了动,没有再开口说话,缓缓转头看向了门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 刘钏隐也移过目光,向外望去。 宴会厅的走廊外面,依旧是疾风冷雨,哗哗落下。 两人却又依稀听到别样的声音,就在风声雨声中若隐若现。 仿佛有丝丝缕缕的寒意,从门窗缝隙中渗透进来,整个宴会厅的温度开始迅速下降。 啪嗒。 那道别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比刚才变得稍显清晰。 许闵山和刘钏隐对视一眼,旋即移开目光。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确定。 外面传来的,就是极其细微,却又能让他们隐约听到的脚步声。 更加诡异的是,除了这道微小却又清晰的脚步声,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剩下了风声雨声。 之前还能不时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竟然悄无声息消失不见,半点动静也无。 作为陪客的其他许家人被诡异的气氛牵动,纷纷转头朝着外面望去。 他们满腹疑惑,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这里可是许家老宅。 在整个赤山城都是最尊贵,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不要说平日里很少回家的许二爷,也即是九圣门的副门主就在这里。 再加上在他们看来便如谪仙临凡般的灵明山刘道子,如果有谁敢跑到这里闹事,简直就是失心疯到了极点。 绝对是老寿星上吊,找死的节奏。 所以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 退一万步讲。 就算是有一帮蠢货失心疯找死,非要在今夜进攻许家。 那么当这帮人刚刚进门的时候,值守护卫便会当即示警,并且结阵迎敌。 再退一万步去考虑。 就算是家里养着的武者打不过,也应该第一时间过来呼救求援,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毫无声息,一片安静。 许闵山微微皱眉,朝着席上目视一眼。 当即便有陪在末座的中年人起身,推门出去察看情况。 啪嗒…… 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一些。 中年人走出几步,没入雨中。 噗噗! 陡然间几缕细微风声响起。 走廊内悬挂的灯笼蓦地熄灭。 宴会厅外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进入黑暗风雨的中年男子,就在此时忽然没了踪影。 仿佛在外面的黑暗中隐藏着吃人的妖魔,将他一口吞入腹中,直接消失不见。 “二爷莫要被搅扰了兴致,老奴出去看看。” 一个随侍在侧,从头到尾没有上桌的老仆直起腰板,淡淡说了一句。 许闵山微微颌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老管家找到人,不要将其一把打死,弄过来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混账东西,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乱了我和刘道子吃酒闲谈的兴致。” “二爷放心,左右不过是您在中原办事时没杀干净的那些虫虿,不知死活又追了过来,老奴这便去料理了他们。” 老者一个闪身,便已经来到院子中央。 其身法之灵动,速度之迅捷,和刚才佝偻身体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装神弄鬼的东西,你许家爷爷在此!” 他一声低喝,身形再闪。 便已经出现在了宴会厅所在院落的门前。 咔嚓! 隐隐有黑红交织的光芒悄然显现。 不过就在瞬息之间,黑红气息便又消失不见。 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刚刚来到院门前的老管家。 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声轻响。 脚步声更近了一些。 真真正正踏进了院中。 整个宴会厅陡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紧盯著门外,凝望着院内萧瑟的秋风冷雨。 透过从屋内射出的光亮,已经可以清晰看到,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身影静静站在那里。 他从雨中来到走廊,身上向下不断滴落水珠,很快便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泊。 诡异的是,那些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并不是透明的颜色。 而是一片刺眼夺目的鲜红。 浓郁的腥甜气息就从其身上散发出来,再被夜风吹进屋内,与酒菜的香气交织混杂一处,闻之令人止不住的反胃呕吐。 “你是谁?” 距离门口较近的许名楼冷冷问道。 “月黑风高杀人夜,阴天下雨放火时。” “所以说,我就是来杀人放火的。” 温和的男子声音从斗笠下响起,缓缓流淌在宴会厅之间。 这两句话说出来,顿时让所有人为之一愣。 再看向斗笠人的目光,除了疑惑,剩下的还是疑惑。 他们确实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敢跑到赤山许家祖宅,张口闭口便要杀人放火。 如此明火执仗、毫无遮掩。 岂不是没有将九圣门副门主许二爷,教门灵明山刘道子放在眼里? 那道身影语气平静,幽幽叹息,“她不久前刚刚说过,我是龙王出行,风雨相随。 那么这场雨就下的很是应景,可以冲刷所有的鲜血,也算是洗净了你们所犯下的罪孽。” “来我许家,杀人放火!?” 许名楼回过神,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不会以为自己杀掉了家里几个看门的土狗,就认为自己厉害到赤山无敌了吧!” “来来来,本人许家大公子许名楼,我就站在这里,等着盼着看你如何杀我!” 屋内其他人也都开怀大笑,有人捂着肚子,还有人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但是,席面上却有两个人没有笑。 刘钏隐眯起眼睛,眸子里寒光闪烁,须臾不离那人周身左右,眉宇一点点皱成了川字。 虽然并未真正交手,但他身为灵明山道子,自幼苦修灵明九变,心灵剔透、洞彻通明,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非同一般,不是其他普通武者可以相比。 就从这个人出现在院子开始,给刘钏隐的感觉真的就如同对方所说一样。 龙王出行、风雨相随。 仿佛屋外的萧瑟风雨,就是被那道身影带了过来。 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粘稠到有如实质的杀机。 除此之外,九圣门副门主,许家第一高手许闵山也没有笑。 他鼻尖急速翕动,嗅闻出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道。 心中自然而然做出准确判断。 绝对不会像许名楼一样,认为外面那个人,就只是杀了几个看家护院那么简单。 许闵山打破沉默,声音森寒,“你进我许家,杀了多少人?” 一声幽幽叹息,就从门外走廊响起。 他微微向上抬起斗笠,露出一张甚至可以称之为俊秀的面容。 语气平缓慢慢说道,“我还有一个朋友,她以前经常强调,做人要讲信用,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不过在我看来,猫猫狗狗何其无辜,直接杀掉属实残忍,所以我就要比她仁慈许多,说杀人全家,那就只杀人全家,不会伤及其他无辜。” “竟然是你!” 许名楼面色陡变,心中怒火骤然升腾,“你竟然还敢找上我许家门庭!?” 他手腕一动,便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闪电般朝着门外刺出。 这一剑角度极为刁钻,从斜刺里向上窜起,直指卫韬腰肋。 而且剑光虚虚实实,明显是存了一击不中,当即远离的心思。 宴会厅内,许闵山和刘钏隐都没有动。 他们也想看一看,面对许名楼这一剑,外面那人究竟会如何应对。 嘭! 一朵红花绽开。 刘钏隐瞳孔陡然收缩。 看着许名楼还未真正来到门前,便被一只黑红纠缠的利爪从其后背钻出,将整个人都挂在了暴涨伸长手臂上面。 噗通! 尸体掉落地面,卫韬轻甩指尖。 “不到练脏后期的,最好还是自我了断。” 他环视左右,声音平淡,“如此便不用被我打死,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宴会厅倏然间变得寂静。 只剩下极度压抑的呼吸声。 “你该死!” 许闵山勃然大怒,脚下地面咔嚓裂开。 周身筋肉仿佛吹气般扭曲蠕动,几乎只是刹那时间,就从一个的普通虬髯大汉,膨胀拔高到超过三米的凶悍巨人。 他周身环绕着灼热真劲,一呼一吸间就连面前空气都被炽烤得有些扭曲。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席面盘盏噼里啪啦掉落地面。 灵明道子刘钏隐身形暴涨,撕裂衣衫。 刹那间同样拔高到三米之上。 他心跳如雷,气血涌动,如大河流淌。 体表筋肉扭曲纠缠,如同老树盘根,呈现出诡异的青翠碧绿颜色。 就像是一株拔地而起的树人,从内到外都爆发出强大的生命气息。 “杀了他,为名楼报仇!” 一声暴喝传开。 刹那间,屋内所有九圣门和许家武者同时暴起,各施绝招朝着门外走廊打出。 轰隆! 地面震荡,房倒屋塌。 整道长廊猛然炸开。 顷刻间化为无数木石碎片,朝着各个方向四散飞溅。 数道璀璨剑光刀芒在雨幕中亮起,犹如银色闪电划破虚空,映亮了大片黑暗。 紧接着便是连成一线的雷声轰然炸开。 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宴会厅外,所有植木景观尽数被连根拔起。 就连方石地面都破碎裂开。 整个院子如同沸腾了的汤锅,将混成一团的污水泥沙在里面来回翻炒拨转。 短短数个呼吸时间。 一切却又毫无征兆戛然而止。 雷声隐去,寒光不见。 大地也不再震荡乱颤。 只剩下了呼啸而过的风声雨声,在一片狼藉的院内低空盘旋。 “看来还是有些低估了你,你并不是普通的练脏境界武者。” 许闵山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接近三米五的庞大身躯缓缓站直。 他肩膀手臂还有几道长长的伤口,正在向下流淌着暗红液体,看上去无比血腥瘆人。 不远处,灵明道子通体碧绿,熠熠生辉,身上虽有伤口,却是没有见到什么血迹。 在一片废墟中心。则是身高同样三米五的卫韬,周身黑红气息交缠,体表骨刺铠甲环绕,望之犹如血狱妖魔降临人间。 而在他的附近,散落着一地的骨肉碎屑。 都是刚才宴会厅内的许家族人。 其他人都已经死掉,就只剩下许闵山和刘钏隐,还能挺直身体站在这里。 刘钏隐目光转动,死死盯着卫韬脚下地面。 可以清晰看到以其双脚为中心,大片区域都有些下沉。 就仿佛是将一只大铁块放在了柔软的床垫上面,止不住的向下坠落凹陷。 这个家伙,到底有多重!? 在他的体内,到底储存了多少凝练到实质的气血精华? 刘钏隐深吸一口沁凉空气,旋即重重呼出。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碧绿光芒大作,眸子里闪烁着无比自信的光芒。 “吾乃灵明道子,苦修灵明九变,最强大的便是气血浩荡,浑厚无双!” “我今天倒想知道,你所修的是何功法,敢和我在生命强度上正面比拼!” 卫韬缓缓转头,面无表情看了过来。 “和我比气血?” 他一点点咧开嘴巴,露出内里细密锋锐的尖牙,“刚才我以一敌多,为防备不测,一直都有所保留,只使出了七分力量而已!” “那就让你好好和我比一下,到底什么才叫做气血!” 轰隆!!! 他进步踏地,筋肉骤然扭曲。 在三米五的高度上猛然再次膨胀,刹那间便已经超过四米,达到了接近四米五的高度。 轰轰轰轰轰! 一只只黑红交缠的肉瘤高高坟起,遍布双肩躯干。 就连脖颈之上,也犹如围上了一圈无比粗壮的黑红钢岩,甚至与下方肩膀连成了一片。 十只肉瘤气血澎湃,汹涌浩荡,仿佛一座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你们两个还算有些嚼头,终于能让本人发痒难耐的筋骨拉开舒张!” 轰! 卫韬又一步踏出,第五浮屠全力爆发。 刹那间覆盖身体的鲜红骨刺根根凸起,同时向外喷射出黑红相间的灼热气流。 刘钏隐面色陡然大变。 他不得不抬头仰视,望着那道比自己高了一米的庞大狰狞身影。 感受着盖压而来的灼热气息,尤其是那比他更加磅礴的气血真劲,心境陡然被蒙上一层阴霾。 他最引以为傲的最强被生生打破。 成就道子以来,不断建立的必胜自信咔嚓裂开一道缝隙。 刘钏隐双眼通红,却又隐现碧绿光芒。 他牙关紧咬,一字一顿问道,“你到底是谁,不过练脏境界,竟然能有如此强悍的生命力,修行的又是什么功法?” “本人,截教杨戬!” “平生苦修万仙拳!” 卫韬尽力舒展身躯,筋肉拉开,血网蔓延。 他只觉得无比的舒畅,“你们两个,一个练脏大成,一个即将玄感,今日却要在这里被我打死,一个都跑不了!” 忽然一道身影从外面疾驰而来。 转眼间越过数道院墙,挟裹着呼啸风声便来到近前。 “道子速走,那酒楼里是元一倪灀!” 听闻此言,刘钏隐和许闵山不由得同时一愣。 轰! 就在此时,卫韬撕裂雨幕,扯破空气。 荷下青鱼全力施展,如同瞬移一般,骤然出现在狂奔而来的老者面前。 老者一脚踏入院中。 眼中波光陡然一闪。 才隐约看到到处都是狼藉一片,眼前便毫无征兆多出一堵黑红颜色的高墙。 十只肉瘤涌动的气血,以及骨刺,一切都要都结束了。” 他深深吸气,所有黑红气息刹那间全部回归体内。 十只肉瘤膨胀到了极点,似乎下一刻便要全部炸开。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座极度压抑的火山,即将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力量。 “我们比你想象的弱!?” 许闵山冷冷说道,“你的底牌便是引动玄感妄念,打断老夫聆听九圣之音。 但也就是如此了,现在你受到的内伤比我们更重,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说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过你说的不错,我们接下来就要将你打死,你的生命确实即将结束!” 刘钏隐道,“不要废话,抓紧将他打死,我的第七变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卫韬在十步外停下,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我的底牌,可不止玄感妄念一个。” “你们的体内,是不是感觉有些酥麻,发痒?” “恩?” 刘钏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忽然一阵剧烈咳嗽,地上多出一团不停扭动的猩红触丝。 “这是……” 他猛地抬头,便感到一股炽热的风,从十步外吹拂过来。 下一刻,两人瞳孔骤然收缩。 死死盯着那道黑红交缠的身影。 同时嗅闻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这个家伙,竟然让我感觉到死亡即将来临,就连玄感妄念都无法将这个可怕的念头覆盖……” “截教,到底是什么教!?” “难道说除了青莲外,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妖教?” “杨戬,这样一个年纪不大的高手,不仅灵秀榜上无名,甚至从未听说过他的绰号,难道此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们许家到底在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么一个恐怖的强敌?” “以此人的实力,就算是在整个九圣门,怕是也只有门主和传法长老能将之压制击杀。” “要让这灵明山的刘钏隐帮我挡下这一劫,我只要能逃回九圣门内,就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不行,此人不能力敌,必须马上逃走! 更何况这可怕的家伙是冲着许家来的,我身为灵明山道子,身份贵重,凭什么留在这里陪许家人一起去死!?” 就在这一瞬间,不同的念头分别在许闵山和刘钏隐的心中闪过。 两人下意识地再次对视一眼。 再没有了晚宴时的喜悦,也没有了刚才联手对敌时的精诚,有的只是想要将对方拉下水,然后让自己能够逃命的阴冷。 嘭!!! 十只肉瘤齐齐炸裂。 破限十二段的龟蛇交盘,带动洗月图录的扭曲线段,连带着血网周天大循环内所有窍穴、节点的气血同时爆发。 原本接近四米五的身高,在这一刻居然再次膨胀拔高。 刹那间达到接近五米的高度。 咔嚓! 骨刺铠甲同一时间向外疯长。 “血网纠缠,龟蛇交盘,诡丝相连,这才是我最后的底牌!” 卫韬低沉咆哮,大步上前,“接吾一拳,并蒂双莲!” 两道身影转头欲逃,却已经被狂涌而来的大浪瞬间淹没。 轰隆!!! 地面猛然震动,犹如海潮汹涌。 以许家祖宅为中心,方圆数里内都能感觉到这次动荡。 整个小院已经不在。 完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底中央,填满碎糜。 九圣门副门主,灵明山刘道子,就这样灵肉交融,不分彼此。 片刻后,卫韬缓缓自坑底直起身体。 他低头注视着下面的骨肉鲜血,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毫无保留,全力出手,打死了灵明山道子,九圣门副门主。” “按照教门的实力划分,我现在差不多属于练脏中期的境界,他们两人的实力层次,则是一为初入玄感,一为接近练脏圆满。 所以说,现在对上任何一个练脏武者,除非对方有着超出预料的强悍底牌,我应该都能轻易将之碾压至死。” “不过,玄感之上的武者确实有些棘手,九圣门副门主推开那扇门后,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 一举一动浑然天成,比之练脏圆满的外圆内方,浑然一体,真劲气血生生不息,绝对要高了一个层次。 甚至还带来了精神上的强大压迫,也就是我倾力催发诡丝血网,引动那道飘渺虚幻的笑声,才没有受到致命的影响。 在玄感之后,他好像提到了什么聆听九圣之音,或许这就是最大的原因。” “所以说,如果对上老牌玄感武者,我便不一定还能取胜,甚至会有很大的可能落败。” 卫韬收敛思绪,缓缓自坑内走出。 随便找了一套衣衫,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雨之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2章 第一 赤山的深夜,风急雨骤。 卫韬离开许家祖宅之后。 又过了许久,直到临近天亮。 才有几道身影小心翼翼,充满警惕靠近了过去。 里面格外的安静,甚至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 几人相互对视,继续向内潜去。 来到第二进院落,空气中便多悄然多出了几分腥甜气息。 他们顿时紧张起来,浑身绷紧到极点。 噗通! 其中一人脚下踩到软绵绵的物体,差点儿直接摔倒在地。 他伸手一摸,不由得低呼出声。 “林捕快,怎么了?”有人问道。 “有尸体!”林捕快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 “刚才道道巨响,原以为是许家二爷又在家中练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有人杀了进来。” 又有人接过话来,“呵……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敢跑到许家惹是生非。” “想来那人已经遭了殃,正被许二爷抓起来慢慢折磨……” 林捕快说着,却忽然闭口不言。 沉默片刻后,他才有些惊疑不定地道,“不对,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林大哥,哪里又不对了?” 林捕快抹一把脸上雨水,思索着慢慢说道,“这具尸体还在这里,就是最大的不对。”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也回过神来。 “是啊,确实有些不太对劲。” “许家的护卫死了,尸体便应该被及早收拾,接下来该抚恤抚恤,该掩埋掩埋,怎么可能会一直丢在这里?” “先不要说了,我们接着往里面走一走。” 林捕快一语定音,率先朝着宅院更深处走去。 不久后。 几人面色煞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看着眼前仿佛堆成柴垛的尸体,死一般的寂静沉默。 “这,这这这……我认识这个人!” 许久后,林捕快才艰难咽下一口唾液,结结巴巴说着,“他是许家年轻一代中的高手,也是九圣门高徒,一身修为已经快要臻至气血六转层次!” 其他人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到一具尸体软软蜷缩在那里。 哪里像是气血六转的高手? 分明就是个在无尽恐惧中失去性命的可怜虫。 “林捕快,我们还要向里探查么?” 一个衙役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已然萌生退意。 “前面好像还有人,我们再过去看看。” 林捕快虽然也害怕到了极点,却依旧咬牙坚持要继续向前。 毕竟许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万一回头许二爷发怒问起来,他作为管理这一片街区的捕快,绝对的难辞其咎。 如果再对情况掌握的不明不白,就算是被那位九圣门副门主一掌打死,怕是也没有谁敢替他伸冤出头。 所以说,就算是再害怕焦虑,他也要继续向前,至少看一看内宅到底是什么情况,才敢抽身离开。 吱呀一声轻响。 林捕快战战兢兢,推开了下一扇院门。 刹那间,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陡然僵立在原地。 在其身后,好几个衙役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紧绷了许久的心弦,便在这一刻直接崩断。 一个个死死盯着里面横七竖八的尸体,连哭带爬便朝着外面逃去。 所有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在他们眼中仿佛都藏着杀人喝血的妖魔,可能下一刻便会跳将出来,将他们也变成一具僵硬冰凉的尸体,躺在地上任由森冷的秋雨侵袭。 唯有林捕快就像是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朝着宅子更深处走去。 对脚边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体视而不见,一路穿过长长庭院,直至来到了最深处的那道断墙前。 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道,就从半截砖墙后面传来。 林捕快两眼发直,犹如提线木偶接着向前。 噗通一声翻过那扇倒塌的院墙,一个踉跄站不稳当,哗啦啦跌落进被黑暗笼罩的深坑之中。 不知道多久之后,忽然便有一道凄厉尖叫从坑底响起。 “这是什么东西!” “这黏糊糊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石碾子,这是石碾子磨出来的血泥!” “全都是血泥!” “都死了,全部都是血泥!” 林捕快手脚并用,从坑底爬出,浑然不顾满身都沾满了鲜红的颜色,就像是没头苍蝇般四面乱窜。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他已经看得麻木,心中甚至不再升起半点儿波澜。 直到他一头撞上半截影壁墙,才稍稍回过神来。 天色已经蒙蒙亮。 林捕快眯起眼睛,看到了墙上几个鲜红的大字。 他后退几步,捂着哗哗流血的额头,慢慢读了出来。 “杀人者,截教杨戬!” 截教,杨戬? 血色字迹映入眼帘。 林捕快莫名有些头晕目眩。 他不知道什么是截教,更没有听说过杨戬。 只知道整个赤山城,怕是马上就要变天。 在整个赤山城中,许家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家。 而身为九圣门副门主的许二爷,那就是毋庸置疑的赤山城第一高手。 现在许家祖宅几乎被杀了个精光,或许连许二爷都难以幸免。 天亮后,这一消息怕是很快就要传开。 高高在上的许家倒下,所引起的连锁反应绝对小不了。 那么,在九圣门派出高手赶来稳定局势之前,城内各大势力怕是都会变成受惊的兔子,纷纷躲藏起来。 生怕像许家一样,被截教杨戬来个不分青红皂白一锅端。 没有了许家的镇压,又失去了各个帮派势力的存在,整个赤山城或许要狠狠乱上一段时间。 林捕快心乱如麻,决定马上回去不再露面,免得被以前得罪过的仇家趁乱找来,至少要等到大局安定之后再出来。 ………… ………… ……………… 朝阳初升。 被秋雨洗礼后的空气分外清新。 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岸边。 二十米外的河上,一条乌篷船静静靠在那里。 卫韬和谭磐并肩而行。 身后是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赤山城。 卫韬也是有些奇怪,他们从城内出来,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虽然赤山城也和珞水一样,没有将整个城池包裹起来的高大城墙,但几条出城的大路竟然也没人设卡搜查,让他们随随便便就走了出来。 毕竟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再经过半个晚上时间的发酵,应该已经在城内的各大势力内部传递开来,结果街面上竟然一片安静,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卫韬抬手抱拳,躬身一礼,“本来师弟应该护送老师回去,只是身上还有其他事情无法耽误,就只好麻烦大师兄一路上好好照顾。” “照顾老师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师弟又何来麻烦一说。” 谭磐看着其他记名弟子纷纷上船,转回头来深深看了卫韬一眼,“没有七师弟,我们或许已经看不到今天的太阳,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铭记于胸,绝不会忘记。” 卫韬微微一笑,“大师兄去了珞水好好休养生息,只要拿着我给你的令牌找到悦来客栈,其他的事情便都不需要你操心。” “我记得了,七师弟一路顺风。” 谭磐朝着乌篷船走去,忽然加快脚步,赶过去搀扶住了从船上下来的周师傅。 “小七。”周师傅面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声音还有些虚弱。 “老师请讲。”卫韬微微躬身。 周师傅沉默片刻,压低声音感慨叹息,“老师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本门红线拳修行到高深之处,竟然还有一手红线离体,再注入他人身体的秘法。 若不是你亲手施展此法为我疗伤,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幽玄诡丝,自然能够离体。 卫韬心中动念,口中却严肃认真道,“老师,这是弟子悟出来的秘法,也算是本门的不传之秘。” “我知道,小七你放心,老头子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把这个秘密再说与他人知晓。” 周师傅说着看向谭磐,声音忽然转冷,“还有你,如果敢大嘴巴乱说出去,老夫绝对会将你打死。” 谭磐满脸苦笑,“老师想哪里去了,弟子是什么人,又怎么可能泄露本门最大的秘密。” “恩,你知道就好。” 周师傅点点头,忽然凑近一步,来到卫韬身前。 将一个缠得紧紧的红布包塞进他的手中。 再开口时就不再像刚才那般小心谨慎,语气也变得温和慈祥,“小七,为师刚刚给你的,是本门祖师传下来的宝物,你就把它送给那辆马车里的姑娘。 为师之前在路上不小心看到了她一眼,绝对是个好生养的俊丫头……” “老师说的哪里话。” 卫韬额头见汗,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依旧安安静静停在那里,车帘也没有掀开。 他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老师别想那么多,安下心来荣养身体就好,弟子自有计较。” 周师傅皱起眉头,声音蓦地压低,“自有计较个屁,你计较来计较去,别把人姑娘给计较跑了!” “好了好了,老师莫要再说了。” 卫韬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搐,“大师兄,外面风大,还是抓紧让老师上船吧。” “七师弟,我觉得老师说的对。” 谭磐暗暗叹息,“你想想师兄我,蹉跎半生依旧是一事无成,你千千万万不要学我。 就因为当初我和没有真正定下来,结果后面便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导致两人天各一方,就算是回去再找交芸,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 “所以说啊……” 谭磐眉头紧皱苦苦思索,眼睛终于一亮,从不多的墨水中找到想说的东西。 凑到卫韬耳边道,“所以说七师弟便要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卫韬目送乌篷船渐行渐远,回到大路坐上车辕。 驾着马车缓缓离开。 行出数里距离,他状似无意开口问道,“道子昨夜休息得好么,吃完饭后一切可都顺利?” “吃的挺好,却没怎么休息好。” 倪灀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卫韬心念闪动,又接着说道,“可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宵小,竟然敢招惹道子?” “没什么人打搅我。” 倪灀思索片刻,忽然有些疑惑道,“倒是有一个有些面善的老者,他应该是想要包下整个酒楼,结果见到我在那里吃饭,却行了一礼扭头就走。 我们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他也知道我是谁,不过我当时忙着吃鱼,便没有理会此人,后面吃得开心,就更是将其抛到了脑后。” 卫韬听完,想到了那个从外面疾奔而来,却被自己并蒂双莲拍死的武者。 应该就是倪灀提到的那个人。 他沉默片刻,又问道,“客栈里面呢,道子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吧。” “没有啊,我回到客栈本想早点睡觉,不过因为你的原因,琢磨玄武真解龟蛇篇入了迷,大半夜都没有睡着,直到天快亮了才抓紧时间休息了片刻。” 倪灀忽然疑惑问道,“你一直问我有没有事,莫非昨夜有人寻你的麻烦?” 说到此处,她语气蓦地转冷,“那人是谁,现在转头回去,我们把他打死。” 卫韬舒了口气,微笑说道,“我昨夜一直和师门的人呆在一起,并未见过其他人。” “刚才那些武者,就是你以前的老师和师兄弟?” 后面门帘掀开一道缝隙,露出倪灀亮若星辰的眼睛。 卫韬点点头,“道子所言不错,当初我初入武道,便是拜周师傅为师,自此开启了漫漫修途。” “真的是令人难以置信。” 倪灀幽幽叹息,“我看你那位老师,最多也就是气血一转的层次,却能教出来你这样一位弟子,竟然可以打破由外道至全真的藩篱,一路破境修行到了练脏的高度。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我的老师元一道主,或许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卫韬沉默片刻,微笑着道,“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所以才在关键关口能够破境而出。” “武道路漫漫,想要有所成就,天赋、毅力、心志、运气等缺一不可。” 她声音清冽干脆,有如山间泉水,“你只将原因归结于自己运气好,我肯定是不信的。” 卫韬没有回应,专心致志驾车而行。 沉默片刻,她忽然又好奇问道,“俊丫头不俊丫头的,我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不过好生养的形容,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 卫韬差点儿一把捏碎马鞭。 他自是知道,此时此刻千万不能有太长时间的犹豫迟疑。 不然便会引起怀疑,再怎么解释,都会越描越黑,变成谎言的起始。 因此在刹那的思考后,他便语气轻松开口说道,“道子真是令人赞叹的听力,隔着那么远距离,竟然都能听到本人老师的夸赞之词。” 停顿一下,他低低叹息,“天人化生,养神还虚,这便是生养一词的来历。 所以老师刚才的话,就是在夸道子灵明毓秀、神意独具,假以时日必定天人合德、炼虚合道。” “原来如此,你的老师眼界见识极高,虽然身为外道武者,竟然也能如此精准正确地描述出宗师之上的一些修行道理。 怪不得他能在尘世草莽之中发现你这块良才美玉,没有让你一直蒙尘下去。” 倪灀微微颌首,忽然露出罕见的羞涩表情。 “不过,虽然我知道自己天赋资质很好,算是数十年来元一山门最强道子。 但令师如此夸赞,却还是太过抬高,让我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卫韬没有回应,专心驾车而行,心神在这一刻回复平静安宁。 毫无征兆的,叮的一声轻鸣。 他微微一怔,状态栏浮现虚空。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的期限到来,又多了一枚可用的金币。 加上之前剩下的两枚,变成了三枚的总数。 卫韬目光转动,在一个个界面上来回巡梭。 如今能够提升的功法,其实也只有一门龟蛇交盘而已。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220%。 状态:破限十二段。 描述:不同气血运行脉路相互融合,此功法得到大幅进化提升。 如果不是没有配合修炼的药材,环境也有些不太允许,他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将三枚金币全部投入进去,看一看能否继续进度提升,达到破限十五段的层次。 一缕带着潮意的秋风拂过,带来淡淡幽香。 卫韬收敛心神,将目光从状态栏上移开,抬头朝着前方看去。 便看到在不远的前方,一位美丽女子牵着马儿缓步而行。 而在窈窕美丽女子身后,还有一个中年女人亦步亦趋跟随,无论快慢,不多不少都是三米距离。 卫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心底悄然升起一股惊艳的感觉。 此女一袭白衣,在一阵阵秋风吹拂下,衣衫不时贴在身体表面,勾勒出娇俏窈窕的妙曼体态。 路边青草丛中,忽然多出来一片随风摇曳的淡黄色小花。 她便在这里停下脚步,低头注视着路边随风飘摇的花草,气质犹如空谷幽兰。 马车从两人身侧缓缓路过。 女子转过头来,看了卫韬一眼。 两人视线虚空对碰,一触即分。 她淡淡一笑,眼中波光闪动,紧接着落在了紧闭的车厢侧帘上面。 悄无声息间。 布帘被拉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双清幽双眸。 女子手指微微一动,长长睫毛轻颤,脸上倏然绽开一丝淡淡的笑容。 她这一笑,顿时犹如百花齐放。 生生将秋雨之后凄凉氛围驱散,为周围环境都增添出几分亮丽的色彩。 “原来是倪灀妹妹。”女子笑着说道。 “我在这里缓步慢行,原本是为了等待本门钏隐师弟,却没想到先等来了元一倪灀道子。” 倪灀垂下眼睛,“我也没有想到,能在这荒郊野外见到商师姐,灵明山第一道子。” 女子面带笑容,微微颌首,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愈发冰冷,不含一丝温度。 “四年前在玄武道门一见,倪灀妹子初出茅庐,便在与本门钏隐师弟的交手中胜出,比武台上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一亮,给了我很大惊喜。 只可惜你当时不知何故早早离开,没有机会与你切磋武道,让你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当真是一大憾事。” 卫韬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路边。 随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静心凝神,沉默不语。 倪灀依旧坐在车上,闻言丝毫没有动气。 只是悠悠叹道,“凝妃道子,四年前我有事提前离开,让你没有机会与我交手,四年后你怕是仍然没有机会与我交手。” 你还是先将紫霄宗元师兄那一关过去,再来站到我的面前吧。 四年前他惜败你一招,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怕是对凝妃道子日思夜想,就盼着能与你在太玄山上再续前缘,做一场手谈。” 商凝妃轻轻甩动手中马鞭,目光从倪灀面上移开,又缓缓落在卫韬身上。 沉默少顷,她忽然淡淡笑道,“没关系了,今天见到你之后,我忽然便失去了想要和你一分高下的心思。 因为此次教门弟子大比,我看倪灀道子似乎心不在此,只在于纵情山水之间。 又有模样俊俏的少年郎日夜相伴,幕天席地,恣意所如,倒是令人莫名艳羡。” 卫韬就在此时睁开眼睛,缓缓开口道,“这女子流里流气,非是良人。” 停顿一下,他呼出一口浊气,“要不要我将她打死?” “你算什么混账东西,胆敢如此对小姐说话!” 旁边侍立的中年女子双眼猛然睁开,朝着马车看了过来。 刹那间,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低眉顺目的家仆模样。 而是变成了睁眼就要取人性命的杀神,一股霸道凶戾气势扑面而来。 普通人若是被这双眼睛一瞪,怕是当场就要两股战战,精气神意都要尽数被夺。 商凝妃微一抬手,中年女子立即后退一步,恢复到垂手肃立的姿势。 气息转换收放自如。 转眼间就从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又变回了屹立不动的山石,丝毫不见刚才霸道凶戾的气势。 倪灀看都没看中年女子一眼。 一直将目光落在灵明山商凝妃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平静淡然。 片刻后,她轻轻挑开门帘,从车厢内一步踏了出来。 秋风再起,挟裹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卷起倪灀袍袖衣衫,露出手中一块似是刚刚抠下的车厢木板。 商凝妃松开缰绳,任由骏马漫步走向一边。 “倪道子准备在此地和吾一较高低?” 她屏息凝神,眼睛亮起,“倒是正合我意。” “不,商师姐说的不对。” 倪灀面无表情,冷冷说道,“你真真正正惹到我了,所以我们就在此地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这里前后无人,安静清幽,很适合做凝妃道子的长眠之地。” 说到此处,她一抬手中长条木板。 上面一行潦草写就的字迹清晰可见。 “灵明山道子商凝妃之墓。” 今天比较忙,回来晚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3章 阴极 秋风萧瑟,带来些许凉意。 呜呜掠过地面,卷起些许枯黄的草屑沙尘。 土路上空空荡荡,只有一辆马车静静停在这里。 还有两匹随性吃草的骏马,不时打着欢快的响鼻。 倪灀抬起木板,场间气氛陡然间沉凝无比。 卫韬跨下车辕,顺手关上车厢木门。 两脚不丁不八,略微分开站立,保持着可以随时暴起出手的姿态。 从刚刚道左偶遇开始,教门两位道子便针锋相对,明显是宿怨未除。 从她们交谈的内容分析,根源或许还要落在四年前的弟子大比上面。 两人心中似乎都憋着一股火气。 所以才会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就要在这荒野道旁一分高低。 卫韬眼睛半开半阖,遮挡住眸子里的冰冷淡漠。 对于两个道子之间的纷争,他倒是相当理解。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要么不做,做就要做绝。 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尖刺横亘在两人心中。 看她们的表现,就算是今天不去解决,后面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或许会变得愈发尖锐锋利,直至某日刺破心房,爆发出更加强大的杀伤力。 倒不如一了百了,直接将人打死,以鲜血洗净鲜血,以性命了却恩怨。 而对他来说,反正昨夜已经打死了灵明山的钏隐道子,现在让他的师姐下去陪伴,也是应有之意。 道路另外一边,灵明山两人表情森寒,同时向前靠近一步。 中年女子目光充满杀意,死死钉在卫韬的身上。 商凝妃则眯起眼睛,目光落在那块木板上面。 灵明山道子商凝妃之墓。 一行字迹清晰可见。 旁边还带着些许木屑。 一看便是刚刚用手指刻画而成。 “虽然倪道子实力也就马马虎虎,但这说话的口气,却是大到充塞天地。” 她微微一笑,转身下了路基。 “既然你一心寻死,那我便成全了你。” 商凝妃衣袂闪动,幽香远离,很快没入到荒野深处。 倪灀却没有直接跟上,而是来到卫韬身边,凑到耳边吐气如兰道,“我知道你速度很快,等下如果打不过这个女人,伱就直接跑远,等我回来接应。” 卫韬笑了笑道,“道子放心,她想将我打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就好。” 倪灀微微颌首,面容在这一刻陡然变得冰冷沉凝。 她缓缓向前一步踏出,宽袍大袖随风飘摇,一下便跨过十数米的距离,追寻着商凝妃的身影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已经不见踪影。 中年女人深深吸气,体内气血哗哗作响,听之犹如河水流淌。 还有道道青绿真劲自体内激发而出,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她冷笑说道,“你就是倪灀那小贱人的姘头?” “等我打死了你,不知道那小贱人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影响到她……”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却是蓦地沉寂下来。 猛地仰起头,眼神中映照出那道狰狞恐怖的黑红身影。 脸上的冷笑瞬间变得僵硬。 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置信的惊疑不定,以及恐惧茫然。 “你,你,你……妖魔!” 轰隆! 卫韬一步踏出,土路地面骤然撕裂炸开。 身躯狰狞恐怖,高度接近五米。 筋肉虬结,黑红交缠,血网扭曲。 十只黑红肉瘤高高鼓起,内里充斥着汹涌澎湃的血气。 骨甲尖刺遍布体表,齐齐向外喷射出灼热真劲气息。 轰隆! 他不发一言,已经来到了中年女人身前。 破限十二段的龟蛇交盘全力施展,引爆全身血网疯狂扭曲蔓延。 十重血象、第五浮屠尽数爆发,将气血真劲陡然推向一个新的高点。 血莲显现,荷下青鱼步步生莲,带动那道狰狞身躯猛然变幻。 毫无征兆便从她的眼前消失不见。 移形换位来到中年女人侧后方向。 轰隆! 并蒂双莲迅猛犹如闪电。 猩红触丝疯狂乱舞,同时从掌心手臂飙射而出。 所有力量融于一处,尽数朝着还站在原处的中年女人猛然砸落。 中年女人眼前一花,睚眦欲裂。 身为灵明山第一道子的贴身扈从,她的实力层次自是非同一般。 虽然还未步入玄感,却也早已经练脏大成,只是一直在等待最合适时机的出现。 原本面对着元一倪灀的亲随,她看他年纪轻轻,就算是从娘胎里就开始苦练,撑死又能达到什么程度? 更何况此人如果真的天赋卓绝,早就应该成为元一道子,而不是仅仅作为道子亲随出行。 所以在她眼中,卫韬根本不足为虑。 想好了就是要直接将他打死,然后拎着他的头颅前去支援小姐,扰乱元一倪灀的心神。 但是,身体前后左右罡风大作,尖啸连连,挟裹着灼热磅礴的黑红气息,已然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 而她甚至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 如此恐怖的实力,竟然会是道子亲随? 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亲随!? 或许其实此人才是元一道珍藏许久的杀招底牌,青麟山数十年来秘密培养的最强道子,倪灀不过是被派来服侍他的丫鬟婢女。 她若是被打死了,小姐那边又该怎么办!? 中年女子霎时间心乱如麻,茫然彷徨。 轰! 并蒂双莲落下,猩红丝线狂舞。 “不!他不可能是元一道子!” “他就是潜伏在教门的妖魔!” 她心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轰隆! 一声巨响。 地面陡然多出一个大坑。 然后就只剩下一道迅速收敛缩小的身影,低头注视着脚边的一块碎肉。 “你话太多了,我没有时间听你讲完。” 卫韬身形再闪,来到车厢近前,从行李中取出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转头看向了倪灀和商凝妃消失的方向。 轰隆! 隐约间,似有一道惊雷在荒野深处炸响。 惊起大群鸟雀,惊慌失措飞上天空。 “这么短时间,她们竟然跑出去那么远?” 卫韬心中动念,一边缓缓平复气息,一边迅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 ………… ……………… 荒野深处。 一道身影如飞鸿飘渺,踏风而行。 忽然间,她由极动转为极静。 毫无征兆定在一块凸起青石之上,转身向后望去。 看见宽袍大袖,款款而来的倪灀,商凝妃眼中波光闪动,熠熠生辉,犹如两颗闪耀的星辰。 她的目光投注在倪灀身上,自然而然带来一种摄人心魄的凌厉威势。 倪灀面无表情,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商凝妃则是身体微沉,脚下生根,虽然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却是陡然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这一刻。 她的精气神意,已然攀升到了巅峰。 咔嚓! 倪灀就在十步外停下脚步。 她鼻尖翕动,清晰嗅闻到一股浓烈馥郁的花香,就从身前那个窈窕身影内传出。 仿佛站在青石之上的,并不是灵明山道子,而是降临凡间的花神。 倪灀只看一眼,便垂下目光。 呼吸忽然变得轻不可闻。 面容反而在这一刻变得恬淡宁静,还带着浅淡的笑容,如同婴儿一般清澈纯净。 秋风掠过荒野。 一片有些泛黄的枯叶不知从何而来,飘飘荡荡落入两人之间。 咔嚓! 没有任何先兆,落叶倏然消失不见。 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粉末,在空气中坠落飘散。 就在此时,商凝妃动了。 衣袂啪啪作响,仿佛点燃了一挂鞭炮。 她速度极快,刹那间便跨过十数米距离,来到倪灀身前。 然后探手向前,五指轻颤,仿若在波动琴弦。 看上去动作轻柔,如若拈花,实际上却撕裂空气,尖啸连连。 商凝妃探手一抓,犹如云龙探爪,又似百花绽放,姿态变幻万千,将倪灀前后左右尽数笼罩在内。 面对漫天爪影,倪灀依旧站在那里不动,脸上挂着浅淡纯净的笑容,似乎完全失去了对于危险即将到来的感应。 但就在下一刻。 隐有一轮明月自宽袍大袖内冉冉升起。 映照上下四方,驱散魑魅魍魉。 精准卡在某处节点,托住了那朵遽然绽放的鲜花。 轰隆! 两只纤白如玉的手掌交接,虚空中陡然炸开一道惊雷。 大蓬砂石泥土飞溅,遮挡住了两道接连闪动的身影。 商凝妃脚步连环,花瓣飞舞一般轻盈。 仿佛她的身体根本就没有什么重量,伴着气流波动便能随风飘摇。 但每每飘到倪灀近前,便陡然雷声隆隆,巨响炸开。 以美丽曼妙的轻柔姿态,打出刚猛无铸的攻击,力可开山破石,就连金铁都要被生生砸断。 一柔一刚,一轻一重,被她完美结合到了一起,丝毫没有任何的滞涩与违和。 倪灀变成了一座屹立不动的磐石。 不管敌从何处来,她只管向着一处去。 一轮轮皎洁明月生生灭灭,将所有攻势尽数化解,甚至还在不停压缩商凝妃的活动空间。 另外一边,商凝妃怡然不惧,双掌上下翻飞,如若繁花似锦,绵绵不绝。 同样将一轮轮明月尽数打灭,还在不停积蓄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爆发出至强一击。 轰隆! 陡然间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两道身影乍合乍分。 分列两边各自站定。 刚才电光火石间的交手,双方杀招叠出,又都被对方一一化解,谁都没有占到到上风。 甚至看不出来谁的消耗更大,因为两人气息同样沉稳悠长,面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之前的战斗,都没有对她们造成任何影响。 “此番交手当真畅快……” 倪灀抬起眼睛,深吸口气,再缓缓呼出,“灵明山第一道子,果然名不虚传。” 商凝妃淡淡笑道,“等我将你毙于掌下,才是真的畅快。” 说到此处,她忽然一挑双眉,表情似笑非笑,“这些时间过去,你那位清秀瘦弱的亲随应该已经死在了斓姨的手中。 运气好的话,他或许还能留个全尸,若是运气不好,怕是只剩下了几片破碎衣衫,还能留在那里任倪灀妹妹凭吊。” “他不会死。” 倪灀丝毫不为所动,“我只知道,你马上就会死,而且死相不会如何好看。” “呵……” 商凝妃双手缓缓抬起,置于胸前,十指交叠,又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伸长,望之犹如一朵奇怪的花朵冉冉绽放。 她冷笑着道,“四十年前外族入侵,元一山门遭到冲击,缺失了最为关键的一部秘法。 所以你纵然练脏圆满,却一直踌躇不前,不敢破境踏入玄感,修为层次只在练脏,又如何能够与我争锋!?” 倪灀闭上眼睛,似是不愿多言,“等我打死了你,你就知道我究竟凭什么与你争锋。” 轰! 两道身影同时再动。 就像是两块相互吸引的磁铁,闪电般朝着对方激射而来。 商凝妃轻轻顿足,地面刹那间化作水面,上下起伏,涌动不休。 就在这一起一落之间,她已然缩地成寸,抢先出现在倪灀身边。 一声清叱,商凝妃口中吐出一道碧绿气剑。 其速度之快,空气都荡起道道涟漪,爆起凄厉尖鸣。 就像是一柄无形无质的飞剑,径直刺向对面晶莹如玉的眉心。 咔嚓! 倪灀似是有些猝不及防,最后一刻才矮身低头避开。 头的不错,确实有些残忍狠毒。 不过都无所谓了,她马上就要死掉。 死人的话,是没有人会听的。 “知道我的身份,你竟然还敢杀我。” 商凝妃面色惨淡,已经彻底没有了血色,艰难开口说着,“你杀了我,山门定然会找你报仇。 我纵然死在你的手中,也不过是先行一步,会在下面等着你的到来。” 话音落下,她口中忽然涌出大股鲜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自断心脉,瞬间便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 “自知无法幸免,所以便直接自杀了么?” 啪! 猩红丝线断开。 卫韬眉头微皱,再回味一下刚才幽玄诡丝的吞噬吸收,莫名便生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想了一下,他眉宇间忽然闪过些许阴霾,找到了这种熟悉感觉的来源。 血玉丹和血神丹。 当初在苍远城的时候,他曾大量服食这两种丹药辅助修行,就和刚才诡丝入体吞噬吸收有些相像。 怪不得它们会被叫做血丹。 所以说,这两种丹丸的制造材料,其实都是武者气血,亦或是人之精血。 而不是他以前所认为的猛兽之血。 更进一步去想,当年青莲降世,惑乱苍生,在并不算长的时间内便拉起一支庞大的气血武者队伍,诡丝和血丹定然在其中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低层次武者服食血丹,就是作为炮灰用来消耗。 厉害的青莲教徒,则有可能会诡丝入体,再训练组成青莲战阵,绝对是一柄柄难以对付的尖刀。 就像是他曾经遇到的那个战阵,其配合之精妙纯熟,绝非一般武者联手能够应对。 卫韬低头看一眼已经枯萎干瘪的尸体,再想想和她初遇时的娇俏窈窕模样,不由得也有些感慨叹息。 下一刻,他从她身上取下一枚碧绿项链,然后干脆利落将她的身体分开。 又一把火将林间枯叶点燃。 火借风势,转眼间蹿出一道长长的火线,将整个树林完全笼罩在内。 卫韬最后再看一眼,迅速朝倪灀所在的方向赶去。 从他踏上土坡,到后面的追逐,再到战斗结束,点火处理尸体,加起来也没有超过百息时间。 但当卫韬来到两人战斗的地方,发现已经不见了倪灀的身影。 直到回到马车停靠的路边,才看到她正在附近认真搜寻,不时还捡起一片骨肉仔细观察。 “我就知道,你果然没事。” 倪灀面色有些惨淡,直接在道边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他道,“和你对峙的那个女人呢,看样子应该满地都是。” 卫韬上前几步,“道子可是受伤了?” 她笑了笑,“内伤倒是并不算太过严重,不过我刚才施展阴极秘法对敌,时限过后就几乎被掏空了身体,需要一段时日的休养生息才能慢慢恢复。” “印迹秘法?”卫韬心中好奇,没有什么掩饰直接开口问道。 “是阴极秘法,阴阳的阴,终极的极。” 倪灀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隐瞒,“练脏之上便是玄感,玄感之上便是天人化生,阴阳和合的宗师。 所谓阴极秘法,却能让我能够以宗师之下的实力,打出接近宗师层次的攻击。 算是我压箱底的最终杀招,也是老师认为我是元一数十年来最强道子的主要依据。” 她暗暗叹道,“只可惜商凝妃见势不妙,不惜代价以玄感妄念搅乱我的精神,干扰我的判断,然后又施展漫天飞舞的碧绿丝线隐藏身形,我一时追之不及便被她逃了出去。” 说到此处,倪灀拭去唇角溢出的一缕血迹,眼神中再次闪现出坚定自信的光芒,“经此一役,灵明山第一道子也不过如此,纵然她突破练脏踏入玄感,我也有把握在下一次交手中取其性命。” 卫韬道,“道子没有机会了。” “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眼波流转,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的手上。 双眉不由得缓缓蹙起,“这是她戴的项链,所以说你刚刚遇到了她?” 卫韬点点头,“我刚刚去寻找道子,结果却是遇到她慌不择路,一头撞到了我的面前。” “你将她打死了。” 倪灀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表情依旧平静淡然,“这是一个秘密,最好不要随便向外说起。” “道子放心,我自是知道轻重。” 她微微一笑,“如果实在是没能瞒得过去,就说是我杀的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卫韬一怔,随即叹了口气,“真要较起真来,商道子其实是自杀身亡,和我们两个都没有关系。” 倪灀双手抱膝,仰望天上缓缓飘浮的一朵白云,莫名有些出神,“四十年前外族入侵,本门首当其冲,北荒连番血战,四位宗师仅剩其一,而且身负重伤,不复当年勇猛。 后面山门又遭异族高手突袭,更是损失惨重,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受到打压,甚至差一点儿便被抹去了教门七宗的名号。” 她语气悠悠,陷入回忆,“当时灵明山一直对本门垂涎不已,不断摩擦生事,若不是本人老师异军突起破境宗师,还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局面。 结果风水轮流转,二三十年前,灵明山遭到青莲教强攻,同样损失惨重,门派高手出现断层,之后用去半甲子时间都未能真正恢复元气。” “所以说这一次商凝妃之死,对灵明山又是个不小的打击。 在她死后,灵明山的年轻一代啊,也就只剩下了刘钏隐这个手下败将,不知道能不能在即将到来的教门大比中,以一己之力撑起灵明山的脸面。” 卫韬没有回应,跟着她一起出神。 一天不到的时间,灵明山两位道子身殒,此事确实需要严加保密,若是一旦泄露出来,怕是当即就要迎来一场狂风骤雨。 接下来,倪灀进到马车休息。 卫韬又花费一点时间,在外面清理路面。 然后不再停留,继续向前行去。 倏忽间又是半个多月时间过去。 两人来到一座小镇,停下来放松休息。 安顿好后,卫韬漫步而行,来到镇子数里外的小丘。 他登临峰顶,眺望着视线尽头那座厚重巍峨的大山。 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位于元州中部的太玄山。 也是朝廷选定的教门大比地点。 太玄山内太玄渊,太玄渊内见灵山。 灵山入心间,如梦亦如幻。 倪灀路上说过的话萦绕耳畔,也让他对名为太玄的这座大山生出了更多的兴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4章 剑意 教门七宗,玄武为首。 余下便是元一道、紫霄宗、定玄派、灵明山、无极宫、逍遥峰。 大周立国以来,七宗此消彼长,都各自有过一段时间的辉煌。 好比元一道,在北荒外族入侵前,一门四宗师,即便是在整个大周,也称得上是站在了巅峰的大派。 只是北荒一战元气大伤,山门因此摇摇欲坠,直至倪灀的老师破境宗师,接任道主,才算是堪堪稳住了局面。 而从总体来说,居首的玄武道绝大部分时间还是高高在上,堪称最强。 尤其是当年孙道子洗月还未叛道而出时,其他六宗不要说同为道子身份的弟子,即便是作为中坚力量的诸位长老首座,也一样不愿轻撄其锋、与之正面为敌。 不过随着孙洗月离经叛道、破门而出,玄武道也遭到了不小的打击,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复。 另一方面。 教门和朝廷的关系也比较复杂。 大周立国之初,朝廷坐拥百万血杀强兵,军中名将高手如云,是真正的统御四方,睥睨八荒。 就算是在,让卫韬想问的许多问题都没办法说出口来。 “客官,要来点什么?” 从药铺出来,卫韬转身进了街面上卖相最好的一家酒肆。 “有什么招牌菜看着上来。” 他将新买的药材放在脚边,随手排出一把银钱,“然后再做一份装进食盒,我要带走。” “好嘞,客官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就来。” 卫韬端坐不动,嗅闻着包裹里浓郁的苦腥味道,不由得露出一丝淡淡笑容。 就连在珞水这种城池,都需要跑几处地方才能配齐的药材,竟然在这个镇子里的一间药铺都有售卖。 虽然存货数量并不算太多,但胜在种类齐全,勉强能满足他继续修行的需求,就已经是超乎想象的惊喜。 待到吃完回去,再等倪灀吃完饭。 他就可以想办法进行药浴,将全部的三枚金币全部投注到龟蛇交盘上面,看一看能达到怎样的全新层次。 时间一点点过去。 随着饭点时间的临近,携刀佩剑的武者很快就将整个饭馆挤了个满满当当。 卫韬原本独占一张长桌,此时也不得不和好几人一起拼座。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 人多语杂,就能听到更多的消息。 过得片刻他才知道,正是因为这座小镇临近太玄山,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武者在此聚集。 因为这里是武道宗门太玄派的一处驻地。 太玄派虽然处于江湖之远,根子里却有着极深的官府背景。 而且是当年天下第一高手,大周武帝派人创立,算是朝廷在江湖中安插下来的一颗钉子。 只是随着武帝的驾崩,在武帝一朝急速膨胀壮大的门派,其后却又很快衰落下来,不复曾经的辉煌。 不过毕竟大周正统还未倾塌。 有着这一层关系,太玄派纵然再衰落,也足以称得上是一个武道大派,不是那些流散各处的小型势力可以相比。 很快吃完饭,卫韬拎起食盒,回到了租住的客栈小院。 现在距离教门大比还有将近十天时间,从小镇前往太玄山却最多只有不到一日的脚程。 加之倪灀也需要进一步的静养,两人便决定在这座小镇休息数日,等到她身体恢复完好之后,再出现在其他教门弟子面前。 因此卫韬就直接花下大笔银钱,租了客栈后面的一整套宅院,生活起居上比一间单房要更加方便。 吱呀一声轻响。 他缓缓推开院门。 便看到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坐在院中,手中拿着那部《玄武真解龟蛇篇》认真观看。 倪灀似是入神着了迷。 纤细如玉的手指不停在空中虚画,对卫韬的到来根本没做出任何反应。 卫韬放轻脚步,打开食盒,在石桌上铺开杯盘碗碟。 直到菜肴的香气飘散出来,她才鼻尖翕动,放下了手中书卷。 “你怎么不吃?”倪灀问道。 卫韬坐在一旁慢慢喝茶,闻言露出温和笑容,“我已经吃过了,这就是专门给道子准备的晚餐。” “那就好,不然这些食物肯定不够。” 倪灀点点头,伸手夹起一根鸭腿。 她吃饭的姿态很优雅。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精准,不管做什么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吃东西也很专注,速度相当快。 只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已经将桌面上所有饭菜全部吃完,基本上没有剩下什么东西。 接过卫韬递来的茶盏,倪灀轻啜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想不明白。” 慢慢将一杯茶喝完,她抬起头来,眼神充满疑惑和好奇。 他问道,“道子想不明白什么?” “我研究龟蛇篇不下数十遍,却无论如何都推演不出,这部玄武道基础功法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让你达到如此的高度。” 说到此处,倪灀一声悠悠叹息,“由外道而入全真,或许在其他地方还存在这样的天才武者,但你算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人。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让其他人知晓了自己的秘密。” 卫韬笑道,“我能有什么秘密,就是稀里糊涂便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你觉得没有秘密,但在其他人眼里却并非如此。” 倪灀思索着慢慢道,“所以啊,从今天起我们都要记住,你从一开始便是元一道门的弟子,修行的是全真内练法。 这样说的次数多了,时间过得久了,假的也能慢慢变成真的,对你和你曾经的师门,都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就算是不能变成真的,至少也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避开许多可有可无的窥探目光。” 卫韬点点头,“道子说的,很有道理。” “我一直都很讲道理。” 她说到此处,忽然换了一副商量的语气,“还有,既然我早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那么我来研究你自是可以,其他人想要研究你,却是一定不行。” 卫韬微微一怔,随即微笑说道,“道子想怎么研究,我都尽力配合。” “实话实说,我对于道子所修的阴极秘法也很有兴趣,想要深入仔细研究一番,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征得道子的同意。” “阴极秘法啊。” 倪灀叹了口气,“这是老师教给我的宗师之秘,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究竟是何意思。” 沉默许久,她却又展颜笑道,“不过既然老师已经将法门传给了我,那就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更何况你也是本门弟子,心性资质都属上佳,我再转教给你应该也不是不可以。” 卫韬大喜,当即起身一礼,“如此甚好,多谢道子。” “你我相识日久,关系亲密,倒是无须太过客气。” 接下来,她慢慢诉说,他在一旁侧耳倾听,清脆甘冽的声音缓缓流淌,整座小院的气氛静谧安详。 时间一点点过去。 晚霞消失,夜幕降临。 一轮新月缓缓升起,又有点点繁星,同将皎洁的银色光芒洒向大地。 她便在此刻闭口不言。 开始收拾桌上吃完的餐盘。 只剩下卫韬自己,还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当当当。 忽然,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 倪灀净了手,缓步来到门前。 透过木门缝隙,她看到一个身着黑红官衣的中年男子,正在外面安静等待。 “院内可是元一倪道子?” 中年男子开口,声音温和,听上去还有几分阴柔,“本人巡礼司虞鹤元,临行前特来拜访倪道子。” 倪灀打开院门,微微躬身行礼,“原来是巡礼司虞常侍,晚辈见过常侍大人。” 卫韬也从石凳上起身,抬手抱拳,深施一礼,“元一道弟子卫韬,见过虞常侍。” “两位无须多礼。” 虞常侍手中拎着一只锦盒,缓步迈进院内。 “自上一次见面之后,吾已经有数年时间没有当面聆听令师教诲,每每思之,倍极想念。 可惜司衙公务繁忙,一直找不到机会前往青麟山上拜访,确实是有些失礼了。” 停顿一下,他面朝北方,微一拱手,“宁道主如今可还安好?” 倪灀道,“回常侍大人的话,老师一切安好。” 虞常侍点点头,将锦盒递到倪灀手中,“这是寒潭玉田所出精华炼成的丹丸,做个见面礼送给道子,希望灀侄女莫要嫌弃。” 倪灀收好锦盒,抿嘴笑道,“虞叔叔说的哪里话,早知道您在这里,我作为晚辈本该前去拜见,结果却是让虞叔寻到了门前,无论如何都是我们失礼才是。” 虞常侍一摆手,哈哈笑道,“我也是听手下人禀报,才知道灀侄女下午来到小镇。 当时本人刚刚吃过晚饭准备出发,便顺路过来看看,属于临时起意,没有给灀侄女添麻烦就好。” 两人闲谈几句,虞鹤元将目光落在卫韬身上。 眸子里隐隐闪过一道波光。 仔细观察片刻,他面上笑容愈发浓郁,“我那不成器的青缘侄女,从小就被内子惯得没个样子,此次她常驻齐州珞水,还要多亏了卫执事的照拂。” 卫韬再行一礼,抬起头来道,“回常侍大人,晚辈和青缘姑娘君子之交,一见如故,平日里多有讨论交流,研习武道,算是相互帮扶,共同进境。 而且真要说起来,其实是晚辈多受青缘姑娘照顾,还要多谢她的宽容大度。” 虞常侍深深看来一眼,袍袖忽地一闪。 掌心悄然多出两枚青色莲台,在月光下映射出淡淡的碧绿光芒。 他轻轻一抛,莲台便落在卫韬手中。 而后面露苦笑,摇头叹息,“你这娃儿,倒是会说好听的话。” “青缘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别人或许不太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么。 她若是脾性上来一番折腾,就连老夫都止不住有些头痛,堪比玄感妄念不停折磨。 如今反而能得你一句宽容大度的评价,若是被她姑姑知道了,怕是会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觉。” 卫韬摩挲着手中青莲,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他迅速收敛思绪,“常侍大人,在晚辈眼中,青缘小姐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日常做事,确实当得起条理分明、宽容大度这个形容。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珞水城中找人询问,便可以证明晚辈绝非胡言乱语,而是事实如此。” 说这番话时,卫韬表情平静,语气真诚。 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他确实一点儿不虚。 就算这位巡礼司常侍快马加鞭当即去珞水查验,那也只能证明他所言属实,的确就是如此。 毕竟巡礼司柳少卿的名头,珞水城内外各大势力都很清楚,虽然从来没有摆到明面上提起,但若要被外人问询,谁又敢说她一个不字? 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马屁更是拍得山响,甚至能让这位虞常侍怀疑人生。 “独当一面之后,莫非这丫头真的转了性子?” 虞鹤元面色变幻,有几分不信,更多的却是欣喜。 默然片刻,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青缘她前些时日几次催促,让我去巡礼司府库找寻当年青莲教信物,要给她的好友收藏使用。 今天见到贤侄,恰好可以将带了一路的东西送出,也算是了却老夫一桩心事。” 卫韬道,“还要劳烦常侍大人挂记此事,晚辈深感不安,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 虞鹤元故意一板脸,“有青缘的关系在,卫贤侄再叫我常侍大人,就有些见外了不是?” “虞叔教训的对,是晚辈的错。” 过得片刻,一位巡礼司官员来到近前,凑到虞鹤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他微微皱眉,挥手将那名属下屏退。 随后从椅子上起身,“原本还想和你们多聊几句,可惜某还有公务在身,也只能是等到了太玄山上,再和两位把酒言欢。” 两人忙起身相送。 虞鹤元走出几步,在院门口又停了下来,“司衙在这座镇子也有人值守,一应资源储备充足,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过去直接取用。” 说着,他一招手,叫来门外恭敬侍立的一个中年女子。 开口吩咐道,“我离开后,你负责服侍两位元一高徒的生活起居,若是哪里照顾不周,老夫拿你是问。” 停顿一下,虞鹤元又道,“今天议定的事情,明日一早便以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不要耽误了正事。” 女子恭敬行礼,“常侍大人放心,属下定然不负所托。” 透过打开的院门,卫韬便看到数十身着黑红官衣的武者,簇拥着他上了马车,没有在镇子里再做停留,而是连夜朝着太玄山赶去。 送走虞鹤元后,倪灀感到疲倦,直接回房休息。 卫韬做了几个示警的机关,就在此时出了小院。 既然虞常侍说了,那他就没有打算客气。 至于欠下的人情,将来若有机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是。 他很快来到巡礼司在小镇的驻地。 这是一座清幽典雅的府邸,看上去不像官府司衙,反而更像是某个格调高洁的文人雅士居所。 咔嚓! 中年女子带着两个属下,打开一把铜锁,推开面前那扇紧闭的铁门。 “卫执事,所有的药材都在里面。” 她点燃挂在墙上的两盏灯火,又接着说道,“如果这里面没有您需要的药材,我再想办法去帮您收集购买。” 卫韬大致瞄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倒是琳琅满目,但摆在最显眼位置的都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继续向里面走,才终于开始看到他所需要的药材。 而且从数量上看,还要远远超过药铺的储备。 卫韬心中欣喜,没想到巡礼司一处据点的收藏竟然如此丰厚。 中年女子带人守在门口,从头到尾没有进来。 有着虞常侍的交代,这位就算是将整个药库搬空,那也无所谓。 她甚至还要找人帮忙,不敢劳烦卫执事亲自动手。 大概盏茶时间后。 卫韬拎着两只大箱子,背上还有一只几乎堆到房说吧,你们到底来自漠州哪个地方。” 他低头俯瞰,“少了半张嘴不能说话,手写也可以,地上就是你们的血迹……” 话还未说完,卫韬陡然闭口不语。 眉心霍霍跳动,后背骤然发紧。 唰! 一道森寒光芒悄然在虚空绽放。 没有任何声息,穿透雨幕,又斩开雾气,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药房之中。 轰! 卫韬没有任何保留。 步步生莲、荷下青鱼全力施展。 整个人形如鬼魅,毫无征兆向着一侧移开数米距离。 刺啦! 他身上所披布单被划开一道口子,只差一线便被那道无声无息的寒光抹过身体。 唰!!! 光芒再闪,虚室生辉。 陡然猩红丝线乱舞,尽数朝着那缕无声森寒的光芒笼罩过去。 啪啪啪啪啪! 刹那间猩红丝线尽数崩断。 与之相对应的是,光芒倒卷,形神散乱,不复之前的无声森寒。 卫韬退开一步,眯眼看去。 便见到一道玄衣飘飘的身影,手中倒持三尺青锋,飞快没入到外面的萧瑟夜雨之中。 唰!!! 荷下青鱼再现。 卫韬直接撞破房门,狂追而出。 待他跃上墙头,眼前陡然再现森寒光芒。 这道剑光来得毫无征兆。 直至临身才剑气肆虐,剑意森寒,杀机尽显。 轰隆! 石墙倾塌,砖石乱飞。 卫韬捂住手臂,上面一道既深且长的伤口。 玄衣人身体扭曲,呕出一口鲜血。 借助他的一拳之势,以之前数倍的速度消失在黑暗之中。 卫韬眉头紧皱,眸中波光闪动,最终还是快步返回巡礼司驻地,没有继续向前追击。 这种漆黑雨夜的黑暗环境,他对于小镇周边又不是特别熟悉,如果再来一次类似于刚才的突然袭击,他必定会面临比刚才更大的危机。 就算是能将那名不知男女的剑客打死,怕是也要身受重伤,完全是得不偿失之举。 药房之中。细细红线自两个黑衣人脖颈显现。 他们目光呆滞,表情茫然,似是想要低头看上一眼。 咔嚓! 切口平滑,纹理分明。 两颗头颅缓缓自颈上滑落。 噗通一声掉在地面。 两具无头尸体还盘坐在地。 鲜血迅速从脖颈断口溢出,将两人身体尽数染红,血腥而又诡异。 卫韬恰好来到门口,面色陡然变得阴郁沉凝。 章节目录 第235章 狂暴 秋雨绵绵,整个小镇一片漆黑。 或许是听到了药房浴房这边的动静,中年女子带着几名属下,手持兵刃冲进院子。 看到卫韬无事,她暗暗松了口气,挥手让其他人在周围搜索警戒,自己则快步迎了上来。 卫韬没有说话,只是朝她招了招手,将人领进了屋子。 “这是……” 女人一眼看到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你见过这两个人么?”卫韬问道。 “没有,他们有些面生,应该不是镇子里的人。” 中年女子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今夜惊扰到了卫执事,在下深感不安……” 卫韬一摆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我有没有被惊扰到,这都不算什么大事。 真正需要黄少卿注意的是,他们在潜进来的时候提到了密信,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密信?” 女人若有所思,“不瞒卫执事,这些人口中的密信,应该就是常侍大人在这里议定的教门大比各项事宜,正准备让在下通过司衙传讯渠道通,及时禀告总衙知晓。” 卫韬点点头,“那黄少卿就需要注意了,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停顿一下,他声音忽然变低,“还有一点,白天刚刚议定的事情,晚上虞常侍刚走,就有人直接潜入,你就必须要认真想一想,消息到底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外贼可御、内贼难防,这句老话流传至今,本就有它自己的道理。” 黄少卿面色几度变化,陷入思索。 片刻后,她猛地抬头,眼睛闪过一道冰冷光芒。 “应该就是他,昨天也就是此人有机会将消息传递出去,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死掉的这两个人,都是练脏层次的武者。” 卫韬等她情绪稍定,又接着提醒了一句,“还有,他们并不是我杀的,而是一个用剑的高手,一剑绕颈无声枭首,我想救都没能救得下来。” “一剑斩杀两个练脏高手!?” 黄少卿面色再变,“多谢卫执事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们马上会撤离此地,执事也可以和在下一起离开。” 如此高度的武者,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处置的范畴,因此必须要马上做出决断。 而在巡礼司的各个驻地据点,对这种情况也都有着成熟的应对方案,不至于让他们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卫韬摇摇头,“你不用管我,如果需要我的帮助,也可以和我明说。” 他看看还未熄灭的火焰,以及冒着蒸腾热气的药桶,接着说道,“这几天时间,我干脆就住在这里,后续如果再出现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发现处置。” “这是司衙的令牌,执事若想联系在下,就可以拿着它去这个地方。”黄少卿深施一礼,转身出了房门。 忽然,外面陡然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又有数只鹰雀在黑暗雨幕下腾空而起,朝着南方疾速飞去。 不久后,整座府邸恢复安静,巡礼司的探子已经尽数撤离。 卫韬熄灭火堆,关好房门,很快回到客栈小院,叫来了闭关静养的倪灀。 “确实是用剑的高手。” 倪灀俯下身体,目光落在两具尸体上面。 她听着卫韬描述,又仔细观察他手臂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 沉默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你刚才遇到的,可能是藏剑阁的剑客,只是他们早应该消失在历史之中了才是。” “藏剑阁?”卫韬微微皱眉。 倪灀微微点头,“这是位于漠州西极的一个武道宗派,门内弟子不修其他,专精剑道,求的便是一剑斩去不留痕的纯粹剑意剑心。 当年也是高手如云,再配上他们内部剑庐打造的神兵,强盛之势堪比教门七宗。” “后来因为大周皇权衰落,藏剑阁便不再听从号令,甚至想要依靠西极险地行割据之举。 待到武帝成就天下第一,便直接发派高手将其剿灭,杀得藏剑阁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说到此处,她一声幽幽叹息,“由此便引发了十三剑师东来,与大周武帝战于京城郊外。 最终结果便是天下第一名不虚传,十三剑师杀阵被破,剑毁人亡。 只剩下年纪最小的一个,被武帝打断四肢,将其置于监武司内日夜折磨。” “只是在此战过后,就连武帝这位天下第一人都亲口说道,剑阁藏剑杀阵,十三剑士精神意气相通,辅以秘法相连,气机剑道牵引叠加,进攻退守变幻无形。 尤其是剑阵终式,十三神兵合而为一,比之一般武者配合布阵之杀伤力强了不止一筹,算得上是天下有数的杀阵之一。” 卫韬低低叹息,“天下之大,武者多如过江之鲫,我之前也是未曾想到,还有如此厉害的剑客,掌中一柄三尺青锋,就能发挥出如此强悍的战力。 刚才雨夜对决,我挨了此人一剑,他中了我一拳,也说不好到底谁更加吃亏。” 倪灀语气柔和,温声宽慰,“他是占了神兵之利,又有黑暗环境掩护,不然想要伤到你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惜我服用了虞常侍带来的寒玉丹,留在客栈小院吸收药力补益身体,没有与你站在一起。 不然的话,我们两人联手,一定能让这剑客有来无回。” ………… ………… ……………… 一道身影穿透重重雨幕,在荒野间飞速疾行。 不时还有大团鲜血从其口中溢出,将玄色衣衫染成暗红颜色。 咔嚓! 忽然一声轻响,从前方的密林传来。 “是我!” 玄衣剑士一个踉跄,在湿滑的泥水中停下脚步。 她声音冰冷淡漠,还带着些许的虚弱沙哑。 “夜枭,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漠北双煞那两个蠢货呢?” 忽然间,一道高大壮硕身影从林间闪出,身法却如燕雀般灵巧,不带一丝风声来到玄衣剑士面前。 “漠北双煞失手,被我一剑斩了。” 夜枭摘下面巾,露出一张苍白的女子面孔。 “竟然连你也受伤了?” 高大男子鼻尖翕动,嗅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道。 他眉头紧皱,“你本身实力已达练脏层次,又手持斩玉剑,修黯夜七杀剑式,玄感之下应该罕逢敌手才是。” “不是说虞鹤元已经离开,这里的巡礼司驻地就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了么? 就凭这些人,我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有谁能伤到你这位藏剑阁高徒。” 夜枭正要开口,又呕出大股鲜血。 她大口喘息,表情愈发萎靡,身体也开始剧烈颤抖。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那人出手,万千猩红触丝乱舞,还有令人窒息的拳势,连我都没能完全躲得过去。” “万千猩红触丝!?” 男子瞳孔骤然收缩,黑暗中的面色变幻不定。 许久后,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有些不确定地道,“根据你的描述,我有理由怀疑,巡礼司除了虞鹤元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外,还有另外一位常侍来到了太玄山附近。” “那人是谁?”夜枭问道。 “巡礼司常侍之一,鬼手苍愁。” 男子思索着慢慢道,“当初诡叔桂书仿秘密加入本教前,便一直呆在巡礼司之中,而且也是他在与本教的数次交手中,发现了幽玄诡丝之秘。 桂书仿惊才绝艳,可称天才,在发现秘密后,他借助身份之便钻研古法,真正重现了已经不知多久未曾现世的幽玄诡丝。 此后桂书仿辞官归隐,其实是在本教的掩护下继续对幽玄诡丝的研究,并且取得了相当巨大的突破。 只可惜二十多年前,齐州节度使身份暴露,诡叔也受到牵连,被朝廷教门联手击杀于珞水河畔,自此幽玄诡丝之秘算是真正泄露,被参与此役的朝廷教门高手知晓。 虽然他们认为此法有违天和,一致同意将其再次封镇,禁绝重现世间,但事实情况究竟如何,也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 夜枭听到此处,面露恍然神色,“按照阎护法所言,巡礼司的鬼手苍愁,便是幽玄诡丝融炼入体的武者?” 男子点点头,“虽然从未摆上台面,但在暗地里,不过都是些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连当初高高在上的玄武道风洳太上,也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早已经加入到了对幽玄诡丝的研究之中。” 夜枭抬手拭去唇边血迹,忽然又想到什么,“巡礼司的鬼手苍愁,此人大概在多大年纪?” “你怎么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阎护法眼中波光一闪,“珞水河畔一战,当时苍愁还算年轻,不过也已经人过而立,如今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他应该是五十多岁的年纪。” “所以说,问题就出现了。” 夜枭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但是今夜和我交手的那人,分明就是个年方弱冠的男子,就算是其人练武旺盛生机,也不大可能是年过五十的年纪。” “年方弱冠的男子?” 阎护法陷入沉思,许久后才慢慢说道,“有可能此人是鬼手的弟子,同时也是巡礼司暗中培养出来的秘密武器,结果被你发现了端倪。” “不管有没有拿到密信,待我将此事禀报上去,都少不了夜枭你的功劳。” 夜枭握紧腰侧剑柄,眸子里闪过一缕森寒光芒,“我不管那人是不是巡礼司的秘密武器,我只想知道,我们到底还要潜伏多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些人尽数杀死!” “稍安勿躁、不要着急,毕竟我们当下最主要的任务并不是杀人,而是完成长老的命令。 真要杀人,那也得等那几位大人到来之后,才好让所谓的教门精英,再好好回味一下三十年前的恐惧。” 天色渐亮,雨势却愈发大了起来。 天地间白色水幕连成一片,到处都是密集的水声。 倪灀一壶清茶,一册书卷,端坐于廊下房前。 一边品尝香茗,一边沉浸阅读。 不远处的药浴蒸房,大团氤氲雾气从中溢出,接触到外面冰冷的雨丝,便迅速消弭于无形之中。 哗啦啦! 卫韬从药桶内跳出。 抓起布单擦干身体,又换上一件崭新的劲装,整个人的精气神意在此时达到新的高度。 他缓缓推开房门,一步踏入雨幕之中。 身体微微下沉,双腿前后分开。 一手向上指天,一手向下触地,双双紧握成拳。 摆出一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出拳起手式。 倪灀便在此时放下茶盏,合上书卷,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忽然雨幕动荡,水珠飞起。 卫韬一拳向前击出。 以肘追手,以肩追肘,以身追肩,身体劲力融为一体,尽显龟蛇交盘神意。 轰! 虽然只是这一个动作。 院内雨幕却陡然炸开。 以卫韬身体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剧烈溅射,刹那间形成一只硕大的空腔水球。 还有道道波纹涟漪,在空气之中清晰可见。 卫韬脚步变幻,缓缓出拳。 水球也随之移动旋转。 他周身黑红气息缭绕,热气轰然蒸腾,好似一尊炽烈灼热的人形锅炉。 但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却看不到任何一滴汗水雨珠,从头到尾干洁如新,温润如玉。 随之时间的推移,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站定不动,回到最初龟蛇交盘的起手式。 这一刻,卫韬能够清晰感觉到,体内气血运行脉路连成一片,融为一体。 每一次吞吐气息,都能带动內腑运转,再传递到身体的各个方面。 由内到外,从脏腑到筋骨,再到皮肉,尽数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仿佛拥有了难以言述的灵性。 卫韬缓缓闭上眼睛。 将感知凝聚在听觉。 清楚听到了气血的涌动,真劲的运转,好似江河滔滔,绵绵不绝。 更重要的是,虽然是闭着双眼,他却内视到了体内的脏腑,仿佛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意识深处一点点清晰展现了出来。 一口气息吞入腹,顿时脏腑齐动,发出雷鸣般的隆隆响声。 “外圆内方,浑然一体,生生不息。” 卫韬面露欣喜,知道自己终于又跨过了练脏境界的一道屏障,达到了练脏后期的层次。 也算是在这一刻,真正能够锁住生机,练武练到了炼神养生的程度。 只要不出现太大意外,就不会像周师傅以前经常担心的那样,待到年岁渐老,便会身体急剧下滑,气血衰落,难以保持壮年时候的生命力。 他如今在练脏后期,再向前便是灵肉交融、性命交修的练脏圆满。 而距离推开玄感那扇大门,最多便只剩下了不到两步之遥。 这样的成就,就算是放到教门七宗,乃至于其他武道大派,也已经算得上是中流砥柱的重要战力,和那些普通执事、弟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层次。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330%。 状态:破限二十三段。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线,不同脉路相互融合,此功法得到极大进化提升。 “终于到了练脏后期,按照倪灀的说法,我现在也算是达到了要求,可以尝试修行阴极秘法。 而且刚才内视过程中,我的练脏后期,和灵明山道子刘钏隐的似乎还不太一样。 也不知道到底是洗月图录带来的变化,还是来自于破限二十三段的龟蛇交盘。” “可惜状态栏金币经过此次消耗,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两枚,想要修习阴极秘法怕是有些不太够用。”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表情在这一刻隐隐有些出神。 唰! 身影闪动,幽香掠影。 倪灀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她双眸熠熠生辉,唇角挑起惊喜的笑容。 不无感慨叹息道,“你身为元一弟子,却是在修行玄武真解上有如此惊艳资质,当真是天意莫测,造化弄人。” 卫韬缓缓收了拳架,任由雨水落下,将衣衫迅速打湿。 他微笑道,“既入元一门,便是元一人,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倪灀神采飞扬,悠悠说道,“刚刚听你脏腑齐鸣,应该是已经触碰到了练脏后期的境界,日后只要按部就班下去,就能顺利达到圆满层次,当真是令人欢欣喜悦。” 忽然,她向后退开一步,“现在,你可以和我打一场了吧。” “道子凝神静心的药,好像还有几服没有吃完吧。 还有上次道子施展阴极秘法,身体的亏空消耗都补充完好了么?” 卫韬避开她灼灼射来的目光,缓缓转身朝着房廊走去。 “所以说,为了道子的身体安康,我们还是暂且不要动手。 等到教门弟子大比之后,有的是大把时间切磋武道。” 倪灀静静站在雨中,片刻后也只是抿嘴一笑,重新回到了座位之上,拿起了那部都快要被她翻烂的玄武真解龟蛇篇。 卫韬则来到库房,在里面寻找着可以补益气血的药材丹丸,直接便塞进口中生吃起来。 悄无声息间,关于阴极秘法的内容浮现眼前。 他还在一口口不停吃着,精神却很快便沉浸了进去。 “好像有些不太明白,阴极秘法确实玄奥难言。” 卫韬暗暗叹息,只觉得精神意识一团乱麻,完全寻找不到正确的入门方向。 他还在苦苦思索,整个人似是变成一尊雕像,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 忽然,卫韬心念一动,想起来自己曾经得到的一部修行法门。 名字就叫做《幽玄秘技重峦叠嶂》。 可以通过诡丝将两个武者气机相连,力量无间融合。 并且随着合击层数的增加,所能爆发出来的实力也急剧增长。 倪灀也曾说道,宗师自然而然便能使出的阴极秘法,但她想要御使,便需要将全部的精气神意,以及全身的力量凝聚一处,再在刹那间经由数次以上的连续叠加爆发,方可以达到阴极秘法的要求。 那么,他体内也有幽玄诡丝。 如果能够将重峦叠嶂的原理,应用到阴极秘法的修行上面,绝对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向。 虽然在得到这部功法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它说的是需要两人合练,他便一直没有仔细研究揣摩。 但此时放空心灵回头钻研,凭借着练脏后期的修为层次,再加上破限二十三段玄武真解带来的高度见识。 两相叠加之下,原本在他眼中还算是深奥复杂的合击秘法,已经被剥去了那层神秘的面纱,展现的是纤毫毕现,无有保留。 卫韬心神沉浸其中。 思维飞速运转,又在数个不同的功法间来回横跳。 不知道多久时间过去。 他身体毫无征兆一颤,两行鲜血自眼角流淌而出。 卫韬闭上眼睛,面露痛苦神色。 被遮挡住的双眸深处,仿佛燃起两团火焰,还有密密麻麻的猩红丝线疯狂乱舞。 刹那间意识深处又一道光芒闪过,照亮了被迷雾遮挡住的黑暗迷茫。 就在此时,他便再次看到了一团彩色线条在眼前蜿蜒游转,扭曲变幻。 彩色线条连成一片。 和上次出现时一模一样,又组成了似文字非文字,似图案非图案的诡异纹路。 还有若有似无、如泣如诉的轻吟浅唱萦绕脑海,不断盘旋。 卫韬精气神意在这一刻陡然凝聚。 “这些线条,同样出自洗月图录!” “而且是以往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出现的全新扭曲线段。” “没想到我同时研究数部修行法门,却是这些扭曲线条先一步闪现眼前。” 刹那间,卫韬心中掠过诸般念头。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思再转,将全部注意力落在倪灀所授的阴极秘法上面。 让他倍感惊讶的情况出现了。 刚才还苦思冥想无法理解的内容,现在其实仍然不算特别明白。 但是,此时此刻,身体竟然开始了自发的运转。 内里脏腑齐鸣,带动气血真劲涌动澎湃、大周天循环。 然后所有力量凝聚一处,按照重峦叠嶂的描述,陡然开始了一次震荡。 然后是第二次震荡。 两次震荡之间,卫韬心下顿时恍然。 之前还不太理解的许多地方,此时有了身体的自发运转,就像是将实例摆在他的面前,再教给他到底该要怎样。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力近宗师的修行法门,竟然也能从那幅抽象派画作中寻找到与之共鸣的纹路!” “孙道子洗月,她在巅峰全盛时期,到底达到了怎样的高度?” 卫韬深深吸气,一直吸气。 在巡礼司库房内形成一团肉眼可见的漩涡气流。 他猛地睁开双眼,内里竟有无数猩红丝线乱舞,最终汇聚于瞳孔深处,犹如两轮能将所有一切都吸纳进入的黑洞,说不出的奇幻诡秘。 唰!!! 刹那间所有丝线尽皆消失不见。 状态栏就在此时浮现眼前。 卫韬胸腹高高鼓起,才将刚刚一口吸入的气息缓缓吐出。 名称:阴极秘法。 进度:刚刚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阴极秘法修行进度。” 卫韬向外看了一眼,将架子上效果最佳的丹药大量装进口袋,顺手拿起竖立门边的雨伞,出了巡礼司库房。 他开口问道,“道子,我出去买饭,你想吃些什么?” “库房内有补益身体气血的药材,还需要出去买饭吗?” 倪灀还沉浸在修行思考之中,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 “这些东西没甚滋味,道子难道就不想吃些好吃的?” 她头都没抬,却一口气报出连串菜名。 末了才将注意力从书卷离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道,“我最近补充消耗,吃的比较多。” 卫韬微微一笑,浑不在意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钱,道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完全不需要有任何节省的心思。” 咔嚓! 他撑开雨伞,快步没入秋雨之中。 倪灀目送他远去,伸手拿起茶盏,却发现早已经变凉。 她也不以为意,将半杯凉茶一口饮尽,再抬头看看昏暗阴沉的天空,总感觉似乎还不到吃饭的时间。 不过想起刚刚那些菜名,她又觉得确实有些饿了。 便怀着少许的期盼,先吃了几粒补益气血的丹丸,又翻开了手中书卷。 卫韬冒雨而行,很快出了小镇。 来到那日曾经登上的石丘。 周围空寂无人,唯有哗哗雨声。 他寻了处隐秘石洞钻入。 然后屏息凝神,状态栏显现虚空。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阴极秘法修行进度。”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是。 唰! 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轰然爆开。 浩浩荡荡犹如潮水,一波接一波涌入体内。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张口喷出一股殷红鲜血。 他也是没有想到,这一次阴极秘法的提升,变化竟然会如此剧烈。 单单是神秘气息注入身体,便已经引来了如此痛苦的感受。 那么接下来待到变化开启,还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反应。 时间飞速流逝。 终于,潮水般的神秘气息停止了注入。 剧烈变化随之而来。 卫韬喉咙涌动,从深处无法抑制地溢出一声低沉咆哮。 身体迅速膨胀变大,黑红交缠。 骨甲骨刺突破皮肤飞速生长,丝丝缕缕黑红真劲迸射喷发。 气血汹涌澎湃,幽玄诡丝疯长。 血网脉路紧随其后,按照在巡礼司库房内出现的彩色线条轨迹,不断在血肉深处穿梭蔓延。 原本就已经成型的筋肉,在此时再次猛烈蠕动起来。 皮肤被硬生生撕裂,爆起团团血雾,然后伤口迅速愈合,重新形成新的模样。 但就在下一刻,刚刚愈合的伤口却又再次裂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 无比胀痛的感觉让卫韬苦不堪言。 比之前任何一次功法提升,都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他恨不得直接昏厥过去,但偏偏意识却又十分清醒,只能紧咬牙关,竭力坚持。 大概一刻钟时间过去。 黑红气息开始收回到卫韬体内。 滂沱的大雨水幕深处,两只猩红眼眸骤然睁开,闪烁着赤色如血的光芒。 哗啦啦! 大把丹药被他塞入口中。 补充着提升后对身体的消耗。 不过这一次有些奇怪,他并未感觉到太过饥饿。 卫韬思索许久,认为或许是神秘气息注入身体的总量巨大,所以才会出现如此的情况。 “既然如此……” 他眼中波光闪动,注视着筋肉扭曲,骨甲尖刺凸起的身体,很快下定决心。 第二枚金币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巨量神秘气息再次爆发,疯狂涌入身体。 恐怖的痛苦感受再次降临。 他忍受许久,在最后一波的剧变降临前,猛然一头撞碎栖身的石洞。 霎时间大片碎石落下,将整个人完全掩埋其间。 也遮挡住了内里发生的剧烈变化,只剩下漫天飞舞的雨丝,将天地尽皆笼罩在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阎护法,那边似乎有动静。” 镇外荒野,几道身影快步穿行在雨中。 忽然,一个头戴斗笠,裹着蓑衣的女子停下脚步,转头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你说的是,百丈外那座石丘?” 阎护法顺着夜枭目光望去,侧耳仔细倾听,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数个呼吸后,他收回目光,有些感慨叹息,“果然不愧是藏剑阁的高徒,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有时刻干扰听觉的风雨之声,都能听到其他人无法听到的动静。” “我修炼剑法,其中有一关便是要听声辨位,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准确刺中目标。” 夜枭缓缓说着,声音还有些虚弱沙哑,“那里传来的声音,似是山石崩塌,坠落一地,对我来说已经异常明显清晰。” 她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高大男子,“阎护法,我们要不要去探查一番?” “我昨夜与那人一战负伤,心中杀机剑意始终未曾宣泄,急需让斩玉饱饮鲜血,方能一解郁结之气。” 阎护法思索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去迎接那位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节外生枝,就不要节外生枝。” 夜枭沉默片刻,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行吧,你是队伍首领,我听你的。” “等计划正式开启,那时候你也已经将伤养好,有的是你杀人的机会。” 阎护法道,“所以最近还是稍安勿躁,莫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坏了教中高层定下的大事。” 说到此处,他一挥手,“不要太过靠近那座石丘,我们继续出发,不管那边是谁,只要没有妨碍到我们,就不必去搭理他们。” 几人不再说话,加快速度继续向前。 就要从那座石丘一侧绕行而过。 夜枭走在队伍最后,还在想着昨夜所面对的那一拳。 心中积攒的郁气杀机越发浓郁。 她与那人一共对了两招。 第一剑,算是从背后偷袭。 虽然因为看到漠北双煞的惨状,让她的心境出现了一丝波动,导致斩出的剑光也不再无声无息,纯粹无暇,让那人提前一刻察觉到了杀机。 但那人不管是从身法速度,还是应对手段,都出乎了她的预料,只能是杀掉漠北双煞后扭头就走,不敢留下来再做纠缠。 而想到自墙后斩出的第二剑。 夜枭不由得心念涌动,肩膀还在隐隐作痛。 那一拳如果被他砸实,她怕是小半边身体都要碎裂,连个全尸都无法留下。 不过面对着她的斩玉,那人明显也不敢不管不顾,挥拳继续锤落。 “等我养好身体,希望还能再遇到你。” “到了那个时候,就能真正让你知道,完全施展出来的七杀剑法,到底有多么恐怖的杀伤力!” 夜枭默默想着,心中忽然一跳。 身为藏剑阁弟子的敏锐感知,让她仿佛生出了某种奇怪的恐惧感觉。 就像是一头初出茅庐的羔羊,却在野外毫无征兆遇到了猛虎,将自己置于对方毫不掩饰的血腥目光之下。 “这种感觉……” 夜枭悚然而惊。 莫名想到了刚刚开始修行的时候,面对着老师刺来一剑的时刻。 那是整个人都被死亡气息环绕,步步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极大恐怖。 她深深吸气,心脏剧烈跳动。 却又被寒意侵袭,浑身一片冰凉。 完全就是下意识的。 遵循着冥冥中的那丝感应。 她缓缓转头,朝着侧后方看了过去。 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透过茫茫雨幕,夜枭看到了那个铭刻于心的身影,就站在石丘的一块嶙峋怪石顶端,同样朝着她看了过来。 “竟然是他!?” “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这次我身边有青莲护法,他竟然还敢来到我的面前,简直就是找死!” 两人相隔不到百米,目光虚空对碰一处。 卫韬向前一步踏出,跃下怪石。 脸上不由得泛起浓郁笑容。 在他想来,那个玄衣剑士也该如此。 双方在茫茫风雨中再次相遇,恰好续上昨夜未尽的前缘,如何不令人惊讶欣喜。 咔嚓! 夜枭猛地停下脚步。 鞘内斩玉轻鸣,周身杀机大炽。 “你怎么了?” 阎护法身形一动,来到她的近前。 顿时便看到了正在缓缓靠近过来的那道身影,面色不由得变得狰狞。 “这就是昨夜那个巡礼司武者。” 夜枭声音放得很低,似乎在压抑着心中沸腾的杀意。 “竟然是他?” “而且就他一个人?” 阎护法眸中凶光闪烁,咬牙狞笑,“看来上天也在助你,让你今日便和此人再度相遇。” 他猛地甩掉头上斗笠,任由风雨落在头上脸上。 体内气血开始涌动,同时散逸出厚重真劲光芒。 “那就将他打死,既能为你报仇,也算是当做一个见面礼,让我们迎接那位大人到来!” 轰! 陡然狂风乍起,席卷冰冷秋雨。 黑红气息暴涨,犹如妖魔破开束缚,狂暴降临世间。 刹那间已然来到阎护法几人近前。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6章 危险 雨打房檐,噼啪作响。 密集水声连成一片,仿佛构成了一曲欢闹的乐章。 倪灀依旧坐在廊下,只是从原本的木凳,换成了一张更加舒适的躺椅。 婀娜高挑的身姿贴合椅背,勾勒出一道完美无瑕的曼妙曲线。 她已经放下了那部龟蛇交盘,半闭着眼睛默默养神。 素手隐于袍袖,缓缓摩挲着一枚色泽碧绿的精致项链。 这便是商凝妃用来压制玄感妄念的秘宝。 他将商凝妃打死后,又在荒野道旁随手将此物送给了她。 这十几天来,倪灀不时会将它拿出来欣赏把玩。 却是从来没有将项链戴在身上。 毕竟这是商凝妃的东西,她戴着若是被外人看到,那便是不打自招,直接坐实了灵明山道子的失踪,和他们两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原因。 倪灀并没有对卫韬提起。 其实这件灵明山的宝物对她并无用处,甚至还会产生相反的不好效果。 只是她当时接过项链,若要再说些其他话,岂不是拂了他的一片好心。 拈起一枚参片吃了,倪灀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思绪悄然飘飞。 当初还在山门的时候,老师专门对她强调过,玄感之境首重体悟,若是只想靠着压低,甚至是隔绝妄念辅助修行,便算是落了下乘。 日后即便成就宗师,也远远称不上圆满,而是有着不同程度的缺憾。 不过老师还说过,单靠个人之力,想要安然度过玄感确实困难重重,也确实需要功法以及外物的辅助。 其中使用比较多的办法便是转移,既让自身不间断承受妄念,能够从中鉴别寻找切合自身的玄念真意,却又不至于压力太重崩断心弦。 当然类似的功法,以及外物,都是各大宗派隐藏至深的秘密,绝不会轻易示于人前。 好比她手中的碧玉项链,所起到的作用应该就是转移部分无用的繁杂妄念,又能将佩戴之人更容易体悟感知与灵明山功法相关的玄念,达到事半功倍的修行效果。 但于她而言,身为元一弟子,却去聆听感知关于灵明九变的玄念,绝对是在给自己增加麻烦。 他一片好意送出此物,应该是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还需要找个时间和他讲清,免得他将来懵懵懂懂,在这上面不明不白吃个大亏。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 打断了倪灀的遐思。 前院的门被直接推开了。 一个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他脚步不停,直接进了内院。 倪灀便在此时睁开眼睛。 手中项链悄无声息滑入袖筒,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道身影抬起斗笠,露出一张清颧老者面孔。 倪灀转头看去,眸子里倏然闪过一道波光。 她从躺椅上站起,站在廊下躬身一礼。 “元一弟子倪灀,见过席长老。” 老者面露意外表情,眼底最深处悄然泛起一丝漠然冰冷。 然后却迅速换成温和笑容,“老夫前来找寻黄少卿,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倪灀道子。” 倪灀道,“席长老来的却是不巧,巡礼司的人就在昨夜全部撤离,晚辈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说到此处,她又微笑问道,“怎么不见商师姐和刘师弟,席长老没有和他们一起么?” 席长老道,“老夫来此寻找巡礼司,便是和此事有关,需要通过他们的情报网络,帮忙寻找催促一下本门两位道子。 让他们抓紧时间赶来太玄山,不要再四处游历访友,浪费更多时间。” “原本看到长老到此,晚辈还以为能和商师姐见上一面,提前领教一下她的灵明九变。 却是没想到凝妃道子寄情于山水之间,到了现在还未赶来。” 倪灀慢慢说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席长老淡淡笑道,“倪道子不必着急,待到教门大比开始之后,有的是机会让你领教凝妃的实力。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你又会心生懊悔,不愿面对本门凝妃道子的九变真意。” “晚辈认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后悔。” 倪灀沉默片刻,低低叹息,“也只能如此了,晚辈刚才这样说,其实也是有些担忧。 毕竟在上一次教门大比的时候,商师姐力克紫霄宗元师兄、无极宫赵师姐等人。 如今四年时间过去,谁也不知道他们为商师姐准备了怎样的杀招,就怕商师姐甚至过不了这几关,也就无法站到晚辈的面前。” “至于钏隐道子,本就是晚辈的手下败将,倒是不足为虑,我也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席长老收敛笑容,语气转冷,“倪道子倒是好大的口气,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会出现什么意外,甚至无法去到太玄山上?” 倪灀垂下眼睛,似笑非笑慢慢说道,“怎么,席长老眼看着此地无人,便想要暗中出手,将晚辈打落尘埃么?”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环绕整个府宅。 席长老眉头皱起,两道目光有如实质,须臾不离廊下那道修长高挑身影左右。 负于身后的双手缓缓握拳,片刻后又一点点松开。 他在思考,也有些犹豫。 如果这里真的只有倪灀一人,确实是个相当好的机会。 毕竟从四十年前开始,灵明山和元一道便积怨甚深,若是能在此地将元一道子秘密打死,对整个山门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也不敢确定,摆在眼前的到底是一个机会,还是被人提前挖好的陷阱。 虽然元一道明岚长老等人已经到了太玄山下,这里应该就只有她自己,最多再加上一个随身的扈从而已。 但谁知道此处是否还隐藏着其他元一高手,就等着他忍耐不住悍然出手。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便是这位元一道子的真正实力,如今又到了一个怎样的层次。 教门七宗,能被选定成为道子的人,每一个都有着可以成就宗师的潜力资质,他身为灵明长老,对此一直都知之甚深,更是知道教门道子堪称可怕的修行能力。 而能够被宁道主亲口说出百年来最强的元一道子,绝对不是易于之子。 所以说,真要是动起手来,生死相搏,他也不敢保证就能将人直接打死。 “席长老想好了么?” 倪灀抬起头来,语气平静,表情安宁,“到底要不要趁此良机将晚辈杀掉,长老最好还是要快一些定下决心。 不然等下我的同伴回来,你或许就没有了动手的机会。” 说到此处,她忽然一声叹息,“我那位同伴啊,性子似乎比我还要直来直去。 我都有些担心,若是让他看到长老欺压晚辈,说不定便会不管不顾,就要将你当场打死。” 席长老心念转动,思虑许久。 负于身后的双手终究是完全松开。 他面露笑容,缓缓摇了摇头,“倪道子说的什么胡话,教门七宗同气连枝、共为一体,老夫身为长辈,又怎么可能会对你出手。” “既然黄少卿不在此处,那老夫就不再打扰倪道子清修。 待到登临太玄山上,我再带本门凝妃和钏隐两位弟子,前来讨教元一道的高招。” 倪灀躬身一礼,“席前辈慢走,还要劳烦前辈,代晚辈向凝妃师姐问好。” “好说,倪道子的话,老夫一定带到。” 席长老深深看了她一眼,当即转身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倪灀的声音,“前辈刚刚打开了院门,走时不要忘了将门关好。” 席长老脚步一顿,随后再次加速,没有再做一丝一毫的停留。 ………… ………… ……………… 镇外石丘,风急雨骤。 夜枭手按剑柄,斩玉不断轻鸣。 阎护法则踏步向前,疯狂大笑。 “夜枭你负伤未愈,便在此稍等片刻。” “看老夫为你报仇雪恨!” 目光透过雨幕,他看到了那道迎面而来的身影。 阎护法心中一动,果然如夜枭所言,对方就是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 那么,也就排除了鬼手苍愁的身份。 所以说,就真的如他之前推断的那样,此人应该便是鬼手苍愁收入门下的弟子,也算是巡礼司着重培养的年轻一代好手。 再加上其体内的幽玄诡丝,当可以将人拿下,献给即将到来的圣教乔长老。 如此绝对是大功一件,或许还能让他再进一步,得到坐上其中一座九品莲台的机会。 九品莲台一共四座。 青红紫玄,道法自然。 而不管是青玉、红玉、紫玉,还是玄玉,俱都是教内秘宝。 可以大幅隔绝,甚至是完全截断玄感妄念。 让玄感武者能够安心修行,步步高升。 据传就连教内乔长老,也就是他们将要迎接的这位大人,便是在紫玉莲台的护持下,静坐闭关成就宗师。 就在不久前,他也算是得此机缘,就算是只在莲台之上短暂呆过一段时间,也顿感心思通明,精神透彻。 比之以往受到妄念影响的痛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仙般的体验。 如果他也能像乔长老一样,直接长时间在莲台内闭关,甚至不是不可能再进一步,得以窥见宗师之上到底是何等美妙的境界。 虽说他也了解些许教内秘闻,知道若能忍受妄念之苦,便不要轻易坐上莲台。 如此就算是步入宗师,也是根基不稳,不算完全。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踏入玄感境界并不算太长时间,便已然无法忍受自身妄念。 只要能将其隔绝,只要能踏入宗师,哪怕只是个瘸了腿的花架子,那也比如今好过千倍万倍,让人甘之如饴。 阎护法念头电转,再看迎面而来的卫韬,顿时感觉一股热浪自心底升起,犹如熊熊烈焰,瞬间便笼罩了整个心房。 不过纵然再热切期盼,他出手却是毫不留情。 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大意轻敌。 而是将料敌从宽、御敌从严做到了极致。 脑海中迅速闪过巡礼司鬼手苍愁的主要情报,及其最强杀招。 再结合夜枭昨夜详细描述所言。 在电光火石间定下了对敌之策。 誓要在最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强战力,将这个巡礼司培养出来的年轻高手正面碾压。 轰!!! 阎护法飞身而出,体型急速膨胀。 周身筋肉仿佛道道钢筋,胡乱纠缠连接在一起。 刹那间便从普通人的身高,暴涨至超过三米。 直至达到三米五的高度,才堪堪停止下来。 人在半途,阎护法重重吐息,一道青气聚而不散,蜿蜒环绕身体。 就如同是一条拥有了自己生命的青龙,在雨中灵动飞翔,却又丝毫不离那尊庞然狰狞身躯左右。 在两道身影即将接触碰撞的前一刻,阎护法陡然一声断喝,身形在三米五的基础上竟然再次暴涨,瞬间达到超过四米的程度。 他內腑声如雷动,带动筋骨血肉齐鸣。 就在这萧瑟雨幕下的荒野,陡然炸开一曲震人心魄的浩大恢弘乐章。 与此同时,那道绕体而行的青色长龙,也在这一刻变得愈发凝练灵动。 甚至以这道青气为中心,引动大片水幕聚集。 青气水幕翻滚交错,仿若鳞甲分明,栩栩如生。 更是将蜿蜒游动的形象展现得惟妙惟肖,如同雨中翱翔的真龙。 “青莲秘法,云龙杀!” 这是阎护法修行最久,下苦功最多的杀招,便在此刻毫无保留全力使出。 随着他双掌向前推出,青色长龙摆动身躯,呼啸而出,闪电般便已经来到卫韬身前。 轰! 刹那间雷声阵阵,水雾爆开。 化作道道水箭,朝着四面八方急速飙飞。 中间还夹杂着道道长吟,就在荒野深处震颤轰鸣。 听之真就犹如青龙戏水,龙吟阵阵。 这一幕场景就此定格。 仿佛是一幅将玄奇瑰丽的画面,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让后面几个青莲教众看得目瞪口呆,精神意志尽皆被夺,完全说不出话来。 就连藏剑阁剑客夜枭,同样面露震惊表情。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阎护法出手。 以前只知道他是晋入玄感境界的武者,却是不知其人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层次。 练脏、玄感,虽只是一个境界的差距,但真要是落在正面对决的实战上面,当真便是高出一线,那就高得没了边。 怪不得是阎护法作为首领,统御他们这几个人组成的小队。 别的不说,单凭他这一手青莲秘法云龙杀,其他人便无可抵挡,完全不是对手。 就算是她,面对着青气长龙的狂暴攻击,怕是纵然黯夜七杀剑式全出,才能勉强将其斩灭。 但七剑全出,她也就掀开了所有底牌,甚至是身受反噬重伤,失去了再战之力。 而阎护法被斩灭青色长龙,却只不过是损失了部分元气而已。 剩下的力量绝对可以将她轻松虐杀,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是练脏与玄感的巨大差距么? 如果她也能达到灵肉交融、性命交修的练脏圆满层次,再推开那扇尽显神秘的大门,又该会见到怎样的剑道瑰丽景象? 夜枭盯着前方,心神摇曳,难以自己。 轰隆!!! 陡然间巨响再起。 阎护法进步踏地,双掌平推,庞大狰狞的身躯猛然定在原地。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高过四米的庞然身躯牢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仿佛变成了一尊狰狞恐怖的雕塑。 “护法神威,一招制敌!” “阎大哥功力又有进境,当真可喜可贺!” “云龙入水,青龙降生,护法这一式云龙杀,实在是令属下惊讶赞叹!” 直到此时,几个青莲教徒才猛地回过神来。 在这个空寂无人的荒野,他们无法压制,也无须压制心中的激荡情绪,不由自主出言感叹。 “别动!” “都别动!” 忽然,夜枭一声低喝,陡然将所有声音盖压。 她面色无比沉凝,死死盯着依旧一动不动的阎护法背影。 目光中除了疑惑不解,隐隐还有丝丝缕缕的惊恐,正在从眼底最深处迅速泛起。 “夜枭大人,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我们动?” 一个青莲教众缓缓靠近,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轻松自如,到后面却迅速变得有些发虚,乃至于开始颤抖。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看出不妥。 面色从刚才的慷慨激昂,迅速变得充满疑惑。 阎护法他,保持一个姿势一直不动。 从开始定在那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个呼吸。 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一些。 “阎大哥?” 距离最近的那人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阎大哥!?” 不由得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 “别叫了……” 夜枭喃喃自语,死死握住剑柄,下意识地向后退出一步。 “你在说什么?”那名青莲教众转头看了一眼。 “快逃!!!” 她声音嘶哑,浑身颤抖。 毫不犹豫转身便走。 其他人心思散乱,还呆呆站在那里不动。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 紧接着,咔嚓咔嚓声音连成一片。 几个青莲教众猛地眯起眼睛。 目光须臾不离阎护法的背影。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那道高大狰狞的身躯,陡然间化作无数碎块,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溅起蓬蓬水花,又迅速将大片地面染成暗红颜色。 唰! 大团猩红丝线乱舞,刹那间却又消失无踪。 咕咚! 几个青莲教徒齐齐吞咽口水,一时间心乱如麻。 想要转身逃走,却又两股战战、浑身发软,几乎无法动弹。 但在他们充满惊恐的目光之中,却又不见了刚才那道携风带雨而来的身影。 不知道那人如今到底身在何方,会在什么时候对他们发起攻击,让他们也变成散落满地的碎尸。 他们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便随着几声闷响,全部化作虚无。 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和色彩。 卫韬站在几具尸体中间,转头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目光穿透茫茫风雨,迅速捕捉锁定住了那道正在发力狂奔的身影。 夜枭拼命逃走。 不敢向后面再看上一眼,更没有一时一刻的停留。 她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完全想不明白。 为什么只是隔了一夜时间,那个家伙就变得如此恐怖。 和昨夜和她交手时的感觉,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阎护法绝对比她要强,竟然就死得毫无声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恐怖诡异。 直到她最后扭头逃走,也只知道阎护法的生命气息正在迅速消失,却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阎护法全力施展青莲秘法云龙杀,就要将那人碾压才对,但局面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预料。 她完全没有看到那人出手,阎护法就已经钉在原地不动,直至生命气息陡然下降,刹那间就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至少对她来说便是如此。 哪怕阎护法是与那人正面对决,剧烈对撞后再不敌身亡,也不会让她如此恐惧,以至于完全乱了方寸。 啪啪啪! 夜枭不顾伤势未愈,拼尽全力朝着小镇逃去。 每一次落地,便会溅起大片水花,遮挡住了她并不高大的身躯。 忽然,后颈上莫名有些发痒。 就像是散落的发丝在那里轻拂。 下一刻,不光是脖颈,就连其他地方也莫名发痒。 和后颈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感觉!?” 夜枭悚然而惊,心脏骤然收缩。 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再猛地向内握紧。 “黯夜七杀,第一式!” 夜枭凄厉尖啸,掌中长剑倏然消失不见。 刹那间寒意大作,漫天剑光飞舞。 随后所有的剑光突然消失不见。 夜枭反手握剑,怔怔地看着数步外默立不动的那道身影。 仿佛刚才在她感知中狂暴而起,淹没了剑光的密集猩红触丝,根本就未曾出现,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确实是非常高明的剑法,你带给我的惊喜,还要超过刚才那个莽夫。” 卫韬低低叹息,缓缓响起踏出一步。 “黯夜七杀,第四式!” 夜枭心中警兆陡生,根本不敢停歇,当即便又是一剑刺出。 卫韬瞳孔微缩,目光不去看眼花缭乱的剑光,只落在她还有些行动不便的肩上。 夜枭出剑速度极快,右手带起一道残影,顷刻间便已经划破雨幕,斩出一道璀璨光芒。 咔嚓! 一剑刺出,夜枭却是面色大变。 握剑的手毫无征兆落入另外一只灼热掌心,让她无法将第四式完整施展出来。 体内气血涌动激荡,心中剑意反噬,夜枭顿时如遭雷击,大团鲜血从口中涌出。 嘭的一声闷响。 她胸前挨了一掌,身体腾空而起,平摔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 就连斩玉剑都被轻轻夺去,落入到了那人手中。 夜枭艰难抬起头来。 眼神满是绝望恐惧,看着卫韬缓缓靠近,站在了她的身前。 “剑是好剑,不过人就差了点。” 他仔细观察着手中长剑。 眼中密集猩红丝线迅速向瞳孔中心汇集,最终隐去不见。 “我不是单单说你,还有刚才那几个人,实力层次也是稀松,根本就没能让我好好拉伸活动一下筋骨。 也就是最开始出手的壮汉,能让我小试牛刀,稍微验证了一下新修习秘法的威力。” 他随手将斩玉插在地上,“你们都是青莲教的人,却出现在教门大比的地点,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阴谋,我希望你能如实道出,也算是弃暗投明,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夜枭捂住胸口,口鼻间鲜血直流。 她沉默片刻,却是露出一丝冷笑,“你这个妖魔,有种就杀了我。” 卫韬低头俯瞰,“不说是吗,我或许也不会杀你,却会将你四肢打断,再将修为废掉。 然后把你送到巡礼司内,你想一想,那帮经验丰富的家伙,又会对你做出怎样的事情?” 夜枭面色大变,呆呆看着身前男子,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 卫韬叹口气,语气愈发温和,“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还有谁来到了这里,我保证不会出手杀你,相反还会保护你的安全。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你苦修剑法,尚未领略更高层次的剑道境界,就忍心让自己在烂泥地里变成一具尸体?” 夜枭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无声滑落。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我们得到的命令便是赶来太玄山,然后潜伏下来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就这些?” 卫韬问道,“等待谁的命令?” “阎护法说是乔长老。” 夜枭露出一丝苦笑,“至于更详细的情况,就只有阎护法一个人知道。” “阎护法,他人又在哪里?” “阎护法……”她下意识转头,朝着后面看了一眼,“阎护法已经被你打死了。” 卫韬沉默片刻,又开口问道,“乔长老长什么模样,修为境界如何?” 她无意识地摇着头,“我,我不知道。” “你的回答让我很不满意。” 卫韬笑容渐渐转冷,“真的不知道么,再仔细想一想,总会有收获的。” 夜枭看着他的表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我才刚刚加入他们不久,又一直跟着阎护法做事,其他是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卫韬思索片刻,“那么关于藏剑阁,你总该不会一问三不知了吧。” 听闻此言,夜枭表情却恢复平静。 她挣扎着坐直身体,低低叹了口气,“我不能说。” “不能说?” 他微微皱眉,“你给了我一个出乎预料的回答。” “我不能背叛剑阁。” 夜枭缓缓说着,语气沙哑虚弱。 毫无血色的脸上却露出些许笑容。 眼神绝望,又带着几分解脱。 轰! 卫韬骤然暴起,一掌向下按出。 大量幽玄诡丝自掌心射出,朝着她的身体涌去。 但就在这一刻。 陡然一道森寒气息划破虚空。 就如同在灰暗的荒野地表,掠过一道唯有极北严冬才会出现的寒风。 森寒气息来得快,去得更快。 刹那间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韬面色沉凝,沉默注视着夜枭残破的尸体。 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就在大概丹田的位置,破开了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让她断绝了所有的生机。 刚才那道森寒气息,就是从这里向外飞出。 连他都没能及时作出应对。 卫韬移开目光,看向掌心。 那里被破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滴滴答答,还在顺着手指淌落。 “藏剑阁,莫非这就是她所藏的最后一剑?” “不过从锋芒来看,这道剑气绝对要比她本人施展的强上不少。” 他将斩玉剑入鞘,表情若有所思。 莫名想起红灯会的金长老。 在金无伤体内,便被定玄宫苑注入了一道真劲。 只要敢爆发实力,就会破坏五脏六腑,将人瞬间置于生死轮转的边缘。 但是,真劲是真劲,和剑气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能破开他的防御,在手上留下一道伤口,这道剑气的锋芒绝对可见一斑。 但它就能驻留在她的体内,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完全出乎了卫韬的预料。 迅速处理完尸体,他当即朝着小镇赶去。 出来前在酒肆定下的饭菜应该已经备好,回去后便可以直接取了就走,也算是没有耽误太长时间。 “青莲教,乔长老。” 刚刚获取到的情报在脑海盘旋,卫韬思虑许久,决定不能再这座镇子继续停留,还是要抓紧时间与山门其他人汇合,仔细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如此才能有备无患,未雨绸缪。 不知不觉间,雨越发的大了。 将地面冲刷出道道沟壑,污浊泥水横流。 镇外另外一侧的荒野。 某个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身影在雨中疾行。 席长老速度极快,每一步向前迈出,都跨过十数米距离,而且身法精巧灵动,给人带来一种几欲乘风归去的错觉。 找不到自家道子,还有刚才在镇里与元一倪灀的相遇,都让他心中涌起莫名火焰。 纵然寒风呼啸,秋雨霏霏,也无法将其浇灭。 忽然,席长老在一片低矮树林旁停下脚步,眉心止不住的霍霍跳动,目光变得冰冷沉凝。 “你赶路的身法,应该是灵明山的九步摘星,这么多年未见,却还是让人感觉亲切万分。” 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悄然响起,流淌在道旁林间。 席长老面色微变,缓缓转身,看向了左手边的树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都包裹在青色长袍内的男子。 如果只看面貌,此人最多也就是在三十岁左右。 但偶有阵风吹过,掀开他头上兜帽,却又露出满头华发,难以推断其真实年龄。 面对着青衣男子,席长老心中莫名有些发虚,隐隐嗅闻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沉默少顷,他双手抱拳,微微一礼,“请恕老夫眼拙,未曾认出阁下的身份。” “本人姓乔,单名一个暻字。” 席长老微微一怔,迅速搜遍记忆,却是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 青衣男子暗暗叹息,“碧落青莲、往生净土,吾等近些年来一直隐于黑暗之中,所以你认不得我也属正常,无须为此感到抱歉。” “碧落青莲,往生净土?” “你是青莲妖教的教徒!” 席长老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精气神意在这一刻陡然攀升至顶点。 “妖这个字,我不太喜欢。” 青衣男子又是一声叹息,向前一步踏出。 刹那间狂风大作,雨水倒卷。 但位于狂风暴雨最中心的席长老,却诡异地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宗师!?” 他面色陡然一片死灰。 终于找到了刚才极度危险感觉的来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7章 暴露 刚刚下过雨后,河水变得湍急。 不时还会出现道道漩涡,将顺流漂下的树枝杂物迅速吞没。 一艘楼船在水面分波而行。 坚实厚重的船体完全无视了水中暗流,就连偶有大风呼啸而过,也无法对其造成任何影响。 楼船最高一层的阁楼。 一位身着淡青长裙,眉眼如画的女子正在端坐品茗。 在其身后,还有两个长相一样,穿着打扮也完全相同的少女,安静无声随侍左右。 悄无声息间,一只金背银身,仅有寸许大小的飞虫从女子袖中钻出,双翅一展便要凌空飞去。 唰! 她轻轻抬手,便将那只飞虫置于掌心,任由其在那里爬来爬去,无论如何扇动翅膀都无法飞走。 沉重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就连整个阁楼都为之微微震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片刻后,通向阁楼的木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眉目如画的女子将手中茶盏放下,看向身后服侍的双胞胎少女。 “你们先下去吧。” “是,长老。” 双胞胎少女屈膝一礼,轻轻带上了刚刚被打开的木门。 高大男子来到桌前,拉开一把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 又拎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也不看杯中冒着的蒸腾热气,一抬手便将滚烫茶水饮尽。 随后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宫长老早已成就宗师,为何还要引遽椤鳞虫入体,平白无故为自己增加如此巨大的痛苦?” 她露出一丝浅淡笑容,语气悠然慢慢说道,“于我而言,阴极宗师并非终点,而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那么在开启一段新的道路时,就必须要查漏补缺,将当初没有打牢的根基尽数完善弥补。” “宫长老有自己的打算,外人确实无法质疑。” 高大男子沉默一下,“不过我有一事想不明白,还望长老为我解惑。” “嵇殿主但说无妨。”她点点头。 男子眉头皱起,“我想问宫长老的是,之前我们路过青麟山附近,为何不上去拜访元一宁道主?” 她向后仰躺在宽大的靠背椅中,闭着眼睛慢慢说道,“上青麟山容易,关键是要上去做什么?” 嵇殿主低低叹了口气,“宫苑长老此言就让某有些疑惑不解,若说登上青麟山做什么,自然是趁着青麟山空虚,送那位宁道主去死。” “送元一道主去死?” 宫苑唇角挑起一抹淡淡笑容,“嵇殿主,你说话就是上下嘴皮一碰,如此的轻松写意,但真要是做起事来,却让人感觉不太安稳。” “宫长老此言何意?” 高大男子眉头皱起,语气转冷,“你我加起来两位宗师,难道还奈何不了区区一个青麟山的宁玄真?” “就算是元一道还有其他执事长老,我们这艘船上却也有圣教精英,只要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教门七宗之一的青麟山便要迎来灭门之日!” 宫苑便在此时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男子身上,与他对视许久。 她低低叹了口气道,“嵇殿主伱要知道,宗师和宗师之间,也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别的不说,就像你这样端坐教内莲台而成的宗师,在元一道主面前根本就只是个花架子,怕是坚持不到十息时间,便要被他活活打死。 即便是我,虽然要比你强,也不一定是宁玄真宗师之后近三十年积累的对手,真要是生死相搏,落败的可能性同样极大。” “你……” 嵇殿主刚要开口,便又被她直接打断。 宫苑目光灼灼,有如实质,“退一步讲,即便我出手挡住了元一道主,你嵇狩想要在青麟山上肆意杀人,却还须先过了枯坐藏书阁的余婆婆那一关。” “余婆婆,四十年前曾参与北荒血战的那个老虔婆?” 嵇殿主无声冷笑,“宫长老莫要过于涨他人气势,灭自己人威风,她一个宗师之下的玄感武者,难道还能拦得住我?” 宫苑幽幽叹息,“余婆婆虽是玄感,却并非普通玄感武者可以相比。 四十年前北荒一战,她亲眼看着伴侣为自己断后,惨死在她的面前,原本青麟山的余道子万念俱灰,这才在修行进度上慢了下来。 但你并不知道,后面当她推开玄感那扇大门,这么多年来到底是怎样硬扛的诸般妄念。 真要是正面交锋、生死相搏。 你一个靠着红玉莲台截断妄念才成就的宗师,真不一定会是她这样心若冰冷死灰,意志坚刚如铁的老牌玄感武者对手。” 说到此处,宫苑抬头看了男子一眼,“吾也是没有想到,经过二十多年的隐藏发展,你们这些人啊,竟然自傲自大到了如此程度,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宫苑,你虽为圣教秘法长老,却也管不到我……” 嵇殿主冷哼一声,连话都还未说完,眼前陡然万千银色丝线飞舞,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他猛地眯起眼睛,才发现不管是面前的宫苑,还是整艘楼船都已经消失不见。 前后左右,上下四方,只剩下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黑暗。 仿佛置身无尽之夜中,刹那间五感尽失、五音俱丧。 他精神紧绷,极尽感知。 意识陡然一阵晕眩,黑暗却又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线光芒,正在眼前迅速绽放。 耳边同时响起阵阵玄音,忽高忽低,忽近忽远。 嵇狩按下心头恐慌,忽然发现秘法长老宫苑的身影,就在光芒最盛处缓缓浮现。 她端坐七彩莲台,身后一座雄伟青山,上书两个大字,名为定玄。 周身银丝环绕舞动,又有大群金背鳞虫,就在莲台左右灵动飞翔,欢快鸣唱。 “这是……” 嵇殿主心神被夺,几乎失去了正常思考反应的能力。 忽然,莲台之上的那道身影低头俯瞰,缓缓张开五指,朝他按了下来。 这一刻银丝静止,鳞虫收翅,所有一切仿佛全部停滞中断。 只剩下那只越来越大的手臂,悄无声息便来到他的面前。 嵇狩顿时如遭雷击,失了魂一般呆立不动。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可怕。 让他想起小时候入山砍柴,与一头吃得满嘴鲜血的猛虎正面遭遇,只差一线便要落入虎口,性命不存。 不,这次的感受还要更加可怕,更加令人头皮发麻。 那时的他,还能在本能驱使下窜上大树,荡起树枝逃走,现在却是从身体僵直不敢稍动,心神一片惊惧的空白。 浑身汗出如浆,嵇狩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便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而此时此刻,他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死亡的深渊。 唰! 悄无声息间,所有异象尽皆消失不见。 秋风萧瑟,水声滔滔。 楼船还是那艘楼船。 他依旧在最高的阁楼端坐,手中端着那只茶盏。 唯一有变化的地方,则是面前的宫苑。 她正在缓缓收回手掌,一点点离开他的面庞。 “嵇殿主,你比我所想的还要更弱一些。” 宫苑重新坐回靠背椅上,闭上眼睛养神,“连我激发的玄感妄念都无法抵挡,你又凭什么去站在元一道主宁玄真的面前?” “如此看来,教内重启青红紫玄四座莲台,也并不见得全是一件好事,反而会让你们认不清自我,不知道自己和天人榜上其他宗师的差距所在。” 嵇狩冷汗淋漓,许久后才恢复平静。 他审时度势,当即起身恭敬一礼,“是嵇狩孟浪了,一切还要听从宫长老安排。” 宫苑缓缓说道,“关于太玄山一事,既然是那位的安排,你们还是按他的吩咐去做便是。 至于我这边,唯一的要求便是送几个苗子进入太玄之渊,让他们得见方寸灵山。 也算是为本教日后的发展,提前打下更为坚实的基础。” 说话间,她缓缓起身,很快出了阁楼。 站在栏杆前,眺望着被氤氲雾气遮蔽的远方。 嵇狩跟着起身,来到她的身后,“宫长老不继续和我们同行了?” “吾此次踏出定玄山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时间上也是相当紧迫。” 宫苑转头看来,“况且方寸灵山我三十年前已然得见,如今再见反而不如不见。 再说了,那位不是还招来几个北荒番僧和你们一起行动么,所以我就不去了。” 话锋一转,她语气忽然变冷,“吾更担心自己遇到那几个番僧,便会忍不住出手将他们打死,坏了你们筹谋已久的事情。” 嵇狩面色一变,当即不敢多言。 “那就这样吧,还要多谢嵇殿主让我搭船,省去了风餐露宿的一段路程。” 宫苑向前一步踏出,衣裙飘飞落入河面。 她一步步踏水而行,很快来到岸边。 下一刻,那对双胞胎少女同时从船内飞身而起,落在她的两侧。 紧跟在宫苑身后,迅速消失在茫茫大雾深处。 嵇狩双手按住栏杆,沉默许久不动。 脑海中不断回溯刚才在阁楼之中,宫苑状似随意按下来的那一掌。 七彩莲台、定玄青山。 她这一掌,竟然融入了两种宗师之上的力量。 并且摄神夺魄,威势浩荡,让人完全无法阻挡。 他单修青莲秘法,便已经无法抵挡诸般妄念,最后只能是在那位的照拂提携下,依靠九品莲台隔绝截断妄念,堪堪成就宗师之境。 而她自始至终从未坐上莲台。 却能将青莲定玄两部秘法齐头并进,同时臻至宗师境界,简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急促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嵇狩的沉思。 “殿主,属下刚刚收到鹰雀送来的消息。” 一个青莲教徒躬身行礼,将一只铜管双手奉上。 嵇狩拧开铜管,取出纸条细细观看。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左使大人麾下番僧就在前面,我们去将人接了再走。” 停顿一下,他又问道,“乔长老呢,又在什么位置?” “回殿主,根据属下掌握的消息,乔长老一人独行,此时或许已经到了太玄山附近。” 嵇狩缓缓点头,“我知道了,让他们加快船速,莫要耽误了左使大人的安排。” ………… ………… ……………… “长老,都处理好了。” 荒野林间,乔暻负手而立,低头注视着地上那具尸体。 在其身侧,一个青衣男子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说道。 乔暻微微颌首,转身看来。 映入眼帘的那张面孔,分明便是灵明山的席长老。 就连体型身材,也和地上那具尸体并无二致,几乎完全相同。 “千面,你都弄清楚了么?”乔暻问道。 “回长老的话,此人是灵明山长老席梦嵘,属下已经将他的所有的资料记得清楚。 只要不是被问到特别细节的问题,绝不会出现任何疏漏。” 乔暻闻言淡淡笑道,“就算是被问到也没有关系,毕竟席长老身为玄感武者,因为诸般妄念袭扰而心神纷乱,忘记很多事情也属正常。” 停顿一下,他又问道,“参加教门大比的其他人,你都能对得上号么?” “长老放心,属下早已经将他们的身材样貌、主要事迹烂熟于心。” “那就好,你上山后便潜伏下来,等待命令信号行事。” 乔长老说到此处,眉头忽然皱起,“阎护法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过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未赶来,莫非这帮蠢货都死绝了么?” “要不要属下四处寻找一番?” 变成席长老模样的千面问道。 乔长老摇摇头,“不用管他,你现在的身份更加重要,在为你更换其他身份之前,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只要你此次圆满完成任务,老夫定然好好与左使大人禀报,为你申请来九品莲台闭关修行的机会,也好暂避玄感妄念。” 千面顿时大喜,当即单膝跪地,“长老如此照顾提携,属下没齿难忘!” 乔长老一挥衣袖,“你去吧,注意不要暴露了形迹。” 几辆马车从路上经过。 偶有秋风拂过,扰动车厢四角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咚鸣响。 刚下过雨,道路湿滑。 所以马车并不算快,只比普通人走路稍快一些,在地面留下条条笔直的印痕。 不久后,山路渐陡,马车便在此地转向,朝着不远处的建筑群落行去。 这里是太玄派位于山下的分院,就和青麟别院一样,属于初入门弟子居住修行的地点。 卫韬刚刚放好东西,便看到几辆马车进了大门,慢慢朝着里面靠近过来。 倪灀转头看了一眼,“这是定玄派的队伍,也就是他们喜欢在各个地方挂上铃铛。” 卫韬点点头,想到当初在齐州小镇遇到的那个年轻人,还有苍远城孙家被牵连进去的子弟,一时间便有些默默出神。 马车门帘掀开,下来几个年轻人。 其中的一个少女目光转动,不经意间望了过来,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笑容。 “倪灀姐姐!” 她挥挥手,当即快步走了过来。 “几年时间不见,云虹妹妹好似又长高了不少。” 倪灀从座位上起身,面带微笑迎出门外。 不久后,定玄众人来到待客厅内坐定。 名为云虹的少女,直接挨在倪灀身边,拉着她不住窃窃私语。 还有一位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也不住将目光落在倪灀身上,明显想要靠近过来,却又碍于身份脸面,只选了较远的位置坐下。 “这位是?” 聊了一会儿,云虹看向卫韬,笑着问道。 卫韬刚要开口,耳畔便已经响起倪灀的声音。 “他也是本门道子,姓卫,单名一个韬字。”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注意。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落在卫韬身上,其中有审视,有惊讶,还夹杂着些微的敌意。 “这丫头在搞些什么?” “本来我只是个外门执事,结果从她口中说出来,就毫无征兆变成了元一道子。” “身份变化如此巨大,难道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不过若能道,“如果手上的功夫实在稀松平常,青叶师兄最好就此转身离开,返回山门好好修炼。 也免得不久后在大会上被人踩在脚下,平白丢了青麟山的脸面。” “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那我就成全了你。” 青叶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隐于宽大袍袖中的双拳一点点握紧。 两人相隔数步,沉默而立。 顿时吸引了远处聚在一起闲聊的定玄门人,纷纷将目光投注过来,好奇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起正在聊天的内容,显然两位元一道子即将发生的内讧,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悄无声息间,卫韬向后退出一步,避开青叶越来越盛的气势。 他缓缓摇了摇头,“算了,若是在这里与青叶师兄交手,便会平白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以为我们元一道弟子内讧,在家里都解决不掉,甚至还要打到太玄山上。” 青叶唇角挑起,露出一丝冷笑。 他刚要开口,忽然有女子笑声从门外传来, “呵,这不是青叶师弟么?” 虽然笑声柔和,有如涓涓泉水,却又明显能听出其中的讥诮之意。 青叶面色微变,目光从卫韬身上移开,缓缓转身向门外看去。 “无极宫邢妱?” 他与门外女子目光相触,语气愈发冰冷沉凝,“四年前受你一掌之恩,今次本人必将加倍奉还。” 邢妱道,“你们元一道的倪道子呢,我是来找她的,没功夫和你这个手下败将闲话。” 她一边说着,目光落在卫韬身上,“这位是?” 卫韬上前一步,“本人元一道卫韬,见过邢道子。” “你是元一道新收录的道子?” 邢妱上下打量一番,面上露出淡淡笑容,“比起青叶,你倒是看着顺眼很多,若是大比时候有缘相遇,我可以让你三招。” 卫韬视线下移,看向她的胸前。 那里挂着一枚由青色甲片串成的项链。 随着邢妱的动作叮咚轻鸣,发出悦耳的声响。 他微微一怔,旋即垂下眼睛,“我也期待能和邢道子交手过招,切磋一二。” “好看吗?” 邢妱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问了一句。 语气却不复之前的柔和,而是陡然冷了下来,“卫道子若是想和我切磋,倒是不必等到大比开始,我现在就能满足你的要求。” 卫韬再看一眼那串项链,压下心中悄然升腾的火焰,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邢道子想与在下交手,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用急于一时。” “我等着你。” 邢妱一声冷哼,转身直接离开。 秋风呼啸,掠过山林。 一道身影在其间快步穿行。 衣袂猎猎作响,身法机变迅捷。 不久后,卫韬在太玄山外的一片石滩停下脚步。 这里远离太玄别院,四周空寂无人,正是个修行武道,演练功法的好去处。 嗡! 一块块半人高的山石悄然离地而起。 被他单手抓起,轻轻甩到一边。 很快清理出一片空地。 摆出龟蛇交盘的起手式,卫韬精气神意陡然凝聚,无声无息向前击出一拳。 一式式招法缓缓使出,外练筋肉。内练骨髓,最终外圆内方,将气血真劲开始渗透至五脏六腑。 将龟蛇交盘演练数变,卫韬一口气息吞入腹,刹那间体内轰鸣阵阵,脏腑筋骨震荡不休,激发隆隆雷音,融入到呼啸而过的山风之中。 许久后,雷音才缓缓消散下去。 卫韬便在此时睁开眼睛,眸子里熠熠生辉,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 刚才在太玄别院会客厅,他面对青叶和邢妱,连续两次压下出手冲动,心中一股郁气聚集,或许碰到一点火星便能猛然炸开,熊熊燃烧。 也只好来到这里演练武道,平心静气。 “阴极秘法,混元归一。” 他心念转动,从龟蛇桩悄然换成另外一种姿势。 原本缓缓运转的气血在这一刻陡然暴涨,犹如大浪。 道道黑红真劲气息离体而出,涌动不休。 就在第一次合击震荡开启前,卫韬却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缓缓平复着呼吸,散去所有真劲气血,眯起眼睛朝着远处看去。 在其视线尽头,正有一道身影快步而行,朝着太玄山别院的方向赶去。 其人身法灵动,颇有一种摘星逐月的意境。 “不知道是哪个山门的弟子。” 卫韬心中动念,并没有与之碰面交流的想法,只是觉得这片石滩也已经不再隐蔽,需要换一处地方继续修行。 忽然,他微微皱眉,看着那道身影忽然调转方向,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赶来。 “算了,就看看此人是哪家的弟子,如果聊得开心,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 卫韬想到此处,便停下脚步,静静等待着那人迅速靠近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颧的老者来到乱石滩。 他看一眼卫韬,面上浮现出亲切笑容,“老夫灵明山长老席梦嵘,小友看着却是有些面生,不知是教门哪一宗的高徒?” “灵明山,席长老?” 卫韬沉默片刻,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老先生就是此次灵明山带队参加大比的席长老?” “老夫便是灵明山带队长老。” 老者缓缓说道,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表情和语气似乎都有些不太正常。 卫韬静静看着他,脸上挤出些许僵硬笑容,“席前辈既然身为灵明山带队长老,那就应该去寻找灵明山两位道子,而不是在这里和晚辈闲聊。” 老者心中愈发感觉古怪,“老夫正要去找,你知道本门道子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 “也可以送席长老去找他们。” 卫韬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 一道黑红气流破开空气,犹如气剑聚而不散。 轰隆! 地面剧烈动荡。 乱石滩内碎石飞溅。 卫韬陡然一步向前踏出。 张开黑红交缠的利爪,捏爆空气猛然抓落下来。 刹那间罡风呼啸,腥气四溢。 老者飞身后退,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讶茫然神色。 此时此刻。 他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此人到底是谁。 到底和他有多大的仇。 还是说,他尚未来到太玄山上,身份便已经完全暴露!? 卫韬低沉怒吼,暴起出手。 “听说你想将她打死?老东西倒是好大的面皮!” “那就让我先将你打死,送你们三人地下团聚!”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8章 对局 太玄山下,乱石滩中。 雷音爆响,碎石飙飞。 卫韬进步踏地,身形骤然暴涨。 筋肉虬结,黑红交缠。 刹那间便已经撕裂衣衫,突破现有体量,来到三米出头的高度。 轰! 荷下青鱼全力施展,仿佛移形换位般,毫无征兆便已经来到老者身前。 气血涌动,真劲暴烈,尽数被那只黑红利爪挟裹,朝着前方那道身影猛然砸落。 扮成席长老模样的千面口中发苦。 就像是吃了满满一嘴巴黄莲。 吐不能吐,咽却又难以下咽。 他原本远远看到这边似乎有人,就准备过来看上一眼。 如果遇到了教门弟子,恰好可以打探一下消息,也能为顺利潜入太玄山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但是,千面实在是没有想到,后续的事态发展,竟然会呈现出这样一种令人憋屈的局面。 他还没说上两句话,只是刚刚做了自我介绍,对方就毫无征兆暴起出手,看样子不将人打死就誓不罢休。 关键是他对完了所有资料,都没能查到这个人究竟是谁。 也就更加无从知道,灵明山席长老到底要打死哪位,才因此和这人结下了恩怨。 而他则是恰逢其会,一头雾水撞到了对方的面前。 将本来属于灵明山席长老的那口黑锅,结结实实背到了自己身上。 想到此处,千面心中更苦。 却又有一股怒火骤然升腾,猛然将整个人全部笼罩在内。 “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灵明山席长老?老子可不是席梦嵘那个废物!” 电光火石间,千面怒火勃发,杀机大炽。 他陡然不再后退闪避,而是猛地钉在原地,抡起瞬间膨胀变大的手臂,挥拳向前砸去。 轰隆!!! 两人拳掌相交,正面对撞。 一声闷雷炸响。 地面猛然裂开,霎时间狂风大作,乱石飞射。 噼噼啪啪砸在乱石滩上,爆发出连成一片的秘籍轰鸣。 千面向后翻滚,一缕鲜血从唇角溢出。 整张脸都挤到一起,说不出的扭曲痛苦。 经过一次正面交锋,他才真切感受到,那人的气血真劲到底雄浑到了何等程度。 他身为玄感武者,也算是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妄念打磨,单论气血真劲的话,竟然都还比不上一个练脏武者。 拳掌碰撞争锋,竟然是他拳架崩散,被打得真劲松动、气血逆乱,差点儿便要直接受了内伤。 “此人身体条件绝对天赋异禀。” “看来只有不惜代价动用杀招,才能将他真正拿下。” 千面心中念头急转,原本膨胀拔高至三米多的狰狞身躯,在这一刻陡然向内收缩。 筋肉反向涌动,爆出连串炸鸣。 他全身每一条筋络,每一块肌肉,包括內腑脏器,全部都连成一片,成为一个圆转的整体。 带来的变化便是肤色青黑,如封似闭,望之犹如一块玄玉。 又有道道大筋高高凸起,蛇盘一般纠缠在皮肤表面,交织形成一朵朵首尾相连的青色莲瓣。 轰!!! “灵明九变,玄玉魔莲!” 千面吐气扬声,暴起反攻。 两只手臂青筋凸起,状似莲花。 双拳内转成圆,同时向前击出,刹那间便将面前虚空搅动起一团呼啸旋转的气旋。 卫韬踏步向前,眼前却是猛地一花。 不见了那道逆向生长、急速缩小的身影。 甚至不见了乱石滩,视线中一片黑暗,不仅目不能视,还有阵阵梵音萦绕耳畔。 整个人的感知陡然陷入混乱。 下一刻,隐隐有一朵墨玉黑莲绽放盛开,带着冰冷森寒的气势,瞬间便已经来到眼前。 “玄感之上,引动妄念?” 卫韬瞳孔收缩,精气神意汇聚一处,骤然拔高至,这张融合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扁平面具,竟然一次性为他提供了九枚金币的总量。 比之普通的莲台,都要多出一倍。 如果他得到的是已经补全的千面人像,吸收后转化的金币岂不是要超过青玉莲台,轻轻松松达到二十枚以上的数量? 迅速打扫好战场,卫韬从“席长老”行李中取出一套衣服穿好,并没有返回太玄别院,而是继续向前潜行,寻找了更加隐蔽的一处山坳,开启了新一轮的修行。 首先便是阴极秘法。 在体验过这门功法的威力之后,它当仁不让便成了卫韬的第一选择。 名称:阴极秘法。 进度:百分之二十。 状态:渐入佳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阴极秘法修行进度。” 卫韬深吸口气,一枚金币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潮水般的神秘气息注入身体。 剧烈变化轰然降临。 他猛地咬牙,强自忍耐。 等待着一应变化渐渐平息。 然后服下一把丹丸补益身体,紧接着又将第二枚金币投入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空中云卷云舒,秋风习习。 而在这片空寂无人的山坳深处,则是黑红气息弥漫,血腥味道浓郁。 不知道多久之后 卫韬睁开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虚幻状态栏内,阴极秘法的修行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 晋入到登堂入室的层次。 但是,身体内部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苦,已经让进度提升无法继续下去。 他集中精神,瞑目内视。 才有些惊讶发现,在五脏六腑表面,竟然隐隐出现了许多细微的伤痕。 就像是一只马上就要坏掉的瓷器,稍稍触碰一下便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 “果然是力近宗师的修行秘法,以我现在的身体强度,都已经无法支撑更深层次的修行。” “所以说,必须要先提升到练脏圆满的层次,才能将阴极秘法的修习继续下去。” 卫韬默默思索,目光转向龟蛇交盘界面。 一枚枚金币被投注进去。 就在这座冰冷枯寂的山坳,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心神完全沉浸在实力提升之中。 直至余下的五枚金币全部清空,待到一切变化全部停歇,玄武真解龟蛇篇也被提升到了一个全新高度。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380%。 状态:破限二十八段。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线,不同脉路相互融合,此功法得到极大进化提升。 此时此刻,所有不适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圆转凝练的感觉,整个人仿佛得到了一次由内而外的洗礼。 卫韬姿态随意,靠坐在一块山石之上,抬头仰望碧蓝如洗的天空。 朵朵白云飘过,偶尔遮挡阳光,在山间投下道道阴影。 时至傍晚,太阳很快就要西沉。 正在将最后的光热洒向地面。 映红了大片晚霞,透射出如梦似幻的光芒。 他放空心灵,缓缓闭上眼睛。 刚刚提升修为时遭受的痛苦,似乎在这一刻忘得一干二净。 闭目之后,一片黑暗之中,点点光芒悄然亮起,犹如夜空中的璀璨繁星。 这片星光中心,还有五团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芒,占据了大片空间。 白青玄赤黄,恰好对应着內腑五脏。 而在此之间,又有丝丝缕缕的线段相连,随着他的心神不断舞动变幻。 “原来如此。” 卫韬心中恍然,“五团光芒,便是內腑五脏;点点星光是气血运转脉路的所有窍穴节点。 还有那些丝线,则是连接了窍穴节点的气血运转路线。” 龟蛇交盘达到破限二十八段的层次后,卫韬隐约能感觉到,他似乎快要触碰到了一层厚重的屏障。 它就横亘在不远的前方。 等待着他来到近前,伸手将之推开。 “或许将龟蛇篇推升至百分之四百的进度,达到破限三十段的状态,我就能再进一步,臻至内外混元一体、生生不息的练脏圆满层次。 如此便算是真正触碰到了那道隐约存在的屏障,站到了灵肉交融、性命交修的玄感门前。” 卫韬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可惜状态栏内的金币还未捂热,便已经被他全部消耗一空。 因此也就无法再继续提升下去,看一看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推测的那样,在将龟蛇篇修行到破限三十段的时候,便达到了练脏圆满、玄感降临的关口。 ………… ………… ………………… 太玄别院一处僻静院落,明岚面色沉凝,看向身前明眸皓齿的少女。 他沉默许久,“倪师侄所言可是属实?” 倪灀缓缓点头,“如此大事,弟子又岂敢欺骗明岚师叔?” “你的情报很重要,我知道了。” 明岚真人闭上眼睛,语气严肃认真,“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置,你此时无需分心,只要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在即将到来的大比中,为本门争取来更多的利益。” 倪灀微笑说道,“既然有明岚师叔亲自处置,那我就放心了。” “至于教门弟子大比,师叔也不用担心忧虑,师侄经过四年时间的沉淀磨练,正想要会一会其他六宗的诸位道子。” “你有信心便好。” 明岚点点头,“各宗的住处已经分配好,你等下就抓紧时间去养神休息。” 倪灀躬身一礼,“弟子明白,多谢师叔。” 他转身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下身体,还是有些疑惑问道,“你刚才所说的话,关于卫道子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弟子所言,自然句句属实。” 倪灀笑容不变,语气真挚,“明岚师叔放心,卫韬已然步入练脏境界,实战经验更是丰富,就算是比起其他各宗道子,也是不遑多让。” 明岚若有所思,转身离开,没有再做停留。 倪灀还静静站在原地,凝视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波光粼粼,微微闪动。 “此次在太玄山见面,明岚师叔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 “就连身体也变瘦了很多,好像是气血亏虚,无法补足的情况。” “言谈间还时不时有些出神,隐隐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种感觉,莫非是明岚师叔再也无法压制修为境界,已然踏入了玄感那扇大门?” 许久后,她收敛思绪,同样出了院门。 从山下带来的行礼还放在待客厅,都是些修行疗伤所用的药品丹丸,需要将它们取回。 将所有东西收拾完毕,倪灀在太玄别院缓步而行。 不时遇到结伴而过的太玄弟子,远远便让到路边,向她恭敬行礼。 她也微笑颌首示意,态度如春风和煦,完全没有当初在荒野道旁,面对商凝妃时所表现出来的森寒杀机。 “倪灀师妹!” 忽然,一道柔和的女子声音响起。 倪灀转头望去,便看到无极宫邢妱,正在一条岔路上招手示意。 邢妱一袭长裙,身材窈窕,在远方夕阳映照下,整个人都沐浴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见过无极宫邢师姐。” 倪灀停下脚步,微微行了一礼。 “四年不见,倪灀妹妹好似又长高了一些。” 邢妱笑意盈盈,快步赶来,与她走到一处。 倪灀沿着小路缓缓而行,语气悠然说道,“邢师姐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那般光彩照人。” 邢妱道,“我一直都是老样子,就是不知道倪灀妹妹修为境界现在如何,很期待与你来一场点到为止的交手切磋。” “邢师姐一手无极鞭意境非凡,师妹怕是要甘拜下风。” “倪师妹太谦虚了,别人或许不太清楚,我却是认为你的潜力资质堪称一流,就算是在教门七宗诸位道子之中也属上乘。” 说到此处,邢妱悠悠叹息,“如果真的要和倪师妹对上,就连我都感觉有些心中发虚。” 沉默片刻,她又缓缓开口说道,“齐州边境向东百五十里,有一处孤峰福地,不知倪师妹对此有没有印象?” “我知道那处地方。” 倪灀眼中波光一闪,“邢师姐的意思是?” 邢妱深吸口气,“本门对那处福地很有兴趣,只是不知道师妹所在的山门,又是怎样的一个想法。” 倪灀停下脚步,目光清澈看了过来,“本门谨守齐州一域,所以此次参加教门大比,本门除了对周边的那几处地方有所求外,对离得太远的福地本就没有太大心思。” “不过此处距离无极宫少说也有两千里之遥,你们就算将那里拿下,不仅远离宗门,中间还隔着一个灵明山,怕是连日常的管理维护都是个麻烦。” “既然有此打算,想必宫主长老已经数次计议,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邢妱注视着天边红霞,面上露出明媚笑容,“所以到了我这里,需要做的就是将它拿到手中,其他诸项事宜就和我没了关系。” 倪灀沉默少顷,微微点了点头,“邢师姐说的那个地方啊,本门的想法最终如何,其实还要取决于师姐所在的无极宫,最终能拿出怎样的诚意。” 邢妱陷入沉思,片刻后刚要开口,却忽然转过身体,看向了从小路尽头缓步而来的一道身影。 “见过邢师姐。” 卫韬很快来到近前,抬手抱拳一礼。 “我回去考虑一下,再给倪师妹答复。” 邢妱淡淡说了一句,表情已然转冷,面上也没有了笑容。 她看都没看卫韬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倪灀含笑点头,目送邢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她有些疑惑问道,“你之前见过无极宫邢师姐么,怎么她看到你过来,就摆出如此一副冰冷淡漠的态度?” “之前在待客厅和她见过一面。” 卫韬笑了一下,“当时她正在和本门青叶道子对峙,我路过时许是多看了她两眼,估计就被当做了不知礼数的登徒子,惹来了她的厌恶。” “青叶啊,虽然在武道修行上的天赋资质不错,就是心眼有些小,很容易记仇。 四年前他就是败在邢妱的手中,挨了一记无极散手,虽然没有受伤,却也让他耿耿于怀,一时间言语上便起了冲突。” 倪灀停下脚步,“此次弟子大比再次相遇,两人肯定话不投机,火气应该都很冲。 你这个时候搅扰到他们叙旧,也是运气不好受到迁怒,多少都有些无辜。” 卫韬道,“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倪灀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无极宫几位道子,邢妱的脾性最直,好坏都写在脸上。 好的时候温柔似水,那是真的好;生起气来却又冷若玄冰,那是真的冷。 不过她最大的好处也是直率,不会明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也不会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她实力层次如何?”卫韬问道。 “上次大比她便是外圆内方、生生不息的练脏后期境界,如今四年时间过去,以她的天赋资质,应该已经破境玄感。” 停顿一下,倪灀接着说道,“在无极宫里,邢妱算是排名第一的道子,比赵鱼雁和宗闳都要厉害一些。 如果是我对上她,不出杀招的话,想要将她击败也绝非易事,若是一个不小心,甚至还有落入下风的可能。” 卫韬目光闪动,莫名有些出神。 沉默少顷,倪灀又道,“不过这一次她过来找我,却不是为了比试切磋。” “哦?那又是为了什么,单纯是因为一段时间未见,所以专门来聊天叙旧么?” “当然也不是聊天叙旧。” 她微笑道,“像邢妱道子这样的人,一心一意专精武道,甚至比我还要痴迷其中,恨不能连吃饭睡觉都拿来修行。 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说几句闲话,就专门跑过来找我一趟?” “她来找我,应该便是秉承无极宫高层的意思,想要和我们商量一下,关于齐州东部边境一处福地的归属。 这个地方啊,因为距离我们元一道最近,算是在我们的势力范围之内。 所以无极宫想要入手的话,要么提前和本门商量,要么就在大比中直接提出,再看本门是不是会和他们争抢。” 卫韬道,“她先来探探口风是对的,毕竟此地离青麟山近,却又离无极宫远。 这样看来,就算是他们能抢得过我们,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怕是也拿得不太安稳。” 倪灀缓缓颌首,“就是这个意思,所以邢妱便过来找我打探消息,后面想来也少不了一番讨价还价,就看他们能付出什么代价,拿出怎样的诚意来交换。” 卫韬笑道,“我忽然觉得,好好的一次比武交流,莫名就变成了菜市场一样热闹。” “菜市场倒不至于,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会有很多秘议却是事实。” 倪灀也是一笑,“我下山前,老师也曾说过,教门弟子大比,实力层次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却是讲的人情世故。 能在台面下解决的问题,就没有必要将之搬到台面之上, 毕竟刀枪无眼,拳脚无定,万一打出火气有了死伤,也是一件有些麻烦的事情。” 她说到此处,莫名叹了口气,“除非就像是当年玄武孙道子在的时候,绝对毋庸置疑的七宗道子第一,那么她看中的东西,其他人也就没有了什么念想。 不过据说孙道子对大比没有任何在意,每次过来都只是一沾即走。 或许在她的眼中,灵秀榜上的这些年轻俊彦,都像是小朋友一样,不需要投入太多的关注。” 行出一段距离,卫韬状似无意问道,“你和邢妱的关系如何?” 倪灀背负双手,语气悠悠,“我和她的关系还不错,本门和无极宫因为距离较远,也是一向关系融洽,没有什么核心的利益冲突。 相反当初在本门势弱的时候,无极宫主还曾站在我们一边,或多或少帮山门挡住了一些祸患。 自此之后,元一无极也算是在七宗里面同进共退,隐隐结成了一个联盟。” “我知道了。” 卫韬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两人在太玄别院漫步而行,待到太阳落山,黑暗降临,便回到居住的院落,享用了一顿太玄特别准备的晚餐。 夜深人静之时。 两道身影从无极宫所居的院子出来,一路出了太玄别院。 然后沿着山野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一处隐蔽的凹坑。 这里远离人群,四周被高高的崖壁遮挡,不易被人发觉,是个放开修行的好去处。 “邢师姐,今天你找元一倪灀,谈得怎样了?” 演练了几遍无极散手后,两人停下来休息,其中一个身着深色练功服的女子开口问道。 邢妱道,“她口风很严,没有透露太多信息,而且将问题又抛了回来,我还没想好要怎样回复。 鱼雁你也帮我想一想,怎样才能在付出最小代价的基础上,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赵鱼雁思忖着慢慢道,“按照倪灀的性子,我觉得还是不能藏着掖着,就应该直接摆明车马敞开来说。 如此能谈妥就谈妥,实在是谈不妥,那就只能是分一个高下,实力上见个真章。” “本宫和元一关系还算可以,能谈还是要谈,非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出手交锋,我再想想吧。” 邢妱点点头,很快将杂念清空,心思一片透彻通明,缓缓摆出无极散手的起手式。 唰! 她蓦地动了。 踏步向前,脚踩半圆。 一道劲力自脚心升起,经由腰胯,再过脊椎一条大龙,刹那间传递到两侧肩膀。 带动手臂灵巧拧动,从肩到肘,再从肘至手,掌心筋肉霍霍跳动,十指犹如天女散花,陡然凌空绽放。 啪啪啪! 就如同是被急速甩动的鞭稍,爆发出一连串的鞭炮炸鸣。 而随着她的动作,多重真劲自掌心指尖鼓荡,瞬息之间千变万化,却又连成一个整体,带给人无比赏心悦目的感受。 若是普通人在此,或许只能看到她踏出一步,抬起双手。 根本就无法观察到,就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里面,还包含着如此纷繁复杂的变化,蕴含着可以切金断玉、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道。 忽然,仿若鞭炮齐鸣的炸响一收。 整个凹谷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静。 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就从石壁上方掠过,带着唿哨般的尖啸。 无声无息间,邢妱一掌轻轻落下。 按在一侧的石壁上面,整只手臂悄然没入其中,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动。 就好像她按下的并不是坚硬厚重的山石,而是一大块堆在那里的青色水磨豆腐。 从她进步出手,到一掌没入石中,一系列的动作看似轻柔,其实快到极点,只在短短数个呼吸内便已经完成。 邢妱慢慢抽回手臂,素手如玉,不见一丝灰尘。 她缓缓吐息,身体放松,心意放空,闭上眼睛温养精神。 更远一些的地方。 赵鱼雁目不转瞬看完,一丝羡慕的表情浮上面庞。 她幽幽叹息,喃喃自语,“以柔克刚、刚柔并济,从宫内出来后,邢师姐的无极散手又有进境,就是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我才能达到她现在所站的高度。” “也不知道这次再遇到灵明山的商凝妃,以我苦修四年后的实力层次,练就的底牌绝招,能不能将她击败,报上次教门弟子大比的一箭之仇。” 毫无征兆的,赵鱼雁激灵灵一个寒颤。 嗅闻到了一股别样的气息,就在自己的身后悄然泛起。 “这种感觉……” 赵鱼雁悚然而惊,心中犹如火药炸开。 就算刚才旁观邢妱师姐演练武道入了神,她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潜到近前。 甚至是来到了身边,才堪堪有所察觉。 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下意识的,赵鱼雁根本没有转身,而是整个人倏然下沉。 就像是从一个成年人,刹那之间朝着孩童逆向生长。 她身体犹如扶风摆柳,柔弱无骨,双手同时如花绽放,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穿向后方。 “什么人!?” 邢妱就在此刻猛然睁开眼睛。 眸子里亮起两团刺目光芒,猛地转身看了过来。 就在此时。 噗的一声轻响。 赵鱼雁身随意动,意随心动的一式并未打完,整个人便两眼翻白,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那道身影收回按在她脖颈的手掌,低头看向已被惊动的邢妱。 “你是什么人!?”邢妱低声喝问。 片刻后,她却是猛地眯起眼睛,“你是元一卫道子?” 那道身影微微一怔,向后退开几步,伸手摘下脸上黑巾。 邢妱一步迈出,便已经来到近前,将赵鱼雁挡住了自己后面。 见到她只是昏睡了过去,邢妱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下一刻便又语气转冷,“你打昏我的师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卫韬肃立不动,衣袂在夜风下猎猎作响。 沉默片刻,他缓缓说道,“久闻邢道子修为高深,无极散手刚柔并济,罕逢敌手。 所以在下见猎心喜,想要与邢道子切磋比试,并添些彩头做一对局。” 邢妱眼睛亮起,踏前一步,“能无声无息将鱼雁打晕,你也让我很有兴趣。” “说说看,你想要做个什么对局?” 卫韬垂下眼睛,“邢道子所戴的项链样式,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所以便想讨要过来,用以凭吊追思。” “至于在下这边,邢道子若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明言。” “我的项链?” 咔嚓! 她直接将之扯下,随手丢到一旁的石上,“些许身外之物,只要能打赢我,它就是你的!”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39章 屏障 夜色如水,秋风沁凉。 两道身影在山间峡谷相对而立。 “下午在太玄派待客厅的时候,我曾说过要让你三招。” 邢妱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但看你轻而易举便击倒鱼雁师妹的实力,虽然有她刚才观我练武,大意出神的缘故,却也能得见你的真正实力。 所以说,我若再如此托大,怕不是要被伱直接打死。”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温和,“邢师姐说的哪里话,吾等今夜只重切磋,点到为止,不管你让与不让,师弟都不会将你打死。” 邢妱点点头,身体微微下沉,摆出无极散手的起手式。 她呼吸变得轻不可闻,完全融入到了夜风之中。 整个人在这一刻澄净通明,摒除了所有的杂思。 “你出手吧,就让我领教一下,倪灀之外的青麟山武道!” 她眼睛熠熠生辉,亮若星辰,“卫师弟,下午是我误会了你,希望你不要对我的态度有所介意。 还有,今夜我们比武切磋,你就放开了打,千万别扭扭捏捏、缩手缩脚。 就算是在此地真的将我打伤打死,那也是我邢妱技不如人,怪不到你的头上。” 说到此处,她转头看向远处观战的赵鱼雁。 “鱼雁,今天有你在旁做一见证,若是我与卫师弟交手出了意外,你莫要哭哭啼啼,更不能跑回宫中,找寻长辈胡说八道。” 卫韬沉默不语,陷入思索。 与无极宫邢妱一战,反倒是有些难办。 他最为凌厉的几式杀招,在此时都不太方便使出。 首先是达到了百分之六十进度,登堂入室层次的阴极秘法,真要是对着她来上一下,只要打得实了,怕是光寻找收敛尸体都要用去很长时间。 毕竟这不是生死相搏,他也不想将她打死,天然便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 其次是并蒂双莲、荷下青鱼,全部属于玄武孙道子的打法招式,若是被邢妱和赵鱼雁看出了端倪,也是相当的麻烦。 最后则是猩红触须乱舞的幽玄诡丝,同样有些超出了比武能够使用的范围。 就连出自玄武道的龟蛇交盘外用招法,好像也不太适合他这个元一弟子御使施展。 卫韬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 他身体缓缓下沉,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摆出红线拳的起手式。 “卫师弟,请。” “邢师姐,得罪了。” 卫韬话音落下,一个弓箭步闪电向前,使出红线拳中最常见的一式进步锤。 其速度之快,拳势之猛,刹那间撕裂空气,爆发出连串尖鸣。 “这样的打法?” 邢妱眼中波光闪动,面色沉凝,“难道他已经参透多种拳意,在招式打法上臻至了返璞归真的层次?” 心念动处,她倏然身形一转,踏步画圆,让开了两人之间的中线。 几乎在同一时间。 邢妱双手十指连弹,如同虚空波动琴弦,尽数朝着卫韬一侧腰肋落下。 咔嚓! 电光火石之间,卫韬身体拧转,脚下步步生莲。 手上柔劲牵丝,在千钧一发之际撞上了邢妱的指尖。 短短刹那,两人脚下生根,抽缠绞绕,比过了至少数十重真劲。 一边是无极散手,一边是红线牵丝,硬是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不远处,赵鱼雁紧紧握着那条项链,早已经看得呆了。 两人的交手,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想不到最为朴实无华的招法,竟然也能打出如此恐怖的效果。 她不由得心神再次沉浸其中,就像是一块海绵,贪婪吸收着水分。 咚! 忽然,两人同时发力。 拳掌交击一处,爆出一声闷响。 邢妱先退后进,出招无声,无极散手犹如天女散花,陡然笼罩了卫韬的身前要害。 无论是从速度,还是威力,都被她提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卫韬停在原地,凝立不动。 不管她从何处来,便是向着一处去。 拳法意境刹那间变得极其刚猛。 完全摒弃了之前红线牵丝的诡秘纠缠,化作了大开大合的翻天锤,撕裂空气呼啸砸落。 比起以前初学红线拳时的翻天锤,卫韬这一击血网震荡,黑红纠缠,再加上魔象玄功、五方浮屠同时施展,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何止是当初的十倍数十倍。 轰隆!!! 一道巨响炸开。 邢妱一掌拍出,感觉就像是落在了烧得通红的铁锭上面,掌心指尖一片通红,还伴着强烈的灼热腐蚀痛感,一并涌了上来。 “如此磅礴的气血,雄浑的真劲,他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她心中念头电闪,借势借力抽身后退。 双脚踏地一抓一动,以胯为轴带动两腿,刹那间便飙射出数丈距离。 但还未等她站稳立定,眼前便是陡然一花。 抬眼望去,便看到一只黑红相间、硕大狰狞的拳头,已经犹如大山压道,“尤其是这人鬼一样出现在身后,又伸手将我按晕,简直一回想起来就遍体发寒、头皮发麻。 就算是我和他实力伯仲之间,真要是正面对上,我的心境已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邢妱默默思索,缓缓摇头,“刚才切磋,我虽有保留,他也没有全力出手,所以说宗闳师弟上去,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此处,她又是一声叹息,“如今回过头去再看,真是要赞叹老宫主的目光深远、判断准确。 三十多年前他老人家站在元一道一方,虽然遭到了宫内许多质疑,但那边后来就出了宁道主这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不仅一扫青麟山的颓势,甚至还反过来带给我们不少助益。 如今元一再出倪灀卫韬两位道子,若是余婆婆再破境玄感成就宗师,将来或许便要重现青麟山上四宗师的往事,如何不令人感慨叹息。” 赵鱼雁问道,“那师姐的意思是,接着去找倪灀谈?” “谈肯定是要谈的,而且谈成的可能性很大。” 邢妱收敛思绪,微笑说道,“下午的时候,我仔细观察分析她的表情语气,青麟山倒是没有必须要将那块福地拿在手中的想法。 所以只要我们态度诚挚,价格合适,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赵鱼雁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最大的问题就要落在了灵明山身上……” 话说一半,她忽然有些疑惑,“连我们都到了,距离太玄更近的灵明山却还没有消息。 该不会是商凝妃这女人在外面胡跑乱窜,结果就被哪位英雄好汉给打死了吧。” “鱼雁师妹慎言。” 邢妱眼波闪动,语气严肃,“有些话啊,你在我面前说可以,在外面千万不要提起,免得惹出什么祸端。” 卫韬目送两人远去,摩挲着手中项链甲片,面上缓缓泛起难以抑制的欣喜笑容。 状态栏悄然浮现虚空。 叮咚轻响鸣叫不停。 金币数量不断跳动提升。 最终定格在八这个数字。 “一共八块甲片,提供了八枚金币。” “无极宫邢师姐当真是雪中送炭,解了让我心痒难耐的燃眉之急。” “择日不如撞日,这座凹谷就很不错,适合潜藏修行,提升进度!” 一想到即将触碰到的那道屏障,卫韬已然是亟不可待,很快找寻了一处向下延伸的石洞,一步踏出没入其中。 时间飞快流逝。 半个时辰后,卫韬从入定中睁开眼睛。 浑身大汗淋漓,下方山石一片湿痕。 状态栏内,关于龟蛇交盘的描述已经为之一变。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400%。 状态:破限三十段。 境界:练脏圆满。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线,不同脉路相互融合,此功法得到极大进化提升。 “果然如我推测的一样,达到百分之四百进度,破限三十段的状态,便破境至灵肉交融、性命交修的练脏圆满,那层屏障已然横亘眼前。” “不过,我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玄武真解龟蛇篇的描述范畴。 若是将龟蛇交盘提升至破限终段之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接续上玄武道后续的修行功法。” 卫韬缓缓活动身体,很快收敛思绪。 毕竟时间还长,现在还远远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现在最期待的,还是在练脏圆满之后,关于阴极秘法的再次提升。 之前达到登堂入室的百分之六十进度,全力爆发时引动六次震荡,便已经让他浑身酥麻,心境激荡。 如果再继续将进度提升上去,来到更高的层次,又会呈现出一道怎样的美丽风景。 想到就做,不需要有任何的犹豫迟疑。 状态栏一阵虚幻,刹那间来到阴极秘法的界面。 卫韬消耗一枚金币,屏息凝神等待变化的降临。 黑夜过去,天将拂晓。 最后一丝黑暗还在努力挣扎,想要阻挡住那道即将出现的金色光芒。 忽然,哗啦啦一阵响动。 卫韬推开挡住洞口的大石,轻轻跃入山谷之中。 就在此时,第一缕日辉冲破黑暗,将光热洒向大地。 他在山间缓步而行,沐浴着金色朝阳,表情平和安宁。 整个人光华内敛,看上去就像是个登山踏秋的年轻书生。 唯有那对眸子里偶然闪过的一道神光,才能让人看出些许的不同。 状态栏内,阴极秘法的界面经过数次变动,终于完全稳定下来。 就连描述也有了少许不同。 名称:阴极秘法。 进度:110%。 状态:破限一段。 境界:宗师之力。 描述:与血网诡丝无间相融,此功法得到进化提升。 提升至此,状态栏内的金币还剩下一枚。 但力近宗师的阴极秘法,卫韬却已经不敢继续提升。 达到一百一十进度、破限一段的高度后,一旦毫无保留倾尽爆发,所有精神意志、全部力量融为一体,刹那间经过十一次合击震荡,他的身体已经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 如果不管不顾再将其提升,达到破限二段的高度。 那么他目前所掌握的最强杀招,也就真的变成了压箱底的东西,根本不能也不敢将之亮出。 到时候就会是阴极秘法一出,敌人会不会死不知道,他肯定会嘭的一下炸开,化作漫天飞舞的碎尸。 也只有将精神和肉身再度强化,才可以开启阴极秘法的提升。 两者不能偏废,缺一不可。 他也就在此时停止了修行,将最后一枚金币留下,等待着将来可以突破的契机。 卫韬登上山谷石壁的不错,我们在那座小镇就遇到了青莲教徒,就算是在太玄山下也不能掉以轻心。” “关于青莲教的事情,我已告诉明岚师叔知晓,有巡礼司常侍和教门长老在,想来很快就会查明真相。” 她闭上眼睛,身体由静转动,微微起伏,“我想提醒你的,其实不在青莲,而在于教门其他各宗的道子和扈从。 昨天我们便说起过,在大比正式开始前,会有很多台面下的交易和动作。 交易归交易,大家讨价还价,能成则成,不成也不会坏了交情。 但是,七宗齐聚,人多而杂,又避免不了出现暗中的动作。 最后只要能将手尾收拾干净,在这茫茫太玄山中,也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我明白了,多谢道子提醒。” 卫韬端坐不动,忽然便有些出神。 甚至想着今天晚上是不是再出去一趟,专找无人空旷的地方一呆。 如果能引来找他麻烦的高手,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不仅可以一窥其他各宗武功,也可以让他验证一下刚刚提升的法门,到底有着怎样的威力。 忽然,小院木门被敲响。 很快,无极宫邢妱走了进来。 先是和倪灀打了个招呼,她转身看向卫韬,微微躬身一礼。 声音柔和说道,“卫师弟,早上好。” “见过邢师姐。” 卫韬从石凳上起身,抱拳还礼。 倪灀站在一旁,眼神中闪过些许惊讶诧异。 想不明白昨天还冰冷淡漠的邢妱,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换了个人一样,甚至还抢先主动行礼问好。 闲聊几句,卫韬便告辞离开,回到自己房间。 留下两女在院内,继续商量昨天未完的交易。 直到一个时辰后,邢妱才起身告辞,脚步轻盈离开。 过得片刻,卫韬从屋内出来,和倪灀一起目送她远去。 “都谈妥了?”他开口问道。 倪灀点点头,“谈妥了,那处福地本就对我们没有太大用处,而且无极宫给出的诚意很足,让人无法拒绝。” 她停了一下,有些疑惑接着道,“本来这种事情该是明岚师叔出面去谈,但是昨晚我过去提及此事,他却是直接撒手不管,只让我看着来办。” 卫韬回想起昨天和明岚的见面,仔细感觉之下也发现有些奇怪。 “明岚真人是不是踏入玄感了?” 他思索片刻,得出这样一个推测。 “你也看出来了?” 倪灀点点头,“本来我以为明岚师叔还会再等上一段时间,待到老师将本门缺失的秘法补全,之后再推开玄感那扇大门。 或许他在练脏圆满盘桓时日太久,已经无法继续压制境界,便只能向前迈出那一步。” 针对玄感问题,倪灀又讲了许多。 解开了卫韬不少疑惑。 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更大的疑惑。 他思来想去,都还弄不清楚,若是等自己推开那扇大门,又该怎样向上修行。 按照倪灀的说法,各宗各派修行法门俱都不同,因此在晋入玄感之后,需要在诸般妄念中寻找抓住的那一缕玄念,也是截然不同。 就好比灵明山的玄感武者,便需要通过相应修行秘法,排除万千杂念,感知关于灵明九变的一缕玄念,并将其紧紧抓住,与之神交意合,如此才不会迷失方向,直至破境宗师。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如今也快要到了那一步,到时候所需要捕捉抓住的玄念又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修行法门在脑海闪过,最后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妄念之中隐藏的玄念,究竟会对应哪个。 如果单纯从妄念的角度分析,那么洗月图录就有着很大的可能。 但这东西本就不是成体系的修行法门,引来的妄念也只是虚幻笑声,和倪灀口中玄之又玄的灵念一点儿都不沾边。 更何况孙道子一缕芳魂缥缈,他即便想找她询问也没了可能。 卫韬考虑许久,都没有找到答案。 便只好将其暂且放到一边,后面再慢慢推演摸索。 或是等到返回山门之后,找余婆婆从侧面询问一二,她看管藏书阁日久,里面收藏着诸多外道功法,可能就会有一些收获。 临近中午,太玄派送来午餐。 倪灀将每道菜检查一遍,才拿起碗筷。 吃完后,她收拾好餐具,便出门寻找明岚,向他禀报和无极宫谈妥的交易。 卫韬一个人呆在院中,回忆着昨夜与邢妱交手的过程,身形缓缓而动,深入感知体悟无极散手给他带来的意境。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心神沉浸其中,下意识地五指并拢,猛地向凌空甩出。 啪! 一声脆响,犹如鞭鸣。 卫韬收回手臂,神情疑惑,陷入思索。 他琢磨许久,却都找不到那种感觉,无法用其他功法,打出邢妱随手拈来的无极意境。 忽然,院外响起一道年轻男子声音。 “倪灀师妹在吗,我是玄武道庞阙。” 卫韬睁开眼睛,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气质出尘。 卫韬心念转动,很快将此人与名录对应起来。 还知此人有一个弟弟,同样是玄武道子,当初入门的时候,一时间传为美谈。 卫韬抬手抱拳,温和笑道,“倪道子不在,庞道子有事找她的话,可以等一段时间再来。” 庞阙面无表情,随口问道,“你又是谁?” 卫韬笑容不变,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本人元一卫韬。” “你是倪灀的随侍扈从?” 庞阙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那你知不知道,我来找倪灀有什么事情?” 不等卫韬回答,他便直接说了下去,“就在几个月前,倪灀从我弟弟那里强行取走一部玄武真解龟蛇篇。 虽然这种基础功法被她拿了也没什么,但四年前她将人打伤,四年后又拿此事威胁家弟,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要和她好好算一下新账老账。” 话音落下,庞阙抬脚向前,径直朝着院内走来。 卫韬同样踏出一步,恰好站在院门中央。 他表情平静,缓缓说道,“我还没说让庞道子进来,你便需要在门外稍待。”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道,“还有,本门倪道子没空,庞道子所说的事情,直接找我就行。 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此事到底要如何解决。” 庞阙微微一怔,随即幽幽叹息,“我找上你,还怕被人说我以大欺小,平白坠了玄武道子的名头。 小茉,你过去把他丢开,别挡了我进去的道路。” 悄无声息间,从不远处的凉亭内走出一道窈窕身影。 她身影连动,动作极快,刹那间便已经越过庞阙,来到了卫韬近前。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从袖中弹出,打出一道尖锐呼啸,闪电般朝着他的肩膀抓来。 噗通! 小茉刚刚出手,却陡然感觉天旋地转,就连身体都在刹那间失去了掌控。 当她再次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好似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又完好无损落到了几米外的地上。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小茉面色不由得有些发白,抑制不住涌起后怕之意。 如果刚才是生死相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院外石路,庞阙猛地眯起眼睛。 表情也瞬间变得沉凝。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0章 羔羊 宽广河面中间,一艘楼船分波破水,急速前行。 不时驶来其他小船,早早便要让到一边,不敢与这艘大船争抢水道。 最高的阁楼上,几道身影围绕圆桌而坐。 上面摆满了各色菜肴。 其中以肉食为主,很多都特意没有烹饪烧熟,还带着鲜血淋漓的痕迹。 六个身穿宽大衣袍,脑门锃亮的壮汉,就坐在那里大吃大嚼。 滴滴答答的血迹从唇边流淌下来,将胸前衣衫都浸成一片暗红。 “嵇殿主,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太玄山?”一个番僧放下酒坛,声音粗豪问道。 嵇狩坐在一旁,小口饮茶,“还要大概三天左右,请诸位放心,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他看着几个番僧堪称茹毛饮血的举动,眼底不由得闪过些许冷淡和不屑。 再加上四十年前,便是他们这帮人与大周武者来过一场场惨烈交锋,心中更是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厌恶。 怪不得宫长老会说出那样的话。 如果她还呆在船上,可能真的不会顾及青莲左使的面子,直接出手将他们全部打死。 嵇狩心念转动,暗暗叹息。 便又听某个黑脸番僧忽然抽动鼻息,出言说道,“吾好似嗅到了女人的味道,莫非便是嵇殿主金屋藏娇,养着的小妾?” 嵇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几位和本人开个玩笑无所谓,但有些话却是不能乱讲。 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就在我接诸位上船之前,教中秘法宫长老曾在此短暂休息。” 黑面番僧哈哈大笑,“咱家只知左使大人,听了嵇殿主的话便有些好奇,那所谓的宫长老,又是个怎样的窈窕美人儿?” 嵇狩微微变色,瞳孔骤然收缩。 但就在下一刻。 嘭的一声闷响。 毫无征兆的,说话的黑脸番僧一头砸在桌上。 直接将面前一盆肉汤撞得粉碎,稀里哗啦洒了满头满身。 “巴浊,管住你的嘴巴,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说。” 坐在嵇狩身旁的红袍老僧收回手臂,语气森寒,“圣教宫长老境界高深、实力卓绝,就连老衲都无法望其项背,你又有几条性命,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是,蒙敕长老教训的是。” 挨了一掌,又被一顿训斥,名为巴浊的黑面番僧却不敢有丝毫发作,反而凝神静气,恭恭敬敬起身一礼。 酒水混合着肉汤在其脸上流淌,他也不敢抬手擦拭一下,就那样弯腰弓背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 红袍老僧低低叹息,转头看向嵇狩。 他双手合十,缓缓说道,“嵇殿主,这几头憨货浊物行事粗鲁,言辞粗鄙,多有得罪,还请殿主宽宏大量,莫要介意。” 嵇狩平心静气,微笑着道,“蒙敕长老说的哪里话,吾等都是为左使大人做事,又怎么可能为了些许小事,就有了生分闹出意气?” 对于红袍老僧,他便没有了面对其他几个番僧的心态。 就连眼神语气,都要柔和许多。 毕竟他是青莲宗师,对方也是密教宗师。 真要是分个上下高低,还不知道到底谁输谁赢,谁胜谁负。 目光从桌上移开,嵇狩看向远方,心神在这一刻忽然飘飞,仿佛又回到了几天以前。 那个时候,一袭长裙的宫长老就喜欢端坐阁楼喝茶,而且经常一坐便是数个时辰,安宁静谧,仿若从画中走出的雍容仕女。 不知不觉间,嵇狩念头再转,眼前似乎又显化出那道身影端坐七彩莲台,身后定玄青山,探掌朝着他的面庞抓来。 此时此刻,仕女便化作了神而明之的仙圣。 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让人完全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意念。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见到了这几个番僧的话。 嵇狩后背莫名有些发紧。 即便是他和蒙敕联起手来,都不知道能不能与她对敌。 心念再转,深入思考。 嵇狩忽的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明白过这位秘法长老,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又在做些什么。 圣教几位大人物,圣女法王等人隐于往生之地,每日参悟圣教经典,为下面诸多教众指明方向。 而在之下,左使的精力主要放在朝廷巡礼司,以及教门七宗上面,此次筹谋的事情便是他老人家一手操作。 至于另外一位青莲右使,则一直主导着漠州黑巾军的战事。 其他诸位大长老也都各司其职,有着明确的计划与目的。 唯有宫长老,拥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层次,却又一直游离于众人之外,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层神秘面纱后面,让人无法得见真颜。 就在此时,蒙敕苍老的声音悄然响起,打断了嵇狩的遐思。 “这段时日,还要劳烦嵇殿主照顾。” 蒙敕端起酒杯,满面笑容,“来,就让老衲敬伱一杯。” 嵇狩哈哈一笑,“不敢,我们共饮此杯,蒙敕长老请了。” 他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再看满桌粗鲁豪放的番僧,心中忽然便又升起一团火焰,久久燃烧不散。 只要此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再加上左使大人的力推,他即便已然破境成就宗师,也还有再向上提升的可能。 到时候若是机缘齐至,未必不能达到宫长老所站的高度。 也能让他好好体验一下,那是一种怎样美妙瑰丽的风景。 想到马上就要开启的计划,嵇狩端坐不动,却是心神安定,不起波澜。 密教长老蒙敕,圣教外务长老乔暻,再加上他本人,三位宗师一起出动,到此处,她低头看向老者,“前辈将死,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秦公公表情平静,缓缓摇了摇头。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他只是幽幽一声叹息,脑袋垂下,就此气绝。 ………… ………… ……………… 太玄山下,别院之中。 玄武道子庞阙立于门前,眼神沉凝看了过来。 卫韬安静肃立,与之无声对峙。 就在其他院子,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惊动,纷纷投来好奇关注的目光。 沉默许久,庞阙缓缓开口,“以你的实力层次,竟然只是一个随侍扈从?”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扈从。” 卫韬语气平静,“他们都说我是元一道子,那我便是元一道子。” “元一道子卫韬?” 庞阙又道,“我之前为什么没有在名录上见到你的名字?” “或许是虞常侍漏记了,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不过这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卫韬从门内一步踏出,来到外面的空地。 他目光灼灼,落在庞阙脸上,“我现在很有兴趣,想要与玄武庞道子切磋技艺,一较高低,顺便也可以感受下教门第一宗的高深功法。 而且本门倪道子实力数倍于我,你若是想找她算账,最好还是先过了我这一关,不然就算是站到她的面前,也只是自取其辱,被轻易击败。” 说着,他身体微微下沉,还是摆出红线拳起手式,“庞道子,就让我领教一下玄武真解的高招。” 庞阙眼神变幻,冷冷说道,“看你是元一新收录的道子,我与你比试便是以大欺小,就算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所以说,我们就等到……” 他还未说完,便被卫韬直接打断。 “庞师兄打又不打,走又不走,扭扭捏捏,成何样子?” 庞阙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既然你自己找打,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他当即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此地人多眼杂,我就在太玄山下等你,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迅速远离。 其他院子里的教门弟子,不由得就有些失望,无法旁观玄武元一道子的交锋。 但也有几个扈从听命而出,循着两人的踪迹一路追去。 一刻钟后。 卫韬在山野林旁站定,看向不远处的庞阙,“庞道子等下千万不要留手,一定要拿出自己最强的实力。 若是非要藏着掖着,那就是对本人的不尊重,很有可能会被我直接打死。” “对你的不尊重?” 庞阙无声冷笑,“你以为自己是谁!” 声音落下,他悍然出手。 体内气血澎湃,周身真劲涌动。 一个大步便越过数丈距离,当头一拳盖压而来。 卫韬站在那里不动,眸子里清晰映照出庞阙这一记冲拳。 从起手到发力、再到最后落下,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就在拳势临身的前一刻。 他却是暗暗叹息,眼神中闪过些许无趣。 轰隆!!! 一道身影猛然倒退回去。 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庞阙身体后仰抛飞,落地后又推平了大片灌木,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 卫韬收回刚刚抡出的翻天锤,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我刚才就和庞师兄讲过,一定要拿出你全部的实力,好让我领教学习玄武真解的高深功法。 但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只拿些垃圾在这里糊弄本人。 如此恶劣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 面上露出莫名期待的笑容,“别怕,好好在我面前演练一遍玄武真解的功法,你若是给我面子,那我自然也会将庞师兄的脸面给足。” “卫韬,你欺人太甚!” 庞阙挺身而起,满脸怒容,“真以为我就怕了你,不敢在此地将你直接打死!?” 卫韬抬起手来,指向眉心,“来,就朝这里打,用你最强的力量打,我等着你打死我。” “等一下!” 就在庞阙拉开架势,刚要出手的瞬间。 卫韬却是毫无征兆出言叫停。 下一刻,他身形骤然消失原地,闪电般没入到密林深处。 紧接着,便从里面传来几声短促而又凄厉的惨叫,惊得林中鸟儿纷飞,惊惶失措逃离此地。 十数个呼吸过后,他再次回到庞阙面前,虽然衣衫不沾一点灰尘,却难掩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好了,几个不长眼的虫子已经被我捏死,庞师兄可以开始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解决掉了潜行跟来的几个扈从? 此人实力层次,绝对不可小觑。 庞阙念头闪动,随即平心静气。 双手虚握,拇指突出,身体拧动,摆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古怪的姿势。 他的手指洁白如玉,完全不似习武之人的模样。 更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养出来的细腻。 忽然,庞阙身体一动,筋肉骨骼爆鸣,条条大筋凸起绞缠,浮于身体表面。 此时此刻,他通体玄青、节节拔高,再也不见了之前的儒雅形象。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 “玄武七宿第一宿,斗宿!” 庞阙一声低喝,整个人震步踏地,声动四方,仿佛从地底破土钻出,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卫韬面前。 卫韬瞳孔收缩,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他脚踩莲花、身随势转。 从腰挎经由脊柱再至双肩,一直传递到手,力道连成一线,猛然向前甩出,在虚空中炸开一记响鞭。 啪! 两人拳掌交击,各自向后退开数步。 “此人不是元一道子么?” “怎么打出如此凌厉的无极鞭!?” “虽然没有那种无中生有、否极泰来的意境,但力量极大、速度极快,加之气血真劲磅礴澎湃,就像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大砍刀撕裂虚空斩来。” 庞阙心念电转,精神意志再提。 “第二宿,牛宿!” 他进步出手,双掌双腿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相牵,气机力量无间相连。 进踏崩打融为一体,将真劲汇于一点打出,瞬间爆发出极强的杀伤力。 轰隆!!! 一道闷雷在山林深处炸开。 又有一道身影倒飞出去,再次砸倒了大片低矮灌木树丛。 卫韬身形迅速收敛缩小,将几乎撑爆的衣衫恢复正常。 他收回左右齐出的翻天锤,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眼神闪动,陷入沉思。 满身草木碎屑的庞阙站直身体,再看过来的目光,已然充满了惊讶茫然,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恐惧。 片刻后,卫韬收敛思绪,叹了口气,“北宫玄武、北方七宿,确实是非同一般的修行秘法,但对于我来说却有些太过深奥难明,细细思之便要甘拜下风。” 庞阙喉咙涌动,差点儿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甘拜下风!? 刚才到底是谁被一拳砸飞,摔了个满头满脸尽是土灰!? 此人如此羞辱于他,他一定要…… 庞阙思及此处,却是眉头紧皱,心中忧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打,应该是打不过了。 虽然为了两日后就要开启的教门大比,也是为了对付元一倪灀,他还藏着真正杀招未出。 但看对面这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谁又敢确定此人到底使出了几分力气,还有怎样的底牌尚未翻开? 他也是没有想到,青麟山除了倪灀之外,在这四年间竟然又培养出了如此恐怖的怪物。 一时间,庞阙感觉走也不是,打也不是,顿时陷入到了无法抉择的两难境地。 正自纠结间。 卫韬的声音悄然响起,带着些许感慨叹息,“庞师兄在玄武真解上的造诣,已经修行到了极其高深的境界,我想来想去,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难以力敌。” 停顿一下,迎着庞阙茫然无措的目光,他又接着说道,“不过既然是比武交流,就这般草草结束也未免太过无趣。 所以还需要庞师兄迁就一下本人,尽量不要御使玄武真解中玄奥莫测的杀招,最好是换成比较基础的功法,再与我切磋一二。” 说到此处,卫韬收敛笑容,语气蓦然转冷,“对于我的建议,庞师兄意下如何?” 庞阙面色接连变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卫师弟的提议很好,我完全赞同。” 他想了一下,摆出一个普通平常的起手式。 过得片刻,却又小声问道,“卫师弟所说的基础功法,到底要多基础,才合你的心意?” 卫韬面上顿时泛起温和笑容,“庞师兄天资卓绝,心性高洁,让我心悦诚服,敬佩之至。 那么我们之间的切磋,就比龟蛇交盘更深一步便刚刚好。” “庞师兄放心,此处前后左右尽皆无人,你打赢我这件事情,要等我们回去才会让其他道子知晓。” 只需要比龟蛇交盘更进一步? 那应该就是刚柔壬癸了。 要说起来,这的确是不可轻传的功法。 但真若是较起真来,玄武真解壬癸篇其实也就一般,还远远算不上山门的不传之秘。 别的不提,这么多年以来,山门有些长老执事,泄露出去的秘密又少到哪里去了? 和他们比起来,区区一部壬癸篇而已,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还在于,他要是直接拒绝,惹怒了这位元一道子,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即便因为玄武道子的身份,不会被当场打死,但只要弄些内伤在身,后面的大比也就再无参加的意义。 不过,若反过来想,既然此人对玄武真解这么感兴趣,如果能将他从元一道中拉出,加入到玄武道内,那便是坏事变成好事,或可得享大功一件。 庞阙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心绪繁杂混乱,刹那间不知道多少个念头在脑海闪过。 然后他向着侧方迈出一步,身法动作犹如流水,寻隙而入,灵动非常。 “玄武者,北方壬癸水,能柔能刚,所谓上善若水,非铅非锡,非众石之类…… 又云水乃河车神水,生乎天地之先,至药不可暂舍。能养育万物,故称玄武也。” 卫韬顿时凝聚精神,晋入到浑然忘我的境地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微风拂过山林,道道阳光透过树荫,在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金色痕迹。 又有两道身影位于其间。 一人徐徐动作,缓缓诉说;一人静立不动,专注思索。 直到半个时辰过后。 庞阙收了拳架,缓缓站直身体,“以上便是本门玄武真解壬癸篇的全部内容,卫道子若还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可以直接向我询问。” 他也是态度分明,没有遮遮掩掩。 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就送得再彻底一点,如此也能和这位异军突起的卫道子拉拉关系,总好过一意孤行,撞上南墙才知道回头。 卫韬闭目静思,身体微微颤动。 甚至连地面都为之动荡不安,震得枯叶荡起、碎石乱飞。 许久后,他睁开双眼,抬手抱拳行了一礼,“刚才比武切磋还要多谢庞师兄点到为止、手下留情。 师兄身为玄武道高徒,果然境界高深、实力非凡,令人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庞阙挤出一丝笑容,表情颇多尴尬,“我和卫道子最多算是平手,倒是没有必要太过抬举本人。” “没有关系,庞师兄赢了就是赢了,本人对此并不在意。 更何况庞师兄传道授业解惑,自然当得起如此夸赞。” 卫韬转身,朝着太玄别院的方向行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还有,关于本门倪师姐的事情,若是庞师兄所言属实,我便代她赔个不是,医药费什么的也好商量,师兄以为如何?” “好说好说,卫道子言重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讲开了也就好了。” 庞阙怔怔站在那里,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表情莫名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日后,教门大比正式开始。 卫韬拿到最新的名录,大致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已经名列其中。 就在元一道第三位,位于倪灀和青叶之后。 这日午后,一行人从别院出来,开始朝着太玄山顶攀登。 与此同时,一艘高大楼船缓缓靠岸。 嵇狩身着长袍,头戴兜帽,青巾蒙面,与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教长老蒙敕一起,抬头眺望着隐于云雾深处的太玄山。 在两人身侧,青莲教徒和几个番僧动作迅捷,很快没入到岸边树林消失不见。 “本来按照老衲的意思,便是趁着大比开启之时发动突袭,也好将他们一举拿下,免得走漏几个不算圆满。” 蒙敕目光幽冷,犹如深潭,“不过既然贵教宫长老的意思是结束后再出手,那我们也不要拂了她的面子,只好让这些小崽子们再稍稍忍耐一下心中的杀意。” 嵇狩道,“还是要先找到乔长老,他的人应该早已经潜伏到了太玄山上,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加详细的情报信息。” 蒙敕点点头,“许久没有和大周宗师交手,就连老衲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嵇狩淡淡笑道,“蒙长老稍安勿躁,根据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如今的太玄山上可能只有一位宗师坐镇,我们这边却有三人,好像还有些不太够分。” “宗师是我的,其他人是你们的。” 蒙敕话音落下,身形一闪,已然消失不见。 留下嵇狩还停在岸边,依旧眺望着那座若隐若现的高山。 许久后,他收回目光,悠悠笑了起来。 “教门道子,宗师潜力?” “此时此刻,不过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1章 玄机 太玄山根基厚重,道,“我想让卫师弟出手,帮我对付一个人。” “庞师兄想要对付谁?”卫韬表情不变,随意问道。 庞阙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灵明山,商凝妃。” “不瞒卫师弟,本门和灵明山有两处福地颇多争执,此次教门大比,原本定的是大师兄亲自出手,迎战灵明山道子。 但昨夜大师兄和带队长老商议后,不知为何却准备让我上台,与灵明山去争那处福地。 实话实说,如果对上的是刘钏隐,倒还没有什么,但若是面对商凝妃的话,我确实就有些止不住的忧虑,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卫韬沉默不语,目光幽深看来。 让庞阙不自觉有些发虚,想要说些什么吧,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许久后,卫韬才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庞师兄,教门七宗同气连枝、共为一体,诸位道子都算是姐妹兄弟,自有一份剪不断的情分在此。 结果你现在一句话丢出来,就想让我去打灵明山的商师姐,有些不太妥当吧。” 庞阙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念头乱飞,思绪翻滚。 兄弟姐妹? 狗屁的兄弟姐妹! 真要是这么说,两天前他挨的那顿打又算怎么回事? 但如今形势比人强,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卫师弟,那日在山下林间切磋交流,我看你使出了一招无极鞭,看来师弟对于无极宫的修行法门也很有兴趣。” 庞阙一副神秘的表情,“这不是巧了么,师兄我手里恰好就有一部无极散手的修炼法门,虽然只能算是比较基础的部分,称不上无极宫的不传之秘。 但拿来观阅研究的话,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可以让卫师弟更好领悟其中意境。” “哦?无极散手的修行法门?”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面上缓缓浮现笑容。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又严肃起来,“庞师兄手中这部功法,怕是来路不正吧。” 庞阙暗暗叹息,“卫师弟,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都不往外说的话,就再也没有第三人知晓。 至于来路正不正,只要它能对卫师弟有用就行,其他方面却是无须考虑太多。” “庞师兄所言,很有道理。” 卫韬微微点头,忽然换了一副语气,“商凝妃那个女人,我也早看她有些不顺眼,若是在大比中被我遇到,拎起来打她一顿也属正常。” “对对对,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和卫师弟看法完全相同。” “还有,卫师弟应该知道,你们元一道和灵明山的旧日恩怨。 再加上青麟山与灵明山距离并不算太远,所以卫师弟有的是机会去主动挑战,找那商凝妃的麻烦。” 庞阙说着,袍袖悄然拂动。 无声无息间,两人完成了一次交接。 摩挲着质地特殊的纸张,卫韬心情大好,表面上却皱起眉头,“庞师兄给我的东西,不会是个假货吧。” “卫师弟又在说笑了,以你的高度层次,又对无极鞭法有所研究,这种基础功法是真是假,岂不是一眼便知? 我哪怕是得了失心疯,也断然不会在这上面欺骗于你。” 卫韬哈哈一笑,“我倒没有怀疑庞师兄的意思,毕竟以你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在一部基础功法上面做什么手脚,平白污了自己的名头。 不过咱们可是要丑话说在前面,因为直到现在灵明山商道子都还未现身,她若是真的缺失了此次大比,东西我可是不退的。” 庞阙对此毫不在意,直接笑言道,“如果商凝妃不来,就说明她要么怕了,要么死了,我心中自然更加畅快,东西就算是送卫师弟又有何妨。” 停顿一下,他又有些犹豫。 沉默许久后才接着说了下去。 “卫师弟对此次太玄之渊的开启,有没有什么打算?”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淡然,“目前还没什么打算,最多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庞师兄的意思是?” 庞阙有些不自然地挪动一下身体。 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位元一道子面前,他总感觉矮了一头,就连说话都下意识地放低声音。 “卫师弟应该也知道,一直以来每次玄渊开启,最多仅可供十人进入。 那么排除掉皇族武家选送的两个子弟之后,就还剩下八个名额,而七宗齐聚太玄山,来的道子却是有二十好几个,争夺必定异常激烈。”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转头看了一眼。 卫韬陷入思索,“我在听,庞师兄接着说。” 庞阙叹了口气,“卫师弟境界高深,实力超卓,太玄之渊那是想进就进,自然不会有任何担心忧虑。 但在下却心知肚明,虽然平日里颇为自大自傲,也不敢说自己就能稳稳站定前八的位置。 只是可惜了此次机缘,错过了就算是失之交臂,再也没有遇到的机会。” 听到此处,卫韬微微皱眉,“既然还有八个名额,为何不是七宗一家一个?” “我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高层议定的结果,要让各宗道子各凭实力,争抢上风。 如今回想一下,长老让我出手与灵明山争夺福地,未必没有帮大师兄保存实力,专心应对太玄之渊的意思。 就算是如卫师弟所言,七宗各分一个名额,那在玄武道内,也不可能轮得到我。” 庞阙语气幽幽,“说句实话,我对此次进入太玄之渊执念很深,不然也不会请卫师弟出手,帮我对付灵明山道子。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现实情况就是如此,纵然心中再多积郁,也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两人沿着石阶慢慢前行。 越向上走,雾气越发浓郁。 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卫韬抬头仰望着高高耸立的峰元一卫韬与玄武道庞阙一战,虽然输了却没有受伤,便以此为依据推测其实力,简直是不知所谓、不明所以。 还不知道此人使出了什么手段,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让庞阙高抬贵手,放了一马。 不然以庞阙的实力层次,怕不是要将这家伙当场打死。 还好,教门弟子大比马上就要开启。 到时候便会知道,元一卫道子能有几斤几两,就敢和他一样端坐楼台之上。 青叶将杯中茶水饮尽,重重呼出一口郁气。 不过,当他将目光从卫韬那里移开,再看向倪灀时,却不由得眉头再度皱起。 以她这几日表现出来的态度,怕是会将姓卫的一直护在身后,不让其有上台交锋的机会。 如此倒是要细细琢磨一下,怎么样才能让他主动出手,也好让其他各宗的道子长老看一看,青麟山还藏着一个堪称废物的道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又是一声悠扬钟鸣。 教门弟子大比正式开启。 第一个下场的,是定玄派和逍遥峰的道子。 定玄派出的是雁非,对阵逍遥峰桑淩。 两人在跃入演武场内,相隔十步站定。 相互见礼过后,也没其他废话,便直接战到一处。 刹那间轰鸣阵阵、响声隆隆,吸引了不知多少审视关注的目光。 卫韬起身看了片刻,眼眸深处闪过些许无趣的神色。 便又坐了回去,继续翻阅那部基础功法归元功。 直到定玄道子雁非胜出,都没有再离开座位。 接下来又有两场交锋。 他同样只是在开始时看上几眼,就完全置之不理,根本没有任何观战的兴趣。 时间很快过去。 终于,一道声音从演武场内响起,清晰传入各宗楼阁之中。 “下一场比试,关于苍莽山脉地火之眼福地归属,定玄派对元一道。” 青叶目光闪动,站在楼台边缘向下俯瞰。 他有些犹豫迟疑,既有下去展现自己的念头,却又不想对上定玄派的雁非,一时间便站在那里不动,想要等定玄派的人出来后再做决定。 唰! 衣袂声闪动,一道身影轻轻落入场中。 见到定玄雁非再次出手,青叶眉头紧皱,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倪灀就在此时从入定中醒来。 她刚要起身,便看到卫韬合上归元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去吧。” 他整理一下衣服,系紧了袖口的纽扣。 倪灀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这处福地能收回就收,收不回其实也关系不大,你注意安全,不要让自己出现损伤。” “倪师姐放心,地火之眼就是我们的,谁都不能将其拿走。” 他露出一丝温和笑容,“我快些下去,早点打完,早点收工。” “青叶师兄,请让一下。” 卫韬来到楼台边缘,迎着青叶看过来的目光,微微皱了皱眉。 “你……” 青叶正要说些什么,眼前骤然一花。 定睛再看时,楼阁上已经没有了卫韬的身影。 “下一场,定玄雁非,对阵元一卫韬。” 随着巡礼司官员声音落下,两道身影同时来到演武场中央。 一时间不知多少目光落下,投注到两人身上。 玄武道楼阁,第一道子燕虚端坐不动,慢慢品茶。 只看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数年不见,雁非修为境界又有精进,对上青麟山新人道子,想来轻松写意就能拿下战斗。” 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雁道子下场,应该是想要与倪灀交手,结果却遇到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心情定然有些复杂。” 又有一个男子坐在楼阁角落,放下手中酒壶,略带着醉意问道,“庞师弟,你前日与这位卫道子切磋,可知他的实力如何?” 庞阙抬起头来,平静说道,“说实话我不太清楚,等下应该就知道了吧。” 无极宫,赵鱼雁猛地瞪大眼睛,片刻后蓦然一声叹息,“邢师姐,他好倒霉啊。” 邢妱目光如水,静静注视着下面演武场,闻言淡淡笑道,“雁非身为定玄首席道子,实力还是相当厉害,就算是我与之对上,也不好说结果如何。 可惜遇到了他,确实有些倒霉。” 雁非一袭青色劲装,器宇轩昂、英姿勃发。 他看着十步外的卫韬,面上露出遗憾表情,低低叹道,“原以为会和倪道子交手,我才再次来到场中,没想到元一道下来的竟然是你。” 说到此处,他挑起一对剑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本人卫韬,雁道子请。” 雁非点点头,“也罢,那就早点结束战斗,也好早些上去观赏其他道子的交锋。” “我和雁道子前半句想的一样,至于观看其他道子交锋,本人刚刚看了几眼,反而没有什么兴趣。” “卫道子倒是好大的口气。” “你出手吧,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能不能撑得起自己所说的话。” 雁非说完,身体缓缓下沉,摆出一个桩法。 “雁道子小心了。” 卫韬点点头,进步踏地,一拳击出。 轰隆!!! 陡然间一声惊雷炸开。 地面震荡,狂风呼啸,沙尘暴起。 遮住了内里滚滚黑红气息,犹如滔滔浪潮,朝着前方汹涌盖压过去。 “这等威势!?” “只有短短四年时间,青麟山就能培养出如此恐怖的弟子!?” 雁非猛地眯起眼睛。 浑然不顾噼里啪啦砸在身上的碎石。 死死盯着那道从沙尘中一步踏出的身影,抡起骤然膨胀变大的狰狞拳头,当头砸落下来。 他猛然一声断喝,身形急速膨胀拔高。 精气神意凝聚一处,周身力量全数爆发。 同时七窍鲜血涌出,激发引动玄感妄念。 倾尽全力向前一掌拍出。 “神定、玄机!” 轰隆! 卫韬一拳落下,眼前陡然一花。 便看到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峰,周围氤氲雾气环绕,随着雁非的一掌,同时朝前方砸来。 “玄感妄念,定玄青山?” “一拳头给你砸碎!” 他看都不看,拳头猛然再度膨胀。 黑红双色交缠,气血真劲暴涨,挟裹着荡尽一切的磅礴气势,重重撞到那座青山之上。 轰隆!!! 拳掌交击,闷雷炸响。 一道身影翻滚着倒飞出去,远远摔在演武场外,趴伏地面一动不动。 无极宫,赵鱼雁又是一声叹息,“看吧,我就说他倒霉。” 在她身后,至少高了一个头的宗闳嘴巴大张,满脸震惊表情。 “赵师妹,这,这,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对手?” 他激灵灵打个寒颤,“师兄平时一直对你很照顾,借你的钱也已经还清,你可不能这样害我。” 咔嚓! 青叶一把捏碎手中茶盏。 浑然不顾满手碎末,衣衫半湿。 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闭上再睁开。 然后再闭上,再睁开。 最终才不得不确定,倒飞出去的那个人,竟然是定玄道子雁非。 怎么可能是定玄道子雁非!? “青叶师兄很惊讶么?” 悄无声息间,倪灀的声音在他耳畔缓缓响起,“其实我也有些惊讶,一直都知道卫师弟有所隐藏,但直至此时此刻,我才知道他隐藏得如此之深。” 说到此处,她一声叹息,“青叶师兄,你必须要感谢卫师弟为人良善,性格温和,不然就凭你以前做的那些小动作,又怎么可能平平安安待到今日?” “恩!?” “竟然是雁非败了?” 玄武道燕虚瞳孔骤然收缩,内里映照出演武场内那道安静肃立的身影。 “昨日与此人在半山石阶一见,没想到我竟然看走了眼。” 燕虚轻轻吁出一口浊气,刚准备返身回到座位,却有一道声音从演武场内缓缓升起,直入他的耳中。 “本人元一卫韬,正要向燕虚道子讨教,也好趁此机会确定一下,那两处寒泉福地的归属。”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2章 第一 太玄峰出口来。 演武场内烟尘飞扬。 唰的一声轻响。 两人手臂抵触,相互交缠。 瞬息之间比划了数十道真劲。 下一刻,却是毫无征兆轰隆一声巨响。 犹如一道惊雷滚过,就从演武场中央炸响。 一道身影猛地倒飞出去,落地后又连退数步,才定在演武场边缘。 几乎在同一时间,还停留在原地的燕虚双目如电,气势暴涨。 “北宫玄武、北方七宿!” “斗牛女虚危室壁!” 轰轰轰轰轰! 燕虚抬手,在周身连点七下。 他吐气扬声,身形骤然再次拔高。 真劲气血交织叠加,瞬间数次震荡。 体表爆开浓郁至极的青玄气团。 隐隐还有龟蛇交盘的玄武神明形象,就在其间昂首向天,无声咆哮。 此时此刻,各座楼台之内。 不知七宗多少道子齐齐发出讶然惊呼。 见到了玄武燕虚的力量爆发,他们即便再矜持自信,却也不得不细细思量,如果是自己在演武场中,面对着如此恐怖凌厉的杀招,究竟要怎样才能应对下来。 主楼之上,连长老微微一笑,终于将定在半空许久的茶盏送到嘴边。 他眼角余光斜睨,再看一眼明岚。 却发现这位元一院主竟然还是那副淡然表情,仿佛对下面突变的形势根本就是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连长老品味香茗,却莫名感觉到了些许苦涩,就从唇齿之间泛开。 “燕虚施展秘法,绝不会输。” “所以说明岚就是为了维持那可笑的面子,才故作云淡风轻,强自镇定。” 连长老暗暗冷笑,一口饮尽杯中清茶。 咔嚓! 栏杆裂开,木屑四散。 倪灀死死盯着场间那道玄武虚影,眼睛半开半闭,整个人的精神已然拔高至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来。 玄武第一道子,竟然败了? 连长老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他定睛看了数次,再三辨认确定。 最终却不得不承认,趴在坑底的绝对就是燕虚,站在坑外的才是那位元一新人道子。 咕咚! 连长老喉咙涌动,下意识地再看一眼明岚。 便发现他竟然还是之前未变的表情,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去看一下演武场内的胜负情况。 “元一道偏居齐州一域,竟然不声不响培养出如此恐怖的怪物,就连本门燕虚都不是对手。 若他能顺利跨过玄感、破境宗师,青麟山上怕不是要出一个比宁道真还要厉害的人物。” 连长老心念涌动,暗暗叹息。 有些复杂的目光再次落在卫韬身上,忽然便有一个诡异莫名的念头升起,让他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洗月道子……” “在他身上,老夫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洗月道子的影子,实在是令人思绪万千,感慨万分。” 其他阁楼之内。 各宗道子猛地回过神来。 目光不停在坑底坑外盘桓,眼神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玄武第一道子燕虚,竟然就这样败了。 而且是败在一个初次参加弟子大比的新人手中。 如何不令他们惊讶诧异,心中震动。 “想不到啊,就连燕虚都不是他的对手。” 邢妱闭上眼睛,回想着刚才燕虚进步踏地,玄武像出的那幕场景。 她再将自己代入进去,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来,到底该如何破局的办法。 如此看来,那日在太玄山坳,他与她的一番交手,根本就不是有些许保留,而更像是大人在逗弄小孩,从头到尾局面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玄武道阁楼,空气凝滞,一片安静。 许久后,才有人呐呐自语说道,“大师兄竟然败了,以前从未听说过元一卫韬的名头,想不到此人竟有如此修为。” 咔嚓一声轻响,楼内酒香四溢。 刚刚还在小口抿酒的男子眉头紧皱,一把捏碎手中酒囊,目光炯炯落在庞阙身上。 “庞师兄,前日你与卫韬山外林间交手,就看他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境界实力,倒是让我有些疑惑,你究竟是怎样将他击败,赢了一手?” 庞阙静坐不动,面无表情,“我也不知道,打着打着就赢了,弘弁师兄若是心中对我不爽,等今日大比结束之后,也可以与本人交手切磋,一较高下。” 弘弁看着不动声色的庞阙,眼眸收缩,表情微变。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清庞师兄,不知道其人在展露外界的修为境界下,还隐藏着怎么的隐秘底牌。 一袭贴身劲装,英姿飒爽的女子起身说道,“好了,弘弁你少说两句,对待师兄就要有应有的态度。 大家都是玄武弟子,而且教门大比尚未结束,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闹出内讧?” 庞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重新闭上眼睛。 不再去看面色变幻不定的弘弁,自是做足了宁静淡然的姿态。 哗啦啦! 几颗碎石落下。 燕虚缓缓直起身体,抬头仰视坑外那道身影,眼神表情变幻不定,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居于玄武道内多年,又坐久了玄武第一道子的位置,似乎就有些自傲自大,坐井观天,小觑了天下英豪。” 他说话间捂住胸口,蓦地吐出大团鲜血。 最后再看一眼闭目静思的卫韬,燕虚直接转身离开。 沿着演武场外的石路,他并未返回阁楼,而是向外走去,径直出了太玄派的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氤氲白雾中 卫韬衣衫破碎,便保持着骨甲覆体的模样。 片刻后,他从入定中回神,转身看向了其他几座阁楼。 各宗道子顿时垂下眼睛,不敢与他正面对视。 卫韬环视一周,顿感无趣。 想要再将其余首席道子拎出来打一顿吧,如今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那么再在这里等待下去,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就在此时,噹的一声钟鸣。 巡礼司虞常侍的声音从主楼缓缓响起,“今天大比到此结束,明日太阳初升之时,再在此地汇合。”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还要劳烦太玄派辛苦一下,在明天之前将演武场重新清理布置。” 太玄派掌门缓缓道,“虞常侍放心,本派早已备好了一应材料,今夜就能规整完毕。” 虞常侍微微颌首,再次提高声音,“那就这样吧,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和太玄派知客执事提出。” 卫韬回到元一道高台,正好遇到青叶正从上面下来。 青叶目光闪烁,不敢直视。 在石梯拐角处便早早让到一旁,直到他过去后才加快速度离开。 卫韬进入阁楼,从倪灀手中接过一套衣衫穿在身上,骨甲缓缓收缩,融入体内。 她又递来一杯清茶,眼睛熠熠生辉,亮若星辰,“卫师弟最后施展的便是阴极秘法。” 他喝了一口,微笑说道,“师姐慧眼如炬,一下就看了出来。” 倪灀悠悠叹息,语气感慨,“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已经推门而入,将此法修行到了如此的高度,实在是出乎了我的预料,这般资质天赋,卫师弟绝对当得起武道天才的称呼。” 卫韬一摆手,“还要多谢师姐传道授业,不然就凭我自己摸索,还不知道要蹉跎到什么时候。” 天色渐暗,夜幕很快降临。 一道身影下了太玄山,趁夜继续向外走去。 路过太玄别院门前,燕虚忽然停下脚步。 面露疑惑神色,转头向里面看去。 夜幕笼罩下的建筑寂静无声,就连灯光都没有亮起一盏,和前几日的喧哗热闹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有些不对劲。” 燕虚眉头皱起,心念转动,“就算是各宗长老道子上山,太玄派诸多外门弟子驻留此地,怎么可能连一盏灯都未点亮?” 他鼻尖微动,还隐隐嗅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腥甜味道。 就混在随风飘动的雾中传来。 忽然,一道黑影自眼角闪过。 从雾中来,又融入雾中,仿佛鬼魅一般消失无踪。 就在此时,燕虚心中警兆陡生。 他蓦地转身,看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一个男子。 “本人嵇狩,还未请教小友姓名?” 男子一袭青袍,面露笑容,缓缓向前走来。 数步后,他面露恍然表情,脸上笑容却是变得更盛。 “小友不用说了,我见过你的画像,所以你便是玄武第一道子燕虚。” “你又是什么人?”燕虚冷冷问道。 心中那缕警兆越来越盛,几乎笼罩了整个心房。 嵇狩幽幽叹息,“碧落青莲、往生净土,本人就是青莲门徒。” 话音未落,他向前一步踏出,伸手搅乱雾气,似缓实疾按压下来。 “妖教门徒,青莲宗师!?” 燕虚瞳孔骤然收缩,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面对着这一抓,他心中陡然升腾起难以抵御的恐怖感觉。 轰! 两道身影对撞一处。 大片山石碎裂,向下塌陷。 嵇狩收回手臂,低头注视着瘫坐在地的燕虚,唇角挑起些许不屑的笑容。 “这就是教门七宗的第一道子?” “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燕虚一口鲜血逆乱喷出,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气息虚弱缓缓说道,“我实力层次不够,远称不上是七宗第一道子。” 嵇狩眼中波光一闪,饶有兴致问道,“哦?老夫很好奇,你们这些人里面,究竟谁才是第一道子?” 燕虚冷冷一笑,“你身为青莲宗师,却是个藏头露尾的老鼠,只敢在山下别院招惹事端,却没胆子登临太玄山上,站在教门诸位长老道子的面前。” 说到此处,他又吐出一口鲜血,低低喘息着道,“我告诉你,教门七宗第一道子,便是元一道子卫韬。 说实话我也很想看一看,你敢不敢现在就上山找他,而不是躲在黑暗阴沟里朝人乱吠。” “老夫自会找他,但不是现在。” 嵇狩并不动怒,只是淡淡笑道,“而且老夫此时不上山,也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悄无声息间,又有两道身影来到近前,站在了嵇狩的身边。 燕虚抬头看去,脸上陡然失去了所有血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一片。 “三个宗师!?” 他喃喃自语,心情激荡,一时间牵动伤口,顿时眼前发黑昏死过去。 夜色深沉,大雾弥漫。 卫韬来到太玄派专门准备的练功房,紧闭铁门开始修行。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化虚空。 他目光微动,很快打开阴极秘法的界面。 从上山前便已经点着的火焰熊熊燃烧,让他再也不想继续忍耐。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阴极秘法修行进度。” 金色字迹闪现眼前。 卫韬没有犹豫,直接点了下去。 轰! 神秘气息翻滚涌动,犹如大浪。 一波波注入身体。 他屏息凝神,等待变化的降临。 咔嚓! 咔嚓咔嚓! 待到神秘气息消失不见,身体陡然一震。 刹那间皮肤撕裂,血肉翻转,剧烈痛苦陡然到来。 经过这么多次提升之后,卫韬早已经习惯这种程度的痛苦,甚至还有心思去仔细观察感知体内的变化。 对比到底哪里变得和以前不同。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所有变化渐渐停息。 他缓缓睁开眼睛,擦拭一下体表的血迹,穿好挂在墙上的衣衫。 状态栏内,阴极秘法的描述又有了新的变化。 名称:阴极秘法。 进度:120%。 状态:破限二段。 境界:宗师之力。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线,与血网诡丝无间相融,此功法得到进化提升。 “加入全新修行路线,应该就是玄武真解壬癸篇。” 卫韬吃了几枚补益身体的丹药,又拿起水袋猛灌一气,心念转动陷入沉思。 “玄武真解龟蛇篇,之上是壬癸篇,然后则是庞阙偷偷给我的七宿篇。” “如今除了玄武道真正的不传之秘外,我三篇功法到手,再加上元一道六转玄元,无极宫无极散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便不用发愁修行功法的缺乏。” “现在最缺的还是状态栏金币,稍微一用就涓滴不存,半分不剩。 好在玄武真解壬癸篇全都是依靠自身修成,也算是节省了很大的一笔开支。” 他沉默注视着状态栏,看着那个刺眼的0字,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金币的消耗必不可少,所以节流是不可能节流的,那么就只能从开源上想办法。 既然元一道内有青莲教信物,那么玄武道作为教门首宗,当初在镇压青莲教时作为主力,应该也少不了缴获这些东西。 接下来让庞阙去想想办法,不管多少总能搞来几座莲台。” 嘎吱嘎吱一阵响动。 练功房厚重铁门被缓缓推开。 卫韬从中缓缓走出,在夜幕下漫步而行。 吹拂着有些寒凉的山风,触碰着如纱如幕的白雾,他缓缓闭上眼睛,不由得一声暗暗叹息。 “他们都太弱了,一点儿都提不起动手的欲望,甚至还要注意收敛力量,生怕将这些道子活活打死。 再继续下去,所谓的比武就是在隔靴搔痒,而且越挠越痒,让人不由得心火上扬。” “还是抓紧时间开启玄渊,好进去看一看所谓的方寸灵山,又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3章 争夺 夜幕深重,雾气弥漫。 将整个太玄峰都笼罩其中。 而在黑暗掩盖下,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练功房近前。 嘎吱一声轻响,铁门被打开一道缝隙。 先是小心翼翼等待片刻,发现里面没有动静,那人便悄悄溜了进去。 练功房内没有亮灯,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见一丝光亮。 里面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将整个房间尽数占满。 那道身影在其中驻足停留,默默感知。 片刻后,陡然一声幽幽叹息,就在练功房内响起。 “果然,硬拼打赢燕虚后,此人也受了重伤,不得不避开他人觅地恢复。” “流了这么多的血,他伤势肯定很重,那么在后面的玄渊争夺战中,我也就有了打赢他的底气。” “还好我一直在关注他的行踪,不然肯定就会被隐瞒过去,不敢站到他的面前。” 片刻后,那道身影悄然出门。 走出几步后忽然发现似乎又有人靠近过来,便当即加快速度,潜入黑暗大雾深处。 不多时,练功房再被人进入。 然后也不是在里面练功修行,而是和上个人一样,盘桓一段时间后便直接离开。 当当当。 一扇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吧,门没有锁。”明岚从入定中睁开眼睛。 青叶关好房门,躬身一礼,“老师,您找我?” 明岚目光幽幽,注视着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许久,他才轻咳一声,缓缓说道,“青叶,明天便要开始太玄之渊资格的争夺,你若是对上其他各宗道子,定名前八能有胜算几何?” 青叶沉默片刻,声音很低,“回老师的话,弟子没有什么胜算,丢了老师的脸面,还请老师责罚。” 明岚闻言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丝笑容,“青叶,你跟了我快十年了吧。” “回老师的话,弟子拜入青阳院已经有九年又三个月时间。” 明岚暗暗叹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仔细数数,又有多少个九年可以度过。” 听闻此言,青叶不由得一怔。 他入青阳院多年,却是从未见过老师用如此态度语气和他说话。 “和你比起来,为师在青麟山上呆的时间更久,对上面的一草一木都更加熟悉,如今回过头去想想,也是颇多感慨,不胜唏嘘。 可惜本门一部关键秘法缺失,令为师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推开早已经横亘在眼前的玄感大门,不知不觉便蹉跎多年,渐渐失去了当初一意精进的锐气。” 明岚摇了摇头,面露苦笑,“伱是我亲自收录的亲传弟子,后面又成为本门道子,就是希望你能继承为师衣钵,将青阳院发扬光大,不要就此没落,甚至是消失。 只可惜天意莫测、造化弄人,为师前些时日一步选择,虽然不知将来结局如何,却是已然难以回头,每每思之便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老师的意思是?” 青叶倒上一杯茶水,放到明岚手边。 明岚摩挲着光滑的瓷杯,缓缓闭上眼睛,“在我眼中,你我虽为师徒,却早已情同父子,在整个青麟山上,除了我那还未真正长大的女儿外,也就只有你最得我的喜爱。 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犹豫,也是在思考,要不要将事情对你明说,也好让你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到了事发之后,才惶然失措,不知该作何选择。” 青叶垂下眼睛,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老师对弟子恩重如山,所以弟子就不用做出什么选择,只需要看老师如何选择,弟子在后面紧紧跟着就是。” 明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明岚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开口说道,“此次大比结束,如果老师脱离青麟山,甚至是成为教门的敌人,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青叶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对上那双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眼睛。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老师要去哪里?” “树挪死、人挪活,元一道无法给予我们的,换一处地方或许便会豁然开朗。” 明岚眼中神光湛然,语气森寒,“前些时日,为师得遇高人指点,所传秘法深感玄妙难言,实乃不可多得之机缘。 待到此次大比结束之时,我便会假死遁出青麟山,加入那位高人麾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 青叶默然片刻,忽然露出笑容,“弟子自然要和老师一起,有那对贱男女在侧,这元一道子不做也罢。” 说到此处,他又问道,“那明吟师妹呢,她如今可是还在青麟山上。” “吟儿那边,我早已安排妥当。” 明岚淡淡说道,“既然老夫已然走出那一步,你们两个的出路必须提前考虑,至于青阳院其他人,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还有倪灀和卫韬两人,你也不用思虑太多,他们也就只有这两天好活了。” 青叶一愣,笑容愈发浓郁,甚至还有些快意的扭曲,“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卫韬此人欺压羞辱弟子,就不能让他好死。” “还有倪灀那个贱人,如果可以的话,弟子希望能亲手了结她的性命,也算是为前面浑浑噩噩的生活,做一个彻底的切割。” “到时候再说吧。” 明岚淡淡道,“你且靠近一些。” 说话间,他将手放到嘴边,掌心悄无声息多出一只振翅欲飞的金背鳞虫。 “把它吃下去,你今夜便装作被打击到的样子,直接心灰意冷下山。 然后去找一个叫嵇狩的人,将太玄峰上的详细情况向他详细禀报。 还有这封用暗语写的密信,你等下就将内容背熟,也一并讲于他知晓。” 青叶看着那只银身金背的遽椤鳞虫,心中莫名有些发毛。 却又不敢有违师命,便一咬牙将它拿过来,直接塞入口中。 刹那间撕裂般的痛楚降临,同时作用于身体和精神之上。 青叶浑身颤抖,汗流浃背,却强自忍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刻钟后,他呼出一口浊气,渐渐平静下来,却是掩饰不住的满眼欣喜。 明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里面含有那位高人的一丝功法意境,你好好体悟领会,不要浪费了此次机缘。” “弟子多谢老师传法。”青叶躬身一礼,一揖到地。 房门被轻轻关上。 引来些许冷风,拂动桌上灯火。 明岚的表情忽明忽暗,变幻不定。 他手捧着那杯茶水,直到完全放凉都没有再喝上一口。 一直都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快天色将明,雾气渐渐散去。 卫韬便在此时从屋内出来,待到吃完早饭后,朝阳恰好初升。 阳光斜射下来,给整个小院都映照成淡淡的金色。 他就在此时出门,和倪灀一起缓缓朝着演武场行去。 两人在路上交流武道,不知不觉便走完了这段路程。 元一道楼台。 太玄派负责侍应的弟子摆好茶点,躬身一礼后悄悄离开。 青叶从早上就没有出来,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明岚师叔说,青叶昨日旁观各宗道子交锋,导致神思摇曳,心境不稳,所以便觅地闭关静修。” 面对着卫韬的询问,倪灀随口提了一句,对此并不在意。 她随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关于福地的争夺,我们元一道应该算是告一段落,只要没人头铁非要来抢齐州之内的福地,就再也没有了需要应对的比斗。” 卫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微笑说道,“那敢情好,正好有充足的时间来翻阅功法,静坐修行。” 一阵山风吹过。 倪灀理一下散落耳旁的发丝,面露关切表情,“昨日你与燕虚交手,确定没有受伤吧。” 卫韬道,“气血稍稍有些震荡浮动,不过无伤大雅,不算什么问题。” “那就好。” 她微微点头,“如果今天真有人不长眼睛,非要插手本门在齐州内的福地,便由我出手打发他们,你就坐在这里好好休息。” “应该不会了吧。” 卫韬抬起头,看向其他各宗楼台,“谁要这么做,那就是不给我面子,难道不怕我将他们一巴掌拍死?” 随着各宗长老和巡礼司虞常侍的到来,第二日的教门大比正式开启。 果然如倪灀所言,和其他宗门比起来,元一道这边就显得特别安静,根本没有谁来搅扰。 卫韬也乐得清闲,一边慢慢品尝茶点,一边将那部归元功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不时还和倪灀交流一番,询问她某些关键之处的修行要点。 完全不管下面打得热火朝天,爆响连连。 就在不停思索推演之中,时间飞快流逝。 很快便到了午饭时间。 两个太玄派弟子拎着食盒,轻手轻脚来到楼阁,将各种菜品排开,摆满了整个桌子。 卫韬在桌前坐下,随意打量了一眼,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们一男一女,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年纪,却没有前面侍应弟子的缩手缩脚,动作相当的自然,甚至隐隐有种雍容的味道在内。 更重要的是,两人举手投足之间,还暗合某种奇特的韵律,感觉上和太玄派的功法根底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倪灀也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同样微不可查挑了挑双眉。 “两位来太玄山多长时间了?” 卫韬面露温和笑容,状似无意般随口问道。 男弟子没有说话,反而是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弟子开口作答,“回卫道子的话,我们拜入太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然也不会从外门别院入得太玄峰上。” “两位如此年纪,就能进入太玄内院,天赋资质绝对非同凡响,只要肯下苦功修行,将来的成就一定可以让天下震惊。” 卫韬点点头,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却是一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竹筷,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道子实在是太抬举我们了,若论天赋资质,我们两个就算是加到一起,也比不上七宗第一的卫道子。” “我天赋资质其实一般,当不起两位如此夸奖。” 他忽然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梯,“若是让等在拐角处的那位前辈听到了,就更要令我无地自容,连饭都吃不下去。” 女弟子面色一变,脱口而出,“卫道子竟然知道那里有人?” “我说是猜的,你们信吗?” 卫韬又是一笑,“两位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点?” “不了,我们已经吃过了。” 女弟子微微笑道,“两位道子请慢用,期待和你们下一次的见面。” 目送两人下楼离开,倪灀悠悠叹息,“我之前还一直在想,武氏皇族的子弟会在哪里,直到今天才知道,他们竟然一直扮成太玄门徒,游走于各宗楼台之间。 还有那位在石梯拐角静立的老者,当真是收敛气息如顽石,整个人仿佛和这座楼台融为一体,这等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确实是让人向往不已。” 卫韬闭上眼睛,细细回味刚才的感知,“这就是朝廷在此次大比中镇压场面的宗师,刚开始我只是有些疑惑,所以碰掉筷子进行试探,如此才能确定拐角确实有人。” 太玄派准备的饭菜相当不错。 不仅营养丰富,味道也很不错,让两人好好享受了一番。 半个时辰后,大比再次开启。 也不知道为何原因,参加对决的各个道子忽然就打出了火气。 比起上午的点到为止,虽然没有人被打死,却也场场见血,多人受伤。 倪灀看着刚刚结束的一场战斗,“看来太玄之渊的资格选拔虽未宣布开启,在各宗道子之间却已经暗流涌动,开始了争锋。” 卫韬抬起头,朝着下面望去,“他们这是为了即将开始的玄渊资格选拔,先一步将实力层次偏弱的道子排除在外?”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她微微点头,“按照大比到现在的进度,马上就将要进入到玄渊资格的选拔阶段。 那么在此之前,对于排名在前的道子来说,就需要提前扫清障碍,以免出现高手相争、两败俱伤,最后却让其他人捡了便宜的情况。” 卫韬默默听着,忽然眼神一动,看到玄武道庞阙出现在演武场中。 而与之对战的,则是紫霄宗首席道子,洛平生。 卫韬就在此时离开座位,来到楼台边缘。 准备观看庞阙与洛平生的交锋。 “这是玄武道和紫霄宗的福地之争,如果你在这一关倒下,那我也帮不了你。” 卫韬端起茶盏慢慢喝着,心态平和安宁,不起任何波澜。 演武场内。 庞阙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 忽有一阵微风拂过,掀动他的衣衫,莫名便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深沉厚重气度。 沉默片刻,庞阙一声幽幽叹息,“洛师兄,那处福地距离我们玄武道虽远,但和你们紫霄宗其实也不算近,真要争抢起来,却也难说哪边优势更大。”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道,“更何况贵宗所修持之秘法,就算将那处福地纳入手中也用处不大。 如此分析下来,洛师兄如果还是要和本人分个高下,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出手奉陪,领教师兄紫霄宗的高招。” 洛平生眉头紧皱,垂下眼睛。 面色接连变幻不定。 再想到在太玄别院时,庞阙赢了元一卫韬的事情,心中顿时就愈发纠结。 虽然在他看来,两人这一战或许并非那么简单,但既然连卫韬都亲口承认此事,至少代表着对于庞阙实力层次的某种肯定。 更重要的是,太玄之渊的资格争夺即将开始,哪怕受了轻伤也会大受影响,更不要说其他越发严重的情况。 但是,他身为紫霄宗首席道子,若是在关系到福地的争夺上直接认输,回去后又如何在宗门内立足?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念头泛起。 洛平生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努力平复着已经纷乱的心绪。 庞阙却是不动声色,一直静立不动,甚至没有拉开架势,摆出玄武道功法的起手式。 两相对比之下,洛平生心情愈发焦躁,纠结犹豫。 “看来洛师兄已经决定,要和师弟一较高下了。” 庞阙又是一声叹息,声音平静淡然,没有什么波动。 他缓缓闭上眼睛,恰好遮挡住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忧愁焦虑。 忽然,一道略显苍老的女子声音从主楼响起,缓缓在整个演武场荡开。 “此次与玄武道的福地归属交手,我们紫霄宗退出。” 庞阙就在此时睁开眼睛,露出些许遗憾笑容,“看来我和洛师兄缘分不到,未能让师兄指点一下修行,心中多少还有些感到可惜。” 洛平生暗暗呼出一口浊气,“庞师弟无须可惜,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坐在一起交流。” 庞阙点点头,缓缓转身离开,“到时候我一定备好美酒,就等着和洛师兄坐而论道,一醉方休。” 哗啦! 楼阁之上,卫韬蓦地手抖,洒出了少许茶水。 “紫霄宗竟然就直接退出了?” 他表情古怪,低声自语,“看来这位庞道子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倪灀在一旁抿嘴笑道,“我看并不是他运气好,而是紫霄宗的带队长老怕了,毕竟那可是能将你击败的高手。 万一让洛平生有个什么闪失,可是比丢掉那处福地更加惨重的损失。” 说到此处,她转头看来,笑容也变得有些古怪,“卫师弟,你那日与庞阙一战,他真的赢了你么?” 卫韬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庞师兄人不错,他的面子,该给的时候还是要给的。” 庞阙回到玄武道阁楼,还是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看一眼其他同门与人交手后,各自恢复休息的虚弱模样,他缓缓闭上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只是后背还有些汗湿,被风一吹便隐隐发凉,稍微感觉不太舒服。 不过比起其他同门的虚弱乏力,庞阙心情顿时大好,要强忍着才不会露出笑容。 后背那一点凉意,也就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还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悄无声息间,玄武道带队长老出现在楼阁之中。 他看一眼各自静坐调息的道子,最后将目光落在庞阙的身上。 “庞阙,你不用在这里呆下去了,现在就可以返回住处休息,好好准备马上就要开始的太玄之渊定名之战。” 刹那间好几道复杂目光同时望来,落在那处角落位置。 庞阙对此毫不在意,缓缓起身一礼,“是,弟子谨遵长老之命。” 打出火气后,道子之间的交锋少了一开始的交流试探,上来见礼完毕便各施绝学,顿时将进度变快许多。 待到天色渐暗,所有福地的归属都已经尘埃落定。 只等待几年过后的下一个轮回。 “当真没有人来挑战我们。” 卫韬收拾东西,从座位上起身,“我在这里坐了一整天,思索推演功法到脑袋都有些发蒙。” 他转头看向倪灀,“今天能得这般清净,或许还是托了倪师姐的福。” “哦?卫师弟的意思是?” 卫韬道,“我昨日与燕虚一战,应该有不少人会认为我也受了伤,可能就想要趁此机会与我交手,让我伤上加伤,放弃对玄渊名额的争夺。 可是他们再仔细思考一下,便能想到元一道还有倪师姐端坐不动、以逸待劳。 如此一来顿时就没了心思,不愿平白为自己多找麻烦。” 倪灀想了一下,“那他们也可以学你,指名道姓要与你交手。” “真要是这样,我还求之不得。” 卫韬微微一怔,随即又道,“不过他们之前没见过我,不知道我的性子,怕的是万一我不顾面皮缩在后边,只将师姐推了出来,岂不是偷鸡不成,还要蚀一把米。” 听闻此言,倪灀微微一笑,“左右都是卫师弟的道理,反正现在福地之争已定,就看明天到底有谁倒霉,非要一头撞到你的手上。” 不知不觉间,雾气再起。 混入夜幕之中,将整个太玄山尽数笼罩在内。 各宗居住之地灯火通明,想要争夺进入太玄之渊资格的道子,全部都在调整状态,计划筹谋。 卫韬将快要翻烂的归元功合上,眉宇间隐隐有些疑惑。 这几天时间,他独自修行玄武真解壬癸篇,都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的融会贯通层次,就连无极宫的无极散手,也已经入门,并且有了百分之十的进度提升。 但唯独自家的元一基础功法,竟然直到现在都还未能真正入门。 实在是令人疑惑不解,想不明白。 毕竟他身为元一道子,先不提会不会六转玄元,如果连本门基础功法都无法修行,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合情理、说不过去。 心情有些积郁之下,卫韬便推门而出,在幽深夜幕下缓步而行。 拐过一道弯,他悄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一侧的凉亭。 “弟子见过明岚师叔。” 卫韬双手抱拳,躬身一礼。 “这么晚了,卫师侄还未休息啊。”明岚颌首示意,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白天闲了一整日,晚上就来了精神。” 卫韬随口作答,紧接着话锋一转,“听倪师姐说,青叶师兄已经下山去了,他没什么事吧。” 明岚低低叹了口气,“青叶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喜欢钻牛角尖。 所以大比进行到现在,我怕他心境不稳,影响到后续的修行,便让他直接下山去走走转转,也能稳定一下情绪。” 卫韬道,“有明岚师叔作为老师,是青叶师兄的福气。” 明岚目光幽深,看了过来,“福气不敢说,老夫只希望在我的帮助下,他可以走得更远。” “有师叔的指点教导,再加上青叶师兄的天赋资质,一定没有问题。” 卫韬说到此处,再次行了一礼,“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不打扰师叔清修了。” 明岚微微一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去吧,好好看一看太玄山的夜景,以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卫韬告辞离开,继续向前走去。 明岚的精神状态很奇怪,也让他对于玄感妄念所能造成的影响,不由得多了几分思考。 等他转了一大圈再折返回来,凉亭内已然不见了明岚的身影。 却又多了一个老者,就在亭内端坐不动。 “太玄的夜晚,还真有些热闹。” 卫韬心中动念,隔着一段距离便停下脚步,抱拳行了一礼,“元一卫韬,见过前辈。” 老者温和笑道,“七宗第一的卫道子,昨日能以练脏圆满击败玄感,今天中午还能第一时间感知到老夫的到来,修为境界果然不凡。” 卫韬抬起头,看着那张普普通通的面孔,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隐于袖中的双手,也莫名有些发痒。 片刻后,他还是平心静气,恭敬说道,“回前辈的话,中午来到本门楼阁的两位贵人气质非同一般,所以晚辈便大胆做一猜测,没想到还真的蒙到了正确答案。” “你这娃儿倒是会说话。” 老者哈哈一笑,就从凉亭石凳缓缓起身,“看在今夜有缘再见的面子上,我送你一句话。” “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玄渊不是渊,灵山不是山。” “进入玄渊之后,当妄念显化达到极致时,可将精神意志凝聚一处,最为浓烈的迸发碰撞,到时候你见得什么,便是什么。” 老者悄然离开,只留下一句话萦绕在卫韬耳畔。 教门大比第三日。 太玄之渊名额的争夺正式开始。 而到了此时,还能有信心站上演武场的,无一不是各宗排名靠前的道子。 其余那些实力层次更弱的,在昨日的比试之后,便已经基本上宣告淘汰,失去了继续再战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也还有十几个道子跃跃欲试,至少要淘汰将近半的人,才能确定最终名额。 元一道楼阁,倪灀刚要从座位上起身,便看到卫韬已然来到了栏杆旁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师姐不要着急,等我先把下面清理打扫干净,你再出手也来得及。” 说完后,卫韬轻轻一跃,便来到演武场中央。 他环视一周各宗楼台,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进入太玄之渊的资格,我和倪师姐各取一个,诸位谁有意见,可以下来直接向我挑战。” 哗啦啦! 衣袂声猎猎作响,几道身影同时从各自楼阁跳下,站到演武场之中。 玄武道弘弁、紫霄宗第一道子洛平生,还有逍遥峰第一道子尤枞,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旋即又各自移开目光。 到底是让其他人先上,再探探这位的底细,还是直接抢占先机,一举将受了伤的青麟山道子拿下,抓住机会在各宗道子面前立威,就成了一个不太好做的选择。 思绪浮动间,三人都有些犹豫迟疑,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就在下一刻,卫韬的声音便打断了他们的思索,瞬间将人拉回现实。 “你们一起上吧,也省得我一个个动手,还要浪费更多时间。” 弘弁瞳孔收缩,心念电转,却是当即向后退开一步,“既然有洛道子和尤道子在,那在下就暂且退避,等下一次再来挑战卫道子。”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等待和停留。 弘弁速度极快,转眼便到了演武场边缘,紧接着就要腾空而起,朝着玄武道驻地而去。 “退什么退,给我留下来吧!” 就在此时,陡然一声轰鸣巨响。 地面震荡,烟尘暴起。 一道黑红交缠的气浪汹涌澎湃,刹那间便已经追到近前。 弘弁面色大变,死死盯着从滚滚烟尘中探出的那只利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不断盘旋。 “他与燕师兄交手,不是受了重伤吗,怎么还能爆发出如此令人绝望的攻击!” “练功房内的血迹做不得假,难道这本来就是他做的一个局,就等着其他人落入圈套!?” 面对着遽然落下的利爪,弘弁精神动摇,心境已乱。 轰隆! 青石裂开,地面陡然多出一个大坑。 坑底趴伏着一道身影,四肢微微抽搐,陷入昏迷之中。 另外一处方向,逍遥峰尤枞目瞪口呆,二话不说同样转身就走。 他才刚刚迈出一步。 身后狂暴罡风已经呼啸而来。 直接将人席卷其中。 待到风平浪静,便又有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卫韬缓缓转身,看向了场中仅剩的洛平生。 咕咚! 洛平生艰难吞咽下一口唾液。 迎着那道平静望来的目光,却感觉自己就是一只瑟瑟发抖的羔羊,马上就要丧生于虎口之中。 “那两个人已经倒了,我该怎么办!?” “打不过,连跑都跑不了,怎么办,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洛平生忽然福至心灵,想起来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当即双手抱拳,“卫道子,我认……” 轰! 地面再动,闷雷炸响。 将洛平生要说的话完全堵了回去。 “洛道子无需多言,我知道你人就在这里,等着迎接与我的战斗!” “六转玄元,接吾一拳!” 轰隆!!! 洛平生表情扭曲,倒飞出去。 陷入昏迷前,嘴巴还在一开一合,想将认输两个字真正说完。 烟尘散去,演武场内外一片死寂。 各宗道子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下面那道身影。 哪怕他忽然捂住胸口,面露些许痛苦表情,也没有谁再敢跳下去挑战。 三拳,三个道子,其中还有两位首席。 就算是带队前来参加大比的长老,都不可能打出如此战绩。 啪! 主楼之上,陡然响起一声闷响。 紫霄宗带队长老一把拍碎面前方桌,面露愤怒神色,“元一卫韬,简直欺人太甚!” 身形一闪,她已然来到楼台边缘。 目光冰冷森寒,低头俯瞰下来。 卫韬缓缓抬头,脸上痛苦表情已然消失不见。 他看向主楼之上,抱拳躬身一礼,“晚辈很想知道,前辈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老身到底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前辈说话遮遮掩掩,所以晚辈并不清楚。” 卫韬直起身体,毫不退让与紫霄宗长老对视。 “长老如果还有话要讲,就别那么高高在上,最好下到演武场内再向晚辈说道,也好让我听一听你的道理,到底能不能在我这里站得住脚。” “你……” 紫霄宗长老面色涨得通红,只觉得一句话堵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来。 身为紫霄宗长老,竟然被一个青麟山弟子挤兑到这个份上,这口气实在是有些咽不下去。 她脚尖微动,旋即又死死钉在原地,宁肯踩碎楼台红砖,也没有向前移动一步。 下去简单,只需要轻轻一跃而已。 可难的是,下去之后又当如何。 真要是话不投机动起手来,她能不能打赢下面的元一道子,属实是没有半点儿把握。 毕竟刚才是即便换了她自己,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三个道子的联手。 那么,现在进入演武场中,面对元一道秘密培养的这个怪物,就更是没有战而胜之的信心。 紫霄宗长老面色阴沉不定,眼神犹疑闪烁,一时间竟然有些乱了方寸。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4章 来袭 演武场内,卫韬抬头仰望,目光落在紫霄宗长老身上,等待着她的答复。 她站在那里不动,面色一片铁青。 就在此时,虞常侍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演武场内外的凝滞。 “好了,梅长老稍安勿躁,还是先坐下休息片刻,消消火气。 卫道子你也是的,身为教门弟子,怎么能这样和前辈说话,莫要失了礼数。” 卫韬垂下眼睛,再行一礼,“虞常侍说的是,是晚辈冲动了。” 虞鹤元微微颌首,话锋忽然一转,“本来此次玄渊资格定名,便是要看诸位道子实力层次高低,这也是各宗一致同意的结果。 那么,刚才青麟山卫道子以一敌三,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欺人太甚,说实话还有些亏了,诸位以为如何?” 片刻后,无极宫长老淡淡说道,“虞常侍所言极是,老夫没有意见。” 明岚缓缓睁开眼睛,语气僵硬道,“本人也没有意见。” 玄武长老刚要开口,忽然想到自家道子庞阙,刹那间念头一转,同样点了点头,“我也同意虞常侍的看法。” 紫霄宗长老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面色阴郁不太好看。 此次教门大比,灵明山未到,七宗只剩六宗。 现在便已经有三宗定下调子,旗帜鲜明站在了元一道那边。 再加上虞鹤元表现明显的偏帮,那么就算是剩下的两宗全部站到她这一边,那也是不到一半的支持。 如果再争下去,不仅会丢了里子,或许就连面子也无法拿到。 “既然如此,我就先失陪了。” 丢下一句话,梅长老直接转身离开,回到了紫霄宗的楼上。 卫韬收回看向主楼的目光,片刻后缓缓落在了玄武道的方向。 “庞师兄,数日前在山下林间切磋,让我获益匪浅,大受启发。 今日趁此机会,便想与庞师兄再打一场,还望师兄能不吝赐教。” “卫道子相邀交流,固所愿,不敢请也。”庞阙便在此时睁开眼睛,一步步走下楼梯。 两人在练武场中央相对而立。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屏息凝神等待着战斗的开启。 卫韬抱拳,微微一礼。 压低声音问道,“玄武道内,有没有当年青莲教的信物?” 庞阙躬身还礼,“卫师弟说的是青玉莲台吗,应该是有的,不过需要等在下返回山门后,到府库里面好好找寻一番。” “多多益善,我有用处。” “明白了,卫师弟放心,在下一定不遗余力办好此事,将妖教信物送到师弟手中。” “很好,那我们就开始吧,对于壬癸篇之上的七宿篇,我还有许多地方不甚理解,需要庞师兄言传身教,加以指导。” 轰隆!!! 卫韬进步踏地,气势暴涨。 刹那间便越过数米距离,当头一拳猛然砸落。 庞阙猛地瞪大眼睛,被这一拳的威势惊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下意识的,他身形转换,躲向一边。 嘭! 卫韬也不变换招式,就那样直接落在地上,踩碎了大片青石。 “你躲什么,我还能打死你不成!?” 身形交错,他语速飞快说道。 庞阙心中顿时安定,抖擞精神战在一处,甚至还能觑空抢攻,一招一式施展演练玄武真解七宿篇杀招。 卫韬大开大合,声势浩荡,踩得地面轰鸣巨响,尘土飞扬。 但落在庞阙身前的力量,却早已经收敛了八成以上,制造出势均力敌的假象。 不久后,庞阙将七宿篇完整演练两遍,趁着两人身形数次交汇,表情焦急说道,“卫道子够了,快让我认输吧,再这样打下去,我怕应付不了长老的追问。” 卫韬微不可查点头,又是一拳击出。 两人拳掌交击,各自向后退开。 庞阙特意多退出一段距离,甚至单膝跪地,狠狠砸碎一片青石。 他缓缓起身,抱拳行礼,朗声说道,“卫道子境界高深,实力非凡,庞某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卫韬微笑说道,“庞师兄对玄武真解的理解精深,同样让本人心生敬佩,希望日后还有再次交流的机会。” 此时此刻,在许多人心中,玄武道子庞阙就又成了一匹异军突起的黑马。 能够与元一卫韬两度交手,并且尽皆全身而退,就足以说明此人的实力层次。 那么,对于太玄之渊资格的争夺,就出现了新的变数。 排除掉卫韬、倪灀,以及庞阙三人,还剩下五个空缺的名额,所以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战斗才算是刚刚开始。 “邢师姐要出手了么?”无极宫楼上,赵鱼雁见到邢妱起身,面上露出关切表情。 邢妱笑了一下,“玄武、紫霄、定玄、逍遥,四宗排名第一的道子都已经他打败,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再加上灵明山商凝妃根本没有到来,这种情况下我若是还往后缩,就会平白坠了我们无极宫的名头。” 待到卫韬和庞阙离场,后半段的争夺正式拉开序幕。 一场场激烈交手当即展开。 有人胜利,相应的就有人退出,最后五个名额花落各家,很快有了定论。 “无极宫邢妱,定玄派云虹、烈山,紫霄宗元變,再加上逍遥峰殷怜。” 倪灀目光落在名录上面,语气略显讶然,“除了邢妱和元變外,另外三个其实都算是新人,在上一次教门大比中几乎没有出手,却是在今日从诸多道子中杀出,进到了前八之列。” 说到此处,她忽然微笑起来,“这里面还有卫师弟的一份功劳,让他们占了好大的便宜。 当然,我占的便宜更大,从头到尾居然一次都没有出手,便结束了这次教门大比。” “师姐有事,师弟服其劳,本就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卫韬说着便站起身来,“天色已晚,师姐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辞了。” 三日后,太玄之渊开启。 一行人从太玄派内门出发,继续向着犹如利剑的山峰攀登。 最终在峰完后,他转头看向身侧,面上露出温和笑容,“此次还要多谢明岚先生提供的情报,让我们对山上的具体情况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 不像是乔长老的属下千面,扮作灵明山席梦嵘潜入进来,直到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乔长老大为光火,丢了不小的面子。” 明岚垂下眼睛,淡淡说道,“不止嵇殿主奇怪,就连在下也有很大疑惑,不知道灵明山一脉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不管是带队长老,还是宗门道子,竟然全部消失不见,没有一个人前来参加大比。” 嵇狩思索着慢慢道,“本教只是对席梦嵘下了杀手,从头到尾都没有遇到灵明山的道子,自是不晓得他们跑到了哪里。 难道左使大人的计划走漏了风声,他们才提前跑路,根本不敢靠近太玄山一步?” 说到此处,他微微皱眉,“也不对,左使大人制定的计划严密至极,绝无可能泄露出去。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泄露了消息,太玄山上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对着吾等完全敞开了大门,而应该严阵以待,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才是。” 明岚笑道,“嵇殿主莫要担心,以在下看来,最大的可能还是灵明山两个道子在路上遇到了意外,或许早已经横尸荒野。” 嵇狩低低叹了口气,“不能将教门七宗所有道子擒下,让他们得见青莲,成为圣教中人,终归是有些不太圆满,让人心生遗憾。 不过按照左使大人的意思,那些差一些的道子就不用留了,直接抽取精血熬炼丹药便好。” 说到此处,他看到站在明岚身后的青叶,面上旋即露出笑容。 “青叶这孩子不错,下山传递消息小心谨慎,没出半点儿差错,值得在后面大力培养。” 明岚一板脸,“还不快谢谢嵇殿主提携!?” 青叶心绪激荡,当即深施一礼,“晚辈多谢前辈照拂,此后定当尽心竭力,为圣教效犬马之劳,纵然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 “好!老夫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 嵇狩哈哈大笑,开心至极,“你放心,即便做不成元一道子,本人也可保你做青莲教子,日后得见青莲,赐予秘法,成就绝对要好过一个小小的青麟山弟子!” 轰隆!!! 陡然一声雷鸣,从太玄山深处响起。 嵇狩顿时收敛笑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应该是蒙敕长老和皇家宗师交上了手,我们这边也要抓紧时间了。” “明岚老弟,太玄之渊每次开启,大概持续多长时间?” 明岚思忖着道,“在出来之前,我专门查找翻阅过山门典籍,上面就有某代道子进入其中感悟修行的记载。 从进入到结束,整体时间其实不长,短的不到一刻钟就会结束,就算是长一些的,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嵇狩若有所思,缓缓颌首,“半个时辰,也足够乔长老的行动,我们趁此时间先把这里清理打扫干净,等待他们下山,再将他们全部拿下。” ………… ………… ……………… 随着下降得越来越深,裂隙入口一线光亮越来越小。 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但又过片刻,却又有淡淡的毫光显现,将两侧平滑石壁映照得如同镜面。 忽然,两侧可供借力的石壁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卫韬心中一动,向下望去。 数个呼吸后,他双腿微微弯曲,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空气中飘荡着点点光团,淡淡的银色光芒散发出来,一闪一闪如同夜空星辰,照亮了整个山内空间。 “洞内有微尘,微尘有毫光。”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目光扫视一周,很快发现十只石洞,均匀分布在岩壁四周。 他没太多犹豫,便选择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石洞。 却并没有直接进入,而是站在外面安静等待。 片刻后,其余八人纷纷落地。 也和他一样,各自来到与自己相对的石洞门前。 进入洞中,一道石板轰然落下,将内外完全隔绝成两个空间。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气血真劲自发运转,诡丝血网涌动不休,精气神意也在这一刻凝聚拔高。 就在此时,洞中陡然爆发出一团璀璨的光芒。 仿佛有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正在从光芒最盛处缓缓展开。 似乎还有人在他的耳畔窃窃私语,说个不停。 “这种程度的妄念,对我根本没有什么效果。” 他心中刚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眼前却毫无征兆一花。 白云高天、长河远山。 还有一叶扁舟,在顺着河水飞快而行。 “这是观想红线秘录时的景象。” 卫韬静静看着那叶扁舟,看着它速度越来越快,似乎还变得越来越大,径直没入到一座高山背后。 下一刻,他目光陡然一凝。 从另一座山绕出后,船上莫名多了一道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 “这是……” 卫韬眉头紧皱,仔细观察那道身影的一举一动。 轰! 对方就在此时一步踏出,施展红线拳进步锤,一拳向他打来。 “这一拳,虽然不如我提升到破限层次之后的威力,却能隐含着如此高深的意境,当真是令人无比欣喜。” 卫韬心念转动,同样御使进步锤,与之对战一处。 轰隆! 翻天锤对翻天锤,整套红线拳刚好打完一遍。 斗笠蓑衣的身影被卫韬直接打爆。 卫韬缓缓收了拳架,随即躬身一礼。 只是还未等他抬起头来,眼前倏然人影闪动,刹那间血莲盛开,瓣瓣绽放。 “能将步步生莲御使到这种程度,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没想到还能有这般意境。” 卫韬心中动念,同样施展出穿山腿法、步步生莲。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又一场战斗终于结束。 卫韬单膝跪地,大口喘息。 面前一道身影摆出玄武真解法桩,缓缓消散在他的面前。 “还好,无极散手我只学了基础功法,玄武真解也只修行到了壬癸篇,对于七宿篇之上还没有真正涉猎,不然怕是很难过得了最后两关的战斗。” 卫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只觉得浑身酸痛,精神疲敝,整个人都虚弱不堪。 但与那些身影的战斗,收获也是巨大。 从红线拳开始,一直到玄武真解壬癸篇,都让他重新认知了一遍,领略到以往从未感悟到的更深意境。 对于日后的修行,绝对有着极大的助益和提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所以说,这就是得见方寸灵山吗,用这样一种方式展现眼前,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卫韬环视一周,心中颇多感慨叹息。 忽然,哗哗水声响起,悄然萦绕耳畔。 一叶扁舟绕山而行,穿戴斗笠蓑衣的身影,静立船头一动不动。 “又来一遍?” 卫韬微微一怔,面上随即露出笑容。 经过刚才的修习磨练,真要是再来一遍的话,他有信心将通关时间缩短到上次的五分之一,甚至更短。 但就在下一刻。 他眉头皱起,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在河水之外,还有朵朵血莲绽放,一道身影藏于其中,若隐若现。 紧接着,其他所有功法对应的身影同时显化,齐齐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们气机贯通相连,力量交融无间,陡然合为一体,朝着他打了过来。 “当妄念显化达到极致时,将精神意志凝聚一处,最为浓烈的迸发碰撞,到时候你见得什么,便是什么。” 卫韬想起那名宗师所说的话,陡然抛却一切杂念。 精气神意合为一处、全身力量凝为一体。 同时融入刚刚体悟到的功法意境,再经刹那间的十二次震荡合击,打出自开始学拳以来的最强一击。 轰隆!!! 卫韬眼前猛地一花,诸般身影如梦幻泡影,消散不见。 “原来如此,我竟然忘记了最后还有混元归一、秘法阴极。” “真是超出想象的一击,若不是我将阴极秘法提升到了破限二段的层次,或许就要被一下打爆,精神意志都要遭到巨大打击。” “不过终于都结束了。” “加上了对阴极秘法的感悟,此次太玄之渊的修行,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缓缓转身,就要从石洞内离开。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幻象再临。 刹那间万千诡丝疯狂乱舞,扭曲血网交织纠缠,充斥了他全部的视线。 而在它们之后,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白衣女子,正缓缓睁开眼睛,朝着他看了过来。 “她是……” 卫韬眉头紧皱,死死盯着那双眼睛。 两道目光虚空交织,纠缠一处。 轰!!! ………… ………… 太玄峰顶,寒风呼啸,雪花飘飘。 两道身影从裂隙出来,沿着石梯向下走去。 “其他人呢?”卫韬问道。 “我从石洞内出来时,就只剩下你还在里面,其他人都已经结束参悟返回太玄派了。 倪灀说到此处,悠悠一声叹息,“原来这便是太玄之渊、方寸灵山,经此一次历练,我或许不日就将踏入玄感。” “师姐不再等一等了?” “我认为无需继续等待,不过还是要回去问一下老师,听听他老人家的看法。” 说到此处,倪灀转头看了一眼,语气关切道,“你从玄渊出来后就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问题。” 卫韬收敛思绪,微笑着道,“可能是还沉浸在石洞内的体悟感知中,所以有些魂不守舍。” “没有问题就好,你若是感觉精神疲惫虚弱,这也是正常现象。” 倪灀点点头,“按照门内典籍的描述,玄渊灵山注重精神感悟,当无法忍受的时候便会自动退出醒来,并不会对人造成太大的影响,一般来说休息几天就会恢复正常。” 两人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回到太玄派内。 里面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卫韬正自疑惑间,忽然便看到了青叶从一座院子里面出来。 冲他们招手喊道,“倪师妹,卫师弟,过来这边。” 卫韬停下脚步,“青叶师兄,其他人呢,你看没看到他们去了哪里?” 青叶面上露出笑容,声音满是欢喜,“我自是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卫师弟快些过来,我这就带你过去找他们。” 今天下班太晚,回来都九点多了。抱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5章 百泉 太玄山上疾风冷雨肆虐侵袭。 将整个门派都笼罩在茫茫水幕之中。 卫韬与青叶相隔数丈,目光透过雨幕相互对视。 青叶就站在小院门前,脸上泛起兴奋喜悦的笑容,“卫师弟,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其他道子,还准备了一个很大的惊喜,就等着送给师弟。” 倪灀不想与青叶见面,便暂且去到远处凉亭避雨等待。 卫韬自己则来到院落门前,语气温和问了一句,“我听明岚师叔说,青叶师兄不是下山去散心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叶道,“今天上午刚刚回来,那时候你们都去峰破限终段之后的提升,更是连状态栏金币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太玄之渊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其他福地秘境,又各自有着怎样的玄妙之处。” 片刻后,卫韬收敛思绪,透过半开的木门,向院内看了过去。 里面同样没有人气,只有雨水密集打在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里面好像也没人啊,青叶师兄想让我看什么?” 他就站在门口向内张望,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青叶脸上笑容愈发浓郁,丝毫没有因为刚才被忽视而动怒,“他们就在屋里,卫师弟进来就知道了,还有师兄送给你的惊喜,也等着伱亲自进屋去取。”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若有所思。 然后缓缓进了木门,穿过整个小院,站在屋门紧闭的正堂门前。 吱呀一声轻响,青叶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布帘落下,木门关闭,光暗瞬间转换。 尽管燃着几支大红火烛,却依然无法驱散厅堂的黑暗,给人一种莫名阴森诡异的感觉。 还有丝丝缕缕的凉意从各个方向汇聚过来,带来浓郁的森冷气息。 卫韬眯起眼睛,鼻尖也在微微翕动。 比起突然间变得昏暗的环境,让他更加感兴趣的,却是里面淡淡的腥甜味道。 几道身影静静坐在黑暗深处,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他们全部低着头,似乎已经睡熟,又好像陷入了沉思,在考虑着什么难解的问题。 “卫师弟,你不是要找其他各宗的道子吗,他们都在这里。” 青叶就在一排木椅中间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来,脸上表情也在此时此刻陡然变得狰狞扭曲。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卫韬双手负于身后,语气依旧平静,“几个被吸干精血而亡的道子,却是让我回想起曾经的药石巷,几个街坊邻居也是一样的死法,让人不由得心生感慨、扼腕叹息。” 说到此处,他低低叹了口气,“碧落青莲、往生之地,所以说曾经在山外小镇出现过的青莲教徒,竟然直接杀到了太玄山上。 再联系一下青叶道子的怪异举止,便不难让我发现,你和明岚那个老东西,应该早就与妖教暗通款曲,里应外合攻破了太玄派的大门。” “几天前在山外小镇,圣教阎护法就是你们两个杀的吧,却是让乔长老一番好等,发了好大的火气。” 青叶提到青莲教,顿时变得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还有你刚才说的元一道子,那又是什么东西,本人现在是青莲教子!” “青莲教的乔长老?” 卫韬本来已经打算动手,听闻此言却又散去手上气血真劲。 他轻轻吁出一口浊气,脸上泛起期待笑容,“此人现在何处,你若能马上带我找到乔长老,我就大发善心不打死你,只将你做成一只人彘,好生将养在咸菜缸里。” “就凭你,还想找乔长老?” 青叶放声大笑,语气满是狰狞。 他看向卫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具死尸,“你还是先从我给你的惊喜中活下来再说吧!” 卫韬眉头皱起,沉默许久。 正当青叶得意的表情更浓时,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你当初既然已经下山离开,就应该隐姓埋名老老实实活下去,奈何你自己非要找死,那也就怨不得我了。” 轰隆!!! 话音落下,卫韬已然不在原地。 刹那间越过十数步距离,张开黑红交缠的大手,朝着青叶当头抓落。 青叶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却还是定定站在原地不动。 他身后被大片黑暗笼罩,内里气息沉闷凝滞,散发出越来越浓重的森寒气息。 轰! 卫韬一抓落下。 忽然罡风呼啸,腥风大作,就从青叶身后的黑暗狂涌而出,将他的衣衫吹得疯狂乱舞。 紧接着,一只圆润饱满,犹如白玉的大手毫无征兆凭空出现,拦在了青叶身前两米。 就在同一时间,还有两只筋肉虬结,颜色黑灰的拳头一左一右,撕裂黑暗呼啸而来。 卫韬看也不看,不管不顾,依旧一掌向下拍落。 那只大手纹理细腻,如金似玉,变化出如梦似幻的手印,重重拍向卫韬胸前。 还有从左右击出的拳头,也不分轩轾落在卫韬两侧肩膀。 “区区练脏圆满层次,竟然就被吹成了教门第一道子,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也不知道嵇殿主是怎么想的,让我们这么多人埋伏他一个,简直是小瞧了吾等来自北荒的武者!” 白净番僧心念闪动,五指并拢,一掌按实。 轰隆! 蓦地一道闷雷炸响。 “恩!?” 从手上传来的剧痛让他面色大变,感觉自己拍中的不是人体,反而是充满了尖刺与剧毒的灼热玄铁。 鲜血陡然飙飞,掌心连同五指已然是皮开肉绽、一片焦黑。 而在左右两侧,还有痛苦闷哼同时传出。 两道身影甩着手臂,闪电般向后退去。 卫韬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朝着青叶所在的位置抓来。 巨大的风压当头落下,青叶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意识却是一片恐怖的空白。 他想要扭头逃开,却发现在如此磅礴的压力笼罩下,就连脚趾都无法动弹一下。 陡然又是两声断喝响起,四只膨胀变大的手臂于最后一刻破开黑暗,恰好拦在了青叶头到此处,她露出一丝幽幽笑容,“不过在我将你打死后,还是会为你做一坟茔,也算是全了这些年身为同门的情义。” “执迷不悟,那也只好如此了。” 明岚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面上浮现些许可惜表情 唰! 倪灀并不答话,衣袂闪动间已然来到明岚身前,没有任何犹豫便是一掌拍出。 她拧腰折臂,凌空按下。 精气神意凝为一体,气血真劲融于一处,周身力量交织聚集,将一切瞬间压缩沉凝到了极点。 又于刹那间剧烈震荡数次。 挟裹着凌冽森寒的杀机,她甫一出手便御使出了混元归一、秘法阴极。 誓要将明岚一个照面毙于掌下。 无声无息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两米。 彼此之间气机锁定相连,甚至不给明岚退避逃走的空间。 明岚猛地眯起眼睛,眸子里泛起惊讶诧异的光芒。 “想不到道主竟然给她传下阴极秘法,更想不到的是,这小丫头竟然能将这部要求高到苛刻的法门真正修成。” “如此资质天赋,却非要自寻死路,真的是可惜了。” 面对着即将落下的一掌,明岚却只是暗暗感慨,完全没有任何闪避和出手的意思。 倪灀心思透彻通明,根本不管他如何去想,便是一掌向下拍落。 掌势席卷激起大片雨滴,化作密密麻麻的水箭,已然先一步打在明岚体表。 与他自发而出的护体真劲剧烈对撞,随即水花飞散,绽放如莲。 忽然,一声幽幽叹息,就从两人身侧响起。 一只通体玄青的手臂,无声无息穿透雨幕,后发先至出现在那里,与倪灀拍来的一掌汇于一处。 双掌交击,诡异地没有爆发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一道身影犹如雨中精灵,身形飘逸悄然后退,重新回到凉亭之中。 倪灀站定之后,眯起眼睛,向外看去。 原本通明透彻的心境,就在此时此刻出现了一丝波动。 “青莲宗师!?” 她黛眉蹙起,低低叹息。 话音刚落,她却又猛地转身,朝着另外一处方向看去。 目光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丛之间。 此人气息圆润无暇,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直到现在才显现身形,映入到她的眼中。 “又一个青莲宗师!?” 倪灀屏住呼吸,面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凝。 嵇狩缓缓退后一步,低头看着脚下碎裂的青石,眼神中闪过一缕讶然之意。 “你只在练脏圆满层次,便能打出具有宗师意境的一击,此等天赋资质,就算是放在圣教之中,也是万中无一。” 他面带笑容,悠然说道,“如此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便是连老夫都起了爱才之心,不忍出手将你的灵气毁去。 只要你能诚心诚意加入圣教,老夫定然向左使大人力荐,纵然不能让你做成本教候补圣女,也会倾尽资源好好培养,让你能得见青莲、晋级宗师。” 倪灀看一眼发生在远处院落的战斗,面上忽然露出释然笑容,“想让本人加入青莲教,还是等你们能抓到我再说吧!” 话音未落,她倏然由静转动,身姿美妙犹如乳燕投林,却又快若闪电拉出残影,刹那间便冲入雨中消失不见。 “此子冥顽不灵,看来还是要好好让她见识一下圣教的手段,才能劝说她回心转意。” 嵇狩淡淡笑道,“乔长老,要不要一起同去?” 乔暻叹了口气,“自是要同去,毕竟我对这个小丫头也很有兴趣,如果嵇殿主不能将她劝服,也好让老夫再试一试。” 嵇狩微微点头,转身看向明岚,“那你就在此地等候片刻,待到战斗结束之后,再让那几个番僧按照计划行事。” 明岚抱拳躬身,行了一礼,“是,在下谨遵嵇殿主法旨。” 两道身影悄然不见踪影,只剩下他一个人,缓缓步入到凉亭之中,低头注视着地上矗立的那座石碑,仔细阅读上面的每字每句内容。 刚刚读了碑文开篇的前几句话,明岚心中忽的一跳。 他下意识转身,朝着那座院落看去。 轰!!! 毫无征兆的,院子石墙破碎崩塌,一道黑红交缠的身影穿透疾风骤雨,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明岚目光闪动,落在那道身影上面,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 “竟然是他!?” “青叶呢,北荒五位玄感番僧呢,难道都被他给打死了!?” “能击败玄武第一道子燕虚,我知道此人实力很强,却没想到竟然强到了如此程度!” “特意让嵇殿主派出五大高手,都没能将他拿下!?” 明岚心间念头电转,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轰! 他才刚刚转身踏出一步,便被那道黑红身影挟裹着疾风骤雨席卷而过。 鲜血骨肉铺满一地,又撞碎了那座凉亭,卫韬看都没看一眼,便继续向前冲去。 他穿透数座殿堂,掠过演武广场,掀翻石板长路,以无比狂躁暴虐的气势,最终自太玄派内院的大门径直穿出。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太玄派自大周武帝亲手建立以来,在山上矗立了近百年的那座恢弘门楼轰然倒塌, 黑红风暴丝毫不停,甚至还在不断加速,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太玄山半腰。 一处怪石林立的空地。 倪灀身形晃动,避开了从后方袭来的一道掌风。 却也无法继续向前,落地后一个踉跄,接连退出数步才堪堪站稳身体。 她面色惨淡,气息不匀,尽显虚弱疲惫之态。 悄无声息间,乔暻和嵇狩出现在乱石岗内,来到她的面前。 “你甚至还未踏入玄感那扇大门,便能在我们两人的追击下逃出如此远的距离,中间甚至还避开了吾等数次抓捕,当真是令人惊讶感慨,由衷赞叹。” 嵇狩缓步向前,低低叹息,“像你这样既有资质,又有灵气的苗子,就不该呆在教门这个腐朽衰败的地方继续修行,而应该加入圣教之中,得享更高层次的追求。” 倪灀淡淡笑道,“前辈无须多言,我既入元一道,便是青麟山人,由生到死绝无可能改换门庭。” “如此冥顽不灵,属实是有些可惜了。” 嵇狩又是一声叹息,转头看向乔暻,“乔长老,如果在她身上施展秘法,是不是也会降低天赋灵性。” 乔暻微微点头,“有得便有失,世上难有两全其美之事,不过此女资质很高,就算是降低些许,也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就此浑浑噩噩,变成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半个傻子。” 嵇狩道,“那也只有这样了,毕竟我们时间有限,不能在太玄山上久留,还是抓紧时间让她皈依圣教,然后带着其他人离开。” 倪灀静静听着两人交谈,表情平静而又淡然。 她抬头向上望去,目光落在被风雨笼罩的峰着,声如魔音入耳,不停扰乱着倪灀的心神,“不过是些无用的挣扎,不管你是练脏还玄感,对老夫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 话说一半,他忽然闭口不言。 目光有些疑惑,还带着少许好奇,越过她的身体向后看去。 倪灀七窍流血,依旧不管不顾,就要砸破撞开最后的那道屏障。 忽然,一只充满灼热的手掌轻轻落下。 按在了她的肩膀,也打断了她积蓄许久的精神力量。 “你,你怎么从山下过来了?” 倪灀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将两个青莲宗师引走,结果你竟然又一头撞回到了他们面前。” “师姐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会儿。” 卫韬向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语气温和说着,“至于我为什么会从山下过来,主要是刚才师弟有些急迫,下山速度太快,才在最后没能及时收住身形,一头撞在了石岗边缘。” 倪灀又是一声幽幽叹息,“此次折了我一个还不够,非要再加你一个,这又是何苦。 何况我刚才施展阴极秘法,如今衰弱体虚,已经没有办法再将他们两人引开拦住。” 乔暻鼻尖微微翕动,面上好奇神色越来越浓,“我从你身上嗅闻到了大量服用本教血丹的气息,而且还能隐约看出外道残法痕迹,却是让老夫更加好奇,你……” “你给我闭嘴!” 卫韬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 再开口时,语气忽然变得温和,“师弟以前便对师姐说过,我做人就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若有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但师姐对我甚好,非是滴水之恩,而本来便已经是涌泉之恩,那又该如何回报?” 说到此处,卫韬看一眼被打断说话后脸色难看的乔长老。 猛然进步踏地,身形膨胀暴涨。 刹那间突破三米,四米,五米。 最终达到接近六米的高度。 周身筋肉虬结,黑红交织纠缠,连成一片。 骨甲尖刺破体而出、覆盖体表迅速蔓延。 十一重血象爆发,十一只黑红肉瘤高高鼓起,散发着血腥邪异的光芒。 第六浮屠轰然打开,真劲气息犹如大浪,一波波朝着周围笼罩席卷。 体内万千诡丝疯狂乱舞,扭曲血网交织纠葛,就连披散身后的长发,都在刹那间浸染成了不见一丝其他颜色的猩红血色。 轰隆!!! 卫韬再次向前踏出一步,全力拉伸蜷缩了不知多久的筋骨,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叹息。 “涌泉之恩,当百泉相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6章 极限 轰隆!!! 卫韬向前连踏两步。 接近六米的身躯黑红交缠,狰狞恐怖。 犹如刚刚破开束缚,自冥渊降临人间的妖魔。 随着他的进步踏地,乱石岗内地面震动,碎石弹起。 有些不小心滚入黑红气息之中的石块,顷刻间便已经化为齑粉,飘忽不定四处飞散。 乔暻眼见此场景,不由得心神摇曳,下意识地向后退出一步。 他缓缓抬头,仰望着那尊妖魔般的身躯,表情沉凝如水,满含惊讶诧异。 卫韬同时低头俯瞰,与其对视。 两道目光在雨中对碰,陡然交织一处。 “你就是青麟山元一道子?” 乔暻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为何会有如此磅礴的真劲气血?” “我是谁并不重要。” 卫韬咧开嘴巴,露出里面两排锋锐的尖牙,“重要的是,我马上就会打死你这个老东西。” 在他的身后,黑红气息最盛之处。 却有一小片空空荡荡的区域。 倪灀便静静站在那里。 她表情有些出神,默默注视着前方那道恐怖狰狞的躯体,眼神却没有任何的惊讶恐惧,反而充满了安然宁和,甚至带着丝丝缕缕的欢喜欣悦。 不知不觉间,她莫名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是青麟山上的元一道子,他却只是刚刚进入外门别院的新人,身份地位可谓是天上地下、有着云泥之别。 更重要的是,他因为修行外道残法达到气血转化的层次,走了关系才得以被收入门墙。 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看,都注定了无法在武道修行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 但是,就在这种情况下,他却并不像其他外门弟子那般,见到她或多或少都有些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好便被赶出山门,就此断绝了通向内法全真的修行道路。 甚至还充满了无比的自信,在出手前专门向她强调,他的力气有些大,害怕一不小心打伤了她。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令人惊讶的自信,让她想到了很久以前,刚刚登上青麟山的自己。 所以才没有因为嗅闻到大量服用血丹的气息,便将人直接赶下山去,而是平心静气,给了他一次出手的机会。 而自此之后,也算是给了她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想到此处,倪灀悠悠一笑。 她缓缓抬头,再看牢牢挡在前面的那道身影,就像是一尊坚刚无比的磐石,将所有危险都阻隔在外,却又给她特意留出一片没有风雨的空间,莫名便让人感到心境安宁。 听了卫韬充满杀机的言语,乔暻沉默片刻,却并未有任何动怒。 他只是洒然一笑,神情淡然闲适,“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能外道入全真,并且修行到了令老夫都要稍稍惊讶的程度,但伱似乎并不知道,宗师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境界层次。” “我确实不知宗师的境界层次。” “我只知道,我即将打死两个所谓的青莲宗师。” 卫韬深吸口气,呼出一道炽烈灼热的黑红气流,在身前聚而不散,犹如实质。 “原本还想将你无伤擒下,好好研究一下你究竟怎样走到了现在。 不过既然是你自己寻死,那也怨不得老夫了。” 乔暻缓缓摇头,慨然叹息,“等我将你打死,再一点点剖开你的尸体,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轰隆!!! 他向前一步踏出,撑破撕裂衣衫,身形骤然暴涨。 刹那间便突破了四米,达到超过五米的高度。 又有瓣瓣青莲绽放,道道绿色枝蔓环绕,将整个人完全包谷在内,望之如同穿上了一层青玉重铠。 两人同时向前冲出。 咔嚓! 咔嚓咔嚓! 卫韬将大片山石地面踩得粉碎。 乔暻撞飞矗立不动的巨大怪石。 两人就在半空中猛然对撞一处。 轰隆!!! 一道惊雷遽然炸开。 在乱石岗内爆出隆隆巨响。 以两道身影为中心,地面陡然沉降塌陷,荡起冲天烟尘。 还有无数碎石激射飙飞。 虽然绝大部分都被对抗泯灭的真劲气息化为齑粉,但即便是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也如同射出枪膛的子弹,噼里啪啦打在周围的地面,瞬间多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孔洞。 轰隆! 一道青色庞然身影连连后退,在地上踏出一排巨大深坑。 乔暻刚刚站稳身体,便猛地顿足转身,重重一掌向前轰击。 迎上了当头砸落的一只拳头。 嘭! 卫韬一拳砸落,被乔暻出掌截击。 乔暻一掌拍来,又被卫韬拳锋阻隔。 两道狰狞身躯同时钉在原地不动。 刹那间对撞数十次,爆出一连串动静巨大的炸裂轰鸣。 轰隆!!! 弥漫扬起的烟尘深处,陡然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两道身影同时后退,隔着被踩成烂泥的深坑相对而立。 乔暻眼中凶光闪动,狰狞可怖的脸上闪过难以名状的惊诧表情。 刚才正面对抗,双方不闪不避、不退不让,各自爆发力量。 但是,结果竟然是他被打得稳不住身形,只能踉跄向后退开!? 乔暻死死盯着不远处澎湃涌动的黑红气息,巨大的疑惑自心底升腾而起,无论如何都难以想得透彻分明。 青麟山元一道,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怎么培养的弟子!? 他可以确定,这一男一女都是练脏圆满,并未推开通向玄感的那扇大门。 但是,他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练脏武者数不胜数,都没有任何一个能和这两人相媲美。 那个小姑娘,竟然能在两大宗师的围追堵截下逃到山腰,已经让他心生惊讶、诧异莫名。 结果还未等他出手将她拿下,就又跳出来一个更加恐怖的怪物。 以练脏圆满的修为层次,能与武道宗师以硬碰硬,甚至差点儿一巴掌将他直接扇飞! 乔暻镇定心神,眉心一朵青莲浮现,迅速变得清晰可见。 就在此时,一道压抑低沉的声音从黑红气息深处响起,缓缓萦绕在他的耳畔。 “说实话,你也让我有些失望。” “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青莲宗师,便不得不让人怀疑,你们的宗师称号,里面到底掺杂了多少水分,才让我感觉空有宗师之名,却无宗师之实。” 下一刻,黑红气息倏然散去。 卫韬从中缓缓走出,目光从乔暻身上移开,看向了在后方压阵的嵇狩。 稍稍沉默片刻,他抬手向前一指,“你也一起上吧,省得打死一个还有一个,在你们身上平白浪费太多时间。” 乔暻怒火升腾,毫不掩饰眸子里的狂暴杀机。 悄无声息间,雨幕中片片莲花绽放,散发出淡淡清香味道。 又有一座莲台在乔暻身后若隐若现,映照出浓郁的青色光芒。 隐隐约约间,卫韬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耳畔低吟浅唱,魔音阵阵、声声入耳。 诸般声音混合一处,初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但就在短短刹那间,脑海中便全部都是纷乱杂念,如天女散花,不停扰乱心神。 “吾刚才便说过,不入宗师,你就永远不会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境界层次!” 乔暻咬牙狞笑,大步向前,抬手按压下来。 身后青玉莲台缓缓旋转,同时朝着前方笼罩盖压。 在卫韬的感知之中,此时此刻的乔暻,仿佛便化作了端坐圣洁莲台的神明。 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令人难以生出与之对抗的念头。 乔暻死死盯着卫韬的眼睛。 他能清楚看到,对方目光发散,已然陷入进深深的迷惘。 “不入宗师,又如何能破开吾的妄念束缚!?” “能在妄念侵袭,幻觉丛生中死去,倒是便宜了你!” 乔暻一掌落下,唇角溢出些许冰冷不屑的笑容。 但就在下一刻,笑容却是陡然凝固。 因为他忽然发现,在梵音阵阵的吟唱之中,似乎多出一缕莫名其妙的杂音。 那是一道虚幻缥缈的女子笑声。 不知何时便融入了进来,将所有一切都尽数搅乱,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心境。 “恩!?” “这是……” “不对,这是什么!?” 乔暻猛地眯起眼睛,忽然发现前方不见了那个元一道子的身影。 视线中陡然万千腥红丝线乱舞,密集血网交织纠缠。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又有一道纤细窈窕的白衣身影若隐若现,正在缓缓睁开眼睛,朝着他看了过来。 两道目光虚空交织,碰撞纠缠。 还有一声幽幽女子叹息,就在他的意识深处悄然响起。 “这不可能!” “我为什么会看到她?” “我怎么可能会听到她的声音!?” 乔暻神思摇动,心境陡然不复透彻通明。 “这就是你的宗师境界?” “现在才算有些嚼头,但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卫韬低沉咆哮,同样向前一步踏出。 眼中万千猩红触丝疯狂舞动,最终汇聚于瞳孔正中。 轰! 刹那间诸般妄念尽皆消散,一只青玄大手已然近在眼前,正在似缓实疾按压下来。 卫韬不管不顾,不退不避。 精气神意合为一处、全身力量凝为一体。 再经十次震荡合击,向前一拳重重轰出。 轰隆!!! 拳掌交击,炸开一道惊雷。 黑红青玄真劲气息交织纠缠,几乎在同一时间迸发扩散。 以两人身体为中心,大片地面破碎塌陷,连带着整个乱石岗也在剧烈抖动摇晃,向下滚落了不知多少碎石。 一道人影以比刚才更加迅猛的姿态,再次向后飞退。 直到此时,在后方压阵的嵇狩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身形骤然膨胀壮大,闪电般移动脚步,同时抬起双手,接住倒飞过来的乔长老。 嵇狩真劲转柔,不断发力卸力,接连向后连退数步,才算是抵消掉迎面而来巨大的冲击。 他站稳脚步,随后眯起眼睛,朝着高高荡起的烟尘中心看去 一尊形如妖魔的黑红身躯静静站在那里。 虽然一动不动,却散发出令人悸动的狰狞恐怖气息。 嵇狩深吸一口湿冷空气,面色陡然变得无比沉凝。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乎是下意识的,嵇狩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乔暻。 直到此时才终于可以确定,他刚刚接住的就是乔长老本人,而不是刚才莫名眼花,错误接住了被打飞的敌人。 但是…… 那个家伙能将臻至宗师境界的乔长老打飞,竟然只是参加教门大比的元一道子? 以他的实力层次,怎么可能只是区区一个青麟山弟子。 嵇狩都很难想象,当此人往演武场中间一站,根本就相当于虎入羊群,究竟还有哪家道子胆敢上去挑战。 或许其他所有长老道子一拥而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乔暻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有些沙哑虚弱,“此人虽然只是练脏圆满,却实力强悍犹如怪物,我们必须联手,才能将他拿下。” 嵇狩收敛思绪,眼角唇角都在微微抽搐,“他真的只是练脏层次!?” 乔暻叹了口气,“他给我的感觉便是如此,但刚才我与之交手,却又被引动恐怖妄念,那么此人也有可能已然突破练脏,踏入玄感。” 嵇狩表情凝重,微微点头,“不管是练脏还是玄感,能够达到这种程度,此子决不可留。” 卫韬一步步靠近过来,“我刚才便已经说过,让你们一起上,结果非要一个一个送死,难道你们在妖教呆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脑袋一根筋的傻子?” 嵇狩和乔暻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齐齐呼出一口浊气。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们就成全你!” “我自己找死?” 卫韬微微一怔,旋即露出莫名笑容。 他缓缓抬手,指向乔暻,“我刚才打你,就只用了最多不过七成力而已,因为你实在太废,根本不能让我倾尽全力,拉开筋骨!” 轰! 话音落下,卫韬进步踏地,身形再次膨胀。 咔嚓! 咔嚓咔嚓! 两排粗长骨刺自后背伸出,猩红血网环绕其上,又向两侧铺开蔓延,犹如生出如血鲜红的狰狞双翅。 唰! 双翅缓缓扇动,黑红真劲汹涌澎湃,瞬间遮罩住了那尊仿若妖魔的身影。 这一刻,嵇狩和乔暻瞳孔骤然收缩。 同时嗅闻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咚! 地面猛然再震。 就连矗立在此不知多少岁月的巨石,都剧烈摇晃起来。 乔暻纵然脚下生根,竟然感觉仿佛立于波涛起伏的水面,上下颠簸难以稳住身体。 面对着两位青莲宗师的联手。 卫韬没有任何犹豫,抢先发动了攻击。 他撕裂雨幕,刹那间已然来到两人近前。 精神意志凝为一体,全身力量汇于一处,刹那间十三次合击震荡,然后通过翻天双拳,猛然盖压下来。 “动手!” 乔暻一声暴喝,与嵇狩一左一右,同时倾尽全力出手。 两人心意相连,力量汇聚一处,猛然向前轰去。 轰! 嵇狩身体绷紧到极致,以瞬间显化灵台的青莲作为力量源泉,挥拳重重朝着身前砸落。 在即将到来的对决前,他什么都不再考虑,忘记了胜败,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心神一片通明,完全沉浸在青莲秘法带来的意境之中。 “青莲降世,遍耀四方!” “呵……” 就在此时,嵇狩眼前毫无征兆一花。 刹那间无数猩红丝线纠缠飞舞。 缠绕住了他以宗师意志显化的青色莲台。 更加诡异的是,还有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不知何时端坐莲台之上,双手结出一道诡异莫名的印诀,正缓缓睁开眼睛,朝着他低头俯瞰下来。 这一刻看到的景象,这一刻看到的面容,都深深定格在嵇狩脑海,让他甚至都忘记了思考与呼吸。 “这是……” 嵇狩心神一颤,忽然便想到了不久之前,在那座楼船之上,也有一个雍容女子端坐青玉莲台,身后显化定玄青山,伸手朝着他按压而来。 电光火石间,他又想起乔暻刚刚说过的话,对面那人可以引动玄感妄念,就连他们这样的宗师都要受到极大影响,很难找到办法避免。 “这就是宫长老所提到的,像我和乔长老这般依靠教内秘宝成就的宗师,天生便存在的巨大缺陷!?” 嵇狩念头电转,却也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下一刻就会是自己的死期。 生死之间的巨大压力,让他陡然激发出从未有过的狠戾。 轰! 嵇狩不管不顾,甚至不去考虑今后的修途,直接引爆了那座虚幻莲台。 悄无声息间,所有幻象尽皆消失不见。 寒风呼啸,大雨滂沱。 他依旧在乱石岗内,正在一拳向前轰出。 就要与那只黑红利爪碰撞一处。 轰! 莲台爆开,嵇狩体表同样炸开一团血雾。 他自损根基,换来的则是拳势的陡然攀升,比之前更加恐怖,杀伤力增加两成不止。 “这一拳,应该便是我此生所能打出的最高巅峰,此后根基大损,都不可能再拥有如此实力,结果却只是用来击杀了一个青麟山弟子……” 嵇狩暗暗叹息,拳头重重落下,与迎面涌来的巨力猛然对撞,正面交锋。 轰隆!!! 突然狂风骤雨尽皆消失不见。 大半个乱石岗都在剧烈颤抖,被交织碰撞的真劲气息所笼罩。 没有一丝光芒能够透入,远远望去,就像这片区域被割裂开来,与整座太玄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处空间。 甚至连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死一般的寂静沉闷。 直到乱石岗开始分崩离析、向下塌陷。 以及遮天蔽日的烟尘腾空而起。 才猛然爆出震动四方的巨响。 倪灀站在远处,注视着被烟尘遮挡住的那道身影,眼神中已然满是震惊。 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究竟看错了几次他的修为层次。 原以为在教门大比的时候,他击败玄武第一道子燕虚,后面又以一敌三轻而易举取得胜利,就已经是他的最强实力展现。 但是,她最后的推测便和这座乱石岗一样,在此时此刻轰然崩塌。 和以一敌二正面硬撼两个宗师比起来,当时在演武场内迎战三宗道子,在他眼中或许就和逗弄小孩子一般无趣,甚至还要注意控制住力量,以免将他们不小心弄到伤残。 不久后,最终一切都平息下来。 大半个乱石岗已然消失不见。 只剩下与山体相依的一段,还坚挺矗立未曾截断。 嵇狩瘫坐于一片碎石堆前。 七窍涌血,面色惨淡。 他艰难转头,想要去寻找乔长老的身影,却只发现几缕破碎的布片,散落在远处的地面。 “即便是一只脚已经踏入生死玄关,乔暻却依旧不愿抛开一切,自损根基换来刹那间爆发的实力,也就活该他被直接打死,连尸体都洒落一片。” “还好,那个家伙也消失了。”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宁道真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培养出如此恐怖的弟子。 如此说来,当初宫长老不让我登上青麟山,实在是深谋远虑、目光高远,保住了我一条性命。” 嵇狩暗暗叹息,忽然看到远处静立不动的倪灀,心中顿时转过数个念头。 最后,他也不敢以疲敝伤痛之身再次起身迎敌,便当即挣扎而起,就要朝着远处直接离开。 咔嚓! 刚刚向前踏出一步,嵇狩却是猛地停了下来。 他身体僵直,表情僵硬,死死盯着着十步外的那道身影。 “你,你竟然还活着!?”嵇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发冷。 自从踏入武道修行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时间,他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冷热入体的体验。 却在此时此刻,以无比凶猛的方式,重新返还到了身上。 “我当然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淡然,“最后一式,我只是出拳,而没有出掌,你就应该知道,那并不是本人倾尽所有的全力爆发,所以我能活下来,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的惊讶。” “只是出拳,而没有出掌?” 嵇狩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道占据莲台的白色身影。 他陡然便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我知道自己的宗师境界存在缺陷,所以才会被你引动玄感妄念,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所引动的妄念为何与她有关。” “想不明白是吗,你可以带着这个问题,下去后慢慢再想。” 卫韬点点头,毫无征兆向前一步迈出,伸手按在了嵇狩的胸前。 嵇狩面色一变,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带着极度的疑惑茫然。 他缓缓低头,盯着那只贴在体表的大手,感受着生命力的迅速流逝,尽数通过前胸消失不见。 沉默片刻,嵇狩艰难开口说道,“你,竟然和那位一样,也拥有如此灵性的幽玄诡丝。” “那位是谁?” 卫韬低低叹息,露出满足表情,“还有正在靠近过来的那个宗师武者,也是你们的人?” 嵇狩微微一怔,语气陡然变得扭曲疯狂,“怪不得你要抽取我的精血恢复力量,是蒙敕长老来了! 你不要得意,蒙敕并非是像我一样的宗师,我会在下面等着你,看一看你究竟会被蒙敕长老怎样打死,会以怎样一个凄惨模样来到我的面前!” “哈哈哈哈哈,我会等着你,等着……” 咔嚓! 嵇狩话没有说完,蓦地一声凄厉惨嚎。 卫韬收回手掌,直接扯断了他的四肢,又拍碎躯干肋骨,将他做成了一团烂泥样的人彘,轻轻丢到了地上。 “你先别急着死,等我打死了那个老东西,再来送你们一起归西。” 话音落下,卫韬缓缓站直身体,回头说了一句,“师姐最好再离远一些。” “我知道了。”倪灀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向后退出一段距离。 卫韬平心静气,抬头看向一片湿滑的石阶高处。 浓郁的血腥气息先一步到来,自一个身披大红僧袍的老者体内溢出,仿佛一团迅速发散的雾气,从上方迅速弥漫过来。 卫韬和老僧对视一眼,随后垂下目光,落在其手中拎着的一只头颅上面。 他面色微变,眼神不由得一凝。 那只头颅须发皆张,满脸怒容,赫然便是陪伴两位皇族子弟来到太玄山的宗师欧老。 卫韬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前日的那个夜晚。 两人在道旁凉亭的相遇,虽然只是短短几句交流,却也让他受到了莫大的指点,并且还能连带着告诉倪灀知晓,让她也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不至于在玄渊之中乱了方寸。 但是,欧老现在却只剩下了一只头颅,就连尸身都不知道留在了何处。 蒙敕就在某处石阶停下,微微向上抬手,举起了手中头颅,“这个大周宗师给了老衲很大惊喜,让我感觉此次南下已然不虚此行。 老衲却是没有想到,刚刚循着响动找来此地,竟然又让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说到此处,他微微皱眉,脸上忽然便闪过一道金色气息。 “乔暻和嵇狩两人,虽然只是凭借旁门左道成就的宗师,修为境界存在着难以弥补的瑕疵,毕竟也算是迈了那一步出去,非是宗师之下的武者可以力敌。 结果他们竟然都败在了你的手中,如何不让老衲心生惊讶,又见猎心喜。” 蒙敕感慨叹息,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欢悦笑容,“这位大周宗师,老衲取了他的头颅,准备回去制成骨质酒碗留念。 那么等我将你打死之后,就要将你的尸体施以秘法长久保存,以便时时都能观摩学习、仔细研究。” 卫韬没有说话,只是一步踏上石阶,缓缓向上走去。 血色雾气迅速蔓延扩张,向着下方笼罩蔓延过来。 卫韬脚步不停,黑红真劲气息轰然升腾,朝着那团将风雨都全部吞噬的血雾迅速靠近。 哗啦啦! 血雾倏然一凝,旋即再次涌动起来,核心区域甚至隆隆作响,犹如雷鸣。 卫韬递次登高,不徐不疾,而随着双方距离的愈发接近,他每一步落下就变得愈发沉重,在石阶之上留下一串越来越深的陷坑。 与此同时,他双手左右摊开,筋肉骨甲剧烈弹动,与身后的血色双翅交相呼应,每一次震荡都引爆黑红真劲,同样传出雷鸣之声。 蒙敕随手将头颅丢下,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凝重。 他向下迈出一步,血雾随之澎湃涌动。 在一片猩红颜色笼罩之中,蒙敕所穿红袍融入体内,身形轰然暴涨,刹那间便突破至五米以上,来到和卫韬相近的高度。 卫韬再次进步踏地,陡然间发出布帛撕裂般的巨响。 咔嚓! 一道漆黑裂缝从他的脚下显现,然后闪电般向上蔓延,瞬息间便已经破开到蒙敕身前。 蒙敕面无表情,双腿牢牢定住不动,然后发力向内合拢。 轰隆! 朝着左右两侧裂开的石阶,便在此时停滞不动,没有继续向上延伸出哪怕一层。 就在同一时间,黑红气息与浓重血雾相互交织,边缘重合一处。 两者剧烈涌动,对撞泯灭,却又同时安静下来,忽然变得泾渭分明。 “老衲忽然发现,想要将你拿下,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此看来,还是本人禅定修行功夫不到家,一时欣喜之下便没有稳住心境。” 说到此处,蒙敕一声低沉叹息,“不过你刚刚与两位青莲宗师交手,想来也处在疲惫虚弱之中,也不好说你我此时交手,究竟谁更加吃亏。” 他面露慈悲表情,双手缓缓合十,配上周身缭绕的血色雾气,说不出的古怪诡异。 轰! 话音未落,蒙敕毫无征兆直接出手。 合十的双掌一只向上指天,一只向下按地,然后骤然向内回旋,挟裹着呼啸而起的血雾,重若千钧猛然打出。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瞳孔深处映照出蒙敕出掌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瞬间。 此时此刻,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有一尊血色大佛探手按下,刹那间天空倒悬,大地上涌,同时朝着自己笼盖碾压过来。 面对着上下合拢的两掌,卫韬吐气扬声,陡然一声暴喝。 曾经修习过的所有功法同时映照心间,带着在太玄之渊内体悟感知的意境,他重重向前一步踏出。 精气神意、全身力量,在此时此刻尽数融为一体。 瞬间十三次震荡合击。 嘭嘭嘭嘭嘭! 又有十三只黑红肉瘤同时炸裂,连同背后双翅齐齐爆开,将破限三段的混元归一、秘法阴极陡然提升至从未抵达过的全新高度。 下一刻,他手臂骤然膨胀,爆出血雾。 同样双掌齐出,终于没有再御使翻天锤,而是以并蒂双莲一式,将提升至极点的宗师之力尽数打出。 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以掌对掌,正面撞上了蒙敕仿若反复天地的一击。 轰隆!!! 大片山体猛然动荡。 连带着石阶也在剧烈颠簸不停。 两人之间的交手,从一开始便摒弃了所有精妙的招式打法。 完全便是以硬碰硬的碰撞交锋。 卫韬全力施展阴极秘法,以并蒂双莲疯狂攻击,蒙敕则如海中礁石岿然不动,将所有大浪尽数阻挡拦截。 每次双掌撞击,周围一切全部炸裂飞起。 两人爆发出来的力量不停地碰撞和消融,影响范围却在迅速向内收敛缩小。 黑红气息与血色雾气从一开始的笼罩四方,到后面只影响到两人周身数尺方圆。 甚至还在不停向内收拢,直至完全融入到双方各自的身体之中。 两人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完全没有了战斗爆发时的疾风骤雨、动若雷霆,而是变得顿挫迟缓,就像是被各自绑上了无数绳索,举手投足都要消耗掉巨大的精神体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蒙敕开始蓄势,在碰撞中一次次叠加力量,等待着最为猛烈的最终爆发。 卫韬对此看得分明,却还是不管不顾,一记记并蒂双莲劈头盖脸砸落下去。 他知道蒙敕在做着什么布置,但却并不在乎。 阴极秘法与诡丝血网融合震荡,既是在熬炼自己,同时也是在捶打对方,直至有谁承受不住,便会在气势上一泻千里,被硬生生砸出这座越来越深的石坑,同时被砸死丢掉性命。 自从入得玄渊、得见灵山之后,卫韬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真正的极限在哪里。 直到此时对上了这位密教老僧,才终于是让他体会到了精神肉身被拉伸到极限之后,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感受。 越打下去,蒙敕却越来越心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拥有如此磅礴浩荡的气血真劲,而且掌法邪异血腥,连他都难以承受。 “如果我没有与大周宗师交手……” 蒙敕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心中却是悚然而惊。 因为这意味着他犹如枯井的心境,在一次次的交锋中出现了一丝波动,不再像之前那般透彻通明。 轰隆!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就在此时猛然爆发。 双臂皮肤裂开,血肉骤然翻转,打出自交手以来最为狂暴的一记并蒂双莲。 刹那间,蒙敕感觉到了剧烈危险。 他忽然一声幽沉叹息。 随着这声叹息,蒙敕七窍涌血,眉心陡然显化出一枚血色菩提。 他再次双手合十,随即十根手指分别朝着不同方向绽放展开,结成一道犹如火焰燃烧的奇怪印诀。 卫韬双掌落下,眼前陡然一花。 不见了萧瑟秋风冷雨,也不见了一片狼藉的山间石阶,甚至不见了面前合十结印的北荒老僧,唯有一尊血色大佛位于黑暗虚空,端坐同样是一片猩红的莲台之上。 “阴极秘法、血网诡丝!” 卫韬陡然一声暴喝,无数猩红触丝自掌心飞出,在黑暗中扭曲乱舞,甚至牵引拉扯出体内血网,疯狂追逐诡丝而去。 轰隆!!! 诡丝血网缠绕莲台佛像,并蒂双莲同时重重砸落。 双掌与法印交接一处。 两人忽然一动不动,保持着一个姿势相对而立。 彼此气机相连,交织纠缠。 直到数个呼吸后,卫韬终于动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步步慢慢向后退去,直至靠在了一侧石壁。 血网断裂,诡丝消失,他的精气神意刹那间衰落下去,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昏死过去。 蒙敕却还是保持着结印的姿势,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滴答! 忽然一滴血珠从其眉心滑下,悄然掉落地面。 紧接着滴滴答答连成一片,犹如奏响了一曲催命乐章。 蒙敕张了张嘴,顿时不止是眉心滴血,而是从身体的每一处部位,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向外渗出殷红的鲜血。 同时还有一连串的咔咔脆响,就从他的体内传出。 “你,你竟然抵挡住了吾激发的玄感妄念,还能将气血运行脉路离体而出……” 蒙敕话说一半,口中鲜血狂涌,“还有那种打出宗师之力的法门,又叫什么名字?” 唰! 卫韬面容惨淡,不见血色。 他没有回答蒙敕的问题,而是将仅剩的几根幽玄诡丝探出,有些吃力地没入蒙敕眉心。 蒙敕等待片刻,又是一声叹息,“吾此次南下大周,确实如愿以偿击杀了一个宗师,最终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败亡到了你的手中。” “和青莲妖教那两个家伙比起来,你的实力层次高了不止一筹。”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如果你没有与欧老交手,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世间之事,没有如果两字可言。” 蒙敕松开合十的双手,生命气息迅速衰落下去,“而且你之前也曾与两个青莲宗师对决,就算是没有受伤,比吾消耗要少,那也不是老衲可以开解的理由。” 他缓缓垂下脑袋,忽然又提起精神,开口问道,“你,是教门哪宗的弟子?” “青麟山、元一道。” 蒙敕口中鲜血再涌,“四十年前,青麟山四大宗师踏入北荒,杀伤吾等武者无数,此仇未报,我却又死在了你的手中,元一道有你这样的弟子,非是吾等北荒各族之福。” “你放心就是,我还会杀掉你的徒子徒孙,定然灭你满门。”卫韬说着,一掌向前探出,包裹住了蒙敕的头颅。 嘭! 鲜血骨肉炸开,朝着周围四散飞溅。 在蒙敕生命气息完全消失之前,就这样被一把捏爆了脑袋。 卫韬缓缓平复着呼吸,跃上石坑边缘,转头向下看去。 便见到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立于远处,同时向上仰望。 两道目光透过雨幕,于渐渐变暗的虚空交织一处,仿若不分彼此。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7章 武帝 天色渐暗,整座太玄山脉都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风雨依旧急骤,将血迹很快冲刷干净。 眼前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接天连地的大雨几乎完全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卫韬扯下蒙敕的红袍披在身上,避开被自己踩出的巨大裂隙,缓缓朝着下方走去。 倪灀早已经快步迎上,在石阶上便扶住了他的身体。 “那个人彘呢?” 卫韬四下里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开口问道。 “在看到你出现的第一时间,此人便自杀了。” 倪灀缓缓说着,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在自杀前,此人竟然还对我说,他们还有第四位宗师就在太玄派内,马上就会循声赶来,取走我们两个的性命。”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若是真的再来一个宗师,我们两个就直接认栽,能跑就跑,跑不掉那也没有办法。” 听闻此言,倪灀却是微微一笑,“武道宗师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怎么可能会接连跳将出来? 更何况那人说话语气虽然斩钉截铁,不过似乎不太会说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就是在虚张声势。 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吓走我们,好让尚在太玄派内的那些属下尽数逃离。” 卫韬点点头,“师姐所言不错,如果真的有第四个宗师在此,那么当我冲出太玄派的时候,他就应该出手将我拦下。 就算当时追之不及,至少也要在那个老番僧之前赶到此地,而不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声息。” 倪灀又叹了口气,声音中流露出些许歉意,“当时我也是大意了,没有想到被你弄成了那副模样,他竟然还能断掉心脉,自尽而亡。” “没有关系,他就算是不自杀,也会被我折磨致死。”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温和,“比起另外一个青莲宗师,此人还算是有几分血性,也能真正看清楚形势。 不仅在与我交手时当机立断自损根基,当看到北荒老僧身死,更是直接自尽而亡,免去了后面的更大痛苦。”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碎石堆中的几片破布,缓缓摇头叹息,“倒是另一个青莲宗师,说话的口气大到充塞天地,结果只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傻子。” 倪灀悠悠一笑,“能够将青莲宗师称作傻子,也就是师弟你有这样的底气。” “他们死了,我们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底气。” 卫韬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忽然有些疑惑问道,“刚才我听那人说道,像他这样的宗师武者,存在着难以弥补的瑕疵。 而且经过刚才交手发现,他们确实和那北荒老僧有着相当程度差距,师姐是否知道这又是什么原因?” 倪灀陷入思索,片刻后慢慢说道,“我以前确实听老师偶尔提起过,青莲教秘境往生之地内,有着青红紫玄四座秘宝莲台,可以隔绝甚至是截断玄感妄念。 这两个青莲宗师,想来就是端坐莲台之上闭关修行,才摆脱了玄感妄念的困扰成就宗师。 可是未经苦寒、不闻梅香;没有磨砺、难得锋芒,见微知著之下,武道修行亦是如此。 他们这种方法甚至已经不能算是通过转移妄念降低难度,根本就是没有原则的投机取巧。 所以两人就算是成就了武道宗师,也只能是个花架子,与真正的宗师武者无法相提并论。” 卫韬若有所思,微微颌首,“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两个家伙那么脆弱,根本经不起几下折腾便命丧当场、直接败亡。” 处理完三具尸体,两人沿着阶梯一路上行,朝太玄派内院山门而去。 路上到处可见横亘的山石,就连长长石阶也处处深坑,被破坏得一片狼藉。 倪灀幽幽一声叹息,“我直到此时才知道,伱刚才一路向下,到底爆发出了多么巨大的力量。” 卫韬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沉默出神片刻后,倪灀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得蹙起一双黛眉,“师弟从太玄派山门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叛出本门的明岚真人?” 卫韬微微一怔,面上浮现出些许疑惑表情。 “好像是看到了,似乎他就站在你一开始避雨等待的凉亭,好像在里面看着什么东西,不过我也不太确定,不敢说到底是不是此人位于其中。” 他仔细回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因为当时我杀掉青叶和五个玄感番僧,忽然感知到青莲宗师的气息,心情急切之下撞破石墙冲出,因为速度实在是太快,一下子便又将那座凉亭撞碎,根本没看清里面有没有人。” “师弟无须着急,不管明岚是死是活,逃到何方,既然已经被我们知道了根底,那么天下之大,就再难有他的容身之地。” 两人一边说着,很快越过漫长石阶,来到太玄派内院门前。 漆黑雨幕下,卫韬停下脚步,隔着那座坍塌破碎的石门,恰好与刚要从里面出来的一行人相对而立。 他目光平和,落在那些人各自抬着的木箱上,也不知道是他们从太玄派秘藏中搜刮到的什么东西。 “你,你们……” 为首的青莲教徒面色陡然大变,就连身体都剧烈颤抖起来。 却有一道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带着浓郁的戏谑笑意,“这里竟然还有两个落单的教门道子,差点儿就让他们偷偷逃脱了过去。” 紧接着,又有人哈哈笑道,“老子对应名册,怎么都觉得少了几个,结果找寻遍了整个太玄内院都没有发现踪影,结果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都别说了!” 为首的青莲教徒一摆手,“全给我上,将他们尽数拿下!” 刹那间所有人一拥而上,越过坍塌破碎的石门,朝着外面杀了过来。 却还有一道身影停在原地不动,正是发号施令的青莲首领。 下一刻,他竟然看都不看即将爆发的战斗,直接扭头就走,朝着太玄派内院深处拼命逃去。 倪灀踏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师弟受伤虚弱,他们就交给我了。” 卫韬便在一根倾倒断裂的石柱上坐下,目光越过蜂拥而至的青莲教徒,落在已然逃远的那人身上。 面上不由得泛起一抹淡淡笑容,“此人倒是心思机敏,出卖同伴也毫不犹豫,只不过他向内而去,最多只能是逃到峰道,“但这是圣教筹划许久的大事,宫长老就算是有个人喜好,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脱离大队,一人独走。” 宫苑缓缓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你们所设想的大事,和我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在我看来,不管是居于往生之地的圣女法王,还是你们这两位出山入世的青莲圣使,都把改朝换代,一统江山当做目标追求,实在让我想不明白,也根本不愿耗费心思去想。”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就好比几十年前,原本大周朝廷并没有压制青莲的意思,甚至还有着扶持起来分化教门的考虑。 结果教内高层却仿佛同时得了失心疯,非要去走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子,最终被武帝培养起来的最后一批高手血腥镇压,那也只能说是应有之意。” “说完了往事,再说如今。” 她抬起头来,仰望空中云卷云舒,“经过二三十年的休养生息,一直隐于暗处积蓄实力,教内确实恢复了不少元气。 却也多出来大批认不清楚自身的蠢货,自大自傲到了令人发笑的程度,如果再这样下去,再经历一次失败也并不稀奇。” 闻左使声音愈发森寒,“宫长老如此说话,可是有些不敬之意。” “本人的想法一以贯之,一向如此,左使怎么认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宫苑慢慢说着,语气悠然,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但此次太玄山的事情,却是圣教的一次巨大损失。 还有藏剑阁的那位大剑师夜七元,如果被他知道自家侄女身死,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处理不好怕是会影响到与藏剑阁的合作。” “是啊,不过这也是左使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比漠州的战事,吾从头到尾也没有参与其中,无论输赢胜败,都是右使自己负责。” 闻左使缓缓踏前一步,河畔秋风忽然敛去,气氛骤然变得沉凝。 他一点点眯起眼睛,“那么对于宫长老而言,到底什么又是你所在意的事情?” 宫苑伸手拈起一片落叶,置于掌心仔细观察,“吾所在意的事情,便是寻找让我感到不安的根源,直至得享真正的自在安然。” 闻左使忽的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她那只如玉细腻的手上,眼前悄然显现出一片璀璨的金黄。 那片落叶悬浮掌心,沐浴着金色光芒,看上去仿佛变成了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物。 许久后,他才移开目光,讶然问道,“宫长老竟然又修成了大周武帝的绝学?” “离修成还差得很远,最多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而已。” 宫苑话锋一转,“闻左使此前久居往生之地,如今又出来行走世间,有没有感觉到,吾等在修行的时候,和以前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闻左使悄然散去涌动的气血真劲,思索着慢慢说道,“好像确实有些不太一样,最明显的便是自从晋入宗师境界后基本消失不见的妄念,竟然又有复苏的趋势。” “左使近日或许俗务缠身,观察感知得还不够仔细,看来也只能等吾找时间回一趟往生之地,自行寻找问题的答案。” 话音落下,宫苑缓缓转身,款款向北行去。 几步后,她忽然停下,转头看了回来,“我刚才想了一下,闻左使可以让那位夜大剑师自己去找寻凶手,如此不管他惹来什么麻烦,都和吾等圣教无关。 相反还可以趁此机会让藏剑阁知道,没有了青莲的照耀,他们出了西极山地,其实什么都不是。” 停顿一下,她声音渐冷,“如果此人依旧不识好歹,那便让他来找我,正好也能见识一下藏剑阁大剑师的高招,究竟是不是像他们所吹嘘的那般凌厉锋芒。” 闻左使微微颌首,语气温和说道,“宫长老久未返回往生之地,莫非是忘记了,圣教总坛并非是在北方?” 宫苑微微一笑,“在回去之前,我要先去一趟青麟山,找宁道主有事相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8章 一剑 元州府城向西一百二十里,坐落着一方占地面积颇广的武道宗派,正门牌楼上灵剑阁三个大字笔锋飘逸,尽显灵动之意。 灵剑阁背靠元州府,又面朝太玄山,阁主岳东逾长袖善舞,不管是与官府衙门,还是和太玄派,都保持着相对良好的关系。 如此左右逢源之下,便拥有了其他帮派难以相比的超然地位。 岳家祖上也出自武道大派。 家传内练之法直指练脏圆满,再加上灵动飘逸的剑法,独有的锻造炼剑手法,在整个元州都算是小有名气。 因此便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前来学习,近年来越发显现出兴旺之气。 这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斜射下来,晒得人浑身发软,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灵剑阁门外。 此人看上去就是一个中年文士,一路游历行至此处。 “这位先生,是来本阁定做宝剑的么?” 灵剑阁弟子见到中年人气度不凡,想着应该是个大主顾,当即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中年男子在门外停下脚步,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有自己的剑,所以不是买剑。” 灵剑阁弟子将心中升起的些许疑惑压下,接着笑道,“先生不是定制打造宝剑,来到这里又是所谓何事,难道是要报名学剑?” 中年男子还是摇了摇头,看着高悬于上的牌匾,目光落在灵剑阁三个大字上面,忽然一声低沉叹息,“我只是看着这块牌匾有些碍眼,不想让它继续挂在这里。” 灵剑阁弟子面色猛地变化,刚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是毫无征兆寒光一闪。 当他定睛再看,眼前却是空空荡荡,不见了那个腰悬长剑的中年男子。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灵剑阁弟子喃喃自语,满眼迷茫疑惑。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就从头,就连三个武道宗师都没能护住她的周全?” 容沅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她努力平静着语气,“回夜剑师的话,本教两位宗师,还有一位北荒宗师,都没能从太玄山上下来。” 夜七元闭上眼睛,“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她吗?” 容沅刚要说话,忽然一只鹰雀自远处飞来,在空中盘旋一圈准确落了下来。 她取出纸条看了一眼,面色顿时又是一变,“我们的人看到了嵇殿主乘坐的楼船,已经远离了太玄山水域,正在沿河一路向北,朝着元水大泽而去。 这艘船脱离了吾等掌控,想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容沅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已经不见了中年男子的身影。 ………… ………… ……………… 水面空旷,极目远望下可以看到水天一色的地平线。 一艘豪华楼船在水中缓缓航行。 虽然风大浪急,却无法对高大厚重的船体造成任何影响,甚至感觉不到太大的摇晃。 几只水鸟在岸边嬉戏游荡,不时猛地扎进水下,叼上来一尾草鱼大快朵颐。 桅杆上悬挂着一面黑旗,旗上是一头露出锋锐獠牙的狰狞龙头,下方则是白底横纹,黑龙寨三个粗犷大字迎风招展、清晰可见。 两个手持长刀精装汉子倚靠护栏,充当着警戒站岗的角色。 悄无声息间,一道身影出现在楼船甲板,就站在两人身后,听着他们漫无边际的闲聊。 片刻后,那人又无声无息离开,进入到阁楼之中。 最高一层的楼台内,摆着一桌上好的酒菜。 水果青蔬、河虾鲜鱼,还有几盘山林中才能打到的野味。 两个男子正坐在里面喝酒。 其中一人端起酒杯,满面笑容说道,“章銮兄弟,焦某敬你一杯!” “此次若不是章兄弟亲自出手,我们怕是拿不下船上的那两个家伙,还要平白损失更多的弟兄。” 听闻此言,章銮不过是淡淡一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焦寨主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区区两个初入练脏的武者而已,某拿下他们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章兄弟可是红名录上的高人,自然不需要将他们放在眼里。 哪像是愚兄,就算再刻苦修行一百年,怕是都无法达到你现在的高度。” 焦寨主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再看看阁楼内豪华的装饰,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 这艘船在河边停放,只要杀掉船上的人,就成了无主之物。 如今被他收入囊中,也是应有之意。 “武道修行,天赋资质重要,机缘却也不可或缺,焦寨主若是在年少时得遇名师,而不是误入外道残法歧途,或许早已经取得了更高的成就。” 章銮又是矜持一笑,伸出筷子想要夹起一块还冒着蒸腾热气的卤肉。 结果手才伸到一半,他却陡然愣在那里。 死死盯着毫无征兆出现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将整盆卤肉尽数端走。 咕咚! 毫无掩饰的咀嚼吞咽声响起,萦绕在两人耳畔。 “什么人!?” 章銮心中猛地一跳,情急之下连头都没转,只是凭借着本能反应,下意识地便是一肘向后道,“按照这样的标准再准备一桌,不,再准备三桌席面,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吃。” “明白,小的这就让人调头,去接上大人的朋友。” 焦寨主点头哈腰,满脸陪笑,还在小心翼翼观察着卫韬的表情。 这位的态度决定着他的生死。 想到可能这就是他最后的一餐,焦寨主便不由得两股战战,连站都站不稳当。 “去吧,别动什么小心思。” 卫韬心情不错,伸手拎起整条蒸鱼,一口就咬掉大半,连鱼刺也不去过滤,几下便嚼得粉碎吞入腹中。 紧接着,他又端起了一盆药粥。 忽然,叮的一声轻鸣,打断了他的动作。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现眼前。 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状态栏的金币自发增加了一枚。 从七枚变成了八枚。 至于消耗掉的十几枚金币,都在这几天被他用来提升功法,不知不觉间便用掉大半。 因为马上面临玄感关口的原因,卫韬便没有去提升玄武真解,计划着待到返回青麟山后,经过倪灀老师的指点,再来决定是否直接推开那扇大门。 至于阴极秘法,目前的破限三段便已经让他将精神肉身拉到极限,因此同样不到晋入破限四段的时机。 所以说,他最近主攻的方向便是无极散手,以及某部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功法。 卫韬目光转动,落在无极散手的界面。 名称:无极散手流云篇。 进度:120%。 状态:破限二段。 描述:经过更深层次意境领悟,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得到进化提升。 他很快看向与流云篇相邻的界面。 名称:未知掌法 进度:百分之六十。 状态:登堂入室。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部分变化。 卫韬盯着未知掌法的状态栏界面,不知道第几次陷入思索。 他不知道掌法的名字,甚至无法确定为什么那道身披九龙金袍的身影会浮现眼前。 只知道它很有可能是被那只金背飞虫带来,并且和大周武帝有所关联。 正是因为百年前当世第一的名头,才让他在这几天近乎废寝忘食沉浸进去,一次次回溯当时的记忆,终于将之成功入门,显化于状态栏内。 但是,接下来问题就出现了。 即便是有着状态栏的存在,他也只能将其提升到百分之六十的进度,再向上便无以为继,连金币都无法消耗下去。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情况。 其他功法通过状态栏提升,只有能否破限的区别,却从来没有像它一样,到了百分之六十进度便无法继续提升。 卫韬思来想去,认为这并不是状态栏的原因,最大可能便是那缕武帝神意并不完整,因此才无法继续向上提升。 唯有得到这套功法的全部传承,才能突破限制,将其修行到圆满,甚至是破限的层次。 不过,虽然如今只是百分之六十的进度,这套掌法的威力便已经令他感到惊讶。 尤其是与无极散手、并蒂双莲相互印证,意境交融,更是给他带来了眼前一亮的感受。 卫韬收敛思绪,再次端起那盆药粥。 经历了一系列的战斗与提升之后,现在一般的武者已经不放在他的眼中。 就算是和北荒老僧同等层次的宗师,只要身体状态完好,便敢上去与之试手交锋,并且有信心战而胜之。 只是不知道能驱使三个宗师的青莲教高层,又到底在哪个高度层次。 卫韬心思转动,对于这个渐渐浮出水面的组织,他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顾忌,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和轻视。 正吃得畅快,忽然甲板微微一震。 又有脚步声迅速接近过来。 几息之后,阁楼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焦寨主从外面进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您的那位朋友已经到了船上,此时正在下面的甲板等候。” “我不是让他们藏在一片密林等待吗,结果现在连船都还没有靠到岸边,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卫韬心生疑惑,又开口问道,“还有,你刚才说我的那位朋友,来到船上的到底是几位朋友?” 焦寨主听闻此言,不由得也是一愣,“大人的朋友,难道不是腰佩长剑的那位前辈?” 卫韬没有回应,鼻尖微微翕动,嗅闻到了淡淡的腥甜味道。 还有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仿佛已经将整座楼船尽数环绕笼罩。 他沉默一下,目光落在一旁僵坐的章銮身上,“你去外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来到了船上。” 章銮不敢多言,当即站起身来,来到外面露台,站在了栏杆边缘。 唰! 仿佛有一缕微风拂过。 还带来了浓重的寒意,就连阁楼都温度骤降。 章銮尚未开口说话,忽然便楞住不动。 下一刻,他带着无比的惊悚,看到了一具无比熟悉的身体。 那具身体衣着打扮和他一模一样。 就连脖颈上的那颗黑痣,位置大小都完全相同,没有一分一毫的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那具身体上没有头,还在从脖颈断口向外呼呼冒着鲜血。 “不对,我似乎是在飞……” “我不是站在栏杆旁么,为什么会感觉自己在飞?” 章銮心中震怖,努力睁大眼睛。 然后便惊恐地发现,那具无头尸体就站在楼台边缘,栏杆近前。 “怎么可能!?” “我,我可是登上了朝廷红名录的武道高手……” 他意识被恐惧笼罩,想要出声惨叫,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便直接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噗通…… 一只头颅落下,恰好落在杯盘狼藉的餐桌中央。 溅起些许菜汤,和迅速流淌的鲜血脑浆混在一处。 卫韬面无表情,看着章銮还未闭上的眼睛。 思绪在这一刻莫名飘飞,想到了去年冬日的苍远城外。 白翎羽在小院中毫无征兆突然出手,摘掉了胡家嬷嬷的头颅,又随手丢到铜锅之中烹煮。 不过,和白翎羽折颈摘颅比起来,位列红名录的章銮死的便更加风轻云淡,不见一丝烟火气息。 忽然又是噗通一声响动。 焦寨主表情呆滞,双眼无神,瘫软到了地上。 就在不久前,他还意气风发,充满了新得一艘豪华楼船的喜悦,又拉拢到了章銮这位名列红名录的武道高手,以为就此便能掀开人生新的一页。 别的不说,至少可以在元水大泽各路水寨里争得上风,甚至还能希冀一下坐上头几把交椅。 但是,这才多长时间过去,转眼间一切便都烟消云散。 如此从喜到悲的重大打击,让他刹那间仿佛从云端跌落深渊,连精神都已经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卫韬便在此时推开木椅,缓缓来到外面露台,低头俯瞰下去。 恰好有一位黑衣黑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同样向上抬头望来。 两人目光虚空相触,交织对碰。 卫韬眯起眼睛,语气平静,“你是什么人,就敢杀掉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船夫?”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中年男子淡淡说道,“重要的是,你又是如何上到了这艘船上。” 卫韬没有说话,毫无征兆向旁边移开一步。 唰! 就在此时,一缕微风拂过。 掠过他刚刚所在的位置,然后一路向前,在阁楼屋顶留下一道笔直的裂痕。 “以你的年纪,竟然能躲开我这一剑,实力层次还要远超所谓的灵剑阁主,已经足以自傲了。” 中年男子悄然归剑入鞘,发出一声慨然叹息。 “看你出剑的手法,想来应该自西向东而来的藏剑阁剑客。”卫韬面无表情,身上红袍无风自动。 “哦?倒是有了些许意思。” 中年男子面露笑容,“你竟然能一眼看出本人的来路,不由得便让老夫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你对本派的剑法如此熟悉。” 卫韬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老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本人藏剑阁剑师,夜七元。” “那就对了。” 卫韬回以一个温和笑容,“就在不久前,我曾经遇到夜枭姑娘,长得和老先生隐隐有几分相像之处,只是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曾经见过枭儿!?” 夜七元瞳孔骤然收缩,语气也变得有些急迫,“你在哪里见到的她?” 卫韬悠悠叹了口气,“我们于太玄山下的一处小镇初次相识,就在那个雨夜,我和夜枭姑娘相谈甚欢,甚至各自为对方留下一道信物。 原以为我们自此便会天各一方、再不相遇,谁曾想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我和夜枭姑娘便又在镇外荒野重逢,续上了未尽的缘分。” 夜七元心念转动,当即追问,“那枭儿现在又在哪里,她给你留下的信物,又是什么?” “夜枭姑娘啊,我走的时候她还留在那片荒野,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再离开换个地方。” 卫韬注视着夜七元的眼睛,面上笑容变得愈发浓郁起来,“至于她给我留下的那一道信物,我却是无法展示出来给老先生观看。” 夜七元手握剑柄,踏前一步,“不拿出来让我看到,你就会死!” “老先生杀机凛然,剑气森寒,让我都有些惴惴不安,恨不能马上亮出信物给你观看。” 卫韬双手按住栏杆,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但是,她给我留下的印记早就已经愈合完好,又怎么可能让你看到?” “你什么意思?”夜七元皱起眉头,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栏杆咔嚓一声轻响,卫韬身体微微前倾,“老先生想找夜枭小姐,就不应该在这里和我说话,而应该马上去到那座小镇。” “你的意思是,枭儿还在那里?” “应该还在吧,如果她没有被野狗叼走。” “你说……”夜七元面色大变,一句话才刚出口,却陡然眯起眼睛。 轰隆!!! 刹那间整座楼阁破碎崩解。 被那道骤然膨胀变大的身影席卷挟裹,尽数向下呼啸砸落。 刚刚听到了夜枭身亡的确切消息,夜七元凛冽通明的心境不由自主出现了一丝波动。 就在同一时间,他便看到了一尊状若妖魔的黑红身影,似乎扛起了船上两三层木楼,朝着自己猛地盖压下来。 轰隆!!! 整艘楼船陡然沉降。 船身碎裂,巨响隆隆。 各种碎片四散飞溅,遮挡住了内里即将正面碰撞的两道身影。 无声无息,一道寒光划破虚空。 刹那间剑气四溢,杀机纵横。 水面被切出一条笔直裂痕,甚至清晰可见水底河床。 就连岸边灌木丛也被平平削去一层,原本船上的水贼尸体,也被绞碎成了骨屑肉泥。 轰!!! 河面炸开一道大浪,两道身影从中飞出,又在河边浅滩剧烈交锋。 轰! 一次错身而过之后,两人倏然分开,同时落在岸边石滩。 卫韬从倾倒的树丛内走出,黑红交缠的庞然身躯踩得地面微微震动。 就连远处的水面,都同时激起道道涟漪。 滴答! 滴答滴答…… 殷红血迹顺着指尖向下流淌,越来越多,越流越快,很快在地面形成一片红色水泊。 卫韬看着左手掌心的通透伤口,面色在这一刻陡然变得冰冷沉凝。 另外一个方向,夜七元面色惨淡,口鼻间同样鲜血直流。 “完全出乎了吾的预料,你年纪轻轻,便已经臻至武道宗师的高度层次。 而更让我惊讶诧异的是,你的招式打法里面,除了玄武道、无极宫之外,竟然还有着当年大周武帝绝学的影子,当真是堪称恐怖的天赋资质。” “但是,吾乃剑道宗师!” “只要一剑在手,对上同等层次的气血武者便先天占优!” 他缓缓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声音冰冷森寒,杀机凛冽。 “先天占优?” 卫韬咧开嘴巴,露出里面两排锋锐尖牙,“没了那把剑,你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催动气血,激发真劲,整个身体顿时笼罩在轰然暴涨的黑红气息之中。 “老家伙,等我马上打死你,看看你还有什么脸再说先天占优这四个字!” 轰隆!!! 河边石滩陡然炸开一道惊雷。 卫韬进步踏地,精神意气汇于一处,全身力量融为一体,再经十三次震荡合击,全力御使秘法阴极。 席卷起无数岸边砂石,铺天盖地朝着前方呼啸而至。 “这种程度的威势……” “想要通过真劲挟裹砂石,来避开吾的剑气?” “简直是愚蠢透顶的想法,这种伎俩在吾眼中,便和自杀无异。” “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剑道宗师!” 面对着如此凶猛的一击,夜七元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淋在手中长剑。 他瞳孔骤然收缩,眼眸在这一刻变成了纯粹的银色。 轰! 他反握三尺青锋,却像是拖着一柄万钧大锤,有些吃力地向前一剑斩出。 一道银色涟漪悄然出现,然后闪电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正面撞上呼啸而来的黑红风暴。 刹那间砂石化为齑粉,就连黑红真劲都被切割搅乱。 那道银色涟漪却只是稍显滞涩,便继续向前延伸,转瞬间便已然来到卫韬近前。 让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唯一的选择便是硬扛下来。 “结束了,能逼我御使出大伤元气的杀招,你也足以自傲了。” “今日在元水大泽,击杀身为武帝传人的天才武者,直接便将吾胸中积郁许久的剑意杀机宣泄一空,还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完好。” 夜七元满面鲜血,眼眸中心的银色开始散去。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是毫无征兆愣住。 看着那道即将被切成碎片的黑红身影,表情莫名凝重,还有少许的疑惑迷茫。 唰! 银色涟漪继续向前,陡然没入到一层密密麻麻的猩红大网之中。 咔嚓! 咔嚓咔嚓! 就像是一道锋芒毕露、无坚不摧的剑风,迎头撞上了一张细密坚韧到了极点的血色蛛网。 两者相互泯灭,剧烈交锋。 时间仿佛在此刻陷入停滞。 毫无征兆的,又是咔嚓一声轻响。 银色涟漪终究是突破了血色网络的阻隔,即将斩在那道鲜血淋漓的黑红身躯上。 夜七元目不转瞬,死死盯住不动。 眼神满含期待,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拿起长剑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刺穿面前那只木桩。 轰隆!!! 就在此时,惊雷炸响。 两只黑红交缠,却又包裹着淡淡金光的手掌猛然拍落,与银色涟漪重重撞在一处。 刹那间金光破碎,鲜血飞溅。 “血网纠缠,竟然还有这种邪异血腥的修行秘法!?” “吾最强的一剑,都没能杀得了他!” 夜七元心境瞬间崩塌,杀机剑意一泻千里,再也没有了再战的能力和勇气。 甚至就连日后的修行,都要受到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 但对现在而言,这些都变得不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夜七元转身就逃。 就连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佩剑,他都直接丢在地上不管,不愿让逃命的速度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 就在此时,身后陡然传来一声低沉压抑的怒吼。 “一剑在手,先天占优!?” “毁了我的船,又捅了我那么多剑,你还想掉头逃走!?” 轰!!! 黑红风暴再起,刹那间便追上了那道夺命狂奔的身影。 拖拽着他疯狂前行。 将岸滩透出一条深沟,然后径直没入水中,沿途炸开数道大浪,紧接着从对面上岸,一头撞碎矗立在那里的石丘,才算是风暴消散,最终停歇下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9章 阳极 通向大泽的河面,哗哗水声不绝于耳。 卫韬自河边岸滩缓缓直起身体,一袭红袍自然浮现体表。 让他也不得不有些感慨,这件袍服当真好用,就算是拔高身躯全力出手,也无须担心战斗结束后没有衣服可用。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在于,它那亮眼的大红颜色,实在是让人接受,也不知道回头能不能找人将其染黑。 藏剑阁夜七元已然消失无踪。 一部分在对面岸滩,一部分留在了水底,还有一部分洒落在脚下的碎石堆。 “一剑在手,先天占优。” 卫韬看着手上两道近乎通透的伤口,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同时陷入沉思。 伤口周围似乎还有残留剑气盘桓不去,导致不仅愈合的速度很慢,而且一直隐隐作痛,仿佛有如利刃在不停切割。 从某种程度上讲,那人说的并不算错。 如果不是这几日新修习了武帝掌法,他还是能将其打死,但也绝对会受更重的伤势。 “如果纯论肉身强度,这个剑道宗师要比北荒番僧差了不止一筹,甚至还比不上青莲教那两个花架子。 但剑意剑气的杀伤力却是十足,即便是以我目前的身体强度,也难以正面抵挡他的杀招,一战过后留下许多伤口。”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思索着若是日后再遇到剑道宗师,又该如何出手才能占优。 忽然,远处水泽现出一只风帆。 这是一艘挂着商号大旗的楼船,很快便来到近处河面。 卫韬心中动念,当即纵身一跃,立在浅水区的一块礁石,极目朝着那艘楼船望去。 不多时,位于船头的一个中年男子看了过来,双方目光虚空对碰,陡然交织一处。 卫韬抬手抱拳,“楼船上的朋友,可否方便搭载在下一程?”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而后拱拱手,气运丹田朗声说道:“前面的朋友可是要搭船,如不嫌弃楼船粗陋,便可以上船来载你一程。” 卫韬本已经力灌双腿,闻言便悄然散去气血,“多谢阁下相邀,那某就叨扰了。” 就在此时,船舱中走出一个锦衣年轻人,到中年男子身旁低声道:“庚叔,为何要邀请他上船,我看此人来路不明,又一袭红袍不似良人,万一……” “苗公子慎言。” 中年庚叔忙道:“刚才我观他轻轻一跃数丈,绝不是一般的江湖武者,既然已经正面碰上,我们稍稍放低些姿态,能结个善缘最好不过。” 停顿一下,他忽然压低声音,“而且看他的样子,摆明了就是想要上船,那么就算我们装作没看见,或者是直接出言拒绝,怕是也拦不住他。 倒不如大大方方请他上来,再将人捧得高高的,或许还能让他稍微顾忌一下面子,不至于一言不合便会直接翻脸。” “庚叔的意思是,此人很厉害?” 苗公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 “就算他有点儿本事又能怎么样,庚叔莫要忘了,咱们就算是在整个元州也是能排前十的大商号,麾下养着的武者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就连船上都有练脏境界的客卿坐镇,难道还怕了他一个独行客?” 庚叔苦笑摇头,苗公子眼力不行,不代表他也没有眼光。 那人虽然站在礁石之上,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以其身体为中心,大片河面波澜不惊,就连一点儿涟漪都没有荡起。 这种修为,恐怕就算是练脏武者都要甘拜下风,完全不是此人对手。 真要是拂了他的面子,此地远离大城偏僻无人,很有可能就要迎来满船的血雨腥风。 待到再靠近少许,卫韬又是一个纵跃,便直接落在了甲板上面。 咚! 一声闷响传来。 尽管他已经尽量将力道放轻,还是让整条船微微一震,差点儿砸穿甲板掉落下去。 苗公子没想到真有这么一请就来的家伙,当即没给什么好脸色,直接一转头回舱去了。 庚叔却是瞳孔猛地一缩,目光中闪过惊讶神色。 刚才此人一跃跨过数丈的距离并不算什么,就算是他自己全力催发气血的情况下,也差不多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但最后那一下落地带来的动静,兼有举重若轻的意境,却绝非一般武者能够达到,就连在船上坐镇的那位客卿,恐怕也无法与之媲美。 “公子想要去向何处?”庚叔心中暗暗警惕,状似无意问了一句。 “我还有几个朋友,要麻烦阁下去接一下。” 卫韬看了眼人影绰绰的阁楼,面上露出温和笑容,“然后我们就要转道向北,去往齐州。” 庚叔不由得一愣,“可是,本船却是要向南航行,前往太玄山脉附近。” 卫韬摇了摇头,“你们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近期最好还是别去靠近太玄山脉。” “公子何出此言?” 庚叔闻言便又是一愣,感觉这位身穿大红衣袍的年轻人莫名有些古怪。 卫韬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太玄山周边有些不太平,你们大可以往别处去,而不是非要到这里来,万一若是因此而丢了性命,又是何苦来哉?” 庚叔眉头紧皱,“太玄山可是有着武道大派镇守,一向都很太平,还能出什么事情?” “如果武道大派没有了呢?” “公子说笑了,太玄派矗立山上近百年,又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卫韬并不愿继续深入多说下去,只是沉默注视着岸边景色,两人一时间陷入到沉默之中。 后面阁楼人影走动,还有几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正好奇地朝这边看来。 在几人出来的一瞬间,卫韬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最右侧的红衣少女身上,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动,过了片刻才缓缓移开。 看到卫韬的表情与眼神,庚叔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见状悄悄做了个手势。 又没话找话道:“老朽姓庚,因得东家提携,如今忝为同福商号的掌柜,还未请教公子名讳,也不知道公子的朋友,正在哪里等待上船?” “我姓卫,单名一个韬字。” 卫韬说着,忽然抬手一指,“我的朋友就在前面那片树林,一会儿伱们靠近岸边,他们自己就会上来。” 此言一出,庚叔心中愈发凛然。 手心莫名有些潮意,就连后背也沁出冷汗,被掠过河面的秋风一吹,激灵灵便打了个寒颤。 卫韬微微一笑,“庚掌柜不要紧张,我并非做无本买卖的强人,只不过是想要租用一下你们这艘楼船,送我们北上去往齐州地面。 当然,既然是租船,那么租金便绝对不会少,至少不会让同福商行的朋友吃亏。” 庚叔沉默思索许久,缓缓说道,“在外行走江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既然卫公子这么说了,老朽倒是没什么反对的地方。 不过还需要容我和船上坐镇的客卿通禀一二,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卫韬点点头,对此不以为意,“庚掌柜所言也是应有之意,我相信那位客卿前辈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浑厚男子声音从后面响起,“你是什么人,又是谁说的本船要前往北地齐州? 两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来一回用时甚久,若是耽误了商号的生意,中间因此产生了巨大损失………那,那也要将公子先送到齐州要紧,正所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老朽绝对赞同掉头北上,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卫韬收回目光,抱拳躬身一礼,“在下多谢前辈大度体谅。” 刚刚从舱内出来的高大老者急忙还礼,身体甚至压得更低,“呃,好说好说,外面风大,公子不如到楼内小坐,也能吃些茶点休息片刻。” 卫韬一摆手,“还是先接到我的朋友们再说吧,到时候免不了要叨扰麻烦前辈,要准备好他们这些人的饮食起居。”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这就去吩咐下人进行准备。” 老者连声说着,一刻也不敢停留耽搁,当即下去安排各项事宜。 楼阁之内,一处典雅精致的房间。 红衣少女以手托腮,坐在软凳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子,附耳过去小声说道,“罗茶妹妹,你看到刚才那人的眼神没有,都快要掉到你身上了。” “苗茕姐不要乱说,我看那人不像好人,也不知道庚叔让他上船是什么意思。”少女叹了口气,眉宇间隐现忧虑。 “我也不知道庚叔是何想法。” 苗茕思索着慢慢说道,“或许是因为天马上就要黑了,把人纳入我们的视线之内总好过一直防备偷袭,而且庚叔刚才已经示警,让船上的武师做好了准备。” 苗公子推门进来,语气平静说道:“刚才我已经知会了赵客卿,他老人家表示会亲自处置此事,让我们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一定不要出去乱跑。 不过在我看来,如果真的只是在大泽周围讨生活的江湖客,倒不介意发发善心带他一程,如果真的是有歹心的水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苗茕点点头,面上却有一丝疑惑:“小穹说的有道理,元水大泽各路水寨没道理不给我们苗家面子,难道他真就是个跑单帮的水鬼?” “管他是不是水贼水鬼,只要敢惹上我们,直接杀了扔水里了事。” 苗穹语气森然,轻轻拍了拍腰侧的长剑,“庚叔真的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不知道他一直在那里担心害怕什么。” 忽然,船身微微一动,似乎是停了下来。 片刻后,又有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苗穹起身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伸头向外看去。 第一眼看到在前面领路的卫韬,他微微皱眉,面上闪过些许冷意。 但就在下一刻,苗穹眼神却是陡然一凝,站在那里愣住不动。 他失魂落魄看着走来的一行年轻男女,目光落在其中某道身影上面,面色接连变幻数次,嘴唇不停翕动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待到那些人来到近前,苗穹才猛地回过神来,当即双手抱拳,深施一礼,“在下元州同福商行苗穹,拜见玄武庞道子。” 庞阙目不斜视,脚步不停,尽显矜持高傲之意。 仿佛正在行礼的那人就是路边花草石木,根本不值得投注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苗穹也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弓着腰身,连头都不敢抬上一下。 咔嚓! 卫韬停下脚步,回头看来,“庞师兄,人在和你打招呼,不理不睬却是有些失了礼数。” “本人庞阙,见过这位公子。” 庞阙同样深深一礼,甚至腰身压得更低,与苗穹面面相觑,相隔不足一尺。 苗穹陡然一个激灵,怔怔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那张笑脸,吓得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卫韬等待片刻,“好了,差不多就行了,也没必要一直在那里躬身弯腰,行礼不停。” 话音刚落,庞阙便当即直起身体,脸上笑容也在瞬间消失无踪,再也不见任何表情。 “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食宿,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各自注意,谁要又弄得一团糟糕让倪师姐前后收拾,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不再客气。” 说完后,卫韬便径直向前走去。 身后众人齐齐恭声称是,就像是被管教得服服帖帖的一群小孩子。 苗穹目瞪口呆,目送一行人远去,心中念头翻滚涌动,却又一时间如坠云里雾里。 他刚刚看得分明,在玄武庞道子前后左右,那几个年轻男女同样气度不凡,非是普通门派武者可比。 那么,基本上便可以确定,他们应该也是和庞道子身份地位相近的大人物。 甚至有可能全部都是教门道子。 但是,这些天之骄子对那个人,竟然是如此一种言听计从、无比恭敬的态度,简直难以想象那人究竟会是怎样的身份。 “穹弟,刚刚在外面的,竟然是玄武庞道子么?” 苗茕关紧房门,下意识便压低了声音,一脸紧张的表情。 苗穹还没有真正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确实是玄武庞道子,但又不只是玄武庞道子。” “不只是庞道子,穹弟此言又是什么意思?”苗茕问道。 苗穹刚要开口,忽然房门被笃笃敲响。 紧接着,卫韬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没有去看畏畏缩缩的苗家姐弟,只是将目光落在红衣少女身上。 “你是萝茶族人,而且身份地位绝对不低。”沉默片刻,卫韬直接开门见山。 少女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慌,下意识地避开目光,面上挤出一缕笑容,“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本就是元州人氏,从未听说过什么萝茶族,更不是萝茶族人。” “罗茶姑娘,你改名也不知道改个没关联的,这样掩耳盗铃又有什么意义?” 卫韬语气温和,微笑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与萝茶族无冤无仇,也绝不会取你性命,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而已。” 苗茕心中一动,当即拉着弟弟出了房间,还紧紧闭上了木门。 只留下罗茶自己留在屋内,不停绞着下摆衣角。 过得片刻,卫韬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出的萝茶族?” 罗茶脸上神色变幻,最终低低叹了口气,“回公子的话,小女子是在去年春夏交接之际离开的萝茶大山,来到了齐州地界。” 卫韬道,“是因为孙洗月吗?” 她顿时愣住,眼神中闪过些许恐惧,“是,当时这个女杀神不知何故突然闯入祖堂,就连大族长都败亡在她的手中。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被父亲从藏了起来,然后便又逃了出来。” 卫韬点点头,“你知不知道,孙洗月闯入萝茶族祖堂,究竟所为何事?” 罗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停顿一下,她却又接着说道,“不过听父亲说,她的目的便是吾族在祖堂内代代供奉的圣物。” 他眯起眼睛,表情也在这一刻变得严肃沉凝,“圣物,又是什么?” 她沉默许久,“我从未见过圣物,不过听一位族老偶然间提起过,圣物其实是本族供奉的先祖遗骸。” “你且详细说说。” 卫韬不由得一愣,听着她娓娓道来的讲述,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幕与之对应的场景。 天色渐晚,楼船便在此时调头,转向北方。 最高的小阁楼上,卫韬与倪灀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壶香茗,还有几盘精致茶点。 “若是遇到剑道宗师,一般的武道宗师确实有些吃亏。” 倪灀看着漫天繁星,思忖着慢慢说道,“就好比当年藏剑阁最为强盛的时候,影响之大遍及整个西地北地,以一己之力都能和半个教门分庭抗礼,可见剑道宗师的厉害之处。” 说到此处,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若说该如何对抗剑道宗师,甚至战而胜之,对于气血武者而言其实也就只有三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便是在境界层次上比他们高上一筹,如此不管对方如何剑气纵横、剑意凌厉,都无须在意,只需要堂堂皇皇碾压过去。 就如同百年前的大周武帝,以当世第一的高度层次,独自迎战藏剑阁十三剑师,最终结果不也是剑断人折,杀阵被破?” “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啊,便是踏破玄关,成就近乎金刚不坏的横练宗师,不管他剑从何处来,吾自是只朝着剑师本人去,只要能抵挡住对方最为锋锐的剑式,那么胜局便可以定矣。” 卫韬帮她续上茶水,“前两条路似乎有些难,第三条路又是什么?” “第三条道路,就是普通武道宗师最多的选择,以己之长、击敌之短,避敌锋芒、泄其锐气,待到寻得机会,便可以定下输赢生死。 不过剑道宗师杀招难破,若是不能完美避开,就算是胜了,那也只能是一场需要付出不小代价的惨胜。” 卫韬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倪灀就在一旁慢慢品茶,带着浓重湿意的夜风穿堂而过,掀动了阁楼布帘,发出啪啪的响声。 楼船便在此时借风加速,沿着河道一路向北而去。 ………… ………… ……………… 秋意正浓,凉风瑟瑟。 比起更加向南的元州,青麟山上已经有了浓重的寒意。 经过一夜的沉降,地面隐现秋霜,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就在太阳初升之时,一道修长身影悄然来到山上。 值守的内门弟子迎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身着裙装的雍容女子。 还未等他开口,她便微笑说道,“吾乃定玄宫苑,前来拜访宁道主。” “定玄宫苑……” “定玄,宫苑!?” 内门弟子心念电转,面色陡变。 当即深施一礼,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还请宫掌门在待客殿稍候片刻,晚辈这就去禀报道主。”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声音从山门深处缓缓响起,“宫掌门大驾光临,本门蓬荜生辉,老夫就在观云台,宫掌门可来此观景品茗,叙一叙旧。” 半刻钟后。 宫苑在观云台缓缓坐下。 对面则是一道被淡淡白雾笼罩,看上去模糊不清的身影。 “许久不见,宁道主的修为愈发高深,也是愈发的让人无法看透。” 她端起刚刚沏好的茶水轻抿一口,面上露出淡淡笑容,“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的苦修,才能让我也达到道主如今所站的高度。” 白雾涌动,从中传出一声悠悠叹息,“宫掌门才是让吾感到惊讶,你初入宗师不久,便已经达到如此境界,后来居上超过老夫并非难事。” 宫苑放下茶盏,“宁道主目光如炬,又一针见血,倒是说到了我的心上,而这也是我此次前来拜访的主要原因。” 宁道主沉默片刻,声音中多出几分讶然,“宫掌门的意思,莫非是因为晋入宗师之后境界实力提升太快,所以才专程过来找老夫相询?” 停顿一下,他便微笑说道,“武者过玄感而入宗师,不管是精神还是肉身,都会得到一次洗练升华。 所以在初入宗师的一段时间内,实力层次便会得到极大增长,此种情况完全属于正常现象,宫掌门并不需要思虑太多。” “宁道主所言无误,而且这一点本人同样知晓。” 宫苑抬起头来,看着被云雾笼罩的青麟峰顶,“但我现在遇到的情况,却似乎有些不尽相同。” 她收回目光,暗暗叹息,“道主可曾听闻过,原本资质天赋并不算特别出众的武者,在千辛万苦晋入阴极宗师之后,却像是突然开了灵窍,学什么会什么,甚至还能接连突破,一路径直奔向阳极大宗师而去?” 宁道主沉默不语,只是听她接着说了下去。 “若是换做其他武者,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便会欢欣鼓舞,一意勇猛精进,但在我这里,欣喜固然是有,更多的却是焦虑忧愁。 原以为熬过了玄感妄念,便可以得享自在宗师境界,结果真的入了宗师之后,却并非是我当初想象的那般恬淡闲适。” 说到此处,她又是一声叹息,“吾思来想去,却是只想到两人,可能便是碰到了与吾相似的境遇。 一是玄武孙道子,虽然不知她有没有晋入宗师,但细思她一路走来的成就,却是让人心生感慨,又莫名有些亲近熟悉之意。 只可惜玄武孙道子洗月入苍莽山脉后便消失不见,无论如何寻找都不见踪影,那么也就只剩下了宁道主一人而已。 或许便如我一样,在破境武道宗师之后,妄念虽然尽皆消失不见,却有莫名玄念一直留存,在意识深处盘桓不去,让人愈发不得安宁。” 雾气翻涌,苍老声音从中传出,“看来,宫掌门确实是和老夫一样的境地遭遇。” 宫苑缓缓起身,稽首一礼,“正要向宁道主请教,你又是如何度过的半甲子岁月。” 雾气忽然凝滞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团人形雕塑。 “一个字,熬。” 她眉头紧皱,直起身体,“要熬到什么时候?” “熬到人不人鬼不鬼,你自己不想熬的时候。” “那么,如果熬不过去呢?” “熬不过去,就只有死。” 轰隆!!! 陡然一道闷雷在观云台上炸响。 刹那间云雾消散,朗朗晴空。 但只是一瞬的功夫,雾气便又再次降临,遮盖住了观云台,也将那道苍老身影隐藏其中。 宫苑身前石桌、身下石凳尽皆化为齑粉。 她依然保持着端坐不动的姿势,整个人却是刹那间向后退出数丈。 缓缓放下抬起的双手,宫苑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还在闪过刚才那一瞬间的景象。 原本高冠袍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元一道主,竟然已经变得面容枯槁、形销骨立、状似厉鬼,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浓郁死气,以及令人心悸的晦暗气息。 “宫掌门实力境界提升之快,让老夫都为之惊讶诧异,此后却当谨守本意,坚持本我,才能尽可能地保持明心见性,灵台清明。” 宁道主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宫苑一人,静静站在观云台边缘。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还有山风呼啸旋转,吹动衣衫猎猎作响。 她对此仿若未觉,沉默许久后才缓缓转身,朝着外面行去。 青麟山脚。 卫韬抬头仰望那座隐于云雾的高山,忽然便生出些许恍若隔世的感觉。 半年前,他上一次来到此处,还是要遴选成为元一道外门弟子。 半年后,再次登临青麟山,却已经变成了元一道子。 身份地位差距之大,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师弟在想什么呢?”倪灀问道。 他收敛思绪,随口说道,“我在想那些各宗道子,会将巡礼司的柳少卿折腾成什么模样。” 倪灀微微一笑,“我看那位青缘姑娘,见到这么多道子可是开心喜悦得很,怕是道子折腾不成她,反而要被她好好折腾一番。 说起来倒是也有些奇怪,除了你我两人之外,他们竟然对柳少卿也相当的亲近,仿佛在她身上拥有吸引他们的特质。”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她在巡礼司呆的时间长了,对各宗道子的喜好都比较了解,才能很快和他们打好关系。” 卫韬慢慢说着,心中闪过的却是他和柳青缘同根同源的幽玄诡丝。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柳青缘的修为境界,竟然比他离开珞水时有了极大提升。 而且按照她的说法,这段时间也没有太过刻苦修行,仿佛就是吃饭喝水般自然而然便有了提升。 这一变化是否与幽玄诡丝相关,待到从青麟山上下来之后,值得专门花费时间去深入研究。 接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默默向前走出一段距离。 在拐过一道弯之后,卫韬踏上一级石阶,瞳孔却是陡然一缩。 他将刚刚提起的脚步又慢慢放下,一点点抬头向上望去。 石阶高处,正站着一道修长身影,默立在一团聚而不散的白雾之中,也在缓缓低头,向下俯瞰过来。 双方目光交织一处,随即各自分开。 “宗师,很强。” 倪灀的声音压得极低,在他的耳畔悄然响起。 卫韬沉默不语,总感觉从高处射来的那道眼神莫名有些熟悉,仿佛之前曾经在哪里见过,并且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悄无声息间,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听上去带着淡淡的缅怀叹息味道,流淌在青麟山下的石径周围。 “看到你们,仿佛时光又回到了过去,让吾想起当前刚刚拜入定玄山门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年轻充满活力,对未来又莫名充满信心。 可惜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还,倏忽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吾虽然在武道修行上越走越远,却失去了曾经的年轻活力,甚至也不如那时候更有信心。” 卫韬屏息凝神,在这一刻陡然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就从那团雾气氤氲深处涌来。 倪灀面色微微变化,上前一步,深施一礼,“元一弟子倪灀,见过定玄宫掌门。” 定玄宫掌门,原来她便是宫苑,也是白翎羽的老师。 卫韬心中念头电闪,顿时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道眼神莫名熟悉。 白翎羽临死前的最后一眼,便和刚才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元一弟子卫韬,见过宫掌门。” 紧跟在倪灀身后,他同样躬身一礼。 “卫韬,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见到你的人,但吾却从你身上嗅闻到了莫名熟悉的感觉。” 无声无息间,雾气悄然散去,露出内里雍容华美的女子。 “你很奇怪,还有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让吾都感觉到了好奇。” 宫苑低头陷入沉思,眼神中闪过一缕莫名光芒。 忽然,袍袖舒展,掌指如莲。 悄无声息间,她已然来到卫韬面前。 祝各位书友新春大吉,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万事如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0章 法印 青麟山上,秋风瑟瑟。 又有白雾涌动,遮挡住了半山腰之上的风景。 忽然袍袖舒展搅动云气,模糊身影不断摇曳,就像是风中烛火在不断变换着形状。 以那道身影为中心,仿佛黑暗陡然降临,所有光线都被尽数驱逐出去。 与此同时,大片虚空都泛起道道涟漪。 脚下的石阶、一侧的崖壁,甚至更远处开始枯黄的草木,似乎都在黑暗中随之微微晃动。 卫韬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也是没有想到,对方身为教门高层、定玄派主,竟然会连声招呼都不打,便毫无征兆突然出手,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身前三尺之地。 掌指变化,灿若莲花。 又仿佛风中落叶,如若萧瑟秋风,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却又给人带来极度危险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拳突兀横出,陡然打破了这种空寂幽玄的意境。 轰隆!!! 拳掌交击,一声巨响炸开。 咔嚓! 咔嚓咔嚓…… 大片石阶都在剧烈颤抖。 紧接着,黑暗开始褪去。 声音,光线,感知便又回到卫韬身上。 突兀的光暗转换让他微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就能够压制住错乱的感觉,目不转瞬盯住前方那道修长身影。 轰隆! 陡然又是一道惊雷炸开。 倪灀御使阴极秘法,毫无保留全力出手,又与那道身影对了一掌。 悄无声息间,宫苑回到原处。 她还在当初所站的那道石阶,就连落脚的位置都完全相同,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 卫韬没有向前追击。 就连倪灀也退了回去。 因为刚才定玄掌门拍出两掌,虽然给人的感觉声势浩大,危险至极,实则不含任何杀意,最后的碰撞也算是点到为止,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不似仇人相见的生死交锋,更像是长辈对晚辈一次不打招呼的校验考核。 但是,她是教门长辈不假,却并非是青麟山的长辈,如此做法倒是有些不太妥当。 因此倪灀纵然没有继续出手,面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恭敬执礼。 另外一边,卫韬却是垂下眼睛,遮挡住了眸子最深处闪过的莫名诧异。 宫苑静静站在那里,一声幽幽叹息,“刚才吾好像说的是,看到你们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现在却不得不收回这句话,以免有向自己脸上贴金之意。 遥想数十年前,我也是和两位一样的年纪,于武道修行上的成就却是远远无法和你们相比,让人不得不感慨叹息,宁道主收徒眼光之好,绝对可以延续青麟山数十年之兴旺繁盛。” “此乃教门之福,吾亦为之开心欢喜,希望你们能够始终如一,在武道修行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最终达到其他人所不能及的高度层次。” 幽幽叹息声中,宫苑已经悄无声息消失,仿佛融入到了缓缓流淌的白雾之中,自此再也不见踪影。 只留下两盒散发着馥郁芳香的丹药,似乎是作为刚才突兀出手的赔礼。 许久后,卫韬抬起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定玄宫掌门说我奇怪,但她给我的感觉才更加奇怪。” “我只在四年前教门大比的时候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还是定玄派的长老,给人的感觉便是温润似水的形象,和刚才表现出来的确实大相径庭。” 倪灀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其他关于宫掌门的事情就都是听说,也不能确定真假。 不过在教门之中,她一直都不怎么显山露水,当初忽然接任定玄掌门便让很多人大为吃惊,很久都没有回过味来。” “在师姐看来,她刚才忽然出手试探,又是何意?”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刚才她的表情语气,还有出手时的情况,最大的可能便是见到我们后忽然便生出了兴趣,属于临时起意之举。” 卫韬点点头,没有再问。 心中却犹如海浪潮水,涌动不休。 他背负双手,跟在倪灀身后缓步攀登,表情微微有些出神,一直都在默默回溯着刚刚石阶交手的细节。 两人拳掌相交,只是一碰之下便各自分开。 既然对方没有显露杀机,又是极有分寸的点到为止,他便也没有暴露全部实力,只是以阴极秘法驱动翻天锤出手迎击。 似乎他砸出的一拳还有些出乎了宫苑的预料,绝对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她甚至还要受到反震的轻伤。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举重若轻接下了倪灀的秘法阴极,足以从中窥探到这位定玄掌门的强悍实力。 但是,卫韬思考的重点并不在此。 而在于定玄掌门到底在想什么,又究竟要做什么。 在他看来,刚才石阶之上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试探也好,考校也罢,其实都不是宫苑的真正目的。 她不打招呼突然出手,只不过为真正目的做出的掩护而已。 卫韬暗暗叹息,脑海中不停回溯两人拳掌交接的那一瞬间。 而负于身后的右手,却是极淡的金色光芒若隐若现。 一只通体金黄的遽椤鳞虫,就是在那一刹那落入到他的掌心,然后迅速被拉进了体内。 其速度之快,仿若电光火石。 又有着宫苑亲自出手掩饰,就连数步外的倪灀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卫韬眉头皱起,甚至觉得宫苑手灿莲花、一掌拍出,怕是将一半以上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遮掩保密上面。 为的就是让此事天知地知、她知他知,其他人都要尽数瞒住。 除了那只金色鳞虫外,其实还有一缕幽玄诡丝没入了他的身体。 但这东西瞬间便被血网发现吞噬,几乎都没时间让卫韬细细品味感知,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越过第一座依山而建的石雕,山路开始变得陡峭 山风也愈发大了。 接连不断从身旁掠过,发出尖锐的啸声。 卫韬跟在倪灀身后,一步步朝着峰起来,他自修行红线拳、穿山腿起始,再到黑魔双煞功,魔象玄功和五方浮屠,好像哪一部修行功法都和教门不太相合。 所以说,再加上一部北荒密教的功法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入了门,状态栏便能教它做个好人。 想到此处,他帮余婆婆续上茶水,“弟子倒是对这部金刚秘法有些兴趣,想要拿来细细观之,如果真的不能修行,那到时候再放弃也不算迟。” “行吧,反正你一开始便是从外道功法修起,试一试说不定真能被你折腾出什么东西。” 余婆婆微微一笑,“不过有一点你千万谨记,那便是在修行金刚秘法的过程中,如果出现了什么不适,务必要在一开始就中断停止,不能听之任之继续下去。” “弟子明白。”卫韬躬身一礼。 夜深人静,整个青麟山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青阳院内,一座清幽安静的小楼,如今成了卫韬的居所。 虽然宁道主没有明说,但院内的执事门人都心知肚明,这位刚刚来到青麟山上的卫道子,今后便将是元一道青阳院的新主人。 明岚院主出了事,加之没有摸清楚卫道子的脾性,所有人便都小心翼翼,一个个连走路都缩手缩脚、悄无声息,生怕搅扰到了这位的清净。 让他们更加担心忧虑的是,不知明天又会如何,是要被废掉修为逐出山门,还是有更可怕的事情将要来临。 因此刚刚入夜,整个青阳院便已经鸦雀无声,安静到仿佛无人居住。 专属于明岚的练功房,四面墙壁灯火点亮,将整个封闭厚重的房间照得通明。 卫韬盘膝端坐不动,身前还摆着一部古旧的卷册。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 虽然金刚秘法就在眼前,但卫韬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书上。 他眼睛半开半闭,隐隐有些出神。 被遮挡住的眸子最深处,悄然浮现出那道头戴金冠,身着九龙金袍的男子。 自从那只金色鳞虫入体,这一幕景象已经悄然出现多次。 但之前时机和地点都不太合适,所以每次都被他借助宁道主带来的压力将其忽视,没有将心神投注进去。 直到此时此刻,才算是有了可以尽情体悟感知的时间。 看着那尊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身影,卫韬心中却是莫名悸动,从中感受到了比上一次更加浓郁了许多的神意。 那道身影蹈虚而立,低头俯瞰,仿佛正在与他无声对视。 也让卫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名诡异的感觉。 下一刻,那道身影忽然间动了。 先是一声慨然叹息,而后倏然踏前一步,双手同时动作结成印诀。 最终一脚向前,一脚踏后,身体微微下沉,摆出来那套掌法的起手式。 卫韬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九龙金袍男子的动作,脑海中还在不停记忆回溯着刚刚那些更加完善的印诀。 忽然,卫韬猛地皱眉,心神几乎为之动摇。 因为随着男子的动作,他的气血真劲、精神意气,仿佛也受到了不知名力量的牵引,自发涌动沸腾起来。 甚至还带动身体,无声无息结出同样印诀,又摆出和金袍男子一模一样的起手式。 下一刻,金袍男子缓缓一掌拍出。 一道磅礴压力犹如皇天后土,随着那一掌传递出来。 时间似乎在此时完全陷入停滞。 刹那间仿若乾坤倾倒、天地反转,所有一切都朝着他盖压而来。 卫韬死死盯住那道身影,眸子里映照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细节。 脚下死死钉在原地,同样循着金袍男子亦步亦趋、最终同样向前一掌缓缓拍出。 手臂刚刚向前,他的筋肉骨骼便开始剧烈跳动,咔咔作响。 仿佛承受不住重如皇天后土般的压力,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烈胀痛的感觉。 轰! 掌出一半,卫韬口中猛地喷出大蓬血雾,喷洒在练功房地面。 以他如今的身体强度,竟然也不能承受这一掌带来的巨大压力,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裂纹。 终于,金袍男子将一掌完全落下。 卫韬所见的异象,也在此时开始崩溃瓦解,刹那间便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一丝踪影。 轰隆!!! 卫韬一掌按下,练功房的地面陡然塌陷,形成一个半人多深的大坑。 “这种威势,简直令人心惊。”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脑海中还在不停回忆着刚才那道身影,尤其是展现出来的强横霸道,曾经见过的几个宗师,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展现眼前。 名称:皇极法印。 进度:百分之六十。 状态:登堂入室。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部分变化。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皇极法印修行进度。” 卫韬目光落在功法名称上面,面上露出欣喜笑容。 他心中动念,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体内。 剧烈变化遽然降临。 时间缓缓流逝。 所有痛苦终将消失。 待到一切都平息下来。 这门来路奇特的修行法门,终于有了进度上的提升。 从百分之六十臻至七十,状态也从登堂入室变成了炉火纯青。 卫韬服用几颗宁道主赠予的丹药,休息一段时间补益身体、恢复元气,然后便在午夜来临之时开启了第二次提升。 消耗一枚金币,将皇极法印达到百分之八十,融会贯通的层次。 他便在此时停了下来。 没有继续向上提升。 一来皇极法印修炼到这个程度就刚刚好,如果继续提升下去,再叠加上阴极秘法的加成,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会承受不住这种庞大的压力,甚至有可能陷入崩溃的境地。 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那便是第二次感知体悟武帝神意,虽然比第一次要补全完善很多,细细思之却还是缺了那么一丝最为重要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尚未领悟透彻,还是这只金色鳞虫内所蕴含的神意本就有所缺失。 亦或是,宫苑已经将最关键的一段提前截取? 卫韬思虑良久,再次打开金刚秘法,很快将心神沉浸进去。 悄无声息间,黑夜过去,白日到来。 卫韬便在此时从练功房内出来,换上有着元一道标识的练功服,在青阳院内缓步而行,欣赏着昨日忽略掉的各种风景。 不知不觉,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他的身后。 却又没有人敢出声说话,生怕打断了卫道子的思考。 咔嚓! 卫韬踏上一级台阶,就在此时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你们都不需要修行吗,一个个懒懒散散的在这里晒太阳,又成何体统?” 呼…… 刹那间一片长长松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所有人全部跪了下来,口中齐声说道,“吾等谨遵道子法旨!” ………… ………… ……………… 一叶孤舟沿着水道安静前行。 宫苑立于船头,看着一条条大大小小的鱼儿忽然跃出水面,然后又掉落下去,溅起朵朵雪白的浪花。 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纤细窈窕的少女,面上表情带着些许疑惑迷茫,看上去还有些怔怔出神。 脚下是随波逐流的小船,船下是缓缓流淌的河水, 河面一片昏暗,头顶上亦不见星月,有的只是低沉到仿佛一伸手便能够到的厚重黑云。 时有一阵夜风拂过,带来浓重的寒意,也撩动着两人的衣裙。 宫苑便在此时睁开眼睛,语气平静淡淡说道,“明吟,你的父亲死了。” 少女娇躯一颤,没有说话。 她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周围一切都寂静的可怕,甚至是河水流淌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她唯一能够清晰感受到的,便是随着夜风不断侵袭过来的阴森寒意。 许久后,明吟才喃喃自语道,“青叶师兄呢,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宫苑悠悠一笑,“你这小丫头也很有意思,听到父亲亡故的消息,回过神来后首先问的却是一个所谓的师兄。” 明吟已经恢复了平静,“父亲大人既然已经遭遇不幸,那我就算是在这里哭死过去,也于事无补,没有任何用处。 只希望前辈能告知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待到我手刃仇人之后,便能带着此人头颅,再去向父亲大人拜祭。” “至于晚辈为何询问青叶师兄下落,自然是因为除了父亲之外,他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宫苑眼中波光流转,忽然开口说道,“打死你父亲的人,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也大致能猜到是谁,就算不是此人亲自出手,也绝对与他有关。”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了下去,“当然,若要认真算起来,害死明岚的人之中,吾也是其中一个,而且是还送他去死的主要推手。 所以说,明吟姑娘想要报仇的话,我也脱不了干系,甚至排名仅在真正的凶手之后。” 明吟表情依旧不变,就连声音也没有任何颤抖,“晚辈以前自持身份,从未真正刻苦修行,实力层次很是普通。 而且前辈身为武道宗师,晚辈就算是从出生开始苦修,也决计不是前辈的对手。” “是啊,你不是我的对手。” 宫苑叹了口气,“弱小才会无助,你空有沸反盈天的恨意,凛冽森寒的杀机,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若是你的话,或许早就一头栽到船下,结束掉这蝼蚁一样的生命。” 明吟还是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 直到许久后,她才缓缓摇了摇头,“只要活着,那就还有希望,真的若是现在便死了,才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不错,哀大莫过于心死,你的天赋资质独特,隐藏着和她当年相似的感觉,如今心性也算是符合了我的要求。” 宫苑忽然笑了起来,“你想报仇,只是苦于实力不行,我倒是有一条道路可供你去走,只不过其间步步荆棘,九死一生,不知道你会作何选择。” 明吟跪伏下去,“九死一生,而不是十死无生,晚辈已经很满足了,多谢前辈能给我这个机会。” 宫苑低头注视着脚边的少女,缓缓伸出掌心。 唰! 悄无声息间,一只通体金黄的遽椤鳞虫欢快舞动,周围还有数十只普通鳞虫环绕在侧,然后同时没入少女体内。 紧接着,又有密密麻麻的银色诡丝,同时从宫苑掌心飞出,追寻着鳞虫的痕迹,狠狠刺入她的身体。 “和明岚之死直接相关的,很有可能便是元一道子卫韬。” 宫苑慢慢说着,掌心鳞虫诡丝消失,却又现出一朵碧绿青莲。 被她一点点引导着,缓缓按进明吟眉心正中。 “那日在青麟山下见到卫道子,吾惊讶发现他体内也有遽椤鳞虫、幽玄诡丝。 所以你们都领悟到了大周武帝的皇极法印,也拥有了幽玄诡丝所带来的种种能力。 皇极法印堂皇霸道,你身为女子修行起来可能会有所吃亏,不过幽玄诡丝对女子的助益,却是要比男子宿体又大了很多,这方面你们算是打平,分不出胜负先手。 最后一点,为了弥补你在修行进度上与他的差距,吾再赐予你一颗圣莲种子,认真说起来,你得到的反而要更多。” 宫苑注视着那道剧烈颤抖的身影,然后缓缓抬头,看向不见一丝光亮的天空。 她的眼睛犹如寒潭,似乎比夜空更加幽深。 “你们谁胜谁败,谁生谁死,本人其实并不在意。 既然找不到孙洗月,那我便自己培养一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1章 太慢 黑暗过去,白日到来。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日轮回。 这日清晨,卫韬便去向余婆婆通禀了一声,然后直接出了山门。 从上山到下山,他在内门呆了总共不过两天时间,便再也呆不下去,想要回到齐州府城的家里看上一眼。 这么几个月过去,也不知道父母和大姐过得如何,柳青缘许诺的照拂,到底有没有落到实处。 因着同根同源幽玄诡丝的缘故,他对柳青缘倒没有什么怀疑,也相信她一定会尽心尽力。 但是,在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却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正所谓天意如刀,变化莫测。 太玄山教门弟子大比过后,巡礼司虞常侍失踪,很有可能便已经战死,那么柳青缘以前最大的依仗便不复存在。 甚至如果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巡礼司内若是出现倾轧等事,那么以往的助力,很有可能就会变成巨大的压力。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还没有确定虞鹤元的生死,所以卫韬便没有向柳青缘言明此事,只是从侧面提醒她万事小心,注意安全,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不久后,卫韬来到青麟别院。 门口值守的弟子也不敢阻拦,任由他长驱直入,同时分出一人,用最快速度朝着院首所居的院落赶去通禀消息。 按照记忆中的别院布局,卫韬径直朝着主管后勤杂务执事所居的地方而去。 别院集英殿旁的演武场。 诸多外门弟子正在苦修元一道基础功法,归元功。 比起半年多前刚刚入门的时候,别院外门弟子的数量似乎少了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升入了山上内门,又有多少最终无所成就,只能黯然下山归乡。 一众外门弟子之中,万璟练完一遍归元功,闭上眼睛仔细体悟感知,许久后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从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后面的将信将疑,现在则已经变成了极度的灰心丧气。 再想想那部分已经将归元功修行圆满,成功晋入到内院的弟子,便更是心情焦虑,几度想要就此放弃,最终却依旧咬牙坚持了下来。 拿出手帕擦了擦汗,万璟准备到边上休息片刻。 刚要转身,她却又猛地停住脚步。 万璟呆呆站在那里,有些出神地看着从演武场外走过的那个年轻男子。 卫韬也发现了万璟,便就此停下脚步,微笑着和她挥了挥手,语气亲切打着招呼。 万璟下意识点点头,忽然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几个月以前就发生过一次。 “卫师弟,不,应该是卫执事,他这是又来青麟山旅游了么?” 她默默想着,心情忽然变好许多,便快步朝着练武场外靠近过去。 就在此时,忽然几道身影从别院深处匆匆赶来。 其速度之快,转眼间便已经到了演武场外的石径小路。 万璟眼神一凝,下意识停了下来。 因为来的人是青麟别院庄院首,还有一众别院执事,绝对是整个别院的最高层人物。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此时过去断然不是明智之举。 虽然遴选时有着山上万长老的照拂,但关系这种东西,越走越多,越用越少,此外还要强调一个利益互补,因此打招呼帮忙入门之后,当年曾经人情关系已然了结,她也就没有了更多的底气。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小心谨慎,不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 不过,庄院首和那几个别院执事,他们跑得如此之快,表情如此急切,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有山上的大人物到别院来了? 该不会就是来旅游的卫执事吧。 不过他一个外门道观的镇守执事,身份地位最多和青麟别院的普通执事相当,甚至还要略低一些,无论如何也当不起如此的礼遇。 就算他和倪道子关系亲近,那也不至于让庄院首自降身份,亲自带着所有执事跑来迎接。 万璟默默想着,忽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庄院首领头,带着别院执事,便在他的身前停下,然后同时躬身一礼,极尽恭敬之意。 而就在下一刻,传入耳中的声音更是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是梦游一般如坠云里雾里。 “青麟别院庄暨,拜见卫道子!” “这,这……” 万璟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几个月前,他上了一次青麟山,回来就从别院弟子变成了外门镇守执事。 然后他这是又上了一次青麟山,便又从外门执事做成了元一道子!?” “那么,什么时候他若是三上青麟山,岂不是就要丢掉元一道子的称号,一举荣登成为元一道主!?” 和庄暨等人闲聊几句,卫韬转过身来,还是朝着她挥了挥手。 “万师姐,好久不见,一切可否安好?” 万璟犹如脚踩棉花,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近处,深深行了一礼,连头也不敢抬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当初我还在别院的时候,便是和万师姐分在了一个院子,那几日相处融洽,关系也很不错。” 卫韬对此浑不在意,微笑说道,“所以还是要麻烦庄院首,对万师姐加以照拂。 如果有万师姐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也可以直接找院首明说,庄师叔性格温和宽厚,喜欢提携新人,这一点当初我便有所体会,也深感谢意。” 庄暨听闻此言,顿时开心至极,脸上都要笑出一朵花来,“卫道子实在是折杀老夫了,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话音落下,他转头看了一眼,“还不快去催一下后厨,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一桌席面。 还有,回来的时候去一趟长青园,吩咐杂役将那里收拾出来,吃完饭小万就搬过去住下。” 卫韬一摆手,温和笑道,“庄院首,我还有急事需要下山,饭就先不吃了,等回来再好好与你喝上几杯。” “道子的事情重要,我也不敢再留。” 庄暨颇为遗憾点点头,随后接着说道,“道子所需的骏马,连同路上需用的干粮饮水、些许盘缠,观里刚才都已经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出了青麟别院,卫韬纵马而行。 与青麟山渐行渐远,却又与齐州府城越来越近。 青麟别院提供的马匹神骏非常,比普通驽马高大强壮了不知道多少,纵然驮着他也不见吃力,跑起来又快又稳。 时间一点点过去。 傍晚时分,在城门闭锁下钥前,卫韬刚好来到靠近南城根的侧门,随着最后一波人群进入其中。 夜幕降临后,府城依旧热闹繁华。 就算是在靠近城墙的府城边缘,长街两边的茶楼酒馆同样人满为患,中间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游走的小商贩当街叫卖,喊声此起彼伏。 再加上摩肩擦踵的行人,拉牛车送货的伙计,坐轿出门的夫人小姐等等,充满了人世间的烟火气息。 对卫韬来说,从太玄山到青麟山,一路上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好像都比不上这条街上的一半。 顺着密集的人流走了一阵,他来到自家饭馆所在的位置。 到了近处才发现,原本的饭馆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座酒楼。 里面满满当当,座无虚席,甚至连带着隔壁的茶点铺子也水涨船高,生意红火不少。 因为有许多吃饱了的食客,还有没吃上等位置的人,基本上就会选择到这茶楼里面,叫上一壶清茶,边喝边聊边休息,也算是好过傻愣愣站在外面的街上。 卫韬进到酒楼,四下里看了一周,却没有见到父亲卫荣行,也没有母亲和大姐的身影。 “公子要吃点什么,本店近日新招了一位大厨,推出了全新的招牌菜品,有……” 跑堂小二凑了过来,刚开始还兴高采烈介绍着新式菜品,但看到面前客官阴沉的脸色,声音便不由得迅速低了下去,陷入到无言而又尴尬的沉默。 “这座酒楼的掌柜是谁?”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问道。 “哦,客官是和刘掌柜认识吗?”跑堂小二满脸陪笑道。 卫韬摇了摇头,语气愈发森寒,“我记得这里以前是一个饭馆,掌柜的姓卫,难道短短几个月时间过去,不仅饭馆变成了酒楼,就连人都换了么?” “没,没,没有。” 小二手上的托盘掉在地上,咔嚓一声脆响。 他呆呆看着那双莫名变得猩红的眼睛,整个人如置冰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结结巴巴说道,“原来,原来客官问的是东家卫老爷。” “哦?那么卫老爷现在何处,这座酒楼又是什么情况?”卫韬心中稍定,表情语气也随之变得温和。 跑堂小二大口喘息,“卫老爷家里除了酒楼,还有一间茶馆,一般这个时候,他老人家都喜欢在茶馆品茗下棋,要再等一会儿才会过来。” 啪嗒! 一块银锭落入跑堂小二手中。 卫韬在桌旁坐下,“所有的招牌菜式,全部做好了端上来,也好让我品尝一下后厨的水平。” 小二握住那枚银锭,感受着它的重量,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就在此时,几道身影从大厅后面急急赶来。 卫韬听觉如何灵敏,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那人带着些许醉意,在自顾自地低声骂骂咧咧。 “我秃鹰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里的泼皮,就敢在南城根的卫家酒楼惹是生非!” “那对招子若是不管用,倒不如让秃爷您做做善事,给他摘下来喂了城外野狗,也好过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此丢了性命。” 说话间,秃鹰已经能够看到桌上坐着的那人。 仿佛不可置信般,他眯了眯眼睛,定神又仔细看了一眼。 哗啦啦! 秃鹰猛地一个踉跄,直接撞翻了身侧的桌子。 洒了满身的酒水菜汤。 秃鹰呆呆看着不远处那张桌子,胡乱朝着被打翻了酒菜的食客一拱手,“得罪得罪,我马上吩咐后厨,给几位再做一桌新菜上来,还有弄脏的衣服,也各赔一套新的。” 那桌食客正待大发雷霆,抬头看了一眼后,怒容顿时换做笑容,“秃鹰先生说的什么话,些许小事在下自己处置便好,可是不敢劳烦秃鹰先生。” 秃鹰一摆手,“小六儿,你留下来处理此事。” 说完后,他快步向前,也不顾自己满身的汤水,甚至不管大厅内的满堂食客,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的秃鹰,拜见卫执事!” 卫韬微微一笑,“秃鹰先生也是修行有成的高手,怎么还如此莽莽撞撞的,你且回去换一身衣服,再过来在这里坐下,陪我吃一顿饭,再与我详细说说近来发生的事情。” “可当不起执事大人如此称呼,小人这就回去换洗一番,再来听候大人差遣。” 一刻钟后,卫韬挥手让秃鹰离开,喝一口滚烫的茶水,满足地呼出一口热气。 不久后,急促脚步声传来,很快到了近处。 卫韬转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韬哥儿,真的是韬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荣行眼圈一红,差点儿流下泪来,“别在这儿吃,楼上有我专门为你留的一间厢房,我这就让他们把酒菜送到那里。” “也好,母亲和姐姐呢?”卫韬起身,跟在卫荣行身后朝楼梯走去。 “她们在家收拾东西呢,最近天气渐冷,不久就又要过冬,你母亲就将棉衣从箱子里找出来清理晾晒一下,去去上面的湿气霉味。” 卫荣行絮絮叨叨说着,声音已经平静下来,脸上表情却是愈发欢喜。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卫韬,“韬哥儿怎么比以前矮了一些,还瘦了许多?” 卫韬道,“许是练了元一道的功法,就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样好,这样好,以前属实是有些太高,也太强壮了些。” 卫荣行笑了起来,“现在的模样,看着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哥儿,回头也该给韬哥儿琢磨着说门亲事了。” “我还不着急,父亲也不用忧虑此事。” “韬哥儿说的是。” 卫荣行想了一下,深以为然点点头,“你如今是元一道执事,便是在教门里面都是有分量的人物,我和你母亲近来虽然在南城根也算是有些地位,却和韬哥儿的高度层次不能相比。 所以说啊,以我们的身份地位、眼界见识,就算是再挑来挑去,也不可能给你找到合适的女子,甚至可能会拖了你的后腿。” 卫韬哈哈一笑,“父亲说的很对,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便是。” 两人在包厢坐下,有着大东家的面子,后厨卯足了劲出工做菜,很快便将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不久之后,得到消息的郑宿昀和卫荭匆匆赶来,一家人就在酒楼包厢,吃了顿阔别数月的团圆饭。 在家里住了数日,卫韬来到三才门总部。 门主牧舫早已经在外面等待,大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一楼会客厅内,已经备好了一桌商上好的席面,和以前一样全都是各种肉食,几乎见不到一片青菜叶子。 还有排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全部打开封口,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卫兄弟如今是真的出息了,愚兄我是真心实意为你高兴,还是老规矩,咱们先满饮一坛。” 门主牧舫满面笑容拎起一坛酒水。 紧接着是第二坛、第三坛。 同样是老规矩的酒过三巡 牧舫打了个酒嗝,脸上已经有些晕红。 “我就知道卫兄弟非是凡人,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莫说你现在是外门执事,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便能再次得到擢升,一跃成为内门执事,甚至是元一长老,到时候愚兄就算只是想想,也觉得脸上有光,与荣有焉!” 卫韬夹起一筷鹿肉吃了,“教门人才众多,里面这碗饭啊,其实也不像牧大哥所想的那样好吃。” 牧舫一摆手,“自大周立国以来,教门七宗发展了这么多年,确实已经是树大根深,这势力一大,人一多啊,自然就会有各种缠杂纠葛。 不过卫兄弟也无须担心,我往后退一万步,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将来哪日不在教门呆了,你就跟老哥在这南城根,无论如何都不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说到此处,牧舫又拎起酒坛。 想想却又换成酒碗,与卫韬一碰,“人这一辈子,往多了算也就不过百年,活得顺意舒心最为重要,反正咱是不受那些拉拉杂杂的鸟气!” 卫韬哈哈一笑,“牧大哥虽不在教门,却也对内里的情况知之甚深,仿若抬掌观纹。 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些事情不管是不是在教门,都无法避免。” “卫兄弟能看得明白就好,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过了一阵,牧舫已经有七八分的醉意,便推开酒盏,给自己换上了一壶清茶。 “卫兄弟还请放心,最近这段时间一切安好。 自从你拜入元一道后,南溟商行的大东家,还有曲氏商行的曲夫人,都明里暗里使了不少银子,将饭馆改成酒楼,又在靠里一些的地方开了茶馆,生意愈发兴隆红火。 而且还有府城巡礼司的郑中丞,来南城根叔父的店里吃过一顿饭后,那是满面笑容赞不绝口,后面也是时常过来捧场,连带着我们三才门也受了不少恩惠。” 卫韬点点头,“一切诸事,还要多谢牧大哥照拂。” “你我脾性相合,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这点儿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牧舫端起茶盏一口饮尽,斟酌着慢慢说道,“说完了重要的事情,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说与卫兄弟知晓。” “牧大哥但说无妨。” 牧舫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南溟商行惹上了人,怕是要脱一层皮才能脱身。” 卫韬道,“上次我们与商行大东家吃酒,我看他便是个和气生财、八面玲珑的人物,应该不会轻易惹到别人。” 牧舫低低叹了口气,“就像是卫兄弟刚刚说的,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就算是将姿态放得再低,那也没有什么用处。” “哦?听牧大哥的意思,南溟商行是被人盯上了?” “没错,而且还是齐州节度副使新纳小妾的哥哥,突然从一个小帮派头目变成了整个府城的大人物,顿时就想着要捞上一笔。 其他大商行根深蒂固,背后各都有着很硬的靠山,小商户油水又不甚充足,所以那位节度副使的大舅子找来找去,就将目光落在了南溟商行的头上。 也不知道是要时不时的狠狠吸上一口血,还是准备将之分割拆解,杀鸡取卵。” 说到此处,牧舫却又一摆手,“不过在我看来,那人应该也不敢太过分,毕竟这里是齐州府城,稍微顾忌一些脸面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这种事情南老头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甚至还化敌为友,将阻力变成商行发展壮大的助力,倒是不需要我们操心。 据我多方打探听来的最新消息,好像南行首差不多和对方已经谈妥,无非是花些银钱买平安,甚至还可能因此搭上节度副使的路子,也算是祸兮福所倚的好事。” 卫韬点点头,“这么说,事情已经平息了?” “基本上平息了吧,这件破事已经闹腾了有段时间了,最近一个月才算是真正消停下来。 想必便是有一方拿足了好处,就偃旗息鼓了呗,毕竟那边也是求财,而不是非要害命。” 说着,牧舫便端起茶盏,碰杯后一饮而尽。 “我和卫兄弟说起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管好事坏事吧,都让你知晓一二,毕竟是咱们自家人生活的地界,多掌握些消息总归没错。” 卫韬微微颌首,“还是牧大哥想的周到,来,我再敬牧大哥一杯。” 牧舫又是一笑,“我修行上没有资质,心思上再驽钝一些,就连现在这碗饭都吃不安稳。” 就在此时,忽然急促脚步声从厅外传来。 紧接着咣当一声闷响,会客厅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三才门弟子满头大汗冲进来。 牧舫以手捂额,叹了口气,“都是些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我正在贵客吃酒,找打是吗!?” 那弟子单膝跪地,着急说道,“门主,出事了!” 牧舫又是一声叹息,“有什么事情等晚上再说,我正在与兄弟吃酒,就算是外面现在下刀子,也别来聒噪烦我!” “门主,出大事了!” 三才门弟子道,“秃鹰老大被人打了,就连卫老爷的茶馆,也被那些人给砸了!” 哗啦啦! “你说什么!?” 牧舫猛地起身,撞翻了面前茶壶茶盏,面上已经是勃然作色。 卫韬放下碗筷,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秃鹰伤的重不重,还有茶馆的东家卫老爷,现在又在何处?” 三才门弟子道,“秃鹰老大受了内伤,性命倒是无虞,卫老爷当时不在茶馆,没有受到牵连。” 卫韬点点头,又接着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么?” “对方领头的是个实力强悍的中年女人,属下也不知道她到底来路如何。” 牧舫深吸口气,咬牙说道,“跟上那些人没有?” 三才门弟子摇了摇头,“我们在茶馆看护的人都被打伤了,属下也是接到其他兄弟紧急传来的消息,才抓紧向门主禀报。” “牧大哥,今天就先到这里。” 卫韬从座位上起身,“我现在去一趟酒楼,看一看到底是哪家的高人,要对我卫家下此狠手。” 牧舫道,“我这就点齐门内好手,和卫兄弟一起过去。” “不用,我一个人足矣。” 话音落下,身影一闪,卫韬已然不在会客厅中。 只剩下牧舫还站在那里,沉默片刻后猛地一挥手,“你去把所有客卿找来,再备好足够的吊命丹丸和金疮药粉,现在便随我出动!” ………… ………… ……………… 嘭! 酒楼大门被硬生生踹开,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女子大步进来。 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利刃的武者。 里面的食客一看这种情况,顿时一跑而空。 跑堂小二和看店掌柜躲在桌后瑟瑟发抖,完全不敢露头。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跑来闹事!” 两个三才门武者满脸狰狞,怒气冲冲从休息的小间出来。 嘭! 他们还未来到近前,眼前忽然人影一闪。 各自便重重挨了一掌,撞倒大片桌椅倒飞出去。 落地后只是不停抽搐,口中还有大团鲜血溢出。 中年女子回头看一眼左右,“你们确定是这座酒楼?” “回大人的话,确定就是这里。”一个黑衣男子躬身说道。 她微微一笑,“没弄错就行,有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就是要给他好好吃些苦头,才能让他们知道,到底该作何选择。” “给我砸!” 中年女子话音落下,手下十几人便要向前冲出。 就在此时,她眼睛忽然一花。 身前毫无征兆多出一道颀长身影。 “你,你是……” 中年女子下意识后退一步,眸子里闪过浓重的忌惮之意。 从这道声音出现的第一时间,她便开始催发气血。 但随着他第一步迈出,中年女子心脏猛地一跳,身上仿佛背上了千钧重担,别说动下手指,就是连呼吸都感觉困难无比。 她艰难转动眼珠,环视左右。 这才惊恐地发现一帮手下竟然全部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就连刚才还开着的门,竟然也已经被紧紧关上。 卫韬在距离她数步外站定,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打砸又所为何事?” 哗…… 随着说话声音响起,所有的压力顷刻间如潮水散去。 中年女人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已然满是汗水。 “我们,我们找错人了。” 到了此时,她哪里还不清楚踢到了铁板。 只是此人实力强悍,唯一的选择便是该低头低头,该服软服软,只要能安全回去,就可以再召集高手,将他包围剿杀。 “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卫韬又向前踏出一步,表情语气愈发温和。 中年女子喉咙涌动,却没有说话,只是又向后退了一步。 咔嚓! 她眼前毫无征兆又是一花,脸上还被溅上几滴温热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腥甜味道。 中年女子下意识转头,猛地咬住了下唇。 在她的左右,所有带来的属下已经无一人存活。 每个人眉心处都有一个孔洞,脸上全部带着疑惑迷茫的表情,仿佛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你到底是……” 嘭! 她脸上挨了一掌,整个人旋转着倒飞出去,途中洒落一地鲜血,夹杂着大把的碎牙。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卫韬缓缓走来,在她的身边蹲下,“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又因为什么原因,非要来这里闹事。” “你,你竟然敢……”中年女人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口鼻眼耳鲜血直流,一张嘴便又是大口鲜血喷出。 咔嚓! 她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左手。 一根手指已然离开身体,弹跳着滚到远处。 卫韬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这次是一根手指,你再不老实答话,接下来便是一只手臂。” “而且我能看出来,你就是一个打手,又不是死士,犯不着为了主家把性命搭上。 再说了,齐州府城人来人往,眼多而杂,只要我稍微查一下,你从哪里出来,路过了哪些地方,都能清清楚楚罗列出来,你就算是宁死不说,其实也难以守住秘密不被泄露。 倒不如痛痛快快交代了,如此也能保自己一个性命无忧。” “我说了,你能放过我?” “你只要说,我就放你走。” 中年女子面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喃喃说道,“是逯老爷,他让我们对南溟商行下面的产业出手。” “逯老爷又是哪位?” “他是,他是节度副使大人新纳九夫人的哥哥。” “你可以走了,最好走快一些。”卫韬缓缓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 中年女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再看看自己的那根断指,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神色。 她却是不敢有任何犹豫,表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说了一声多谢阁下饶命,爬起来便踉踉跄跄向酒楼之外奔去。 很快,她已经来到门前。 直到此时,中年女子心中才真正放松下来,抬手去开紧闭的门板。 哧! 忽然一声轻响。 她抬起手来,身上却没了什么力气。 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从后背前胸传来。 中年女子满脸惊恐,缓缓低头,才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前后通透的孔洞。 鲜血从中哗哗流淌下来,刹那间便浸湿了全部衣衫。 “你,你说要放我走。”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看向那道还在原处未动的身影。 卫韬点点头,“我是说了会放你走,却未曾说过后续不再追杀。” “归根结底,还是你走得太慢,如果能走快一些,让我追不上你,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出现。” 她艰难开口,口中鲜血直流,“你强词夺理,就是在骗我。” 卫韬缓步走来,帮她合上眼睛,“你觉得是,那就是吧,大家都不是第一天混迹江湖,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却也不必说得太透。” “节度副使,新纳了第九房的妾室?” “不是已经谈妥了么,为什么又会出现如此情况,而且早不出晚不出,就在我回到府城之后便突然冒了出来?” “还有,酒楼和茶馆并不算是商行产业,为何又会遭此飞来横祸?” 将尸体轻轻放在地上,卫韬转身看向一片狼藉的酒楼,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 章节目录 第252章 第五 酒楼内空寂无声。 十几具尸体静静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下渗出,渐渐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酒楼掌柜和两个跑堂小二瘫坐在柜台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吓晕过去。 忽然急促脚步声从后面响起。 片刻后,三才门主牧舫一身劲装,暗甲护具穿戴齐全,带着几个武者从后门冲了进来。 进入酒楼一层大厅,牧舫顿时愣住。 目光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上移开,看向在木凳上端坐不动的那道身影。 “卫老弟。”他靠上前来,小声说了一句。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还要劳烦牧大哥,将这里清理打扫一二。” “卫兄弟无须去管这种小事,让我们处置便可。” 牧舫应了一声,回头向身后看去,“抬上尸体,悄悄从后门离开,然后回来弄些清水冲洗地面,换掉毁坏的桌椅,注意不要惊动其他人。”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酒楼是开门迎客做生意的地方,不能从前门走,免得吓到了外面的行人。” 若是搁在以前,这种战后清理现场的事情,三才门的客卿们基本不会去做,都是那些低级弟子的活计。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那个端坐不动的身影,却没有谁多说半句话,更不会提搬运尸体和清扫卫生就是自降身份之举。 一个个异常老实乖巧,就像是刚入帮派的新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生怕做得不到位让那位不太满意。 牧舫沉默思索片刻,“老弟是不是已经问清楚,这些人的来路根底?” “大致问出来了点信息,不过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 牧舫倒了一杯茶,语气沉凝问道,“卫兄弟准备如何去做?” 卫韬接过牧舫递来的茶盏,放到嘴边喝了一口,面上露出少许莫名笑容。 “牧大哥,我最近体悟修习了一门掌法,堂皇霸道,浩浩荡荡,如果这些人是直接冲我而来,那么不管他们使出什么手段,我都无所谓。 正所谓不管敌从何处来,吾只需向着一处去,甚至还有可能称赞一下他们的胆色勇气。” “不过他们现在却是朝家人而来,便算是触碰到了我的底线,什么有气度、论分寸、讲道理,都不存在的。 这就又好比我很久以前学到的另一门掌法,阴损毒辣,血腥邪异,我亦会照此行事,不择手段,百无禁忌。” 牧舫站在一旁,垂手肃立,没有任何言语。 说话间,卫韬已经喝完了杯中茶水,便顺手将杯子放到一旁的桌上,缓缓站直身体。 “这边收拾完,牧大哥就可以带着人离开了。 后面若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自然会直接言明,不会有任何的扭扭捏捏。” 牧舫点点头,“此事很有可能牵扯到了齐州节度副使,此人漠州武将出身,实力莫测高深,卫兄弟还是要小心谨慎从事。” 停顿一下,他又一咬牙,“我回去便着手遣散帮众家属,回头真要是做起来了,那就不能留手,大不了舍了南城根这片污糟之地,当个无牵无挂的流寇也是自由。” 卫韬微微一笑,“牧大哥倒是无需如此,相反你现在还要和我划清界限,淡了关系,如此我们在齐州府城还算是有一处可以落脚的驻地。” “我先做些准备,卫兄弟你放心就是。” 说完后,牧舫扭头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留。 只剩下卫韬一个人,还留在大厅之中。 不久后,忽然又有轻细脚步声响起。 “先生,我们来迟了。” 商卞来到近处,躬身一礼。 后面跟着一排青衫社弟子,齐齐跪伏于地。 “商师傅来得正好,一点儿都不迟。” 卫韬道,“老爷夫人他们呢,都安顿好了?” “回先生的话,都安顿好了,就在老爷夫人上次栖身的院子,除了先生自己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去过。” 卫韬点点头,“有一件事,需要商师傅和诸位兄弟去做。” “先生请讲,吾等纵然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卫韬温和笑道,“倒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需要商师傅去府城街面上走一走,转一转。 主要看南溟商行的铺子,这两日有没有受到什么袭击。”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做。” 卫韬又道,“商师傅,你们只用眼睛看,不用离太近,更不要开口打探消息。” “先生放心,属下晓得分寸。” 酒楼内又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很快落山,夜幕如期到来。 现在本应该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但此时此刻,整个店面却是一片漆黑,连灯火都没有点燃。 不仅如此,就连周围的街道,也没有多少行人存在,即便有谁偶尔经过,也神色匆匆,不敢做任何停留。 悄无声息间,几道身影出现在酒楼门外。 为首的是一个表情阴鸷的老者,他抬头看看门匾招牌,面上露出一丝狰狞笑容,“覃三娘就是进了这里,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回祁老,下午的时候,不止一人亲眼看到覃客卿砸了那间茶馆,然后便直奔这座酒楼而来。” “行吧,那老夫就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珍馐美味,还是藏着掖着模样俊秀的小哥儿,才让三娘这个小骚妇流连忘返,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回去复命。” 吱呀一声轻响。 酒楼的大门被推开了。 里面一片漆黑,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阴鸷老者微微皱眉,领人向内走去。 咣当! 忽然刚刚被打开的门自行关闭,将所有人全部留在里面。 唰唰唰! 仿佛秋风拂过树梢,又像是蜘蛛吐丝,落地成网。 刹那间笼罩了几乎整个酒楼大厅。 片刻后,所有动静尽皆消失不见。 只剩下那个面容阴鸷的老者,靠坐在柜台近前,脸上全是惊恐至极的表情。 唰! 毫无征兆的,老者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缕猩红触丝,另外一头则连接在黑暗深处。 老者感受到力量的迅速流逝,心中充满恐惧,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哪怕一个人影。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死死盯着缩回黑暗深处的猩红触丝,喃喃自语着道,“妖,妖魔!” 酒楼再次恢复了安静。 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从未有人推门而入。 不久后,商汴悄然从后面进来,“先生,我们基本上把整个府城都看了一遍,所有南溟商行的产业尽皆完好,没有遭到什么损失。” 卫韬点点头,缓缓说道,“商师傅辛苦了,伱带着他们找地方去躲一躲,等风平浪静了再出来露面。” ………… ………… ……………… 夜色深重,高门大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几队全副武装的护卫,不停在各处巡逻游走。 除此之外,还有隐于暗处的武者,时刻关注着周围一切的环境。 府邸内宅,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南凌轻轻推门而入,为伏案写字的年青男子奉上一杯香茗。 男子写完一幅字,离远些左右看看,似是感觉不太满意,便直接将其揉成一团,丢进了桌边的筐子。 直到此时,他才抬起头来,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一口。 “三妹,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南凌露出一丝笑容,“我正准备休息,看到这边书房里亮着灯,便想着许是二哥已经回来了,所以过来看上一眼。” 南二公子慢慢喝完茶水,将杯子放到桌上,面上露出温和笑容,“三妹一定是有心事,看你的眼神表情就能得知。” “也,也没什么事。” 南凌低下头,下意识搓弄着衣角,“我先回去了,二哥也早些休息。” 南二公子微笑道,“有事就和我说,你我兄妹一向关系良好,只要不是太私密的事情,就无须有什么隐瞒。 如果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难题,那就更是要说给我听,也好给你帮忙出出主意。” “是,是大哥的事情。” 南凌沉默许久,缓缓抬起头来,面上满含忧色。 南二公子疑惑问道,“大哥怎么了?” 南凌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叹了口气道,“二哥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今天下午,和元一道卫执事相关的两处产业,被逯家新收的武师给打砸了。” “卫执事我知道,他家里的酒楼和茶馆我也知道,但这两处地方为什么会被逯家打砸,又和大哥有什么关系?” 南凌又叹了口气,“昨日逯家来人收取月例银子,却是忽然嫌少,非要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提上两成,大哥和他们谈的不欢而散,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大哥还说因着北地乱局,商行生意受了很大损失,除了尚未回账的欠条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银钱投到了那座酒楼和茶馆里面,那边生意已经起来,却又不给反红……” “三妹不用再说了。” 南二公子听到此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今日傍晚回到府城,便听父亲说那位卫执事好像刚刚回到了府城。 结果老爷子还没来得及拜访宴请,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沉默片刻,他面色愈发阴沉,“大哥想来一手祸水东引,驱虎吞狼,让教门执事和节度副使亲属斗个两败俱伤,怕是打错了主意。” “最重要的是,姓逯的心狠手辣,又行事鲁莽不计后果,万一伤到了那位的家人,我们想要置身事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南凌道,“大哥的意思是,他说的很多内容都是实情,事情又是逯家的武者做的,就算元一道卫执事要事后算账,那也不会算到我们的头上。” “糊涂!” “若是对方闹得太凶,我们真的无法应对处置,那确实可以找元一道执事帮忙请托,但却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南二公子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你莫非忘记了,在府城之外和三才门的那次争执,小筎是因为什么死的!? 更何况前段时间商行和逯老大闹的事情,虽不说人尽皆知,却也不难打听出来前前后后的大致情况,若是被那位逮住几个人审讯问询,你觉得真的就能保住秘密?” 南二公子蓦地起身,在书房内慢慢踱着步子,“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南凌道,“就在今天下午,刚刚发生的事情。” 南二公子沉默一下,又追问道,“府城巡礼司郑中丞那边,对此事有没有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不过街面上并未见到巡礼司的探子,想来巡礼司那边应该是没有什么反应。” “巡礼司竟然没有反应么,不应该啊,不过这并不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思虑少顷,猛地停住脚步,目光炯炯看向南凌,“我们自家商行所属产业,有没有被袭扰打砸的商户店铺?” 南凌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 南二公子心念转动,“实在不行,还得要找家生的忠心奴仆,趁着现在夜深人静,马上去将家里的铺子砸烂几间,然后再容我好好……” “不用了,二公子无须太过费心劳神,再说好好的商铺被自己人砸烂,也是无端的浪费。”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窗外悄然响起,缓缓流淌在两人耳畔。 南凌听了,身体陡然一颤。 眼前莫名浮现出府城郊外的腥风血雨,顿时如入冰窖浑身发寒,就连意识都是一片空白。 “自从和逯家起了矛盾之后,府邸守夜巡逻的护院武师增加了一倍,他怎么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内宅!?”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而我却没有任何的警觉与发现。” 南二公子同样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他不由得回想起和这位的初次见面,当时感觉是双方或在伯仲之间,就算是有差距,那也只是差了一筹而已。 结果现在才过了不到一年时间,那人便站到了他必须要抬头仰望,甚至都看不清楚的高度。 这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实力层次!? 压制住心底升腾的恐惧,南二公子来到门边躬身一礼,“小人南愆,拜见卫执事。” 说完后,他直起身体,一咬牙打开房门。 外面却是空空荡荡,已经不见一个人影。 仿佛刚才从书房外传来的声音,只是一场刚刚醒来的梦境。 盏茶时间后。 南行首披着一件大氅,端坐椅上沉默不语。 南凌无法忍受这种沉凝的气息,便试探着开口道,“父亲,不若我们再将姿态放低,给卫执事摆上一桌席面赔礼道歉,然后……” 南行首缓缓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有一不能有二,而且就算是那个一,我也已经将本就不多的面子用在了你身上,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了一眼,“愆儿,你大哥烂泥扶不上墙,自己非要走上一条绝路,那么以后家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多操心处置。” 南愆苦笑道,“父亲,事到如今,我真正担心的是,覆巢之下岂有安卵,我们如此算计之下,那位回头若是再来,恐怕……” “既然今夜那位在书房外高抬贵手,你们两个暂时就无须担心有性命之忧,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到以后再说吧。” 南行首闭上眼睛,尽显老态,“还有逯家的反口,他们要钱,那就多给一些便是。 钱没了可以再挣,挣不来就变卖了商行去乡下做个富家翁,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东西闹得家破人亡。 更何况,以那位逯老爷的行事风格,如此招摇不知分寸,他又能得节度副使照拂多久,还能蹦跶多长时间,都还说不准呢。” 齐州府城之外,节度副使外宅庄园。 一座僻静清幽的小院。 中间摆了一张圆桌,桌上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壶烫好的美酒。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吃酒赏月。 “逯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开口,语气平淡问道。 “回向副使,两处地方小的都已经派人去了,不过那里是元一道执事置办的产业,小人这么做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有可能会引起和教门的纷争。” 逯夋说到此处,言语间更是多了几分迟疑,“之前大人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南溟商行想要祸水东引,只是小的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您却又改变了主意。” “昨日不让你动,是因为那是元一卫道子的产业,今日又让你动,同样因为那是元一卫道子的产业。 之所以出现截然相反的两道命令,不过是有些事情起了变化,那么我们就需要作出不同的选择。” “青麟山,卫道子!?”逯夋猛地眯起眼睛,喉咙不自然涌动,还莫名有些发干。 齐州节度副使向绌淡淡道,“是啊,我也是有些好奇,此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又是怎样的实力层次。 才能让他在不到一年时间里面,从别院外门弟子,擢升为道观镇守执事,甚至还能在此基础上连跨几步,又成为了青麟山的道子。 甚至还得到了她的看重,要亲自出手进行培养。” 逯夋思索着慢慢说道,“区区一个青麟山道子,自然不可能是大人的一合之敌,但毕竟此人身后是元一道,是宁玄真,也是不可不防啊。” 向绌微微一笑,“吾自是知道他身后便是元一道,更是知晓元一道主修为极高,深不见底,但归根结底,整个青麟山也不过是宁玄真一人在支撑而已。”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幽幽一声叹息,“可惜的是,宁玄真就快要死了,而且不出手则已,越是出手死得越快,他已经没多长时间的活头了。” “再往深里想一层,青麟山和巡礼司虞鹤元走得近,如今虞常侍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已然身死,再加上虞常侍上头的那位符太常又失了势。 那么除了无极宫的远水救不了近火,元一道还能剩得下什么? 说不得到时候我这个武道宗师上了青麟山,都能坐坐元一道主的位置。” 说到此处,向绌哈哈一笑,“可惜吾不久后便要离开齐州另往他处,这元一道主的位置,也是没有缘分了。” 逯夋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有些激荡的心绪,“大人的消息,可否真切?” “当年我在漠州行营,曾经……”向绌端起酒杯,刚想说些什么,却转头看向小院门口。 一道窈窕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那里。 还有个满头华发的老婆婆,低眉顺目陪侍在侧。 忽然,脚步声再起。 又有一个身着黑底红纹官衣的中年男子,沿着院外小径慢慢走来。 向绌收回目光,“逯夋,你先下去吧。” 逯夋急忙起身,恭敬一礼,悄无声息退出小院。 向绌一抬手,“郑中丞,明吟姑娘,请坐。” 两人分列左右坐了,那位老婆婆依旧站在明吟侧后,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小女子今日见到郑中丞,才得知卫道子双亲皆在府城。” 明吟垂下眼睛,声音清淡疏离,“原以为向大人会将他们杀死,也让他品味一下和我一样的痛苦,结果却是让小女子有些失望。” 向绌缓缓收敛笑容,眸子里一缕寒芒闪现,旋即消失无踪。 他再开口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此事吾并不知晓,不过即便是知道了,那也没有必要去做。” “那位交代下来的事情,只是让我在这段时间指点你的修行,至于其他的事情,和老夫却是没有半点儿关系。 刚才你若是好言好语开口恳求,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给你办了,但观你说话的表情语气,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是青麟山院主之女,在面对着一众弟子发号施令呢?” 向绌又是一声冷笑,“称你一声明吟姑娘,只因看你是那位关门弟子的面子,如若不然,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说话?” 郑中丞端起酒杯,岔开话题,“向大人,在下敬你一杯。” 将杯中酒水饮尽,他又接着说道,“我下午刚刚接到消息,也是有些不解,不知道大人为何要派人去砸了那两处小小的茶馆和酒楼。” 向绌微笑说道,“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另一位被她看重的年轻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这就叫引蛇出洞,才可观之。 不过若是早知道他人就在府城,却是不至于坏了酒楼和茶馆的东西,待到明日老夫亲自过去走一遭便是,也省去了还要将人引下山来的诸般……” 说到此处,他忽然闭口不言。 缓缓转头朝着小院门外看去。 下一刻,郑中丞和老女仆同时反应过来,循着向绌的目光,看向了小院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 门被推开了。 一道穿着大红衣袍的身影,缓缓从外面走来,就站在小院门外。 向绌眉头皱起,“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向副使今夜未在城中居住,倒是让本人一番好找,不过虽然不好找,一下就聚齐了这么多人,却也省去了我很多麻烦。” 那人抬头看看天上明月,面上露出些许温和笑容,“我是来杀你们的人。” 噗通! 一只血淋淋的人头落地。 正是刚刚离开不久的逯夋。 明吟死死盯着他,咬牙一字一顿道,“你是卫韬!?” “他就是元一卫韬?” 向绌微微一笑,看向明吟,“他的口气比你还大,听着甚是有趣。 如此看来,青麟山似是盛产自视甚高的弟子,根本不管自身修为如何,便仗着一个身份大放厥词。” “我便是卫韬,你又是谁?” 卫韬随口问了一句,却是自失地一笑,“反正马上就要将你打死,知道你的名字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明吟深深看了他一眼,毫无征兆扭头就走。 她速度极快,身形一闪便已经来到小院房前。 下一刻便要高高跃起,翻过屋顶而走。 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 大半院墙被卫韬一掌拍飞,无数砖石腾空而起,呼啸着朝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砸去。 唰! 还有一道红色身影后发先至,甚至比激飞的砖石更加快了数倍。 刹那间便已经追到近前。 忽然三道身影同时腾空,拦在了卫韬身前。 轰隆!!! 一道闷雷在夜空之下遽然炸开。 霎时间房屋倾塌,俱为齑粉。 卫韬退回院内,眉头皱起,“两个玄感,还有一个武道宗师?” 向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再看过去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淡然。 而是稍显惊讶,还有少许的怀疑。 “你竟然接住了老夫的随手一击?” 卫韬没有回应,目光看向已经越过房顶的明吟。 唰! 红影再闪,刹那间又来到向绌面前。 “有意思,像你这样的教门道子,确实有些许狂傲的资格。” “但老夫却是武道宗师,遍观整个青麟山,也就只有宁玄真在吾之上!” 向绌心中动念,进步出拳。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 地面陡然多出一道深坑。 向绌猛然回头,看向身后。 便见到那道红色身影落地一个踉跄,旋即穿屋而过,只留下一道前后通透的大洞。 “他硬吃了我的一记冲拳,竟然还能继续向前?” “不好,明吟要被他追上!” “若是让他当着我的面打死明吟……” 向绌心念电转,和郑中丞两人一起,同时发力向前急追。 明吟身形犹如风中精灵,在夜幕下悄然飘过一座座房舍屋顶。 听到后面传来的轰鸣响声,她心头终于松了口气,却不敢放慢速度,依旧全力向前。 那个人就在那里,她却没有办法去为父兄报仇。 此时此刻,明吟心中满是将要溢出的怒火与仇恨,如果能够将那个魔头杀死,无论任何代价她都愿意付出。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 后方一座房舍被穿出大洞,随即轰然倒塌,荡起大片烟尘。 明吟下意识回头,激灵灵一个寒颤。 看着那道红色身影一路穿墙破壁而来,速度甚至比她还要快上许多。 皎洁月光下,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仿若御风而行,跨越一座座房檐屋顶。 而在其后,还有状若妖魔的血色身影狂追而至,将风中精灵踏足过的房舍一路推平。 再往后,才是武道宗师向绌,竟然比他还慢了不止一线。 明吟心中惊惧,咔嚓踩碎了一块瓦片。 犹如融入夜风的身法也出现了一丝滞涩。 便在这一刻,黑红风暴席卷而至。 卫韬猛然发力,步步生莲、荷下青鱼倾尽爆发,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她的近前。 “你……” “我和你拼了!” 明吟面色惨淡,眼神中满是恐惧和不甘。 陡然密集银色丝线飞舞,朝着身后攅刺过来。 “这是,原来如此……” “不过,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卫韬面露笑容,看都不看,任由那些银色丝线刺入体内,一把伸手抓来。 咔嚓! 一只黑红交缠的手臂穿透明吟身体,将她吊在自己近前。 “你,你为什么,不惧幽玄诡丝?” 明吟口中鲜血涌出,目光中除了绝望,还有浓浓的不可置信。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漫不经心说道,“你应该不怕一包挂面,所以我同样不怕幽玄诡丝。” 十数米外,向绌停下脚步,眼神冰冷森寒,咬牙一字一顿说道,“你竟然杀了她,你很好!” 咔嚓! 一只通体金黄的遽椤鳞虫从明吟体内飞出,又被卫韬一把握在掌心。 “你说杀的这个女人吗,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而已。” 他看一眼遽椤金虫,面上笑容顿时更盛,“不过我确实很好,而且是成双成对的好。” 向绌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老夫小看了你,导致犯下如此错失。却是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和她交代。” “如何交代?” 卫韬随手甩掉手上尸体,缓缓靠近过来,“就让我将你打死,然后再去将那个老女人一并打死,在黄泉路上,你有的是时间和她慢慢交代。” “将老夫打死?” 向绌眯起眼睛,“你自持实力,竟然已经狂妄到要打死一个武道宗师?” 轰隆! 他顿足踏地,身形剧烈膨胀,转眼间便达到五米的高度。 咔嚓! 又有密集骨刺从肩膀、后背、手肘、双膝等部位凸起,再加上遍布全身的黑鳞,整个人狰狞恐怖,犹如妖兽。 与此同时,郑中丞和老仆役同样拔升而起,身高接近四米,一左一右堵住了卫韬去路。 “武道宗师,已经被我打死了三个。” “就连所谓的剑道宗师,也曾被我拖在地上摩擦撕扯!” “如今再加上你一个,那便是五个!” 卫韬面露欣喜笑容,大红袍服下的身躯轰然膨胀。 刹那间便已经突破五米,最终达到接近六米的高度。 周身黑红颜色交缠,骨甲尖刺破体而出, 十一只肉瘤高高鼓起,背后骨刺剧烈疯长,猩红血网环绕其上,形如一双如血鲜红的翅膀。 下一刻,黑红真劲汹涌澎湃,遮罩住了那尊仿若妖魔的身影。 向绌瞳孔骤然缩小,心脏也剧烈收紧。 他嗅闻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犹如深海大浪,一波波笼罩在自己身上。 “这,这就是她想要培养的教门弟子?” “感觉上比我这个武道宗师都要更强,这还要怎么磨砺培养!?” 一侧,郑中丞已然陷入呆滞。 他想要转头逃走,却在磅礴的压力下不敢稍动。 更何况如果不在此时和向绌这个武道宗师倾力联手,后面怕是就再没有了活命的机会。 咚! 地面剧烈震荡,以那道黑红交缠的身躯为中心,陡然向下塌陷出一个巨大深坑。 轰! 滚滚闷雷炸响。 坑内狂风骤起,卷动冲天烟尘。 向绌眯成一道细缝的视线中,清晰映照出那道恐怖狰狞的黑红身影。 正在从越来越大的砂石龙卷内一步踏出。 他抡起两只筋肉虬结的手臂,张开狰狞巨大的手掌。 挟裹着狂暴的黑红气流,夹杂着疯狂乱舞的血网诡丝。 甚至还闪烁着耀眼金光,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砸落下来。 “这是幽玄诡丝……” “还有皇极法印,并蒂生莲!?” “培养这样一个怪物,宫苑她到底想做什么!?” 向绌心念电转,猛然一指刺破眉心。 浑然不顾颅骨破开一道大洞。 精气神意陡然凝为一体,同时向上攀升到极致。 “吾少小从军磨练,意志坚刚如铁!” “吾历经无数血战,阵前斩杀无数!” “吾曾得绝大机缘,一举破境宗师!” “区区教门道子,绝非老夫之敌!” 面临霸道堂皇,又兼有血腥邪异的一击,向绌七窍涌血,不退不让,不闪不避,双拳爆出长长骨刺,向前轰然砸出。 轰隆! 大坑撕裂,数道漆黑裂隙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还有各种各种鲜血碎肉砰然飞溅,铺满了裂隙之外的地面。 轰!!! 一道庞然黑红身躯从鼓荡烟尘深处冲出。 立于大坑边缘,转身向后看去。 片刻后,他恢复身型,红袍覆盖体表。 又用脚底沾染的血迹,在地面缓缓写下一个鲜红的“五”字。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3章 成全 秋风萧瑟,冷雨绵绵。 齐州府城中轴线的中央,坐落着一片厚重恢弘的建筑。 笼罩在淡淡水雾之中,看上去愈发给人一种森严之感。 时至正午,雨水非但没有变小,反而愈发大了起来。 从朦朦胧胧的细雨,变成了接天连地的水幕。 恢弘建筑深处,有精致典雅的亭台水榭,之间通过长廊跨水连成一片,是个散心观景的好去处。 就在最大的亭台之中,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靠坐软垫,面前矮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壶烫的滚热的醇酒。 亭台四边又各自放着一尊半人多高的暖炉,内里烧得通红,外置熏香静燃,在愈发大的雨幕笼罩下,看上去有如朦胧仙境。 纵然外面秋风冷雨,寒意森森,却丝毫影响不到亭内清香阵阵,温暖如春。 锦袍中年男子端起酒盏喝了一口,又夹起一筷翠绿欲滴的青蔬慢慢吃了,满足地呼出一口酒气。 如是一口酒,又一口菜,不多时便是十几壶醇厚酒水下肚。 男子很快喝得半熏,面上却愈发郁色深重。 蓦地长叹一声,他干脆丢了酒盏不用,连菜也不再吃上一口,对着酒壶咕咚咕咚狂饮一气,以此缓解心中焦虑忧愁。 忽然,一道身影冲破雨幕,从远处飞快而来,很快便到了水榭凉亭近前。 锦袍男子抬起头来,面上闪过一丝冷意,“说了多少次,不要在这时候来搅扰老夫,你们这帮蠢材是不是没有一点儿的眼力分寸了?” “大人,出事了!” 那道身影单膝跪地,语气急促。 “出事,出什么事了?” 锦袍男子端着酒壶的手顿在半空,眉头也皱了起来。 “回大人,是向副使出事了。” 亭外年轻男子抬起头来,接着说道,“还有巡礼司郑中丞,也与向副使一起,在城外庄园死于非命!” 咔嚓! 酒壶破开几个空洞,犹如琥珀的酒液从中淅淅沥沥流淌下来。 很快浸湿了中年男子所穿锦袍,甚至沾染了下方软垫。 他却对此仿若未觉,只是怔怔坐在那里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十数个呼吸后,才表情严肃,语气沉凝道,“此事重大,莫要胡言乱语,你说的这个消息,可是经过再三确认了?” “回大人的话,属下通过各种渠道确认,甚至亲自前往那座城外庄园查验,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无疑,节度副使向绌,齐州巡礼司郑中丞,都已经在昨夜身死!” 说到此处,那人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不止如此,属下听附近的人说起,好似向副使府中昨夜便乱作一团。 府中男女主子同样在昨夜横死,就只剩下那些伺候人的下人仆役,疯了一样抢掠财货,然后纷纷趁夜翻墙而逃,潜藏在了城中。” 锦袍男子随手将破裂的酒壶丢到一旁,对向绌府宅根本就不关心,只是追着问了一句,“你确定,自己亲眼见到了向副使的尸首?” “属下,属下并未见到他的尸体。” “没见到尸体,伱又怎能确定向副使已然身死!?” 男子眼中波光闪动,夹起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卤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向副使可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纵横来去,罕逢敌手,可不是说说而已。 你既然没见得尸首,就不能确定他已然身死!” “回大人的话,属下虽未见到向副使的完整尸身,却是看到了他的半片面皮。 除此之外,属下翻遍大坑内外所有碎肉,已然可以确定无疑,死在里面的应该就是向副使和郑中丞,此外似乎还好像混进来一两个莫名其妙的女子。” 亭外年轻人抹去脸上雨水,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大人您再好好想一想,昨夜向副使家宅出了如此大事,如果他还活着,府城之内怎么可能还会如今日这般毫无声息?” 说到此处,他心中蓦地一个激灵,忽然闭口收声,感觉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是诘问语气。 若是亭内那位真要追究,那可是大不敬的嫌疑。 就算平日里算是心腹,颇得宠信,那也少不了要挨上一顿训斥,若是因此而被大人生出厌恶之情,简直就是愚蠢到极点的自断前程。 但是,亭台内静悄悄的。 许久都没有传出一点儿声音。 年轻人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正准备叩头认错,再说些好听的消息讨取欢心,却有一声悠悠叹息自亭内响起,听之犹如梦呓。 “你应该把那半片面皮带来,让老夫亲眼看上一看方可确信。” “不过你跟了我十几年时间,在这方面还从未犯过什么错失,这一次如此重大的事情,想必你更会小心谨慎、仔细探查、再三确认。” 年轻人伏地叩首,“大人明鉴,属下是您一手带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不敢对大人有任何欺瞒。” 亭内又是一声低低叹息,“是啊,不过你没有将那半张面皮带来,是真的让老夫感到无比可惜。” 说到此处,锦袍男子便站起身来,目光看向亭外密集落下的雨幕,“此情此景,若能看着向副使的半片面皮下酒,该当是多么令人精神舒畅的场面,光是想想就心旷神怡、难以自己。” “前几年,向绌从漠州到此就任节度副使,虽说是朝堂之上和江湖之远两方合力布局,为的便是让他暗中监视青麟山,在元一道周围埋下一颗钉子。 但随着时间推移,此人在府城愈发嚣张跋扈,浑然不将吾这个齐州节度使放在眼里。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每每想到有这么一个武道宗师在侧,老夫修为境界却只在练脏层次,端得是夜夜不得安眠,犹如芒刺在背。 如今此人横死,却是除去了吾心中一根尖刺,死得好,死得好啊!” 说到此处,他一摆手,“你去吩咐后厨,让他们做一桌老夫最喜欢的山珍宴过来,再打开那坛窖里珍藏的一线香,让本节度使开怀畅饮,也算是为向副使踏上黄泉路摆酒送行!”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年轻人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忽然,亭台内又传出齐州节度使的声音。 年轻人当即站住,回头躬身一礼,“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齐州节度使敛去笑容,表情重新变得凝重,“刚才老夫一时心绪激荡,便差点儿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向绌军中出身,据说又在漠州得遇极大机缘,一举破境玄感晋入宗师,就算是在整个齐州地面,能杀得了他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如今此人连同巡礼司郑中丞一并被杀,出手之人的实力层次简直令人心惊肉跳,可怕至极。” 沉默一下,他语气陡然变得严肃,“你有没有查到,到底是什么人出手,取了向绌性命? 莫非是有红名录上排名最靠前的邪道巨擘,甚至是暗中潜入进来的北荒宗师,在我们齐州府城作乱?” 年轻人躬身一礼,“回大人的话,在下与府中几位玄感客卿查探商议许久,首先排除了北荒宗师出手的可能,因为从遗留的痕迹上看,许多细节便无法对上。 至于是不是流窜至此的邪道宗师,大人莫非忘记了当年宁道主所做的事情?” 齐州节度使沉吟片刻,“那么按照你们的分析,最有可能的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年轻人蓦地压低了声音,“在属下等人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宁道主星夜下山、月下杀人,亲手击毙节度副使向绌于府城之外!” “至于巡礼司的郑中丞,属下认为纯粹是因为他运气不好,正好遇到两位武道宗师交锋,随手被打死也是应有之意。 而且今天上午,属下从城内各个渠道打探到的情报,基本上有资格知道这一事情的,也都在隐秘流传着宁道主再度出手的消息。 因为就在之前,向副使那位便宜大舅子,刚刚派人砸了府城内某位元一道子置办的产业,再加上之前虽未摆上明面,却若有似无的针对,他老人家一怒出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宁道主,宁玄真……” 齐州节度使沉默许久,“一场秋雨一场凉,看天气如此变化,今年冬天怕是会愈发严寒。” “大人的意思是?” “今年给本府青麟山准备的礼品,不要再像往年那般弄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要好好备上一份碳敬厚礼,到时候老夫亲自上山,拜访求见宁道主他老人家。” “明白了,属下回去便开始着手安排。” 他恭声应下,然后又问道,“关于向副使和郑中丞身亡一事,还需要大人定下一个章程,也好让下面的人知道,此事该怎样去调查处置。” “查一定是要好好查的。” 齐州节度使瞑目思索片刻,皮笑肉不笑说道,“既然是亡人事件,交给六扇门处置就行。 明日你和府城蒋总捕头交代一下,声势要弄得大一些,文书再做得漂亮一些,明白了么? 还有,既然元一高徒置办的产业出了问题,也要派人过去好生安抚慰问,不要让人说出什么不是来。” “属下明白。” “好了,老夫听闻此事心痒难耐,你抓紧去后厨,让他们将席面送到东厢暖房,让吾一醉方休!” 府城边缘,一座僻静小院。 雨水落在房檐,噼啪响声连成一片。 卫韬坐在廊下,手边放着已经凉了的茶盏。 他凝望着廊外秋雨,不知不觉便陷入沉思。 “金刚秘法,北荒宗师修行法门,当真是晦涩难懂,苦思许久都尚未入门。”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金币还有六枚剩余,他原本想待到金刚秘法入门之后再用,结果却一连几天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但投入到其它功法上面,却又都不太合适。 玄武真解倒是能够继续修行,但继续提升下去,便有可能直接推开玄感那扇大门。 阴极秘法和皇极法印对精神身体强度要求更高,以他如今的状态还不敢说能够完全承受。 所以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卫韬端起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又陷入到对金刚秘法的思索之中。 忽然,院门被有节律敲响。 商汴闪身进来,手中还拎着一只封闭严实的木盒。 他收起雨伞,躬身一礼,“属下有两件事情,要向先生禀报。” 卫韬一指旁边的木凳,“坐下说罢。” 商汴先将木盒放到桌上,这才斜签着身子坐了,“第一件事,属下前段时日和张制卿走遍了府城周边,按照先生的吩咐收集那部古籍上描绘的物品,可惜收获不多。” 卫韬打开木盒看了一眼,面上露出欣喜笑容,“商师傅辛苦,所得已然出乎了我的预料。” “先生满意就好。” 商汴呼出一口白气,接着说道,“第二件事,今日节度使府衙遣人来了酒楼和茶馆。” 卫韬微微皱眉,“来的人是谁,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他也是没有想到,齐州节度使反应会如此之快。 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快便查到了酒楼和茶馆的头上。 听说节度使府邸内甚至没有宗师坐镇,如果真要是被盯上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齐州节度使也一并送入黄泉才算罢休。 商汴有些疑惑地道,“来的是节度使府宅大管事,说的尽是宽慰讨好之语,还留下了一大笔银钱,作为馆舍修缮的用度。” “宽慰讨好之语,修缮馆舍用度?” 卫韬同样有些疑惑,“你确定来人是节度使府宅的大管事?” “属下确定,那老先生便是节度使宅子里的人。” 商汴思索着慢慢说道,“属下后面也打听了,节度使派人前来,或许便因为先生是青麟山元一道子,有着这一层的身份在,才会如此重视。” “我知道了,你们最近不要掉以轻心,等我查明了情况再说。” 卫韬点了点头,“商师傅也累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便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一段时间。” 商汴躬身一礼,却没有离开。 卫韬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商师傅还有什么事吗?” “先生,属下实力太过低微,空有为先生效死的决心,却是有心无力,无法为先生分忧。 而且先生将吾等留在此地,便是为了保护老爷夫人和小姐,但若是没有强悍的实力打底,真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就算是把命都豁出去,也没有什么用处。” 说到此处,他忽然单膝跪地,“因此还望先生成全,属下和青衫社弟子都愿意折上二十年阳寿,换取可以变强的那个契机!” 卫韬微微皱眉,表情疑惑,“商师傅是什么意思,我好似没有听懂。” 商汴叩首一礼,语气愈发坚定,“回先生的话,青缘小姐曾来到府城,见过属下和青衫社弟子。 也就是那一次,她对吾等言道,先生有一门秘法,可以提升武者资质,增强修为,只是代价很大,需要折上二十年阳寿方可修成。” 听到此处,卫韬终于明白,商汴所说的变强契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他却不知道,幽玄诡丝会折损阳寿的说法,她又是从何而来。 最大的可能还是柳青缘自己编的,目的便是用来吓唬商汴,也是考验一下他的诚心。 沉默片刻,卫韬才开口说道,“那柳青缘有没有和你提起,那部秘法还会让人妄念丛生,长此以往,甚至有可能神魂错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柳小姐提到了,不过她还说了,对于吾等这些实力低微的武者,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而且在临离开前,柳小姐还给属下留了一部巡礼司训练死士的法门,长时间修习便可以断七情、绝六欲,如此便能再添加一层保险,保证不为妄念所扰。” 卫韬摩挲着光滑的瓷杯,忽然回想起教门大比归山,在珞水短暂停留的一日。 当时他便觉得柳青缘麾下几个亲信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回过头来细思,或许她已经拿自己人试手,为他们种植了幽玄诡丝入体。 怪不得那些人的实力层次也有肉眼可见的提升,原来根子还要落在这里。 沉默许久,卫韬缓缓说道,“你提到的法门,我这里确实是有,不过此法非是良策,还有什么后果连我也没有弄清。” 商汴垂下眼睛,低低叹了口气,“自从先生在那座荒山野林击杀白翎羽,帮属下报了师门被灭的血仇,属下这条性命便算是交到了先生手上。 还有那些跟着我们从苍远来此的青衫社弟子,也是先生将他们从烂泥塘中捞起,给了他们活命的恩典。 加之属下时刻为他们灌输先生乃是神明降世、临凡下生,忠诚不二的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如今唯一的缺陷便是属下铁腿门的功夫太过粗糙,无法得报先生赐下的恩情。” 卫韬温和笑道,“商师傅事情做得很好,完全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商汴躬身一礼,“还望先生成全!” 又是一阵沉默,卫韬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缓缓点了点头,“那就按商师傅的意思办吧,不过我还需要好好考虑两日,理顺一下思路,看怎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黑暗退去,朝阳初升。 卫韬关上练功房厚重的大门,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阻拦在外。 黑暗寂静中,一排整整齐齐的身影同时跪伏在地,口中低呼道,“属下拜见主上。” “都起来吧。” 卫韬微微颌首,缓步走到摆放好的木椅上坐下,低头俯视着眼前面露狂热表情的一众青衫社弟子。 “启禀先生,十八名弟子已经全部就绪。” 商汴从黑暗中走出,躬身一礼,“请主上训示!” 卫韬眯起眼睛,目光落从左到右一一扫过,“你们,都确定要走出这一步?” “是,属下自从跟随主上身后,却因实力低微,寸功未立,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灼烧难过,早已下定了决心!” 卫韬沉吟片刻,语气变得严肃沉凝,“你们很有可能会就此丢掉性命,而且从今以后,所有一切都将与我息息相关,这些事情可都想好了?” “吾等愿为主上效死!” “既然如此……” 卫韬摊开掌心,其上隐现蜿蜒灵动的猩红诡丝,“那就开始吧。” 轰! 一片黑暗寂静之中,猩红触丝倏然升腾、疯狂乱舞。 然后忽然脱离卫韬掌心,又准确没入到每个青衫社弟子身体各大窍穴之中。 做完这一切,卫韬重新坐回木椅,看了眼身前默立不语的商汴。 “还望先生成全。” 商汴再次行礼,表情坚定,语气斩钉截铁。 “商师傅你和他们不同,当初在铁腿门曾经受过内伤,这么长时间过来,虽然已经痊愈,却是根基有损,导致精神疲敝,华发早生。” 卫韬闭上眼睛,声音有些疲倦,“所以在我看来,我出手帮商师傅疗伤可以,却是没有必要和他们一样冒着风险提升实力。” 商汴深吸口气,表情平静。“属下主意已定,还请先生成全。” 卫韬沉默的时间更长,许久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好。” 轰! 刚刚停息下来的猩红触丝再次暴涨,没入商汴身体窍穴之中。 哗啦啦! 下一刻,卫韬洒下大量补益气血的丹丸,让他们大口吞服用以消耗。 忽然噗通一声闷响,一个青衫社弟子承受不住越来越强烈的痛苦,猛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弓起身体剧烈颤抖,却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卫韬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仿佛在思考问题,又似乎是在走神发呆。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所穿的长衫下方,身体正在发生着怎样剧烈的变化。 无数幽玄诡丝正在剧烈增殖,带着疯狂扭曲的气息,但很快却又被狠狠打压下去,被气血运行网络尽数吞噬,化作补益自身的养分。 而在此期间,还有极淡的金色光芒混在猩红血色深处,甚至在一片黑暗之中投射出朦胧的金红光芒。 这一过程循环往复,仿佛永无止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韬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灼热气息,面上闪过些许恍然表情。 “原来如此,自从入手北荒金刚秘法以来,我没有一时一刻的懈怠,又历经不知多少次失败推演,终于在今日才看到了一点成功的曙光。 却是没有想到,最终推开金刚秘法大门的抓手,还是要落在得自于洗月图录的血网上面。” “商师傅还没有停止变化吗?” 卫韬在商汴身旁停下脚步,凝视着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映入卫韬眼帘的,是一个身长超过两米,充满力量的强悍躯体,肩肘膝盖等部位的尖锐骨刺犹如刀锋,望之森寒而又狰狞。 商汴每一次扭动身体,都将地面碰撞出耀眼的火星。 “吞噬吸收了那个小丫头的银色诡丝后,我本身的幽玄诡丝又出现了新的变化,或许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过那个小丫头却不像他们这般,还能保持着纤细窈窕的模样,究竟是因为她同时修行了悦容术的缘由,还是说从我体内抽离的诡丝,已经和原本的有了很大不同?” 卫韬默默思索,绕过渐渐平静下来的商汴,缓缓来到青衫社弟子之间。 他们同样发生了巨大变化,连他也有些不敢确认。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一个青衫社弟子缓缓起身,超过两米的个头与之前的身材样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单膝跪地,看向卫韬的眼神更加狂热,表情也愈发恭敬崇拜。 “你们这个样子,没办法出去见人。” 卫韬缓缓说道,“我这里有一门灵秀诀,你们就在这里潜心修行,什么时候能够自如控制身体变化了,什么时候才能踏出这间练功房的大门。” ………… ………… ……………… 夜风寒凉,呼啸而过。 两道身影在高楼对坐,面前各自一盏香茗,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道。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楼上一片安静,唯有呼呼风声,吹皱了四边帷幔。 许久后,端坐不动的雍容女子才端起香茗,慢慢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放下茶盏,她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今日吾前来寻找刘师兄,也是有些许疑问,想要请师兄为我解惑。” 对面老者淡淡说道,“宫师妹身为定玄派主,修行的是定玄秘法,却来找我一个玄武道的老头子,吾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能够帮得到你什么。” 宫苑没有直接作出回应,而是以缅怀的语气慢慢说着,“当年朝廷巡礼司的桂书仿,在武道修行上面乃是一代惊才绝艳的人物。 能够打破重重桎梏,重现缺失古法所描述的幽玄诡丝,当真是令人惊讶诧异,感慨莫名。” 老者眉头皱起,“宫师妹忽出此言,又是何意?” “二十多年前齐州珞水河畔一战,桂书仿身死灯灭,但他研究出来的幽玄诡丝,却是没有随着其人一同入土,而是暗中流传了下来。 不管是朝廷巡礼司,还是玄武道的风洳太上,甚至是也参与了此战的刘师兄你,都有所参与,不知师妹所说的,究竟对与不对?” 老者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便听宫苑接着又道,“吾在刘师兄面前打开天窗说亮话,对于幽玄诡丝,其实本人也有所涉猎,并且从中悟出了许多武道修行上的道理。 不过福兮祸所依,有些好处吃的时候开心爽利,却没料到之后却又会生出许多的烦忧,吾苦思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个真正完美解决的法子。 便想到刘师兄接触幽玄诡丝日久,或许能给我一些这方面的启示,也能让师妹拨云见日,得遇光明。” “你处心积虑在玄武山门之外堵住老夫,所为的就是这件事情?” 老者面无表情说道,“若说研究幽玄诡丝更深的,你应该去找巡礼司的鬼手苍愁,而不是找我这个半途而废的人。” “半途而废只是刘师兄自己的说法,至于真实情况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宫苑悠悠一笑,“刘师兄最好还是配合一些,那样也会免去了许多麻烦,不用师妹费神劳力亲自动手。” “宫苑,你确定要在此地与老夫动手?” “刘师兄虽为玄武宗师,却是不要忘了,阴阳和合,阴极阳生,所以宗师与宗师之间,却也是有很大不同。” 宫苑笑容不变,声音却渐渐变得森寒,“吾虽然不是青麟山宁玄真对手,但若是对上刘师兄的话,却还是有着战而胜之的信心。” 忽然,风中多出哗哗响动。 下一刻,一只黑羽鹰雀穿透夜幕而来,落在宫苑身前。 一缕银丝自鹰雀体内钻出,上面还夹杂着一枚密闭的铜管。 老者见到黑羽鹰雀,目光落在银丝之上,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宫苑打开铜管,从中取出一张字条,借助灯火细细观看。 看完后,她眉宇间闪过些许异色,眸子里波光粼粼,一时间还隐隐有些出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 高楼上的气氛愈发森寒冰冷。 直到她微微一笑,才打破了这种沉凝。 “吾也是没有想到,刚刚准备以养蛊搏杀的方式培养一个新的孙道子,结果才刚刚过了几天时间,其中一只蛊虫便已然粉身碎骨,性命不存。 甚至还连累着搭上了一位武道宗师,真是连吾都感到肉痛的巨大损失。” 她缓缓收敛笑容,又是一声幽幽叹息,“青麟山宁道主,当真是雷厉风行的好手段。” 老者闭口不言,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位定玄派主。 身为教门高层,竟然拥有当年青莲教的传讯手段。 而且就连她所豢养的雀鹰,体内都有诡丝相牵,简直快要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在此时,宫苑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刘师兄,吾此番损失惨重,看来只能从你身上做些找补,希望你不要让我再次失望。” “还有,刘师兄请放心,我不会在此取你性命,只不过会抽取你体内养了数十年的幽玄诡丝,再换成本人亲自培养的那些,也好让你心甘情愿帮我去做一件事情。” 过年这几日事情太多,繁忙疲惫,更新就晚了一些,抱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4章 殿下 秋雨过后,就连齐州府城的清晨都有了白霜。 虽只是薄薄的一层,却是将严冬临近的气息表露得愈发明显。 温度也明显降低了许多。 街面上起早讨生活的人们,都开始换上更厚的夹衣,有些身体虚弱的,更是已经披上了棉袍,不敢在秋冬之交的季节让寒气入体。 嘎吱嘎吱一连串的响动。 练功房的厚重铁门被推开了。 一个青衣飘飘,容貌俊秀的年轻人从中走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则是温文儒雅的商汴,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后面。 练功房外的院中。 卫韬端坐石凳,端着一杯清茶轻啜慢饮。 “属下拜见先生。”商汴隔着数步距离,整肃衣衫,躬身一礼。 “属下拜见主上!” 在其身后,十八名青衫社弟子单膝跪地,口中同时低呼,整齐划一。 “都起来吧。” 卫韬放下茶盏,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忽然笑出声来,“你们现在出去,怕不是要吸引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 青衫社弟子无一回应,俱都低头沉默不语。 对于这种近似于玩笑的话,他们可以听,却不敢对主上以玩笑进行回应。 最后还是商汴笑道,“回先生的话,从青一到小十八,其实都不太喜欢现在的模样,还是觉得另外一种样子更加舒展,不用如此束缚憋屈。” 卫韬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我之前传给你们的归元功,现在各自都修行到什么程度了?” “回先生的话,自得到先生灌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报于先生知晓。” “有什么事,商师傅直说就是。” 卫韬在院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商汴组织一下语言,“昨日冯节度使家的二公子过来求见先生,最后走时留下一封请帖,说是邀请了府城各大家族的年轻俊彦踏秋饮宴,想请先生出面参加。” “不参加,没兴趣。”卫韬直接开口拒绝。 商汴沉默一下,“冯二公子的意思是,他有要事与先生相商,恳求先生务必要去上一趟。” “有要事相商,他可以直接来找我,为什么非要绕一个圈子组织什么饮宴?” “冯二公子没有明说,只是表情凝重,似有难言之隐,他还说今日会再来一趟,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先生本人。” 卫韬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却又问道,“什么时候的宴会?” “宴会就在明日正午,地点安排在城外绿柳庄园。” “你派人回话,不用让他来了,宴会的时候我自会到场。”卫韬点点头,伸手推开了院门。 他沿着巷子走出一段距离,来到另一座宅院的门前。 半个时辰后。 卫荭将一盘盘菜肴摆上桌子,又回厨房端来刚刚出锅的油饼,这才擦汗坐了下来。 “家里刚开饭馆的时候,小荭在厨房忙前忙后,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卫荣行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韬哥儿几个月没回来,正好尝尝你姐姐的手艺。” “大姐的手艺自然没得挑。” 卫韬帮忙续满酒水,“不过现在家里生意做的大了,也就不需要你们再像以前那般忙前忙后,免得累坏了身体。” “还是忙一点好,我和你母亲大半辈子都是如此,早就习惯了,若是让我们天天闲着不动,怕是才要闲出病来。” 卫荣行哈哈一笑,将杯中烧酒饮尽。 又夹起一筷猪头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就像是喝酒,之前小牧,曲家,还有南行首他们,都给我送来了各种上品美酒,但真喝过一遍之后啊,感觉还是不如这种劣质烧酒合口。” 卫韬陪着喝了一杯,“父亲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总之不要喝得太多便好。” 卫荣行笑着摇了摇头,“岁数大了,酒量也就不行了,喝不了那么多了。” 郑宿昀道,“从年轻到现在,你父亲的酒量就从来没行过,以前是家里穷,没什么余钱来买酒,也就逢年过节能喝上几两。 好在后来韬哥儿出息了,他才敢顿顿有肉有酒,尤其是来到府城之后,有了韬哥儿留下的银钱和人手,再加上南行首等人的帮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来这一遭。” 说到此处,她看了卫韬一眼,“韬哥儿,有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 卫韬放下碗筷,“有什么话,母亲直说就是。” 郑宿昀沉默一下,斟酌着慢慢说道,“南行首人还不错,不仅对家里帮衬不少,而且没事了也经常和你父亲喝茶下棋,非是那种……” 啪的一声脆响。 却是卫荣行将酒盏猛地顿在了桌上,“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既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了。” “咱们卫家的根,都在荭姐和韬哥儿身上,而且我们缩在这南城根边上,整日里浑浑噩噩又能有多少见识!? 一应事情韬哥儿自有决断,还轮不到我们在这里絮絮叨叨,非但帮不上忙,还要拖他的后腿。” 卫韬伸手扶正酒盏,又往里面续上一杯,然后微笑说道,“刚才看母亲神色凝重,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将我都吓了一跳。” 郑宿昀叹了口气,“其实我刚才出口就有些后悔,不应该在这等大事上扰乱韬哥儿的决断。” “南家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母亲该吃吃该喝喝,无须忧心焦虑太多。” 卫韬道,“不过在我眼中,真正的重要的却是,母亲近几日一直住在这座小院,又是如何知晓之前发生的事情与南家有关。” 说到此处,他朝着门外看了一眼,“莫非是南行首遣人寻到此处,见过了父亲母亲?” 郑宿昀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除了韬哥儿和小商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呆在这里。 只不过,那日听闻家里的茶馆酒楼被砸,再想到前些日子南溟商行和那位逯老爷闹出来的事情,我和你父亲就有了些许的猜测,只是一直没有对韬哥儿明说。” “原来是这样。” 卫韬举起酒杯,满面笑容,“母亲分析事情一针见血,直指要害,眼界见识可比我要强得多了。 说起南行首,父亲后面再见到他,该下棋下棋,该吃茶吃茶,能有个兴趣相近的朋友也算不错。” 卫荣行微微一怔,“听韬哥儿的意思,这么快就将事情解决了?” “算是解决了吧,不过父亲要出去的话还是要小心一些。” 说到此处,他轻轻一拍手。 悄无声息间,商汴带着九个青衫社弟子出现在门外。 “这是我为你们安排的护卫,只要等他们将所修功法练成,再有心意相通的合击战阵加成,便足以应对绝大部分的危险情况。” “至于更高层次的武者。” 卫韬闭上眼睛,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只要他们不怕宁道主再来一次星夜下山、月下杀人,灭尽满门,那就尽可以过来试试身手。” ………… ………… ……………… 秋日正午,艳阳高照。 早上还冷如初冬,此时却又仿佛来到了初夏,只穿一件单衣都不觉丝毫凉意。 一辆马车缓缓行进在官道中央。 虽然车身看着并不如何豪奢,但只凭上面那个大大的冯字,便让路上所有的队伍远远便让到一边,哪怕是之前再横冲直撞、嚣张跋扈的人,也不敢在这辆马车面前展露分毫。 不久后,马车在一座庄园前缓缓停下。 早有十几人在门外等候,见到马车停下便快步迎上,隔着几步距离便在一个锦衣年轻人的带领下躬身一礼。 “见过元一卫道子。” 卫韬身着元一长袍,腰悬山门法剑,快走几步将锦衣年轻人扶起,“二公子可是折煞我了,你我年纪相仿,又如何当得起如此行礼?” “道子称呼我赟海就好。” 冯二公子满面笑容,“今日能得卫道子捧场,愚兄可是感觉面上大大有光,只是还有些担心搅扰了道子的清修,心中颇多过意不去。”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卫韬缓缓步入庄园正门。 进门之后豁然开朗,犹如一副水墨画卷在面前缓缓展开。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通幽曲径无一处不透露着美感,如此美景组合起来之更是淡雅宜人,美不胜收。 卫韬在一座拱桥之上停下脚步,由衷赞道,“好,二公子有此耐看美景相伴,简直如同生活在仙境中一般。” 冯赟海掩饰不住面上的一丝得意之情,“庄园如今的景象都是我妹子亲手规划设计,我只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 此时能得卫道子一个耐看美景的评价,小妹若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得跳将起来。” 卫韬微微一笑,“何止是耐看,简直妙不可言。” 冯赟海得意之色更浓,“道子这边请。” 卫韬站在拱桥道,“是当今陛下四子,威势正盛的延亲王爷。” 卫韬摩挲着冰冷光滑的石桌表面,面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笑容,“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于皇家内部的事情,我们教门七宗一向是避而远之,不会有过多参与。” “道子说的话,你自己信么?” 武青璇又是一声叹息,“退一步讲,即便是卫道子自己信了,但只要你将此事告知宁道主,他老人家自然会做出选择。” “毕竟在朝廷之中,我的父亲,还有巡礼司的符太常、虞常侍,乃至于齐州冯节度使,可都是和贵山门站在一条线上的人。 暂且不说几方到底有没有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程度,但至少也一直都是守望相助、互为盟友的关系。 如今皇爷时日无多,加之虞常侍失踪,符太常失势,若是我父亲这一脉再遭到巨大打击,想来宁道主也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出现。” 说到此处,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道子若是不信,待到返回山门后一问便知,我们三人就在这里,根本没有必要骗你。 还有太玄山上的欧老,为何会对道子如此礼遇,中间便是因为这层关系的存在。” 卫韬对此不置可否,片刻后却又微笑道,“殿下的话,我自然会去做一验证,不过和此事比起来,还有两件事让我更想知道答案。 一是追杀你们的究竟何人,还必须要本门道主亲自出手,才能护得你们的周全。 二是人还在珞水城的柳青缘,她现在的处境如何,是否一切安好。” 武青璇露出一丝苦笑,“追杀我们的人,为首者便是延亲王招揽的顶尖高手,十年前便踏入武道宗师境界的邪道巨擘,韦绝言。 至于柳姑娘,她身边教门各宗道子环伺,那就是最大的护身符,即便是韦绝言再桀骜不驯,也不敢去将教门各宗惹一个遍。” 说到此处,她语气无奈,“若是欧老尚在…… 不,就算欧老还在,也不是此人对手,唯有请出宁道主他老人家,才能将之稳稳拿下。” 卫韬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耳朵微微颤动,似乎在聆听风中传来的信息。 武青璇怔怔看着他,眼神中除了担忧焦虑,还多出了些许疑惑迷茫。 片刻后,忽然又听他悠悠叹息,缓缓说道,“如果我现在扭头就走,应该还来得及。” “不过,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久了,也会生出深厚感情,更何况是他们姐弟两个? 毕竟从太玄派出来之后,可是由我手把手教导他们吃饭生活,如此朝夕相处许多时日,甚至要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卫道子在说些什么?”武青璇张了张嘴,忽然觉得眼前人似乎变得不太正常。 卫韬便在此时睁开眼睛,“我说的是,你最好带着他们离远一些,以免等会儿被血溅到身上,弄脏了你这套值钱的衣裳。”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5章 玄感 秋日午后,艳阳高照。 又有微风徐徐,带来的已然不是夜间森寒的凉意,而是令人熏然欲醉的暖意。 绿柳庄园内,踏秋饮宴还未真正开始,却也能隐约听闻到戏班吵闹的声音,就从拂过的风中悄然传递过来。 而在这座位于庄园一角的僻静小院中,气氛却有些不合时宜的沉凝。 “卫道子的意思是?” 武青璇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朝着四周看去。 小院内外静悄悄的,除了微风拂动树梢,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就连刚才还时有时无的虫虿轻鸣,都完全消失不见,不见丝毫踪影。 不对! 虫鸣消隐无声,这绝不是正常情况! 武青璇心中念头电转,再看向卫韬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多出了几分讶然震动。 “看来殿下说的不错,他们确实布置了许多眼线,就连冯公子宴请的宾客之中,都不乏可以暗通消息的人选。”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所以说,若认真分析一下,应该还是因为我出现在绿柳庄园,才将这些人引了过来。 那么,如果殿下没有找我见面的话,或许还能在这座清幽小院中潜藏更长时间。” “不能寻到宁道主庇护,再藏下去又有什么用处,我们姐弟无非是砧板的肉,待宰之鱼,最多不过是在恐惧绝望中多苟活一段时日罢了。” 武青璇说到此处,表情忽然一肃,“如果真的是延亲王的人找到此处,还请卫道子速走。 妾身不求其他,只求道子能安全脱身返回山门,便能将此事告知宁道主他老人家,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回京,或许还能救下我的父亲。” 卫韬端坐不动,闻言只是一笑,“青璇殿下现在才想起来让我走,好似已经有些迟了。” “不迟,一点儿都不迟!” 武青璇语速飞快说道,“延亲王的目的便是我们姐弟三人,和卫道子本就没有直接的牵连。 何况他们并不想杀我们,而是要将人生擒活捉下来,好去要挟我的父亲,只要接下来我们三个以死相拼,就能给道子创造离开的机会!” 忽然,啪嗒一声轻响。 就从小院门外传来。 紧接着,紧闭的门插悄无声息断裂掉落,木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仿佛严冬到来,丝丝缕缕的森寒气息从外面蜂拥而入,靠近门前的地面甚至很快结出一层淡淡白霜。 武青璇下意识地向外看去,门外依旧空空荡荡,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秋日艳阳照耀下来,她身上却是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暖意,有的只是森寒彻骨的冰凉。 “他们来了,是他们来了!” 武青璇面色陡然一片煞白,“卫道子速走,速走!” 就在此时,一道略显阴柔的男子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犹如山间泉水,缓缓流淌在小院之间。 “青璇殿下不要着急,因为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处,只会让你空自忧心焦虑,却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停顿一下,那道阴柔男子声音再次响起,“还有,殿下刚才说错了两件事,需要咱家给你做个纠正,免得你会错了吾等的原意,还要因此生出诸般不切实际的思绪。” “第一,咱家主人其实并未说过一定要将殿下姐弟生擒活捉,若是可以拿到活的自然最好,但如果情况有变,能将伱们的尸体带回去也是不错。 第二,虽然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在殿下等人身上,但能在此地偶遇青麟山一位道子,却也是令人惊讶的意外之喜,等下将他的尸体也带回去,主子必定更加欢欣开怀。” 卫韬默默听着,忽然抬起眼睛,“老东西话实在太多,听了让人心中不畅,念头不达。” 唰!!! 一片泛黄树叶轻轻飘下。 恰好落在了院中石凳的中央。 而原本还在此端坐的那道身影,已然毫无征兆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武青璇猛地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此时此刻,在她心中甚至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 那便是这片落叶就是青麟山卫道子所变,他虽然身为教门弟子,隐藏在最深处的真实身份却是一个江湖卖艺的戏法师,就靠着一手绝招障眼法混饭讨生活。 而且还必须是最些什么。 卫韬收回脚尖,缓缓抬头,便看到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正在从远处慢慢走来。 在这个秋日的午后,两人目光虚空对碰,一触即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高冠袍服的老者,跟在了那人身后。 卫韬解下腰侧法剑,将其置于一旁石上,“你就是韦绝言?” “吾便是韦绝言。”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面带微笑,悠悠叹息,“青麟山卫道子,以前吾从未听闻过你的名字,原以为只是个刚刚录入元一山门的新人而已。 没想到卫道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甫一出手便击杀了亲王麾下两大高手,让吾都不得不惊讶赞叹,却又深感遗憾惋惜。” “哦?韦先生遗憾惋惜什么?” 韦绝言面含微笑,“你身为教门道子,又得传元一秘法,本应有大好的前途,却要在今日凋零此处,难道不值得令吾扼腕叹息?”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不过,延亲王即将登临大宝,如今正求贤若渴,若是卫道子能够真心实意来投,臣服于亲王麾下,做一条忠诚鹰犬,那么坏事也就能够变成好事。” 卫韬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怎么,道子感觉受到了轻视?” 韦绝言表情平静,语气同样平静,“卫道子是不是觉得,像你这样年纪轻轻便实力不错的天才,不论走到哪里都应该备受重视,是为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 但天下之大,人才众多,最终能够脱颖而出的,才有资格被称为真正的天才,更多的却是那些自持资质的狂悖之徒,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就更容易中途陨落。” “吾有爱才之心,才在这里奉劝卫道子一句,刚极必折,慧极必伤,太过强硬并不是什么好事,当会引来杀身之祸。 而死掉的天才,无论有再高的天赋资质,也都不能再被称之为天才,最多不过是不知进退的蠢材而已。 所以做人必须要知进退、明事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如此才算是正确的选择。” 卫韬面无表情道,“我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天才,其实连庸才都很难算得上,韦先生如此说话,实在是有些抬举本人了。” “这么说,卫道子确定要拒绝我的好意了?” 韦绝言面色不变,甚至还露出浓郁笑容,“这里可不是青麟山上,吾方才也已经探查清楚,宁道主并未潜藏在侧,那么你可知道,拒绝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我很期待到底是怎样的后果。” “更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能让我好好领略一下,邪道宗师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层次。” 卫韬话音落下,猛然向前一步踏出。 轰隆!!! 一道惊雷炸开。 刹那间地面撕裂,条条漆黑裂隙陡然显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金秋艳阳映照之下,小院之外一团黑红颜色层层绽放,望之如同盛开了瓣瓣由黑暗鲜血浇灌的邪异花朵。 将金色阳光尽数驱逐在外,无法射入其中分毫。 轰隆! 地面再震。 黑红气息深处,又有淡淡金光闪耀。 还有一道身影撕裂衣衫,疯狂膨胀拔高。 瞬间突破六米,背后猩红双翅缓缓扇动,搅乱黑红气流,引发阵阵灼热旋风。 “前面正主没有出现,所以我只是和那两个蠢货闹着玩玩而已。” 他居高临下俯瞰过来,咧开嘴巴,露出内里锋锐的尖牙,“此时此刻,吾很期待韦先生所说的后果,也希望你不要太快被我打死,能够令我在韦先生这里尽情拉伸筋骨,舒展身躯。” 韦绝言眉头皱起,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向后退出几步,抬头仰望着那尊狰狞可怖的身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竟然只是青麟山元一道子?让我还以为又回到以前,再次见到了元一道主。” “但是,吾也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 轰隆!!! 韦绝言进步踏地,陡然又是一道惊雷炸开。 刹那间筋肉堆叠涌动,身形膨胀暴涨。 引动雷鸣阵阵,还有冰寒罡风呼啸,中间还夹杂着雪花飘飘。 两道相差仿佛的狰狞身躯相对而立,黑红雪白真劲交织缠绕,相互吞噬,泯灭抵消。 更远一些的地方,高冠袍服的老者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念念有词。 仿佛有看不见的气机从老者体内飞出,融入到了那团白色风暴之中,顿时就让韦绝言身形再次拔高,连同气势再涨,甚至将黑红气流完全压制下来。 卫韬眉头皱起,陡然感觉到强大的压力。 轰! 就在此时,韦绝言毫无征兆消失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卫韬身前,挥舞着仿佛被厚重霜雪包裹的拳头,破开黑红真劲气息,撕裂空气猛然砸落。 一只泛着淡金光芒的手掌升起,拦在那只拳头前方。 轰!!! 两道身影各退一步,旋即不退不让,再次对撞一处。 武青璇表情呆滞,目光茫然,死死盯着院外激烈交锋的狰狞身影,意识几乎陷入一片空白。 她本已经存了必死之心。 唯一所求的,不过是能将弟弟武青循救下而已。 而随着延亲王麾下武者的到来,她更是心如死灰,连这一点心愿都不再抱有希望。 只想着以死相拼,能让这位元一卫道子逃了出去,登上青麟山将一切消息告于宁道主知晓,也好让他老人家做出决断,不让情势崩坏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青麟山的这位卫道子,杀延亲王近侍,再灭玄感剑士,都如同杀鸡一样轻轻松松。 纵然是对上了十年前便成就宗师的邪道高手韦绝言,竟然也与之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如同做梦一般,让她难以置信,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唰! 掌心火辣辣的疼痛。 还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正顺着指尖流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武青璇看看手中的匕首,再看看鲜血直流的手掌,猛地回过神来。 她左右拉住弟弟妹妹,眼睛里猛然闪过一缕光芒。 “你们两个快走,一定不要回头!” 武青璇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语气决绝说道,“我去杀掉那个坐地念经的老家伙,就算杀不死他们,也要舍了性命,给韦绝言制造一点障碍!” “青璇殿下在说什么?” 忽然,十数道身影从后面包抄过来,将三人牢牢围在中间。 为首的黑衣女子悠悠笑道,“就凭这两个失了魂一样的傻子,再加上青璇殿下这个弱女子,就想影响到韦先生的战局? 我看你就是在做梦,而且还是做了一场自己欺骗自己的黄粱美梦。” 说到此处,她猛地挥手,“将他们给我拿下!” 唰! 黑衣女子将手抬起,却没有像自己所想的那般重重斩下。 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是软软绵绵垂落下来。 她呆呆站在那里,动都没有动上一下,只感觉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壳里面疯狂乱舞,肆意搅动。 黑衣女子艰难移动目光,看向了最近的同伴。 “这,这是……” 一缕猩红丝线悄然隐去,只留下眉心处的漆黑孔洞,开始向外欢快流淌着鲜血和脑浆。 噗通! 噗通噗通! 刹那间十几人全部软软倒地,变成一具具没有生命气息的冰冷尸体。 轰隆!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比刚才更加巨大的雷声暴开。 同时还伴随着一蓬鲜血高高飞起。 卫韬猛地向后倒飞出去,将小院中央砸出一个深坑。 “与吾生死交锋,你竟然还敢分心他顾,简直不知道死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白雾涌动,寒意深重。 韦绝言缓缓上前,就在大坑边缘停下脚步,“既然不愿真心降服,那便只好在这里将你打死以绝后患。 青麟山损失了你这样可以力敌宗师的道子,怕是宁玄真那个老家伙也要伤心欲绝,想一想就让吾心情愉快,兴奋喜悦。” 卫韬眼神漠然冰冷,缓缓站直身体。 哧! 一道血箭自其右肩喷出,那里骨刺断裂,还有一道颜色惨白的伤口。 伤口周围涌动着强大的冰寒真劲,甚至压制了他堪称强悍的愈合恢复能力。 “你很强,连金刚秘法都未能完全阻挡你的拳势,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痛苦。” 卫韬低沉叹息,狠狠一掌拍击在右侧肩膀。 黑红真劲与冰寒真劲对冲消泯,再次爆发出二次伤害,将原本伤口瞬间扩大数倍。 “卫道子,你才是完全出乎了吾的预料。” “我踏入宗师境界已久,非是那些初入阴极的家伙可比,没想到竟然能和你这个年轻人打到难解难分,不分高下。” 韦绝言无声冷笑,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那里也有着几道孔洞,就是被此人肩膀上的骨刺所留。 不过没有关系,这都只是些无关大局的小伤,待到将这个怪物般的元一道子打死,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恢复。 真正重要的是,不能再在此地浪费太多时间,万一被谁将消息传递出去,引得宁玄真那个老家伙再下青麟山,他能不能全须全尾离开齐州尚属未知。 想到此处,韦绝言猛然进步向前,与同样冲来的卫韬交击一处。 一边是黑红真劲轰然暴涨,散发出灼烧腐蚀气息。 另一边则是森寒冰冷的白色光芒。 就在两人周身相互交织,剧烈碰撞。 内里两道狰狞身躯纠缠绞杀。 刹那间相互碰撞不下百次。 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成为致命的武器,只为了能够致对方于死地。 小院早已不见踪影,到处都是撕开的裂隙、砸出的大坑。 武青璇三人躲到远处,就连稍微靠近一些都是不能。 距离更远的园中,参加踏秋饮宴的宾客已经被惊动,纷纷面露惊疑表情。 不知道在这秋日正浓的午后时分,为何会有隆隆雷声,地面还在微微震动,就从庄园深处传递过来。 “二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需不需要我将守在外面的护卫喊来,大家一起过去看看?” “本人家里刚刚花大价钱延请了一位练脏境界的高手,此时就在外面品茗赏景,不若让他老人家过来,不管有什么宵小作乱,定然能将之斩灭干净!” 冯赟海面色阴晴不定,沉默片刻后猛地一咬牙,“踏秋饮宴到此结束,所有人马上离园回城!”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震得杯盘碟碗都在嗡嗡作响。 唰! 人影闪动,一个老者飞快出现在某处席面桌前。 “白老,我刚才还说要请你老人家过来,去看看后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有宵小作乱,还要依仗白老出手,将他们……” 锦衣年轻人淡淡说着,声音却不自觉低了下去。 他张大嘴巴,看着身旁呆立不动的老者,竟然从其脸上看到了颤抖和惊恐。 “天人化生,宗师之境。” 老者面色惨淡,喃喃自语,“这是武道宗师在生死交锋,如若不幸被卷入其中,断无幸免之理,快走,快走,一刻也不能停留!” 轰隆!!! 交手以来最激烈的一次碰撞过后,卫韬向后飞退,接连踏碎大片断壁残垣,留下一条人形通道。 咚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韦绝言膨胀粗壮到夸张的双臂挟裹冰霜,再次砸落下来。 卫韬双手一绞,大片雪花飞散,随即撞上了泰山压出口,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你竟然,连她都能打死。” 韦绝言根本不去管正在飞快流逝的生命力,只是大口喘息着,语气极度震惊道,“两年前,我曾见过她一面,还要多谢她高抬贵手,没有将我放在眼中,饶过我一条性命。 你能将她打死,岂不是在如此小小年纪,便已经阴极阳生,踏入阳极!?” 卫韬沉默片刻,一声叹息,“从未听过阳极,我不过是玄感而已。” “你是……玄感!?” “怎么可能只是玄感!?” 韦绝言七窍鲜血狂涌,一口气噎在喉咙,到死都没能闭上眼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6章 杀机 绿柳庄园的踏秋宴会戛然而止。 内里一片纷乱,所有人面色惶惶。 在各自亲随的簇拥下,大群公子小姐从中疯狂逃出,坐上家中马车,连头也不敢回便朝着城中奔去。 片刻后,便只剩下寥寥数人,还留在空空荡荡的宴会场地。 “公子,还是要早作决断啊!” “如今那边的动静似乎已然停息,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冯赟海身侧,两个亲随武者满脸焦急,不时转头看向后园所在方向。 刚才某位练脏客卿那句“天人化生、宗师之境”,刹那间就让他们心神动摇,惊惧不已,已然完全乱了分寸。 冯赟海端着一杯酒水,却一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远处,还有他的妹妹冯卿萍,以及那个姓曲的姑娘还留在座位。 其他人都已经尽数离开,一早便不见踪影。 “你们怎么还不走?” 冯赟海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面露疑惑神色。 “二哥不走,我也不走。” 冯卿萍微微一笑,语气淡然平静。 “曲姑娘又为何留在这里?”冯赟海又接着问道。 曲裳缓缓说道,“小女子家中受卫道子颇多照拂,如今他未曾出来,我却是不便直接离开。” 说着,她又转头看了冯卿萍一眼,“而且我和卿萍小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想着也要留下来陪她一起。” 冯赟海点点头,对两个亲随道,“刚才那位客卿确实是说了天人化生宗师之境,但他后面又说了一句,则是生死相搏、宗师交锋,那么后园结果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好就此下了定论。” 停顿一下,他暗暗叹了口气,“更何况其他人能走,我却是亲自将青璇殿下送来,秘密藏在了绿柳庄园,如果真的情势大坏,即便是现在走了,那也没有什么用处。” “反正向父亲传递消息的信使已经离开,我倒不如留在这里,看一看后园的宗师交锋到底谁胜谁负,谁死谁生。 若真的能死在宗师之手,也好过坏事之后被下面的小喽啰随随便便杀死,至少下了黄泉地府之后也能和其他鬼物一番吹嘘,不会坠了节度使公子的名头。” 曲裳忽然笑道,“宗师也是人,自然也会死,听二公子如此所,我顿时就不怎么害怕了。” “你不怕了,我却是怕得要命,只是局面已然如此,无论如何也得硬撑下去而已。” 冯赟海又是一声叹息,“来来来,多想无益,这么多上好酒菜,不吃就是好大的浪费,我们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绿柳庄园后院。 许久后,武青璇都还未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呆呆站在那里,怔怔看着被自己弟弟妹妹左右随侍的那道身影。 他随便穿了一身不太合体的衣衫,一直坐在地上不动。 面前是韦绝言死不瞑目的尸体。 两人就那样相互对视,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见面之后无语凝噎,默默无言,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武青璇也不敢上前打扰,心神稍稍平复之后感觉浑身酸痛,便也寻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地方,不顾形象直接坐了下来,开始处理掌心的伤口。 卫韬目光并未聚焦。 表面上是在盯着韦绝言的眼睛,实际上却早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耳朵也在微微颤动,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声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渐渐西斜,又是一日黑夜即将到来。 卫韬便在此时回过神来。 却有两行鲜血,从眼角缓缓流淌下来。 “卫道子受伤了么?”武青璇一个激灵,忙从身上取出一只描龙画凤的锦盒,打开后里面存有寥寥几颗馥郁扑鼻的丹丸。 “不用,我自己有补益元气的丹药,这些你还是收好留待后用。” 卫韬抬手拭去血迹,再次陷入沉默思索。 片刻后,他忽然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青璇殿下身为皇家子弟,之前又和我说起巡礼司符太常、虞常侍,那么对于教门诸宗,应该比普通人有更深层次的见解。” “因着父亲的原因,我或多或少能知道一些事情。” 武青璇点点头,“道子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韬再次陷入思索,片刻后才斟酌着慢慢说道,“殿下对玄武道的风洳太上,有没有一些了解,他在当年的全盛时期,又达到了怎样的高度层次?” “风洳太上啊。” 武青璇眺望着火红的晚霞,回忆着缓缓道,“在十来年前,我曾经在京城祭典大礼见过他本人,看起来就是个相当和善,总是笑眯眯的老人家。 至于风洳太上的修为层次,我以前也听父亲说起过,他最强时甚至已经打破屏障,触碰到了阴极阳生的这道门槛,实力甚至不在玄武齐太全道主之下。 只可惜当年在珞水河畔与青莲教桂书仿一战,风洳太上被此人不顾一切的濒死自爆伤了根基,自此之后他便少在世间露面,也只有在祭典大礼时才偶尔出来。” 说到此处,她低低叹了口气,“在我那次见到他时,实在是苍老的厉害,根本不像是一代武道宗师的气质风度。 不过我父亲和欧老之间倒是说过,风洳太上虽然看上去虚弱无比,但谁要是真的因此小觑了他,甚至胆敢有所招惹,怕是就要给自己酿出天大的祸端。” “哦,再后来的话,风洳太上不是被自己的关门弟子杀死了么,孙道子洗月也随之叛门而出,流落江湖。” “玄武道风洳太上,真的是被孙道子洗月击杀的么?” 卫韬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孙洗月击杀风洳太上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在场亲眼看到,内里的详细经过究竟如何,青璇殿下又是否知晓?” “风洳太上的尸体很多人都见到了,这应该是做不了假。” 武青璇摇了摇头,面露歉意表情,“不过其中具体的情况,以及整个详细的过程,这是玄武道内部都封禁不提的秘密,外人更是难以知晓其中详情。” 卫韬点点头,“那么孙洗月呢,殿下久居京师,和玄武道宗门距离并不算远,以前有没有见过她?” “孙道子啊,我也见过的,在她叛出玄武道前,还曾经和她一起聊过天,喝过茶。” 他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哦?那么在殿下眼中,孙洗月又是个怎样的人?” “只在我眼中的话,她虽然表面上总给人一种淡漠疏离的冰冷感觉,但我却觉得她就是个清净守虚,不喜麻烦的性子。 真正熟识的话,甚至会觉得她就是个相当温婉柔和的女子。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后面她就变成了那么一副疯狂扭曲的模样。” 卫韬又问道,“风洳太上其他弟子呢,殿下和他们有没有过接触?” “也有过接触,他们各有不同的性格,不过总体上说,都算是不错的人。” 说到此处,她声音低落下去,“不过在孙道子叛门而出前,他们一个个都死了。 风洳太上这一脉啊,如今也就剩下一个生死不知,踪迹全无的孙道子,几乎算是断绝了传承。” 卫韬沉默许久,忽然又换了另一个问题,“对于曾在巡礼司当差,却又转投青莲教的桂书仿,殿下对此人又了解多少?” “和桂书仿相关的一切事宜,在巡礼司内也是禁提的秘密,我没有专门去询问过,所以并不了解。” 武青璇想了一下,直接大包大揽下来,“如果卫道子对这方面的事情有兴趣,那等我回去之后便可以找到符太常请教,他老人家应该能知道许多当年的隐秘。”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风中也带来了明显的寒意。 接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个静坐发呆,另一个默默出神,各自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缕阳光悄然消失不见。 卫韬便在此时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从坐了许久的地上站直身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卫道子直说就是。” 他开始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顺手将法剑系回腰上,“殿下知不知道位于漠州大山深处的萝茶族?” “知道一些。” 武青璇微笑说道,“去年因为漠州叛乱,父亲在家里偶有提及,我听了后便专门了解了一番,说起萝茶族,其实在更早的时候,他们被山外的人反而叫做罗刹族。” “罗刹?” 卫韬讶然问道,“评书话本故事里面食人血肉、云名恶鬼的罗刹?” “就是这个罗刹,不过却不是食人血肉、云名恶鬼的意思,而是罗刹女子之意。” 武青璇回忆着慢慢道,“萝茶族更早的时候,都是女子勇猛强悍,负责打猎交战之事,男子反而多留在寨中做些粗笨活计,所以一些接触下来,山外之人便称呼他们为罗刹族。 再然后好似便是经过连番征伐,萝茶族吃了许多败仗,便一路往更深的大山之中隐居躲藏。 直至不知多少年过去,他们又开始与山外接触,种植茶树外出贩卖,就又有了萝茶族的叫法。” 卫韬消化着刚刚听来的内容,又和那名萝茶族少女所说做一对比。 片刻后,他终于说出了另一个想要知道的问题,“殿下有没有听说过,萝茶族代代供奉、香火不断的山寨祖堂?” “卫道子也知道萝茶族祖堂吗?” 武青璇忽然压低声音,表情颇有些神神秘秘,“那道子知不知道,他们在祖堂里面供奉着什么东西?” 卫韬垂下眼睛,语气平静,“我还真不知是什么东西,莫非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不是稀世珍宝,而是一具尸体!” 武青璇声音放得更低,几乎犹如蚊蚁,“据说孙洗月闯入萝茶族祖堂,和实力层次高深莫测的大族老一番交手,就是为了那具不知道受了多少代人供奉的尸体。” 卫韬目视四周,眸子里熠熠生辉,“她把那具尸体带走了?” “没有,据说孙洗月当时状若疯狂,杀人无数,还不惜巨大代价将萝茶大族老毙于掌下。 最后却只是打开棺椁,在那具尸体面前站了许久,便径自离开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道子救了我们姐弟性命,所以我绝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欺瞒道子。 若说我为什么对萝茶族知道的这么详细,就是因为我父亲后来也遣人去过那座祖堂。 不仅仅是父亲,其他还有不少人都悄悄去过,或许都是为了看一眼,能让孙洗月如此疯狂的地方,到底有着怎样的神奇玄妙之处。” “哦,差点儿忘了和卫道子说。” 武青璇双手合十,做出参拜姿势,“萝茶族祖堂供奉的画像,我便亲眼看过,还被父亲好一顿训斥,说我不要好奇心太重,看些不该看的东西。” 卫韬心中念头不断闪动,“那幅画像,和萝茶族祖堂所供奉的尸体,他们之间有没有关系?” 她再拜一拜,缓缓说道,“有关系,她们就是同一个人,极其清冷美丽的女子。” 他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看了过来,“那幅画像,现在在哪里?” “我只偷偷看过一次,便被父亲赶了出来,后面据说那副画像被送进了大内宫中,最后具体落在了谁的手中,那就不知道了。” 武青璇说到此处,忽然有些犹豫踌躇。 十数个呼吸后,她猛地一咬牙,鼓足勇气道,“我也曾学过琴棋书画,丹青描摹虽不敢说特别厉害,却也至少能有个六七分,甚至是七八分相像。 道子若是想看那幅画像,等我找到笔墨染料,便可以为你画出一张,不行还能多画几张,兴许总能从中找出最为相似的那幅!” 卫韬沉默许久,抬手抱拳,躬身一礼,“如此,便要劳烦青璇殿下了。” 武青璇急忙还礼,“道子对吾等姐弟恩重如山,又何来麻烦一说?” 片刻后,他直起身体,抬头仰望稀疏的星空,目光落在那朵遮住月亮的云上,忽然间便又有些怔怔出神。 武青璇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直到他低下头来,才柔声说道,“卫道子,我刚才认真思考了一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韬回过神来,揉捏着还有些发胀的眉心,“没什么当讲不当讲,青璇殿下直说就是。” 武青璇点点头,斟酌着慢慢道,“我想说的是,今日在绿柳庄园的战斗,应该是贵门宁道主接到消息秘密下山,将韦绝言等人掌毙后便又飘然远去。 至于卫道子本人,只在旁做一协助,击杀了几个潜入到吾等姐弟身边的武者,护住了我们的周全。” 她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发现什么变化,才又接着说了下去。 “道子以如此年纪,便能击杀邪道宗师韦绝言,当真是令人惊讶无比,甚至说一句惊世骇俗都不为过。 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如果这一消息大范围流传出去,妾身担心对道子非是好事。” 卫韬微微点头,面露温和笑容,“青璇殿下说的极是,那就按殿下的意思办吧。” 武青璇暗暗松了口气,对默立不动的弟妹严肃道,“刚才我和卫道子说的话,你们只需知道宁道主下山退敌,其他的事情全都不要说出去,最好连记都不要记住,知道了么?” 两人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对她说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卫韬本不想开口,但看武青璇伤痛疲敝,又因为着急甚至口吐鲜血,便轻咳一声道,“你们两个,记住姐姐刚刚说的话。” 武青循两人蓦地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先生放心,吾等定会牢记,一时一刻不敢忘记!” 就在此时,忽然有脚步声接近过来。 双方相遇,从前园赶来的几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却又鼓足勇气,试探着靠近了过来。 待到终于能看清楚面孔,冯赟海猛地瞪大眼睛,强提的那口气一泄,差点儿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他快走几步,丢掉长刀躬身一礼,“见到殿下和道子安然无恙,在下这颗心是终于是定了下来,不再七上八下、彷徨焦虑。” 武青璇幽幽一声叹息,“我之前不是和冯公子说过了么,一旦后园有了什么动静,你千万不要有任何犹豫迟疑,走得越快越好,直入府城莫要回头……” 冯赟海又是躬身一礼,“殿下身处险境,在下又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逃生? 如此就算是能回到府城,家父也不会饶了我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武青璇微微屈膝,回了一礼,“大恩不言谢,冯大人和二公子此次襄助,青璇定然牢记心中,不敢有所忘怀。” 一旁,卫韬看见那道熟悉身影,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愣,“曲姑娘怎么也过来了?” 曲裳道,“妾身晓得道子就在后园,又听到那里雷声隆隆、地面涌动,便有些担心道子安危,又哪里有心思离开。” 卫韬沉默片刻,面露温和笑容,“曲姑娘未曾修习武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时间离远些为好。” 不久后,一行人来到前园。 便看到摆了许多桌的席面,绝大部分都没有怎么动过,只是因为放的时间太长,便没了刚出锅时的香味热气。 武青璇也不嫌弃,直接找了最近的桌子坐了,将手边酒盏倒满,高高端起,“一杯薄酒,礼敬诸位,日后吾等便情同兄弟姐妹。” 将杯中酒水饮尽,她又斟满一杯,随后起身离席,对着青麟山所在方向深施一礼,“还要多谢宁道主出手相助,救下了我们姐弟三人的性命。” 宁道主? 冯赟海心中一动,旋即恍然。 既然是天人化生,宗师交锋,那么站在青璇殿下一边的,除了宁道主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再往更深处想上一层,之前青璇殿下的忧愁焦虑,很有可能便是故意为之,暗中其实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对方集合力量跳将出来,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此处,他也起身离席,朝着青麟山方向躬身一礼,口中尽是谦恭奉承之语。 这段时间,卫韬口中不停,已经吃到了第三桌席面。 与韦绝言一战,加之被动破开玄感那扇大门,他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消耗过甚,还要比太玄山上与北荒老僧一战后更加疲惫,几乎快要到了勉力支撑的程度。 虽然之后服用了不少丹丸恢复元气,但腹中饥饿感觉却并未消退,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感觉,需要大量进食补益身体。 月上树梢、夜色深重。 卫韬喝完最后一壶酒水,满足地一声悠长叹息。 悄无声息间,一声轻笑回荡耳边。 他缓缓闭上眼睛,侧耳倾听,仔细感知。 与之前的被动接受相比,此时则多出了几分审视,还有挥之不去的疑惑。 时间一点点过去。 摩挲着腰侧元一法剑,卫韬暗暗一声叹息。 从巡礼司桂书仿起始,到玄武道风洳太上,再到杀人如麻的孙洗月,很多事情仿佛都笼罩在一片浓重迷雾之中,让人心中无端烦躁,却又无法得见真颜。 就连原本深信不疑的自身记忆,在他踏入玄感境界,对诸般妄念有了更加深入贴近的感知之后,甚至都难以抑制生出了许多怀疑。 可是这种事情,却又不好在明面上去直接寻找答案,很有可能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窥探,到时候不管打不打得过,左右都是不小的麻烦。 只能是根据已知线索慢慢探索,希望能够早一日解开事关自身玄感妄念的疑惑。 可惜那几个人都已经死去。 如果他们都还活着,他只需要专心致志精进修为,到时候一个接一个将他们全部打死,或许便可求得一个心意舒畅、念头通达。 “卫道子,卫道子?” 压得很轻的呼唤声中,卫韬回过神来,有些不悦地转头看了一眼。 冯赟海对上那道隐现猩红的眼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卫道子,雨越下越大了,您要不要去那边的厢房暂避一下,也好换一身干爽暖和的衣衫?” 寒风呼啸,冷雨纷纷。 打在地上噼啪作响。 卫韬直到此时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还是因为冯赟海一直举伞站在旁边,不然早就要往下滴答淌水。 身后还有两个让他都有些无语的小家伙,仍然一左一右侍立在侧,淋得一身透湿都浑然不觉、不管不顾。 “我刚才想问题入了神,倒是麻烦二公子了。” 卫韬露出一丝歉意笑容,起身跟着冯赟海进了厢房。 里面暖炉已经生火点燃,带来阵阵热气,还有淡淡的清香气息。 武青璇盖着毯子,缩在躺椅上已经睡着。 旁边曲裳和冯家小妹靠坐一处,各自裹着一件大氅闭目养神。 还有两个武者,则蓑衣斗笠守在门边。 “道子,里屋我已经备好了衣衫。”冯赟海关好厢房木门,将风雨挡在外面。 “青言,你先去换衣服,然后是青循。”卫韬在暖炉边上坐下,向后看了一眼。 说完后,他转过头来,眼前却是毫无征兆一花。 不见了青烟袅袅的暖炉,也不见了旁边或坐或躺的几个女子,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花海,从脚下一直延伸到了天边。 忽然,幽幽笑声就从花海之间响起。 “装神弄鬼,不知所谓!” 卫韬面无表情,循声望去。 便看到一个身着洁白衣裙的少女,正在花丛深处若隐若现,款款而来。 “孙洗月?” “从白骨祭坛变成了满山花海?” “不,不对,不太像是我在苍莽山脉见过的那张面容。” “还是不对,她到底长的什么模样,我竟然有些记忆模糊,想不清楚。” 一连串念头在心中闪过。 卫韬缓步向前,眸子里猩红渐起,目光森寒冰冷。 “管她是谁,我只知道,扰我清幽,乱我心神,就要在这里被我直接打死。” “繁花似锦,暗香浮动,你能够死在这里,也算是给自己选了一块上好福地。” 一片姹紫嫣红之中,白衣少女身影灵动缥缈,仿佛浑然不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卫道子,您要不要去换一下衣服?” 冯赟海俯下身体,刚刚开口发问,却是猛地又闭上了嘴巴。 还有一道寒意自脚底升起,瞬间直窜脑门,整个人刹那间如置冰窖,遍体发寒。 卫韬端坐炉边不动,眼眸之中红丝涌动,最终居于瞳孔正中。 他似乎在发呆出神,双手却又紧紧握住木椅扶手,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咔嚓! 扶手断裂,陡然化作无数细小木屑,如流沙从指间滑落下来,在地面铺开一片。 “卫道子?”冯赟海下意识后退一步。 “都别说话,也别碰他。” 武青璇就在此时睁开眼睛,表情无比沉凝,声音压得极低,“我们换一间房屋,最好离卫道子远一些,免得搅扰到了他的静修。” 她掀开毛毯起身,动作极其轻缓,仿佛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惊扰到了什么。 曲裳和冯卿萍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只有冯赟海面露恍然表情,顿时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闹出半点儿动静。 吱呀一声轻响。 厢房的门被打开了。 守在外面的亲随刚要询问,便被满脸焦急神色的冯赟海拦住,领着两人去收拾另外一间屋子。 曲裳和冯卿萍虽然不解其意,但也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离开,一路上都轻手轻脚,没有弄出什么响动。 武青璇来到门口,回头看看依旧左右默立不动的弟妹,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青循、青言,你们先随我到外面呆一会儿,等卫先生想明白事情了,姐姐再带你们回来。” 两人目不斜视,静立原处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就在此时,卫韬闭上眼睛,低低叹息一声,“你们要听自家姐姐的话,不要总像是个木桩子一样守在我的左右。 去吧,和你们姐姐在一起,保护她的安全,等天亮之后再过来,由我护送你们去往青麟山。” 所有人全部离开。 厢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幸亏刚才没有出手杀人,不然这间屋子内外,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变成满地残尸。” “此时回过头去再看,宁道主让我凝神静心、再沉淀一段时间,确实是金玉良言。 可惜既然已经撞破了那扇大门,就再也无法倒退回去,只能是一路向前,达至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才能得享长久安宁。” 外面疾风骤雨,不停拍打在屋顶房檐,传来噼里啪啦的密集响声。 卫韬盯着暖炉内偶尔跳跃的火苗,眸子里仿佛也有火光静静燃烧。 ………… ………… ……………… 时值清晨,整个小城从沉眠中醒来。 街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行人,还有袅袅炊烟从各处升起,带来更多的世间烟火气息。 城池中心,并非是繁华的店铺商街,反而是一座占地面积颇广的园林式府宅。 不管什么人,在靠近这座园林府邸时都会小心翼翼,放轻声音,生怕搅扰到居于其中的贵人。 就在第一缕阳光落下之时,两道身影沿着长街缓缓而来,站在了府宅的门前。 “大老爷回来了!” “是大老爷回来了!” 刹那间,整个府宅也活了过来。 洋溢着年节时才有的喜气。 “刘长老家族枝繁叶茂,子弟众多,实在是令人羡慕不已。” 宫苑在门内停下脚步,欣赏着眼前的景色,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刘长老看着下方跪伏一地的众人,却是一声长长叹息,“家大业大,牵挂就多,有时候看看宗内那些同门,感觉还不如他们的闲云野鹤来得轻松如意。” “有牵挂是好事,能让你在这世上有根,而不是四边不靠,漂浮不定。” 宫苑缓缓说道,“看到这些年轻人,便让我想到了霖儿,他算是宫家唯一的男丁,却在一座小镇道旁死于非命,至今都不知道是何人下此毒手。” 刘长老垂下目光,“宫派主请节哀。” “本就没有哀,又何来节哀之说?” 宫苑面上笑容不变,语气依旧平静,“我原以为,得到这一消息后会心生哀伤,却未曾想从头到尾心如死水,波澜不生,没有一点儿情绪波动。 细思起来,甚至还不如踏入宗师后的修为一路精进,更加来得令吾心惊。” 刘长老挥手屏退众人,面露疑惑表情,“实力提升是好事,派主为何还会心惊?” “宫派主晋入宗师境界短短时间,竟然便已经达到如此高度,让老夫也不得不甘拜下风,惊讶叹服。” “刘师兄未曾有和我一样的经历,不知道那种被莫名玄念引导修行的可怕之处,所以才不明白我的忧虑。” 宫苑背负双手,仰望着天上云卷云舒,“我甚至在想,如果这样一直下去,待到时间过得久了,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那个时候的我,到底还是不是我。” 说到此处,她转头向北,遥遥眺望,“不久前,吾曾登临青麟山,见到了元一宁道主,他对我只说了一个字,那便是熬。 但我和他的具体情况又有不同,也不想像他那般忍受苦熬,所以才想着要找寻一个出路。” 刘长老试探着道,“派主可是找到出路了?” 宫苑摇了摇头,“还没有,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幽玄诡丝上面,我就唯有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提升修为,将所有令吾不得清净的东西全部砸碎,再看能否还吾一个平和安宁。” 刘长老又道,“派主心有疑惑,为何不入本门,找齐道主做一问询?” “看来对于武道宗师,诡丝也不能将人完全纳入掌控,所以说刘师兄你这是想帮我,还是转着弯的要害我?” 宫苑眸中波光闪动,似笑非笑看来一眼,“本人有自知之明,知道此时绝非齐道主对手,所以根本不会轻易出现在他的面前。 二十多年前珞水河畔一战过后,风洳太上携诡丝返回玄武山门,齐道主天赋资质极高,想必不会放过研究这种东西的机会。 那么他若是见到我,万一心中感念有所察觉,会不会见猎心喜,将我直接留在玄武道中?” 刘长老低下头去,后背已然见汗。 宫苑收回目光,款款向院内走去,“刘师兄不必担心,你只要好好配合,那就一切安好。 毕竟天下武者众多,修成宗师的却是极少,而身怀幽玄诡丝的武道宗师,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在吾眼中,你的性命很是珍贵,不用担心我会对你轻易生出杀机。” 她微微笑着,慢慢说着。 毫无征兆的,银色丝线刺破虚空,没入不远处一个打扫卫生的仆役眉心。 那人顿时怔住不动,片刻后忽然软软倒地,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宫苑便在此时收敛笑容,“如果刘师兄还是不愿配合,吾便会当着你的面灭你满门,再让你在诡丝逆乱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世间最难忍受之痛苦折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7章 诡宅 寒雨一连下了数日。 待到后来,在呼啸北风的冻结下,雨滴已经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风停雪住之后,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照耀下来,为银装素裹的大地抹上一层淡金颜色,看上去别有一番晴日雪景的美丽风光。 在家里憋闷数日的人们纷纷出来,街面上顿时恢复了曾经的喧嚣,各种嘈杂声音混于一处,尽显繁华热闹的尘世气息。 卫韬在街道上漫步而行,嗅闻着从路边饭馆飘来的各种香气,眉头却不由得紧紧皱起。 此时此刻,玄感妄念再临。 在常人感知中可以引发食欲的扑鼻香味,在他这里却变成了令人烦躁的腥臭气息。 就连以前最喜欢的菜肴,吃进口中也没了原来的滋味,用味同嚼蜡来形容都不算夸张,搞得本是享受的一件事情,经常就突然变成了受刑。 在他身后,三个头戴兜帽,身披大氅的身影紧紧跟随。 除此之外,还有十数位尽显精悍之意的男子,离得或远或近,不时暗中警惕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靠近过来的身影。 不久后,卫韬穿过一条小巷,在一间安静隐蔽的院落前停下脚步。 “先生终于到了,属下已经在此等候许久。” 院门悄然打开,柳青缘略显消瘦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你是专门等在门口,还是提前知道我来了?”卫韬推门而入,随口问了一句。 “妾身哪有本事预知先生行踪?” 柳青缘淡淡笑道,“自然是在收到传讯后,我先准备好了一桌席面为先生接风洗尘,然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面安静等待先生的到来。” 说完后,她看向卫韬身后,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珞水巡礼司少卿柳青缘,见过三位殿下。” “青缘妹妹不必多礼。” 武青璇伸手将她扶起,“此番又要劳烦青缘妹妹,我心中还有许多过意不去。” 两人闲聊几句,柳青缘引武青璇姐弟三人去偏房更衣休息,然后回到院中。 墙角一只正在啄食的鸟儿,便在此时扑棱翅膀飞上树梢。 卫韬收回目光,看向柳青缘,“巡礼司的情报渠道,有没有探到虞常侍的消息?” “还没有。”柳青缘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些许黯淡神色。 “现在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卫韬也没有多言,回身关好了院门。 柳青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不是说还有万长老和崇长老一同过来么,怎么没有看到两位老人家?” “他们去了清风观,找黎观主喝茶叙旧,待到走时才会过来。” 卫韬说话间已经进了正屋,见到摆得满满的珍馐佳肴,不由自主又皱起了眉头,暗暗一声叹息。 柳青缘眼中波光闪动,若有所思,“属下之前便一直在想,先生的修为是否又有进境,此时见微知著,便知道我的推测无误,先生果然已经推开那扇大门,步入到了玄感层次。” “我本想再等待一段时间,可惜天不遂人愿,也就只好顺水推舟,向前一步踏出。” 卫韬在桌前坐下,“正因为已经到了玄感境界,道主便直接将护送他们回京的任务交到了我的身上,也让我顺便观人间百态,品尘世烟火,好好积淀沉稳一下思绪心境。” 咔嚓一声轻响。 柳青缘取来一只密闭铁盒,置于桌上轻轻打开。 她缓缓说道,“上次先生过来的时候,因周身各宗道子环伺,停留的时间又短,属下便没有机会将前段时间寻找收集到的东西取出。” 卫韬向盒内看了一眼,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里面静静躺着一排萝茶族独有的鳞币,数了一下竟然有九枚之多。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些紫金鳞币?”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所有紫金鳞币纳入手中。 柳青缘道,“属下按照先生给的图录暗中打探寻找,很长时间没有什么收获,后面却是有一个帮派首领献来这些紫金鳞币。 此人还说原本还有更多,不过其他都已经遗失不见,只剩下了最后这九个,因为放置于老宅香堂炉后才得以保存。” 卫韬追问,“他有没有说,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鳞币?” “那人家中原是主营香料茶叶的商户,很久以前从漠州大山中与那些寨民偷偷兑换而来,说是家中长辈信了这些东西是寨子里用来供奉的宝物,结果却没什么用处,被坑了不少银钱财货。” “他们还在经营茶叶生意吗,和漠州大山深处的萝茶族还有没有来往?” 柳青缘摇了摇头,“那家人很久以前便不做了,从朝廷禁绝与北荒的商路开始,便兑卖了生意铺子,到齐州定居下来。” 卫韬将手隐于袖中,摩挲着质地光滑的鳞币。 虚幻状态栏悄然显化眼前。 下一刻,叮叮咚咚脆响,在意识之中欢快跳跃。 所有鳞币全部吸收后,状态栏金币达到十四枚,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炉上水壶发出轻鸣,还有蒸汽升腾而起。 柳青缘拿过烧好的开水,沏了一壶新茶,声音柔和说道,“延亲王和诚亲王的事情,属下近几日也知道了一些,宫内宫外的争斗,应该也快要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不过韦绝言之死,对延亲王也是相当沉重的打击,至少在短时间内,他是无法再派出宗师以上的武者前来截杀,所以先生倒是不必太过担心路上的安全。” “我并不担心路上有危险,只是有些害怕麻烦。” 接过柳青缘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卫韬接着问道,“最近一段时间,你所经历的妄念有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先生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柳青缘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属下这几日经常会做同一个梦。” “什么梦?” 卫韬微微皱眉,“是不是白骨祭坛,白衣女子?” “不是。”柳青缘摇了摇头。 “那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属下在里面隐约看到了一个女子,身形样貌却模模糊糊,一旦醒来便记不真切。” 卫韬放下茶盏,语气沉凝,“那个人,是孙洗月吗?” 柳青缘语气疑惑,“不知道,我感觉应该就是她,但细思之下却又觉得不是,到了最后甚至都要忘记了孙道子的真正模样。” “要知道,在她未曾叛出玄武道时,我可是见过她真人的,此时竟会出现这种情况,着实令人有些疑惑不解。” 咔嚓…… 卫韬打开随身携带的行李箱。 从中取出十几张卷成筒状的画像。 将它们缓缓展开,平铺在了脚边的地上。 “你仔细回忆一下梦境中所见的形象,和这些画像上面的人物,能不能对应的上。” 柳青缘一张张看过去,沉默思索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有两幅图确实给我一种形神相似的感觉,但仔细回忆一下,却又有些模糊,不敢真正确定究竟是或不是。” “有相似的感觉,就已经够了。” 卫韬并未显露出失望表情,将图画收好放回箱子,“一会儿你陪着他们吃饭,我要去练功房闭关修行,让其他人不要随意靠近。” 咣当一声闷响。 练功房厚重大门被紧紧关上。 将阳光阻隔在外,里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卫韬没有点亮悬挂墙上的灯火,来到中间的地上盘膝而坐。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他一个个界面迅速浏览过去,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金刚秘法的界面。 名称:金刚秘法。 进度:百分之七十。 状态:炉火纯青。 境界:破法三关。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金刚秘法修行进度。” 卫韬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是。 唰! 状态栏陡然模糊,片刻后恢复正常。 没有神秘气息注入身体。 他定神观看,发现金币数量依旧是十四枚,并没有消耗减少。 卫韬微微皱眉,陷入思索。 他现在已经踏入玄感层次,金刚秘法却不能提升,就说明他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 想要踏破三关,最主要的便是在诸般妄念中找到与金刚秘法相关的玄念,才能在此基础上继续向更深层次提升。 那么,和金刚秘法有关的玄念究竟是什么,怎样将它捕捉感知,便成为了下一步需要考虑的问题。 卫韬默默想着,将目光从金刚秘法的界面移开,转到了阴极秘法上面。 百分之一百四十、破限四段的进度,宗师之力的境界,这部法门便是支撑他最强战斗力的基础。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阴极秘法修行进度。” 唰! 状态栏再次模糊,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紧接着,大量神秘气息汹涌注入。 剧烈变化旋即降临,从方方面面开始改变身体。 卫韬闭上眼睛,沉默承受,仔细感知。 时间一点点过去。 撕裂般的痛苦渐渐消失,一切最终尽数归于平静。 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状态栏上。 名称:阴极秘法。 进度:一百五十。 状态:破限终段。 境界:宗师之力。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有所变化提升。 “已经破限终段了么,看来我已经触碰到了阴极秘法的最终上限。” “此后再想对战力有明显提升,只能寄希望于皇极法印和金刚秘法。 若想发挥出皇极法印的最强威势,就必须要拿到武帝当初所修行的根本内练法。 只是这条道路难度不小,此次去了京城也不一定能够得手,更重要的是,就算是能够拿到,如果和元一道内练之法类似,我也不一定能够修行成功。 至于金刚秘法,想要再次提升就必须要感知捕捉对应玄念,如此才能踏破三关,臻至最终的大金刚境。 而将金刚秘法修行至大成,那便能天人化生,成就横练宗师,其中难度之大可见一斑,所以想要感知捕捉相应玄念也绝非易事。” 卫韬瞑目沉思,心中念头纷呈。 一时间甚至有些迷惘,不知该从哪个方向提升实力层次。 忽然,某个记忆自意识深处闪现。 犹如一道亮光,瞬间驱散迷雾,将大片混沌黑暗尽数照亮。 “此去京城还是要做好更加充足的准备,那么想要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话,这条道路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他眼中熠熠生辉,脑海中浮现出教门大比时的一幕场景。 玄武第一道子燕虚的最后爆发。 卫韬若有所思,低声自语,“北宫玄武、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燕虚当时七宿合一,在体内连破七道关口,精神意气所有力量合击震荡七次,和阴极秘法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如果我将玄武真解七宿篇也修行到深处,然后将阴极秘法与七宿合击两相叠加,岂不是就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悍威力?” “以前是不想太快晋入玄感境界,所以一直没有继续玄武真解的修行,如今这一担心已然不存,便能放开重重顾虑,一意勇猛精进。” 想到此处,他当即看向与玄武真解有关的三处界面。 破限三十段的龟蛇篇,百分之八十进度的壬癸篇,还有刚刚入门,并未向内深入修行的七宿篇,就是如今他在玄武真解上面的全部成就。 卫韬将龟蛇篇略过一旁,先看向了壬癸篇。 思索片刻后,他消耗三枚金币,将其提升到了一百一十进度,破限一段的高度。 接下来,便到了此次闭关修行的真正重点阶段。 一枚枚金币被投注进七宿篇。 一把把丹药送入口中吞服,用以补益功法提升后的身体消耗。 时间飞速流逝。 很快便从中午来到晚上,然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轮回。 就在第二天中午之时,练功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阳光映照进去,在门前铺开一片金黄颜色。 一道身影静静站在那里,恰好位于光暗交接的那条分界线上。 背靠黑暗,脚踩光明,周身黑红淡金气息环绕,还有丝丝缕缕猩红丝线若隐若现,描绘出一幅奇幻而又诡异的画面。 名称:玄武真解七宿篇。 进度:一百一十。 状态:破限一段。 境界:双宿合击。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卫韬眯起眼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灿烂阳光,眸子里映照出一片金色光芒。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掌心,注视着涌动不休的玄黑猩红淡金三色真劲,一时间有些莫名出神。 玄黑颜色,如今完全是由玄武真解七宿篇而来。 如血的猩红,来自于几经改进变化的血月双煞功。 而那一抹淡淡的金色,则是金刚秘法所衍生的真劲气息。 三者交织缠绕,融为一体,给他带来了之前未曾有过的新奇体验。 卫韬心念微动,敛去掌心真劲气息,开始在脑海深处推演模拟。 如今他的最强状态,当属御使金刚秘法强化肉身,以皇极法印击出并蒂双莲,经破限终段的阴极秘法十五次震荡合击,再叠加玄武真解七宿篇双宿合击,爆发出堪比十六合击的宗师之力。 究竟能打出怎样的威势,还需要实力层次更在韦绝言之上的武道宗师亲身体验。 至于武道宗师之下的武者,亦或是青莲教那种花架子宗师,已然无法入得他的眼中。 他轻轻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心思又落在玄武真解上面。 玄武道作为教门七宗之首,果然有着常人难以触及的底蕴和深度。 七宿篇修行到百分百进度,只是将“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式臻至大成,再向上达到破限一段,才算是拉开了爆发合击的序幕。 如果说龟蛇篇是打基础,壬癸篇重体悟,那么到了七宿篇,才算是真正触碰到了玄武真解的不传之秘。 那么更在七宿篇之上,直指武道宗师的明牝篇,乃至于从未显露真迹的玄武篇,又该有怎样的玄奇奥妙,实在是令人神往、憧憬不已。 而燕虚作为玄武第一道子,天赋资质也确实远超普通武者。 当初燕虚能够七宿合击,就相当于凭着一己之力,将七宿篇练到了破限六段的高度层次,再假以时日,突破玄感晋入宗师也有着很大的成功概率。 只可惜在青莲教入侵太玄山后,燕虚踪迹全无,生死不知,对于玄武道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卫韬收敛思绪,缓缓步入院中。 身后黑红淡金气息归于体内,隐于黑暗的猩红触丝消失无踪,整个人看上去完全是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书生。 柳青缘快步迎了过来,“此时看到先生,再想想先生即将前往京城,属下便莫名有种错觉,仿佛您真的就是要去上京赶考的举人,就等着不久之后的金榜题名。” “真要是上京赶考,我怕是要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卫韬只是一笑,转口问道,“船准备好了没有?” “回先生的话,都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为防天气再冷河面上冻,我们今天就出发,早些将三位殿下安全送回,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 ………… ……………… 船过珞水,再转溟水,一路顺着北风向南而行,没有什么耽搁便到了元州。 然后又在元州南境下船,换了马车转走陆路,朝着大周京师所在的玄州而去。 天色渐晚,前后又无城池村镇,众人便寻了一处小溪水源,将马车停下过夜休息。 “这么短的时间,道子的实力层次又有精进,当真是让老朽都为之惊讶感叹,羡慕不已。” 万长老将熏肉撕扯成条,慢慢就着酒水吃下,不时满足地呼出一口酒气。 虽是荒郊野外的露宿野餐,却似乎吃出了宫中御膳的排场味道。 卫韬拨弄着火堆,闻言只是低低叹了口气,“此次下山之前,道主他老人家专门强调过,武道修行也要遵循一张一弛、快慢有序的道理。 该快的时候就当雷霆万钧、长驱直入,该慢的时候则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如此才是正统大道,弟子现今初入玄感,便再次向上实力提升,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万长老吃了块烤得流油的肥肉,又咕咚咕咚连饮几口,随便拿袖子抹了下嘴巴,毫不在意弄脏了质地上佳的衣衫。 “宁师兄说的确实不错,不过只要道子未被玄感妄念真正扰乱心神,那么不管是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其实都问题不大。”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变得认真许多,“不过若是道子感觉心境不稳,灵台不明,那就必须要注意了,宁可一段时间不修行,不出手,也不能让妄念肆意发展下去。” 一旁的崇长老睁开眼睛,“可惜本门一部关键秘法缺失,少了可以引导感知玄念的法门,想要度过妄念达至宗师,比教门其他各宗便多出了很多难度。 道主所说的宁可慢,也不要快,便是针对此事而言,道子能领会他老人家的意思便好。” 万长老也是一声叹息,“宁师兄殚精竭虑,一直要想办法将缺失秘法补全,纵然已经晋入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却还要返身沉浸在诸般妄念之中。 好在这几年才算是有了一些眉目,待到功成之日,便算是在无尽黑暗之中,给吾等彷徨之人点燃了一盏指路明灯。” 忽然密集脚步声从远处靠近过来。 很快便已经来到近处。 万长老便在此时闭口不言,又开始手撕熏肉,小口抿酒。 崇长老也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休息。 卫韬还在拨弄着木柴,目光越过扭曲缭绕的热气看向天空,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无声无息间,脚步声消失不见。 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夹杂在夜风中飘来,给这个寒夜增添了少许别样的味道。 片刻后,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来到近处,躬身一礼,“长老、道子,来的是一伙剪径的匪徒,已经尽数伏诛。” “知道了,辛苦了。” 卫韬微微颌首,面露温和笑容。 “为道子而战,是吾等的荣幸。” 黑衣男子深施一礼,悄无声息退下,隐入周围黑暗之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六波了吧。” 崇长老低低叹了口气,“中原土地肥沃,风调雨顺,原是富庶之地,没想到竟然也出现了如此乱局。” 万长老道,“再加上青莲妖教卷土重来,北荒异族蠢蠢欲动,看来仅仅过了二十多年,安静平和的日子就又要离吾等远去。” 崇长老眉头皱起,“若今年北荒爆发白灾,异族还真有可能再次举兵南下,到时候齐州首当其冲,本门又要迎来一场考验。 关键此时不比四十年前,当时青麟山上四位宗师,下面玄感武者数十,即便如此还是在北荒武者的围攻下损失惨重,甚至差点儿山门被破。 再来一次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万长老将烤好的熏肉送入口中,浑不在意道,“道主他老人家目光如炬,想来已有定计,我们只需要听命行事而已。 到时候该打就打,打不过就走,走不了就死,想通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卫韬笑道,“万长老豁达通透,让弟子由衷敬佩。” “道子过誉了,老夫也不能算是真豁达,只是被玄感妄念折磨得久了,不得不学会自我开解而已,不然的话,这些年可是不好硬熬过来。” 万长老哈哈一笑,抬手指了指远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玄武道刘长老的家族就在前方的那座城池,我们明天晚上正好去住上一宿。 便能好好休息一下,洗去一路风餐露宿的尘土,如果遇到刘长老在家,还可以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叙一叙旧。”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既然已经深入玄州内部,行踪就很难再隐瞒得住,倒不如大大方方在玄武道长老家中露上一面。 如此便能够引起玄武道的注意,就算是有人心思缜密,想到了三位殿下藏在队伍,想要动手也会多出几分顾忌。” 漫漫长夜过去,车队在朝阳初升之前便已经启程。 经过大半日的赶路,待到太阳落山之前,便来到了万长老所说的那座小城。 靠近城池,前面开始出现了平整方石铺就的道路,更远一些的地方,路旁又多出农庄田舍等建筑,比之前的荒郊野外多出了许多鲜活人气。 入城之后,万长老熟门熟路,领着队伍径直向内而去。 街边一间间屋子点亮了灯火,燃起了炊烟,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扑面而来浓郁的烟火气息。 对于生活在城内的普通人而言,在天气严寒的冬季,全家人能围坐在一起吃上滚热的晚餐,便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情。 “越是靠近城池中心,环境便愈发变得安静清幽,倒是让人感到惊讶。” 卫韬观察着一路走来的变化,面上不由得现出疑惑表情。 万长老道,“玄武刘师兄性喜安静,却又不愿意住在荒郊野外,那么以其家族为核心的小城,慢慢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算稀奇。” 说话间,车队已经停在了那座园林式的府宅门前。 门房询问之后,迅速进院禀报。 不多时,中门大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从中快步而出,大笑着迎了上来。 “我左思右想,都记不起到底是哪个姓万的老友到访,直到见了人才知道,原来是却是青麟山的万师弟!” 万长老笑道,“本人奉道主之命,前往京城巡礼司公干,路过此地便一时兴起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让我见到了刘师兄。” 武青璇三人黑衣蒙面,扮作道兵站在远处,从头到尾没有靠上前来,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刘长老和崇长老见礼之后,转头朝着卫韬看来。 卫韬面带微笑,与之目光相碰,虚空交接一处。 两人同时微微一楞,随即又若无其事各自移开。 万长老介绍道,“这便是本门卫道子,颇得宁道主看重,师从余师姐座下。” “元一卫韬,见过刘长老。”卫韬低下头去躬身一礼,眸子里波光闪动,若有所思。 刘长老笑容亲切,语气温和,“教门大比之后,老朽便听闻卫道子之名,名副其实的七宗第一道子,今日一见当真是人中龙凤、气度非凡。” 卫韬再行一礼,“刘长老过奖,不过都是师兄师姐们抬爱而已。” “今日得见两位老友,又有缘与卫道子一晤,当真是令人欣喜不已。” 刘长老引着众人向院内走去,吩咐管家速速去安排房间,准备席面,待到稍事梳洗休息后,便要来个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卫韬跟在后面,目送刘府管家远去,再看看不远处随侍的丫鬟仆役,眼神中的些许疑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半刻钟后。 在一个青衣小厮的引领下,卫韬来到一间精致典雅的客房。 他没有去更衣清洗,也没有去吃桌上的茶点,而是端坐木椅不动,低头注视着静静燃烧的烛火,静静思索着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 从门口见到玄武道刘长老开始,再到刘府管事,大大小小的丫鬟仆役,都给他带来可以称得上是莫名熟悉的感觉。 细思之下,却又令人感到惊讶诧异。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一阵冷风从外面吹来。 将本就没有关紧的房门推开一道缝隙。 桌上烛火猛地一跳,整个屋子似乎都在这个瞬间暗了一下。 紧接着轻细脚步声响起,很快便来到近前。 “卫道子,宴客厅的席面已经准备好了,大老爷吩咐奴婢请道子前去赴宴。” 一个容貌秀丽的丫鬟站在门外,屈膝行了一礼。 卫韬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来,沉默注视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在他的注视下,小丫鬟静静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只是仔细看上去,这笑容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变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表情。 如同在真实的面孔上贴了张惟妙惟肖的笑脸面具,并且将之完全固定了下来,自此再也没有其他变化。 悄无声息间,又是一阵冷风吹来。 客房木门又是一声轻响。 啪! 桌上烛火再次跳动,随着明暗转换的变化,一股莫名的气息在客房内缓缓蔓延散开。 “在这座诡宅,除了刘长老,你比其他人更特别一些。” 卫韬低低叹息一声,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自己能够听得清楚。 小丫鬟浅浅笑道,“道子在说些什么,请恕奴婢没有听到。” 卫韬依旧没有起身,同样回以一个温和笑容,“我说的是,你比其他丫鬟仆役的数量更多,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8章 合击 一阵阵寒风吹过。 从半掩的房门灌进屋子。 烛火不停变幻着各种形状,将端坐桌前的那道身影也映照得忽明忽暗,莫名有些阴森恐怖的感觉。 门外长廊,纤细窈窕的丫鬟只着一身单薄衣衫,却不惧严寒。 她任由冷风不时撩起裙摆,面上依旧挂着浅淡笑容,没有一丝一毫不适表情。 “什么多一点少一点的?” “道子所说的话实在是太过高深莫测,让奴婢听不太懂,也想不明白。” 小丫鬟歪了歪头,笑着说道。 卫韬道,“没什么,我是说我们的人比较多,这次借宿多有劳烦,还望见谅。” “本门万长老和崇长老呢,你是不是要去隔壁院子叫上他们一起过去。” “万长老和崇长老还在梳洗更衣,等下自然有其他姐妹带两位长老过去。” “我和麾下道兵交待几件事情就过去,你暂且在这里等候片刻。” 卫韬沉默片刻,还是收敛了其他所有心思,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最终,他还是不打算节外生枝。 玄武道刘长老体内有大量幽玄诡丝也好,刘家府宅变成了诡宅也罢,都是别人自家的事情,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只要没有对他们不利的想法和行动,那刘长老关起门来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他自然也不会去妨碍别人的家事。 出了院子,小丫鬟在前面款款而行,走路姿态娉娉袅袅,却又给他带来一种近乎偏执的精准感觉。 她每一步向前迈出,都不多不少恰好一尺四寸距离,如同拿尺子提前丈量出来的一般。 还有手臂的角度和位置,更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打着的灯笼会随着风向微微晃动,就变成了她上半身唯一会动的地方。 “看不出她有修行武道功法的痕迹,但就算是气血转化层次的武者,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做到对身体如此精准的控制。” “幽玄诡丝还有这般作用,当真是有些出乎预料,即便对我如今的修行,也能带来不小的启发和帮助。” “不过这玩意颇多诡异,真要深入研究的话,还是得多加小心,以免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穿过长廊,又越过数座庭院,来到一个花园之中。 这里没有点灯,周围一片漆黑。 只有丫鬟手中的白色灯笼,照亮了脚下一小片地方。 忽然,卫韬转头向一侧望去。 目光幽幽穿透黑暗,落在不远处的花间小径,便看到一个面色惨白,披头散发的身影。 这是一个年纪并不算很大的女子。 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在这种寒风阵阵,略显阴森的环境中,她这样的发式妆容、穿着打扮,很容易就让人生出不太好的联想。 卫韬只看一眼,便随即收回目光,没有任何与之交谈的打算。 至于前面带路的小丫鬟,却是从头到尾目不斜视,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路边站着的女人。 “妾身刘齐氏,见过卫道子。” 女人忽然开口,微微屈身一礼,“虽然知道有些冒昧,但妾身还是有件事情想要求道子帮忙。” 卫韬微微皱眉,不过还未等他做出回应,前面的小丫鬟便停下脚步,直接开口说道,“少奶奶如此说话,怕是要惊扰到大老爷的贵客。” 她慢慢说着,脸上还是挂着浅淡的笑容,“所以还是请少奶奶回到晨曦园,不要再乱跑出来。” 花园幽暗深处,披头散发的女子沉默片刻,低低叹了口气,“小榛姑娘说的是,是我做得不对,我马上就回晨曦园去,不给小榛姑娘添麻烦。” 只是停顿一下,她却又接着说道,“可在回去之前,我还是要先把事情和卫道子说完,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丫鬟小榛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下来,“大老爷现下里就在宴会厅等候,少奶奶却非要在这个时候惹出事端,岂不是失了应有的分寸和教养?” “依着奴婢看来,少奶奶还是不要再说话,从哪儿来的抓紧时间回哪儿去才是最好不过,不然若是惹得大老爷……” 她没有把话说完,两只眼睛陡然翻白,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 俯卧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手里拎着的白纸灯笼,也骨碌碌滚到一旁,顿时呼呼燃烧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丫鬟,她是主母。” 卫韬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不过就算再乱的关系,这也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没那个心思,更没功夫去管。 之所以把人打晕,只是因为这小丫头说话太多、笑容太假,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他随意踩灭已经变小的火焰,“有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如果只是举手之劳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帮你一个小忙。 当然,若是比较麻烦的话,你最好还是不要开口,我也不可能会答应。”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哭声响起。 在夜幕下的花园中,听上去甚至给人一种阴森凄厉的感受。 女人将怀里的棉布襁褓递了过来,“妾身想让卫道子将她带走,救救我的孩子。” 卫韬挑起灯笼,看了眼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 他沉默一下,缓缓摇了摇头,“谁把她变成了这样,你就去找谁,找我是没有用的。” “妾身不知道是谁,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敢去找。” 女人面上毫无血色,露出一丝惨淡笑容,“我现在只希望,能让她离开这个越来越古怪的府邸,到外面至少能过上正常人的普通生活。” “你真是这么想的?” 卫韬还是摇头,“她已经不正常了,怎么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普通生活?” 许是被襁褓拘束的时间长了,里面的小孩又哭了起来。 悄无声息间,丝丝缕缕的银线自襁褓内探出,刺入女人体内。 丝线猛地绷直,隐隐变成了红色。 女人微微颤抖,面色变得愈发苍白,却还是强忍着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卫韬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数个呼吸后转过身体,看向了晕倒在地的丫鬟小榛。 她动作有些僵硬,慢慢从地上站直身体,脸上虽然沾了许多泥土,却依然保持着不变的浅淡笑容。 “卫道子身为教门弟子,却在别家花园中,与别家女子私会,有些不合礼制了吧。” “你说的不错,确实不合礼制。” 卫韬漫不经心回了一句,目光须臾不离她的身体左右。 那具纤细窈窕的身躯正在发生着变化,肉眼可见的膨胀变大。 却并不是武者爆发气血时的模样,而就是单纯的变胖。 就像是一只被迅速吹大的气球,脸上五官甚至都开始移位变形,将浅淡的笑容变得诡异狰狞。 刺啦! 原本贴合身体的裙装被撕裂了, 她的肚皮迅速高高鼓起,犹如马上就要临产的孕妇。 最后几乎只剩下半透明的薄薄一层表皮,从外面甚至可以清晰看到无数银色丝线在内纠缠涌动,不时还透过皮肤钻到外面,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抱着孩子的女人瞪大眼睛,眸子里充满惊恐神色。 “以前这种情况出现得多吗?”卫韬还在仔细观察,开口问了一句。 女人下意识摇头,“没,没有,妾身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变成这样。” 卫韬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变成这样?” “不知道,可能是需要我喂孩子的原因。” “这座宅子里面,像你一样的人有多少?” “家里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剩下的丫鬟仆役都变成了这种样子,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不是这样的人。” 女人喃喃自语说着,忽然声音充满惊恐,“她,她要炸开了!” 卫韬便在此时踏出一步,来到丫鬟小臻身前,伸手按在了她已经出现密密麻麻裂纹的手臂上面。 咕咚! 女人艰难吞咽口水,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死死盯着那具已经膨胀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炸的身体。 看着她就像是被均匀放气的气球,一点点又缩了回去,重新变回那个纤细窈窕的体型。 噗通! 小榛第二次倒在了地上。 皮肤惨白如雪,却又鲜血淋漓,完全失去了生命气息。 密集脚步,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响起。 从四面八方朝着花园靠近过来。 卫韬对此恍若未觉,只是闭着眼睛,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突如其来的痛苦。 “道子,有人过来了。” 抱孩子的女人面露焦急神色,“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妾身就惨了。” “妾身便是在这里死了也没有什么,只是可怜我的孩子,她还小,也不知道以后要怎样生活。” 她面露凄惨绝望表情,忽然向前一步,猛地举起了手中襁褓,“倒不如让我现在就摔死了她,也算是一了百了,不用再去忧愁焦虑以后的事情。” 咔嚓! 女人被卡住脖子拎了起来。 襁褓落到一半,被卫韬抬脚轻轻一挑,卸掉力道落在地上。 “卫道子,你答应我了?” 虽然呼吸困难,她却面露欣喜笑容。 咔嚓! 女人的脑袋歪向一旁,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便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无数银色丝线从襁褓内钻出,刺破裤腿缠在他的腿上。 却被散发着淡金光芒的皮肤阻挡,无法继续向内深入分毫。 “演了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煞费苦心让我入局?” “可惜我一开始还没有看透,不小心吞噬掉了丫鬟体内的诡丝,味道虽然感觉不错,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妥。” 卫韬随手丢掉尸体,低头看向被襁褓包裹的东西。 那里只有一团疯狂涌动的银丝。 除此之外,还有大群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男女,从四面八方来到花园之中。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眸子里闪过压抑到极点的烦躁神色。 下一刻,无数银丝乱舞,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 偌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还在冒着蒸腾的热气。 却只有两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整间屋子空空荡荡,空寂清冷。 “派主准备真要杀死青麟山的道子?”玄武道刘长老试探着问道,语气显得有些局促。 宫苑微微一笑,“能够在这个地方见到卫道子,着实让我感到惊喜。” “而且我从未说过要杀他,毕竟像卫道子这样的人物,如果就这样轻易杀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派主的意思是?”刘长老问道。 宫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要在后面推卫道子一把,让他加快一些修行进度,更加深入到玄感妄念之中,如此才更加具有认真观察的意义。” 说到此处,她似笑非笑转头看来,“其实比起刘师兄你,吾对卫道子还要更加看重,希望他能给予我更多的启发与引示。” 面对着她的笑容,刘长老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陡然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惧。 他努力平复着心绪,“派主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派主需要我做些什么,还请尽快示下,也好让我提前做些准备。” “倒也不需要刘师兄如何劳累。” 宫苑思索一下,淡淡说道,“等会儿当卫道子站到刘师兄面前时,你只需要给他一些压力,也算是指点一下他的修行,便能让他更快达到吾的要求。” 刘长老暗暗松了口气,心神终于安定下来,“请派主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宫苑点点头,忽然又提出另外一个问题,“刘师兄是玄武道的老人,应该对当年风洳太上的事情有所了解。” 刘长老面色微变,又很快平静下来,“派主有什么遗憾,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任何隐瞒。” “我想知道的是,除了孙洗月之外,风洳太上的几个弟子,都是怎么死的?” “………” 刘长老沉默许久,最终只是一声低沉叹息,“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不过既然派主如此直白的问了出来,那么以前本门对外的说辞定然不会让派主满意。” 宫苑微微颌首,“刘师兄是个聪明人,现在又和吾站在了一条船上,理应不会对我有所欺骗。” 刘长老垂下眼睛,盯着面前茶盏,“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在我看来,便是风洳太上亲自出手,了结了座下亲传弟子的性命。” “那孙洗月呢?” 宫苑眼波流转,亮若星辰,“是风洳太上杀到她这里的时候,因为旧伤爆发难以为继,所以便被她反杀了么? 还是说,这里面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隐情,一直不为外人所知呢?” “派主如此发问,我只能说不知道。” “那么若是让刘师兄推测一下的话,你觉得最有可能的又会是什么情况?” 刘长老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仿佛陷入回忆,“我以前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件事情,就连风洳太上的尸体,也去仔细看了不止一次。 真要让我猜测的话,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为了抑制与桂书仿一战带来的内伤,延缓衰弱和死亡,风洳太上早在十几前便开始用幽玄诡丝培养亲传弟子,目的也只是为了最终的一一收回。 前面几个亲传弟子都还算是顺利,但到了孙洗月的时候,有可能是风洳太上已经无法压制体内诡丝的逆乱,也有可能是她早有准备,找到了破解之法。 所以风洳太上才功败垂成,延续多年的筹划一朝尽毁,所有一切都为她做了嫁衣裳。” 说到此处,刘长老长长叹息,“自此孙洗月兼具风洳太上,以及诸位师兄师姐以身养育的诡丝,实力层次飞速暴涨,再加上她本就天赋资质卓绝,才造成了后面的一应乱局。” “真的是这样吗?” 宫苑闭上眼睛,陷入思索,“如此却还是难以解释,她为何会性情大变,疯狂扭曲,再也不复初时清淡疏离、只喜清净的样子。” “恩!?” 她还在说着,却忽然睁开眼睛。 看向宴会厅外的漆黑夜幕。 眸子里闪过浓郁的疑惑神色。 “按照时间计算,这时候那些仆役下人应该才刚刚将他围住才是。” “但是,这种感觉,这道正在迅速接近的气息,他竟然已经冲破了吾研究出来的幽玄法阵,马上就要来到宴会厅近前?” “这种成长速度,简直完全超出了吾的预期!” “就算是当年叛门而出的孙洗月,实力飙升的速度怕是也不过如此。” 下一刻,刘长老猛地抬起头来,同样看向宴会厅外的黑暗深处。 就在此时,微风轻拂,杯中茶盏荡起一道涟漪。 刘长老面色再变,转头看时,却发现旁边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已经不见了那个雍容华美的女子。 “来的人究竟是谁?” “这种浩浩荡荡,霸道平推的气势,怕不是杀来了一位武道宗师。” “宫派主为何毫无征兆离开,莫非就是和这个武道宗师有关?” “她应该是去救那位青麟山卫道子,不过等她赶到地方,怕不是只能见到满地零碎的尸体。” “只希望等她失望而回后,不要将怒气转移到我的身上,那才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轰!!! 就在此时,地面微微震动。 一道身影重重落下,将宴会厅外的走廊砸出一座大坑。 刘长老将杯中茶水饮尽,缓缓站起身来。 虽然能清晰感知到从门外传来的压迫气息,但他并不紧张,甚至还好整以暇又将空了的茶盏慢慢续满。 毕竟宫苑就在附近,很快就会赶来。 就算他不是门外那人对手,只要能撑过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就能让对方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绝望。 而对于能否坚持一段时间,刘长老对此充满信心。 因为他是玄武宗师,苦修玄武真解数十年,龟蛇交盘、刚柔壬癸、北宫七宿,再到阴阳明牝,四法融合联动之下,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远超普通武道宗师。 尤其是避险防御能力,即便是在教门七宗内部,玄武道功法也处于最顶尖的层次。 真要是打起来,纵然不敌也能坚持下去。 吱呀一声轻响。 打断了刘长老的思绪。 他放下茶壶,缓缓抬头。 便看到黑红淡金的气息缓缓流淌进来,笼罩住宴会厅的大片空间。 “恩!?” 但就在下一刻,刘长老猛地眯起眼睛,一对瞳孔瞬间收缩至针尖大小。 看到被黑红淡金气息笼罩的那道身影,他脸上陡然浮现出惊讶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是你!?” “怎么可能是你!?” 悄无声息间,所有真劲气息收拢敛去,卫韬缓缓向前一步,踏入宴会厅门里。 “本来我没打算理会你的破事。” 他面露温和笑容,声音却有些扭曲狰狞,“只不过是借助一宿,大家吃酒聊天,各自安眠,相安无事不好么,为什么非要惹到我的头上?” 此时此刻,刘长老却是平静下来。 看着数步外那双隐现猩红的眼睛,他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 也知道宫苑应该不会出手。 而是会隐于一旁坐山观虎斗。 所以说,接下来就是他一个人来应对。 既不能将对方打死,还要完成宫苑之前所提的要求。 不过,如果只是这位青麟山的道子制造的声势,倒也不需要太过担忧。 毕竟他身为宗师,又是玄武道长老,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算稀奇。 关于元一道的秘法阴极,他也曾经有所耳闻,不需要对刚才的宗师气息做过多的解读和猜测。 那么,宫苑所说的让他给对方一些压力,指点其一番修行,差不多也能说得通了。 “老夫也是没有想到,青麟山的卫道子,虽然未曾破境宗师,竟然已经拥有了武道宗师的实力层次。” 刘长老一声悠悠叹息,“看来宁道主也是真的相信你的天赋资质,就敢将几乎无人练成元一阴极秘法传授给你。” 说到此处,他却是面露莫名笑容,“但是卫道子却是不知道,本门既然能够被称之为教门之首、七宗第一,自然是有着足够的底蕴与实力。 好比元一秘传的阴极秘法,老夫虽然未曾亲眼得见,却也能推测出其中的少许原理。” 卫韬低下头去,片刻后再抬起时,眸子里的猩红颜色消散少许,恢复了部分清明。 他嘴角微微抽动,努力平复着声音,“我也认同刘长老所言,毕竟贵山门也拥有类似于阴极秘法的修行法门,而且还是人人可以修行的七宿篇。 只要能够深入精进,破开大成之后的那道屏障,便能一步步臻至七宿归一、震荡合击的高度层次。” 刘长老听闻此言,却是微微皱眉,“老夫第三个没想到,便是卫道子竟然对本门不传之秘也颇为了解。” “不过,你说的却是不对。” “哦?”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教门大比的时候,我曾经和燕虚交锋,他御使出来的七宿合击难道是假的?” 刘长老缓缓摇了摇头,“本门功法,龟蛇篇打基础,壬癸篇悟刚柔,七宿篇察杀机,明牝篇由玄感直指武道宗师,则是真正触碰到了宗师层次的阴阳意境。 常人只知此四篇法门层层递进,由浅入深,却少有人知道,将其顺序反过来做一调换,同样有着极深的玄妙之处。” “反过来做一调换?” 卫韬若有所思,眸子里波光闪动,猩红颜色随之不停涌动。 刘长老道,“燕师侄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修行本门玄武真解明牝篇,通过深悟壬癸篇的刚柔意境,偶然间便于冥冥中感知到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玄念,领悟其中的阴阳意境。 明为阳,牝为阴,阴阳合和乃是武道宗师也难以尽悟的奥秘,但阴阳对冲却相对更加容易,老夫如此说,你可是明白了?” 卫韬眉头皱起,语气疑惑,“燕道子修习明牝篇,于妄念中感知阴阳意境玄念,体悟出阴阳对冲的道理。 然后再将之反过来做一调换,应用到七宿篇的杀招之中,便是阴阳对冲的七宿合击?” 刘长老微微颌首,心中也是颇多感慨叹息。 此子悟性极高,天赋资质也好,又身怀不同的幽玄诡丝,怪不得宫苑会如此看重在意,要将其培养出来,以人为镜映照自身。 宴会厅外,夜风习习,带来彻骨的寒意。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一个立于桌后暗暗叹息。 一个站在门边陷入沉思。 许久后,卫韬慢慢抬起头来,眼中猩红再聚。 他表情扭曲,喃喃自语,“不,不对,你们又是谁,在我耳边说些什么? 燕虚走的是阴阳对冲的正途,那我又算什么,难道我走的是一条错误的邪路?” “青麟山道子陷入了玄感妄念。” 刘长老看一眼便有所明悟,心中已然萌生去意。 反正宫苑让给予青麟山道子指点,他刚才已经算是给了。 虽然讲的是关于玄武真解的内容,但触类旁通之下多少都会有所收获。 更何况关于阴阳意境的玄念感知,只此一句话只要能让其领悟出什么东西,便算得上是价值不菲的金玉良言。 思及此处,刘长老脚步微动,却又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现在,去打死他。” “或者是,被他打死。” 无声无息间,宫苑的声音在他耳畔悄然响起。 刘长老看着门边那道身影,脸上笑容一点点收敛。 就在此时,卫韬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杀机,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完全被猩红颜色占据。 “你想杀我?” 他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刚才一番交谈,本来我已经不打算再惹事端,但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不要怪我不讲一点儿情面。” 刘长老缓缓解开领口衣扣,“我也不想取卫道子的性命,但不打死你,我就活不下去。” 咔嚓! 卫韬脚下青砖破碎,身体再次隐入黑红气息之中,“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要看刘长老自己的意思了。” 刘长老垂下眼睛,“道子说的简单,但老夫已经难有其他选择。” 轰!!! 陡然间地面撕裂,房倒屋塌。 一道身影在半空中急速膨胀壮大,冲入一片狼藉的宴会厅中。 就在同一时间,陡然一声沉闷嘶吼。 龟蛇交盘的玄武虚影浮现虚空,与那道身影毫无花哨对撞一处。 夜幕下,两种截然不同的真劲气息交织纠缠,相互消泯。 掩盖住了内里两道狰狞身躯,刹那间便是不知道多少次的剧烈对撞。 更远一些的地方,在浓稠到犹如实质的黑暗笼罩下。 一双眼睛悄然亮起,目不转瞬注视着生死搏杀的两人,眸子里闪烁着惊讶诧异的光芒。 “自从上一次在青麟山道相遇,这才多长时间过去,他便达到了如此高度。” “现在让刘长老不留手一试才知道,他已经能够和玄武宗师正面对决,甚至在场面上完全不落下风。” “元一道的阴极秘法吾也有少许了解,虽说修成之后便可以力近宗师,但力近宗师终究不是真正的武道宗师。 即便是将之修行到了大圆满层次,也不可能达到如此威势,在吾的推测中最多也就是能够达到与嵇殿主相仿的层次。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未经玄感妄念洗礼,便真正达到了武道宗师的高度?” “还有他所展现出来的猩红诡丝,与吾,与刘长老,乃至于当年桂书仿都有所不同,到底有着怎样的根底,也值得深入思索,仔细研究。” “吾想再培养一个孙洗月,没想到这么快便达成所愿,简直是天助我也。 如今唯一需要确定的,便是他所经历的玄感妄念到底如何,有没有和我一样受到无尽煎熬,即便是成就宗师也无法摆脱邪佞搅扰。 好在刚才已经诡丝植入他的身体,接下来只需要安静等待,让刘长老将其逼迫到一定程度,我就能间接感悟观之。” 至于这场战斗结果如何,她一点儿都不在意。 刘长老是生是死,也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只要那位青麟山道子没有被直接打死,就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本的预计。 想到此处,宫苑面露笑容,一直以来积郁甚深的心境,也不由得泛起少许名为欣喜的波澜。 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 仿佛惊雷在地面遽然炸开。 眼前猛地一花,体内幽玄诡丝气机相连,她便看到了一尊通体灰黑的庞然身体,呈现出龟蛇交盘形象,占据了大片虚空。 她对此毫不在意。 注意力迅速从玄武虚像上移开,转向了另外一片场景。 那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 将漫山遍野都笼罩在内。 而在其间,却有一座白骨祭坛突兀显现。 还有一道白衣白裙、纤细窈窕的身影,正在从花海深处慢慢走来。 缓缓端坐在了白骨祭坛之上。 “这就是他所显化的玄感意境?” “这片花海,怎么感觉有些像是漠州的深山?” “还有那道身影,似乎也有些眼熟。” “现在便需要确定,那道身影和吾所遇到的邪佞有没有相似之处。” 宫苑凝聚精神,仔细感知。 就在此时,白骨祭坛上的那道身影变得清晰,缓缓睁开双眼,朝着她看了过来。 “竟然是孙洗月!?” 宫苑心中倏然一动。 但就在下一刻,她却又猛地皱起眉头。 “不,她好像不是孙洗月!” “还是不对,她到底是不是孙洗月,如果不是的话,这个人又究竟是谁!?” 刹那间,数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闭上眼睛,精气神意陡然拔高,凝为一处。 便又发现了之前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他所显化出来的玄感之念,似乎存在着相当大的矛盾和冲突。” “给吾的感觉不止是混乱,甚至有些像是……” 宫苑的念头毫无征兆中断。 她便在此时睁开眼睛,目光中映照出两道狰狞可怖的身影。 穿透黑暗、撕裂空气,一左一右朝着她当头打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59章 阳生 夜色深重,北风呼啸。 虽然玄州地处中原,在一路南下的寒流侵袭下,却也已经有了严冬的气息。 卫韬与刘长老的对撞碰撞交锋,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可以说十分短暂,但引发的动静却是极大,造成的破坏同样恐怖。 刘家庄园内园,装饰豪华的宴会厅已然不复存在。 就连周围精心设计建造的各种景观,也一并被损毁殆尽。 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还在燃烧着熊熊火焰。 火借风势,愈发向着周围蔓延。 很快便将小半个夜空映照得通红,远远望去仿若夜幕被破开一道口子,正在向外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咔嚓! 万长老推开房门,朝着宴会厅所在的方向望去。 “有武道宗师在正面交锋。” 崇长老同一时间闪身而出,来到万长老身旁,和他一起观察着从远处的动荡。 “此地已然深入玄州,不管是玄武道,还是大周朝廷,都是实力最强、控制最严的区域。” 万长老眉宇间满是凝重,语气中还有着难以抑制的震惊,“老夫实在是想不到,竟然就有人敢在这里直接对刘长老动手。” “到底是哪个邪道宗师如此想不开,难道就不怕引来玄武道和巡礼司不计代价的围剿追杀?” 崇长老道,“这些都是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应对。” 万长老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宗师交锋,吾等很难插得上手,而且此时正值深夜,又情况不明,我们就算有心加以援手,贸然过去也不是上上之选。” “更何况我们此次还有秘密任务在身,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会引发更加恶劣的后果。” 说到此处,万长老回头看向已经集合完毕的道兵。 他忽然眯起眼睛,“卫道子呢,难道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武青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卫道子刚才和我说过,如果等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让两位长老带队速走。 而且一定要小心防备刘府的每一个人,不要让他们随意近身,若事有不谐,当格杀勿论。 置于卫道子现在何处,他只是说让我们照应好自己,其他的不用多管。” “道子竟然早有发现么?” 万长老点了点头,“看来倒是我们两个老家伙倏忽了,差点儿将三位殿下置于险境之中。” 武青璇垂下眼睛,“万长老说的哪里话,若没有两位前辈的一路护佑,晚辈怕是根本不可能回到玄州地界。” “这座城池我以前来过,还算有些熟悉,知道有哪些地方方便藏身。” 万长老当机立断,带着众人翻墙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迟疑。 轰!!! 宴会厅外,寒风呼啸,黑暗深重。 宫苑睁开眼睛,便看见两道狰狞可怖的身影,一左一右朝着此处碾压而来。 挟裹着呼啸的罡风乱流,刹那间便已经到了她的近前。 “他们这是借助碰撞交锋的动静,避开吾的耳目,在暗中结出了城下之盟?” “不过以为两人联手,就能将吾稳稳拿下?” “刘师兄,看来不让你真正经历一次诡丝逆乱的痛苦,你便不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此情况,宫苑只是微微一笑,眼中陡然银丝聚集,陡然聚于瞳孔正中。 但就在下一刻。 她却是猛地眯起眼睛。 目光中的那道玄武虚影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以无比狂暴的姿态盖压而来。 “吾的诡丝竟然失效了!?” “不,不对,不是失去了效果,而是消失了,诡丝全部消失不见。” “想想也是,还是吾有些大意了。 毕竟前有风洳,后有齐太全,刘椽凕身为玄武道长老,对于幽玄诡丝的了解怕是不浅,只是因为不是吾的对手,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此时找到盟友,才猛然露出锋利的獠牙。” “但是,吾在青麟山道子体内植入的诡丝为何也消失不见? 难道是刚才他们借助交手的掩护,由刘椽凕施展秘法,也将之从他体内给尽数抽离了出来?” 宫苑念头电转,心如明镜,清楚知道因为刚刚一刹那的耽搁,她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先机。 如今之情势,只有将两人的攻击正面硬接下来,接不下来的话,就只有死。 就在此时,两道狂风已然到来。 汇聚于她所在的狭小空间。 轰隆! 地面剧烈震动。 刘长老踏地顿步,身如玄龟不动,手如修蛇乱舞。 带动玄武虚影仰天咆哮,最终化作横劈的一掌,毫无花哨呼啸而来。 另外一侧。 卫韬皇极法印变幻连连,最终归于并蒂生莲。 同时阴极秘法全力施展,精气神意连同全部力量汇聚一体,瞬息间十五次震荡合击,尽数通过双掌爆发出去。 咔嚓! 宫苑头顶发簪碎裂,化为齑粉。 如瀑青丝高高飞扬,刹那间化作如雪如银的纯白。 刘长老一掌横击,眼前陡然一花。 显化出一座拔地而起的巍峨青山。 上书“定玄”两字。 紧接着,青山倒悬,盖压而来。 让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刘长老精神意气凝为一体,猛然一声暴喝。 玄武虚像便在此时猛然前冲,径直撞在那座大山之上。 两者同时化为虚妄,在夜幕下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只洁白如雪、细腻如玉的手掌,于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刘长老的面前。 就在同一时间,卫韬并蒂生莲落下。 眼前同样毫无征兆一花。 不见了银发飞扬的宫苑,也不见了和自己联手合击的刘长老,甚至不见了宴会厅内外的满地狼藉,唯有一座缓缓旋转的青玉莲台,横亘在了他的身前,占据了几乎全部视线。 “宫苑身为定玄派主,所御使的竟然是青莲妖教的杀招?” “比起太玄山上的两个青莲宗师,她出手的威势强了不知道多少!” 卫韬瞳孔骤然收缩,不管不顾完全放开心境,激发自身玄感妄念,与那座青玉莲台遽然对撞。 并蒂生莲加速落下,与凭空出现的一只素手交击相印。 宫苑银发飘舞,衣袂飞扬,似缓实疾抬起双掌。 向左按在刘椽凕的拳锋。 向右则与卫韬掌心相抵。 远远望去,就像是两头身躯庞大的恐怖妖魔,抡起比原木还要粗壮的狰狞手臂,要将位于中间的纤细女子碾成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直至滚滚惊雷在夜幕下轰然炸开,所有一切才骤然恢复正常。 三道身影同时向后倒飞出去。 旋转翻滚着,将沿途的所有一切夷为平地,各自留下一条笔直的深深沟壑。 嘭! 刘长老掀开身上的半截梁柱,缓缓站直身体。 另外一个方向,池中水花四溅,卫韬从中跃出。 两人汇于一处,目光于黑暗中对碰接触,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凛冽的杀机。 “她跑不了!”卫韬目光幽深,朝着宫苑被击飞的方向看去。 “折磨吾身,挟吾家人,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取她性命!” 刘椽凕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内里隐约可见银丝涌动,与一团猩红丝线争斗不休。 卫韬也不言语,伸手覆盖其上。 刹那间猩红诡丝安静不动,银色诡丝被尽数吞噬吸收。 “如果不是卫道子有这种手段,老夫还不敢就此下定决心。” 刘椽凕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一个迈步便出现在数丈之外,身形同时急速收拢缩小,恢复成原本体型,循着那道明灭不定的气息狂追而去。 在其身侧,相隔不到十米距离,卫韬步步生莲全力施展,没有落下一分一毫。 而在两人前方,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 宫苑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就像是在自家花园中游玩一般轻移莲步,款款而行。 但她的速度却是极快,上一步还在庭院,下一步便已经来到外面的街上 短短十数个呼吸时间,她便已经越过城墙,来到狂风呼啸的荒郊野外。 行进间,宫苑的身影似乎还在渐渐变淡,曼妙身姿在夜幕下若隐若现,仿佛完全融入其中,却又似乎游离在外。 而在其身后,又有两道身影发力狂追,紧紧跟随。 卫韬周身热气蒸腾,犹如一只烧开了的人形锅炉。 此时此刻,他眼中再无其他,唯有前方那道纤细修长的身影,双方气机牵引,仿若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相连。 那么于他而言,两点间最短的距离便是一条直线。 直线的一端就是前方的宫苑,另一端则连在他的脚下。 而在这条直线中间的一切,包括所有阻隔障碍,只要不是太过粗壮的大树,不是太过巨大的坚石,全都被他硬生生撕裂、穿透、碾碎。 所过之处草木尽皆倒伏,只留下一条笔直的通道,以那座城池为,朝着荒野深处急速蔓延。 不远处,刘椽凕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正在以某种诡异的姿态前行。 不再是宴会厅外悍然出手的霸道狂放,而是变成了寻隙而入的修蛇,能入于有无之间的柔水。 一切障碍在其面前似乎都不存在,甚至能转化变成向前的助力,将玄武真解壬癸篇的意境展现的淋漓尽致,如入化境。 三道身影横跨荒野,简直如同缩地成寸,百余里距离悄然而过。 空气中开始出现淡淡的湿气。 还能隐约听到哗哗的水声,就从前方传递过来。 咔嚓! 宫苑踏入一片水洼,便在此处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泽,清冷的月光斜射下来,望之波光粼粼,煞是美丽。 她转过身体,看向正在从远处急速接近的两道身影。 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吾也没有想到,两位竟然如此执着,追出这么远的距离也要将我置于死地。” 轰!!! 狂风席卷沙尘,挟裹着无数落叶枯枝,刹那间已然来到她的身前。 卫韬从中一步踏出,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五指张开犹如利爪,朝着她当头落下。 刘椽凕则身形急转,画出一个半圆。 水花高高溅起,刹那间他气势再变,从刚才的如若流水、寻隙而入,陡然回到了龟蛇交盘、狂放霸道,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拳相向,砸向她的背心。 轰!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冉冉升起,将周围一切尽皆笼罩其中。 “惊世书,皇极印!?” 刘椽凕瞳孔骤然收缩,陡然一声暴喝。 宫苑有些吃力地抬起双手,看都不看便向着前后挥掌拍出。 第二次面对两人的狂暴攻击,她依然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就是要以硬碰硬,以刚对刚。 轰隆! 地面陡然向下塌陷。 数道喷泉离地暴起,喷涌而出。 又化作漫天飞舞的细雨,洒落水泽岸边。 刘椽凕咽下一口逆反的鲜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抛飞。 落地后一步一个深深脚印,接连退出十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卫韬却是牢牢定在原地,又是一记并蒂生莲,挟裹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自下而上猛然升起。 宫苑闭住呼吸,周身金光环绕,双手交叠合于一处,自上而下重重砸落。 轰隆!!! 水泽岸滩仿佛爆开一枚炸弹。 在巨大的冲击下,隐约可见一道纤细身影高高飞起,在月色下衣裙浮动,犹如翩翩起舞的风中精灵。 “宫苑妖妇!” 就在此时,刘椽凕暴喝再次响起。 他身形在半空中急速膨胀变大,又与无处借力的宫苑硬拼一记。 两人同时口吐鲜血,斜斜向下摔落。 刘椽凕坠入水泽之中,惊得游鱼四散奔逃。 宫苑落在石滩,双脚触地后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她低低叹了口气,看了眼刚刚从水中起身的刘椽凕,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刚刚形成的大坑。 拭去唇边一缕血迹,宫苑露出一抹淡淡笑容,“上次青麟山道左相逢,吾只是对卫道子的天赋资质和修行潜力大加赞赏,并且准备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伱好好培养。 可惜我完全没有想到,卫道子你竟然隐藏如此之深,实力层次如此之高,连吾都完全骗了过去。” “更让吾感到奇怪的是,身为青麟山道子,你却不通元一道真传,一身所学不仅驳杂,而且大部都与玄武道功法相关。 甚至连荷下青鱼与并蒂生莲的杀招都能熟悉掌握,当真是令人惊讶诧异,疑惑万分。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便是卫道子其实是孙洗月的亲传弟子,如此才能得授一应秘法真传。” 说到此处,她又是一声幽幽叹息,“回过头来再看,齐州节度副使向绌应该也是死在了你的手中,并非是宁玄真星夜下山,月下杀人。” 卫韬一步步从坑内走出,还是与刘椽凕一前一后,封堵住她的去路。 “向绌实力不行,比宫掌门还差得远。” 他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平复着还在激荡的气血,“而且比起我的事情,宫派主的所作所为才更让人思之不解,惊讶莫名。 身为教门高层、定玄派主,宫掌门竟然暗投到妖教之中,待到消息传递开来,我很想知道你又该如何收场。” “教门也好,青莲也罢,都不过是吾用以通向目标的工具而已。” 宫苑收敛笑容,语气平静,“能用则用,无用则弃,就和其他的工具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就目前而言,吾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将两个身份全部舍去的程度。 所以说,你们两人联手逼出吾的许多底牌,其实就是在自取灭亡、自寻死路。” “宫派主倒是好大的口气。” 刘椽凕冷声说道,“老夫一个人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如今再加上可以力敌宗师的卫道子,吾等两人心意相通,联手对敌,就要看看你怎么才能逃得过去!” “逃?” “我何时又对刘师兄说过,自己所求的就是在你们手中逃得一条性命?” 她垂下眼睛,注视着脚边一片落叶,“本来还想着将你击杀,再将卫道子生擒下来,不过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毕竟两位实力不俗,我也没有把握做到这一步。 那就只好将你们在这里全部打死,然后再带走尸体进行研究,最后能有多少收获,都可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罢了,就让两位体验一下,吾被邪佞日日折磨之下,所悟出的一门玄念秘法,也算是能给你们留个全尸,以免后面不好收拾。” 无声无息间,白雾悄然蔓延。 伴随着宫苑如泉水流淌的声音,迅速将大片水泽岸滩笼罩在内。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在他的视线之中,宫苑和刘椽凕都忽然消失不见。 雾气却变得愈发浓重。 数步外都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天地间变得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 下一刻,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完全看不清楚,目光所及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容不下其他不同的颜色。 真正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这也是宫苑所引发的妄念吗?” “在这种雾气的笼罩下,竟然连我本身的妄念都能阻断隔绝。” “那么,她接下来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发动攻击……” 卫韬索性闭上眼睛,收敛真劲气血,极尽能力感知。 忽然,如泣如诉的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忽近忽远。 他屏息凝神,侧耳静听。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在说着什么。 而且听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纤弱的背影。 她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 背影看起来也有些熟悉,甚至勾起来他已经有些久远的记忆。 她就是白翎羽。 被他在荒山雪林打死的白翎羽。 卫韬没有继续靠近,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就那么默默地站着,仔细辨认着愈发模糊的声音。 她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柔弱的面容,双唇不停翕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卫韬正在辨认口型,却看到白翎羽嘴角猛然裂开直至耳后,紧接着无数银色丝线从中涌出,激射而来。 “这……” “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攻击,倒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他微微一怔,依旧默立不动。 任由全部银色丝线没入身体。 仿佛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唰! 毫无征兆的,白雾尽数散去。 清冷月光重新洒落大地,映照出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 宫苑伸手按在刘椽凕胸口。 他却是双掌齐出,落在她的肩头。 宫苑猛然发力,将刘椽凕远远击飞出去。 他身体扭曲,口喷鲜血,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挣扎许久都未能站直身体。 下一刻,她缓缓转身,七窍中同样鲜血狂涌,将原本雍容的面孔浸染得犹如厉鬼。 “吾一直以为是刘椽凕,没想到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可以抹除吾的幽玄诡丝。” 宫苑甫一开口,便又吐出大团鲜血,“早知如此,吾刚才便应该以诡丝对付刘椽凕,再亲自出手对付你。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棋差一招,导致秘法被破,诡丝反噬,还被刘椽凕趁此机会悍然反击,打了吾一个措手不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卫韬一步步向前靠近过来,“宫掌门只知己,而不知彼,焉有不败之理?” “吾是不会败的,至少不会在这个地方,败在你的手中。” 宫苑满面鲜血,幽幽一笑,整个人忽然消失不见。 卫韬心中警兆大作,几乎是下意识的,荷下青鱼全力施展,朝着一侧拼命闪开。 轰! 罡风暴起,压力降临。 一只足有宫殿梁柱粗细,密布着银色鳞片的手臂骤然显现,手臂顶端是五根张开的尖锐指爪,闪电般向下抓落。 咔嚓! 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卫韬闭住呼吸,看着那个身高超过两丈,体表遍布银鳞,周身诡丝乱舞的狰狞躯体。 除了那张面孔还能看出少许宫苑的影子,其他任何一处地方都再也找寻不到她原来的模样。 凛冽的杀机,磅礴的压力,从那具修长而又狰狞的身躯内散逸而出。 犹如无休无止的海浪,一波波笼罩在他的身上。 卫韬眯起眼睛,心底陡然升起浓烈的危机感。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 她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给他的压力却依然远超邪道宗师韦绝言,甚至都要拉开了一个层次。 卫韬很清楚,致命的攻击即将降临。 而他并没有别的选择。 逃是不可能逃的,而且在她这种状态下,也基本上断绝了逃走的念头。 只有不退不让,不闪不避,正面硬接下来。 如果连接都接不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卫韬顿足踏地,身形猛然膨胀拔高。 毫无保留催发气血真劲,体内血网都因此而剧烈颤抖,几近爆炸裂开的边缘。 唰…… 她一直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内里银色诡丝纠缠舞动,陡然聚于瞳孔正中。 下一刻,她毫无征兆直接出现在卫韬身前。 “来得好!” 卫韬陡然一声断喝,周身爆开一团血雾。 阴极秘法全力施展,十五次震荡合击,最后猛然再叠加双宿合击,自开战以来第一次爆发出十六合击的威势。 他不退反进,一步踏出,并蒂双莲齐出,闪电般在身前合击对撞。 轰隆!!! 水泽石滩,道道惊雷炸开。 大地撕裂,狂风呼啸,砂石乱飞。 还有道道水柱冲天而起,随即化作大雨倾盆落下,将方圆里许都笼罩在水幕之中。 “这两个怪物……” “宫苑是个怪物,青麟山卫道子竟然也是个怪物!” 刘椽凕强提一口气,拖着疲惫伤痛之躯,拼命朝着稍远一些的地方逃离。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如果被卷入到两人的交锋之中,绝对活不过三个呼吸时间。 这还是因为玄武真解防御强悍,若是换成其他受了同样伤势的宗师,怕是连一个呼吸时间都无法坚持,就会被搅碎成骨肉碎糜,混在大雨中落回地面,成为各种虫虿过冬的食物。 雷声连成一片。 “这种生命被时刻威胁的感觉,生死之间的恐惧冰冷……” “让吾积郁甚深的心境都为之战栗,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在北荒深处濒临死亡的血腥战斗!” 宫苑的凄厉嘶嚎却又穿透雷鸣,直入云霄。 卫韬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只是一次次与那道修长狰狞的身体对撞交锋。 大片石滩都开始了剧烈的颤抖,仿佛承受不住两人带来的压迫,开始了不堪负重的坍塌断裂。 轰! 一浪高过一浪的力量冲击四方。 两人之间骤然爆发出一团耀眼至极的光芒。 宫苑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硬吃伤害,却依然死战不退的身影,猛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她陡然定在原处不动,似缓实疾向前一掌拍出。 皇极法印、定玄大山、青玉莲台,以一种莫名的方式交织纠缠,合于一处,融为一体。 这一刻,卫韬如置冰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嘭! 他身后一双猩红双翅直接爆开。 十一只黑红肉瘤同时炸裂。 连带着体内任督二脉,遍布全身的气血运转脉路,所有窍穴节点,在这一刻齐齐爆开。 无数猩红丝线疯狂乱舞,将体内血网同时带出,犹如蜘蛛吐丝织网,将她牢牢包裹进去。 “阴极……阳生!” 就在此时,一声泣血哀鸣从重重血网深处传出。 轰隆! 他便在此时进步踏地,不计代价,不顾后果,挟裹着所有脉路窍穴爆开的威势,将全身力量尽数融入双掌,再经十六次震荡合击,以天翻地覆之势重重向前拍出。 咔嚓! 血网破碎,一只白骨森森的手臂艰难冲破重重阻碍,从中一把探出。 与轰然落下的并蒂双莲对撞一处。 下一刻,石滩破碎,大浪滔天。 将两道不见人形的狰狞身影完全笼罩进去。 一切声音都消失殆尽,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水浪落下,泽水回落。 才猛然爆出隆隆巨响。 又激荡起道道涟漪,顺着破碎岸滩向上冲击,瞬间淹没了大片荒野。 最终一切都平息下来。 卫韬面色惨淡,不时咳出大口鲜血,蹒跚前行在泥水沼泽之间。 短短几十米路,他足足用了盏茶时间才算走完。 终于来到盘膝端坐的纤细身影近前。 宫苑缓缓睁开眼睛,并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夜幕笼罩下的远方。 “吾自幼便入山门修行,以不算出众之资质,以旁门之法跨过玄感,晋入武道宗师。 以为今后当能信步天地之间,朝西极而暮东海,自此得享清净安宁,却不料玄念化为邪佞,久久纠缠不去。 吾初时不察,却将大祸当成天大机缘,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今日能死在你的手中,却也算是了却了心中积郁已久的执念,此后无须再为此焦虑无眠。” 卫韬道,“宫派主实力之强,为我生平所见,若不是之前判断失误,导致身体受到重创,或许就连吾等两人联手,都要败在你的阴极阳生之下。”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胜者生,败者死,其他说再多没有任何意义。” 宫苑叹了口气,“吾死到临头,唯有一事不解,看来也只能将疑问带入地府黄泉……” 说到此处,她抬头看了卫韬一眼。 忽然所有平静表情尽皆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比的惊讶,甚至还带着一丝恐惧。 “难道真的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才让我在临死前回光返照,灵意通明,竟然能再次看到了卫道子的玄感意念。” “山茶花海,白骨祭坛,那个人……” 宫苑喃喃自语,“不,不对,那不是白骨祭坛,而是一座封镇禁锢的牢笼!” “原来如此,竟然是如此!” 她七窍流血,状若疯狂,“既然卫道子是这样,那吾又是怎样?” “让吾无法安宁的邪佞妄念,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间,宫苑毫无征兆安静下来。 “吾看到了,它是,它竟然是……” 她没有将话说完,却是猛地抬手,指向了西北方向,“吾想帮他们度过玄感,成为吾的助力,没想到却是我这个派主害了他们。” 宫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盯着卫韬的眼睛,“一定要杀,要杀光定玄山所有练脏玄感!” 今天留下开会再加班,搞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人都要崩溃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60章 厚礼 月色如水,遍洒大地。 大泽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呜呜的风声,将水面吹出道道涟漪。 刘椽凕也没敢离得太远,很快便赶回到了岸边石滩。 此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沼泽。 两道身影一站一坐,就像是相约月下的老友,正在水边畅谈交流。 但刘椽凕却是清楚知道,她完全没有了气息,早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卫韬缓缓转过身体,回头看了过来。 眼眸之中猩红不存,恢复清明。 只是难以掩饰其中的虚弱疲惫。 “宫派主,她已经不在了?” 刘椽凕张了张嘴,到了这个时候,忽然就失去了之前死战时的暴躁与愤怒。 他上前几步,眼神复杂看着那个端坐不动的女子,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踌躇许久后却只是一声长长叹息。 两人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远处一声清脆鸟鸣,卫韬才开口说道,“刘长老在想些什么?” 刘椽凕笑了一下,“我想抽一袋旱烟,再弄一块豆腐,浇上点儿酱油,就着喝一壶最烈的烧酒。” 卫韬微微一怔,“前辈的回答,倒是出乎了晚辈的预料。” “很久以前,在我还小的时候,那时甚至还未曾拜入玄武道山门,父亲做完一个大活拿到工钱后,便会这样犒劳一下自己。 当时家里穷,买不起好酒,也吃不起肉,酱豆腐加烧刀子就已经是他老人家难得的享受。” 刘椽凕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口鼻间又有鲜血溢出,“我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拜入玄武道所求的不过是能在外门道观做一杂役,能挣到每个月的例银补贴家用就算满足。 谁曾想懵懵懂懂便修成了龟蛇篇,从外门弟子成为了内门弟子,然后又稀里糊涂被老师收入门下成为亲传弟子,完全偏离了我当初所期待设想的生活。” 卫韬道,“无求就是求,不争便是争,前辈到了现在,也算是圆满了。” 刘椽凕低低叹息,“刚才和道子说了,我一直便是个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性子,唯一的追求也不过是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已。 只是一步步走来,位置越来越高,压力也越来越大,尤其是当年老师临终前,同门师兄师弟之间的明争暗斗,那真是让人焦虑忧愁,想躲都躲不过去。 即便是后面成就武道宗师,被擢升为山门长老,我也没有特别欢喜,毕竟人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举一动牵连甚深,再不复之前的自由安宁。” 卫韬叹了口气,“我也是和前辈一样的想法,但很多时候却是身不由己、事不由人,前辈对此也应该深有体会。” “身不由己、事不由人这句话,吾确实深有体会。” 说到此处,刘椽凕垂下眼睛,看着指尖悄然钻出的一缕猩红丝线,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笑容,“就好比卫道子拔除宫派主诡丝时留下的后手,便让我心悦诚服,不得不甘拜下风。” “晚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会对前辈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更不会像宫派主那般,用家人来胁迫前辈。”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温和,“毕竟我和刘前辈现在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坐在了同一艘船上,绳断船翻对我们便是两败俱伤的死局。 只有将联盟合作关系一直继续下去,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前辈目光如炬、思虑深远,所以应该不会拒绝晚辈的提议。” 刘椽凕眼中波光闪动,刹那间转过了不知多少念头。 再想想面前这位以如此年纪,便拥有了如此恐怖的实力层次,若是再假以时日,只要能顺利晋入武道宗师,说不定便会再现当年大周武帝横压一世的盛举。 更重要的是,这位青麟山道子虽然摆了他一道,但在生死搏杀之际的细节却又能看出来,此人并非那种阴险毒辣的性格,相反还是个相当能靠得住的战友。 那么,他现在还算是和其相逢于微末之时,只要能把握好这个关系,绝对的未来可期。 思及此处,刘椽凕心中顿时便做出决断,有了定计。 “卫道子所言极是,老夫心中亦是如此所想,道子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可以和我直说,只要是能办到的,绝不会有任何推脱。” 卫韬缓缓说道,“本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要麻烦刘长老去做,只是对长老提出的阴阳意境很有兴趣,想要更加深入学习研究一番。” 刘椽凕面露难色,“老夫所说的阴阳意境,出自玄武真解明牝篇,算是本门真正的不传之秘。” 沉默许久,他却是一声长叹,“不过我看道子已然将龟蛇篇、壬癸篇和七宿篇尽数修完,那么其实已经能够称得上本门的半个传人弟子。 在此基础上再修习一下明牝篇的话,其实也是应有之意。” 卫韬面露欣喜笑容,“刘长老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再让第三人知晓。” 两人一起收敛了宫苑的尸身,沿着来路慢慢向回走去。 直到返回城内,卫韬都还在思索宫苑临死前说的话。 白骨祭坛是一座封镇禁锢的牢笼,那么到底是在禁锢着什么东西,她却是并未明言。 还有,她在最后到底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会说出让杀光定玄山上所有练脏玄感的话来。 卫韬思考一路,都没有得到确信的答案。 但是,定玄山到底变成什么样子,和他都没有关系。 只要他们没有惹到他的头上,他是吃饱了撑得才会跑过去灭人满门。 不过,在处理完武青璇的事情后,他倒是有去一趟漠州的想法。 按照宫苑所言,那片姹紫嫣红的花海,很有可能便是萝茶族所居的深山。 再加上出现在花海中的女子形象,又和武青璇描绘出的画像有着几分相像之处,那么就必要去一趟漠州大山,看一看萝茶族世代所居的地方,再探查一下他们的祖堂。 就算是只能从中寻找到一点线索,也算是不虚此行。 十天后。 元一道的队伍再度启程,开始朝着京城而去。 行出一段距离,北风呼啸,越来越凶,后面更是有鬼哭狼嚎之势。 不知不觉间,又有星星点点细碎的雪花飘落下来,就像是在大地上洒了一层细盐。 仅仅半天过去,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已经什么都看不真切,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几架马车缓缓行进在官道中央,在后方留下笔直且长的车辙,却又很快被大雪笼罩掩盖,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终于,又经过数日跋涉,他们终于来到距离大周京都不足百里的卫城。 虽然只是拱卫京师的卫城,这里的繁华程度却有些出乎卫韬的预料,纵然在大雪纷飞的天气,街上的行人依旧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不时还有披甲执锐的士卒沿途巡逻,警惕地注意着所有面孔。 车队避开最热闹的长街,转入一条石板长路,最终在一座没什么特别的灰色院墙前停了下来。 卫韬从车上下来,上前叩响了门环。 不多时,脚步声从里面传出。 小门被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孔。 看到外面站着的两道身影,老者微微皱眉,浑浊的眼眸陡然闪过一道光芒。 他缓缓开口道,“这位公子,你要找谁?” 卫韬没有说话,只是将武青璇给他的令牌亮了出来。 后面的台阶上,武青璇掀开兜帽,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竟然是殿下安全返回了么!?” 老者顿时便是一怔,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当即打开大门,将两人迎了进来,自己则朝着外面的马车迎了过去。 卫韬回头看了一眼,和武青璇缓步踏入院中。 毫无征兆的,似有寒风自门后拂来。 卫韬眯起眼睛,视线中寒光闪烁,散开满天繁星。 又犹如满树梨花盛开,夹杂在大雪之中,满是令人沉醉的美丽景象。 面对此情此景,他没有惊讶,也没有躲闪,而是将另外一只脚也迈了进去,同时伸出一只手,随随便便在身前一揽一收。 唰! 刹那间梨花落尽,寒星不存。 只剩下一柄断了半截的长剑,被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死死握在手中,目光中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你究竟是……” 咔嚓!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卡住脖子举了起来,嘭的一声顶在墙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卫韬微微皱眉,说完了男子未尽的问题。 “我是……” 男子面色涨得通红,艰难开口说道。 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他的嘴巴被猛地合上,紧闭的牙齿和双唇挡住了从口中飙射而出的一道寒芒,污血随之肆无忌惮流淌下来,将白衣浸染成大片暗红颜色。 卫韬随手丢掉尸体,稍稍有些感慨,“竟然还藏着口剑的杀招,如果是和你层次差不多的武者,还真有可能被你极限反杀,饮恨而亡。” 此时此刻,外面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面对着得到卫韬眼神示意的两位元一道长老,那老者刚刚靠近马车便被制服生擒下来,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又是吱呀一声轻响,院门被关上了。 “跟着我,不要乱跑。” 卫韬收回目光,继续向着里面走去。 武青璇面色沉凝,紧紧跟在后面。 透过漫天飞舞的雪花,他已经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正在朝着这边迅速赶来。 如果没来倒还罢了,但既然已经来了,又发生了这种事情,那就不能放走一个。 唰! 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院中。 “他们又是什么人?”卫韬开口问道。 “都是父亲的属下。” 武青璇声音冰冷,又补充了一句,“以前是父亲的属下,现在不知道。” 为首的武者挥手,所有人各自抽出兵刃,沉默不语冲了上来。 刹那间寒光闪烁,笼罩住两人前后左右。 被围在中间的卫韬轻轻拍出一掌。 除了为首的武者,其他人全部一声不吭便瘫软在地,死的不能再死。 他呆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卫韬,眼神呆滞,浑身颤抖,甚至忘记了是不是要转身逃走。 卫韬回头看了一眼,“要不要留个活口?” “杀了他吧。”武青璇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卫韬点点头,咔嚓扭断了为首武者的脖子。 两人穿过前庭,进入内院。 又走了十几步后,卫韬突然停住,左脚轻轻往地上一顿。 咚! 武青璇身体猛地一颤,感觉地面似乎出现明显的起伏涌动。 耳边还隐隐约约响起凄厉惨嚎,但当她仔细辨认时声音却又消失不见。 手背和面颊被溅上几滴液体,淡淡的血腥味道扩散开来,涌入她的鼻中,一股腥甜的感觉。 “不要管,继续走。” 平静淡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武青璇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在听到第五声闷响后,两人终于站到了院落最深处的一间密室前。 看完里面还未发出的信件,武青璇颓然坐下,面色尽显焦虑不安。 忽然,她猛地起身,跪伏在地,“家父怕是已经危在旦夕,还请道子出手相助!” 卫韬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纸上,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 他在上面看到了两个名字。 云虹、烈山。 两人是参加教门大比的定玄道子。 当初青莲教攻上太玄山,其他各宗道子不是被杀,便是被施以秘法失去了神智。 唯有他们两个,从太玄之渊下来后便消失不见,毫无踪影。 结果现在却出现在延亲王的身边。 也不知道和宫苑,甚至是青莲教有没有什么关联。 片刻后,卫韬将武青璇从地上扶起,“殿下不必如此,此次下山前本门道主便已经说过,如果诚亲王有什么危险,吾等元一门人定会出手相助。”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不过此事不仅和另外一位亲王有关,还隐隐牵扯到了玄武道和定玄派,甚至不知道青莲教是否参与其中。 所以到底要如何去做,做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详细计议,不能单凭一时气血之勇,将本就复杂的局面弄得更加纷乱。” ………… ………… ……………… 大周京城,亲王别府。 一个少女半躺在花园凉亭中,手中拿着一卷古册看得津津有味。 任凭寒风如何呼啸,雪花如何飞舞,都无法对她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 嗯? 正读到入神处,少女忽然猛地坐直了身体。 她眉头紧皱,缓缓转头,朝着寒风吹来的北方遥遥眺望。 片刻后,少女又将眼睛闭上,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眸子里的灵动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淡漠以及冰冷。 “云虹师妹怎么了,倒是吓了师兄一跳。” 亭子边缘的石凳,端坐不动的高大男子看了过来,面露关切表情。 “烈山师兄,老师死了。” 云虹幽幽叹息一声,却听不出有什么悲伤语气,反而有种淡淡的欣喜解脱之意。 “老师她,竟然死了?” 烈山面色一变,猛地坐直身体。 沉默片刻,他却是微微点了点头,“加诸在身上的束缚消失,枷锁不存,诡丝欢欣乱舞,看来老师确实已然身故。” 说话间,烈山缓缓自石凳站起,脸上再无一贯憨厚淳朴之色,仿佛在刹那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陌生人。 他眼含杀机,低沉叹息,“和云虹师妹朝夕相处这么久的时日,我竟然还有些许不舍之意。” 云虹微微笑道,“你我齐修老师专门改进的同心结,烈山师兄有此想法也是应有之意。” 停顿一下,她依旧笑着说道,“不过这里乃是大周京师、亲王府邸,周围眼线乱杂、高手众多,非是吾等可以解决事情之地。” “师妹说的是,那么师兄便在城外梅山等你。” 烈山一步踏出,身形没入风雪深处。 只留下一句话,还在她的耳畔悄然回荡,“希望师妹能快一些,如此还有可能追上老师的脚步。 也好让师妹向老师详细诉说,师兄将继承她的遗志,将老师未曾走完的道路继续下去。” 云虹目送那道高大身影远去。 随后缓缓闭上眼睛,遮挡住内里的银丝乱舞。 “继承老师的遗志?” 她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然后迅速变得浓郁,“其实老师一直都在抗拒,想要凭一己之力将玄念压制降服,她甚至给吾等施加了诸般束缚枷锁,用来防止吾等陷入沉迷。 烈山师兄想要继承老师的遗志,又怎么可能毫无保留放开身心迎接玄念,因此也更无可能在我的手中活下性命。” “不过烈山师兄也不必难过,在你之后,本门其他修习了同心结的长老弟子,也都将成为我的食粮。 有了他们的陪伴,你和老师在下面绝不会感到孤单寂寞,这也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最后一份厚礼。” 下一刻,凉亭内已然空无一人。 云虹纤细窈窕的身影犹如雪中精灵,悄无声息融入风中。 她足尖轻点地面,每一次落下都精准踩在烈山遗留脚印的中央,循着同心结带来的奇特感应,追逐那道高大身影而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61章 君子 北风呼号,大雪纷飞。 京城郊外,一座清幽府宅。 内院热气蒸腾的暖房中,端坐着一位淡青长裙,飘渺如仙的女子。 桌上摆着一壶香茗,还有几样精致的茶点,色香味俱全,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她却没有动任何一碟点心,就连喝茶也浅尝辄止,许久过去连一杯都没有喝完。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暖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屋外寒风倒灌进来,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女子缓缓抬头,朝着门口看去。 一个高冠博服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进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闻衍见过苏圣女。” 青衣女子嘴角挑出一丝笑意,清冷的话音从她的唇中流淌而出,“我只是三位候补圣女之一,还算不得真正的青莲圣女,左使倒是不必如此多礼。 所以说还是叫我苏苘为好,以免让两位姐姐知道了又不高兴,平白惹出不必要的一些麻烦。” 高冠博服的中年男子关上房门,再开口时却并未改变称呼,“老夫本就和苏圣女同舟共济、站在一起,难不成还能中途改换门庭,转奉那两个女人为主?” 苏苘悠悠叹息,放下摩挲了许久的茶盏,伸手拈起一块点心,“闻左使忽然过来寻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老夫此次过来,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报于圣女知晓。” 面对着对面女子的询问,闻衍表情平静,语气平和接着说道,“老夫刚刚得到消息,宫长老或许已经身故。” 咔嚓一声脆响。 刚刚被放在桌上的瓷杯现出一道裂纹,还剩半盏的茶水顺着缝隙流淌而出,很快浸出一片水渍。 苏苘垂下眼睛,沉默许久,“这可是一件大事,闻叔叔的消息属实么?” 闻衍道,“是宫长老亲传弟子云虹的传讯,我已经安排人手去探查确认。” 苏苘点点头,“那么云虹呢,她现在又在何处?” “她不见了,和宫长老的另外一位亲传弟子同时消失。” 闻衍眉头紧皱,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有人看到她出城后一路向北,然后便不知道最终去了哪里。” “宫长老虽然很长时间都游离于圣教之外,但终究是我们的秘法长老,如今若是确定身故,也是圣教相当大的损失。” 苏苘取出一方手帕,抹去桌上蔓延的水渍,然后轻轻一卷,便将裂开的瓷杯收起,丢入垃圾桶内,“所以还是要尽快查明真相,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针对我们。” 闻衍陷入回忆,“太玄山一役过后,我曾专程去见过宫苑一面,她的实力层次又有肉眼可见的提升,就算是面对老夫,也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而若是生死交锋,各出杀招底牌,老夫和她谁胜谁负还难以明说,甚至我还有可能落败身死。 所以吾也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她突然身殒,之前甚至没有什么征兆出现。” “那么在闻叔看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么?” 闻衍思索片刻,“以宫长老如今的实力层次,想要将她击杀绝非易事,要么是和齐太全同等高度的人物亲自下场,要么是两个甚至以上的武道宗师联手合击,才有可能做成此事。 不过,在老夫看来还有第三种可能,那便是宫长老自己的问题。” “哦?按照闻左使的意思,宫长老或许是修行武道走火入魔,自己杀死了自己?”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闻衍叹了口气,“宫长老以旁门之法踏入宗师,身兼定玄、青莲两大秘法,甚至还入手了当年大周武帝的惊世书、皇极印,如此修行进度实在是令人吃惊。 而在近来不多的几次会面中,我发现她的精神似乎有不小的问题,感觉就像是一直受到无尽玄感妄念所扰,即便是晋入天人化生的层次也无法脱逃。 如此长时间日积月累下来,走火入魔也并不稀奇。” 苏苘眼中波光流转,闪过一丝明悟神色,“左使如此说,我倒是想起来当年大周武帝第十三皇子,有着霸王之称的武修玄。 他便是在成就武道宗师之后,不知因为什么问题导致万念崩解,心神动摇,将自己封镇于某处隐秘山谷,数十年来都未曾再临世间。” 闻衍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外面轻细脚步声响起,迅速靠近过来。 “左使大人,属下刚刚得到密报,有弟子在京城以北的看到了云虹姑娘,与之一同的还有定玄道子烈山,两人所去的方向,极有可能便是梅山。” “她和烈山去了城北梅山?” 闻衍眉头皱起,开口问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莫非是去查找到了什么线索?” “回左使大人,属下的人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看了几眼,不过看两人的模样,却不像是探查线索,反而像是踏雪郊游,外出私会。” “我知道了。” 闻衍思索片刻,“吾此时脱不开身,你去请年长老走一趟,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那边探查人手不够的话,也可以拿着这枚令牌,去附近找亲王麾下的密探帮忙。” “属下明白。” 待到门外沉寂无声,苏苘缓缓自桌后起身,“算算时间,延亲王世子也快要到了。” “圣女已经做出决定了?”闻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苏苘微微一笑,“他想要利用我们,事成后再做那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举,但反过来说,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们和他们,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走到了一起,在一方真正达到想要的目的之前,合作关系还算牢靠。” 停顿一下,她又暗暗叹了口气,“更何况太玄山的时候,若非有延亲王布置遮掩,我们在动手前怕是就已经暴露了痕迹,就为了这一件事,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闻衍默然片刻,面色变得有些阴沉,“可惜乔暻和嵇狩办事不利,还折损了蒙敕这位北荒宗师,后面就连夜七元也消失不见踪影,当真是对我们这一脉的极大打击。 若是让老夫知道是哪一方的势力破坏了此事,定然会亲自出手,灭其满门。”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闻左使倒是无须太过介怀。” 苏苘披上大氅,打开房门,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延亲王世子说是诚亲王插手坏了事情,我虽然并不相信这一说辞,但用不了太长时间便能将诚王擒下,到时候随口一问便知。” 闻衍跟在后面步出暖房,“圣女此次和延亲王世子会面,需不需要老夫在旁压阵?” “不用,左使还有很多事情,无需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停下脚步,露出一丝淡淡笑容,“更何况我还怕左使会吓到了世子,让人还没说几句话便要起身离开。” ………… ………… ……………… 京师卫城。 卫韬慢慢喝着茶水,一杯又一杯。 身后服侍的武青言几乎是在一刻不停地在端水,倒茶。 除了端茶倒水外,她的眼神须臾不离卫韬左右,清澈而又单纯,不含一丝一毫复杂情绪。 不远处,武青璇坐在书桌前,仔细分析研究着所有信件。 万丈老和崇长老分别带人各处打探消息,整个院子除了他们几个,剩下的就只有被丢入井中的死人。 密室隔音效果极好,将风雪都挡在了外面,内里安静到了极点,只有不停倒水饮茶的声音在几人耳畔缓缓回响。 许久后,卫韬将最后一杯茶水饮尽,就此放下杯子,抬头缓缓环视一圈。 “京城内的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让人无法得见真颜。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相当复杂,那就必须要找到关键切入点,才能以点破面,打开局面。”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清晰传递到屋内每一个人的耳中,“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先和王爷见上面,听一听他老人家的意见,再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实在不行还可以离开京城返回齐州,那里有冯节度使和本门道主的护佑,你们至少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 卫韬说到此处,忽然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密室的门外。 他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缓缓从座位上起身。 不见有什么动作,卫韬已经悄无声息来到门外。 他顺手关紧密室铁门,再向前迈出一步,便到了前庭通向后院的那座小花园。 吱呀…… 紧闭的花园小门被推开了。 一只皮靴从外面踏了进来。 卫韬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看着斗笠蓑衣的男子跨过门槛,站在了花园的青石路面。 虽然外面风雪交加,男子身上却没有一片雪花。 也不见有一丝一毫的水渍,看上去完全不像刚刚从大雪之中走来,而是从头到尾都呆在温暖干燥的屋内。 卫韬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男子身后。 那里还有一个打着纸伞的窈窕身影,让他莫名便想起了监武司陆芷荷的那名属下。 其身姿之飘渺,变幻之鬼魅,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你是谁,这里的人呢?”斗笠男子问道。 卫韬随口说道,“我是亲王派来的密使,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就行。” “你是延亲王的密使,那我们又是什么?”男子一愣,缓缓抬起头上戴着的斗笠,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没有瞳孔,一片惨白。 还在向外投射出幽冷光芒,犹如在眼眶内镶嵌着两颗纯色的玻璃球面。 唰! 淡青纸伞旋转,带动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飘向旁边。 和斗笠男子分列两侧,形成左右夹击之势。 卫韬微微一笑,“两位不要着急,我的确亲王密使,却并没有说自己是延亲王的密使。 毕竟亲王不止一个,除了延亲王之外,也还有其他王爷就在京城附近。” “你到底是何来路,最好还是老实交代,说不定吾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男子缓缓说着,语气愈发淡漠,“路是自己走的,一旦选择错误,那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卫韬的身前,直接探手一把抓来。 蓑衣急速震荡,隐现风雷之声,就连呼啸的风雪都为之凝滞不动。 就在同一时间,淡青纸伞急速旋转,边缘犹如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啸之声。 啪! 五指合拢,捏爆一蓬雪花。 蓑衣男子猛地一愣。 他志在必得的这一抓,竟然直接落了空。 定神再看,才发现那个年轻人只是向着一侧退出半步,便将所有攻击全部躲了过去。 蓑衣男子面色阴郁沉凝,难看到了极点,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就在此时,他的视线暗了下来。 以两人所处的地方为中心,大片区域仿佛被割裂开来。 “这种威势……” “莫非是武道宗师!?” “这么年轻的武道宗师!?” “我又有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一位武道宗师亲自出手对付……” 蓑衣男子眼前一黑,心中大惊失色,想要转身逃走,却五色俱盲、五音俱丧,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应。 轻细脚步声传来,武青璇看着地上两个陷入昏迷的身影,眼中波光闪动,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将那柄纸伞拆得七零八落,从中找到一张用蜜蜡封存的纸条。 打开后只看一眼,武青璇面色微变,“他们不是延亲王密使,而应该是青莲教的人。” 卫韬接过纸条,慢慢读出几个关键字眼,“京北梅山,云虹、烈山。” “青莲教的人竟然也在找他们?” 他陷入思索,片刻后抬起头来,“守株待兔已经有了结果,这里不能再呆了,必须马上离开。” “还有,京北梅山在什么位置?” 武青璇辨认一下方向,抬手指向远方,“大致就在那个位置,如果不是天色阴沉、风雪交加,道子在这里应该就能隐约看到梅山的轮廓。” 天色渐暗,风雪依旧没有停歇。 数道身影在荒野中飞快穿行。 雪花落在身上,很快浸透外面罩着的白袍,将里面的衣衫也随之打湿。 寒气将他们的身体紧紧包裹,即便是催发气血都无法完全阻挡,一点点抽走了体内的暖意,时间长了就连动作都变得僵硬麻木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找寻地方暂避休息,就连行进速度都没有降低,一直的话,你绝对会羡慕其他几人能够速死……” 卫韬话说一半,忽然闭口不言。 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悄无声息间,白袍男子捂住胸口,瘫坐在了冰冷的雪地。 “我没说不回答,而且你都还没有发问,为什么就要对我出手?” 他口中鲜血溢出,眼神充满不解。 “因为我用不到你了。” 卫韬叹了口气,“在这种荒郊野地,竟然都能遇到一位青莲宗师,当真是令人感到无比欣喜。” “青莲宗师?” 白袍男子艰难转头,朝着同一方向望去,“是年长老,是年长老她老人家到了!” 就在此时,狂风呼啸而至。 他看到了那道高冠博服的身影。 她白衣飘飞、脚踏青莲,穿透黑暗款款而来。 无数雪花仿佛拥有了生命和灵性,在她的身侧旋转飞舞。 还有丝丝缕缕的朦胧雾气,萦绕在前后左右,将那袭朴素的白衣衬托得分外圣洁。 “年长老,救命,救命!” 陡然间,白袍男子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就连已经开始冰冷的身体,都多出了几分热气与活力。 倏忽间。 一道黑红交织,隐含淡金的光芒划破夜空。 内里一道狰狞恐怖身影骤然显形。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妖魔降世,日月无光。” 在这道光芒出现的那一刻。 白袍男子心神莫名飘飞,闪过教内典籍描述的一句话。 如果说年长老的到来似流水,如月光…… 那么在这道黑红淡金光芒包裹的狰狞身躯面前,月光流水陡然间就变得明灭不定、岌岌可危。 此时此刻,白袍男子死死盯着发生在夜幕风雪中的碰撞,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地上,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无比。 刹那之间,他心中闪过了不知道多少念头。 直至一只利爪闪电般击出,震碎了漫天风雪,才将他从莫名出神的状态中猛然拉回。 妖魔探爪,撕裂黑暗,将不知道多少雪花吞噬进去,再也不见踪影 然后没入到那朵急速绽放的青玉莲台正中,竟然没有传出任何声息。 莲台陡然间凝固下来,由极动瞬间化为极静, 噗通!!! 一声闷响就在身侧荡开,还溅起了大蓬雪花。 白袍男子动作僵硬,目光缓缓下移,便看到一张本应该美丽雍容的面孔,此时却涂满鲜血,状若厉鬼。 “救,救我……”她甫一开口,又是大股鲜血自口中溢出。 “你是年长老,在喊我救命?”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裂开,白袍男子蓦地笑了。 “长老不是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么,这些时日高高在上,不仅从未拿正眼看过属下,甚至还要随意打骂责罚,此时竟然也不是那降世妖魔的对手?” 说话间,他强忍胸前剧痛,噗通一声跪伏下去,以头触地叩头不止。 “小人以前都拜错了,自今时今日起,不会再信妖教青莲,唯望能成为妖神麾下走狗,便是成为大王口中血食,也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卫韬看都没看白袍男子一眼,慢慢来到年长老身边,卡住她的脖颈将人拎了起来。 看着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他疑惑说道,“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在你们青莲教里面,会有这么多看上去威势赫赫,动起手来却只是个花架子的武道宗师。” “还有,你们在雪夜赶来城北梅山,应该都和定玄派两位道子有关,难道在他们身上隐藏着什么值钱的秘密?” “第三个问题,除了你这位中看不中用的宗师外,青莲教在京城周边还有什么大人物存在,他们又都是怎样的实力层次,只要你能毫无保留尽数告知,我就会饶你不死。” 卫韬一边说着,意识深处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眼神顿时变得更加柔和。 年长老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在击碎打破她的防御之后,丝丝缕缕的猩红触丝破体而入,完全控制住了她的身体。 卫韬并不着急,等待着她的回复。 但仅仅过了数个呼吸,却发现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年长老死了。 生命气息急剧衰落,刹那间便跨过了鬼门关,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施救的空间。 卫韬不由得微微一怔,最后发现问题似乎出现在幽玄诡丝身上。 他想起太玄山乱石岗一战,他通过幽玄诡丝刺入嵇狩体内恢复元气,好像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到底是什么原因,卫韬没有继续深思,因为还剩下一个白袍男子已经到了生死边缘,再过得片刻也要变成一具尸体。 几粒疗伤丹药喂下,却丝毫不见效果。 卫韬心中动念,死马当成活马医,伸手按住了白袍男子胸前的伤口。 猩红触丝透体而出,又寻隙而入,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一点点过去。 白袍男子趴伏雪地一动不动,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卫韬沉默不语,安静等待。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一个月时间过去,金币终于又有了自然增长,重新变回了一枚。 他一个个功法看过去,最终还是落在玄武真解七宿篇的界面。 名称:七宿篇。 进度:一百一十。 状态:破限一段。 境界:双宿合击。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如果将一枚金币投注上去,就会达到破限二段高度,境界也会从双宿合击提升至三宿合击,叠加阴极秘法之后,当能达到十七次震荡合击的层次。” “这种情况下再与宫苑交锋,十七合击对上她的阴极阳生……” 卫韬闭上眼睛,回想起那只突破血网,白骨森森的手臂,默然许久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宫苑也没有因为判断失误身受重创,处于全盛姿态的话,怕是也难以与她的阴极阳生杀招为敌。” 忽然,地上的白袍男子一动。 卫韬收敛思绪,低头看去。 便见到他翻身而起,再次跪伏于地,“小人宇文殇,参见大王!” 他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目光中除了狂热,还是狂热。 “仙人抚我胸,结发受长生,大王神仙手段,救下小人性命,小人非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大王听着不太顺畅,你可以换一种称呼。”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对于这个结果显然也有些意外。 青莲宗师死了,这个连玄感都不是的青莲教徒,竟然被他救活了。 而且还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和之前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表现。 沉默思索片刻,卫韬缓缓开口说道,“刚才我的问题,既然她死了,那么就由你来回答。 还有,既然你是青莲教的人,也可以和我讲一讲你们的组织,我对此也很有兴趣。”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宇文殇停止了讲述。 “你知道的东西,也不算多啊。” 卫韬眺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梅山,“说实话,除了关于青莲左使和苏苘圣女就在此地,并且和延亲王有所联系的消息外,其他的回答都让人有些失望。” “回主上的话,属下非是妖教的高层人员,因此知道的东西,也只有这么多了。” “原来是这样。” 卫韬沉默思索片刻,转身朝着远离梅山的方向走去,“不是高层就努力成为妖教高层,如此就能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 “主上所言甚是,属下定然加倍努力,不负主上重托!”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京城东郊的一座庄园。 卫韬没有选择继续前往梅山。 一来宇文殇也不知道,他们要寻找两个定玄道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二个原因,自然是因为梅山占地面积颇广,在这种黑暗雪夜想要找到两个人绝非易事,倒不如来到这座庄园,见一见所谓的青莲圣女,究竟又是个怎样的女子。 卫韬远远望着里面若隐若现的灯火,“你确定青莲左使和圣女就这里?” 宇文殇道,“回主上,属下可以确定姓苏的女人一直住在这里,至于左使闻衍,大部分时间都不知所踪,只是有时候会出现在庄园之中。” “你就在此地不动,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下,卫韬已然不在原地。 宇文殇向后退出几步,将自己藏得更加隐蔽,一动不动沉默等待。 不远处的阴影,卫韬暗中观察许久,才悄无声息离开,潜入到了庄园之中。 庄园深处,一座水中凉亭。 端坐着一位淡青衣裙的美丽女子。 在满天飞雪环绕下,她就犹如水中青莲、濯而不妖,给人一种清丽淡雅的纯洁美感。 此时此刻,女子秀眉轻蹙,看着面前黑白胶着的棋盘不语。 在她对面,延亲王世子武青隆微笑不语。 他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棋盘之上,也不在亭外风雪之中,而只在对面精致到几乎找不出瑕疵的美丽女子。 亭外池边,还有一个灰衣老者气息内敛,肃立不动。 虽然就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两人浑身上下却依旧干燥,不见一处湿痕。 老者眼眸半开半阖,似乎已经睡着过去,只是不时从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警惕关注着周围的环境。 “苏姑娘想好了吗,继续耽误下去的话,雪可是越来越大了。” 武青隆温和说道,“不过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去暖房中继续秉烛手谈,再沏上一壶香茗,或是烫一壶美酒,配几碟小菜,观雪对弈,品茗饮酒,也算闲适自在。” 苏苘眨眨眼睛,白了武青隆一眼,面上浮现出小女孩般的纯真笑容,“世子说的我都动心了,不过还是要把这步棋走完再说。” 武青隆低头看一眼棋局,微笑着道,“确定就下在这里?苏姑娘一旦落子,可是不能再悔棋的。” 苏苘纤细如玉的手指顿住棋盘之上,想了一下后重重点头,“就下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世子殿下后面要怎样屠掉我的大龙。” 她黛眉轻蹙、吐气如兰。 便要将那颗棋子轻轻落下。 就在此时,亭外风雪忽地一凝。 灰衣老者猛地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森寒光芒。 他身形一动,却又将刚刚抬起的脚步收了回来,表情眼神阴沉到了极点,死死盯住毫无征兆出现在池间亭中的那道颀长身影。 那人就站在世子殿下和苏姑娘身侧,似乎和他们一起,饶有兴致看着已经快要到了结束的棋局。 灰衣老者身体紧绷,心中刹那间闪过数个念头,终究是有些投鼠忌器,钉子一般立在池边不敢稍动。 那颗棋子终究没有落得下去。 苏苘微微抬高手指,转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公子旁观吾等对弈,看来也是个喜欢下棋的文人雅士。” “你姓苏,身份是青莲圣女?” 苏苘微微一怔,笑容变得愈发浓郁,“公子在胡说些什么,如此冤枉小女子,可不是君子所为。” 卫韬沉默少顷,目光落在她的腰间,看到一枚作为配饰的青玉莲台。 下一刻,他面露温和笑容,“不用姑娘作答,我已经有了答案。 还有,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我不是君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62章 通达 一阵寒风袭来。 搅乱大蓬雪花。 亭外池水早已结冰,又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松软的发糕,散发着清冽的光芒。 虽然是在风雪交加的冬夜,武青隆却浑身燥热,后背大汗淋漓,已然浸透了所穿的衣衫。 额头上清晰可见细密的汗水,正在顺着面颊悄然流淌下来。 武青隆能够清晰感觉到,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就在周身环绕,将他完全笼罩在内。 仿佛随着这个人的到来,陡然被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对方能悄无声息出现在此地,并且让玄感层次的贴身护卫几乎没有察觉,本身就说明了此人的实力层次极高,甚至有可能晋入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 武青隆也是没有想到,在大周王朝首善之地的近郊庄园,竟然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武道宗师。 而且是个看上去如此年轻的宗师,简直要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 此时此刻,他心中懊恼无比。 如果是在城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着当年先祖武帝的遗泽,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亦或是北荒南疆等外道宗师,只要胆敢暗中潜入京师的核心区域惹出事端,镇守在大内四象殿的皇家宗师便会出手镇压。 退一步讲,就算他以前出行外地,基本上都会有父亲的左膀右臂之一,同样身为武道宗师的宿老供奉负责防卫。 但是,他却是在京城郊外的庄园。 就算是镇守在四象殿的大内宗师再强,也不可能感知察觉到这里的情况。 而且,还是因为这里是京城近郊,他以为不可能会出现什么危险,便没有惊动宿老爷子大驾,只带了一个护卫便轻身而来,最终导致将自己置于绝对的险境之中。 武青隆目光低垂,一直没有开口。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想表明身份,但话到嘴边却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帮经过了诸般玄感妄念折磨的武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根据他所接触过的那几位宗师来看,几乎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正常。 而是在正常的躯壳掩盖下,装着不知道怎样不为外人所知的扭曲灵魂。 更何况,他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一旦说出延亲王世子的身份,到底是能够因此保住性命,还是会陡然变成催命的音符。 所以,武青隆暂时还不想赌,更不敢赌。 直接表明身份的话,如果能让这人心有顾忌,便是最好的结果。 只要他自己能够走脱,剩下两人的死活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护卫死了可以再找,就算平日里再贴心,那也没有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至于眼前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若是他连活都活不下来,这女人就算长得再美若天仙,骨子里再销魂诱人,那又有什么鸟用? 甚至都不如在日后上坟的时候,给他多烧两个描眉画红的纸人。 武青隆心中思绪纷乱,刹那间转过了不知多少个念头。 到底该不该开口。 如果开口的话,又要从什么地方切入。 第一句话怎么说,才不会引得这位忽然动怒。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萦绕脑海,让他顿时更加烦躁焦虑。 就在此时,卫韬转过头来,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你又是什么人?” 来了! 终于来了! 武青隆心中猛地一跳,整个人在此时陡然一个激灵,仿佛有种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眉心,甚至让他忍不住想要呻/吟出声。 心间念头电转,他屏息凝神,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回阁下的话,在下不才,忝为……” 咔嚓! 武青隆眼前毫无征兆猛地一黑。 凉亭、风雪、棋盘、女人,尽皆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唯见一只黑红交缠的大手笼罩下来,包裹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惊讶疑惑、恐惧绝望。 还有无尽的疑惑迷茫。 武青隆心底诸多情绪如火药炸开。 但他已经无法做出其它反应。 便被那只大手包住头颅。 所有感知全部消失不见,只有头皮骤然发烫,被猛地箍紧。 咔嚓! 武青隆的身体猛地矮了一截。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红白黑黄不同颜色混在一处,各种碎片和黏液四散飞溅,在棋盘上铺洒开来。 一具无头尸体从石凳上软软倒地,还在凉亭内无意识地微微抽搐。 “和青莲妖女深夜相聚,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懒得再问你的名字。” 卫韬轻轻甩掉手上沾染的少许污渍,身形一闪骤然消失不见。 不到一个呼吸时间,他去而复返。 手中多出一只白发苍苍的头颅,又随意丢到地上,恰好与武青隆的无头尸体对接一处,看上去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恐怖诡异感觉。 “没有了其他杂鱼的搅扰,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将要度过一段安静相处的时光。” 卫韬慢慢说着,凝视着那双犹如幽潭的眼眸,话音未落便探手一把抓来。 哗啦啦! 棋盘跳起,黑白棋子乱飞。 噼里啪啦打在卫韬手上,甚至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他对此毫不在意,死死盯着那双依旧纯净的眼眸,手臂掌心筋肉跳动,周身力量震荡合击,在原有基础上陡然再次爆发加速。 毕竟对面是青莲教圣女。 在宇文殇口中能和青莲左使对坐而谈的大人物,就连那位死得冤枉的年长老,见到她也恭恭敬敬,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僭越之举。 那么在面对这样敌人的时候,就不能有任何的轻敌和大意。 咔嚓!!! 卫韬五指捏合,一爪落下。 抓爆了几枚棋子,撕裂了一团空气。 然后重重卡住了那只如玉细腻的脖颈,将青莲圣女纤细窈窕的身体高高举起。 “竟然这么简单?” “如此看来,所谓的青莲圣女,其实根本和实力层次无关,只是看谁长得好不好看?” “那么,如果只是个花瓶的话,反倒是没有了太多逼问审讯的意义,不如直接杀掉腾出时间搜寻庄园,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的莲台信物。” 卫韬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指尖微微发力,控制住她的身体。 但就在下一刻。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腰间,表情却是陡然一凝。 莲台还是那个莲台,无论是大小还是形制,都和刚才第一次见到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最大的问题却在于,它竟然无法再让状态栏生出任何反应。 究竟是莲台忽然变成了赝品,还是说面前这个被他卡住脖子的女人,整个都是个假货? 咔嚓! 卫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拗断了她的脖颈,然后看都没看一眼尸体,随手便将之丢到了亭外的水池。 噗通一声轻响。 尸体落下,却没有激起一片雪花。 反而撞掉片片花瓣,落在她的青色衣裙之上。 卫韬凝聚精神,看着眼前的花海,一直向前延伸出去,直至达到目不能及的视线尽头。 他伸手按住眉心,又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什么时候,我便落入到了她所引动的玄感妄念之中?” “难道刚才杀掉另外两人,也只是我的臆想?” “不,不对,那两个家伙确确实实是被我打死,变成了无头的尸体,然后我才陷入到了妄念之中。” 卫韬小心戒备,飞速思考。 片刻后终于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就在她打乱棋盘,黑白飞舞的时候,那双犹如深潭的眼眸似乎闪过了一道光芒。 果然,能够被称之为青莲圣女,确实有着几分过人之处。 从进入这座花园开始,他就已经尽量小心注意,没想到还是在这种微小细节之处让她得了手。 不过,卫韬现在并不着急。 对方只要想着出手,那就一定会暴露自己的位置,这也将是他反击的最好机会。 就好似当初与宫苑一战,她修为境界比他和刘椽凕都要更高,在以玄感妄念将他们两人干扰后,最后时刻的出手也还是完全露出了自身的形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或许在妄念扰乱精神之下,时间的流逝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忽然,一道模糊身影在姹紫嫣红之中缓缓浮现,然后迅速变得清晰可见。 卫韬眯起眼睛,看着那张陌生的男子面孔,目光落在其臂膀,上面还纹着一只硕大的狼头。 紧接着,第二道身影显露亭中。 也是一个面目阴鸷的男子,在手臂上同样纹着一只狰狞狼头。 卫韬心中微动,隐隐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两人。 尤其是他们手臂上的狼头纹身,更是引起了他早已经有些久远的回忆。 “他们是苍远城银狼帮的人?” “在我面前搞出这种妄念,又有什么用处?” 就在此时,第三道身影悄然现身。 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披风,下面则是一袭黑色短裙,双腿修长白皙,如玉细腻,在鲜艳的花丛中显得愈发引人注意。 “这个女人,我还记得她的名字。” “白芊,她是我杀的第一个气血武者。” 卫韬眉头皱起,看到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挣扎着浮现眼前,又迅速变得清晰,将前后左右围拢得严严实实…… 他们面容扭曲,声音凄厉,缓缓靠近过来。 卫韬一个个地辨认过去,表情愈发沉凝。 除了白芊之外,还有王郢雪姐弟,铁腿门大师兄陈澄山,苍远内城赵祗,以及他擅长联手合击的两个护卫,虎煞拳雄罡师兄弟,等等等等,全部都是之前被他杀死的人。 他们都保持着死前扭曲可怖的表情,周身死气缭绕,杀机森寒,迈着僵硬的步子,越过密集花丛,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包围过来。 “这是要将死在我手中的所有敌人,尽皆显化于玄感妄念?” “倒是有些奇特,算是别出心裁的手段,但若以为这样就能扰乱我的心神,简直是荒谬至极。” 卫韬面无表情,完全不以为意。 但就在下一刻,在人群的最后方,花丛中忽然显化出三道高冠博服的身影,缓缓睁开眼睛,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嵇狩、乔暻,还有刚死不久的年长老,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感受到有如实质的宗师气息,卫韬微微皱眉,依旧不为所动。 紧接着,一道血光泛起,北荒老僧蒙敕出现在三个青莲宗师的身后,双手合十默立不语。 又有浓重沙场烟尘飞扬,从中走出节度副使向绌的身影。 而在向绌的前后左右,甚至清晰可见一个用鲜血写成的五字,正在环绕着他的身体上下飞舞。 刹那间,磅礴压力扑面而来。 一波波冲击着卫韬的精神。 他眼中猩红丝线骤然聚集,纠缠涌动,疯狂乱舞。 虽然明知道所有一切都是被引动的玄感妄念,但在这种越来越巨大的压力下,几乎已经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妄念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判断,让他的意识难以保持清醒,灵台不再透彻清明。开始将所有一切当成真实的存在,并且要与之进行正面交锋与抗衡。 就在此时,一个面带邪意笑容,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中年男子缓缓显形。 在男子身后,还紧跟着一个表情愁苦,眼神却又异常坚毅的白眉老者。 老者盘膝而坐,与中年男子气机相连,归于一体。 “韦绝言,你也来了。” 卫韬喃喃自语,眸中万千红丝倏然收缩至一点,映照出所有人冰冷扭曲的面容。 他陡然杀意暴涨,犹如烈火燃烧,精神意气已然紧绷到了极点。 就像是只需轻轻拨动,下一刻便要直接断掉的弓弦。 “俱都是手下败将而已,能杀掉你们一次,自然就能再杀掉你们第二次,杀光了你们,所有问题自然不存!” 卫韬大口喘息着,脸上渐渐浮出狰狞笑容。 就在他即将处于崩溃之时,突然某个难以释怀的疑惑从意识深处传来。 让他刚要迈出的脚步陡然停滞不动。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就算是将这些人全部杀掉,问题也无法得到最终的解决。 因为人数不对,算来算去都不完全。 有些小鱼小虾可以抛开不管,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那两个关键人物。 孙洗月,还有宫苑。 她们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所杀的人中怎么会没有她们的存在? 不能再将她们再杀一遍,无论如何都算不得圆满。 疑惑迅速扩大,犹如一颗火星落入油锅,迅速燃起熊熊烈焰。 下一刻,似乎问题将要得到解答。 悄无声息间,一道虚幻的女子身影开始显化,连同身下的白骨祭坛一起,渐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随着这道身影的出现,其他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泥塑一样静静立在原地不动。 她就像是一团雾气,不停涌动收涨,却始终无法让人见得真颜。 连带着那座白骨祭坛也在咔咔作响,变幻出各种扭曲的形象,就如同是活过来了一样。 但仔细观察片刻,却又像是祭坛中空,在里面关闭着一头凶兽,正在拼命撞击着这座禁锢的牢笼。 卫韬沉默不语,眼中猩红颜色却在此时缓缓褪去。 就像是原本一直由他自己承担的压力,忽然找到了另一个宣泄口,整个人都在刹那间变得无比轻松,心境甚至因此变得愈发透彻通明。 人形雾气还在涌动,白骨祭坛随之变幻不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晰确定。 卫韬反倒是不再着急,心中愈发平静,甚至还有些许的期待。 因为宫苑在临死前说过,这并不是白骨祭坛,而是一座封镇禁锢的牢笼。 那么,他也想要让眼前的变化继续下去,最好能看一看,白骨祭坛若是碎裂之后,又会有怎样的情况出现。 忽然,青莲圣女的幽幽叹息响起,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回荡在他的耳边。 没有任何声息,雾气悄然散去,花海消失不见,所有身影尽皆不存。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他还站在池间凉亭之中。 面前坐着的苏苘披头散发,满面鲜血,将原本精致美丽的面孔映衬得犹如厉鬼。 “你,你不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而只在和我一样的玄感层次。” 她气息散乱,喃喃自语,“但是,吾所修持的青莲秘法,为何对你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哪怕是初入阴极的武道宗师,只要被我成功施以秘法,也会再入妄念,以其本人之精神意志,为其重现一生所遇之敌,直至无法承受心弦崩断,灵明不存。 你和吾都是玄感,本应该更加顺利将你拿下才对,结果却是秘法反噬自身,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卫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在我的玄感妄念之中,最后看到了什么?” 苏苘眼神涣散,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一般,由内而外散发出浓郁的死气。 她只是动作僵硬摇了摇头,“我所能做的只是引发和诱导,什么都无法看到。” 卫韬又接着问道,“你们出现在大周京城,又和延亲王搅在一起,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苘转头看向亭外飞扬的大雪,只是幽幽笑道,“秘法反噬,伤及自身,我现在已经是将死之人,你觉得我会说吗?”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你所修的这部青莲秘法,又叫什么名字?”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她声音变得虚弱,头也渐渐低垂下去,“你杀了延亲王世子,又将我置于死地,纵然身怀宗师之力也难以逃掉接下来的追杀,我会在下面等着你,看你最终会是怎样的一种死法。” “延亲王世子,谁是延亲王世子?” 卫韬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地上躺着的锦衣年轻人,竟然不是青莲妖教的门徒弟子,而有着另外一层出乎预料的身份。 不过杀都杀了,又能怎样。 他凝视着漆黑的夜空,目光穿透纷纷扬扬的大雪望向京城。 刚才被妄念激起的杀机再次汹涌泛起。 既然已经下了杀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延亲王也送入黄泉地府,让他们父子二人能够在下面团聚。 只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此之前他还要进行更加充足的准备。 再看一眼已经没了呼吸的苏苘,卫韬暗暗叹息,抓起那枚恢复正常的青玉莲台,悄然隐入雪夜之中。 对于这个青莲圣女,他并没打算取其性命,而是想要带走慢慢调教审问。 不管是和青莲教相关的隐秘,还是那门可以引发白骨祭坛变化的诡异法门,都对他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值得去花费时间精力慢慢获取。 只可惜她却因秘法反噬耗尽精神,油尽灯枯死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施救便已经香消玉殒,性命不存。 庄园之外,宇文殇隐于黑暗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换过姿势。 忽然,他身体微微一动,抖落大团覆盖的积雪。 “主上,您回来了。” 看到悄无声息出现眼前的身影,宇文殇仿佛忽然活了过来,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神瞬间恢复光芒。 “你一直在这里呆着?” 宇文殇单膝跪地,慨然说道,“主上让在此等候,属下自然不敢擅离职守。” 卫韬缓缓伸手,拂去宇文殇肩膀上几乎有三寸厚的积雪,心中生出些许莫名古怪的感觉。 纵然有着幽玄诡丝的效果,但此人忽然就狂热到如此程度,确实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难道是一心信奉的青莲破碎之后,就将全部的信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思索片刻无果,卫韬便暂且将问题搁置,极目眺望着来时的方向。 “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你现在和我回去,我们再返梅山,如果能找到和两个定玄道子有关的线索,也算是为你积累一点不大不小的功劳。”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当然,宇文你也可以想想办法,找到其他前往梅山的青莲教徒,若是将他们全部杀掉的话,功劳就会由你一人独占。 接下来只要能应付过去上面的问询,小功劳也会变成大功劳,再不惜花费打点一番,步步高升指日可待。” 宇文殇再次跪伏于地,“属下遵命,一切都由主上定夺!” ………… ………… ……………… 午夜时分,风雪渐收。 两道身影出现在梅山脚下。 越过了几座相对平缓的低矮石坡后,卫韬站在最多不超过五百米梅山最高峰顶,低头俯瞰着前方绵延不断的丘陵,不由得一声暗暗叹息。 宇文殇说的不错,在这里想要找到两个人,确实无异于大海捞针。 “主上,属下从年长老身上搜到了传令烟花,只要其他几队妖教武者能够看到,一定会赶来这里复命。” 卫韬思索片刻,缓缓点头,“那就放吧,有收获固然欣喜,没有也算不得损失。” 噼啪! 一支烟花升入高空。 凌空爆开一团美丽的颜色。 两人安静等待,沉寂无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轻细脚步声从峰下传来。 几道身影若隐若现,很快来到近前。 宇文殇迎了上去,与为首一人接头交谈几句,又快步返回卫韬身边。 单膝跪地的青莲教徒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那道负手而立的背影,心中一点疑惑悄然升起,迅速变得浓郁。 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年长老。 她,不对,应该是他到底是谁? 青莲教徒眉头紧皱,再看一眼躬身而立的宇文殇,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腰侧的刀柄。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响。 那是人体软软倒地,碾压积雪的声音。 他连看都不看,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遵从本能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双腿骤然发力,就要跃起逃走。 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了一丝力气。 还有难以忍受的麻痒刺痛,就从胸口和眉心同时传来。 “这种感觉……” 青莲教徒艰难低头看去,只见到一缕猩红颜色,悄无声息隐入飞雪之中。 “处理了吧,我们再等下一批人,如果半个时辰后没有反应,那就再……” 卫韬把玩着那枚青玉莲台,话说一半忽然闭口不言。 就在远处的夜空,又有一朵烟花腾空而起,爆开大团绚烂的色彩。 宇文殇眼睛一亮,“主上,这是妖教教徒做出的回应。” 卫韬点点头,身形已然消失不见。 接连越过十数道低矮山丘,以卫韬的速度也花费了不短时间,才来到烟花升空的地点。 而越是靠近,他便越发能够感知到某种熟悉的气息。 和宫苑驱使诡丝带给他的感觉几乎完全相同。 只是在细节上面出现了少许变化。 几个身披白袍的青莲教徒迎了上来,然后被迅速制服。 盏茶时间后,卫韬停下脚步,低头注视着地上那张完整人皮,仔细辨认清楚后,表情一点点变得疑惑,还有少许的沉凝。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张人皮便是定玄道子烈山。 当时在太玄别院第一次见面,此人的憨厚淳朴还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却是没想到在这个冰寒的雪夜,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死在了梅山之中。 烈山的死因并不难猜。 因为从人皮的表象来看,除了幽玄诡丝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令卫韬感到惊讶的是,诡丝可以抽取精血元气不假,但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便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再仔细搜寻探查几遍,又有更多线索浮出水面。 “凶手应该就是云虹。” “而且她在杀掉烈山后,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走得很急,就连人皮和其他遗留的痕迹都没有来得及处理干净。” “两人同为定玄道子,当时在太玄山上的时候,看起来关系还相当亲密,为什么在不久之后便突下杀手,而且是用如此诡异的方式。” 卫韬瞑目沉思,忽然想起宫苑临死前说过的话。 一定要杀光定玄山所有练脏玄感。 看来宫苑确实发现了什么,而且就在其死后不久,云虹和烈山便发生同门相残的事件,也从侧面验证了她的说法。 不过,卫韬还是不打算去管。 只要没有惹到他的头上,定玄派的人就算全都变成疯子,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最多通过刘椽凕去暗中传递些小道消息,让朝廷巡礼司和教门其他宗门去探查处置。 将那张人皮小心叠好收起,卫韬迎着冰寒刺骨的北风,心神缓缓晋入透彻清明。 悄无声息间,刚刚入手的青玉莲台消失无踪。 状态栏内,叮咚鸣响接连不停。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金币数量从一枚变成了九枚,足够他将自身实力再次进行提升。 让宇文殇去到远处放哨警戒,卫韬寻了一处避风的石洞,将目光落在玄武真解七宿篇的界面。 名称:七宿篇。 进度:一百一十。 状态:破限一段。 境界:双宿合击。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卫韬凝神静气,消耗一枚金币,投入到玄武真解七宿篇中。 片刻后,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 剧烈变化随之降临。 体内血网震荡不休,窍穴涌动涨缩,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待到一切都平稳下来,他服用几颗丹药补益身体,然后毫不犹豫将第二枚金币投入进去。 时间飞速流逝。 卫韬从入定中睁开眼睛。 状态栏悄然浮现虚空。 名称:七宿篇。 进度:一百三十。 状态:破限三段。 境界:斗牛女虚合击。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提升至此,他已经不敢再继续下去。 因为身体已经隐隐感到了不适。 若全力爆发的话,那就是阴极秘法破限终段十五合击,再加上斗牛女虚四宿合击,刹那间十九连震荡合击,比起提升前强了一筹不止。 “如果再与宫苑对决交锋……” 卫韬心中动念,一遍遍回溯她的阴极阳生,沉默许久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他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没有结论。 单纯从爆发的力量来分析,十九连震荡合击已经超过了宫苑所表现出来的最强形态。 但她最后一掌所展示出来的阳极意境,却依旧让他感到心惊不已。 仿佛是量变引起了质变,达到更高的力量层次。 真要是正面碰撞,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质的提升可以无视数量的堆积。 还是巨大的数量可以压倒质的层次。 许久后,卫韬收敛思绪,看向了状态栏内剩余的七枚金币。 思索片刻,他也没有继续留存,而是将其一股脑投入到了玄武真解龟蛇篇中。 毕竟现在亟待解决的是身体强度的提升,在金刚秘法难有进境的情况下,也唯有这篇基础功法能够带来有益的变化。 终于,当夜幕退去,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时。 最后一枚金币带来的变化趋于停息。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470%。 状态:破限三十七段。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线,不同脉路相互融合,壬癸七宿意境反哺,此功法得到极大进化提升。 卫韬便在此时从石洞踏出,迎着初升朝阳,身体沐浴着璀璨金光。 他缓缓转身,遥望京城所在方向。 被青莲圣女激起的杀念,非但没有随着一夜的忙碌消减,反而变得愈发浓烈起来。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延亲王送入黄泉,也算是从源头上解决了所有问题,超额完成了下山前道主的交代。” “如此便能求一个念头顺畅通达,之后也可以抽出身来前往漠州大山,去见一见萝茶族世代供奉的祖堂,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63章 吞食 雪停之后,阳光灿烂。 但温度却没有提升,反而因为积雪融化变得更加冰寒。 时有北风吹过,卷起大蓬雪花,同时带来彻骨的凉意。 坐落在京北近郊的庄园沉寂无声。 就连门前的积雪都没有清理打扫。 悄无声息间,一道宽袍大袖的身影出现在庄园之中。 闻衍左右环视一周,鼻尖微微翕动,面色渐渐变得沉凝。 不久后,他来到庄园深处的那座凉亭,目光落在打翻的棋盘上面。 不管是洒落满地的黑白棋子,还是颜色暗红的斑斑血迹,仿佛都在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混乱。 忽然,镶嵌在石缝中的一片衣角吸引了闻衍的注意。 他拿到眼前仔细观察,片刻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左使大人,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一个青衣男子飞奔而来,“属下发现了其他同门的尸体,就被堆积在那座鱼塘污泥里面。” 闻衍沉默片刻,“有没有找到圣女和延亲王世子?” “属下找到了两具残尸,看穿着打扮似乎便是圣女和世子,但至今没有找到头颅,所以并不敢真正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 “你不用说了。” 闻衍一摆手,打断了属下的禀报,缓缓在石凳上坐下,许久都没有言语。 事情似乎有麻烦了。 而且是相当大的麻烦。 闻衍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苏苘和武青隆已然在昨夜丢掉了性命。 苏苘是他押注很久的候补圣女,若是能够脱颖而出再进一步,成为真正的青莲圣女,身份地位和实力层次绝对会变得截然不同。 完全可以用鱼跃龙门来对比形容。 那么他作为一条线上的重要人物,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假以时日甚至有可能坐上青莲法王的位置,统御掌控整个往生之地。 但是,现在就要到了圣女争夺的关键时刻,她竟然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外面,对他们所属这一脉可以称得上是非常巨大的打击。 更令闻衍烦躁的是,死掉的人还不止苏苘自己,还要再加上一个武青隆。 武青隆是延亲王世子,也是他们主要的拉拢对象之一,此人重要性可想而知。 结果如今却在青莲教的地盘惨死,此事被延亲王知道的话,双方的合作关系必将出现一道巨大裂痕。 那么他们之前所有的投入,付出的代价都有可能化为泡影。 闻衍在凉亭内枯坐不动,陷入沉思。 许久后,他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对侍立在侧的心腹属下命令道,“将庄园清理干净,封锁所有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一丝一毫。” “还有……” 沉默片刻,闻衍闭上眼睛,又接着说道,“这件事能拖得一时算一时,就算是最终拖不下去,也要将武青隆之死和我们撇清关系,不能影响到后续计划的实施。” “属下明白!” 下午时分,卫韬跟在一群踏雪郊游的读书人后面,从北门进到大周京城之中。 城内人来人往,穿梭如织。 除了路上不时有披甲执锐的士卒警戒巡逻,其他却是不见任何紧张气氛。 或许对于普通居民来说,发生在朝堂之上、大内宫中的事情,根本就远在天边,只要没有出现刀兵之灾,那就相当于并不存在。 沿着繁华热闹的长街走了很远,又拐出几道弯,他终于看到了那座名为京味轩的酒楼。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最繁忙的饭点,里面除了零星的食客外,便只剩下了收视桌椅打扫卫生的伙计,看起来倒是有些寂静冷清。 见到有食客进门,一看还是个穿着打扮不俗的公子哥儿,店小二急忙放下手上的活计,满脸陪笑赶了过来。 卫韬找了一间僻静的包房坐下,小二在一旁轻手轻脚端茶倒水,摆上干果点心。 忙完之后,他拿起毛巾抹了把汗,刚准备唱报菜名却又被直接打断。 卫韬随手丢给店小二一块银锭,面露微笑缓缓说道,“菜名就不必报了,我看外面的门上挂着京味轩的招牌,你就把店里最拿手的菜品做好了端上来就行,这锭银子够了么?” “够了够了,公子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嘱咐后厨,让师傅使出全部功力,包您吃得满意。” “恩,去吧去吧,只要味道好,本人还有其他赏赐。” 卫韬又是一笑,端起刚刚沏好的茶水。 不得不说,酒楼后厨的动作很快,仅仅盏茶时间后,各色菜肴便流水般端了上来,将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卫韬深吸一口浓郁的菜香,直接拎起一根肘子,咔嚓两下便连骨带肉吞下肚去,然后又将目光瞄向了还在冒着热气的蒸鹅。 就在此时,包厢房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子声音传了进来。明显不是刚刚一直在这里忙活的店家伙计。 “小的是酒楼掌柜万孚升,特来给公子奉上一坛美酒。” 卫韬抬头望去,就看到一个身着棉袍,白净富态的中年男子手捧酒坛,低头从门外进来,小心翼翼放在了桌边。 “万掌柜,坐吧。”卫韬一指饭桌对面的空位。 万孚升并没有坐,拍开泥封斟满酒碗,浓郁醇香顿时充满了整间包厢。 他后退两步,深施一礼,声音蓦地压低,“属下见过卫道子。” 卫韬点点头,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有些好奇地问道“这坛是什么酒,怎么味道比我刚才喝的要香醇许多?” 万孚升恭恭敬敬将酒坛放到桌上,抱拳行礼道,“这是属下窖藏的陈酿,一般并不会向外售卖,今天有幸见到道子,才从酒窖中取出请道子品尝。” 将一碗酒慢慢喝下,卫韬闭上眼睛品味良久后赞叹道,“确实不错,果然不愧窖藏沉香之名。” “道子喜欢就好。”万孚升微笑说道,整个人的气质不知不觉间变得沉着稳重,不再是刚进门时的稍显油滑、八面玲珑。 卫韬摩挲着光滑细腻的酒盏,“万执事应该已经接到传讯,知晓了我的来意。” 万孚升点了点头,从贴身位置取出一叠写满字的白纸,“关于诚亲王和延亲王的情报,属下已经收集整理了一部分,道子随时可以过目。” 说到此处,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两位身份特殊,情报收集上面或许还有很大疏漏空白,道子更需要哪方面的细节内容,属下下去再想办法秘密打探收集。” 卫韬慢慢翻看着纸上记录的内容,“万执事做得很好,有了这些消息,便解决了我很大的难题。” 万孚升又是躬身一礼,“宗门和道主对我恩重如山,属下不过是做了些许分内的小事,尚不及报答山门万一,完全当不起道子如此夸赞。” 卫韬微微颌首,正要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落在几行字迹上面,眸中波光闪动,若有所思。 又看了一遍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封密件便悄然化作粉末落入汤盆,再也无法变回原本的模样。 “今天的酒菜很好,万掌柜辛苦了。”卫韬端起手边酒碗,送到嘴边慢慢喝完。 “公子喜欢就好。”万孚升躬身一礼,后退着出了包厢房门。 数日后。 官道中央,一支队伍衣甲鲜亮,气息森严,护卫着三辆通体玄黑的马车,正在向着京外的方向缓缓而行。 车轮压过尚未融化的积雪,留下笔直且长的几道轮印。 第一辆马车之中,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半躺半坐,有些佝偻的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行晃来晃去,眼睛半开半合,仿佛已经陷入到了熟睡之中。 中间的马车高大宽敞,车厢内还有空间摆放开一张古朴典雅的书桌。 桌后坐着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部卷册细细阅读。 不时拿起狼毫小笔,在上面做着详细的批注。 还有一个身着宫装的雍容女子陪侍在侧,为他磨墨倒茶,红袖添香。 随着马车的前行,桌上烛火微微晃动,映照出女子白皙如玉,吹弹可破的动人面庞。 她目光须臾不离男子左右,仿佛眼中唯有他的存在,对其他的一切,全部视而不见。 片刻后,中年男子放下书卷,将杯中茶水饮尽,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青隆还没有消息吗?” 他嗓音低沉,开口问道。 宫装女子道,“当年在属地的时候,他不是经常一连几天不回家吗,妾身早都已经习惯了。” “属地是属地,京城是京城,很多在属地能做的事情,到了这里就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浑不在意。” 中年男子话锋一转,“他不会是又去见那个妖女了吧,早就和他说过不要和这些人走得太近,免得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王爷莫要生气,等青隆回来,妾身再好好和他说一说。” 宫装女子将茶盏续满,不动声色转换了话题,“只不过是个京南卫营而已,还值得王爷亲自走上这一遭?” “区区一个京南卫营,自然不值得我亲自前往。” 中年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细细品味着滚热甘苦的味道,“不过这次我要见的人有些特殊,让其入到城内似是有些不妥,便借着这次接收卫营的机会与其对面详谈。 也算是带爱妃踏雪郊游,在郊外好好休息玩上两天。” 宫装女子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她这一笑,顿时犹如百花齐放,给车厢内的一切都增添出几分亮丽的色彩。 车外是呼啸而过的寒风,内里却是这样一副充满暖意的温馨场景,两者被厚重的车厢阻挡隔开,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最后那辆马车,一位白衣胜雪的剑客盘膝入定,膝上横放一柄样式古朴的三尺青锋,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微微颤动,不时发出龙吟般的轻鸣。 在数十铁骑的护卫下,马车一路向南而去,很快将那座威严厚重的城池抛在了后方。 ………… ………… ……………… 天色渐暗,京南卫营一片安静。 林廉邡不停地在军帐内转着圈子。 他一眼都不想看桌上的密信,上面的字迹仿佛一句句咒言,多看一下便让人心烦气躁、积郁忧愁。 最近发生在京城的事情,林廉邡也有所了解,但他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 身为京南卫营的统领,忠诚纯良是应有的品质。 至于忠诚的对象,自然是坐在龙椅上的大周皇帝。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他的恩主,也是当年将他从泥潭中捞起,赐予了他新生的诚亲王爷。 但是,这一封密信的出现,就像是一块大石投入湖面,将他原本平淡无波的心境搅起了道道波澜。 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惶恐不安。 如果不是担心周围便有对方安插的眼线,林廉邡简直想破口大骂,为什么非要将他架到火上煎炸烧烤。 加之如今大内情况不明,诚亲王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已然让他焦躁不安到了极点。 “城内现在有什么变化没有?”林廉邡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沙哑干涸,几乎快要到了说不出话来的程度。 帐内随侍的亲兵恭敬回道,“启禀统领,京城风平浪静,并无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这是又让我熬过去一天吗。” 林廉邡暗暗呼出一口浊气,沉声下令道:“不要掉以轻心,所有人衣不卸甲,刀不离身,就地休息,各处明哨暗哨擦亮眼睛,防止被贼人偷袭。” “属下谨遵统领之命!” 亲兵领命离开,空无一人的大帐内,林廉邡捏住眉心缓缓坐下,感觉到一阵浓郁到化不开的疲惫。 “现在就怕拉拢没有得到直接回应,延亲王便要直接取我性命。” “但是,如今皇宫大内被遮蔽得密不透风,连一个小道消息都无法传递出来,谁又知道如今龙椅上的那位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当今圣上只是假装病重,就等着有谁跳出来,再雷霆万钧一网打尽,我这个京南卫营的统领顿时就要被碾成齑粉。” “还有恩主诚亲王,至今不知他老人家到底如何所想。 如果这封密信是诚亲王亲笔发出,那我就算舍了这条性命,当即带兵直入京城也不用犹豫,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犹如同接了个烫手山芋。”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不用考虑诚亲王的关系,我若真的听从密信之言,按照约定带兵进城,待到延亲王事成之后,怕是也免不了要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毕竟我又不是此人真正亲信,哪里敢奢望所谓的从龙之功,被当成沾血的刀子毁尸灭迹的可能性反而最大,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更让林廉邡心神不安的是,根据他所打探到的情报,延亲王麾下聚集了不止一个武道宗师。 如果对方真的不管不顾要取他性命,就凭京南卫营这些兵马,就算是提前列好战阵,怕是也难以阻挡住宗师武者的袭杀。 林廉邡停下脚步,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盏,想要润一润有些干渴发涩的喉咙。 他刚刚将茶水送到嘴边,心中陡然警兆突现。 “什么人!?” 林廉邡猛地抽出腰侧佩刀,摆出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 “听说林统领天资聪颖,虽在武道修行上进境缓慢,但却精擅布阵练兵,以未到不惑之年便已经稳坐了京南卫营统领的位置,也算得上是志得意满、颇有职权。 不过若是能够再进一步,兵部侍郎的职务应是指日可待,这就要看统领大人如何选择了。” 忽然,一道泉水般清冽的女子声音在帐中幽幽响起。 林廉邡眯起眼睛,迅速环视四周。 却惊讶发现,他竟然无论如何都探查不到对方的踪影。 女子轻笑一声,话锋突然一转,充满冰冷肃杀的味道。 “只可惜林统领却有些不识时务,对王爷释放的好意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若不是王爷念你劳苦功高,在练兵领军上还有些用处,林统领怕是早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林廉邡握刀的手上青筋毕露,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悄无声息间,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帐中。 在炉火烛光映照下,她一双眸子如同幽潭,散发着梦幻朦胧的光芒,直直射入到林廉邡的眼中。 “你……”林廉邡双眼迷离,右手不由自主松开,长刀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女子悠悠叹息,缓步上前,“识时务者是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现在摆在林统领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真正归顺延亲王麾下,听从延亲王调遣。 这才算是在正确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日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也能免去本人惨死,家族被灭的可怕结局。” 出现在军帐中的女子语气温润柔和,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森寒冰冷。 “属下谨遵……” 林廉邡话说一半,却忽然清醒过来,艰难开口道:“阁下说出此般言语,听着便不似要真正招揽本人。” 女子神情恬淡,缓缓说道:“林统领之前的踌躇犹豫,已经让王爷有所不喜,如今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而已,若是还不识趣,定然要让你后悔万分。” 说到此处,她忽然一笑,“当然,林统领想要如何选择,决定权还在于你自身,究竟是归顺还是拒绝,吾都不会有任何干涉。” 林廉邡浑身发冷,背后大汗淋漓。 他想要呼喊外面站岗的亲兵,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这种森寒气息的包裹下,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不会说话的雕塑。 就在此时,微风拂过,桌上烛火忽然一闪。 女子微微皱眉,眸子里波光潋滟,闪过些许惊讶疑惑。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忽然间,温和男子声音在军帐内悄然响起。 女子面色微变,猛地转身向一侧看去。 那里却空空荡荡,不见任何人影。 她心中猛地一跳,当即催发气血,真劲涌动,隐于衣袖的双手闪电般结成一道手印。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他潜到身边,我都没有任何察觉!” 一个念头刚刚升起,她面色陡然再变,刹那间没了一丝血色。 咔嚓! 一只大手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没有任何阻碍便穿透了真劲防御,直接抓向她的脖颈。 头皮猛地发麻,心底犹如火药炸开。 令人窒息的恐惧瞬间占据了全部意识。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电光火石间,身体已经本能做出了反应。 体内气血真劲全力爆发,周身力量汇聚一处,带动两只手臂闪电般向上抬起。 与此同时,双手五指各自捏爆空气,合拢一点,犹如两只锋利无比的鸟喙,狠狠朝着抓来的大手刺去。 看到一左一右飙射而至的啄击,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微微一怔,仿佛出现了刹那间的失神。 光凭反应速度和招式打法来看,这一记啄击足以让人感慨叹息。 让他不由自主想起红灯会的香主。 而就在几天前的那个雪夜,她刚刚出现在了玄感妄念之中,身体僵硬、表情扭曲,充满了森寒的杀机。 却又失去了像眼前女子一样的,最为珍惜宝贵的灵意。 那是活人才会有的心血来潮、灵机一动。 生死危机压迫下,女子出手速度极快,刹那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同时指尖变得通红,甚至散发出灼热焦糊的气息。 “他走神了!” 她死死盯着那双隐于兜帽之下的眼睛,原本已然有些绝望的心境,在这一刻陡然爆发出强烈的生机与活力。 “只要能刺中他的手腕,我就能挡开他这一抓,后面不管是趁机抢攻,还是当机立断抽身而走,都有了可以辗转腾挪的空间!” “只要能让我回到老师那里……” 两记啄击同时落下,女子心中泛起这样一个念头。 咔嚓! 形如尖锐鸟喙的双手落下,确实精准啄到了目标。 女子心中猛地一喜,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剧痛乱了心神。 她一声闷哼,几根手指不自然地翻转成一个锐角,显然已经被硬生生撞断。 所造成的战果却仅仅是将对方衣袖刺出两个孔洞,里面的甚至就连油皮都没有擦破一点。 她一个踉跄,还未向后退开便被卡住脖颈,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因为剧痛和窒息,女人本来还算漂亮的脸蛋有些扭曲。 “你太孱弱了,空有机敏的反应,灵动的招法,最终却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卫韬低低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已然呆滞的林廉邡,“林统领只是缩在帐中踌躇犹豫,却不知自家副将早已经和那边暗通款曲,就等着一切尘埃落定,便来接手这座大营。” “先生是诚王爷派来的人!?” 林廉邡回过神来,连额头上的冷汗都顾不得去擦,当即抱拳深施一礼,“下官林廉邡,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不知王爷如今可否安好,下官近些时日一直没有得到他老人家的亲笔命令,所以便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被他人抓住把柄。” “林统领无须多礼。”卫韬思索一下,直接拗断了手中女子的脖颈,将尸体丢在帐内的地毯上。 林廉邡借着起身的机会,偷偷看了眼面前的男子。 在他的感觉里,这位完全就像是个文弱书生,别说出手杀人,怕是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 但是,这位刚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抓,便将那诡异神秘的女子打成制服拿下,当真是应了人不可貌相那句老话。 卫韬缓步来到军帐侧边,打量着挂在那里的甲衣,缓缓开口问道,“林统领知不知道卫营副将的居所?” “知道,阮副将住的地方不远,就在卫营附近的那座小镇。” 林廉邡正自说着,忽然烛火又是一闪。 军帐内便不见了那道颀长身影。 与之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他日常所穿的官服甲衣。 “这……” 林廉邡左看右看,硬是没有发现那位究竟是何时离开,只剩下地上一具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尸体,还安静无声俯卧地上。 卫营副将府邸。 会客厅内灯火通明,笑语阵阵。 阮疆桦虽然身为副将,在整个京南卫营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只在统领林廉邡之下,但此时此刻,在自家宴客厅内,他只能敬陪末座,甚至连个像样的位置都没有备下。 但是,阮疆桦却是笑容满面,丝毫看不到任何不满,有的只是谄媚讨好的表情。 宴客厅正中的主桌上,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以及身着宫装的雍容女子,不时遥遥举杯,颌首示意。 主桌左侧,端坐着一位身着道袍的男子。 此人高冠袍服、仙风道骨,在道道烛光映照下,望之宛若神仙中人。 右边则是与乘坐马车来此的枯瘦老者,还有剑不离身的白衣剑客。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少女在中间的空地上翩翩起舞。 她们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美丽,让男人看到后便垂涎欲滴的美丽。 “宿老,你弟子已经去了一刻钟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喝下一杯酒后,延亲王微微转头,看向了右侧的枯瘦老者。 宿老皱纹舒展,面露笑容,“我那徒儿办事一向妥帖,又擅长隐匿身形,绝不可能出现差错,王爷再安静等待片刻就好。” 说完后,他看向对面的道袍男子,“数年时间不见,虚胤殿主修为境界又有明显提升,当真是可喜可贺,当满饮此杯。” 道袍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双如同幽潭般纯净的眼眸,闻言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不过是少许进境而已,比不得宿老呆在王爷身边清修,没有那么多的杂事俗务烦忧。” 宿老放下酒杯,浑浊的眼眸泛起些许回忆神色,“老夫犹记得当年,虚胤殿主单人匹马,千里追击杀人无数的南疆九煞,未曾想一晃已经过去了数十载岁月。” 停顿一下,他低声感慨叹息,“如今北荒白灾再起,堪称半甲子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只怕异族又将大举南下,犯我大好河山。 只可惜当今圣上病重,恐不久于人世,却又被奸人借机挟持,还不知道要引动怎样的乱局,如此情势之下,北荒异族的威胁,根本就不在他们那帮贼党的考虑之中。” 虚胤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波光。 片刻后,他举起酒盏,“有延亲王等国之栋梁在,当能保住吾等家园无忧。” 宿老摇了摇头,“如今本朝内忧外患,不一而足,王爷倒是一心想要励精图治,但却受到各种掣肘,甚至还多次出现性命之忧。 所以说,必须要以最快速度解决掉惑乱京师的贼党,然后才能专心腾出手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外患兵锋。” 虚胤再饮一杯美酒,却依然不言不语。 就在此时,位于主座的延亲王慢慢说道,“本朝自太祖开国以来,虽然册立教门,且以玄武为尊,但自从玄武道初代道主仙逝后,太宗陛下一直未曾下旨,大周国师之位就此空悬数个甲子……” 虚胤夹菜的手陡然一顿,随即换了一个方向,从原本想吃的青菜换成了一片鹿肉。 延亲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某思虑许久,认为本朝还是要遵从太祖定下的成法,再定大周国师之位,再次统领整个教门。 而在本人眼中,齐道主修为境界高深,若为本朝第二任国师自是实至名归。” 说到这里,延亲王放慢语速,大有深意道,“虚胤道长身为玄武殿殿主,也是齐道主最为信任之人,那么在齐道主之后,本朝的第三任国师,估计便要非虚胤殿主莫属。” 虚胤平心静气,向上拱手一礼,“王爷此言差矣,道主他老人家春秋鼎盛,我只要能长久随侍于道主身侧,就已经很满足了,绝无其他任何想法。” 延亲王微微一笑,“我自是知晓虚胤殿主的意思,不过道主他老人家喜静不喜动,一意寻求武道至境,怕是对诸般俗世杂务更加嫌弃厌烦。 所以若本王真的能再立大周国师,届时先生身为玄武殿殿主,齐道主在山门内器重信任的小师弟,肩头上的担子怕是还要变得更重许多。” 虚胤沉默许久,端起刚刚续满的酒盏,“王爷的意思,我回去后当会和道主详谈。” “那本王就先谢过虚胤殿主了。” 延亲王哈哈一笑,“来,让我们再饮一杯。” 虚胤将酒盏送到嘴边,却毫无征兆顿在那里不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对面桌上的宿老缓缓转头,朝着宴客厅门外看去。 咕咚! 便在此刻,清晰吞咽声从门外传来。 甚至还夹杂着牙齿磨碎骨棒的脆响,仿佛有一头凶兽就在厅外长廊吮血磨牙。 一直在轻手轻脚斟酒布菜,充当仆役的阮副将猛地一个激灵,含背弓腰陪笑道,“王爷恕罪,小的这就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外面偷吃,竟敢搅扰王爷的兴致。” 延亲王眉头皱起,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在宿老和虚胤等人目不转瞬的注视下,阮副将快步来到宴客厅门前。 背对着里面的一众大人物,他已然是满脸怒容,吱呀一声打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走廊房檐上的灯笼,照亮了周围的一方地面。 “要让我知道是哪个蠢材借着上菜的机会偷吃,老子便要将他剥皮抽骨,拿油锅炸了再炖,炖完再蒸!” 阮副将心中发狠,一步踏出门外。 下一刻,又是吱呀一声轻响。 宴会厅的门无风自动,悄然关闭。 虚胤放下了手中酒盏,望向外面的目光无喜无悲,还隐隐带着一丝好奇。 宿老面色转冷,浑浊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 白衣剑客已然握住了剑柄。 咔嚓!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脆响。 倏然间变得寂静的宴客厅内,大口吞咽声异常明显。 仿佛真有一头猛兽隐藏在黑暗之中,将刚刚踏出门外的阮副将嚼碎吞食。 章节目录 第264章 合修 一阵夜风吹过。 顺着门窗缝,淡淡的血腥气息隙悄然飘进屋内。 和桌上酒菜香味混合在一起,顿时将整个宴客厅的味道变得复杂难言。 此时此刻,房间内外一样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舞乐声也早已经停止。 原本还在翩翩起舞的几个女子,此时都缩在角落,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噗噗噗几声轻响。 所有烛火被掌风扑灭,屋内同样陷入到黑暗之中。 就只剩下门外廊檐下的灯笼,还在锲而不舍释放着微弱的光芒。 十数个呼吸过后。 忽然又有压抑的惨叫,就从不远处传递过来。 白衣剑客眉头皱起,眉宇间杀机愈发森寒浓郁。 他清楚知道,这是护卫出行的精锐甲士正在遭到屠戮。 因为之前曾担任延亲王府的剑术老师,白衣剑客对这些甲士还算是比较熟悉,也和他们积累了些许的师徒情谊,现在听到这些人如此惨死,如何不让他心中杀意大炽。 压抑惨叫声连连,一直没有停息。 白衣剑客能明显感觉出来,对方似乎并没有直接取走那些甲士的性命,而是将人打成伤残便放任不管,任由他们在冰冷寒夜中不断挣扎,眼睁睁看着死亡一步步降临到来。 鞘内青锋轻鸣,犹如白衣剑客此时的心境。 他整理衣衫,调整状态,缓缓自桌后起身。 旁边的桌上,宿老垂下眼睛,唯有耳朵在微微颤动。 “白箬先生,还请稍安勿躁。” 就在此时,延亲王忽然端起酒杯,表情平静缓缓说道,“冬夜无光,北风呼号,这种环境下喝酒却也别有一番韵味,本王再敬诸位一杯,驱散周身的寒意。” 白衣剑客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坐了下来,端起了手边的酒盏。 虚胤收回目光,面露淡淡笑容,“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王爷的养气功夫着实令在下佩服。” “如今敌人隐藏在暗,吾等却在明处,知己而不知彼,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延亲王饮下杯中美酒,又夹起一筷青蔬慢慢咀嚼咽下,“跟了我多年的亲卫惨遭屠戮,本王心中自然积郁愤怒,想要把他们救下,再将凶手千刀万剐。 但若是此时让白先生出去,很有可能就中了对方调虎离山、各个击破的诡计。” 停顿一下,他低低叹息,“即便是我们一起出去,集合三位宗师高人联手御敌,只是外面夜黑风急,周边环境亦不熟悉,更不知道敌人究竟是何根底。 因此孤思虑许久,还是不能将诸位无端置于险境之中,倒不如就在此安静等候,看一看他们还能使出怎样的花招。” 虚胤微微点头,“王爷所言极是,那我们就再等一等,看看对面到底有多沉得住气。” 宿老抬起眼睛,目光中闪过些许疑惑,“刚才阮副将打开房门,老夫仔细探查感知,黑暗中隐藏的似乎并非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而更像是个玄感层次的武者。 所以老夫思来想去,最终都指向了唯一一个可能,那便是正如王爷所说,隐于暗处的敌人就是要诈我们出去,然后才方便趁机偷袭。” 时间一点点过去。 宴客厅内低声交谈,浅尝慢饮,仿佛外面并没有死人,甚至根本无事发生。 而在厅外黑暗深处,惨叫声也渐渐消失不见,只剩下不时呼啸的寒风,就成了夜幕下的唯一动静。 数十米外的屋屋内另外三个宗师是以毅力意志、天赋机缘等越过了重重艰难险阻,最终臻至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 那么延亲王夫妇便算是合两人之力,以某种秘法一体合修,达到了阴阳和合、圆转如一的境界。 虽然单个拎出来的话,他们任谁要比其他宗师差了一大截,但在这种融会贯通的状态下,直接便达到了武道宗师层次。 而且还不是青莲教那种花架子,而是真真正正的阴阳意境,宗师之力。 面对着两人齐齐向上击出的一掌,甚至让卫韬生出面对宫苑最后一击的感觉。 不过宫苑是以一己之力阴极阳生。 眼前的延亲王夫妇,则是通过某种神秘诡异的功法,以旁门左道迂回达到了这一效果。 虽然他们肯定不如到宫苑全力出手的威力,但这种阴极阳生的意境,却又如出一辙,连他都无法看出个中区别。 卫韬心中动念,莫名升起一丝感慨。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后却没有算到被当成击杀目标的两个人,竟然才是将要面对的最大威胁。 但此时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要么打死他们,要么就要被他们反手打死。 双方正面碰撞,生死争锋,便只能看谁亮出的杀招更加凶狠。 在并蒂双莲落下的最后一刻,卫韬迎着犹如炽日银月的两道目光,不管不顾,不惜代价,毫无保留全力爆发。 精神意志凝为一体,全身力量合于一处,体内血网节点窍穴全数炸开,再经阴极秘法玄武真解十九次震荡合击。 挟裹着誓要盖压一切、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尽数通过犹如妖魔的利爪轰击而出。 在他身后不远处,宿老和白衣剑客满脸焦急,正在拼命赶来。 轰隆!!! 一道惊雷在宴客厅内炸开。 整座砖石结构的房屋就像是一堆积木,毫无阻碍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瓦解、分崩离析。 化为无数木石碎块,朝着各个方向四散飞溅。 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甚至将周围的一切植木全部被连根拔起。 就连地面都大面积裂开,如同沸腾了的汤锅,将混成一团的砂石在里面来回翻炒。 不时又从中闪耀起璀璨夺目的森寒剑光,犹如一道道闪电划破虚空,遽然降临世间。 各种响动夹杂在犹如闷雷的撞击声中,将原本沉寂的夜幕完全打破。 忽然,一道身影自烟尘之中飙射而出,步步生莲、荷下青鱼全力施展开来,一晃便向前跨过十数丈的距离,犹如缩地成寸,拉出道道残影没入到黑暗深处。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就已经冲出阮副将的家宅府邸,并且还在不断加速,朝着小镇之外飞快离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卫韬假扮甲士突入厅内,到白衣剑客两剑阻拦未果,再到以诡丝血网硬吃两记宗师攻击,最后与延亲王夫妇对拼一记,再不惜代价摆脱纠缠。 他连结果都不确认,毫不停留抽身疾走,整个过程几乎是转瞬即逝,根本没有犹豫思考的空间。 却留下一片狼藉,宴客厅内外尽是残垣断壁。 原本主桌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大坑。 从头到尾,虚胤只出手阻拦一次,见追之不及便向后退出一段距离,连后续的战斗都没有再参与,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宿老和剑客睚眦欲裂、须发皆张。 两人起步欲追,却又同时在大坑边缘猛地停下脚步。 小心翼翼拨开杂乱土石,将延亲王夫妻从坑底救出。 宫装女子气若游丝,瘫软在地一动不动,明显身受重创,几乎快要到了生死一线的边缘。 延亲王看上去情况稍好,却也浑身是伤、面色惨淡,不见一丝血色。 他张口吐出大团鲜血,气息浑浊开口说道,“宿老,抓紧时间带我们回京,找最好的大夫救治王妃!” “还有,一定要查,查到那人到底是谁,孤王要他不得好死,还要诛他九族,灭其满门!” “吾绝对会让他们知道,惹到我究竟会落得一个怎样凄惨的下场……” 延亲王声色俱厉说着,却毫无征兆闭口不言。 下一刻,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臂,摸了一下满是土灰的眉心。 “为什么,我感觉眉心有些灼热,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酸胀麻痒?” 他大口喘息着,艰难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不对,为什么我的血是这种奇怪的灰白颜色?” 宿老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到在延亲王的眉心,在擦去沾染的尘土后,清晰可见一个细小的孔洞,还在向外汩汩流淌着粘稠的脑浆。 不远处,虚胤眼中波光闪动,表情若有所思。 他一遍遍回溯着刚才稍纵即逝的短暂交锋。 无论是猩红颜色的幽玄诡丝,还是延亲王夫妇隐藏的底牌杀招,以及那道身影最后爆发出的震荡合击,都让他感到了无比的惊讶诧异。 尤其是那一式合击秘法,不仅硬生生打破了延亲王夫妇的阴极阳生意境,更重要的是,竟然让他从中看到了玄武真解的一丝影子。 那么,这个身穿军镇甲衣,又被铁盔覆面的男子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身怀玄武道的不传之秘? “宿老,孤马上就要死了。” 这么片刻时间过去,延亲王眼前阵阵发黑,已经稳不住身体,缓缓坐了下去。 “王爷放心,老奴一定会将你治好。” 宿老老泪纵横,语无伦次,“之前定玄罗掌门曾为王爷看过面相,亲口说过王爷帝星环绕,身份贵不可言,乃是九五之数……” “宿老不要说了。” 延亲王似乎想笑一下,最终却只是一声叹息,“当时罗青隽已然变成了那幅模样,她连自己的死活都无法顾及,所说的话又岂能当得了真?” “吾若不在,只凭青隆一个人怕是无法镇压场面,那些人定然生出不臣之心,尤其是城北庄园,你们千万要小心谨慎。 回去之后,找到青隆,护住他和王妃的性命,不行就带着他们远离京城,只要能返回庆州,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说到此处,延亲王猛提一口气,“切记,该放的一定要放,留下足够的东西让他们去抢,如此才能有更大机会保住性命,只要能等到乱局纷起,就还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头颅缓缓垂落下来,已然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宫装女子口中溢出大股鲜血,身体微微颤动几下,也是没了任何动静。 宿老眼前猛地一黑,几乎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扶住一旁倾倒的梁柱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个家伙,他跑不远,老夫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狂,转头看向卫韬消失的方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65章 阴阳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卷起大蓬雪花,又在风势稍住时纷纷扬扬落下。 除了风声之外,小镇内一片寂静。 这里居民原本就不算多,又被阵阵炸雷般的巨响吓得躲藏起来不敢出声。 更不要说跑出门外,探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阮副将府邸一片狼藉。 尤其是宴客厅所在的位置,更是只剩下残垣断壁,不见原本的模样。 虚胤清理出一小片地面。 将碎石浮土尽皆扫到一旁。 延亲王夫妻的尸体就并排躺在那里。 寻了一块还算平整的方石坐下,虚胤有些出神地注视着眼前的两张面孔。 火光映照下,延亲王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表情安宁祥和,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威严肃穆,一切都在此时归于平静。 “当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惜又是天意如刀,变幻莫测。” 沉默许久,虚胤低低叹息一声,“王爷找我准备谈什么,我自是心知肚明,不过一开始应邀前来也并未有什么打算,只是不想抹了亲王的颜面。 因为本门道主一向超然世外,并不会参与皇家乃至于朝廷之争,所以我原本计划只吃饭叙旧,而不多说其他。 但是,不得不说,王爷重立大周国师的想法,确实令我有些动心,甚至想着回去后便和道主细说此事,争取他老人家的同意。” “可惜,从今夜发生之事来看,天命不在王爷这一边。 在两位武道宗师,一位剑道宗师的护持下,王爷和王妃又修持秘法,可以击出一丝阳极意境,竟然还被那人取了性命,当真是令人惊讶诧异,感到不可思议。 如此种种,便让吾莫名感受到,大周王朝的气运,是否也如王爷的命运一般,乍看安静平和,其实却早已经风雨飘摇,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 那么,就算本门全力襄助,让王爷真的身登大宝,再让道主做成了大周国师,最终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却也难以言说。” 虚胤慢慢说着,表情颇多感怀。 他再看一眼地上安然不动的两人,又是一声幽幽叹息,“宿老爷子和白箬先生也是报仇心切,竟然直接将两位的尸身遗留在此,让我这个玄武道的外人帮忙照应。 如此看来,两位宗师怕是已然萌生死志,若非王爷还有一个世子存留,怕是在追到那神秘武者后,不管生死胜败如何,他们都要跟随两位而去。” “不过王爷还请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吾已经答应了宿老,那就一定会将王爷做一完好安置,待宿老和白先生带着世子返回,再将你们妥善移交给他们。” 说到此处,虚胤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着掌心那团不停扭曲的猩红诡丝。 感慨缅怀的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重的疑惑和思索。 “这样的诡丝,总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 “但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谁,什么时间,又在什么地方,让我见到过相似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雾渐起,温度也急剧降低。 地面很快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就连延亲王夫妻的身上,也像是被披上了一件送葬的殡服。 虚胤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抬头看向略显黯淡的夜空。 一轮新月挂在树梢。 看上去仿佛被厚重白纱笼罩,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就在此时,他忽然愣住不动。 表情还有些怔怔出神。 直至十数个呼吸时间过去,虚胤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着道,“看到天上朦胧月色,我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原来是她。” “怪不得会是猩红颜色的幽玄诡丝,怪不得能在那人身上看到玄武真解的影子。 还有此人的修为境界,明明感觉上只是玄感层次,却能突破三位宗师组成的防线,然后又将具有一丝阳极意境的延亲王夫妇打死。” 想到此处,虚胤忽然陷入沉默,“所以说,那个身穿军镇制式铠甲,铁盔覆面的神秘人物,难道就是本门道子孙洗月!?” “不,不对,在瞬息之间的交锋中,我明明感觉到对方是个男人,而不是女子。 更何况孙洗月在叛门而出时,已然有些精神错乱,很难以正常人来思之。 但此人行事却思虑缜密,环环相扣,和她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如果真的是孙洗月打定主意要击杀延亲王夫妇,必定会将其他三人尽数打死方才罢休,哪怕让自己置于死地也不管不顾。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取了延亲王夫妇性命,随即抽身退走毫不停留……” “那么,如果不是孙洗月的话,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此人应该就是她亲自培养的弟子。 不管孙洗月是为了将来抽取他体内的幽玄诡丝也好,还是真的要为自己寻找一位衣钵传人也罢,对于本门而言,都是一件必须要重视的大事。” 虚胤站起身来,在一片残垣断壁间慢慢踱步,面色已然变得无比凝重。 待到此间事了,他必须要马上返回山门,向齐道主当面禀报,让他老人家定夺,到底该如何处理此事。 又朝着宿老和白箬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虚胤忽然连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 他心中动念,当即将宴客厅不远处的水池冰面打破,再将延亲王夫妇的尸体置于其中,随即便不再犹豫,直接朝着那个方向急追而去。 ………… ………… ……………… 夜幕深重,寒风呼啸。 卫韬在荒野中急速奔走 衣衫被狂风剧烈撕扯,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爆响。 还有淅淅沥沥的鲜血淌落下去,在地面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 如果后面有人追来,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线索。 但在此时此刻,他却已经无法顾及此事。 只能是爆发出最快速度,朝着前方一路狂奔。 卫韬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 肩膀处的伤口还没有开始愈合,冰冷森寒的剑气盘旋左右,极大减慢了恢复的速度。 除此之外,硬接宿老和虚胤的攻击,同样给他带来了相当的困扰。 在两人一左一右的联手合击之下,诡丝散乱、血网崩散,对他也是巨大的消耗。 当然,最令他头痛的还是延亲王夫妇,他们最后施展的合修秘法。 怪不得两人见到他突袭而来,还表现得如此镇定。 怪不得在前期收集的情报中,延亲王无论去到哪里,基本上都要带着王妃。 原本在他看来,这只能说明延亲王妃极受宠爱,再加上世子武青隆的原因,便算是母凭子贵,地位稳固到了极点。 可是直到最后才知道,两人形影不离竟然是如此的原因。 当延亲王将最后的底牌翻看,当真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和惊喜。 阴极阳生,这便是高了一个境界的武道层次。 当真是恐怖无比。 延亲王夫妻的联手合击,阳极意境不仅可以抵消他打出的阴极之力,余势甚至破开金刚秘法的防御,让他五脏六腑都为之震荡,受了内伤。 好在两人都不是武道宗师境界,没有真正单独理解过天人化生、阴阳和合的意境。 个体实力与真正的宗师存在着不小的差距,因此在绝对的力量上有所不足,才会被他的十九连震荡合击硬生生打破意境,用巨大的数量压倒质量,再以诡丝穿颅而过,搅乱脑髓。 如果延亲王夫妇的个人实力再进一步,同时达到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就算没有其他三个宗师在侧,他们两人就能将他反手镇压,当场打死。 这种情况下,若要取其性命,唯有宴会厅内其他宗师武者失智跳反,与他合为一处,联手对敌。 除此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打赢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在用十九连合击打破延亲王夫妇的连体合修,又与宿老和白箬一番交手之后,他也已经到了难以维系的境地。 只能是不惜代价迫开两人,爆发全力抽身而走。 若是那位玄武宗师在后面也加入战圈,他怕是连走都无法走掉,唯有放弃其他所有念想,在落败身死之前将看不顺眼的某人一并拖入黄泉。 退一步讲,如果能提前延亲王隐藏至深的底牌…… 卫韬思及此处,当即掐断思绪,没有让自己再想下去。 就像是当初在太玄山上,北荒宗师蒙敕说的那样,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世间之事,没有如果二字可言。 没有预料到延亲王的杀招,导致最后差点儿功亏一篑,甚至为此受了不轻的内伤,就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到其他任何人的头上。 不过此战虽然凶险,却也收获巨大。 首先便是杀掉了制造问题的人,就意味着将问题根源直接斩断。 后续纵然再有些许烦忧,延亲王一系的势力群龙无首,自然掀不起太大波澜。 其次,便是经过与宫苑的交锋,再经玄武长老刘椽凕对明牝篇的讲解,直至今日又亲身领教延亲王夫妇的秘法,诸般叠加之下,让他对阴阳意境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不再是之前的懵懵懂懂、只知皮毛,而是真正推开了那扇门,开始体悟到了隐藏在深处的美妙风光。 只要日后再深入钻研玄武真解明牝篇,那么按照刘椽凕的说法,对突破玄感晋入宗师当有极大的助益。 毕竟提起武道宗师,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天人化生、阴阳和合”。 天人化生,指的就是寻找捕捉诸般妄念中的一丝玄念,深入体悟感知之下,便能和天地自然生出玄之又玄的共鸣,自此妄念退散,灵意自生。 而阴阳和合,说的就是阴阳意境。 晋入宗师境界之后,待到阴极阳生,能够稳定踏入阳极层次,便可以称之为阳极大宗师。 好比定玄掌门宫苑,如果她可以向前再进一步,真正踏入阳极境界,那个晚上绝对就是他和刘椽凕的死期, 忽然,一股细微热流自身体各个角落泛起。 开始修补受损的气血运行脉路。 卫韬收敛思绪,内视己身。 便发现体内血网正在有节奏地律动,在一次次复杂到了极点的大循环中自发检视修补。 连带着所有节点窍穴也不停涨落,将气血循环运转进行加速。 “达到破限三十七段的龟蛇交盘,竟然还有这种效果出现。” “若是没有受伤的话,我怕是还发现不了这一变化。” “可惜这种自发恢复的速度实在太慢,不然我现在或许就可以再杀一个回马枪,去确认一下延亲王妃的死活。 死了那就皆大欢喜,没死便要再给她一掌,将其真正送入地府黄泉,免得延亲王一个人在下面冷清孤单。” “后续再有了金币,便将其大部投入到龟蛇篇这部基础功法之中,看一看它还能发生怎样的改变。” 忽然,地面似乎在微微颤动。 就从后方隐约传来。 卫韬心中微动,转头望去。 便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白点,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那个剑道宗师无法制造出如此动静,所以说正在追来的人不止是他一个。” “跟随延亲王数十年之久的宿老,定然也在其中。” “只是不知道宴客厅内的玄武宗师,有没有和他们两人一起。” 缓缓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卫韬再次加快速度,一路不停向前狂飙,顷刻间便奔出十数里距离。 却仍旧拉不开和后面的距离。 此时此刻,他莫名回想起不久前与宫苑的一战。 不知道在面对他和刘椽凕不死不休的追杀时,她又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与体验。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道身影一前两后,在荒野中发力狂飙。 卫韬周身热气蒸腾,犹如一座烧得通红的人形锅炉。 他每一步向前踏出,都会炸开大蓬积雪泥土,若是从空中向下看去,就像是在地面绽放出朵朵黑白相间的莲台,又笔直连成一线。 后方两人速度同样极快。 白箬衣袂飘飞,整个人气息森严,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斩破狂风向前刺来。 宿老则显得更加狂暴,每一次跃起落下,双掌都会猛击地面,以巨大的反震之力,带动身体高高跃起,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爆响连连。 不止一次,卫韬生出了就此停下,转身一战的念头。 但每次都被他直接掐灭,继续向前狂奔。 如果身后是武道宗师在追击,那他才可以衡量利弊,考虑是不是可以停下迎敌。 可惜现在是至少一个武道宗师,外加一个剑道宗师,便让他不得不将这一念头直接消灭于萌芽之中。 对阵武道宗师,他可以尝试以伤换伤,硬拼气血真劲和肉身防御。 但以他此时的身体状态,在剑道宗师的巨大杀伤力威胁下,若是再被武道宗师拼死缠住,那时候再想着以伤换伤就是自己找死,没有第二种可能的存在。 虽然破限三十七段的血网一直都在自我修复,但速度实在令人无语,按照这一趋势下去,怕是等到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完全稳住內腑的伤势。 按照他此时的速度,怕不是早都要跑出了玄州,来到北面元州的地界。 踏上一座土坡,他眼中波光一闪。 前方隐约可见一座恢弘厚重的城池,在夜幕下犹如一头陷入沉睡的巨兽,趴伏在大地之上一动不动。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从京南卫营来到了大周京城。 后方远处,宿老越追越是烦躁,甚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心惊。 那个家伙,竟然如此能耗。 明明在宴客厅最后的交手,他已经受了内伤,但这一路的奔袭追击,他们竟然始终将此人拦截堵住。 最重要的是,前面就要到了京城。 真要被他闯入城中,不管是寻到了接应的援手,还是引起坐镇大内宗师的注意,再想出手击杀便千难万难。 想到此处,宿老与白箬对视一眼。 均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相似担忧。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白箬陡然高高跃起,身形犹如白鹤展翅,又似游龙惊鸿。 而在其身后,宿老猛地一声低喝,双掌向前打出一道柔劲,似缓实疾印在那道白色身影背心。 白箬面颊闪过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口中溢出一缕殷红血迹。 本就极快的速度,又在原本基础上骤然暴增一倍不止。 宿老则轰然坠落下去,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紧接着又从中一跃而出,朝着前方那道忽然亮起的光芒追去。 只要白箬能将对方拦截停下,最多不需要超过十个呼吸时间,他不惜代价全力加速,就能追赶上去加入战圈。 到时候他们两人联手,定然能将其击杀于城墙之外,待找到世子殿下之后,便可以带着此人的头颅返回小镇,祭奠在王爷王妃坟前。 卫韬此时刚刚跃下土坡,才向前踏出不到十步。 心脏在这一刻毫无征兆缩紧,整个人仿佛被浸入玄冰之中,从头到脚遍体发寒。 白箬人剑合一、双剑合璧,在漆黑夜幕下绽开一道璀璨光芒,刹那间便已经跨过不知多远距离,来到那座土坡之上。 京城近郊,夜空之上,仿佛升起了第二轮月亮。 除去那轮悬于夜幕正中,一直向下挥洒着皎洁光芒的银月外,还有一轮携裹着森寒光芒的圆月向北而来,照亮了下方大片荒野,要将前方正在狂奔的那道身影完全笼罩其中。 就在此时,白箬斩出了手中双剑。 两柄青锋仿佛活了过来,拥有了自己的灵智与生命,下一刻就要破空而走,自由翱翔于天地之间。 刹那间,自握剑的手指为起始,紧接着是手臂、肩膀、乃至于整个身躯,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那一道璀璨无比的剑光,朝着前方坠落下去。 咚!!! 地面便在此时猛地震动。 在第二轮银月的映照下,九朵黑白相间的莲花毫无征兆炸开,它们首尾相连,结阵成圆,刹那间便在月下盛开了一座阴阳莲台。 黑色是土,白色为雪。 两者泾渭分明,却又完美融合到了一起,相互交织纠缠,不分彼此。 下一刻,猩红诡丝自黑白莲台正中涌出。 包裹着中间那尊黑红交缠的躯体,仿佛邪魔于黑暗之中降世,处处流露出血腥邪异的气息。 “阴阳意境!?” “此人非是武道宗师,除了一身可以力敌宗师的狂暴力量外,竟然对阴阳意境也有了如此深入的理解!?” 白箬猛地眯起眼睛,目光透过重重阻隔,看到了那双似是有些好奇,但更多还是冰冷漠然的猩红双眸,通明的剑心陡然升起了一丝波澜。 剑光大盛,如流水月光。 斩断了迎面而来的猩红丝线,旋即没入到那座黑白分明的九品莲台之中。 荒野突然间陷入到寂静之中。 无论是寒风的呼啸嘶嚎,还是剑气的破空尖鸣,亦或是脚踏圆环,莲台显现的巨响,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只剩下那道银色光芒,无声无息迎空绽放。 咔嚓! 咔嚓咔嚓…… 不知道多久之后,或许只是一瞬之间。 清脆的碎裂声才打破了沉寂,在京郊荒野荡开一圈圈涟漪。 刹那间,其他所有的声音又重新出现。 与清脆的碎裂之声混合一处,交织融合成为一曲死亡的乐章。 数个呼吸后,莲台破碎,剑光不存。 最后的音符悄然消散。 荒野再次恢复到原本模样。 轰! 宿老周身血雾缭绕,正自远处狂奔而来。 踏过那座土坡,他便看到两道身影,并肩站在前方。 仿佛两人是在等候许久未见的挚友,哪怕是在寒风呼啸的冬夜,也要一起迎接他的到来。 “白箬和那人并肩而立,站在一起!?” 他心中犹如火药炸开,眼睛陡然变得通红。 但就在下一刻,宿老瞳孔又骤然收缩。 目光落在白箬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是清楚看到,这个和他朝夕相处了超过二十年的剑客,竟然是双脚离地悬空,被那个人伸手扣住后背轻轻举起。 还有若隐若现的猩红丝线,在两人身体周边交织环绕。 轰! 仿佛有一枚炸弹在京郊荒野引爆。 以那两道身影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地面上陡然凹下去一个巨大的深坑。 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扩散,顷刻间便将周围所有积雪和植物吹飞荡平。 烟尘还未完全散去。 卫韬丢掉已经干枯冰冷的剑客尸体,刚刚从坑底站直身体,便再次抬头向上看去。 目光中映照出宿老急速膨胀壮大的狰狞身影,第二次朝着下方盖压而至。 轰隆!!! 比之前更大的闷响遽然爆开。 两道狰狞可怖的身躯正面对撞,生死交锋。 大片积雪泥沙在周围炸开,又化作暴雨洒落下来。 城外荒野雷声隆隆,连成一片。 不久后,又是遽然一声爆响。 一道身影猛地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洒落大蓬鲜血,落地后又连续向后翻滚,直至撞塌了那座土坡才堪堪停了下来。 许久后,宿老七窍涌血,艰难从地上挣扎起身。 眼前一片空荡,看不见那道黑红交缠的身影。 忽然,后背传来难以忍受的麻痒感觉。 还有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悄然响起。 “老先生,你真傻,真的。” “如果你们两个一直未曾分开,那么有你这位武道宗师纠缠牵制,再加上那个白衣剑客的双剑杀招,以我受伤未愈的身体状态,纵然对阴阳意境有所领悟,也绝不敢与你们正面为敌。” “只可惜,你们非要排队上来送死,简直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那么被我一个个杀掉也是应有之意。” 宿老口中嗬嗬连声,原本便满是皱纹的面孔变得愈发惨淡干瘪。 他能清晰感觉到,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还在飞速流逝。 就从胸口麻痒处消失不见。 “这种阴损毒辣的手段,你便是用它吞噬白箬的生机,再反哺助益自身?” 宿老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艰难开口说道。 “在初步领悟了阴阳意境后,我发现这种手段似乎多有隐忧,本来并不想如此。 但谁让老先生逼迫得如此之急,便只好先将你们送入黄泉,再在后面慢慢探究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瑕疵。” 说到此处,卫韬低低叹了口气,“延亲王应该还未走远,老先生追快一些的话,应该还能赶上他的脚步,也能在地府黄泉延续你们的主仆情谊。” 咔嚓! 陡然一道寒光闪过。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旋转着落入不远处的泥坑中,通红的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66章 明经 冬夜下的荒野,雾气深重,月色朦胧。 又有北方呼号,声音尖锐凄厉,犹如鬼哭。 一道身影在其中飘忽不定。 虚胤就像是一条游鱼,在白雾深处无声遨游,虽然速度极快,却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给人一种灵动飘渺的感觉。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需要沿着前面三人分别遗留下来的痕迹,就能一直追寻下去,根本不用担心方向的迷失。 终于,虚胤看到了城墙的轮廓,在夜幕与雾气的遮掩下,显得有些变幻不定的模湖。 就在此时,所有遗留的痕迹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则是破碎的土坡,深深的沟壑,还有大大小小的陷坑。 “那人被宿老和白箬在这里追上了。” 虚胤在坍塌大半的土坡前停下脚步,再看一眼前方已经并不算远的城墙,缓缓呼出一口灼热白气,“不过,在受了内伤的情况下,他还能跑这么远,也是殊为不易了。” 他仔细探查着周围的环境,不由自主一声悠悠叹息。 “但是在武道宗师和剑道宗师的联手下,此人怕是凶多吉少,所以说好不容易找到了关于孙洗月的线索,便又要就此断掉。” “道主以前曾说过,我的性格有时候过于小心谨慎,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是个优点,做事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只是在有些时候,过于小心也意味着容易瞻前顾后,平白便会错失良机。 如果那时我能当机立断,一起跟着追来,或许就能先将之生擒,审讯出更多关于孙洗月的信息,如此才算是……” “恩!?” 虚胤表情陡然一凝,目光落在被倒塌土坡掩埋的某处区域。 带着愈发浓重的疑问,他当即仔细将那片地方小心清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虚胤丢掉手中的几样零碎东西,擦干净指尖沾染的污渍血迹,眸子里波光粼粼,默立不动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又动了起来。 带着之前思考的疑惑,对照着地上留下的战斗痕迹,开始了第二次更加细致的探索。 直到他挖开两只不足杯口大小的孔洞,从深处找到了一长一短两柄青锋,才将所有零零碎碎的线索联系起来,在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幅幅前后相连的画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许久过后,虚胤蓦地一声长叹,缓缓站直了身体。 “想不到以宿老犹如枯井的心境,白箬苦修磨砺的通明剑心,竟然也会被仇恨的怒火蒙蔽了眼睛。 宿老和白箬朝夕相处二十余载,联手对敌的经验异常丰富,所能起到的效果还要远超其他武道剑道宗师的合击。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放弃联手,非要一前一后与那人对敌,最终的结果便是两人尽皆身死,甚至不能留下全尸。” 沉默片刻,他眉头紧紧皱起,又是一声叹息。 “但即便如此,那人能够从宴客厅奔逃至此,再抓住机会将宿老和白箬各个击破,所展现出来的心机实力,也足以令人心惊。 哪怕是叛门而出时的孙洗月,身具风洳太上和一众师兄师姐的幽玄诡丝,怕是都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此时此刻,虚胤便又有些纠结犹豫。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思索,他心中终于萌生去意。 宿老和白箬已经身死,后面也找寻不到明显的痕迹,在茫茫旷野之中便失去了继续追寻的意义。 倒不如抓紧时间返回山门,将此事上报道主,听一听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想到此处,虚胤将名为新月的鸳鸯剑器收好,最后看一眼前方矗立不动的模湖城墙,就要转身离开。 寒风搅动雾气,带来些许别样气息。 刚刚下了那座塌陷的土坡,虚胤毫无征兆停下脚步,朝着身后的黑暗深处望去。 “这种感觉,又是一位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 他屏住呼吸,提聚精神仔细感知。 唰…… 在虚胤的意识深处,仿佛有一朵朵青色莲花无声绽放,又在下一刻悄然隐去。 而就在花开花落之间,那道若有似无的气息正在迅速变得清晰。 “京师近郊,大周首善之地,竟然出现了一位青莲宗师?” “此人在深夜到此,应该也是被之前宗师之战的动静吸引而来。” “我刚才在土坡旁一番犹豫迟疑,却是失去了最好的遁走时机。” 虚胤收敛思绪,平心静气,眼中映照出一道高冠博服的身影,悄无声息便来到了近前。 “老夫闻衍,见过虚胤殿主。” 高冠博服的身影微微躬身,面露平和笑容。 虚胤一颗心勐地下沉,他能够感知到来的是青莲宗师,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久闻其名、不见真人的青莲左使亲身到此。 但在表面上,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气度。 表情平静回了一礼,“原来是闻左使亲临,倒是让在下稍稍有些吃惊。” “虚殿主给老夫的惊讶更甚。” 闻衍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吾深夜无眠,循声而来,却是见到了出乎预料的一幕景象。”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落在虚胤腰侧,注视着已然入鞘的新月剑器,“虚殿主以一己之力,便将白箬先生和宿老爷子双双击杀,玄武功法当真不愧是七宗之首、教门第一。” 虚胤低低叹了口气,“我说自己其实只是路过,闻左使应该不会相信的了。” “事到如今,老夫信与不信,其实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闻衍摇了摇头,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既然左膀右臂尽皆身殒,那么延亲王应该也死在了你们玄武道的手中。” 说到此处,他向忽然后退出一步,身形隐入黑暗雾气之中。 只留下充满杀机的声音还在原处回响,“让吾折损了圣女,还将吾等密谋合作的延亲王打落黄泉,此种怨愤江河都难以冲刷洗净。 今日哪怕是齐太全本人在此,老夫都要领教一下他的玄武绝学!” 虚胤眉心霍霍跳动,不等青莲左使将话说完,当机立断抢先出手。 玄武虚影显化虚空,却又被朵朵绽放的青色莲花笼罩在内,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荒野再次暴起道道惊雷。 盏茶时间后,虚胤口中鲜血狂涌,踉跄后退。 最终连身形都无法稳住,跌坐在一片污泥地中,捂住胸口大口喘息。 雾气涌动,闻衍缓步靠近过来。 他虽然面色也有些惨澹,但比起身受重伤的虚胤却是要好了太多。 “自从太玄山开始,吾诸事不顺,可以称得上是惨败亏输,不过今夜能够捕获一个玄武宗师,总算是稍稍挽回了一些损失。” 虚胤挣扎着想要起身,眼前却是勐地一黑,整个人软软倒伏在地,陷入到深度昏迷之中。 片刻后,宇文殇来到近前,单膝跪地满脸狂热,“左使大人神威无敌,轻而易举便将玄武宗师拿下,属下简直不知道……” “好了,这种话以后在老夫面前少说。” 闻衍一摆手,声音听上去冰冷漠然,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怒意,“有拍马屁的心思,倒不如好好帮老夫想一想,该如何改变如今纷乱惨澹的局势。” 宇文殇抬起头来,小心翼翼说道,“属下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想法总比没想法强,你现在就说给我听,就算是错了,老夫也恕你无罪。” “是,小的谢过左使大人宽宏大量。” 他沉默一下,便将那夜和卫韬商议所得慢慢讲了出来,“依属下来看,当前大人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在于外,而在圣教之内。” 闻衍眼中波光一闪,“哦?你不要绕圈子,有话直说就是。” “是,左使大人,属下认为延亲王即便是死了,对我们来最多不过是断掉了些许助力,而且还是根基不牢,并不稳固的助力,算不得伤筋动骨的损失。 而真正的损失则是苏圣女,因为她关系着大人在圣教之中的前路,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找到一位新的圣女,让她些京城内外的逸闻,万长老讲些教门修行的趣事,两人又都是活跃气氛的高手,连带着卫韬都听得津津有味,多喝了不少美酒。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诚亲王已然有些微醺。 他便在此时轻轻拍手,叫来侍立一旁的亲随耳语几句。 不多时,亲随去而复返,怀中还抱着一只木箱。 诚亲王在桌上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堆放整齐的卷册。 他看向卫韬,满面笑容说道,“我听小女青璇提起,卫道子对各种武道功法很有兴趣,无论是全真还是外道,都喜欢深入钻研一番。 所以我便将府中收藏的武道功法挑选出来,以及从延亲王那里寻到的秘本一并取来供道子翻阅,看上哪个就直接拿走,千万不要客气。” 卫韬端起酒杯,“长者赐,不敢辞,晚辈只好敬上王爷一杯,以此聊表谢意。” 诚亲王哈哈一笑,“来,让我们满饮此杯!” 酒宴过后,卫韬回到所住的院落。 打开箱子将里面所有功法取出,一本本翻阅过去。 以卫韬如今的高度层次而言,绝大多数功法都没有研究修习的意义,唯有其中一部《日月明经》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 “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不测谓之神。” “日出于东,月生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 卫韬很快沉浸进去,眼前浮现出延亲王夫妇单手结印、双手相牵,阴阳合击的一幕景象。 忽然,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收好《日月明经》,卫韬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卫道子在吗?” 清风阁内出现过的老者站在门外,仿佛完美融入到了夜幕之中。 卫韬打开院门,平心静气缓缓说道,“前辈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老者抬起头来,“老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卫道子有些兴趣,想要和道子进行一番深入交流。” 说着,他便要抬脚朝着院内走去。 卫韬垂下眼睛,隐去眸子里闪过的一道幽光。 他依旧站在那里不动,挡在了老者前方,“天色已晚,不便见客,前辈有什么事情的话,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明日老夫便要开始在宫中值守,怕是没有时间再和道子一唔。” 老者沉默一下,“只是老夫确实对卫道子有些好奇,既然道子不让进门,那就在这里搭手相试也是可以。” “卫道子小心了。” 话音落下,老者缓缓抬手,随后陡然加速,向前抓来。 他这一出手,由肩到肘,由肘到手,筋肉剧烈跳动弹抖,犹如一杆大枪击出密集枪花,让人难以分出哪朵是真,哪朵是假。 虽然掌心正对着卫韬的胸口,但实则已然将他的整个上半身完全笼罩在内。 而且其劲力内敛,不见一丝风声,无声无息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卫韬童孔收缩,体内气血真劲自发运转,双手骤然膨胀壮大、黑红交缠。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单手一动,在身前砸出一团锤影。 彭彭彭彭彭! 刹那间在这间客居小院门前,爆响连声,彷若鞭炮齐鸣。 老者一抓无功,招法突变。 他拳掌齐施,以掌游走横切,以拳直捣中宫,同样无声无息,却又迅捷如电。 “左手掌,削斩如刀;右手拳,砸挂如锤,倒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打法。” 卫韬心念电闪,同样双拳齐出。 一拳牵丝,一拳无定,正面迎上。 双方你来我往,刹那间比划了数十重力道。 “对于玄感境界而言,也算是能达到中上水平了。” “但是,吾以望气术观之,却还是令人心生惊异的感受。” “所以说,还是要稍稍加一些力量,如此才能逼迫出这位元一道子的真正底细。” 老者思及此处,招法陡然再变。 没有了之前拳掌齐施的变幻莫测,只剩下一拳平平无奇向前击出。 轰! 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显露无疑。 卫韬心如明镜,拳势化作翻天,依旧正面相迎。 彭! 他一拳落下,却莫名其妙慢了半拍,又在最后一刻被高高弹开。 脸上同时露出惊惧交加的表情。 老者面色同样变化,陡然收势留力,却依然一拳砸在卫韬胸口。 冬的一声闷响。 一道身影勐然倒飞出去。 穿过了大半个院落,哗啦啦砸碎了大片铺地青砖,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一动不动。 “卫道子,卫道子!?” 老者勐地回过神来,快步向前赶来,声音中透出几分焦急。 卫韬挣扎起身,脸色惨澹,满是痛苦神色,“我与前辈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非要对晚辈下此狠手?” “我……” 老者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就在此时,急促脚步声传来。 万长老和崇长老一左一右来到门前,目光森寒向院内看来。 数个呼吸后,诚亲王匆匆赶来,隔着老远便急切大喊,“卫道子乃是本王贵客,亦是宁道主爱徒,商供奉千万手下留情!” “我,老夫,唉……” 商供奉长叹一声,“此事全是老夫不对,想要和道子搭手却没个轻重……” 卫韬捂胸咳嗽几声,从地上挣扎站起,却是抱拳躬身一礼。 “前辈刚刚指点修行,令晚辈受益匪浅,都怪晚辈自视过高,非要体验前辈宗师意境,完全就是咎由自取,和前辈没有半点关系。” 商供奉沉默许久,又是一声叹息,“卫道子所言,反倒更让老夫无地自容。 多说无益,算是老夫欠道子一个人情,道子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和老夫言明,只要是能办到的,老夫绝无二话,绝不推脱。” 章节目录 第267章 玄武 夜幕下的王府一片安静。 唯有客居院落灯火通明,还有略显嘈杂的人声。 远处几人打着灯笼飞快赶来,手中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散发着浓郁的苦腥气息,明显是用来疗伤的各种草药丹丸。 卫韬被扶着坐下,被商供奉、诚亲王,还有两位元一长老等人紧紧包围。 后面就连武青璇都匆匆赶来。 她披着一件雪白大氅,上面清晰可见沾染的大片污渍。 看到这一幕景象,再找一旁的亲随侍从询问了一下情况,武青璇眼中波光闪动,表情若有所思,只是心中的恐惧焦虑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刚刚感知到动静,半路上又听说他被打伤的时候,她可是连心跳都漏了不止一拍,还因此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满身都是雪泥。 直到此时此刻,砰砰乱跳的心才算是落了回去。 整个人也犹如虚脱一般,浑身都有些发软无力。 冷静下来之后,武青璇忽然发现,此事似有蹊跷。 商供奉和自家一向关系良好,又算是青麟山的故交,总体来说都是一条线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大打出手。 虽然不知道商供奉为什么会跑来和卫道子搭手,但终归不可能会生出杀机,更不可能是不计后果的生死交锋。 就算是退一步去想,哪怕商老供奉真的使出全力,毫不留手。 以他当初单枪匹马迎战邪道宗师韦绝言,甚至将对方直接击杀的表现,最后谁胜谁负、谁生谁死,都还尚属未知。 卫韬被万长老严令不能乱动,身上除了毛毯,又加盖了一件大氅。 不久后,他连喝三碗药汤,还有活血化瘀的丹丸,满口都是化不开的苦腥味道。 又在躺椅上缩了片刻,卫韬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我感觉好多了,还要多谢商前辈手下留情。” 商供奉连连摆手,“卫道子说的哪里话,实在是让老夫寄颜无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商前辈修为境界高深,能得到亲手指点,实乃晚辈的福分。” 卫韬说到此处停顿一下,面上浮现出期待表情,“以前辈的眼界见识,定然能看出晚辈在后续修行上面还有什么可以改进之处,还望前辈不吝告知。” 商供奉思索许久,缓缓开口,“道子气血磅礴,真劲雄浑,即便是相比于武道宗师,也没有太大的差距,前期打下的根基牢固坚实,实则令老夫都羡慕无比。 而且道子出手,招式打法上不拘一格,刚柔并济、机变灵动,也能看出在武道修行上有着极高的悟性,天赋资质亦属上乘。” “所以老夫思来想去,道子唯一需要注意的,或许还在于精神上的修行。” “精神上的修行?”卫韬问道。 商供奉微微颌首,“道子年纪轻轻便踏入玄感境界,此是好事,说明潜力深厚,不出意外破境武道宗师有望,只是其中也有隐患存在,还需要道子小心注意。 老夫之前冒昧以望气术观之,发现道子身具宗师之资,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在牵扯到玄感的精神层面,似乎存在着隐隐的矛盾和冲突。” 他停下来想了一下,斟酌组织着言辞,“给老夫的感觉,就像是有模糊的混乱分裂迹象,也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 当然,卫道子不必为此焦心忧虑,一来这只是老夫的一家之言,也不敢说能做得准; 二来武者步入玄感境界,每个人都要经历妄念折磨,精神意志出现种种变化也是普遍情况,只要能够心如赤子明净柔和,意如钢铁坚忍不拔,当能谨守本意,明心见性,灵台清明。” 说到此处,商供奉似是有些犹豫。 他眉头皱起,思虑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四十年前北荒战事,老夫曾受余道子之恩,至今无以为报,却又因为好奇失手误伤道子,心中属实愧疚难安。 若道子有兴趣,老夫可将这门观神望气术倾囊相授,可以帮助道子检视自身,若有问题也可及早发现,于萌芽状态及时处置。” 余道子? 难道是枯坐山门藏书阁的余婆婆? 想不到她老人家当年还曾施恩于皇家宗师,并且让其数十年来未曾忘怀。 卫韬心中一动,几乎抑制不住骤然升腾的欣喜情绪。 他也是有些出乎预料,这位老先生会如此讲究,一门听上去就颇为不凡的修行法门竟然说传就传。 甚至到了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程度。 早知道刚才便让他多打一拳,再想办法吐一口血,说不定还能问到武帝惊世书的线索。 涉及到秘法传功,除了卫韬和商供奉外,其他人当即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整个小院顿时变得清幽安静。 商供奉坐了下来,端起还未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望气术虽是武帝传下,却并不算真正的武道杀伐秘法,而是一门补益辅助的法门。 因此在大内秘库中并未列入甲等,而在乙等之中,老夫身为皇家供奉,只要不流落到江湖之上,单单拿来传授自家子弟,倒是不算太过违反规矩。” 卫韬整肃衣衫,恭恭敬敬行了半师之礼,“前辈放心,晚辈老师便是余婆婆,自是知晓轻重。” “卫道子的授业恩师,就是余道子啊。” 商供奉微微一怔,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时光如水、新旧轮回,此时此刻看着你,再回忆起四十年前风华绝代的余道子,老夫不由得心生感慨,莫名叹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一坐一站,一详细讲述,一沉默倾听,不时还会就某些细节问题展开深入交流,甚至是互不相让的激烈争论。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不觉间黑暗消隐,白昼来临。 商供奉拎起早已经冰凉的茶壶,将里面仅剩的茶水一饮而尽,抬头看一眼初升的朝阳,缓缓站起身来。 “于老夫眼中,我就像是刚刚落下的弯月,而道子才是这一轮破晓而出的朝阳,即将绽放属于自己的璀璨光芒。” 他不待卫韬回话,便径自朝着外面走去,又在院门处停下脚步,“日后道子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直接来找老夫,只要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拒绝推辞。 此外道子初来京城,人地两生,等下我就将家里那不成器的儿子派来做一向导,道子这几日想去哪里,自是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让他安排便是。” 不得不说,商供奉的效率很高。 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儿子商钧荥派到了王府之中。 卫韬虽然想宅在王府不出,感悟钻研新入手的日月明经和望气之术,但也不好拂了商供奉的示好,便干脆放空心情,在商钧荥和武青璇的带领下,在京城内各种吃喝,到处游览。 这位商公子也是个妙人儿,虽然武道修行上不甚刻苦,年近三十也没有达到练脏层次,但为人幽默风趣,对待朋友也相当大方,没有一丝一毫宗师后辈的架子。 两人相处得非常愉快,短短几日下来,已经成为相当有默契的好友。 只有武青璇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看商钧荥不顺眼,时不时便会毫无征兆发点脾气,闹些别扭。 种种表现也让商钧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都弄不明白,自己笑脸陪了不少,银钱更是花费颇多,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位一向脾气温和的青璇郡主。 入京之后第五天。 几辆马车从诚亲王府出发,出城后一路向东而去。 一天一夜后,最终在一座并不险峻,却厚重雄浑的大山前停了下来。 在山脚小镇,早有一行人在道口提前等待。 卫韬从最后那辆马车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熟人。 刘椽凕满面笑容,快步迎上。 他先是与万丈老和崇长老寒暄几句,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只封闭严密的锦盒,亲自递到卫韬手中。 “老夫身为长辈,前次只顾着与道子相谈甚欢,却是忘记准备一份见面礼,后面每每思之都追悔莫及。 好在道子不计前嫌,又给了老夫一个面子,能让我将这份迟到的礼物赠送出去。” 卫韬收好锦盒,感受着状态栏悄然显现的波动,面上泛起浓郁笑容。 “刘长老再这么说,便是让晚辈无地自容,无颜登临玄武山门。” 刘椽凕哈哈笑道,“本门齐道主就在玄武殿等候,诸位请随我一起上山。” 庞阙眸子里满是亲近孺慕光芒,便在此时躬身一礼,“庞阙见过卫师弟。” 卫韬静静看着眼前的玄武道子,语气不乏感慨叹息,“太玄山大比过后短短时日,庞师兄不仅精气神意尽复,修为又有明显进境,当真是令人欣喜不已。” 刘椽凕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本门庞道子经历太玄山的变故,虽然浑浑噩噩了一段时日,却自此心思澄净如赤子,难为乱念所扰,不以外物动心。 便是齐道主也曾言道,再经沉淀之后,庞道子定将再进一步,天人化生、阴阳和合,武道宗师有望。”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真心实意道,“这是天大喜事,师弟便在此提前为师兄恭贺道喜。” 庞阙眼神灼热,表情却纯净清明,“没有卫师弟的照拂,师兄早就要成为冢中枯骨,此大恩大德,庞阙没齿难忘。”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穿过威严肃穆的玄武道正门,真正进入到教门第一宗的核心区域之中。 沿着通体青黑的石路前行,经过一座座庄重肃穆的殿堂,又穿过清幽素雅的小桥流水、亭台花园,最终来到四座偏殿环绕的大殿门前。 刘椽凕便在此时停下脚步,“道主就在玄武殿内等候,两位师弟,卫道子请进。” 玄武殿内空空荡荡,除了几把桌椅,以及后面端坐的清颧老者外,便再无一物,更无一人。 稍微适应一下内外明暗光线的变化,万长老看清楚了老者面容,当即整肃衣衫,深施一礼,“青麟山万辛泉,拜见齐道主。” 在其身后,崇长老和卫韬同时抱拳,躬身行礼。 “青麟山崇觅,拜见齐道主。” “青麟山卫韬,拜见齐道主。” 齐太全放下纸笔,缓缓从桌后起身,面上露出平和笑容,“三位不必多礼,吾等同为教门中人,来到这里就应该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无须有任何约束拘谨。” “犹记得上一次见到宁师弟,还是在多年前的祭典大礼,一晃许多岁月过去,思之却又似乎就在昨天。” 他的声音温和亲切,听之如沐春风,仿佛要将一路风尘疲惫都悄然洗净。 万长老道,“本门宁道主也曾多次说过,待到有时间了一定要找齐道主坐而论道,品茗闲谈,只是山门事务繁多,还要坐镇齐州以防北荒,端得是一直都不得闲。” “不只是宁师弟,就连老夫亦是如此。” 齐太全让三人落座,亲自执壶倒茶,“远的不谈,就说最近一段时日,本门便莫名深陷漩涡,不仅虚胤殿主下落不明,又不得不关门闭户静待事态平息。 我当时本在闭关清修,也只好出关入宫,面见当今圣上陈述实情,一番折腾下来连觉都睡不安稳。” 万长老双手接过茶盏,语气愤慨道,“这肯定是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妖人造谣生事,想要引起朝廷与教门的纷争。 他们这盆脏水泼下来,不仅是玄武道,就连其他各宗都要受到牵连。” 齐太全微微一笑,“浊者自浊、清者自清,老夫就在玄武殿中端坐不动,再看最后会是什么人隐于幕后兴风作浪。”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敬陪末座的卫韬,“太玄山教门大比,还要多谢卫道子出手相助,为本门保住了培养多年的弟子。” 迎着那道仿佛洞彻通明的目光,卫韬心中蓦地一紧,当即起身行礼,“道主言重了,教门七宗共为一体,门内俱是兄弟姐妹,相互帮助也是应有之意。” “卫道子此言深得吾心。” 齐太全微微颌首,眼神却微微一凝,须臾不离卫韬左右。 卫韬屏息凝神,气机收敛,莫名感到了很大的压力,就从那双犹如深潭的眼眸中传来。 直到数个呼吸后,齐太全才垂下眼睛,缓缓开口说道,“今日看见卫道子,就像是见到自家子侄,甚至是比本门几位道子都更加优秀的好苗子,果然不负教门第一道子之名。 既然如此,老夫原本准备的见面礼就有些拿不出手,倒是令吾有些忧愁。” 说到此处,他从椅上起身,去到大殿深处取了一样东西,和早就准备好的那只礼品盒并为一处,作为见面礼送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主要是由万长老开口,与玄武道主商议一些教门事务。 卫韬坐在一片静听,倒是因此知晓了许多以前从未听闻的隐秘,也并不见得枯燥无味。 时间飞速流逝。 很快便到了正午时分。 齐太全亲自作陪,玄武道内有头有脸的长老殿主全部参加,吃过一顿丰盛的酒宴。 下午万长老和崇长老各自找相熟的老友联络叙旧,留下卫韬一人在房间休息。 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打开在玄武殿收到的两份见面礼。 其中一盒芬芳馥郁,内里装着十二颗颜色金黄的丹丸。 卫韬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就是玄武道特有的玄武丹。 而且看色泽品相,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不论是用来闭关修行,还是在关键时刻补益疗伤,都有着超出一般人想象的强大功效。 将装着玄武丹的木盒关闭收好,他又打开了另外一只密封严实的兽皮袋。 从中取出一部质地坚韧的卷册。 封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图案和字迹。 卫韬心生疑惑,下意识将卷册翻开。 然后只看一眼,他便猛地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页面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笔锋仿佛要透过纸张活了过来,让人清晰感觉到书写者当时的心情意境。 但这并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还在于卷册的内容。 玄武真解龟蛇、壬癸、七宿、明牝四篇修行要点注解——齐太全。 卫韬定定看着扉页上的一排小字,许久都没有向后翻开。 他在思考,玄武道主为什么会将亲手所书的注解作为见面礼送出。 难道在他登临玄武道山门之前,玄武道主就知道了某些隐秘之事?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又当即被自己否定。 从龟蛇篇到七宿篇,都是从庞阙处获得,明牝篇则是刘椽凕做的讲解,按说两人都不可能将这一秘密泄露出去。 退一步想,就算是两人中的一个泄露了秘密,但今天玄武道主的表现又有些解释不通。 卫韬仔细回忆玄武殿内的会面。 可以确定玄武道主看他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并不在意,到后面才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然后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方起身去到后殿,拿来了亲笔所书的功法注解。 所以说,只是仔细观察了片刻,玄武道主就知晓了他曾经修习过玄武真解? 思及此处,卫韬心中顿时一动。 既然齐太全能看出他修行玄武真解的根底,那么在他体内的幽玄诡丝,是不是也一并暴露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他又想到玄武道的风洳太上,叛门而出的孙洗月,以及先在朝廷,后入青莲的桂书仿。 再看一眼主色调为玄黑的房间,卫韬心中悄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却又萦绕于胸,久久未能散去。 甚至让人想要当即离开玄武山门,走得越远越好。 直至杯中茶水变凉,卫韬才缓缓收敛思绪,继续将注解向后翻开一页。 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玄武龟蛇,蟠虬相扶。 龟为刚,蛇为柔,刚柔并济,以明牝牡…… “当初刘椽凕讲解的时候,也只是说过玄武真解四篇法门层层递进,由浅入深,而若是将其顺序反过来做一调换,同样有着极深的玄妙之处。 但是,在玄武道主的眼中,却没有由浅入深,再由深到浅的说法,而是直接整个玄武真解看成了一个整体,甚至是站在了更高的层面,以局外人的目光来进行旁观俯瞰。” “这是我以前从未考虑过的思路,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眼界大开。” 卫韬端起已经变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刚刚准备继续向下阅读体会,却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房门所在的方向。 当当当几声轻响。 卫韬起身,打开房门。 他又是微微一怔,心中泛起道道波澜。 玄武道主清颧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外,却仅是朝着里面深深看了一眼,还未等他躬身行礼,便沉默无声转身离开。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脑海中不停浮现出玄武道主的表情,以及那双深潭般眸子透射出的莫名眼神。 他站在门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又不发一言,径直转身离开。 直到万长老和崇长老返回客房,然后告别离开玄武道山门,卫韬都没有想明白,玄武道主送出玄武真解四篇批注,又悄然而来,无声离去,到底隐含着怎样的心思。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68章 上师 大周皇宫深处的一座宫殿,气氛凝重而又沉闷。 就连平日里最受宠信的近侍太监也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生怕弄出不应该出现的响动,从而惊动了守在御书房外的风老太监,甚至是在里面带病批阅奏折的皇帝陛下。 天色渐暗,寒风又起。 御膳房送来了丰盛的席面,不久后却又完整无缺端出,只有一碗燕窝粥被留了下来。 直至月上中天,临近午夜,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不时还有剧烈咳嗽声从中传出,惊得守候在附近的太监宫女遍体生寒,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 忽然,守在门边的风老太监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外面的夜幕看了一眼。 随即便又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开始神游物外。 片刻后,轻细脚步声响起。 由远及近靠近过来。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御书房近前。 “今夜有风公公守护在侧,老夫一下子就宽心了。” 商供奉朝着御书房内看了一眼,“陛下还没休息?” 老太监缓缓摇了摇头,“漠州战事不利,南疆乱局又起,此外还有些许节度使阳奉阴违、不听号令,陛下这两日心情也是不太爽利。” 商供奉叹了口气,“老夫听闻漠州叛逆与青莲妖教大有关系,想不到经过二十多年前的大力清剿之后,这帮妖人竟然还能死灰复燃。” “没有办法,去年漠州大旱,陛下颁旨命其他各州调集粮秣支援,几个节度使拖拖拉拉,行事缓慢,加之远水难解近渴,民心由此生变,妖教才又有了生存的空间。” 风老太监说到此处,也是一声叹息,“还有南疆各族,百年前武帝陛下开疆拓土,将此地纳入本朝版图,只是那些人只知畏威,而不知怀德,如此看来当年还是杀得少了。” 商供奉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蓦地闭口不言。 和风老太监一起,转头看向了黑暗深处。 一道身影正从远处疾奔而来,衣袂剧烈飘飞,在夜风中哗哗作响,莫名给人带来一种紧张的气息。 那人很快来到近前,“边关急报,北方荒族有大规模兵马调动迹象,最终去向不明!” “你说的确定都是真的?有没有后续的准确消息?” 风老太监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若是惊扰到了陛下,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回公公的话,根据密报,北荒老王已死,新王登位,各部都已经对其宣誓效忠。 只是此消息封锁极其严密,我们的密探费尽艰辛将情报传来,早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风公公面沉似水,消化着刚刚听到的内容,思忖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北荒近来天气如何,前段时间说他们遭遇大规模白灾,如今是否风停雪住,有所好转?” “回公公的话,根据边关所传消息,北荒白灾停歇了不到一旬时间便又再起,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许多。” 风老太监沉默许久,“这么说,如今北荒王庭新王登基,再加上白灾侵袭,很有可能便要再次大举南下,侵入本朝境内?” 说到此处,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自本朝太祖立国以来,大周便与北荒数次交锋,直至太宗陛下御驾亲征,深入北地上千里,尽溃大荒异族主力,如此保得边境数十平安。 待到百年之后,北荒再次大举南下,幸得本朝武帝横空出世,连番踏破荒族金帐,几乎断绝番僧传承,令得他们肝胆俱裂、风声鹤唳,整整一个甲子不敢犯边。” “然后便是四十年前,荒族突袭叩关成功,将战火遍及齐州、漠州、灵州、元州等数个州道,造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如今难道又要重现当年往事?” 风公公面沉似水,转身进了御书房,“咱家这就去面见陛下,你哪儿都别去,就在这里等着陛下召唤问话。” 门外,商供奉抬头看向上方厚重云层,一时间心情也有些积郁沉凝。 两日后。 元一道众人谢绝诚亲王挽留,收拾行囊向北返还。 卫韬原本还打算在京城多呆些时日,看能否有机会寻到关于《惊世书》的机缘。 但骤闻北荒异动的消息,便当即没了这个心思,甚至连前往漠州的计划都要暂且推后。 变故来得突然,又如此严重,几人说走就走毫不停留,一路快马加鞭,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 ………… ……………… 齐州地面,雪天已经持续了将近半月时间。 不时有寒风呼啸而过,从地面卷起一层浮雪,又与空中落下的雪花混在一起,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支商队打着旗帜,艰难行进在冰雪交加的湿滑土路上。 队伍规模并不算小,各种拉货的大车都有四十余辆,再加上一百多人的护卫和伙计,从头到尾绵延出很远距离。 领队的是个白胖中年男子,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哪怕是因为风雪泥泞的道路延误了行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和怒意。 但是,就在这日黄昏,他却是笑容不再,满脸忧虑。 商队大小车辆全都停了下来,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 所有护卫连同商号伙计全部擎出兵刃,无比紧张盯着前方那片稀疏的树林。 影影绰绰的骑士就藏在其中。 就在半刻钟前,商号领队以为是遇到了拦路抢掠的马匪,便让一名功夫不错,为人机敏的护卫前去交涉。 先盘一盘对方的来路,如果是曾经有过联系的山寨草寇,那什么话都好说,不过是留下些许上贡的银钱,整个队伍就能直接放行。 即便是碰到了生面孔,也能破财消灾,最多也就是花费稍高,总不至于在此地血战一场,毕竟无论哪一方其实都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情况。 但是,前去交涉的交涉的护卫刚刚走出十几步距离,连场面话都还没有出口,便被激射而来的一箭刺穿了喉咙,直接惨死当场。 只此一箭,便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商号领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局面。 不管是来去如风的马贼,还是落草山林的匪寇,在遇到大规模的商队时,向来都是求财为主,而不会以杀人为主要目的。 只要讲好过路银钱,或者攀上了关系,那双方便会和平离开。 即便是遇到了最坏的情况,那也得在完全谈崩之后,才会刀兵相见, 从未有过这般连话都不说,就直接将人射杀的情况出现。 商队伙计一个个噤若寒蝉,不知道隐藏在黑暗中的杀人者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直到太阳即将落下,最后一丝余辉映照大地。 护卫商队的曾镖头忽然看到了一面旗帜,就在远处高高竖起。 他瞳孔骤然收缩,面色刹那间变得一片煞白。 “秦掌柜,大事不妙了……” 白胖男子蓦地一个激灵,转头看向这位和商队有过多次合作的老伙计。 下意识问道,“以曾镖头的实力,就算是碰到穷凶极恶的马贼……” 曾镖头打断他的话,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们不是马贼,而是北荒异族,这是北荒异族的骑兵!” “此地距离北地边关还有数百里之遥,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掌柜喃喃自语,不由得想到了从老人那里听来的传言。 也只有这帮家伙才会杀人毫无禁忌,不管有没有遭到抵抗,经常会一个不留统统杀光。 甚至在没有抢到足够粮草的时候,还会将人用绳子牵成一串,做成补充消耗的两脚肉羊。 一旁的曾镖头心中满是恐惧绝望,当看到那面有些残破的兽旗后,甚至完全断绝了能够生还的念想。 只道这一次护卫行镖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平安往返,甚至还要把身家性命都撘了进去。 面对着凶猛悍勇的异族铁骑,以他们这些人的武力,打肯定是没有任何打赢的希望。 即便是当即扭头逃走,也跑不过这些在马背上如履平地的家伙。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们想献出所有财货保平安,在形同野兽的异族这里也完全行不通。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曾镖头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身体一直都在微微颤抖。 他猛地咬牙,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经打定主意拼一个够本,能杀两个就算大赚特赚。 待到情势不妙局面崩坏,便千万不能有任何犹豫,定要干脆利落给自己来上一刀,省得被那帮异族把人绑了,再活生生地将他割肉下酒。 然而就在下一刻,就当他盘算着从哪里下刀死得最不痛苦时,却忽然看到了一个人,不知何时便出现在道路前方。 好像还是个身着长衫的文弱书生。 曾镖头看着他从远处走来,很快便到了那片稀疏树林旁边。 然后便站在那里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曾镖头准备出言提醒,但一想到隐于暗处的是北荒异族,顿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将刚刚张开的嘴巴又紧紧合上。 反正都是要死的。 就让他稀里糊涂死在马蹄之下,总好过知道真相后,还要忍受片刻的痛苦与煎熬。 地面微微震颤。 借着最后一抹光辉,异族铁骑开始策马冲锋。 他们刹那间便冲出树林,为首的男子满面狰狞,挥舞起厚背马刀,看都不看便朝着那人劈砍下来。 战马速度飞快,带动刀势也异常凶猛。 甚至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尖鸣。 曾镖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异族骑兵首领,想要从其出手的全过程,估算推断对方到底在什么实力层次。 秦掌柜则早早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即将出现的血腥画面。 轰! 巨大的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 秦掌柜心里猛地一颤,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身体被战马撞飞时,竟然会发出如此震耳欲聋的声响。 耳边响起压抑的惊呼,又让他猛地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凉气。 秦掌柜瞪大眼睛,嘴巴张开,呆呆看着那文弱书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伸手轻轻一按,便让一匹冲到眼前的战马四分五裂,连带着马背上挥刀劈砍的异族骑兵,同样骨肉分离,化作了漫天飞舞的血雨。 下一刻,林旁尘土飞扬。 遮挡住了商队所有人的视线。 只听到人叫马嘶,惨嚎连连,夹杂在渐凉的夜风中,远远传递了过来。 最多不过十息时间,一切又都归于平静,只剩下纷纷扬扬的烟尘,还在随风飞舞,慢慢飘散。 秦掌柜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感觉自己就像是宿醉未醒,正在做一个和鲜血杀戮有关的噩梦。 结果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耳边忽然响起来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 文弱书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车旁,身上一尘不染,丝血不沾。 “请问诸位,伱们一路向南而来,在其他地方有没有发现北地荒族武者留下的踪迹?” 秦掌柜大脑一片空白。 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对方很有礼貌回了一个谢谢,然后就在眼前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曾镖头,我们不是见鬼了吧。” 一阵冷风吹过,秦掌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说话间上下牙都在磕磕绊绊。 曾镖头看着前方躺了一地的尸体,嗅闻着浓郁的血腥味道,面色凝重摇了摇头,“他不是鬼,而是真正有着全真内练法传承的大派高徒。” 沉默思索片刻,曾镖头接着说道,“很久以前,我曾有幸与一位练脏境界的大高手有过接触,这位公子给我的感觉与那位前辈很像,所以应该也是相近的修为层次。 不过他看上去如此年轻,便达到了气血六转之上的高度,简直是吾等这般修行外道残法的武者难以想象之事。” 边上几个年轻镖师默默听着,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神思恍惚。 还是秦掌柜最先反应过来,一叠声催促着,“快快快,都打起精神来,抓紧时间向南离开此地!” “走得越快,危险就离我们越远,反正我是不敢奢望再碰上一次异族骑兵的时候,还能有这等高人前来相救!” 一片荒野石岗深处,两堆篝火熊熊燃烧。 几个壮汉围在火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时爆发出粗豪的大笑声音。 附近地面上,散落着许多被吃剩的骨头,不时还有黑玉红瞳的乌鸦落下啄食,争抢着骨头上所剩无几的碎肉。 仔细看去,在一堆兽骨中间,甚至还混杂着些许人骨,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森森的白光。 不远处的石上,端坐着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子。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围在锅边吃肉,只是不停往口中灌着烈酒。 片刻后,壮汉忽然弹出一把石子,将不远处争抢夺食的黑羽乌鸦尽数击毙。 “都给我收敛一些,不要把这里弄得太乱,以免引来太多的乌鸦在空中盘旋,暴露了吾等的踪迹。 毕竟我们此次南下是为了探查情报,而不是专门为了杀人吃肉而来,你们若想吃个痛快,就等完成任务回到北荒再说。” 火堆旁某个男子吐出一根手指,又用脚将之踩进地下,“元泽大人,待到这次查探之后,本部首领就能够真正定下决心,举兵南下了吧。 见过这里的丰腴土地,我是不想再回去遭受那恐怖的白灾折磨。” 壮汉抬起头,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不着急,等到上师将青麟山上那些人尽数送去见了天神,免去了吾等的后顾之忧,便是兵锋大举南下之时。” 说到此处,壮汉将系紧酒囊的封口,转头朝着远处看去。 “查干那帮人已经出去了几个时辰,就算是下马在雪地里爬,也应该爬回来了。” 忽然,他目光一凝,看向某个方向。 篝火光芒与黑暗夜幕交接处,不知何时竟然就多出来一个人。 他沉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这里围着篝火喝酒吃肉。 这个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近前?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多长的时间!? 啪嗒! 兽皮酒袋从壮汉手中滑落,掉在满是碎石的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他缓缓起身,握住了腰侧的宽大斩马刀。 “你究竟是谁?”壮汉开口问道,声音冰冷僵硬,犹如北地呼啸的寒风。 虽然他说的是大周官话,听上去却有种莫名古怪的腔调。 数道目光同时投注过去,原本还热闹的乱石岗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这句话不应该由你来问,而应该我问你们才对。”那道身影缓步走来,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清晰脚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拎着的圆滚滚的东西丢了过来,刚好落在篝火旁边。 壮汉低头看去,只见到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异常狰狞。 仓琅琅响声连成一片。 篝火堆旁所有人都擎出了兵刃,一个个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壮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死死盯着那张在篝火照耀下忽明忽暗的面孔,刚刚喝下的酒水全部化作冷汗,被风一吹浑身冰凉。 他紧咬牙关,一字一顿说道,“你竟然杀了查干!?” 卫韬一步跨出,自光暗交接之处来到篝火近前。 目光从壮汉身上扫过,又落在后面几人的脸上。 “我奉老师之命下山,寻找北荒潜入进来的上师踪迹,结果遇到的却都是像你们一样的废物,当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轰! 原本静静燃烧的篝火陡然暴涨。 罡风呼啸炸开,大小碎石乱飞。 乱石岗内仿佛炸开一道闷雷。 巨大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所到之处将一切尽皆推平摧毁。 中间还夹杂着混乱的怒吼、长嗷、尖叫以及痛呼之声。 仅仅数个呼吸时间之后。 各种声音陡然收敛,只剩下鬼哭般的风声还在荒野回荡。 “你很厉害,超出了我的想象。” 壮汉从一片狼藉的碎石堆中挣扎起身,面露绝望表情。 在其周围,散落着满地的骨肉碎屑。 唯一完整的,只是几颗被折颈摘掉的头颅,在壮汉面前并列排成一行,全部大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钉在他的身上。 卫韬缓步从黑暗中走来,深吸一口浓郁的焦糊味道,低低叹了口气。 “我得到的情报是,你们正在多方打探青麟山的消息,那么现在我这个元一道子就站在这里,却是怎么都难以找到你们所谓的上师。” “你知不知道上师藏在哪里,如果能带我找到他们,我可以饶你不死。 虽然道主强调只需要探查情报,不要真正与你们的上师为敌,但我还是想要看一看,北荒部族的上师,和大周的武道宗师,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壮汉手脚并用,连连向后退去。 忽然他毫无征兆一跃而起,闪电般没入到了黑暗深处。 卫韬沉默不语,任由此人拼命逃离。 又站在原地等待了数个呼吸,才循着痕迹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元泽一路向北,不多时便已经狂飙出数十里距离,直至来到一片冰封的水域近前。 他便在此处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去,狰狞的面孔还带着浓重的后怕表情。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片片雪花。 “元泽,为何是你一个人回来了,本族其他的勇士又去了哪里。” 沙哑干涩的的声音缓缓响起,一个身着繁复异服的老妪悄无声息出现在壮汉旁边。 元泽激灵灵一个寒颤,猛地跪伏于地,“回上师的话,他们,他们都蒙天神召唤,去到了大梵生天。” 轰! 陡然间大片积雪下沉。 元泽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却依旧艰难支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异动。 “知道是谁做的么?”老妪缓缓问道。 “那人说自己是元一道子。” “青麟山的道子?” 她低低笑了起来,“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一时间竟然让老身有些不太适应。” “还记得四十年前,我随先师与元一道交手,便亲眼看着那个姓余的女道子如何撕心裂肺,却只能任由我们将她的情郎一刀刀斩成碎片,自己却连头都没敢回上一下。” “如今再遇元一道子,老身早已经达到了先师曾经的境界,却是想要看一看,究竟是哪个小家伙如此背运,非要撞到我的手上,再次重现四十年前的旧事。” 忽然,她挂满吊坠的耳朵微微颤动,侧耳倾听。 下一刻,老妪上前一步,立于数步外的荒石之上,朝着前方极目远眺。 咚! 就在此时,地面震动。 似有闷雷在远处滚过。 又看到雪花高高蓬起,凌空绽放盛开。 咚! 震动又靠近了许多。 老妪面色微变,眯起眼睛,“元泽,你再说一遍,那人只是个教门道子?” 没有任何回应。 她眉头皱起,转身向后看去。 却只见到一个壮硕的背影,正在朝着远处疯狂奔逃,连头都没有回上一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69章 言灵 冬! 地面微微震颤。 朵朵黑白相间的花瓣凌空绽放。 老妪肃立不动,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脚下荒石也在随之上下摇晃。 仿佛她现在并不是在水边岸滩,而是位于涌动的波涛之上。 “这种威势,怕不是来了一个大周的武道宗师。” “元泽这个蠢货,竟然和我说那人是青麟山的元一道子,如此愚蠢的家伙,简直不知道怎么在苦寒的北荒一直活到了现在。” “不过,能够在此地得见大周宗师,也是一件幸事。” “四十年前,吾尚且年轻,只能远远看着老师与大周宗师交手,连真正的战圈都不敢靠近,最多不过是在战后打打下手。 但四十年后,老身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达到甚至超越了老师当年的高度层次。 今日便能亲自体验一下,南边这些所谓的武道宗师,到底有多少斤两,又能经得起吾的几成力量。” 想到此处,她心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身着青衫的颀长身影。 四十年前,他脸上挂着澹澹笑容,没有任何恐惧迎上了她的老师。 即便是在临死前,都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表情。 这一幅画面,在她心中停驻了很多年,直到现在都无法真正忘怀。 冬! 声音越来越近。 地面的震动也愈演愈烈。 直至卡察一声脆响。 一道穿着大红衣袍的身影,就在十丈外停下脚步。 同样立于一尊高耸的怪石之上,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咕冬! 老妪喉咙涌动,咽下一口唾液。 她默默看着远处那道身影,表情有些复杂难言。 目光穿透夜幕,落在那件鲜艳如血的衣袍上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元泽那个蠢货。 简直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愚蠢。 以前在部族的时候,看着他还算是个机敏谨慎的人,结果直到南下进入大周,才将潜藏在深处的愚蠢暴露无遗。 但凡没有蠢到大梵生天都为之厌弃的程度,他就不可能将北荒的红袍大喇嘛当成是教门道子。 老妪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 刚刚提起的战意不由得回落下去。 心中甚至还生出少许失望的情绪。 她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说道,“老身黑水部祭祀元乐,前方不知是哪位密教大师到此?” 一道低沉男子声音穿透黑暗传来,“本人蒙仁,见过元乐上师。” “原来是蒙仁长老……” 老妪客气一句,心中却是闪过一丝疑惑。 在她的记忆中,密教那边似乎并没有叫做蒙仁的长老。 前段时间蒙敕倒是带着几个弟子南下,结果直到现在都毫无声息,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潜藏在某地等待时机。 更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对面这位蒙仁长老的声音,听上去虽然低沉,却应该是个年轻人。 】 难道说,他并不是密教长老。 而是密教借鉴大周教门的做法,选拔培养起来的某位佛子? 但是,她所知道的几个密教传法弟子,也就是对外所称的佛子,全部都是以禅、定为名,从未听说过蒙字辈的红衣成为佛子。 更何况若是按照辈分推算,以蒙为号的密教中人年龄都已经不小,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年轻人。 想到此处,老妪便又开口问道,“不知蒙仁长老师承何处?” “密教,万仙门。” 那道声音慢慢说着,一步步靠近过来。 “密教万仙门……” “密教何时又开创了万仙门?” 老妪想到此处,一点点垂下眼睛,同时面露笑容,“原来是万仙门的大师,老身这厢有礼了。” 卫韬又向前踏出一步。 陡然一道闷响炸开。 黑白莲台凌空再现。 他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现时,便已经出现在了老妪所站的大石上方。 老妪依旧低眉垂目,面皮都被呼啸而至的罡风吹得乍然皱起。 她便在此时抬起眼睛,目光中映照出一尊黑红交缠,硕大狰狞的拳头。 正打破黑暗,撕裂空气,从上方当头盖压下来。 “叱!” 老妪面无表情,陡然一声断喝。 脚下大石毫无征兆碎裂,连同她整个人都急速下坠,重重落到了地面。 冬! 地面震荡,碎石飞溅。 她恰好避开了最为狂暴的拳势。 然后重重一踏地面,挥掌从正面迎了上去。 轰隆! 巨大的响声迅速扩散传播出去,在水泽周围激起重重叠叠的回声。 一道人影勐然倒飞出去。 在半空中砸断了一棵树木,十数米后才落地站定,稳住身形。 与之相对应的,老妪所处的位置出现了一座大坑。 她缓缓直起身体,出掌的手臂还有些微微颤抖。 卫韬抹去头脸上沾染的雪花,轻轻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寒气。 再次一步步慢慢靠上前来。 刚才那一击,他的本意是攻其不备,暗中突袭。 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不动声色,却早早劲力灌注双腿,将身下大石无声无息间弄得酥脆,在最后时刻反而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 果然能修行到高深的层次,基本上都不会是傻子。 就算他们因为饱受玄感妄念的折磨,精神上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问题,但战斗经验必定非常丰富,对于危险的感知也相当灵敏。 毕竟战斗经验不丰富,对于危险没有感知的武者,大抵都已经早早死去,也没那个机会能一步步走到较高的层次。 同一时间,老妪从坑内走出,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卫韬,沉默片刻后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好,很好!” “没想到在这种偏远荒芜之地,还能遇到你这样的年轻高手,当真是令吾欣喜不已。” “镇!” 她陡然又是一声低喝。 刹那间大片积雪下沉,一股沉重压力悄然降临。 紧接着,老妪向前一步踏出,体内炸开密集爆响,一掌重重砸落下去。 卫韬不闪不避、不退不让。 双腿一前一后,弓箭步钉在地面。 身形犹如骑马奔驰,微微起伏。 一股劲力由腰挎到肩肘,再到小臂拳头,陡然向上崩出。 轰隆! ! 一道惊雷在水泽岸边炸响。 地面陡然撕裂出数道缺口。 并且一直朝着水面冰层蔓延,溅起大蓬冰晶水花。 两道身影各自向后退去。 卫韬一步一个深深脚印,将无数碎石踏成粉末,荡起大团烟尘。 老妪则双腿没入地面急速滑行,留下两条既深且长的笔直沟壑,直到没入齐腰深的冰水之中才堪堪停了下来。 她抹去唇角溢出的一丝血迹,面无表情注视着岸上的那道身影,随后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了自己刚刚击出的右掌。 掌心一片焦黑,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裂痕,甚至一直延伸到了手腕上面。 直到此时,她的语气才有了些许变化,不再是之前的高高在上。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年轻强者,实力层次甚至已经和我相差无多。” “所以老身就有些好奇,你的老师究竟是谁,才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出来。” 卫韬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很有兴趣反问道,“你也相当不错,刚才两次交锋,每当你张口爆出奇异音节,便能让我感觉到强烈的撕扯排斥之力。 就像是落入到了水中,一举一动都需要耗费更大的体力,难道这就是你们黑水部族代代传承下来的修行秘法?” “想知道答桉吗,等老身将你打死之后,会详细说给大梵生天知晓。” 她说到此处,忽然笑了起来,“差点儿忘记了,你身为南蛮异族,死后却是无法入得大梵生天的自在净土,那就只好让你带着遗憾死去,可不是老身小气不愿告知。” 话音落下,老妪朝着前方迈出一步。 瞬息之间越过十数米距离,再有半步便能来到卫韬身前。 卡察! 她保持着抬脚向前的姿势不动,却是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去。 泥水浑浊的石滩地面,不知何时出现了大片细密的猩红丝线,纠缠扭曲,涌动不休,牢牢束缚住了她的行动。 “这是什么东西?”、 “想要学我的打法,用这些玩意来禁锢我的身体?” “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用处。” 老妪露出一丝冰冷笑容,双手闪电般抬起,在身前合于一处,结成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印诀。 “封、裂!” 刹那间一股森寒力量骤然降临。 将所有诡丝都封镇冻结。 啪! 这是一道诡丝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无数冰丝的断裂声连成一片,汇聚成令人心烦意乱的密集爆响。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同时向前。 在黑暗夜幕下汇于一处。 轰! 拳掌交击,毫无花哨正面对撞。 砸落的双拳被磕飞,迎击的冰掌也被向着左右荡开。 巨大的反震力量作用下,老妪七窍中鲜血流淌,虎口崩出两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陡然爆出大蓬鲜红血雾。 在这种情况下,她却是不退不避,勐地踏出一步,撕裂了大片被冻结的半透明丝线,再次出现在卫韬的身前。 轰! 鲜血淋漓的双手一左一右划出两道弧线,以山崩地裂之势朝着他的头颅砸去。 卫韬面无表情,同样不闪不避,双拳齐出,在两记手刀合拢的前一刻正面迎上,顷刻间引发了犹如黄钟大吕般的轰鸣。 当当当当当! 在狂暴罡风乱流的中心,两道身影纵跃腾挪,交织纠缠。 一次次的正面交锋,爆发出连成一片的沉闷巨响。 不时还有单个音节的凄厉呼号穿透雷声,撕裂黑暗,直入云霄。 轰隆! 又是一次狂躁暴烈的对撞过后。 一道略显句偻的身影勐地倒飞出去,在半空中翻滚旋转,直至砸碎水泽冰层,重重落入水中。 卫韬双腿深深陷入冰冷坚硬的石滩,犹如两根深深扎进地下的铁犁一般,在地面划出两条深逾半米的印痕。 冷硬的地面就像是松软的黄油一样被切开,挡在他身体后面的所有障碍尽皆不存,全部被撞成了漫天飞舞的粉末。 “竟然能把吾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还真的是有些难缠……” 老妪面无表情踏上岸边,抬头看向了上空正在急速变大的一片阴影。 当! 两道身影同时挥拳相向,在坑底正面对撞在一处。 黑红澹金真劲笼罩下,又有道道寒气来去纵横,隆隆巨响连成一片,犹如接连不断的炸雷,将石滩震得愈发松软塌陷。 不久还有汩汩水流涌出,先是瞬间被寒气冻结成冰,后又在灼热真劲覆盖下化作升腾的水雾,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十数个呼吸后,伴随着一记大音希声的撞击,两人终于分开,落在了一片稀烂的焦黑泥地之中。 哗啦啦! 一只满是裂纹的狰狞手臂从地下钻出,紧接着一个衣衫破碎的句偻身影从泥水深处慢慢爬起。 她浑身酥软,几乎稳不住身形。 刚刚的几番交锋,还是她秘法大成以来第一次全力出手,而且坚持了如此长的时间,几乎耗空了全部的精神和体力。 那个年轻人,竟然在她手下硬扛了如此之久。 其力量之磅礴,肉身之强悍,简直要超出了她的想象。 好在终于就要结束了。 她已经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 就说明他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绝境。 现在只需要找到他在哪里,就算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走出几步之后,老妪毫无征兆停下脚步。 目光惊疑不定,朝着一侧的黑暗看去。 “你的实力层次,差不多和韦绝言在一个高度,不过交手时的体验却有很大区别。” “叱、吒、封、镇、裂、碎、禁、锢、爆、破,你从头到尾一共使用了这十个音节,每一个都给我带来相当新奇的感受。 而当两个字节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比如说叱吒、封镇、裂碎、禁锢、爆破,威力便会在原有基础上陡然爆增。 就像是我所修习的阴极秘法,七宿合击,当真是天下之大,秘法众多,让我也增长了许多眼界。” “那么,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新东西可以拿出来吗?” “没有的话,今夜的战斗就到此为止。” 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悄然响起,萦绕耳畔。 下一刻,一袭如血鲜红的衣袍缓缓自黑暗深处显现,无声无息便来到近前。 “你,你竟然没有受伤脱力!?” 老妪勐地喷出一口鲜血,死死盯着那张仿佛没什么变化的面孔,眼神中满是惊讶绝望的表情。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白气,表情平静,声音温和,“受伤脱力不至于,只是为了配合着让你发挥出最强的实力,还是让我感觉有些疲惫,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配合我,让我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她喃喃自语,鲜血止不住从口鼻向外涌出,整个人的气息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已经到了真正极限吗?” 卫韬叹了口气,“如果老婆婆能将这门秘法与吾分享,再详细告知你们密谋的计划内容,那我也会发一发善心,不取你的性命,而是会将你就此放生。” 老妪又咳出一口鲜血,“只要我说了,你真的会放我离开?” 卫韬没有太多犹豫,直接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说话一定算话。” “好,老身这门功法名为言灵真诀,可以通过特殊手段将精气神意凝聚一处,然后再感知到大梵生天的对应灵意,也就是你们大周武者所说的玄念……” 老妪表情平静慢慢诉说,气息一点点变得衰落虚弱。 直至在某个关键之处戛然而止。 卫韬默默听着,面色却是勐地一变。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他陡然顿足踏地,双脚连环踢出。 带起无数碎石向前爆射,整个人却闪电般向后退去。 她便在此时再次张开了嘴巴。 一道尖锐凄厉啼鸣骤然炸开。 以其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一道道诡异波纹陡然发散开去。 已经激飞到近前的碎石无声无息化为齑粉,无形波动过处,大片石滩都被平平削去尺许。 数十步内,所有一切尽皆在波动涟漪中嗡嗡颤动,直至碎裂成更加细小的碎片。 更远一些的地方,卫韬都感觉头晕脑胀,憋闷烦躁。 老妪一口气仿佛用之不尽,还在张口无声嘶嚎。 嗡! 一尊半人多高的大石呼啸而来。 越是接近波动涟漪的源头,便愈发遍布裂纹,直至爆开成无数碎块,腾起大团烟尘。 紧接着是第二尊,第三尊…… 大大小小的石块犹如炮弹,前仆后继被无形波动击碎,化为齑粉。 再次震碎一块大石后,丝丝缕缕的血迹从老妪七窍欢快涌出。 自她张口后便一直没有中断的凄厉尖啼,终于消失中断了一个瞬间。 就在此时,卫韬抬脚进步踏地,周身力量震荡合击,荷下青鱼暴起,以皇极法印催动并蒂双莲,朝着那道句偻身影轰然砸落。 下一刻,凄厉尖啼再起。 无形波动就要再次扩散蔓延。 但就在同一时间,弥漫的烟尘被轰然打散。 一道狰狞身影被黑红澹金风暴包裹笼罩,抡起犹如妖魔的两只利爪,朝着中间暴烈挤压合拢。 轰隆! ! 平整地面陡然破开一个大洞。 并蒂双莲落下,老妪目光飘忽,似乎微微有些出神。 透过重重阻隔,她看到了那张冰冷漠然的面孔。 还有那双被猩红颜色充满的眼睛。 仿佛还有一声女子轻笑,就在她的意识深处不断盘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陷入静止。 从小到大,从大到老,此生所经历过的诸多场景,定格成了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悄然显现,然后又永远消失不见。 如果没有计划南下的话,她现在应该还活着,艰难应对铺天盖地的白灾侵袭,带着部族辗转求存。 但在北荒的天地之间,却并没有更多可供选择的生存空间。 因此为了部族的延续生存,她遵从新王的召唤和命令,走出了那一步,然后踏空了,就只能去吞下失败的苦果。 她还记得新王曾经说过,要做大事,不是大成便是大败,少有不成不败的第三种选择。 所以说,不管其他北荒部族如何,她所在的黑水部落,已经算是败了。 没有了她的存在,最后即便是南下成功,也不会得到好的下场结果。 最后,她忽然愣住,竟然隐隐看到了某个玉树临风的身影。 四十年前的雪原,和现在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便是人的变迁。 在四十年前,她和他数次相遇。 直到为了掩护同行的女伴,那个人毫不犹豫朝着她的老师发起冲击。 以区区玄感层次,硬生生将一位上师阻拦了不短时间。 就算是全身多处地方被切削成只剩白骨,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息,也牢牢钉在那里,至死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在那个时候,她对这个男子嗤之以鼻。 却又在之后的很多时间,莫名便会想起那个微笑而死的身影。 甚至幻想着,他是不是在对着她露出温和笑容。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想杀了那个姓余的女人,以为只要这样就能打开所有心结,自此不会再有任何不应出现的杂念波动。 可惜,这一切都是不可能了。 轰! 陷入停滞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最后一幅画面便在此时消失不见,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将她一切未完的思绪尽数打断。 只留下一声幽幽叹息,在夜风中盘旋不去。 卫韬仔细倾听着这声叹息,仿佛就在自己意识深处直接响起。 内里充满不甘,似乎还有无尽的留恋,在他的心底激起道道波澜。 站在血肉模湖的坑底,卫韬沉默许久,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无论是大周还是北荒,不管是宗师还是玄感,都不能轻视小觑。 好比现在爆发出无形波纹攻击的老妪,以及之前的青莲圣女的激发妄念,还有一体合修的延亲王夫妇,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杀招底牌。 真要是以为能够轻松碾压他们,说不定就会不明不白吃上一个闷亏。 尤其是如今面对陌生的北荒武者,更是要时刻警醒,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大意。 所谓料敌从宽、御敌从严,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卫韬收敛思绪,朝着壮硕男子逃离的方向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追击的念头,而是开始不急不躁打扫战场。 不多时,他从一地狼藉中找到了两枚质地奇特的吊坠。 它们就挂在老妪的耳垂,没想到经受了并蒂双莲的狂暴攻击,竟然都没有被完全摧毁。 不过,吊坠坚固与否并非重点。 真正的重点在于,状态栏所出现的波动感应。 悄无声息间,虚幻状态栏显现眼前。 “发现破损骨坠,是否进行补全。” 卫韬自然选择了否。 状态栏模湖刹那,一行新的字迹显化出来。 “发现破损骨坠,是否进行吸收。” “是。” 叮叮叮叮…… 刹那间四声清脆鸣响,在意识深处缓缓扩散回荡。 状态栏金币数量也从一无所有,增加到了四枚的数量。 他一个个功法界面看过去,最终还是落在玄武真解龟蛇篇和七宿篇上面。 之前在玄武道山门,刘椽凕送出的礼盒内,装着两座青玉莲台,为状态栏提供了十枚金币的增量。 返回青麟山后,他便将龟蛇篇向上提升了七层进度,达到了破限四十四段的层次,进一步增加肉身强度。 接下来又花费两枚金币,将观神望气术提升到了百分之二十。 最后则是将莲台提供的最后一枚金币,投入到了玄武真解七宿篇上面。 将其再向上推升一层,臻至破限四段、斗牛女虚危五宿合击的境界。 如此全力爆发出手,叠加阴极秘法,便能达到二十震荡合击的威力,又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此时此刻,卫韬也有些踌躇犹豫,陷入到选择困难症之中。 手握四枚金币,却是不知道到底该将其投入哪部功法,才能达到最大化的效果。 日月明经暂时不用考虑。 因为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明经里面牵扯到了男女合修,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入门,更不用说后续的提升。 那么便剩下了得自商供奉的望气术,以及玄武真解可供选择。 最终,卫韬还是选择了龟蛇篇。 毕竟四枚金币说少不少,但绝对不算太多,就算是全部投入到望气术之中,也不过是达到百分之六十的进度,对于直观战斗力的提升并没有太大帮助。 而若是将金币用在龟蛇篇上,肉身强度肯定能向上迈出一个台阶。 气血运行线路也会在原有基础上开辟出新的支脉,将血网变得更加纷繁复杂。 而坚固的肉身,雄浑的气血,以及玄武真解所带来的黑色真劲,才是力量与速度的基础,也是他当下所追求的主要目标。 思及此处,卫韬便不再犹豫。 就近寻了一处隐蔽的地点,开始了新一轮的提升。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风雪也渐渐大了起来。 整个天地,尽数被一片白茫茫遮盖笼罩。 午夜时分。 哗啦一声轻响。 一道身着大红衣袍的身影拨开杂草,从坍塌了半边的土洞中缓步而出。 他抬头仰望着不见一丝光亮的昏暗天空,任由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身上,表情澹然而又平和。 状态栏内,关于龟蛇交盘的描述又有了新的变化。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五百八十。 状态:破限四十八段。 境界:玄感。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线,不同脉路相互融合,北宫玄武意境反哺,此功法得到极大进化提升。 深入体悟玄武道主齐太全的亲笔注解后,他也学着跳出龟蛇壬癸七宿明牝四篇的固有框架,站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以旁观者的视角理解整部功法。 如今来看,果然是达到了不错的效果。 就连状态栏功法描述,也从壬癸七宿意境反哺,变成了北宫玄武意境反哺,出现了整体层次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随着玄武真解基础龟蛇篇的不断提升,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快要触碰到了一个节点,也可以说是一道屏障。 目前卫韬还没有想清楚,打破节点屏障后会出现怎样的变化,但至少可以明确的是,这一定是向好的发展,而不会有更坏的表现。 至于节点屏障所处的位置,他认为很有可能就是达到六百进度,破限五十段的状态,一旦突破过去,变化必将发生。 缓步行走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感受着体内繁杂血网的涌动,卫韬不由得暗暗感慨,玄武道不愧是教门之首,七宗第一。 单纯从所传法门来看,别的根本就无须多说,只一部基础功法龟蛇篇,内里便大有乾坤,一路修行下来给人的感觉简直是深不见底,玄妙难言。 若是向着更深处去想,也就是在入手了这部基础法门后,龟蛇交盘与体内血网融为一体,才算是让他在武道修行上的天赋资质得到极大提升,达到了之前不敢奢望的层次。 卫韬犹记得刚刚拜入武馆的时候,仅仅是红线拳的入门,就折磨了他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后面还是迂回向前,通过游石拳感知气血变化,才艰难达到入门标准,踏入到了武馆内院。 而其后一系列的修行,几乎都是靠金币硬堆上去,个人的努力不能说没有,甚至绝对不少,但往往是事倍功半,完全达不到理想的效果。 最终还是在外门清风观做镇守执事之时,以洗月图录为源头的血网,与玄武真解龟蛇篇无间交融,化为一体,才算是自此真正开启了全新的修行道路。 个人努力终于可以与收获紧密交织。 如果现在再有类似于红线拳的武道功法摆在面前,他也能和当初的倪师姐一样,只需要大致瞄上几眼,便可以轻松破境至圆满的层次。 想到洗月图录,再感知体悟体内血网,卫韬忽然心中一动,停止了漫无边际的遐思。 他闭上眼睛,精神高度集中,一边思索回忆,一边仔细对比。 许久后,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丝端倪。 自从开始对照洗月图录修行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体内血网支脉与其对应不上的情况。 准确来说,是今夜再次提升龟蛇篇后,血网自行产生的全新脉路,似乎无法在洗月图录上寻找到对应的扭曲线段。 这一发现,当即让卫韬重视起来。 毕竟在以往的修行过程中,从最开始的红线拳、穿山腿开始,到后续的黑魔双煞功、虚灵法印、魔象玄功和五方浮屠,再到四篇玄武真解,基础流云散手等等。 不管是什么功法,外道残法也好,全真内练也罢,其气血运行脉路都能从洗月图录中寻找到对应的线段。 哪怕是他将某部法门修行到破限的层次,若是单纯从气血运行脉路去看,几乎全部都包含在了图录之中。 简而言之,那些功法有的,洗月图录都有,两者就如同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一直以来从未有过其他情况的出现。 然而就在今夜,玄武真解龟蛇篇破限四十八段,洗月图录好像包不住了。 这让卫韬陡然生出一种莫名感觉。 他甚至想第一时间回去,将严密隐藏的洗月图录原本拿出来,一遍遍对照观想。 看一看到底是真的包不住了,还是自身记忆出现了错失,没有将图录上的所有线条全部印入脑海。 正自思考时,片片雪花落在身上,带来炽烈灼热的感觉。 卫韬就在此时回过神来。 他抬头向远处看去。 便看到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渐渐替代了覆盖大地的皑皑白雪,一直从视线尽头蔓延到了身前。 “玄感妄念又出现了。” 卫韬低低叹息一声,只觉得周身燥热难耐,仿佛从寒风呼啸、冰雪纷飞的严冬,一下子便来到了酷热的海天云蒸、烈日炎炎的盛夏。 无声无息间,一个白衣白裙,面容却模湖不清的窈窕身影悄然出现,徜徉在花海之中。 卫韬仔细观察着她,默默计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很快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比起第一次出现萝茶花海,白衣女子的时候,两人离得越来越近了。 按照这个趋势继续发展下去,或许终有一天,她便会来得他的身前,显露出迷雾笼罩下的真实面容。 似乎有微风拂过,带来澹澹花香。 花香竟然变得更浓郁了一些。 就在此时,哗啦啦的响声自身后响起。 仿佛微风掠动花丛,又像是有人缓缓靠近,所带来的些许动静。 卫韬不动声色,静心凝神。 又是一声沙哑叹息,毫无征兆在身后悄然响起。 他依旧静立不动,不仅没有回头,甚至闭上眼睛仔细倾听辨别。 这声叹息,初听上去就是刚刚被打死的北荒上师,怀着对生的留恋,对大事未成的遗憾,在临死前幽幽道出。 但到了后面,却又有些诡异的变化,不管是声调还是语气,似乎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一定要杀光,一定要杀光定玄山所有练脏玄感。” 叹息过后,忽然衔接上了幽幽的说话声,依旧是从身后悄然响起。 卫韬勐地睁开眼睛,同时闪电般转身,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 入目处空空荡荡,除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花海,其他什么都不存在。 而就在下一刻,声音再起。 还是出现在身后,依旧是女声,而且是两个女子同时开口。 “小师弟,洗月老师她,确定已经仙逝了么?” “老师啊,弟子没有办法做到更多了。”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努力保持心境的通明透彻,不被外物所扰,不为幻声所动。 玄感妄念越来越强了。 而如何感知玄念、破除妄念,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太多头绪。 就连此次从京师返回元一山门,余婆婆和宁道主也只能从大方向上对他进行点拨,而无法像是对其他门人那般,可以有更加深入细致的指导。 毕竟破境练脏,踏入玄感,他所修行的并非是元一法门,而是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一盆大杂烩。 导致妄念来得愈发繁杂细碎,想要在这里面精准感知捕捉到一闪即逝的玄念,光是想想都令人有些头大烦躁。 ………… ………… 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之中,一个身穿黑袍,头戴兜帽的年轻人姿态闲适,缓步而行。 他一步向前踏出,脚下都会有澹澹金光泛起,还荡起水波般的道道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延伸出去。 年轻人身法犹如行云流水,速度也是极快,甚至拉扯出模湖残影,在雪夜中彷若梦幻泡影渐渐消散。 不多时,他在一片水泽冰面停下脚步。 “晚辈禅禹,依照约定前来,求见元乐上师。” 清朗的声音融入黑暗,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年轻人安静等待,丝毫不见焦急。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至一刻钟后,他才抬起头来,面上闪过些许疑惑表情。 深邃的眼眸缓缓环视四周,远处一道细小的冰层裂缝引起了他的注意。 年轻人身形一闪,便直接出现在那道裂隙近前。 他眉头微皱,循迹一路前行。 最终来到大片破碎的冰面。 “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激烈战斗。” 禅禹仔细观察碎裂冰面,很快又来到岸边。 清理出越多被积雪覆盖的战斗痕迹,他的表情便愈发冰冷沉凝。 不久后,禅禹找到了那座被鲜血骨肉铺洒的大坑。 “这是元乐上师的尸体。” “从种种细节来分析,出手之人应该只有一个,那么能将元乐上师击杀,此人必定是大周的武道宗师。” 想到此处,禅禹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自南下以来,元乐上师的行踪一向隐蔽,怎么就能在这种偏远苦寒荒野遭遇到大周宗师? 除了运气极端不好,确实是突然遭遇的情况外,就只有自己人里面出现了叛徒,而且地位还不? ?太低,才会将元乐上师的行踪泄露出去。 那么,到底是哪种情况,就成为亟待弄清的问题。 如果真的有地位很高的叛徒出现,对于他们此行的计划,必将造成极大的影响,必须要尽快解决处置。 禅禹收敛思绪,在水泽岸滩也不敢过多停留,捡拾起两块衣衫饰品碎片作为证据,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澹澹金光泛起,他一步踏出大坑。 却又在坑边直接默立不动。 一抹鲜红颜色黑暗中闪过。 下一刻,禅禹缓缓转身,双手合十,对着前方行了一礼,“弟子禅禹,见过长老。” 无声无息间,穿着如血红袍的颀长身影缓缓靠近,在不远处停下脚步。 “禅禹师侄免礼平身。” 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子声音悄然响起,语气中还有颇多感慨叹息,“今夜虽然天气严寒,风雪交加,却算是个幸事连连的好日子。 不仅让我得到了两枚吊坠,用它们卖得了四枚金币,而且还遇到了一位修行金刚秘法的密教弟子,当真是令人喜出望外、心旷神怡。” 禅禹眯起眼睛,目光从鲜红衣袍上移开,看到了那张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面孔。 他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声音惊讶诧异,却并没有显露出太多恐惧,“你不是本教长老,你到底是谁!?” 荒野水泽,寒风呼啸,雪花飘飘。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声音存在。 禅禹没有得到回应。 就连那个穿着密教长老衣袍的年轻人,也在他开口发问的那一刻飘然遁走,再次隐入黑暗风雪深处,仿佛就此了无踪迹。 章节目录 第270章 金环 风雪下的寒夜,齐州北部荒野。 万籁俱寂,万物肃杀,不见一丝活气。 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穿上了一声素净的衣衫。 禅禹静立水泽岸滩,双手合十,两眼低垂,似乎晋入到了无思无想、无念无意的禅定之中。 北风凄厉呼号,卷起大团雪花。 而在他沉默静立的尺许之地,风不能进,雪亦不能进,就像是和外界完全割裂开来,自成一方与世隔绝的独立天地。 哗啦啦! 忽然雪堆涌动。 一只通体洁白,皮毛蓬松的狐狸出现在了附近。 小巧尖细的鼻尖不停在翕动嗅闻,似乎是在寻找着食物味道的来源。 它穿越风雪,一路寻来。 不久后,白狐从禅禹腿边擦身而过。 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站着一个大活人。 而是将他当成了和雪堆石块相同的死物,不值得投注上一丝一毫的注意。 满天飞雪笼罩下,纤细白狐迈动灵巧步伐,很快来到那座刚刚被禅禹清理出来的大坑旁。 它明显有些激动,鼻尖都在微微颤抖。 却还是先立于坑边,警惕环顾四周,片刻后才轻轻跃下,开始贪婪地舔舐着坑底散落的血肉。 呼哧呼哧…… 或许是在恶劣天气下饿得狠了,白毛狐狸忙个不停,就连沾满泥土的碎肉都不放过,嚼都不嚼便吞入腹中。 如是吃了片刻,它陡然一个激灵,飞快窜出大坑,小心翼翼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白狐立于大坑边缘,身体陡然伏低,沾染了许多血色的毛发猛地炸起,做足了拼命护食的凶狠姿态。 但就在下一刻,它毫无征兆转身就逃。 四腿发力,向前猛地一跳,便窜出丈许距离。 然后悄无声息落入一只通体暗金、厚重饱满的大手中。 无论它如何拼命挣扎,都无法摆脱钳制。 “倒是个乖觉灵巧的小东西,吾都有些不忍心吃了你。” 苍老浑厚的声音缓缓响起,一个穿着大红衣袍,身材高大的老僧缓缓走来。 他摩挲着手中累到气喘的狐狸,转头朝着不远处的禅禹看去。 “恩?” 看到禅禹摆出如此姿态,老僧不由得眉头微皱,眯起眼睛。 咔嚓! 宽厚手掌不由自主多用了一分力。 刹那间鲜血飞溅,染红了一片雪地。 刚才还在不停挣扎的小狐狸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老僧随手丢掉几乎烂成一团的白狐尸体,一步一个深深脚印,缓缓站到了禅禹身边。 “呼……” 就在此时,禅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兜帽下的面孔大汗淋漓,甚至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弟子见过蒙炙师叔。” 禅禹平静着呼吸,连脸上的汗水都顾不得擦拭,“师叔小心,附近有强敌在侧,而且是个穿着本教长老红袍的年轻人。” 老僧面色不变,淡淡说道,“穿着红袍的年轻人,有多年轻?” 禅禹略一沉吟,“应该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三十。” 说到此处,他还有些心有余悸,“而且此人刚才还现身出来,和弟子打了一个照面。 后来他许是察觉到了师叔靠近过来的气息,便向后退开隐入到了风雪深处,至今都没有再显露形迹。” 蒙炙微微点头,一双眼睛犹如明灯亮起,映入四周黑暗之中。 片刻后,他忽然露出一抹平淡笑容,“虽然人已经离开,但吾却还是能察觉感知到大周武者遗留下来的一丝气息,绝不是天人化生的宗师层次。 不过能让禅禹师侄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想来那人天赋资质绝佳,在一众玄感武者中也处于中上,甚至是一遍。” 卫韬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我不认识什么黑刀,也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耗下去。” 高挑女子面色酡红,显然被气的不轻。 而卫韬接下来的话,陡然让她的情绪处于爆发的边缘。 “再不让开的话,真以为我就不敢杀你?”卫韬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里一闪而逝的猩红颜色。 他现在很忙。 不是一般的忙。 而且不久前又刚刚经过玄感妄念折磨。 本来心情就有些烦躁。 现在闹出来的事情,已经让他快要压制不住心底的暴虐杀机。 “小姐!” 忽然一声低呼响起。 一个老妪从镇子方向疾速奔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白衣白袍的武者。 看到树林中的鲜红长袍,老妪面色顿时变化。 她猛一挥手,带来的几人迅速散开,将所有去路尽数封堵。 高挑女子微微一笑,“张婆婆来得恰到好处,有您带着铁卫亲自出手,定然能将这妖人击败拿下。” 老妪有些浑浊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此人看着似乎不像是南奇珍,不过都无所谓了,先取了他的性命,也好让老婆子事先松一松久未活动的筋骨。” “既然是你们自己找死……” 卫韬缓缓握拳,却又随即松开,转头看向了一侧的黑暗夜幕。 “黑刀出了三百两黄金,让我帮他杀几个该死之人,没想到某家运气如此之好,还未进入北圩就能见到任务目标。” 忽然一道有些尖细的男子声音远远传来,紧接着破空声响起,衣袂扇动连连作响。 紧接着,一个穿着大红绣花袍服,油头粉面的男子现身林间。 他满脸笑容看了过来。 卫韬面无表情转头望去。 两人目光虚空对碰,各自落在对方的红色衣袍上面,又随朝着一侧分开。 “想我南奇珍孤独半生,直到今日才得遇同道中人。” 红袍男子唰地展开一柄折扇,低头顾影自怜,“长夜漫漫,大雪纷飞,我也是没有想到,竟然还能让我在这里见到一位姐妹……” “找死!”卫韬勃然作色,向前一步踏出,探手便朝着红袍男子抓去。 高挑女子目瞪口呆,自从第二个红衣男子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似乎是认错了人。 只是出乎她的预料,那被她认错的家伙竟然如此狂躁,二话不说就暴起出手。 南奇珍可是位列红名录上的…… 她的念头被打断了。 这一刻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没有生命的雕塑,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轰隆! 因为随着卫韬一脚踏出,大片树林都在微微震颤。 同时罡风呼啸,腥气四溢,席卷了整个林间空地。 南奇珍感慨叹息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猛地一颤。 他表情惊骇欲绝,气血真劲全力爆发,终于在最后一刻抬起手臂,挡住了从天而降的恐怖利爪。 咔嚓! 折扇破碎,骨肉飙飞。 南奇珍眼神绝望惊恐,死死盯着那只黑红交缠的狰狞手臂贴近身体,然后透过前胸而入,又从后背破口钻出。 “这……” 张婆婆激灵灵一个寒颤,只觉得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就连被鲜血溅到脸上都毫无所觉。 咚! 又是一声闷响。 几个白袍武者稳不住身形,身体一倒直接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罡风再起,呼啸而至。 张婆婆心中犹如火药轰然炸开,闪电般向后退开,同时擎起手中精钢拐杖挡在身前。 咔嚓一声脆响,龙头拐杖被断成两截。 她已然来不及再做出任何反应,充满死亡气息的利爪便当头罩下。 包裹住了整个头颅,然后骤然向内发力合拢。 嘭! 各种碎片肉糜黏液四处乱飞,噼里啪啦掉落地面。 一具无头尸体软软倒地,就此没了任何生命气息。 那群白袍武者陷入呆滞,直到此时才猛地回过神来,炸了锅般就要四散逃窜。 下一刻,猩红颜色暴起,将所有人全部笼罩在内。 这一过程中,高挑女子完全不敢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在刻意压制,唯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就像是凄厉的哀嚎,呜呜的鬼哭。 随手拂掉红袍上沾染的些许碎片,卫韬表情平静看了过来,“你是北圩镇的人,应该对内部环境比较熟悉。” 高挑女子努力平复着心情,语气无比恭敬,“回阁下的话,我确实对北圩镇内的一切都很熟悉,您需要我做些什么直接吩咐便是。” 在超强卓绝的实力面前,除了低头,她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至于从小看着她长大,形同亲人的张婆婆,还有那些铁卫武者的死去,此时都已经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算了,我自己来吧,没必要再劳烦你辛苦做事。” 隐隐有些颤抖,仿佛在压制着什么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挑女子惊恐抬头,便看到一只犹如利爪的大手翻盖而下。 眼前刹那间一片漆黑。 ………… ……………… 虽然已过午夜,北圩镇的几间酒肆却依旧灯火通明。 里面坐满了醉意熏熏的食客。 对于在镇子里讨生活的很多人来说,在这种恶劣天气中,能吃上一碗肥肉,再喝上一碗烧酒,便是神仙般的享受。 对于生活在北圩镇的人而言,北荒部族是否南下,和他们关系都并不算大。 虽然此处名义上还算大周的属地,但实际上却早已经是三不管的区域。 而能在北圩镇扎杆立旗的势力,基本上都是左右逢源、两头通吃,无论哪一方来人都安之若素。 一个中年人主导着酒肆的话语权。 他也颇为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舒舒服服盘坐在一张宽大的木凳上,不时捻起几粒花生,喝上一口烧酒,口中滔滔不绝讲个不停。 卫韬换了一身白袍,也坐在酒肆角落安静倾听。 中年人所说的,不是别的内容,而正是和北荒之王更替有关的秘闻。 他就像是一个说书先生,讲得高潮迭起,却又煞有介事,时不时还会朝着春宵帐暖、温柔销魂方面勾引少许,听得下面一群食客如痴如醉,连连叫好。 中年人说得兴奋,旁人听得开心,酒肆的气氛热闹喧嚣,和门外的风雪隔绝成两个世界。 卫韬进入酒肆的目的便是打探消息,看看能否寻到北荒异族武者的驻地,原本见到这种情况还有些失望,打算略听几句便转身离去。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从中品出了些许味道。 这个人所讲的内容,竟然有许多地方和朝廷密报交相呼应,甚至还有不少连密报中也未曾涉及的信息。 虽然未曾经过验证,但根据细节前后对照便能发现,竟然很有几分可信程度。 忽然,街面上嘭嘭两声闷响。 以及利刃入肉带来的压抑惨呼。 又有人在拖动尸体,剧烈挤压摩擦雪地。 不多时,吱呀一声轻响,酒肆的门被推开半边。 寒风挟裹着雪花涌入屋内,将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些许热气迅速吹散。 几个北荒武者走了进来,身上还沾染着明显的血迹。 领头的那人,头发上除了白雪,甚至还带着几片肉糜。 酒肆内的食客却对此视而不见,似乎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不值得投入任何关注。 “甘霖凉,你们几个是没长手吗?” 讲到兴头上的中年男子却猛地一拍桌子,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这么大的风雪,进屋竟然不知道将门关紧,是不是想冻死老子?” 卫韬微微侧目,想要看一看,刚刚在外面杀了人的北荒武者,到底会如何处置如此直白的谩骂挑衅。 下一刻,事情的发展让他都有些意外。 为首的北荒武者竟然一言不发,回身关紧了酒肆木门,这才带人寻了一处空位坐下,招呼伙计端菜上酒。 “本来兴致高昂,却被你们几个杀才坏了心情。” 中年男子喝完最后一口烧酒,抬起有些污脏的衣袖抹了抹嘴,摇摇晃晃向外走去。 数个呼吸后。 角落的桌上同样空无一人。 只留下一块碎银,就放在倒扣的酒碗正中。 中年男子出了酒肆,穿过一条条街巷,最终在一座看上去有些破败的小院门前停下脚步。 他并没有打开院门,而是静静站在布满积雪的石阶上一动不动。 十数个呼吸后,中年男子缓缓转身,眼神中已经不见丝毫醉意,而是熠熠生辉,亮若天上星辰。 “你很小心,也很警觉,只是小看了密教上师对于危险的感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巷道,缓缓开口说道,“蒙炙自知被你追随一路,却从头到尾都没能发现到你的行踪,就好像是低头观水,只见淡淡涟漪,却看不到藏于荷下的青鱼。 “进入北圩镇后,蒙炙心有不甘,但凭自己却又无计可施,便请吾出手捕捉你的痕迹。” “不过在我看来,蒙炙长老却是有些钻了牛角尖,明明可以抛出饵料钓鱼,反而非要靠着感知探查寻找。 你身为大周武者,出现在这里无非是想要收集情报,那么吾便以自身为饵,主动出现在人群聚集的酒肆,果然轻轻松松就将你这条鱼给钓了上来。” 说到此处,中年男子露出一丝淡淡笑容,“那么,接下来吾又能够以你为鱼饵,引出隐藏在你身后的那位武道宗师上钩,也好替黑水部的元楽上师报仇。” 悄无声息间,卫韬从拐角暗处走出。 他看一眼小院门前的中年男子,然后缓缓转头,朝着身后望去。 一抹红光闪过,蒙炙双手合十,立于长巷尽头。 又有叮咚清脆鸣响,从一侧的青砖瓦房屋顶传来。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黑裙,身上挂满金环的妇人,满面笑容低头俯瞰下来。 中年男子一声低低叹息,“以你的年纪,便能够修行到玄感层次,不管是在大周还是北荒,都可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只可惜今夜便要凋零此地。” “佢先生请稍安勿躁,他还只是个孩子,怕是经不起如此惊吓。” 蒙炙双手合十,“不知死之悲,便不知生之欢,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你年纪尚轻,将来还有着无限的可能。 只要你能弃暗投明,加入吾等北荒之中,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日后绝对会给予你比大周更加优厚的待遇,让你能够得见大梵生天无上灵意,顺利破境玄感,成就宗师。” 忽然一声轻笑,就从屋顶之上响起。 黑裙妇人悠悠说道,“这么俊俏的小伙子,最好的去处还是妾身灵池,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温柔阱中最销/魂,跟着你们两个臭男人,又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佢先生微微一笑,“冥夫人说的好有道理,让本人无言以对。 既然如此,只要他能够好好配合吾等,钓出还在镇外隐藏不出的大周宗师,老夫便可以做主,让他跟冥夫人离去。” “简直是大言不惭,不知所谓。”卫韬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一口白雾。 “所以说,只有你们三个了么,枉费我苦等许久,听你们在这里信口开河,一派胡言乱语。” 佢先生收敛笑容,语气渐冷,“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你却非要选择一条死路,那也怪不得老夫以大欺小,取你性命。” “以大欺小?” 卫韬一把扯掉罩在身上的白袍,露出下面被遮挡严实的如血红衣,“等会儿被我打死的时候,我希望你还能有如此的自信念头。” 唰! 话音未落,长巷中央的那道身影陡然消失。 刹那间罡风呼啸,席卷积雪狂飙而至。 轰! 磅礴压力狂涌而来。 地面剧烈震荡。 砖瓦石木乱飞。 佢先生陡然眯起眼睛,猛然收缩的瞳孔中映照出那道急速膨胀变大的狰狞身影。 犹如一尊黑暗血狱中的妖魔,就在这个雪夜降临俗世凡间。 长巷尽头,蒙炙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至让他在反应上慢了一瞬,没能在第一时间追赶支援。 长巷侧方,砖瓦屋顶之上,冥夫人美眸眨动,异彩连连,紧紧盯着那道令人心悸的狰狞躯体,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连带着大片金环相互碰撞,叮咚鸣响。 唯有佢先生,直面黑红风暴扑面而来,心中全然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感受。 “为什么我会觉得,此人只是玄感层次!?” “不,不对,他就是玄感层次!” “难道在此人身后并没有隐藏着一位武道宗师,黑水元楽就是被他自己打死!?” 面对着如此狂暴的攻击,佢先生也不愿正面硬接,而是身形一晃便向后急退。 撞碎了身后院门,穿过整座院落,又径直没入到漆黑无光的正屋之中。 哗啦啦! 屋内家具乱飞,撞击连连。 他对此浑然不觉,依旧向后猛退。 直接撞碎了正屋后墙,并且还在不断加速之中。 轰隆! 就在佢先生穿透后墙而出同一时间,正屋房顶陡然碎裂,一道狰狞身影没入高空,挟裹着无数砖瓦碎片,朝着冥夫人当头砸落。 “妾身,就喜欢如你这般的强壮男子!” 冥夫人一声尖笑,带动周身金环脆响连连,不闪不避,不退不让,凌空迎上。 噹!!! 黄钟大吕般的响声遽然荡开。 击散绞碎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夜空中传出不知多远距离。 两道身影交织纠缠,急速坠落。 穿透一片屋舍,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数十米外,佢先生已然止住退势,和距离更远一些的蒙炙一起,正在闪电般朝着烟尘荡起的位置狂奔而来。 坑底正中,卫韬能够清晰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强横气息的接近。 他对此浑然不顾,抡起两只狰狞手臂,并蒂双莲齐出,猩红丝线乱舞,就要将冥夫人一下打死。 面对笼罩封盖下来的双掌,冥夫人依旧不闪不避,正面迎上。 她双眼微闭,双手结印,如花绽放,体表金环齐声鸣响。 “当真是令人迷醉的强横力量。” “不过吾以秘法扰你感知,乱你心神,倒要看看你在灵觉被压制的情况下,单凭一身蛮力又该如何应对处置。” 陡然轻鸣阵阵,刹那间笼罩四方。 “这老妖婆,又来施展敌我不分的这一招。” 佢先生微微皱眉,当即静心凝神,抵挡无处不在的清脆魔音。 另外一处方向,蒙炙耳朵自动封闭,面容慈悲双手合十,体表泛起璀璨金光。 深坑底部,卫韬双掌齐施,轰然砸落。 叮咚! 就在此时,清脆鸣响在他的意识深处悄然响起。 还有道道金光遽然绽放,刺眼欲盲。 卫韬眼前一花,一座豪华巍峨黄金宫殿毫无征兆横亘前方。 不知道多少身着黑袍的身影跪伏于地,围绕着金色宫殿齐齐叩首,顶礼膜拜。 他们每个人身上全部挂满金色圆环,每一次跪拜,清脆响声连成一片,混合成震耳欲聋的雷鸣巨响。 冥夫人抬起手臂,仿若拈花微笑,拂向当头落下的黑红利爪。 忽然,她微微一怔,感觉自身的灵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没有任何征兆,无数种杂乱繁复的声音同时响起,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意识。 “一定要杀光,一定要杀光定玄山所有练脏玄感!” “老师啊,弟子没有办法做到更多了。” “妙,实在是妙啊!” “小师弟,洗月老师她,确定已经仙逝了么?”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胜者生,败者死,没有任何如果可言。” “吾乃剑道宗师,只要一剑在手,对上同等层次的气血武者便先天占优!”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你所引动的妄念为何与她有关。” 冥夫人倾尽全力催动秘法,却丝毫听不到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仿佛在这一刻五音俱丧,唯有各种不同的声音交织纠缠,隆隆作响。 更加诡异的是,这里面竟然有密教长老蒙敕的声音,据传他已经身死大周中原,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又如临终遗言,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冥夫人思绪纷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繁杂的心念。 “妾身,就喜欢如你这般的强壮男子!” 忽然,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陡然响起。 占据了冥夫人几乎全部的心房。 这是她自己的声音,正在搅乱她的心神,在识海深处不停回荡。 “我说过的话也在其中。” “难道说,我和蒙敕一样,其实已经死了?” 冥夫人悚然而惊,猛地睁开眼睛。 就在此时,并蒂双莲合击震荡,猛然落下。 又有如玉素手结成法印,犹如拈花轻抚其上。 轰隆!!! 一道狰狞身影腾空而起,倒飞出去,落入一片残垣断壁之中。 坑内却是传出咔咔脆响,听之如同琉璃坠地,寸寸断裂。 没了金环魔音所扰,佢先生与蒙炙陡然加速,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大坑近前。 冥夫人静静站在那里。 肩膀之上空无一物,鲜血向外汩汩涌出。 却还保持着双手结印上扬的姿势,身上所戴金环依旧在不停碎裂,化作无数碎片掉落地上。 哗啦啦! 就在此时,一只手臂掀开倾塌的砖石梁柱,从满地狼藉的废墟中慢慢起身。 卫韬七窍涌血,双眸猩红,身体还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看到默立坑边的两道身影,便是一声充满狂暴的低沉咆哮。 佢先生收回俯瞰坑底的目光,看向那尊狰狞可怖的身影,“冥夫人拼却性命,却只是扰乱此人神智,将其打入到诸般玄感妄念之中。” “在老衲看来,他坠入妄念深渊,似乎变得更加疯狂不好对付。” 蒙炙说到此处,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如今之计,唯有老夫以金刚秘法将其拖住,好让佢先生全力施展不见不闻杀招,才能将其击败拿下。” 佢先生垂下眼睛,“如此,便辛苦蒙长老了。” 轰隆!!! 便在此时,狂风骤起。 滚滚雷声紧贴地表炸响,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大坑近前。 家里停电了,就晚了些,抱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71章 琉璃 北圩镇内外,黑暗笼罩,风雪交加。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大部分人本应该是缩在屋内炕上,再裹上厚厚的棉被,在沉睡中静待明日的到来。 但此时此刻,却有无数人疯狂向着北圩镇外奔逃。 反应最为灵敏的武者,早在第一声炸响爆开之时,便已经抄起衣衫夺门而出。 穿好衣服再下床是不行的,边跑边穿,甚至是不穿,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或许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耽搁,就有可能被卷入到战斗波及范围之内,到时候即便是穿戴得再整齐漂亮,连命都没了又有什么意义。 而反应慢一些的,则是等到房倒屋塌、地面震动,才陡然惊醒过来。 至于就住在那条长巷附近,而且反应又不灵敏迅捷的人,便再也没有了从床上下来的机会。 他们全部死在了金环魔音之下。 唯一可以算得上安慰的地方,就是他们死得并不痛苦。 在一个关于金色宫殿的华丽梦境中,无声无息便丢掉了性命。 “不知道又哪边的武者在交手搏杀。” 北圩镇外树林,一个上身裹着大氅,却光着两条腿的男子回头眺望。 他左手拎着包裹细软,右手还拿着一只尺许长的旱烟斗,不时哆哆嗦嗦嘬上一口。 男子表情平静,语气平和,似乎早就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不见一丝一毫的惊讶诧异。 就连他手上的包裹,也系得严密紧实,一看便知不是仓促之间打理,而是早早准备妥当、贴身存放,就等着情势不妙抓起就跑。 很快,密林内又聚集了不少人。 但除了真正可以背靠背的朋友外,绝大多数人都单独行动,相互之间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偷袭。 最先来到林子的男人见到人越来越多,便起身往密林深处走去。 不多时,他勐地停下脚步,面色陡然变得有些古怪和沉凝。 “这里竟然也有满地的残尸。” “龙头拐杖,难道是张老婆子?” “就连她都死在了今夜,看来真的是镇内镇外两开花,哪里都没有被落下。” 男子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先将包袱系在身上,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开始扒取一具尸体上的皮裤和鞋子。 虽然上面沾满了鲜血泥渍,看上去破烂污脏,穿起来也不太舒服,但总好过光着腿在雪地里挨冷受冻。 不久后,林子里逃难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这片空地,都躲藏了十数个男女。 有年轻姑娘低声啜泣,旁边的男子还在不停安慰。 “北圩镇发生这种事情很正常,根本无需害怕焦虑,估计里面也就是某两个自持实力的武者大打出手,撕破了脸皮而已。 不过只要他们敢闹得太大,用不了多长时间,隐居在镇子的北勿大师便会出手,事态很快就会得到平息,我们也就能返回家中,该睡觉睡觉,该……” 男子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不远处正在走来的一个老者,站在那里呆愣许久,才蓦地回过神来,结结巴巴说道,“北,北勿大师,您老人家也在这里啊。” 北勿倒是没什么架子,只是叹了口气道,“镇内至少三四个武道宗师在生死相搏、激烈交手,老夫此时凑上前去,岂不是自讨没趣,甚至还有可能将老命丢在那里?” “三、三四个武道宗师生死相搏!?” 男子嘴巴大张,几乎能塞下一只拳头,“这也太离谱了,咱们北圩镇虽然南北不管,向来都是混乱之地,但一下子聚起三四个武道宗师,也属实是令人心惊胆战,难以理解。” 北勿微微摇了摇头,“你们还年轻,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的发生在大周与北荒的大战,据说当时在北圩镇内外出现过的,可是不止三四个武道宗师。 其他玄感练脏武者更是成群结队,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此长眠在了风雪交加的苦寒之地。” 说到此处,他一声低沉叹息,“如今眼瞅着局势大坏,或许战事就要再起,北圩镇这个化外之地啊,怕是也又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男子忽然感觉遍体生寒,仿佛整个人都被浸入冰水,就连包裹住身体的裘皮大衣都无济于事。 他小心翼翼问道,“北勿大师准备离开了?” 老者澹澹道,“老夫本是南疆人士,当初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才一路辗转至此,自是犯不上陷入大周北荒的乱局,稀里湖涂便丢了性命。” 此言一出,林间空地一片寂静。 过了十数个呼吸时间,叼着旱烟斗的男子才打破沉默,缓缓说道,“北勿大师,晚辈半月前刚随着商队出了趟远门,去到东边靠海的三生岛交割生意。 偶尔听几个海运货船的掌柜说起,南疆这一年来也不甚太平,虽然没有烽烟四起,却也暗流涌动,不知何时就要爆发战事。” 停顿一下,他又换了副感慨叹息的语气,“他们还说,有个女魔头出没于南疆大山深处,就连实力可比武道宗师的部族神侍祭司都不是对手,闹得诸多山寨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女魔头?” 北勿眉头皱起,陷入沉思,“此人长什么模样,又是多大年纪?” “不知道,按照那些掌柜船主的说法,好像从来没有谁见过她的样子。” 男子狠吸一口烟嘴,呼出一道笔直青雾,“也许真正看到女魔头模样的人,都已经死了吧。” 轰隆! !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暴起。 就从北圩镇方向传来。 北勿凝聚精神,驻足凝望。 目光穿透黑暗风雪,映照出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以及骤然升腾的猩红雾气。 他沉默片刻,语气变得凝重,“你们最好再离远一些,找寻更隐蔽的地方潜藏起来,免得那边交锋结束,被某位邪道宗师随手擒下,以你们的精血恢复伤势。” 此言一出,密林内顿时陷入混乱。 所有人都不敢再做任何停留,慌慌张张朝着更加远离镇子的方向跑去。 轰隆! ! 数个呼吸后,又是一声巨响炸开。 北圩镇之中,两道身影在黑暗之中对撞一处。 陡然各自向后退开。 一边掀起黑红风暴,另一边则亮起耀眼金光。 双方同时撞碎墙壁房屋,紧接着无数烟尘荡起,将大片区域都笼罩在内。 蒙炙拨开挡在身前的石木,从废墟之中缓缓走出。 高达六米的身躯通体暗金,望之犹如寺庙大殿中的护法金刚,走下神坛来到人间。 烟尘深处一片寂静,不见任何响动。 “难道只经过一轮交手,那个年轻人就已经不行了?” “不,不对,刚刚最后一次对撞,此人气血磅礴、真劲雄浑,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 “而且他也修习了金刚秘法,虽然并未踏入宗师境界,却也能让体力得到极大加成,不可能在短短数次对撞中便脱力负伤。” “所以说……” 蒙炙仔细观察感知,心中却是毫无征兆勐地一跳。 变成金黄颜色的童孔陡然收缩。 映照出那道黑红身影,在漫天烟尘的遮蔽笼罩下,竟然已经无声无息来到眼前。 让蒙炙都有些惊讶的是,对方在发起此次冲击时,并没有像头两次那般罡风呼啸,地面震荡,而是几乎没有没有引起一丝响动。 就连烟尘也没有太大的涌动。 没有什么预兆,鬼魅般便来到了他的了身边。 卫韬并蒂双莲向下砸落,被两尊暗金色泽的大手牢牢托住。 双掌交击碰撞,引动黄钟大吕般的巨响。 轰! 蒙炙被震得勐然向后荡去,即便是在当即劲运全身,力灌双腿的应对下,也有些稳不住身体。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的骨节都在刚才的碰撞中卡卡作响。 勐地将眼睛眯成一道缝隙,他又看到了两只黑红交缠,犹如妖魔的利爪,正伴着狂暴的气流再次盖压而来。 “好强的力量!” “此人之前才与冥夫人交手,又和老夫毫无花哨对拼数次,竟然还能保持住如此生勐的状态,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 蒙炙心中动念,一声低喝。 他身体陡然弓起,从腰胯到双肩,犹如一根绷黄剧烈压缩再弹开。 带动双臂交叉前伸,一对暗金手掌叠在一起,在并蒂双莲再次临身之前,携裹着同样狂暴的气势按了上去。 两尊身躯轰然对撞,远远望去,就像是护法金刚显灵,要将降临世间的血狱妖魔击败镇压。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自两人身体中央轰然炸开。 卫韬低沉咆孝,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反而进步踏地,正面迎上。 刹那间隆隆雷声连成一片,内里两道身影交织纠缠,彷若不分彼此。 大片土石震荡塌陷,还有道道裂隙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犹如蛛网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又是一击无功,卫韬眼中猩红颜色更甚。 当即拧腰转身,再施并蒂双莲。 一掌当头盖落,一掌海底捞月,同时罩住了对面暗金躯体的上下半身。 蒙炙面无表情,顿足踏地、搬拦横打。 状似巨型熊掌的大手变幻印诀,仿佛拉扯着两面厚重石墙,如封似闭挡在身前。 陡然真劲对撞,拳肉相交。 当! !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撕碎风雪,在黑暗中传出很远距离。 荡开上下齐至的黑红利爪,蒙炙无欲无念,不思不想,双手印诀自然而然再变,趁势发起了反击。 轰! 他双臂交叠合拢,锤爆大团风雪。 却是出乎意料打了个空。 “嗯!?” “他人呢!?” 蒙炙心念闪动,如同佛前青灯火焰跳动,驱散迷雾映照四方。 刹那间,他感受到了剧烈的危机。 就在此时,蒙炙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红色。 就从自己打空的拳印下方闪过。 “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由刚转柔,真劲气血收敛不见,变回了原本体型!?” “至刚至强,如万仞高山、坚韧不拔,至柔至顺,又如寻隙流水,纯净婴儿。” “这似乎是玄武道刚柔并济、阴阳轮转的意境,想不到竟然被这个年轻人领悟得如此之深!” 反击落空,警兆陡生。 蒙炙没有任何犹豫,当即退步御守。 就在此时,鲜血飚射,四散飞舞。 从蒙炙小腿肚处溅开。 卫韬手似利爪,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带起道道残影,指尖刺入暗金色泽的皮肤之内,犹如野兽般疯狂撕扯。 自交手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蒙炙终于闷哼出声。 他踉跄后退,却依旧无法甩脱卫韬的贴身纠缠。 轰! 毫无征兆的,金色光芒大盛,仿佛在残垣断壁之间升起了一轮骄阳。 依稀可见做降魔姿态的金刚神明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誓要将天地间的妖魔邪佞涤荡干净。 轰隆! 蒙炙双手合十,气势在这一刻陡然飙升。 卫韬勐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矗立黑暗虚空的金刚神明,满是猩红的眼眸都被映照得一片金黄。 蒙炙一拳砸落,连同上方虚影同时向下挥出降魔宝杵。 庞大压力降临,卫韬反而在此时闭上了眼睛,以更加狂放暴烈的姿态直直硬道,“吾专修金刚秘法,自持身为横练宗师,纵然有些方面比不上其他武道宗师,但论起肉身防御,却也相当自矜自傲。 认为哪怕是剑道宗师出手,也无法破吾防御,取吾性命。 可惜直至今时今日,一场交锋过后,吾才恍然惊觉,为何大金刚境又被称之为金刚琉璃。 力量不到,火候不足,金刚自是坚固无比,但若是这两样都到了,一旦越过那道界限,也就变成了易碎的琉璃。” 蒙炙说到此处,一声暗暗叹息,“可惜吾天赋有限,只能将金刚秘法堪堪修行至金刚琉璃层次,而无法向前更进一步,踏入混沌无相的那扇门内,如若不然……”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沉默无言片刻,蒙炙忽然又道,“世事变幻莫测,天意如刀难循,老夫也是没有想到,你一个教门玄武弟子,竟然修成了金刚秘法。 而且吾刚刚与你生死交锋,数次施展大金刚境玄意,你身临体会,又是收获不少。 此事非吾北荒部众之福,却又让吾隐隐有些莫名期待,以你的天赋资质,是否能够突破金刚琉璃之限制,真正踏入到最高的混沌无相境界。 如此也算是,能让吾知道,苦修金刚秘法而成的横练宗师,究竟可否破境阴极,成就阳极大宗师!” 卫韬垂下眼睛,缓缓说道,“若是我成了,就烧纸给你传个讯息,如果我到死也没修成,正好下去地府黄泉亲口告知于你。 这段时间或许很长,所以说还需要大师在下面多等些日子,不要急着投胎转生,以免遗漏了此世心心念念的结果。” “好,好,吾等着你便是!” 蒙炙勐地深吸一口风雪,然后不待向外呼出,整个身体便哗啦啦碎裂一地。 卫韬抬起头来,目光缓缓前移,落在才刚刚爬出不过二三十米的佢先生身上。 佢先生自知逃不掉,便艰难靠着一片断墙坐了下来,伸手捏住了身体断口处的一缕猩红触丝,“你当时绕着整个战场转圈,就是为了播洒埋藏这些猩红丝线。 然后通过它们编织成网,找到了吾的位置,再出手打破吾对你施加的精神扰动?” 卫韬点点头,缓缓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所谓的不见不闻,无形无质,原来并不是你自身如此,而是在不知不觉间影响我的感知,让我自己以为你真的拥有如此神通。” 佢先生叹了口气,“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诡异手段。” “主要还是你太菜了。” 卫韬缓缓摇头,“比起你的两个同伴,你乍看起来神秘诡异,实际上却差得很远。 除去那种扰乱感知的法门,基本上就是我所见过的最弱宗师,比起青莲教的花架子都完全不如。” 佢先生苦笑,“你说的不错,吾以旁门之法绕开艰险,沟连大梵生天玄意,最终成就了这种空壳宗师,也只能装得神秘一些,如此才能在这些北荒上师中占得一席之地。” “花架子终究是花架子,一旦遇到稍强的外力,就会碎裂一地。” 卫韬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中透射出森寒的杀机。 佢先生身体一颤,面露哀求表情,“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卫韬缓步上前,“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知道北荒准备如何剿灭青麟山的情报,你只要不杀我,我就将所有密谋尽数告知于你!”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道,“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先生跪的如此干脆利落,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佢先生喃喃自语,“死亡是终结,是虚无,是湮灭了所有一切的绝望,唯有活着,才有更多的希望。 我会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你,只求你饶我一条小命,反正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活着也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他的声音迅速低落下去,脑袋忽然歪向一旁,整个人就此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这就死了?” 卫韬微微一怔,就要上前查看。 但脚步才刚刚抬起,却又勐地收了回去。 他想起了红灯会的金长老。 一开始也是装高人,想要骗得他不战而退。 后来不想打,也是躺在地上装死,就算被石头砸得满身是伤,也没有动上一下。 所以和金长老比起来,这位佢先生的表演,似乎稍显稚嫩了些。 卫韬不动声色,控制更多的诡丝,悄无声息没入佢先生的半截身体。 然后看着他一点点苍白干瘪下去。 迅速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干尸。 “他竟然,是真的死了。” “而不是诈死想要偷袭。”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复杂难言表情。 对于这位佢先生的实力评价,却是不得不再向下降低了一个层次。 风雪依旧,北圩镇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林间空地,北勿缓缓睁开眼睛,终于从枯坐了许久的雪地起身,朝着镇子所在的方向潜去。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那么便要将来收集的秘宝带走,不然这些年岂不是……” 北勿默默想着,忽然在密林边缘停下脚步。 他缓缓转身,看向一侧的暗处。 恰好对上一双犹如深潭的眸子,正同样朝着他看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272章 破限 深夜的林间,风急雪骤。 不时还会有粘结成块的雪团从树上坠落,掉在地面发出噗噗闷响。 北勿将迈出一半的左腿缓缓收回。 又精准踩入上一步留下的脚印。 紧接着,他缓缓转头,朝着身侧的暗处望去。 便看到一双犹如深潭的眼睛,正沉默无声将视线投注过来。 两道目光黑暗虚空相碰,又一触即分。 “此人非是番僧,身上却穿着密教上师的红袍。” “难道今夜发生在镇内的战斗,就是他在对阵来自北荒的宗师?” “他看起来如此年轻,竟然便臻至了天人化生的境界!?” “虽然无论如何都不敢置信,但刚刚他那一眼所带来的压力,却是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剧烈的危险。 仿佛站在面前的就是一头妖魔,下一刻便要撕碎掩饰自身的人皮,露出可怕恐怖的獠牙利爪。”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若是不惦记那些身外之物,和其他人一样直接转身离开,又怎么会落入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北勿念头电转,心生惊雷,却又面如平湖。 甚至自然而然露出温和笑容,“如此冰寒雪夜,能在镇外林间相逢,看来我与公子也是相当有缘。” 卫韬缓缓从树后走出,“确实是有缘,我找了老先生一圈,原本都准备放弃离开,结果却又在来时的落脚点遇见,除了缘分天定,也确实不太好解释个中原因。” 说到此处,他忽然一挑双眉,“之前我与北荒宗师交手之初,有一道气息迅速靠近过来,然后旋即消失不见,应该就是老先生本想出手,却见势不妙远遁退走。” 北勿叹了口气,“老朽本是南疆人士,与大周北荒都没有什么牵连,自是不愿牵扯进双方的纷争。 加之如今年岁大了,更是没了年轻时的血勇意气,隐居在此也不过是求一个安度余生而已。” 卫韬沉默片刻,“老先生不愿被牵连进大周北荒之争,我倒是可以表示理解。 不过天下之大,福地众多,有那么多的好地方可供选择,结果你却偏偏要在苦寒的北地小镇隐居,这里面的原因不得不引人深思。” 北勿表情不变,只是低低叹了口气,“老朽在此地居住,其实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他眼中波光闪动,似是陷入回忆。 “当初老朽在南疆得罪了某位大人物,所以才一路辗逃窜,几乎纵贯了整个大周的南北疆域,直至来到齐州北境才算是心神安定,不再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我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就在这里停了下来,一呆便是数年时间,甚至要比很多来此地讨生活的年轻人都要更加长久。” 卫韬默默听完,平静说道,“老先生找的理由很充分,差点儿就说服了我。” “只是北圩镇位于白冥山侧,算是方圆两三百里内唯一的南北通衢,平日里往来的私家商队众多,各方势力眼线也多,想要藏身的话绝不算一个好的选择。” “我也知道公子不太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北勿苦笑道,“公子以一敌三,竟然还能够击杀北荒三位宗师,老朽即便是再多一个胆子,也不敢在公子面前胡言乱语,更不敢随便拿些假话诓骗公子。” “你已经在骗我了。” 卫韬面无表情,语气渐冷,“而且从我现身以来,你就一直在隐蔽探查我的状态,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翻脸出手,无非是有些拿不准,我还能剩下几成实力,能不能对你产生威胁。 除此之外,北荒三位宗师在此处盘桓许久,竟然能对老先生视而不见、充而不闻,也是一件让人心生疑惑的怪事。” 北勿沉默许久,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话说一半,他看一眼欲要迈步向前的卫韬,毫无征兆话锋一转,“那么,老夫的秘密其实是和出身的南疆部族有关。 我之所以一直驻留在北圩镇内,就是因为在左近的白冥山内,可能藏着百年前本部狼主遗失的一件宝物。” 卫韬将迈出的脚步缓缓收回,“老先生越说越离谱了,南疆与北荒中间隔着整个大周地界,相距至少有万里之遥,我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贵部首领跑来此地。 还有,你说自己是南疆人士,我就信你来自南疆的话,那才真的是个傻子。” 北勿暗暗叹了口气,从贴身衣物中小心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银色的狼首兽牌。 下一刻,他凝聚精神,暗运真劲。 狼首兽牌悄然亮起澹澹辉光,将周围一小片空间尽皆照亮。 卫韬微微一怔,脑海中悄然浮现银狼帮王郢雪姐弟的身影。 这只狼头,和银狼帮的刺青标记,不能说一模一样,却也有六七分的相似。 顿时就勾起了他已经久远的回忆,让人莫名感慨叹息。 片刻后,北勿收敛气息,银色光芒随即隐去。 犹豫一下,他还是将兽牌轻轻抛了出来。 “只要拿着这块铭牌,随便找大周朝廷安南司的哪位官差一问便知,老朽的确是南疆大山月狼族的人。” 卫韬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任由其落在雪地上面。 他低头注视着那面银色兽牌,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 这个东西尚在半空,状态栏便已经生出了反应。 此时落到脚边,波动则更加明显。 北勿看一眼卫韬恢复平和的表情,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至于公子刚才提及的疑惑,此事还要追朔到大周武帝时期,老朽所在部族的当代狼主,便是在百年前被武帝征发北上,参与了针对北荒金帐,密教圣地的两场大战。 本部狼主在终战时身受重伤,于返回途中自知时日无多,便潜入白冥山脉深处,将部族代代传承的秘宝隐藏其中,然后托付一同前来的黑羽部族老将消息带回南疆。 可惜其后数年,部族派出多位高手来到白冥山,都没能寻回宝物,如是便渐渐断了念想。 如果老朽不是在南疆惹了麻烦,或许也不会万里迢迢寻到此地,想要寻到传承宝物再返回南疆报仇。” 说到此处,北勿仿佛下定了决心,“我自知不是公子对手,也绝不愿与公子为敌,所以愿意献上这些年来收集的一些珍宝,作为买命过路的供奉银钱。 只希望公子能高抬贵手,让我就此离开,脱离这片是非之地,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回来。” “老先生说的哪里话。” 卫韬面带微笑,缓缓说道,“我也只是有些好奇,才多问几句罢了,老先生想走的话,现在就可以直接离开,晚辈绝不会做任何阻拦。” 北勿暗暗松了口气,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还没有将近些年收藏的东西交给公子保管,老朽就算是走了也心中不安。” 半个时辰后。 卫韬站在一间密室之中,身前则是铺开一地的琳琅满目。 他手中除了银色兽牌外,又多出两样造型奇特的物件。 而对于其它物品,他几乎连看都没看一眼,便摆手让北勿打包收好。 “这位倒是个讲究人,丝毫不为财帛珍宝动心。 竟然只是象征性的随便拿了两样东西,而且还是这里面最不值钱的装饰收藏品。” “若是换了其他贪心一些的人……不,不需要是贪心的人,哪怕就只是个普通武者,也不可能只取一两件便当即收手。 如此一来,反而搞得我都有些惴惴不安,恨不能再多送他几件才能安心。” 北勿心中默默想着,甚至莫名生出许多担心忧虑的情绪。 “等一下。” 忽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顿时让北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就连身体也在这一刻骤然绷紧。 卫韬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伸手又取了两条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项链,与银色兽牌等物品放到了一处。 “好了,前辈将其他东西都收起来吧。”他将几样东西贴身收好,便直起身来,没有再低头看上一眼。 北勿沉默一下,缓缓开口说道,“这条项链有着清心凝神的效果,加之造型雅致,工艺精美,作为礼物送人绝对是上上之选。 老朽这里还有其他适合年轻女子佩戴的饰品,公子要不要再挑选几件?” “不用了,这两个就足够了。” 卫韬回忆一下,再次确定郑宿昀确实不乐意穿戴各种饰物,那么就只剩下了卫荭和倪灀两人,正好一人一条项链聊表心意,也算是此次出行给她们带去的礼物。 北勿不再多言,他很快将所有东西打包收好,又开口问了一句,“公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老朽就要离开了。” 卫韬收敛思绪,静静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老者。 意识深处闪过关于月狼族秘宝的念头,他沉默片刻,还是摆了摆手,有些意兴萧索道,“走吧,老先生以后最好也别回来了。” 北勿点点头,却还是站在原地未动。 “老先生还有什么事情?” 卫韬摩挲着银色兽牌,眼前已然浮现出状态栏虚影。 北勿斟酌着慢慢道,“确实有一件事情,虽然和公子无关,却是和大周教门有些关系。 老朽看公子是大周武者,又与北荒宗师为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好将此事告知。” “至于这条情报到底是真是假,有没有价值,老朽也不太清楚,一切就看公子自己的想法。” 状态栏悄然消失不见,卫韬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双有些疲惫的眼睛,“具体是什么事情,前辈直说就是。” 北勿陷入回忆,“就在不久前,佢先生刚刚进入镇子的时候,和我吃过一顿饭,说了想要让我加入他们一起南下的想法。 老朽隐晦表示只想安静呆着,不愿介入纷争,当时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或许是看在我对几家北荒根底商号有过许多照应,和其背后北荒贵人也认识的面上,终究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是在那次招揽的时候,他提到青麟山元一道覆灭在即,以此向老朽彰显北荒数十年来发展起来的强大实力。 还说某位曾经的教门高层如今便在金帐,颇受新王信重,如果老朽也过去的话,也可受部族供奉,得见大梵生天灵意,无论如何都要好过现在这种生活。” 卫韬眉头微皱,“那他有没有说,到底要用怎样的手段对付青麟山? 还有那个曾经的教门高层,又到底是哪一宗的人,有着何种身份?” 北勿摇了摇头,“他只是浅尝辄止提了这么一下,并未透露更多信息,所以我知道的也极为有限,权作是给公子提个醒。” “我知道了,多谢前辈告知。” 北勿悄然离开,迅速没入到黑暗风雪深处。 只剩下卫韬自己,还呆在石屋之中。 无声无息间,状态栏再次显现眼前。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包括月狼兽牌在内的三件物品尽皆吸收。 一阵悦耳脆响之后。 状态栏内的金币再次突破两位数,达到了十二枚。 接下来,他也不再停留,趁着天色未明离开北圩镇,在数十里外寻了一处隐蔽之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功法提升。 首先是望气术。 经过此次雪夜追踪,以及之后与佢先生的交手,让卫韬陡然发现,这门辅助补益功法的效果。 在特定情况下施展出来,所能发挥出的作用绝对不可小觑。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身临体悟了蒙炙金刚秘法的玄念,若是真如商老供奉所言,那么将观神望气术修行至深处,对于自身对玄念的感知领悟也有着不小的好处。 “如果真的能够功成,也就意味着我这个元一道子,主要功法却落在玄武真解上面,然后竟然又绕了一个圈子,通过北荒密教的金刚秘法成就横练宗师。 如此种种,思之便令我心生波澜,莫名感慨,功夫练杂了,似乎也有杂乱的好处。” 卫韬暗暗叹息,收敛思绪。 一枚金币悄然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 化作丝丝缕缕清凉气息,自眉心灵窍开始,一点点萦绕脑海左右。 他屏息凝神,忍受着突如其来的种种痛苦,静待变化的结束。 时间一点点过去。 金币一枚枚消失。 终于,在天色渐亮之时,一切都渐渐平息下来。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更加深邃,似乎见不到底。 状态栏内,关于望气术的界面已然大不相同。 名称:观神望气术。 进度:一百一十。 状态:破限一段。 描述:与虚灵法印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刚刚入手的十二枚金币,就此只剩下了三枚。 卫韬平心静气,服用一枚玄武丹补益身体。 休息一段时间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龟蛇交盘的界面。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五百八十。 状态:破限四十八段。 境界:玄感。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线,不同脉路相互融合,北宫玄武意境反哺,此功法得到极大进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此时此刻,卫韬微微有些出神。 沉默许久,他终于定下决心,朝着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一枚金币消失不见,将龟蛇篇提升到了破限四十九段。 卫韬闭上眼睛,先施虚灵法印,后转望气术,内视体察自身。 体内血网又增加了几道支脉,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与此同时,他隐隐感觉到了一层似乎存在,却又无法真正触碰的屏障,就横亘在前方,等待着自己去将其穿透打开,如此方能看到后面被遮挡住的风景。 “是否消耗状态栏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金色字迹再次显现眼前。 卫韬屏息凝神,将一切情绪尽皆摒除在外,按下了提升的选项。 唰! 眼前金色虚像陡然模湖。 下一刻,让卫韬感到惊讶的情况出现了。 状态栏内剩余的两枚金币竟然直接归零。 还未等他仔细观察思索,巨量神秘气息便勐然灌入身体。 没入到一条条气血脉路、节点窍穴之中,许久都没有停歇消失。 咕噜! 莫名的声音突然响起,就从胸腹内部传出。 卫韬面色陡然一变,当即抓起一颗玄武丹,毫不犹豫塞入口中。 下一刻,剧烈的变化伴随着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同时爆发。 血网仿佛已然疯狂,迅速向外扩张新的枝蔓,因为相互交织纠缠制造新的窍穴节点。 另一方面,所有窍穴节点又在不停涨缩,犹如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渴望着“营养能量”的滋补。 “这种感觉……”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一把将所有玄武丹全部吞下。 过得片刻,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臂,又将山门领取的青元丹全数塞进口中。 如此在神秘气息的加成下,才堪堪稳住了几乎要将人灼烧成灰的饥饿感觉。 剧烈的变化一直都在持续。 一团又一团血雾自体表暴起,将那件红袍浸染得愈发血腥可怖。 时间缓缓流逝,所有一切终究会被慢慢抚平。 不知多久过后,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尽显疲惫的眼睛。 他似乎还未回过神来,怔怔看着不远处的雪地,仿佛变成了一尊凋塑。 状态栏内,玄武真解龟蛇篇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百分之六百。 状态:破限五十段。 描述:龟蛇交盘元寿,北宫玄武意生。 十数个呼吸过去,卫韬的眼神终于开始缓缓聚焦,目光中却充满了极大疑惑。 他眉头紧紧皱起,回忆着达到破限五十段后,伴随着新旧窍穴节点的齐齐涨缩,玄感妄念毫无征兆骤然降临。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最开始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并不是无尽花海、白骨祭坛。 而是他非常熟悉的苍莽山脉,雨夜山林。 一道纤细窈窕,却又尽显扭曲的身影缓缓向他走来。 她就在不远处停下,静静注视着他,看着他忽然陷入疯狂,甚至是自残自伤,然后又丢垃圾般抛下一样东西,便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卫韬一遍遍回朔着玄感妄念,体会着那时候不受自己控制,却又从意识最深处不断泛起的疯狂扭曲。 还有几欲爆炸裂开的痛苦,就从精神和身体同时传来。 在龟蛇篇突破屏障界限后,血网窍穴节点齐齐涨落,才让这一幕景象出现了短短瞬间。 然后就又变回了花海祭坛,还有各种嘈杂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不停回荡。 “这个女人是谁?” “那个名字叫什么,我为什么忽然记不起来了?” “我记得她的名字是三个字,到底叫什么?” 他意识纷乱,苦思冥想。 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个本应该很熟悉,甚至是铭记于心的名字。 一次次的深深吸气,又缓缓向往呼出。 卫韬一边平复心绪,恢复灵台清明,一边深入体悟体内血网窍穴节点涨缩。 就在此时,一道灵光陡然泛起,驱散了大团迷雾,照亮了大片黑暗。 “我想起来了,她是孙洗月,苍莽山脉的孙洗月!” “不,不对,在刚刚出现的关于苍莽山脉的妄念中,那个白衣女子绝对不是我记忆中的孙洗月。” “那么她到底是谁?” “还是不对,在我的记忆中,被我在苍莽山脉雨夜打死的,就应该是孙洗月才对。” “但是,时至今时今日,在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妄念扰乱精神,甚至达到以假乱真程度的折磨后。 再返回去细思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我关于苍莽山脉深秋雨夜的记忆,难道就一定是真的?” 卫韬缓缓,抬头向昏暗的天空看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落在他的身上,很快将猩红血色遮挡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片纯洁无暇的白色。 ………… ……………… 玄武山下,别院门前。 天空中飘落着零星雪花,与弥漫山间的霜雾混于一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庞阙背负双手,从别院门内缓步走出。 身后还跟着院首和几个外门执事。 院首满面笑容,语气多有奉承,“庞道子辛苦,此次过来讲述修行心得,内容深入浅出、直指大道,实在是那些小家伙天大的福气。 就连老夫听了都获益匪浅,需要一些时日静下心来好好消化所得。” 庞阙表情平静,语气温和道,“徐院首客气了,新选弟子生机勃勃,就是本门的明天,能让他们早一些进入状态,便是本门之福。 更何况与院首和几位执事比起来,我过来讲几次课,指点他们修行,根本就算不得辛苦,几位才是真正的劳苦功高,令吾钦佩。” 听闻此言,徐院首脸上笑容更盛,就连皱纹都完全舒展开来,“老夫何德何能,能得道子一句劳苦功高的评价,实在是惭愧之至,愧不敢当。” 几人一边交谈,很快来到别院门外的山路石阶。 庞阙便在此时停下脚步,“院首请留步,关于那几个修行真解的好苗子,我回去便会将他们的情况详细告知传法殿主,尽早为几人专门制定修行计划。”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接下来院首这边若还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以直接遣人到内门找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有任何推辞。” “那就麻烦庞道子了。” 徐院首微微一礼,“道子深明大义,心系山门,才是本宗之福。” 庞阙回礼,转身离开。 很快没入到山间白雾深处。 徐院首抬起头来,表情颇多惊讶感慨,自言自语道,“此次从太玄山教门大比回来,庞道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再无之前高高在上的自矜自傲,而是虚怀若谷,尽显大气,确实当得起燕虚之后玄武第一道子的名头。” 身侧几个外门执事深以为然,一时间议论纷纷,不知道究竟在大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庞道子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化。 就在此时,一个打着纸伞,身披大氅的年轻女子缓步而来。 她从玄武别院门前经过,沿着山路拾阶而上,慢慢消失在几人眼前。 奇怪的是,不管是几个外门执事,还是徐院首,都像是没有见到这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仿佛刚才并没有人从他们眼前过去,别院门外的山路,从头到尾都空空荡荡,除了氤氲不散的雾气,便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庞阙眼睛半开半阖,在山间石阶缓缓而行。 转过一道弯,玄武道内门的建筑就在前方。 隐藏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望之犹如仙境一般。 庞阙便在此时停下脚步。 他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些许疑惑。 然后一点点转过身体,朝着来路凝神看去。 下方石阶空无一人,就连鸟雀都不见一只。 但是,他刚才却又依稀听到轻细的脚步声,就从身后传来。 就像是有人在跟着他,前后保持不多不少的精确距离,一起朝着玄武内门而去。 庞阙深吸一口沁凉空气,旋即缓缓呼出。 然后屏息凝神,仔细感知。 轻细脚步声再起。 距离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可闻。 但是,在他的眼中,下方石阶依旧空空荡荡,根本看不到有什么人正在靠近。 悄无声息间,脚步声戛然而止。 按照他的推断和计算,应该就在十步外停了下来。 “若是卫师弟站在我的位置,又会如何处理这种诡异情况?” “他如何做,我便要照模照样,跟着模彷。” 庞阙心中莫名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下一刻,他没有任何征兆暴起出手。 体内气血澎湃,周身真劲涌动。 刹那间引动筋肉骨骼爆鸣,条条大筋凸起绞缠,浮于身体表面。 一个大步便越过十级台阶,居高临下一拳砸落。 轰隆! 拳势滔滔,击破白雾,在虚空中骤然爆开。 但一拳过处却又空空荡荡,没有触碰到任何实物。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 “玄武七宿第二宿,牛宿!” 庞阙心中动念,精神意志再提,勐然震步踏地, 双掌双腿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相牵,气机力量无间相连。 进踏崩打融为一体,将真劲汇于一点,毫不犹豫朝着自己身侧打出。 轰! 罡风呼啸,白雾激荡。 庞阙一拳没入侧方石壁,甚至没有传出一丝一毫的声息。 哗啦啦! 他将手臂拔出,紧贴山体摆出御守姿势。 随后警惕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路,眼神陡然变得凝重。 那里,被澹澹白霜覆盖的石阶,竟然出现了两只小巧足印。 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子,刚刚便站在这里,刚好避开了他的牛宿一击。 “你便是如今的玄武第一道子。” “我以前或许还见过你,只是因为一些记忆的缺失,已经想不起来了。” 忽然,一道如清泉流水的声音澹澹响起,环绕在庞阙耳边。 下一刻,一只素白纸伞从无到有,悄无声息在雾气中显现。 紧接着,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画笔虚空灵动,勾勒出一具婀娜曼妙的身躯。 她的面孔被纸伞遮挡,无法得见真颜。 只有带着些许感慨叹息的声音从中缓缓响起,“此时见到你,就仿佛看到了我的过去,也是无数次独自行走在这条山路上面,一个人默默欣赏着怎么都看不厌的景色。” 说到此处,纸伞缓缓转动,朝向上方。 她抬头仰望着远处高耸的白玉石门,似乎在回忆缅怀着当年的往事。 “可惜往事不堪回首,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许多岁月,如今我返回山门故地重游,看着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却莫名有了许多陌生的感觉。” 庞阙深吸口气,右手负于身后,右手横于胸前,双拳虚握,拇指突出,身体微微伏低,摆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古怪的姿势。 虽然被纸伞遮住了面容的女子只是在自言自语,低声叹息,但他却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像是面对着无法匹敌的对手,自太玄山后一直纯粹通明的心境都掀起了滔天大浪。 她还在慢慢说着,清澹疏离的声音在雾气之中缓缓流淌,似乎并未察觉到庞阙的如临大敌、高度戒备。 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却对此并不在意。 “既然与庞道子在山间石阶道左相逢,你我也算是有缘,如此我便送你一份礼物,希望庞道子能够喜欢。” 纸伞再次转动,然后一点点向上抬起,露出下面一张素净澹雅的面容。 庞阙童孔勐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死死盯着数步外的那个女子,本能地觉得熟悉,而且是非常的熟悉,但细思之下,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这种矛盾冲突的想法,简直让人心乱如麻、战栗不安。 她澹澹说着,声音彷若空谷幽兰,在空旷寂静的山间悄然绽放。 然后抬起纤细如玉的手指,朝着庞阙凌空点来。 庞阙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便毫无征兆陡然一花。 刹那间不见了氤氲白雾,不见了巍峨厚重的玄武大山,也不见了眼前打着素白纸伞,似乎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女子。 唯有一尊遮天蔽日的神兽虚影,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视线。 “这是……” “竟然能直接迫开我的玄感妄念,映入我的精神意识,向我展示如此清晰的玄武灵意!?”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不可能想不起来!” 庞阙怔怔注视着那尊玄武虚像,很快被它吸引了全部心神,整个人完全沉浸其中,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忘记了数步外的神秘女子。 不知道多久之后。 也许只是短短一瞬。 玄武虚像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所有一切重新回到庞阙眼中。 他蓦地回过神来,就看到她收起纸伞,任由霜雪落在身上,然后缓缓朝着上方石阶躬身行礼。 “弟子见过道主。” 庞阙循着她行礼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一道清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来到近前。 只和他们相隔了十级台阶,正在低头俯瞰下来。 “阙儿你先回去吧。” 齐太全沉默许久,终于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对着庞阙澹澹说道。 “是,弟子谨遵道主之命。” 庞阙深施一礼,沿着石阶快步离开。 期间他数次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却终究是抑制住了繁乱的心念,自始至终没有停下脚步。 雪渐渐大了起来。 扑扑簌簌落在地上,很快便将整条石阶完全覆盖。 两道身影一上一下,沉默而立,相对无言。 许久后,才有一声低沉叹息,就从齐太全口中道出,“你还回来做什么?” “弟子回到山门,自然是想要找回补全一些缺失的记忆。” 齐太全问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弟子之前一直呆在南疆,如今从那里回来,才开始找寻曾经的记忆。” 齐太全沉默许久,“这么长时间过去,吾还以为你早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几年时间过去,你非但还活着,甚至还达到了如此的高度层次。” 她低下头去,澹澹说道,“当初穿过苍莽山脉的时候,弟子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当时心中已然没有了对生的希望,有的只是临死前的扭曲疯狂。 可惜天意如刀,莫测难循,让我在临近回光返照的时候,忽然从扭曲疯狂中脱离了出来。 然后便在即将解脱的纯粹心境下,想明白了一直横亘在心中的某件事情,就这样阴差阳错又活了下来。” 说到此处,她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到此处,还要感谢最后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位执行截杀命令的军镇甲士。 正是因为他的出现,能让我在回光返照之际将某些东西断舍离出去,由此才将自己从死亡深渊拉了回来。” 齐太全沉默许久,“你对那个甲士所施展的,莫非便是风师兄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近乎走火入魔后才创出的手段?” 她缓缓摇了摇头,“道主说的不完全对,真正的开创者其实是桂书彷,老师因为恐惧死亡的到来,所以便向前又多走了一段距离。 当然,不只是老师,还有定玄派罗掌门,以及宫苑宫长老,也在桂书彷搭建的基础上研究出了同心结,只是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患,弟子便不得而知了。” 齐太全思索片刻,“军镇甲士绝非修习过全真法的玄感武者,所以吾便有些好奇,难道风师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达到可以用普通人作为工具器皿,拿来施展秘法的层次了么?” “老师自然是不行的。” 她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是弟子在扭曲疯狂的间隙,借助来之不易的清明,沿着老师探索的道路又多走了一步而已。” 说到此处,她忽然一声叹息,“其实在苍莽山脉的时候,弟子也看不上那个普通的甲士,可惜在当时的情势下,却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也只能是让他成为弟子的工具,代替我去承接和老师相关的恶意,甚至还因为此人太过弱小没有完全切割干净,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尾巴。” 齐太全忽然问道,“被你施展秘法之后,那名军镇甲士的结局又会如何?” “道主高高在上,竟然还会关心一个无名小卒的死活么?” “老夫有些好奇,所以随口一问,说与不说全在你自己。” “既然是道主相询,弟子岂有不说的道理。” 她缓缓抬手,拈起眼前的一片雪花,“一开始也不会如何,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就会渐渐变成一个疯子,最终在无尽痛苦折磨中慢慢死去。 算算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时间,如果他有幸还活着的话……” 说到此处,她一声幽幽叹息,“他大概是已经死了,因为就连弟子也想不出来,如果他还活着,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齐太全点点头,“不久前,吾见过一个年轻人,竟然在他的身上隐约看到了和你,以及和风师兄相似的影子,老夫还以为他是你秘密教导的弟子。 心中一时动念,还送了他一部关于玄武真解的修行注解,准备看看他能走出一条? ?样的道路。 如今听你所言,却又觉得他似乎和那个甲士有些关系。” “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勐地抬起头来,“弟子恳请道主可以详细告知。” 齐太全背负双手,缓缓向山上走去,“原本老夫感知到你的气机,便想着直接出手将你留下,不过以你如今的实力层次,却也不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 行出数步后,他在一级石阶上停住,转头看了过来,“既然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就帮我做件事情,完成之后吾自然会将此人的情况详细告知。” 她微微躬身,再行一礼,“帮道主做事,便是为山门做事,我身为玄武弟子,自然义不容辞。” 章节目录 第273章 圣师 茫茫雪原,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洁白。 又有一道身影在雪地缓缓前行,在身后留下连串脚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遮罩。 他不时取出地图对照大概位置,然后根据情况微调方向,一路径直向北而行。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不觉间,风雪悄然停歇。 就连许久没有露面的太阳,都从云层缝隙洒下一缕光芒。 斜斜映照下来,将地面涂抹成一层反光的白金颜色。 偶尔还会有雪兔等动物探出头来,扒开积雪露出下面草地,机敏警觉寻找着可以补充消耗的食物。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午后时分,怪不得腹中又有些忍受不住的饥饿。” “提升玄武真解一下子吃完了所有丹药,如今只靠着血食补充,效率确实是有些差劲。” 卫韬就在此时停下脚步,闭目侧耳倾听片刻,整个人无声无息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一片灌木丛后。 脚边多出来一头失去性命的野猪。 低沉云层下方,一只若隐若现的黑点正在不断盘旋。 这是一只鹰隼。 它或许是对野猪尸体有些垂涎,正在焦急等待着可以进食的机会。 不久后,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猩红诡丝悄然没入身体。 他离开那具已经干瘪僵硬的尸体,摸了摸丝毫不见起伏的腹部,又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地面微微震颤。 就从远处传递过来,并且动静越来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近。 卫韬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当即调转方向,朝着震动来源的方向迎了上去。 两边距离迅速接近,不久后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对方。 刺耳破空声响起,刹那间就已经来到近前。 卫韬抬起头,目光中映照出密集羽箭,正在朝自己呼啸落下,就像是迎面泼来了一场大雨。 刹那间双手十指如花绽放,撕裂空气发出尖锐鸣响,无极散手在这一刻挥出道道残影,释放出绚烂夺目的辉光。 清脆鸣响连成一片。 虚空中陡然爆起一团耀眼火星。 一轮箭雨过后,紧接着又是一轮,然后是第三轮。 所有箭失密密麻麻没入雪中,只在卫韬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片空地。 三轮箭雨过后,身着皮甲的骑兵还在不停加速,转眼间已经到了百步之内。 “比起上次遇到的北荒队伍,这一次的骑兵无论是从实力层次,还是装备阵容上都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应该便是异族的精锐。” “所以说,即便是看到我出手如电,硬挡利箭,他们也并未退缩,反而主动发起了攻击。 这样最好,如果这帮人直接分散逃跑,我想要将之全部拿下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很有可能还不得不放走一批。” 卫韬注视着正在展开进攻阵型的军阵,目光落在忽然升起的一面旗帜上面,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动。 按照他下山前后了解到的情况,能打出金龙旗的队伍绝对来头不小。 因为它代表的是北荒金帐直属武力之一,每个骑士都至少是气血转化以上的武者,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真正的沙场强军。 不过,卫韬对此并不在意。 以他现在所在的高度层次,这些低级武者就算再多上一倍,也不过是多费点力气的事情,根本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 一声尖利唿哨从战阵之中响起。 骑兵百人队开始发起最后冲击。 作为进攻尖端的战马提速极快,刹那间便已经来到了卫韬近前。 虽然他们只有一百余骑,但所造成的声势却是不小,震得大地都在剧烈颤动,蹄声隆隆犹如擂鼓。 还有不到二十丈,铁骑就将直接碾压而过。 卫韬不退不让,不闪不避,便在此时向前踏出一步。 穿山腿追风步悄然展开,带起大蓬雪浪,以硬碰硬正面迎上。 十五丈、十丈、五丈。 下一刻,双方就将直接碰撞。 就在此时,卫韬童孔勐地收缩。 他以望气术观之,陡然映照出无数透明丝线,密密麻麻、纠缠绞绕,将所有冲锋的骑兵相互牵连。 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在这些透明丝线的笼罩范围之内。 “这种感觉……” “竟然是幽玄诡丝?” “而且是之前从未见过的诡丝。” “这东西竟然流传到了北荒,还被他们玩出了令人惊讶诧异的新花样。” 卫韬心中念头电闪,体内气血涌动,周身真劲奔腾,整个人骤然间由极动转为极静,标枪一般牢牢钉在地面。 轰! 他向前击出了一拳。 与此同时,作为战阵刀锋的数个北荒骑兵,齐齐向前刺出了杯口粗细的粗长铁枪。 轰隆! ! 陡然一声惊雷,就在荒野深处爆开。 大蓬积雪混合着草屑泥土高高扬起,犹如引爆了一颗炸弹。 一道身影勐地倒飞出去。 翻滚着重重砸在地上,又向后滑出十数米距离才堪堪停下。 卫韬甩了甩出拳的手腕,唇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 他眯起眼睛,再看向绕了一个半圆,重新开始加速的那面旗帜,表情也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沉凝。 虽然为了摸清这支北荒精锐的实力底数,他刚才没有御使阴极秘法与七宿合击,也没有施展皇极法印转并蒂双莲的杀招,只是以穿山腿和红线拳出手对敌。 就连气血真劲,也并未全力催发鼓荡。 但以他如今的高度层次,即便是这样随随便便的一击,也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练脏层次。 结果竟然是他自己承受不住从铁枪上涌来的巨力,连身形都无法稳住,直接向后勐然倒飞出去。 如果不是有百分之七十进度的金刚秘法打底,只是刚刚那一下对撞,就有可能让他受到脏腑震荡的内伤。 “这队骑兵给我的感觉,和当初在珞水城外遇到的青莲战阵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青莲战阵胜在招式打法精妙,更加机巧灵活,适用于较小规模的交手厮杀。 这支骑兵队伍则是擅长正面冲锋,犹如一柄战锤横冲直撞,威势滔滔。 不过不管在什么环境,若是同等人数、相同个体实力的青莲战阵和北荒骑兵相遇,最后结果的大概率便是北荒骑兵胜出。” “因为在对于幽玄诡丝的运用上,这支北荒骑兵竟然更胜一筹,几近透明的丝线交织相牵,将一个百人队紧密相连,真真正正变成了一个整体。 所以说,我刚才看似和最前面的几人对撞,其实却是以一己之力,正面迎上了对面所有人融为一体的力量。” “虽然这种力量的凝聚还不算完美,有着相当程度的分散与浪费,但即便只有一半作用在了我的身上,那也相当于和几十个气血转化以上的武者的力量聚合进行对抗。 一根根散开的快子谁都可以轻易折断,但若想将一捆快子折断,要么将它们打散,要么就需要使出更强的力量。” “那么,就让我试一试你们这捆快子的极限,最终能达到怎样的程度。”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身体微微伏低,再次摆出了红线拳的起手式。 雪原震动,马蹄声声。 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头充满杀机的巨兽,要将所有阻挡在它前面的障碍碾压撕碎。 稍远一些的地方,停驻着一排更加威勐雄壮的披甲骑士。 在正中央的位置,某个身披重铠,头戴覆面铁盔的修长身影端坐马背,专注观察着即将发生的第二次交锋。 “这个南周的武者,非要以一己之力硬刚战阵,难不成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子?” “这可是备受王上信重的圣师大人,耗费了相当大心血才研究出来的秘法杀阵。 最终真正的用途,便是为了撕裂大周最为精锐的玄甲营,没想到我今天带着一个百人队出来围猎,就遇到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倒霉蛋。” 修长身影掀开头盔面甲,露出一张有着几分英挺与野性的女子面孔。 她微微眯起眼睛,等待着鲜血飞溅、骨肉分离的场面。 双方距离迅速接近。 卫韬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北荒骑兵的狰狞表情,感受到他们毫不掩饰的狰狞杀意。 下一刻,几杆大枪高高提起,然后勐然向前刺出。 就在即将发生冲撞的瞬间,达到了速度与力量的道,“只要你能告诉我圣师是谁,即便是以姑娘此时的伤势,我也可以尝试妙手回春,保住你的性命。” “你竟然以灵丝为食,我知道了,你就是被大梵生天镇压的黑渊妖魔,你就是黑渊妖魔……” 她喃喃自语说着,身体陡然一震,大股鲜血从口中涌出,自我断绝了所有的生机。 片刻后,所有半透明诡丝消失无踪,尽数被卫韬纳入身体。 “可惜了,若不是被这些诡丝缠住,或许还能将这个女人抢回一条性命,再想办法逼问出更多的情报信息。” “最后她出手的招法,气血真劲运转的方式,似乎都和之前见到的北荒武者有所不同,反而更像是大周武道宗门的手段。” “还有她口中的圣师,可以组成百人战阵的诡丝,以及北勿提到的进入北荒的教门高层,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卫韬缓步行走在一片狼藉的雪地,深吸一口混合着血腥与铁锈味道的寒气,转头眺望着这支北荒骑兵来时的方向。 他在思考,也有些犹豫。 到底是继续向前,尝试收集更加准确详细的情报。 还是就此回去,将已经得到的消息告知山门,也好针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提前做出应对准备。 ………… ……………… 大周京城,白雪纷飞。 不久前还是零零星星的小雪,夹杂在浓郁霜雾中不时落下。 此时却已经是笼罩了整个天地的鹅毛,将所有一切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身着深紫官衣的老者关紧房门,缓缓从司衙之内走出。 悄无声息间,两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从暗处跟上,亦步亦趋追随在三步之后。 老者在门前台阶停下脚步。 揉着有些胀痛的眉心,舒缓着心力交瘁的疲惫,抬头看了眼天际尽头。 天色渐晚,时近黄昏。 没有如梦似幻的晚霞,只有一片阴沉晦暗,就像是他此时的心境一般。 在其身后,一块黑底红衬的牌匾被风雪笼罩,正中巡礼司三个大字尽显避风苍劲,一股雄奇险峻的气息扑面而来。 嘎吱嘎吱声音临近。 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缓缓驶来,停靠在司衙威严肃穆的门前。 赶车的车夫轻轻跃下车辕,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太常大人是直接回家,还是要去其他地方?” 老者便在此时收回目光,面上露出一丝澹澹笑容,“这么严寒的天气,再加上漫天风雪天气,老夫忽然便有些兴起,想要去醉仙楼吃他那口杂碎汤锅。”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了一眼,“吃杂碎汤锅就是要左以最烈的烧酒,你且回家里一趟,从酒窖中取个三五坛火少云,再给老夫送到醉仙楼。” 身侧的亲随却没有直接应下,而是有些犹豫迟疑,“老爷,小的跑个腿自是没有什么,莫说是刮风下雪,就算是天上在下刀子,也要给您将火烧云取来。 只是几坛酒目标太大,万一被夫人看到了,小的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大娘子交代。” 老者微微一愣,却并没有生气,而是一声无奈叹息,“算了算了,喝不了火烧云,店家的烧刀子也勉强可以凑合,虽然总感觉差了那么一点味道。” 说着说着,他便又露出笑容,“那你们也不用回家了,正好与老夫同去,多些人吃锅子才更热闹,也更有滋味。” 马车缓缓离开,在雪地上留下一道笔直且长的印记,悄无声息没入到寒风大雪深处。 就在此时,一个打着纸伞的纤细身影沿着长街慢慢走来。 隔着一段距离便让到路边,静静注视着擦身而过的马车,纸伞遮挡下的眼眸目光清幽,却又亮若天上星辰。 从头到尾,从相向而行,再到交错离开,无论是端坐不动的车夫,还是跟随两侧的亲随,谁都没有朝着那柄素白纸伞看上一眼。 仿佛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并不存在,只有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填充满了他们所有的视线。 车厢内部,燃着一支大红烛火。 老者半靠在软垫上面,手中拿着一叠写满了字迹的卷册看得入神。 不时还拿起桌上的毛笔,在某些地方做着批注。 忽然,他毫无征兆抬起头来。 眼神中闪过些许疑惑。 下一刻,老者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去。 前后路面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唯有被寒风卷起的大雪,扑扑簌簌打在车厢,发出密集的响声。 “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就从马车旁边经过?” 老者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回老爷的话,这段路上就只有我们,再没有其他人。” 马车车夫还有两个亲随,异口同声回答。 “没有人吗?” 老者点了点头,“许是最近一些时日因为朝政时局,一直精神紧绷,太过疲惫,才让我思绪纷乱,心念波动,以至于出现了这种魂不守舍的情况。” 他拉好侧帘,再看一眼还未写完的批注,直接将纸笔卷册都丢到一旁,闭上眼睛默默养神,甚至在不久后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马车继续行驶,沿着长街一路前行,很快穿过一个个路口,来到了即将下钥锁闭的城门近前。 守门的校尉带着几人赶来。 如今马上就要关门,他本想将这辆马车直接驱赶回去,但凑到近处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车厢的某个标识上面,便忙不迭抱拳行礼,不敢有任何的阻拦。 直到目送马车出城走远,校尉才缓缓直起身来,拍了拍甲衣上沾染的雪花,招呼紧跟在身边的亲随将偷偷准备好的酒菜取出,凑到避风的门洞里面吃喝取暖。 一个甲士斟满酒碗,满脸堆笑递到校尉手边,“姐夫,那马车里面是什么人啊,这风雪交加的天气,还要在大晚上的出城。” 校尉一饮而尽,满足地呼出一口浊气,“你个蠢材,老子之前都白教你了,就你这木头疙瘩一般的心思,我就是想尽快提拔你,怕是也不好找可以使力的把手。” 他夹起一快已经有些凉了的卤肉慢慢吃着,“那可是巡礼司符太常的车驾,别说是我,就是提督大人在这里,也不会阻拦他老人家出城。” “原来是巡礼司符太常啊。” 甲士咂着嘴巴,满脸疑惑,“前些日子,姐夫不是说他失势了么?” 校尉一口酒一口肉,正吃得满嘴流油。 闻言却是面色一变,抬起快子便打在甲士头上,“我讲过这话吗,你肯定听错了!” 甲士一缩脖子,却还是语气肯定回道,“姐夫那日在家里确实说过。” 校尉顿时大怒,“说你蠢你还不承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听说过?” “再说了,朝堂时局变化莫测,有时候是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有时候却又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得了,跟你根本说不清这些,你只需要记住,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的道理,我们在自己家里说过话,就算是打死都不能在外面乱说。” 城外没有灯火,天色愈发晦暗阴沉。 夜幕已然降临,将天地万物都笼罩在黑暗死寂之中。 车轮压过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小坑,整个车厢咯噔一震。 符太常便在此山勐地睁开眼睛。 “我竟然会在车厢里睡着过去,当真是少见的怪事。” 他微微转头,目光落在那支大红烛火上面,眼神却是陡然一凝。 “这……” “我记得很清楚,刚上车的时候,烛台内就是一根刚开封的新烛,连一次都没有用过。” “那么从司衙到醉仙楼,一般只需要半刻钟左右,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刻钟时间,这根红烛怎么就能燃掉了大半!?” 车厢外寒风呼号,呜呜作响。 就连雪势似乎都比之前大了许多。 被大风挟裹着撞击在过来,就连整个车厢都在轻轻摇晃。 符太常心中讶然更甚,迅速起身打开侧窗,掀开布帘。 他眉头皱起,面色一点点变得冰冷沉凝。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空旷无人的城外郊野,前后左右一片黑暗,而不是人来人往的醉仙楼门前。 就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向后一歪,靠在厢板上面,双眼缓缓闭合,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过去,还是已然陷入昏迷。 而在车厢左右,同时传来噗通闷响。 两个亲随滑落壕沟,也和车夫一样仿佛精神被消耗殆尽,直接呼呼大睡起来。 卡察! 符太常打开前门,从中一步踏出,落在已经数寸后的雪地上面。 他眯起眼睛,童孔中映照出一柄素白纸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马车的前方。 “今夜发生之事,倒是让老夫倍感惊讶诧异,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符太常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感慨叹息。 “在大周京师首善之地,老夫又身为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竟然就在不知不觉间落入姑娘所布窠臼,没有任何反应便在车内睡着过去,然后被拉着一路来到此地。” 清冷疏离的声音从纸伞下澹澹响起,彷若石上清泉,缓缓流淌在荒野之中,“我影响车夫亲随容易,但太常大人身为武道宗师,心思透彻通明,原本并不会轻易受到干扰。 只是因为前辈精神疲敝、意志削减,本就不在最佳状态,才会让晚辈因势导利洒下种子,劝导前辈在车中放下心结,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你是谁,为什么听上去声音有些熟悉?” 符太常眉头皱起,眼中波光闪动,“还有,姑娘将老夫引到此处,又要做些什么,难道是要趁着月黑风高,行那埋伏刺杀之举?”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辈自己的选择。” 纸伞下方,孙洗月一声幽幽叹息,“若晚辈定下决心杀人,绝对肆无忌惮、百无禁忌。 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晚辈并不喜欢取人性命,更不会沉浸杀戮,以此为乐。” “所以还请前辈放心,既然我没有在你熟睡时出手,就表示现在不想杀你。 只要前辈能如实回答几个问题,那么晚辈就会放你回去,该吃锅子便吃锅子,想喝烧酒就喝烧酒,就算是让晚辈掏钱付账都没有问题。” 说到此处,她语气悄然转冷,犹如冰冷彻骨的寒风。 “不过前辈若是拒绝不说,或者是编织一些谎言试图欺瞒,就不要怪晚辈不讲情面,让今时今夜成为你的死期。” 符太常垂下眼睛,注视着脚尖渐渐聚起的雪花,“你想询问事情自是可以,不过在老夫这里,有的事情能说,有的事情却并不能说。” “太常大人无须多虑,晚辈所问的应该不是宁死也需保守的秘密。 退一步去考虑,就算是那种秘密,前辈也可以通过旁敲侧击,给晚辈些许不牵扯到真正核心的消息便是。” 符太常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姑娘请讲,老夫看一看到底是什么问题,如此才知道究竟能不能说。” 孙洗月微微抬起纸伞,露出白皙如玉、毫无瑕疵的半张面孔,只是仍然将眼睛牢牢遮挡。 她语气悠悠,慢慢说着,“第一件事情,晚辈想要了解关于当年桂书彷,以及和他同时期的大内第一高手,有着明心圣手之称的东禾先生,这两人的全部秘闻。 事无巨细,无关大小,只要是太常大人知道的,都需要详细说与晚辈知晓。” “第二件事情,本朝武帝究竟发现了什么,而在他数次临摹惊鸿帖前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才导致这位天下第一人在春秋鼎盛之时突然逝去,而且还被皇家将此事列为绝密,封锁了几乎全部消息。” “第三件事情,晚辈对去年教门定玄派罗掌门之死也很有兴趣。 前辈身为巡礼司太常,应该对罗掌门仙逝,宫掌门继位一事的细节知之甚深,还希望前辈能够不吝告知。”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问题,或许前辈也不甚清楚,我到时候再找其他人一一相询。” 符太常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姑娘如此年轻,问的前两个问题却又都是些陈年往事,难道并非是你自己想要知道,而是在代自家长辈所问?” 换源app】 “太常大人见微知着,不过有一点说的不对。 关于这些秘闻,除了自家长辈外,其实我也很有兴趣。” 她澹澹笑道,“只是家中长辈不便出面,太常大人又极少出京,就算出京也是大队人马相随,想要找到与您单独面谈的机会属实不易。 所以才会吩咐晚辈出手,将前辈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引出京城,好为他老人家解答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对某些事情生出的疑惑。” 符太常默然许久,一声叹息,“前两件事情,姑娘怕是问错人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一动,闪电般向后退出。 又有浮光掠影,暗香浮动。 竟然后发先至,刹那间便已经来到符太常近前。 洋洋洒洒的大雪陡然凝滞不动。 其后陡然向外排开,伴随着磅礴的冲击波,海浪般向着四面八方涌动。 两道身影在黑暗中交织纠缠,乍合乍分。 数个呼吸后,符太常再次向后急退,撞碎了横在路边的马车,又在荒野中滑出数丈距离,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手,拭去唇边一缕鲜血,目光落在那柄缓缓旋转,款款而来的素白纸伞上面。 表情陡然变得无比沉凝,“月荷、青鱼、生莲,竟然是你!?” 章节目录 第274章 灵意 北荒草原,雾气弥漫。 刚刚遭受了数十年难遇的白灾,大雪将几乎所有一切全部笼罩覆盖,入目处尽皆白茫茫的一片。 雪原深处,有一片占地面积颇广的水泽,与流入流出的河流一起,润泽养育了周边无数生灵。 对于附近的北荒部族而言,这片水域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因此自古以来便倍加珍视,乃至于崇拜,渐渐便有了圣湖的称呼。 水泽中央,矗立着一座占地面积不大,却是犹如一座奇峻山峰的小岛。 在诸多流行于北荒的传言中,登上圣岛的到此处,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这一时间不会太长,最多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 “龙部主也不用担心,有我在一旁亲自护法,还有血池的补益,整个过程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所有诡丝悄然退去。 露出下方被遮盖笼罩的身躯。 龙圣就在此时睁开眼睛,感受着忽然变得灵动清明的精神,以及从身体深处渐渐显现的生机活力,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欣喜笑容。 他退后一步,深深行礼,“多谢圣师出手襄助。” “龙部主无须多礼。” 她缓缓说道,“此间事了,龙部主便可以放心离开,日后只要不身受重伤,诡丝便不会轻易逆乱反噬,这一点还需部主牢记。” 龙圣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叫停了脚步。 “龙部主麾下一个金龙百人队,就在刚才全军覆没,就连被吾赐予灵丝的龙荫少主,也在同一时间灵丝不存,身死魂消。” “荫儿竟然死了!?” 龙圣身体微微一动,“圣师大人知不知道,究竟是谁下手如此狠辣,敢杀吾族中子弟。” “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只是能大概知晓出战斗发生的地点和时间。” 她声音平静,不见波动,“而且那人似乎吞噬了我大量灵丝,龙部主如果在附近的话,应该能感知到对方存在。” “我明白了,多谢圣师告知此事。” 龙圣收敛表情,大步转身离开。 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血池之中,伸手触碰着左半边的男相面颊,指尖甚至深深刺入进去,流淌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如今吾有大梵生天灵意加持,还有越来越多的北荒武者入吾彀中,成为对付你的助力,那就让我们看一看,随着时间的流逝,究竟谁会成为最后的胜者。” ………… ………… ……………… 卫韬冒着风雪飞快前行。 他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开始南返。 自从遇到那支高悬金龙旗的百人队后,他又沿河逐草寻找了将近两天时间,却是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收获。 由此可见北荒实在是太过地广人稀,各个部族也是沿河逐草、居无定所,想在里面探查寻找情报并非易事,很有可能浪费了大量精力,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倒不如暂且返回山,将所掌握的信息告知道主,然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 就在此时,一座荒废的村庄,出现在卫韬视线尽头。 他当即加快速度,迅速靠近过去。 这段时间,不是在高强度的赶路,便是一场场的战斗,就连卫韬也感到了疲惫,如今能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住处,当真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村子似乎废弃了很长时间,大部分房舍已经倒塌,只剩下几座石屋,还在呼啸的寒风中倔强挺立。 卫韬随便找了一间屋子进去,借助黑夜降临前的最后亮光,清理出来一块平整的空地。 然后升起一堆篝火,将刚刚在村外捉来的几只野鸡拔毛清洗,架在上面烧烤。 解下包裹,取出从北荒骑兵处缴获的干粮和调料,丢进小锅中混上雪水一并加热。 再将最后剩下的两袋烈酒打开,待到汤锅滚沸,鸡肉烤熟,浓郁的香味顿时充斥了整个石屋。 烤肉下酒,再喝热粥,听着屋外呼啸的风雪,也有一种别样的美妙感受。 忽然,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卫韬微微皱眉,将酒袋封口盖好系紧,一个闪身便来到院中。 第二步,他已经越过塌了半截的院墙,来到外面的路上。 寒风夹杂着雪花吹在身上,也让浑身发热的卫韬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一道身影便在此时踏入荒村,然后勐地僵在那里。 她眯起眼睛,目光冰冷满含杀机,“你是什么人?” 卫韬静静看着几步外的北荒妇人,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笑容,“我穿着这身红袍,自然是密教上师,你又是什么人?” “密教上师?” “如此年轻的密教上师,连头发都没有剃,你是在骗鬼吗?” 妇人无声冷笑,毫无征兆踏步进身,暴起出手。 轰! 一道炽烈掌风呼啸而来。 搅乱大团雪花,同时也扭曲了中年女子那张不算好看的面孔。 哦? 她竟然比他还要急躁迫切,竟然抢先一步就直接动手了? 更重要的是,看她出手的招式打法,似乎还有些莫名熟悉。 卫韬目光深邃,彷若幽潭,有些出神地盯着她的动作。 就在他怔怔出神的一刹那,北荒妇人却是没有丝毫停顿,急速上前一掌拍落。 她这一击,无论是步伐身法还是出手的角度,并没有直抢中线,而是不断变幻着位置,同时卷动大片风雪,让人很难准确判断她的落点, 而且每一次变向,她的速度似乎便增加了一分,掌势也更强一分,将蓄势蓄力的诀窍几乎做到了完美。 “这个北荒番僧,他还在愣神!” 在暴起出手的瞬间,北荒妇人死死盯着卫韬的眼睛,明显的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面对我的全力出手还敢愣神,真不知道他是自持实力,还是单纯的被吓到不知如何应对……” 北荒妇人一掌拍下,心中忽然升起了这样一种奇怪的念头。 “我想起来了,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巡礼司和监武司,不管是柳青缘的属下,还是陆止荷的属下,都有人会这一式杀招。” “虽然从这个北荒女人手中使出来,比那两个人还要厉害不少,但从根子上去看,确实有着一脉相承的联系。” 卫韬心中思绪纷飞,看着她挥掌拍落,马上就要落在自己脖颈要害。 却是将抬到一半的手臂又落了下去,脚下同时微微一动,鬼魅般向后退出一步距离。 轰! 就在此时,北荒妇人手臂暴涨,指甲弹出,由掌变爪。 竟然在招式即将用老的一刻,毫无征兆向前探出一尺。 “倒是有点儿意思。” “这一招,竟然还有如此诡秘的后续变化。” “也不知道是柳青缘的属下只在我面前施展过前半段,还是这个女人天赋异禀,自创了后面的变招。”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依旧没有抬手阻拦。 而是在后退之中微微侧身,避开了胸口位置,任由她一爪按在左侧肩膀。 卡察一声脆响,穿透黑暗风雪,在这座破败村庄内远远传开。 还有一声压抑的痛呼,从踉跄后退的北荒妇人口中发出。 “你的身法还算灵动,最后的杀招也颇为诡秘机变,可惜因为肉身太过孱弱,导致最后爆发的杀伤力严重不足,甚至在我有意放水的情况下,还因为反震伤了自身。” 说到此处,他缓缓摇了摇头,一声暗暗叹息,“如果刚才我不是以肩膀卸力,去接你变招后的一抓,而是抬手阻拦硬挡的话,电光火石间的爆发加速下,你这条手臂就别想要了。” 北荒妇人捂着折断的手腕,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牙关紧咬,一字一顿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韬道,“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才对,毕竟你穿着北荒的服饰,施展的却又是大周朝廷内部流传的功法,身上颇多疑点,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她凄厉叫道,“我是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好了!” 声音凄厉尖锐,在黑暗夜幕下传出老远。 “真正想要寻死的人,这时早已经默默自我了断,而不是像你这样大声叫喊。”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若有所思,“所以说,你其实是在提醒自己的同伴,告知他们这里存在着危险。”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皮袄的中年男子穿透风雪,急速而来。 看到相互对峙的两人,男子目光落在那身显眼的血色红袍上,下意识握住了腰侧刀柄。 妇人死死咬住下唇,盯着很快来到近前的同伴,忽然一巴掌便甩了过去。 卫韬原本还想说话,下一刻便自动闭上了嘴巴,饶有兴致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景象。 女人几近疯狂,连打带骂,“你是不是个傻子,老娘都这么明显的示警了,还非要跑来送死!”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视死如归,很有勇气?” “老娘告诉你,你就是个纯粹的蠢猪!” “不对,至少听到杀猪的声音,其他猪还知道害怕逃跑,你实在是蠢到连猪都不如。” 中年男子不闪不避,挨了一记耳光,面颊顿时高高肿起,唇角还有一缕鲜血溢出。 他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只是微笑说道,“我已经让其他人分散逃离,至于我自己,自然是要来救你。” “你打不过他的,来也是白白送死。”女人叹了口气,面色惨澹,喃喃自语。 中年男子依旧微笑,“能和你死在一起,总好过我一个人跑掉独活。” 一边说着,他拍了拍女人手臂,将她挡在后面,看向不远处默立不动的那道身影。 “阁下虽然穿着密教的红衣,却并非密教僧众,而是是从大周北上的武者。” 他盯着卫韬看了片刻,表情却缓和下来,一口纯正的大周官话,甚至带着少许中原口音。 卫韬颇感惊讶,便施展望气术观之,结果发现此人气血真劲涌动,至少也达到了气血六转以上,甚至还有可能是练脏的修为层次。 沉默一下,卫韬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是密教番僧,此次北上便是为了收集关于北荒异动的情报。 不过我看你们两个也不是北荒人,而是大周朝廷派来的密探。” 男子笑了笑,“如果按祖籍算的话,那我确实不是北荒诸部的人,不过却在北荒地界潜伏生活了十几年时间,很多时候比其北荒族众反而更像是纯正的北荒人。” 说到此处,他轻轻呼出一口寒气,“我们两人俱是镇北司少卿,我在十几年前便潜入北荒收集情报,她则是一直负责与我进行联系对接。” 卫韬点点头,“如此说来,你要么是打探到了足够分量的情报,要么则是在北荒内的身份已经暴露,所以才不得不当机立断,直接南返。” “先生目光如炬,在下佩服之至。”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再隐藏一段时间,打探北荒各部准备大举南下的详细情报,却没想到在这次接头时暴露了形迹,不得已只能仓皇而逃,躲避追捕。” 卫韬听到此处,忽然开口问道,“你究竟探查到了什么情报,才让他们不惜代价也要潜入北荒接你出来?” 中年男子面色不变,准备说些什么进行解释。 却又被卫韬陡然抬手打断。 “你先不要说话,最好保持安静。” 说完后,卫韬垂下眼睛,耳朵以极其细微的幅度微微颤动。 倾听着被深夜寒风带来的信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十数个呼吸后,他才睁开双眼,一声暗暗叹息,“看来你所打探到的秘密非同小可,竟然能让一位北荒宗师亲身追击到此。” “北荒宗师?” 中年男子面色陡然大变,“阁下确定真有北荒宗师就在附近!?” “我能告诉你们,自然可以确定。” 卫韬点点头,语气依旧平静,“再多说一句,对方在这座荒村以南的不同方向,共计出手了四次,应该是杀死了四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带来的属下。” 就在此时,冬的一声闷响,就从远处传来。 地面微微颤动,一旁树上掉落大蓬雪花。 卫韬微微一怔,“现在是五个人了。” “出手五次,杀了五个人!?” 中年男子感受着刚刚那一下的动静,面上已然露出绝望表情,“完了,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出动了宗师,我们死也就死了,手中这封沾满了同僚鲜血的情报,却是无法再传递回去。” 一旁女子转头看来,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忡哥,我们可以把最后一封密信交给这位先生,然后朝着相反方向引开那个北荒宗师,如此便有可能让先生脱险,再将情报传回镇北司。” 卫韬微微有些讶然,“为什么不求我,让我去引开宗师,你们再想办法逃走? 毕竟和两位比起来,我的实力更强,跑得也应该更快一些。” 女人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我们三个人怕是谁都活不下来,反倒不如死了我们两个,才有可能让实力最强的阁下逃得性命。”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卫韬不无感慨道,“能培养出这样的属下,镇北司倒是有些令人刮目相看。” “在下霍忡,妾身翁郁,一定会尽量多拖延些许时间,让先生能……” 他们的话没有说完。 卫韬便缓缓转身,朝着村外荒野看去。 “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 他深吸一口冰寒空气,又缓缓呼出,“只要我们将那位北荒宗师打死,解决了制造问题的人,那么一切问题就将不复存在。” 霍忡两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下一刻,伴着夜风传来的一道沙哑声音,则更让他们心中充满惊讶疑惑,还有难以解开的深深的迷茫。 “老夫日夜兼程,循着圣师所赐灵丝带来的一缕感应,终于是找到了你。” 悄无声息间,龙圣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缓缓靠近过来,“哦?你竟然还收服了两个北荒部众作为手下,那就一并将你们全部送入地府黄泉,为荫儿和吾族百余子弟报仇。” 卫韬眯起眼睛,目光中映照出那道身着黑袍的苍老身影。 表情也在这一刻变得严肃认真,“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强北荒宗师,所以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我等下会用最强的力量将你打死,送你去大梵生天与族人相见。” 章节目录 第275章 定数 夜色深重,风雪交加。 玄黑与洁白,就在此时此刻无比和谐地交织相容,不分彼此。 荒村之外人影绰绰,不停闪动。 又有轻细的脚步声,还在从荒野深处迅速靠近过来。 过得片刻,地面甚至忽然开始了微微震颤。 紧接着便有隆隆蹄声,穿透黑暗风雪传入所有人耳中。 霍忡和翁郁对视一眼,目光中已经不见心若死灰的绝望,而是充满了极度怀疑的震惊。 在刚刚感知到荒村以南的动静,以及看到金龙部主龙聖亲身前来的时候,两人便已经击穿了内心绝望的底线,只知道此次绝无幸免之理。 但是,随着后续局势的发展。 大批北荒武者的出现,则是让霍忡和翁郁大脑陡然变得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甚至坚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没错,就是在做梦。 而且是在做一个荒谬怪诞的噩梦。 尤其是霍忡,当年随着某个私商队伍进入北荒,又因为能写会算、心思机敏缜密,于是被商队首领看中,一步步带着他进入到了北荒贵人圈子里面,并被某个贵人收为属下。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自是知晓许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信息。 比如说眼前这个黑袍老者,便是北荒大族金龙部的上代部主,年岁渐长后便将部主之位传给长子,自己则退隐幕后,将更多心思投注在武道修行上面。 此人一身修为功参造化,绝不是普通北荒上师所能相比。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日夜兼程赶来此处,就只是为了追杀一个假扮北荒番僧的年轻人。 如何不让他感到震惊? 更重要的是,龙聖还不是一个人孤身而来。 光听动静,观察人影,至少还有数十精锐北荒武者跟随左右。 这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有着老部主龙聖亲自带队,再加上金龙部的精锐,就算是在北荒灭掉一个小型,甚至是中型部族,也并非什么无法做到的事情。 结果现在对方这么多人,如此强悍恐怖的力量,竟然就只是为了追击围剿一个人!? 退一万步去想,即便是龙聖此人行事小心谨慎,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心态用到了极致,那也不至于摆开如此大的阵仗出来。 霍忡呆呆站在那里,再看一眼背对自己的那道身影,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位穿着红袍的大周武者,绝对要比自己年轻许多。 刚才仔细观察期身形样貌,最多也就是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年纪。 所以说,此人其实就是一个年方弱冠的武道宗师!? 荒村之内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森寒冷意一波波侵蚀着身体。 再加上越来越浓郁厚重的杀机,让霍忡从头到脚尽是冰凉。 但是,就在这种生死一线间的时刻,他却忘记了害怕,甚至没有了绝望,只是莫名有些怔怔出神,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在做梦,还是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就是事实。 卫韬左右环视,目光从远处被风雪笼罩的黑暗中扫过。 下一刻,他再次看向正前方沉默肃立的那道黑袍身影。 面上浮现出些许笑容,“老先生还真是看得起我,不仅这么大年纪遑夜追杀,甚至还带着数量众多的属下,如此天罗地网笼罩下来,实在是让人心生惊讶,感慨莫名。” 龙聖双手拢于袖中,一袭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轻敌大意、乃兵家大忌,正所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何况你能以一己之力击杀吾族精锐百人队,连荫儿都身死魂消,就说明你绝非兔子可以形容,至少也是可以伤人性命的恶狼。” 说到此处,他一声低沉叹息,“吾年岁已老,生死大限越是临近,便愈发需要小心谨慎,不能将自己轻易置于险地之中,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所以说,如果不是怕你杀人后走得太快,无法跟踪追上痕迹,老夫甚至想请几个老友赶来一同出手,就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你直接镇压。” 卫韬微微颌首,表情愈发沉静,“老先生所言甚是,对待敌人自当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清理得干干净净。” 就在此时,一道如雷鼓声划破云霄。 就从荒村之外陡然炸开。 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龙聖挺直身体,在鼓声出现的同时,猛地顿足踏地,向前迈出一步。 咚! 小半个荒村都为之剧烈颤抖。 积雪哗哗掉落,还有大片年久失修的房舍再次倾塌,荡起大蓬烟尘。 咚! 龙聖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地面再震,与鼓声融为一处。 他每一步的步幅并不算大,最多也就相当于普通人大步前行。 但咚咚巨响连成一片,荒村地面剧烈涌动,仿佛就以那道黑衣黑袍的身影为中心,变成了不停摇晃的盆中之水。 咚!咚!咚!咚! 随着龙聖每一次踩踏地面,霍忡和翁郁便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只感到在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心跳都与那人步点鼓声相合。 而当震荡声越来越密集,两人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甚至体内的血肉都随之震荡涌动,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让两人难过至极,七窍中都开始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淌出。 陡然又是咚的一声闷响,翁郁终于忍不住一口逆血喷出,染红了身前大片雪地。 她两眼翻白,剧烈喘息,感觉身体已经几近散架,心脏都要从喉咙中蹦了出来。 霍忡情况稍好,却也是满头大汗,面色发白。 他怔怔看着黑衣黑袍的老者踏步而来,却无法做出其他任何的反应。 只能等着被大浪般用来的无尽气势淹没盖压,化作满地狼藉的齑粉。 就在此时,卫韬移身缓步向前。 黑红气息轰然升腾,夹杂着道道暗金光芒,朝着迎面而来的玄色身影接近过去。 卫韬脚步同样不徐不疾。 而且随着距离的愈发接近,他每一步的落点就变得愈发精确笔直,犹如以尺刻画丈量,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越来越深的通透脚印。 与此同时,他双手五指张开,犹如妖魔利爪,同时还在富有节律前后摇摆。 每一次摆动都搅动漩涡,犹如巨锤轰击虚空。 简直要将霍忡和翁郁的呆滞目光都要生生砸断,碾碎。 十数米外,龙聖表情陡然变得凝重,瞳孔刹那间收缩到极点。 他看到了那仿佛要撕裂黑暗的双掌,每一次的摇摆停顿,都落在鼓声间隙,又像是在隔空锤炼锻打在自己身上。 一掌就是一锤,锤锤砸向他的精神意志。 而越是相互靠近,龙聖越发感觉一股磅礴斥力扑面而来。 那个身披密教红袍的年轻人,仿佛与周围夜空融为一体,反而是他似乎变成了这片黑暗环境中格格不入的异类。 就要将他在一次次的锤击锻打之中驱离出去,以此破掉天人化生的宗师意境。 轰! 就在此时,金色光芒大盛。 一尊金龙虚影从龙聖身后升起,牢牢镇压住了周身一切,并且将愈发狂暴的气势反推回去。 卫韬脚步不由得为之一顿。 体内各大窍穴节点旋即爆发,破限五十段龟蛇交盘全力施展,再叠加阴阳明经和真解批注领悟的阴阳意境,陡然一尊古老苍凉的玄武虚像显现夜空,抵挡住了如山似岳的金龙灵意。 “玄武秘法,原来他是教门高手!” “果然不愧是教门之首,七宗第一,门内弟子竟然就能硬过的一句话。 “那人似乎吞噬了我的灵丝,龙部主如果在附近的话,应该能感知到对方存在。” “所以说,这个玄武弟子有可能是修习了什么秘法,可以吞噬灵丝增强己身。” 但是,龙聖还是有些疑惑。 因为听过圣师所言,又见过部族战阵通过灵丝进行的力量传递,所以他在出发时便防着这一手。 带出来的并非是以灵丝为纽带的战阵,而只是普通的族中精锐武者,根本就没有灵丝可供对方吞噬。 龙聖眉头紧皱,心中念头急速转动。 就在此时,那座阴气森森的血池在眼前忽然闪过。 圣师以透明灵丝没入其中,每次呼吸吐纳都会变成猩红血色。 所以说,更进一步去想,圣师当时很可能隐瞒了一些事情。 那便是灵丝除了能让战阵之中的武者气机相连,力量合一外,甚至还有可能吞噬吸收普通武者精血! “无论我的推测是不是正确,也不能让他再杀下去,现在就过去将他解决掉,就是将变数压制到最小的唯一选择!” 想到此处,龙聖当即循声而动,几个闪身便来到了那片满是血腥味道的杀戮场之中。 卫韬缓缓将右手从一个面色惨白的武者身上拔出,满足地呼出一口热气,转头看了过来。 “老先生不要着急,等我将这几个人送入大梵生天,马上就会轮到你了。” 龙聖瞳孔陡然缩小到针尖大小,脸上表情凝重至极,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卫韬。 此人现在的状态,竟然比他自己还要好了很多! 在之前的正面对决中,两人全力爆发,同时受了不轻的内伤,然后他一直在休养调息,而对方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出手,所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种结果。 他带来的部众,也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悍不畏死的攻击之下竟然没有给此人带来一点困扰,相反还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变成了可供恢复的疗伤圣药? 就在龙聖愣神的一刹那,卫韬又是一个闪身,以毫厘之差避开刺来的一柄短刃,将手臂轻轻按在了对方的胸口。 唰! 猩红丝线一闪而逝。 就在此时,龙聖清楚看到自己那名亲卫面色迅速变得惨淡,一片煞白殊无血色。 他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你竟然能够以灵丝吞噬他人精血,补益自身?” 卫韬面上露出疑惑表情,“老先生体内也有大量诡丝,还给你提供了相当浓郁的生机活力。 更何况我两天前才刚刚和你的晚辈交手,知道她能够通过诡丝相连之法汲取属下力量,结果你竟然说自己并不知道这一法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有些费解。” 说到此处,他一声低沉叹息,“早知如此,我却是不必如此急迫,明知道大量吞噬武者精血存在隐患,却不得不抢在你前面这么去做。 怕的就是老先生像那位高举金龙战旗的姑娘一样,将这些可怜人的力量融入己身,再反过头来与我生死相搏。” 推开那具已经有些干瘪的尸体,卫韬缓缓垂下眼睛,语气忽然变得冰冷,“今夜交锋,老先生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也算是死得其所。” 轰! 说话间,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挟裹着呼啸而来的狂风,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砸落。 “对方气势正盛,吾却是心生波澜,不再透彻通明、坚如磐石,所以这一击不可力敌。” “这种情况下,如果想要将他击败,就必须冒着恶意侵蚀的风险,不管不顾再次推开通向阳极的那扇大门。” 电光火石间,龙聖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但是,上次的失败并没有过去太久时间,他还未从那片巨大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此时再次冲击阳极层次,或许就是在自寻死路。 退! 没有任何犹豫,龙聖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而在此之前,他的身体反应甚至还要快上一线,本能地便向后闪电般退去,想要避开这威势滔滔的一击。 但他快,卫韬却是更快。 步步生莲、荷下青鱼全力施展。 整个人犹如鬼魅融入黑暗,刹那间就已经来到龙聖身前。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自地表滚过。 两道身影虚空对撞,一触即分。 卫韬大步后退,死死盯着倒飞出去的黑衣老者,目光森寒,杀机溢满。 十数步后,他猛地钉在地面。 拭去唇边一缕鲜血,抬脚迈步就要再次向前。 就在此时,十几道身影狂吼着冲了上来,悍不畏死拦在了他的身前。 后方再次响起临死前的惨叫声,龙聖连头都没有回,拼了命地发力狂奔。 他现在只希望仅存的那些部众能死得稍慢一点,给他多拖延一些逃离的时间。 风雪笼罩下的黑暗荒野,龙聖身形矫若游龙,一路向北而行 所过之处带起狂风,席卷冰雪长龙,下方所有草木尽皆倒伏,整个人散发出蒸腾热气,就像是一只高速移动的人形锅炉。 嘭! 嘭嘭嘭! 忽然,身后地面也在剧烈震动。 还有黑土白雪剧烈炸开,高高蓬起。 两者泾渭分明,却又完美融合到了一起,仿佛在夜空中显化出座座连成直线的阴阳莲台。 “吾已经是百岁之躯,在这毫无遮挡的茫茫雪原与他比拼体力,绝非明智之举。” 龙聖心中动念,已经可以感觉到身后呼啸而至的狂暴劲风。 咚! 他猛地停下脚步,原本还有些纷乱焦急的心绪,便在此刻完全恢复平静。 下一刻,龙聖拧腰转身,踏步震地,陡然在身前爆开一道泥雪混合的大浪,挡在了那道踏莲而来的身影前方。 轰! 阴阳莲台散乱,却有一只狂暴黑红气流交缠、同时散发着暗金光芒的利爪,刺破泥雪混合的土墙,当头一掌向下砸落。 龙聖一声断喝,身形并未再次膨胀壮大,而只是似缓实疾向前一抓。 便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刹那。 陡然隆隆雷声响起。 就从龙聖体内传出。 同时释放出浓烈生机。 仿佛惊蛰雷动,万物复苏。 由此春天将至,青草发芽,虫虿露头,带来盎然生机。 唰! 冲破泥雪土墙而来的利爪又缩了回去。 同时密集猩红触丝破体而出,在黑暗中疯狂乱舞。 龙聖面无表情,依旧平平无奇向前抓出。 只一下便搅乱大团诡丝,然后落在卫韬交叠一处的回防双掌之上。 轰! 卫韬面色变化,向后急退。 荷下青鱼全力施展,身形变幻连闪。 放弃了并蒂双莲的狂暴杀招,只以震荡合击之下的红线牵丝、无极散手为应对。 招招粘黏、抽缠绞绕、捉拿弹钓,道道丝线编织成网,犹如鬼魅环绕在那袭黑袍周围。 龙聖没有什么精妙招法,从头到尾都是直来直去,使用的招式也不过是最普通的龙抓手而已。 但却每每都能撕裂蛛网,逼迫着卫韬中途变招。 在这种阴极阳生的意境压迫下,卫韬忽而柔劲,忽而刚劲,既有刚柔并济,却又不时打出阴阳对冲,将出手威力陡然暴增。 双方在夜幕下的荒野激烈交手,谁都没有占据到绝对的上风,渐渐形成了鏖战僵持的局面。 又是一爪向前击出,突然间龙聖气质再变。 脸上皮肤舒展,皱纹消失不见,整个人仿佛逆向生长,一点点就要变回到了风华正茂的壮年。 毫无征兆的,在卫韬的感知之中,龙聖便于此时消失不见,唯有浓郁到犹如实质的生机,就在周身疯狂生长,肆意环绕。 唯有全力施展的观神望气术,才让他看到了一道模糊身影,就从生机最盛处一步踏出,朝着自己探手抓来。 就在此时,卫韬打法同样变化。 柔劲生出一半,却毫无征兆身形暴涨,由柔转刚。 破限五十段的龟蛇交盘猛然爆发,所有脉路窍穴节点同时炸开,以皇极法印起手,再转并蒂双莲,刹那间二十次震荡合击,最终又将领悟许久,还不算完全成熟的玄武真解阴阳意境纳入其中。 在此基础上轰然阴阳对冲。 不惜代价、不顾后果,打出了比荒村内更加狂暴的一击。 如果说刚才是试探性的交手。 龙聖是在等待时间,积累阳极之力,就要再次撞击那扇大门。 卫韬则是借助对抗,由刚柔转阴阳,第一次将阴阳对冲加入震荡合击。 双方各自试探准备完毕,到了现在已然蓄势待发,就要再次以硬碰硬的生死交锋。 荒野中的风雪便在此时倏然停滞。 龙聖眼睛一片金黄,犹如亮起两轮骄阳。 卫韬则双眸猩红,仿若红月升起映照四方。 两道身影同时消失不见,再次出现时便已经在风雪停歇的区域中央正面相撞。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直至一道炽烈光芒以两道身影交界处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猛烈爆发出来。 隆隆巨响才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恐怖的冲击波梯次向外扩散,大片地面犹如海上波涛汹涌,一浪浪向外急速奔腾,同时还形成了纵横交错的道道裂痕。 许久后,一切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漫天风雪,再次笼罩地面。 卫韬从刚刚形成的烂泥地中拔出身体,面无表情盯着正在缓步而来的那道身影。 此时此刻,龙聖看上去就是个有些粗犷威猛的中年人。 他表情平和,没了一开始的森寒杀机,唇角甚至挑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就在刚才,你有没有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龙聖就在十步外停下,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叹息,还有少许欢欣喜悦之意。 “听到了。” 卫韬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仿佛直接在我意识深处响起,并且给我带来了相当巨大的压力。” “那便是我突破阳极的印证。” 龙聖脸上笑容愈发浓郁,“若没有你施加在老夫身上的生死危机,我怕是还不敢抛却一切,在刚刚失败不久后,便要再次朝着那道屏障发起冲击。” 卫韬沉默片刻,“我也想恭喜前辈突破阳极,可你马上就要死了。” 龙聖微微一怔,蓦地一声叹息,“是啊,我马上就要死了。” “老夫纵然在最后一刻突破阳极,却因为之前消耗过甚,肉身虚弱脱力,精神意志疲敝,再硬接你爆发全力的一击,导致所有暗伤齐齐爆发,恶意再次来袭,甚至还出现了圣师所说的灵丝暴乱情况。 纵然连新生的阳极之力都无法逆转生机,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朝着死亡深渊滑落。” 卫韬点点头,“还好老先生突破后的阳极之力只是昙花一现、后继无力,不然我虽然将你打死,怕是也要随你一起离去。” 龙聖又是一声长叹,“你如此年纪,便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莫非便是玄武第一道子?” “我不是玄武第一道子。” 卫韬微笑一下,语气认真道,“庞道子才是玄武第一道子,因为我在教门大比的时候,就曾经败在他的手中。” “还有比你厉害的弟子……” 龙聖心情激荡,猛地眯起眼睛,生命气息迅速衰落下去。 却还是强撑着说道,“难道那位庞道子,竟然已经踏破阴极,成就了阳极大宗师!?”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肉眼可见变得佝偻。 原本紧绷的皮再次皱纹密布,迅速松弛,从中散发出浓郁的死气。 龙聖垂下眼睛,声音忽然变得阴寒,“不过,能让老夫在临死前真正身临体悟何为阳极,我还是要真心实意谢谢你。 也希望你和同门能早些踏入黄泉,好让我再次向你们展示未尽的阳极奥秘。” “盼着我早死?” “老先生怕是打错了算盘。” 卫韬面色转冷,控制着剧烈颤抖的身体,向前走到龙聖身前,慢慢脱下他身上所穿的一袭玄衣,“你这身衣服不错,正好拿来替换我已经有些破损的红袍。” “老先生最好坚持片刻再死,毕竟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扒死人衣服传出去似是有些不妥。” “还有,为了对你赠送衣衫表示感谢,晚辈将来定然灭你满门,让他们全部下去陪你。” “你,你!” 龙聖七窍涌血,陡然气绝。 ………… ………… ……………… “龙聖已死,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便魂断于黑暗风雪之中。”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盏盏镶嵌在石壁上的明灯同时亮起,将昏暗邪异的血池从黑暗中显出形迹。 血池中央的方形石台上,遮蔽四面的珠帘缓缓打开,显露出一具被白袍笼罩的鲜红身躯。 紧接着透明诡丝涌动,齐齐没入到血池之中。 “圣师所言,吾已经知道了。” 一个浑身笼罩在玄色长袍中的男子缓缓步入进来,声音干涩沙哑,还带着些许疲惫。 “虽然龙聖年老体弱,精神意志衰落,又备受莫名恶意侵袭,但终究是站在了通向阳极的那扇门前,甚至还迈了一只脚进去,窥探到了内里的不同风景。 如今却悄无声息死在北荒与大周的交界之处,就连凶手都无法知道是谁,无论如何都算是极大的损失。” 玄衣男子在血池边缘站定,虽然四周石壁灯火照耀,但其所在的位置却依旧一片漆黑,透不进半点儿光亮。 他沉默许久,缓缓说道,“那么在圣师看来,到底会是什么人出手,将龙老部主连同麾下一众亲卫尽数斩杀殆尽?” 她思索片刻,幽幽叹息,“如果是青麟山宁玄真出手,就算是龙聖在这几日内成功破境,踏入阳极,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宁玄真受自身所限,一向不会太过远离青麟山,亦不会冒着身死道消的危险轻易出手,来到北荒击杀龙聖部主。” “除此之外,大周其他有此能力的宗师距离都远,吾也一时想不分明,到底会是谁秘密北上。” 玄衣男子微微点头,“看来数十年未起战端,让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年一场场大战的血腥残酷。 就连龙聖这样的老人,在这种高高在上的环境中活得久了,同样失去了对于危险的感知,如今因此丢了性命,却也怨不得别人。”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将目光落在那张男女双相的面孔上面,“圣师一直以来面临的问题,如今又有几分彻底解决的把握?” 她幽幽叹息,左右面孔却是同时露出笑容。 再开口时,说出的却是诡异的男女和声,“还没有太大的把握,不过吾一定能活下去,这是不可能被更改的定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76章 破法 雪过天晴。 消失许久的太阳终于突破云层,将光热洒向大地。 经过了数日寒风骤雪的摧残之后,气温也开始迅速抬升。 山间积雪融化,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两道身影并排而行,拾阶而上。 跨过那座古朴恢弘的白玉石门,进入到尽显威严肃穆的环境之中。 “弟子见过道主。” 值守的内门弟子恭敬行礼,待到两道身影走远后,才敢抬起头来,继续和身边的同伴闲聊扯淡、无所不谈。 而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向跟在道主身边的年轻女子看上一眼。 仿佛她并不存在于他们的视线之中,无法引起一丝一毫的关注。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都是一袭白衣,为什么现在却换了其他颜色的衣衫?” 齐太全在一个路口停下脚步,缓缓开口问道。 她的目光此时正落在不远处的一排房舍院落上面,表情微微有些出神。 过了片刻,她才低下头来,看了眼披在身上的淡蓝大氅,面上露出一丝恬淡笑容,“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世间万物一直都在变化,弟子身在其中,自然也是会随之而变。” 玄武道主点了点头,“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很多东西看似一成不变,但当年吾曾经熟悉的一切,如今再回头去看,大部分都已经物是人非,变了模样。” 说到此处,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房舍,“我还记得当年你们这一批弟子刚刚进入内门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暂住,每天都有各位师兄师姐,乃至于殿主长老前来传道授业,解答疑难。 不想一晃便已经十几年时间过去,当时许多的鲜活面孔,如今却已然渐渐模糊,一点点消失在了记忆之中。” 她陷入沉默,努力回忆着往事,“当时我被老师收录成为亲传弟子,便是青师姐将我从这里领出,在其后的一段时间,她就像是真正的姐姐,带我熟悉内门的一切。 就算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青师姐也强撑着不让自己那么快死去,只是为了给我这个师妹留下些许线索信息。 只是从苍莽山脉之后,我就再也想不起来她长得什么模样,只知道她的声音很轻柔,笑容也很温暖,其他记忆就像是被挖掉了一块,变成了一片空白。” 说到此处,她幽幽叹了口气,“青师姐一向喜静不喜动,也不愿与其他人走动,因此在她死后过去一段时间,也就只剩下我还记得她的样子。 遗忘,就是最后的真正死亡,所以如果连我也将青师姐忘记,那么世间一切也不再和她相关,真真正正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遗忘,就是真正的死亡。” 齐太全若有所思,背负双手继续向前走去。 十数步后,他在一株青松旁停下脚步,忽然开口问道,“你将风师兄完全忘记了么?” 她收敛思绪,语气重新变得平静淡然,“老师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痕迹,至于在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遗留,我原以为本该没有,不过上一次听闻道主所言,想法便又有了改变。” 齐太全又道,“你去年去到萝茶族山寨祖堂,也是和风洳师兄有关?” “是啊,有道是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孙洗月面露微笑,“我觉得老师有些可怜,就劳心劳力为他搭建了一座可以栖身的住所,后来看他老人家在里面活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是很喜欢那座纯白如雪的房子。” 齐太全停在路边,许久没有言语。 眼前忽然闪过不久前在玄武殿见过的那道身影。 想到此处,他低低叹了口气,“那座房子,现在应该不在你这里了吧。” “道主说的不错。” 她眼中波光闪动,看向从远处而来的一个老者,再次陷入回忆思索。 口中却还是在慢慢说着,“那种令人为之扭曲的压力,弟子自是不会一直背在身上。 所以从萝茶族祖堂开始,一直到穿越苍莽山脉,之间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交锋,结果就是我以重伤垂死之躯,最终完成了切割脱离。” 老者此时已经走到近处,停下脚步,躬身一礼。 齐太全微微颌首,“椽凕长老是准备下山吗?” “回道主的话,我前日刚刚答应了庞师侄的请托,正要去玄武别院,给那些新入门的弟子讲授课业,指点修行。” 刘椽凕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空地,眼神中浮现出些许疑惑。 “能得椽凕长老亲自传道授业解惑,是那些本门弟子之福。” 齐太全笑道,“如果时间充足,此次还要辛苦刘长老做一考核,看看别院中有哪些年轻人值得重点培养,到时候将名册拿到玄武殿中给我。” “还请道主放心,我这次下山正有此意,也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刘椽凕再行一礼,和两人擦肩而过,快步离开。 很快出了那座白玉石门,消失在漫漫石阶之中。 “弟子多谢道主帮忙掩饰,若只是我自己的话,却是无法完全遮蔽住武道宗师的感知。” “你本不应该再出现在山门之中,不过既然老夫将你带了进来,帮你遮蔽掩饰一二也是应有之意。” 说话间,齐太全在路旁一座凉亭坐了下来,“去年很长一段时间,定玄宫掌门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你当时在漠州的时候,和她见过面没有?” “宫苑掌门,也是个可怜之人。” 她立于亭边,默默看着矗立在此的石碑铭文。 “我和她其实也算是同病相怜,虽然具体情况有很大不同,但从根子上讲,大致也属于是相似的路数。 不过若说和她见面,弟子的意思却是相见不如不见。” “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是如此,宫掌门同样如此,两个可恨之人遇到一起,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将目光从碑文上移开,又看向了凉亭内的雕花图案,“除此之外,弟子和道主一样,也对定玄罗掌门之死心有疑惑,想来当时身为长老的宫苑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却始终闭口不言。 后来她一心寻我,甚至因此还死了几个门中长老,可能都与此事有所关联。”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其实罗青隽是死是活,和弟子也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也不想为此时劳心费神。 不过后面在南疆遇到一些人和事,让我又认真考虑了一下,倒希望罗掌门是真的死了,而不是还活着。” “可惜符太常为人太过执拗,宁肯舍却性命不顾,也不愿回答我的那些问题,不然便可以通过他所掌握的信息去推断出部分蛛丝马迹,猜一猜罗掌门如今到底如何。” “符太常,你杀了他?” “没有,我最后还是放他走了。” 孙洗月叹了口气,“本来符太常认出了我之后,当时确实有取他性命的念头,就差一点便要将其送入地府黄泉。 只是一想到当年桂书仿事件的亲历者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还有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忽然便有些意兴萧索,没有对他进行更进一步的逼迫。” “至于被符太常认出来的后果。” 她语气温和,毫不在意,“弟子早在数年前便在红名录上排名第一,就算被人知道还活着又能如何? 反而是道主需要稍加注意,毕竟符太常性格虽然硬得像块石头,眼光见识却还算不错,从弟子提出问题开始,就已经有所怀疑,那么当他知道弟子的身份之后,自然而然便会想到道主这里。 不过在弟子看来,既然连我这个玄武弃徒都不在乎,道主身为玄武道第一人,想来同样并不在意,因此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他回去请我吃了一顿锅子。” 齐太全闻言只是一笑,“想我的人很多,确实不缺他一个。” 他闭上眼睛,忽然又道,“如果罗掌门确实还活着呢?” 孙洗月闭上眼睛,声音忽然变得很轻,“那要看她是怎么一种活法了,同时也要看我的心情和想法如何。 或许弟子会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却也有可能会在某日再入漠州,先杀罗青隽,再灭自前朝便传承至今的定玄一门。” 齐太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话锋一转道,“从上一次见面开始,老夫这几日一直都有些好奇,为什么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修行本门功法的痕迹?” 她看完阴刻雕花,又将目光投向远处居于内门中心位置的玄武殿,眼神沉凝,复杂难言。 “除了本门基础龟蛇交盘,以及玄武真意外,其他弟子都忘记了。 自从近乎死过一次后,我就去了一趟南疆,想要看一看三千大山深处所藏的秘密,在此过程中,不知不觉便将本门功法,还有以前钻研过的各种功法都忘了。 如今就只剩下了那几式用得最多的杀招,我也在尝试着一点点将它们忘记。” 说着,她微微躬身一礼,“弟子多谢道主,许我重返山门一观。” 齐太全道,“还有玄武殿,以及你之前呆过的云岚殿未去,这就准备下山了么?” “弟子在内门走过这一段路,已经足够了。” 孙洗月站直身体,从袖中取出一只密闭完好的信奉放到凉亭桌上,“这是道主要弟子查询的东西,我也无法保证里面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还需要道主仔细查验甄别。” 齐太全微微颌首,“前次我见过的那个年轻人,是青麟山元一道子卫韬,你若是想对他动手的话,怕是要先过了宁玄真这一关。” 她脚步微微一顿,旋即消失不见。 ………… ………… ……………… 黄昏将至,橘红的太阳渐渐西沉。 风也变大了起来,挟裹着愈发浓郁的寒意,将最后一丝温暖尽数淹没驱离。 青麟山上,卫韬越过一座座依山而建的石雕,快步朝着峰成竹在胸、游刃有余,却也是按部就班、丝毫不慌。 而不是如倪灀、余婆婆,乃至于刘椽凕所说的那样,发现玄念虽然很难,但最难的却是最终的捕捉与体悟过程。 卫韬心中动念,若有所思。 片刻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原来如此,我从很久之前便饱受洗月图录的摧残,后面为了修习其他功法,更是忍受着妄念折磨,将那些扭曲线条图案日夜观想,乃至于形成了习惯。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在面对着金刚秘法以点成线,再以线构成立体图案的变化时,并不像其他武者那般艰难,而是有些习惯成自然。” 他收敛思绪,静静注视着白骨祭坛上方的窈窕身影,对着她露出些许温和笑容。 就在此时,妄念退去,花海祭坛悄然隐入黑暗不见。 下一刻,剧烈痛苦毫无征兆降临,将他的所有感知尽数淹没。 “这种感觉,竟然和状态栏提升功法时有些相似。” “但是,没有了神秘气息的注入,我必须要承受更大的痛苦,补充更多的元气!” 卫韬一口鲜血喷出,体内血肉仿佛在被搅动翻转,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幸免。 他别无他法,唯有谨守灵台清明,不管不顾运转金刚秘法,同时大量往口中塞入药材丹丸,以弥补身体的损伤与消耗。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忍受了多久的痛苦,直至又一次的嘶声低吼过后,他仿佛听到了连成一片的雷鸣,就在身体内外同时炸开。 这一刻,他猛地生出一种直入云霄的舒爽感觉。 伸手不见五指的练功房内,一道暗金光芒陡然亮起。 许久后,卫韬缓缓闭上眼睛,却在意识深处浮现出那尊犹如金甲神灵的庞大躯体。 在其体内,无数暗金丝线纹路仿佛活了过来,蜿蜒游转,扭曲交缠。 “原来如此,这些金色丝线所描绘出来的东西,才是金刚秘法真正的意境所在。” “不过,在这些丝线其中,我却再次感觉到了那种枯寂晦暗的气息,到底隐藏着什么意思?” “还有被我藏得严严实实的洗月图录,不知她到底在什么精神状态下,用怎样的手段才画出来那些扭曲丝线。 虽然从气势上不如金刚秘法玄念,但从根本上去看,却和它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往更深层次去考虑,洗月图录给我的感觉是扭曲和疯狂,金刚秘法从内容上看明明是光明正大,如日堂皇,内里却又隐藏着一丝枯寂死灰气息,当真是有些奇怪,令人心生疑惑,” 卫韬思绪纷飞,下意识地在意识之中打开状态栏。 他随意翻看,念头落在关于金刚秘法的描述界面,顿时就有些莫名出神。 名称:金刚秘法。 进度:百分之八十。 状态:融会贯通。 境界:第一关。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没有消耗一枚金币,只是凭着自己的前期积累,一次次的感悟与修行,便将金刚秘法的修行进度向前提升了一层,踏入到了破法三关的第一关之上。” “什么是天赋资质,这就是天赋资质。” “如果现在将自然增长的一枚金币投注进去,金刚秘法是不是就会直接突破到百分之九十进度,距离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就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金刚秘法修行进度。” 卫韬注视着这行金色小字,毫不犹豫选择了是。 状态栏陡然变得模糊,最终却又再度趋于稳定。 什么变化都没有出现。 那枚金币没有被消耗使用。 也没有神秘气息注入身体。 精神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 卫韬脸上笑容顿时凝固下来,陷入新一轮的沉思。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 他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将精神体力尽数恢复完好,卫韬再次感知捕捉金刚秘法玄念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之前动用状态栏金币无法提升的关键所在。 没有玄念的引导,就像是当初修行红线拳没有红线秘录,他纵然达到凝血破限层次,也无法使用状态栏突破到红线层次。 而且还要比红线秘录更加重要,也更加困难了不知多少倍出去。 又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卫韬终于再次抓住了悄然升起的一点金光。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金刚秘法修行进度。” 这一次,仅存的一枚金币悄然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如汹涌潮水注入身体。 剧烈变化遽然降临。 刹那间,撕裂般的剧痛陡然降临。 同时加诸于精神和身体。 卫韬紧咬牙关,忍受着仿佛永无止境的恐怖冲击。 一蓬蓬血雾自体表爆开,混合着哗哗流淌的汗水,很快在地面形成一片水泊。 又迅速被烘干结痂,在不时亮起的暗金光芒映照下,闪烁着血腥邪异的光芒。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切都最终都平息下来。 漆黑的练功房内,缓缓亮起一对金红眼眸。 今天留单位加班,回家有些晚,抱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77章 合德 一连数日的晴天,在刚刚经过风雪侵袭的齐州地面,就显得异常珍贵。 尤其是温度回升,渐生暖意,甚至让人生出一种严冬马上就要过去,即将迎来惊蛰雷动、春暖花开的错觉。 青麟山上,青阳院内。 伴随着一阵沉闷压抑的响声。 练功房厚重坚固的大门被推开了。 一道身影缓缓从中走出。 温暖阳光斜斜照射下来,将那身玄色长袍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纹理分明,犹如金刚琉璃,呈现出内敛的暗金色泽。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眼睛微闭,双手十指轻触。 顿时犹如钟磬之声,在青阳院内悄然荡开,悠悠回响。 数个呼吸后,皮肤的暗金颜色悄然退去,从金刚琉璃转为如玉细腻,在淡金阳光,如墨黑袍的映衬下,更显丰神俊逸、如若谦谦君子。 忽然,暗香浮动,倩影翩然。 悄无声息间已经来到近前。 “不见其人、不听其声,只闻幽兰之香,我就知道是师姐来了。”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落在那道款款而至的身影上面,不由得微微一楞,莫名有些怔怔出神。 倪灀今天没有穿一贯的高冠袍服,而是一袭鹅黄裙装,外批雪白大氅,顿时就给他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艳感觉。 她在数步外停下,笑意盈盈看了过来,“师弟闭关十日,修为又有精进,看来想要让你全力出手和我打一场的愿望,是永远无法实现了。” “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么?” 卫韬听闻此言,顿时有些微微出神,“我还以为最多就两三天时间,还准备出关后回一趟府城。” 倪灀道,“师弟无须担心,府城如今一切安好,你下山北上前交代的事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而且山门道兵一直都没有撤回,我就让他们守在南城地面,一有情况便可以立即处置,同时上报山门知晓。” 卫韬长长舒了口气,“师姐的照顾细致入微,师弟感激不尽。” 说到此处,他露出温和笑容,“至于师姐想要和我比武,师弟随时都可以奉陪,全力出手其实也没有问题,到时候只要师姐站在我身后就好。” 倪灀却是微笑拒绝,“真要和师弟比武啊,那还是算了,我刚才也只是一时感慨说说而已。 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得凝神静气,稳固心境,尽量减少动武的次数,尤其是要减少全力出手的生死交锋。” 卫韬默默听着,眼中波光忽然一闪,就连声音都多出少许讶然,“师姐已经步入玄感了?” 倪灀点点头,和他一起向外走去,“此次下山后,我先后数次与潜入进来的北荒武者交手,一次次将精神意气攀升至道,“如果方便的话,就麻烦你将饭菜送到这里,我和卫师弟在这间亭子里随意吃一些就好。” “道子客气了,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 女弟子再行一礼,“弟子这就去找梅执事,将刚刚出锅的饭菜送来。” 不久后,她去而复返。 后面还跟着好几个青阳院杂役,搬来了一张硕大的餐桌和两把椅子,手脚麻利布菜斟酒。 卫韬便在此时回过神来,接过倪灀递来的酒盏抿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刚刚夹起一筷软烂的炖肉送入口中,他忽然想起什么,当即又放下碗筷回到屋内。 再坐回桌前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条晶莹剔透的项链。 在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闪烁着令人炫目的灿烂光芒。 “这条项链,是师弟送给我的礼物?” 倪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中波光粼粼,泛起道道涟漪。 卫韬温和笑道,“我这次北荒之行虽然没有收集到更为关键详细的情报,在其他方面却也算是偶有所得,这两条项链当做久别重逢之礼物,师姐和家姐正好一人一个。” 倪灀伸手接过,先置于掌心欣赏片刻,然后便直接戴在了身上。 片刻后,她忽然抬起头来,抿嘴一笑道,“好看吗?” 金色阳光遍洒大地,山风徐徐穿亭而过。 卫韬静静看着,一直没有说话。 冬日暖阳,青山白雪。 伊人如玉,温润似水。 这一切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甚至不想出声,生怕一不小心破坏了这画卷般的美丽景象。 许久后,卫韬才将杯中药酒一饮而尽,开口时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看着她耳畔散乱的青丝,随后下意识垂下目光,盯着一只盘盏边缘描画的红色花纹,心神就在此时莫名飘飞,而且是拐了不知多少道弯,落在了莫名其妙的另外一处地方。 “当初我曾用诡丝描摹洗月图录的部分内容,那么举一反三去思考的话,金刚秘法的真意也是以点作线,以线成面,是不是也能用诡丝将它从头到尾重现出来?” “如果可以做到,并且有效果的话,岂不是就意味着能将玄念真意用某种手段固定下来? 如此一来,自然是想什么时候观想感悟,就什么时候观想感悟,修行效率绝对比以前提升数倍不止。” “那次在青麟山路与宫苑偶遇,她亲口说过自己资质不佳,没有太好的修行天赋。 但以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层次,以及定玄、青莲、武帝三大宗师绝学吃饭喝水般自如施展,怕是连北荒金龙部主都追之不及。 这哪里是资质不佳,没有天赋,简直可以用惊才绝艳、天赋恐怖来形容。” “所以说,宫苑能走到这一步,又和幽玄诡丝有没有关系,就成了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不过,观她在临死前的言行,诡丝似有极大隐患,但具体会造成怎样的结果,现在掌握的信息不全,也无法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浑然忘记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连手中端着的酒盏都没有放下,便再次陷入到深入思考之中。 倪灀也没有出言打扰,默默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姿态闲适,表情恬淡。 和之前抓紧一切时间沉浸修行的样子,形成了极度鲜明的对比。 “一动一静,一张一弛,师姐深谙文武之道,定能安然度过玄感。” 卫韬就在睁开眼睛,也不管桌上饭菜已经放凉,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直到他喝完最后一口药酒,倪灀才微笑说道,“安然谈不上,自进入玄感以来,我也备受诸般妄念困扰,只是很少表现出来,所以才会看上去如此闲适。” 说着,她缓缓自桌后起身,“若是大战再起,本门定然首当其冲,道主和诸位长老近些时日正忙,山下诸多外门道观也开始了最后的准备,希望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卫韬点点头,跟在后面出了亭子,“往最坏处打算,向最好处努力,世间之事,大多都是如此。” 天色渐暗,寒风又起。 齐州府城热闹喧嚣,似乎还未受到北地边关传导而来的压力。 卫韬顺着人群缓步而行,很快来到自家酒楼所在的位置。 门前人来人往,生意红火非常。 他站在门前看了片刻,直接转身离开。 不久后,卫韬从自家空无一人的宅院出来,直奔三才门总部所在的庭院。 两个弟子正在门房小屋吃饭,一壶烧酒,几碟小菜,边喝边聊,很是欢畅。 卫韬也就没有去打扰他们,身形一闪便进到院内,然后熟门熟路朝着牧舫所住的地方走去。 还隔着一段距离,忽然一阵晚风吹过,带来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道。 他眉头微皱,真劲气血自发运转,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身上所穿黑袍迎风舒展,猎猎作响,刹那间便跨过了整个前庭,来到了内院的门前。 没有任何声息,卫韬已然来到院内,面上表情有些古怪复杂,静静看着正在不远处忙碌的三才门主。 还有那头被牧舫不停折腾的野鹿。 剥皮、放血、剔骨、取肉。 牧舫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很有一种庖丁解牛般的别样美感。 旁边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各种调料,一看便种类齐全,有的甚至连卫韬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牧舫在那里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竟然多出一个人来。 卫韬观察片刻,缓缓从暗处走出,“以前一直没看出来牧大哥还是个精于厨艺的,倒是让小弟颇感惊讶诧异。” 牧舫头也不抬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时候你老大我家里便是杀猪宰羊的屠户出身,这么多年过去,本家的手艺活自然是不能丢掉。” 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手上不停接着说道,“后面我跟酒楼交道打多了,无师自通倒是又学到了一些烧饭的手艺,直到后来……” 牧舫忽然闭口不言,有些疑惑转身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本来还想着是门里哪个不开眼的小家伙,非要在我最专心致志的时候跑来打扰。” 他喃喃自语,脸上笑容愈发浓郁,“没想到竟然是卫兄弟来了,愚兄我不会是中午的酒还没醒过来,睡着了在做梦吧。” “我看牧大哥清醒得很,而且还有未卜先知之能。” 卫韬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案上鹿肉,“大哥是不是提前算到我要过来,便亲自出手准备开火炖肉?” “卫兄弟一番抬举,搞得为兄这般厚脸皮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牧舫停顿一下,“老弟是刚回到府城吧。” 看到卫韬点头,他便接着说道,“卫兄弟可能还不知道,老爷子和夫人现在已经不在那座宅院住了,换了一处更好的地方,我昨天还过去在家里喝了顿酒。” “自从老弟上次回府城之后,节度使家的公子小姐经常去酒楼吃饭,连带着又以大小姐的名头,在府城又开了好几家酒楼分店,还有其他铺子就在旁边。 再后来冯二公子盘下了节度使府衙旁边的园林大宅,想让卫叔到那里去住,不过被老爷子婉言谢绝……” 牧舫捡重点的事情说着,忽然将屠刀一丢,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我正想着将这些鹿肉处理妥当,选最好的地方明天给老爷子送去。 不过今天既然卫兄弟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等我换身衣服就带你过去。” 一刻钟后。 两人在一处高门大院前停下脚步。 还未真正接近,卫韬便感觉到几道带着警惕的目光投注过来。 下一刻,目光来处的气息陡然出现剧烈波动,不再是之前收敛如顽石的冰冷平静。 卫韬转身看去,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才和牧舫一起,敲响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不多时,吱呀一声轻响。 用来观察情况的小门被打开了。 卫荣行爽朗的笑声响起,“原来是小牧,你来得倒是时候,我刚好做了一大桌子菜,又开了一坛好酒,正好咱爷俩凑对儿喝上几杯。” 他打开大门,看了眼牧舫手中拎着的鹿腿,“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你人过来就行了,没必要老是带东西。” 牧舫哈哈一笑,“卫叔,我今天除了这两条鹿腿,还带来了一份大礼,绝对是让您老一看就喜欢得紧的大礼。” “哦?那我倒真的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大礼,能让……” 卫荣行一边说着,一边向牧舫身后看去,声音便在此时戛然而止。 他急走两步,下了台阶,喃喃自语道,“韬哥儿回来了,是韬哥儿回来了。” “见到父亲安好,我也就安心了。”卫韬扶住卫荣行手臂,慢慢朝着门内走去。 “你母亲前两天做了个梦,后面就一直在念叨你,说什么过年前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长得更高,需不需要准备新的棉衣……” 卫荣行絮絮叨叨说着,声音已经平静下来,脸上表情却是愈发欢喜。 来到院内灯火亮处,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卫韬。 “韬哥儿这次回来,好似比以前更白了些,不过没继续变瘦就是好事。” 牧舫将两条鹿腿送到厨房,出来后便当即告辞,任凭卫荣行如何挽留都要离开,只是说后面再请卫韬吃酒,接风洗尘。 饭厅之内温暖如春,灯火通明。 郑宿昀不停夹菜,满眼除了自家儿子,就再也容不下其他。 “大姐呢,怎么还没回来?”卫韬陪卫荣行喝了一杯,开口问道。 郑宿昀道,“下午她和小裳一起去了冯府,好像是冯家小姐身体不舒服,便结伴过去探望一下,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她朝着在外面看了一眼,“这时候还没回来,应该又是被曲裳留在家里吃饭。” “我和你父亲最近出门少,小荭出去稍微多一些,不过每次都有商师傅亲自带人在暗中跟着,此外还有韬哥儿秘密派来的那些黑衣属下保护,韬哥儿倒是不必担心。” 卫韬道,“父亲和母亲该出去就出去,总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郑宿昀笑了笑,“主要还是因为前面天气不好,一直下雪,要不还是会到街上逛一逛,和人喝喝茶,再聊聊天。” “说起这个,在咱家茶馆坐着的时候,就有城里不少大户人家过来,看样子就是想给韬哥儿说门亲事。 有几个姑娘我还见过,不管是样貌品性,还是家风都挺不错,虽然你父亲说别做你这个主,但我觉得韬哥儿若是有意的话,却是不妨去试着接触一下,说不定见到人就喜欢了呢。” “我知道了,等下次再说吧。” 卫韬一举酒杯,岔开话题,“我听牧门主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确实很大了,不过除了最开始咱家的饭馆外,其他酒楼茶馆店铺赚来的钱啊,我和你母亲都一直留着。” 卫荣行抿一口酒,脸上已经微微泛红,“我们和你大姐每日里吃饱穿暖,要那么多钱其实也没甚用处,真要是大手大脚胡乱折腾,那就是在败韬哥儿你的福运。 更何况这些产业和银钱都是因为韬哥儿,才流水般聚了过来,有些时候挡都挡不住。 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对你母亲和小荭说过,有些东西拿着可能烫手,就千万不要去碰,免得给你惹来麻烦。” 卫韬暗暗叹了口气,“钱想花就花,怎么舒心怎么来,父亲不要想太多。” 郑宿昀帮两人续上酒水,“我们现在过得就很舒心,还知道韬哥儿在外面辛苦,我们却帮不上忙,能做的只能是为你日日祈福而已。” 忽然脚步声传来,卫荭很快推开房门,一眼看到端坐桌前的那道身影,猛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在门外的庭院中,几个青衫社弟子的身影悄然隐入黑暗。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浓。 卫韬在院内缓步而行,商汴悄无声息跟在身后。 “一段时间不见,商师傅的修为提升进度,甚至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商汴躬身一礼,“回先生的话,属下自从被先生传功后,就像是开了灵窍一般,修行进度突飞猛进,实在是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将近来发生的大小诸事一一详细禀报后,商汴忽然提到了今天保护卫荭前去探望冯家小姐的事情。 卫韬默默听着,表情一点点变得有些严肃认真。 “先生,冯节度使府宅下人众多,其中出现几个气血亏虚,肤色惨白的人也很正常。 但因为大小姐进入府邸的原因,属下便让人暗中跟了上去,结果却发现此人身体的异样,和当初红灯会在苍远城制造的惨案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沉默一下,商汴压低声音,“更重要的是,当我们的人靠到近处,便从那个护卫身上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就连先生赐予下来的灵丝,都出现了少许的波动。” “还有,大小姐回来路上也曾说起,原本活泼可爱的冯小姐,现在躺在床上都快要动不了,瘦的不像样子。” “还记得在府城外的那座庄园,冯家小姐也算是个有趣的人。” 卫韬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月朗星稀的夜空,“这件事我知道了,商师傅今天辛苦,下去好好休息吧。” 商汴退后一步,躬身一礼,“能为先生效命,是属下的荣幸。” 片刻后,整个庭院再次恢复安静。 只剩下卫韬静立其间,仿佛和夜幕交织相融、不分彼此。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78章 第一 夜色深重,整个府城黑暗寂静。 仿佛一头巨兽正在安然沉眠。 唯有巡夜人还保持着清醒,几乎整夜不眠不休,打锣敲梆,提醒府城居民。 清脆的梆子声响起,又有鸣锣之声,就从外面空无一人的街上渐渐荡开。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丝丝缕缕的猩红诡丝缩入指尖消失不见。 “天寒地冻,防风保暖。” 更夫拖长的声音不时响起,又慢慢远去。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子时三更,静心安眠,平安无事;丑时四更,天寒地冻,防寒保暖。 所以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 卫韬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夜幕,慢慢揉捏着有些胀痛的眉心。 他枯坐半夜,观想金刚秘法玄念真意,后又尝试以幽玄诡丝进行复现模拟,虽然有些效果,但对精神的消耗也是巨大。 几次失败的尝试过后,便头晕脑胀、两眼发黑,有种人都要被掏空的虚弱感觉。 如此看来,想要以诡丝浮现金刚秘法所有纹路,中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也不能长时间的停顿思考,必须要达到熟能生巧、一蹴而就的程度才有可能成功。 这就需要大量的练习,在经过多次失败之后,只要能成功一次,就算是奠定了胜利的根基。 思索完了修行上的事情,他又开始梳理从牧舫和商汴处得到的消息。 总体来说,齐州府城还是一片安宁。 或许因为就在青麟山左近,又有各大势力聚集的缘故,这里并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被北荒武者渗透进入,与大周武者开启了追踪与反追踪、绞杀与反绞杀的一次次战斗。 在他进入北荒的时候,倪灀便是与潜入进来的北荒武者数次交锋,才在期间无法压制修为,直接破境玄感。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府城内外却又发生了不止一起武者失踪情况,至今都还未找到那些人的下落,更不要说查明原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要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干脆就将这里的产业抛售,让家人迁往中原,无论如何都要比北地齐州更加安全。” 卫韬收敛思绪,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开始闭目养神,静待黎明到来。 清晨时分,节度使府宅。 冯赟海从内院急匆匆跑出,很快来到大门近前。 看到那个静立道旁的年轻人,他原本有些阴郁的脸上顿时浮现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道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午一定给兄弟个面子,让我摆上一桌席面,为道子好好接风洗尘。” 冯赟海抱拳躬身,态度亲近,甚至还带着一丝恭谨。 虽然他是节度使二公子,但面对着这位青麟山道子,却没有任何的怠慢之举。 进入府邸,在会客厅中闲聊几句,喝了半杯茶后,卫韬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冯卿萍的病情上面。 他也没有迂回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冯小姐的具体情况,以及最近节度使府邸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冯赟海顿时就是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在最后一刻又硬生生止住。 他默默思索片刻,才叹了口气道,“如果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小妹毫无征兆的生病就是最奇怪的事情,整个府城的名医几乎都被请来看过,却都束手无策,找不出是何病因。” 卫韬点点头,“如果方便的话,赟海兄可以带我去看一看卿萍小姐。 本人虽然非是学医出身,不过医武相通,经过长时间的修行之后,也算是略懂岐黄之术。” 冯赟海倏然一声叹息,“道子此言,在下只会感激,又有什么不方便的。” 两人当即起身,来到了冯卿萍所居的院落。 一侧的厢房内蒸汽升腾,浓郁的腥苦味道散逸出来,将整个小院都充斥填满。 守在卧房门外的丫鬟见到两人过来,忙不迭地屈膝行礼,小声禀报着冯卿萍的身体状况。 越过一道遮挡的屏风,卫韬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雕花大床上的少女。 他不由得微微皱眉,没想到冯家小姐竟然病得如此厉害,甚至就要到了命悬一线的关头。 冯卿萍盖着绒被,只露了一张脸出来。 不过和以前比起来,她现在眼窝深陷,皮包骨头,完全看不出那个明媚少女的模样。 冯赟海低低叹了口气,努力平静着语气,“自小妹患病以来,父亲甚至将整个府城周边的名医全部快马加鞭请来,可惜却都是无功而返。” 卫韬没有说话,缓缓来到床边,低头注视着那张瘦若骷髅的面庞,眸子里悄然闪过一缕微不可查的光芒。 片刻后,他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卿萍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得病的?” 冯赟海思索着慢慢说道,“大概有一个月时间了,我还记得当时她和丘小姐出去踏雪冬游,回来后就有些身体不适。 刚开始的时候,小妹还以为是受了风寒,结果却是吃药也无法好转,最终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卫韬点点头,“那次踏雪冬游,她都去过什么地方,除了丘小姐之外,还见过什么人?” 冯赟海愣了一愣,当即将守在门口的贴身丫鬟召了进来,“你现在把小姐生病前的行程详细讲述一遍,不要有任何的遗漏。” 贴身丫鬟低头想了片刻,便开始事无巨细说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记性不错,思路也条理清晰,将各项琐碎杂事讲得明明白白,不会让人听了之后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卫韬听了片刻,忽然打断了丫鬟的讲述,“你刚刚说,那位丘家小姐,还送了冯小姐一幅画?” 丫鬟点点头,“是,奴婢亲眼看到,而且在踏雪游玩回来后,小姐有时候还会拿着那幅画卷欣赏,这一点奴婢绝对不会记错。” “那幅画呢,拿来让我看看。” 不多时,丫鬟便从外屋取来一幅水墨山水画,交到卫韬手中。 他缓缓将其打开,置于旁边桌上仔细观看。 如果从的书画的角度去看,作画之人的水平功底并不算深,相反还很一般,也就是比初学者高了那么一点。 不说和那些书画大家相比,就算是拿到街上去卖,怕是也吸引不来一个顾客,只能将自己活活饿死。 但是,如果抛开这些和绘画直接相关的东西不谈,而从另外一个视角去看,这幅山水画卷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上品佳作。 若是让他在大街上遇到,一掷千金买来观摩欣赏也并非无稽之谈。 “这幅画不要在府里放着了,最好是让我把它拿走。” 卫韬说着便缓缓转身,朝着外面走去,“现在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卿萍小姐应该不是病了,而是修炼某种武道功法,到了近乎走火入魔、备受妄念折磨的程度。” “这,这怎么可能?” 冯赟海满脸震惊,喃喃自语道,“小妹她自小就气虚体弱,根本无法修习内练法,更不可能达到玄感层次,怎么可能会走火入魔?” “她不是主动修行,而应该是被动承受。” 卫韬出了房门,深吸一口沁凉空气,眼神在这一刻陷入回忆,“如果不是曾经遇到过那对师徒,我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但见到卿萍小姐的情况,又观摩了那幅山水画后,却莫名感觉和她们之间的情况有些相似。” 停顿一下,他忽然问道,“自从生病以来,卿萍小姐有没有过魂不守舍,甚至是忽然像是变了个人般的情况出现?” 贴身丫鬟啊了一声,语气满是惊讶,“先生说的不错,当时也有大夫按离魂症加以治疗,可是效果却并不算好,甚至还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停顿一下,卫韬又接着说道,“府邸内有谁最近气血亏虚,肤色惨白,现在把人都叫来,让我看上一眼。 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是不是也在一个月前,随着卿萍小姐去了郊外踏雪冬游?” 冯赟海一叠声催促着,“马上去,把所有陪小姐郊游的丫鬟仆役,随行护卫全部找来!” 一刻钟后,所有人都被叫了过来,在冯府最大的会客厅内集合完毕。 吱呀一声轻响,会客厅的房门被打开了。 一道身影从外面缓步而入。 厅内众人虽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动作言语,只是无声静立原地,看着那个黑衣黑袍的年轻人从面前一一走过,最后什么问题也没问,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便径直出门离开。 “道子,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卿萍的病,还能治吗?”冯赟海跟在后面,从头到尾一头雾水。 卫韬在一座假山旁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中随风而动的云团,“我也不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冯小姐所修的应该就是同心结,而且还是更加复杂的同心结。 至于到底能不能将之解开,我之前没有做过,所以也没有把握。” 冯赟海一揖到地,长长叹息,“那现在该怎么办,还请道子教我。” 卫韬再次展开手中那幅黑白山水画,注意力凝聚其上。 组成山水景色的墨色线条仿佛活了过来,从画卷中脱离浮现虚空。 在他的目光中疯狂乱舞,乃至于迅速充斥了整个视野,占据了几乎全部的意识。 卫韬在假山旁静立不动,眼睛半开半阖,神光若隐若现,有些出神看着面前画卷,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许久后,他才将山水画卷好收起,“我先去找一下那位丘小姐,既然事情因与她踏雪郊游而起,那么或许便能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 半个时辰过去。 丘家府宅之中,气氛死一样的沉凝。 冯赟海带着护卫进入正堂,却发现里面已经站着几个持刀佩剑的男子。 他们都是府城六扇门的差官,面色阴沉站在正堂之中,对着横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沉默不语。 四周还点燃着白色的蜡烛,火盆里的纸钱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了一片灰烬,向外散发出焦糊的味道。 尸体是一个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狰狞扭曲,也不知道是恐惧害怕,还是无法置信的惊讶茫然。 让人很难弄明白,在他生命消逝前的最后一刻,到底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丘家主竟然死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冯赟海问道。 为首的捕头道,“回二公子,我们早上刚刚接到消息,赶过来后就已经是现在的情况。”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我们过来之后便将所有人控制了起来,这几个死人的房间也保持原样未动。” 冯赟海点点头,又问了一句,“能看出来他是怎么死的吗?” 捕头面露疑惑神色,有些不确定道,“尸体身上没有伤痕,属下也没找到用毒留下的痕迹,现在还很难说到底是何死因。 不过,看这位丘老爷的扭曲表情,好像就是被活活吓死的样子。” “被活活吓死的?” 冯赟海眉头紧皱,再看一眼丘家主至死都没能合上的眼睛,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此时此刻,卫韬已经来到相邻的房间。 里面同样躺着一具具尸体。 所有丘家的主子,全部都死于非命。 只剩下一个丘小姐,躲在房间里面不敢出来。 丘府已经完全乱了。 如果不是六扇门的捕头控制场面,恐怕里面的丫鬟仆役早已经抢了财物,如鸟兽散。 转了一圈之后,卫韬又回到内宅门前。 他总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对。 并不是因为死人的原因,而是这座府邸内宅,让他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卫韬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里面的一草一木。 观神望气术悄然施展,将每一处地方都映入眼中。 忽然,在他的感知中,丘府内宅似乎活了过来。 “这种古怪的感觉。” 卫韬心中一动,忽然从袖中取出那幅画卷,就在内宅门前展开。 诡异气息陡然变得浓郁。 悄无声息间,一道道透明丝线显露痕迹,从每个死人的房间内向外延伸,营造出来一种被极端压抑着的诡异气息。 它们就在他所站的内宅门前汇于一处,又通向远处角落里一座门窗紧闭的房屋。 咔嚓一声脆响。 卫韬捏断黄铜门锁,缓缓走了进去。 这似乎是一间库房,里面堆着各种裘皮。 若是全部拿出去卖掉,至少也能入手几千两银子。 然而在最里面的地方,在一摞洁白如雪的裘皮下方,却压着一张张叠放整齐的人皮。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大周京城以北,低矮梅山之中的见闻。 “定玄道子烈山也是一样的死法,再联系到冯卿萍身上疑似出现同心结的痕迹,难道说此事与云虹有关?” “这女人跑到青麟山下作乱,难道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非要自寻死路,一脚踏入黄泉?” 他默默想着,转身出了库房。 片刻后,卫韬又将瑟瑟发抖的丘小姐拎了过来。 “对于这些人皮,丘小姐你又有什么看法?” 丘小姐只是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嘴唇翕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上下瞬间冷汗淋漓,被风一吹简直要冻彻心扉,如置冰窖。 卫韬静静看着她,沉默片刻后低低叹了口气。 “刚才看到丘家主的尸体,我便已经有了少许的怀疑,结果却是到现在才忽然发现,你们一家并非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士,而是很早以前便潜入进来的北荒部众。 如此说来,那些从内宅蔓延至此的透明丝线,基本上可以确定和北荒金龙部骑兵体内的诡丝有所关联。” 停顿一下,他忽然面露疑惑神色,“北荒、诡丝,定玄、人皮,教门高层,北荒圣师? 还要再加上冯家小姐身上的同心结,所有一切似乎都指向了相同的源头。 我希望可以从你这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要你能如实告知,我不仅会饶你性命,而且还要将你好好保护起来,平安度过之后的余生。” 卫韬慢慢说着,眼中猩红颜色开始聚集,依稀间似有花香浮动,还有种种虚妄之声,就在这座人皮库房内悄然显现。 丘小姐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姹紫嫣红的花海。 面前缓缓显现出一尊狰狞可怖的白骨祭坛。 内里咔咔作响,还在变幻着各种不同的形状。 她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大梵生天的旨意,我身为奴婢,也不过是遵从皇女的命令行事。” “皇女在哪里?” “皇女在你们来之前便已经出门,去了,去了……” 丘小姐说到此处,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哀嚎,表情扭曲惊恐,一双瞳孔仿佛也在此时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 就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卫韬以望气术观之,发现在丘小姐的瞳孔之内,映照出的竟然不是他的身影,而是一排看上去有些熟悉的房舍。 她似乎在缓步而行。 因为丘小姐瞳孔内一道院墙越来越近,很快便可以清晰看到一扇紧闭的木门。 “这种感觉,和白悠悠临死前忽然变化的眼神近乎相同。” 卫韬屏息凝神,仔细观察。 目光凝聚在丘小姐瞳孔正中,看到那扇关闭的木门,他的眼神陡然为之一凝。 不管是房舍,还是院墙和木门,都带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毫无征兆的,陡然咔嚓一声脆响 丘小姐的哀嚎被堵在了喉咙里面。 她已经没有机会再继续叫下去了。 口中咕嘟嘟向外冒着鲜血,还有一条细细的红线在白皙脖颈环绕。 下一刻,鲜血淅淅沥沥淌落下来,迅速染红了她所穿的衣衫。 噗通! 一只头颅悄然滑落,掉在地面。 向前骨碌碌滚出一段距离,恰好落在其中一张被展开的人皮近前。 丰润饱满的头颅,与薄薄一片的身躯相接,其间又以殷红血迹连成一片,呈现出一种对比鲜明,而又血腥恐怖的画面。 “卫道子,我已经将丘府那些丫鬟仆役……” 冯赟海此时恰好赶来此处。 他停在库房门前,只感觉眼前一花,似有一道微风从身侧吹过,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我明明看见卫道子就在里面,结果一阵风吹过人就没了。” 冯赟海满脸疑惑,伸头往库房里面看去。 他猛地愣住不动,激灵灵一个寒颤,只感觉头皮发麻,遍体生寒,意识几乎一片空白。 冯家府邸。 一个拎着药盒的丫鬟缓步而行。 路上不时遇到巡逻的侍卫,以及其他仆役,她都主动侧身退到一旁,等待对方过去之后才继续向前。 不久后,她来到女眷所居的内宅门前。 面对着两个守门的武者,她举了举手中药盒,“这是小姐下午就要用到的药材。” “你是小姐房里的丫鬟?” 其中一个护卫微微皱眉,“为什么我看你有些面生?”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犹如深潭的眼睛。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和煦微风拂过。 仿佛还有隐隐雷声,就于这严冬季节,在两个护卫耳边悄然响起。 又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混在微风之中,聚而不散环绕内宅门前。 刚刚还在发问的武者忽然怔住,紧接着却自言自语道,“快快进去吧,小姐的用药可不能有一时一刻的耽搁。” 说话间,另一个武者已经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她淡淡一笑,缓步而入。 循着心中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牵引,在内宅中不断穿行。 最终来到一座僻静清幽的小院近前。 吱呀一声轻响。 木门无风自动,缓缓打开。 她嗅闻着浓郁的药草味道,脸上露出些许期待笑容。 刚刚将一只脚踏入院内,她却毫无征兆停住不动。 眼神也在这一刻变得有些不同。 在那双犹如深潭的瞳孔之内,映照出的却不是冯小姐院内的景象,而是一间摆满了裘皮人皮的仓库,还有一道身着黑衣黑袍的身影,正面无表情朝着她看了过来。 “这个人是谁,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那处库房,发现了被我收藏的武者人皮。” “还有我那位新收的侍女,应该也已经暴露在了他的眼中。” “不过没有关系,他就算是发现了又能如何,除非是相当熟悉这座府邸,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我也非易事。 更何况我还有雷嬷嬷随侍,有她这位赤雷部的宗师护佑在侧,即便那人福至心灵找到此处,也耽误不了我以圣师所传同心结秘法破境玄感,踏入上师境界的大事。” 想到此处,她心情恢复宁静,漫步款款而行。 所过之处花香阵阵,院内丫鬟仆役尽皆倒伏在地,不知不觉便陷入沉睡昏迷。 卧房之中,冯卿萍忽然睁开眼睛。 枯瘦如柴的脸上甚至泛起两团晕红。 她挣扎着坐起身体,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忽然一道玄光闪过,直接没入到冯卿萍口中。 黑色丹丸入口即化,仿若一道火线没入腹中,刹那间让冯卿萍的精神都变好很多。 “本宫也是没有想到,你身在齐州府城,却能与我灵意相通,结成同心。 若不是我主动请缨南下齐州,找寻当初的潜伏进来的暗子了解情况; 若不是我那新收的侍女,在潜伏过程中为了收集情报处心积虑与你交了朋友,吾等或许此生此世都不会有所交集。 但大梵生天感念吾之诚心,却是将卿萍妹妹送到我的面前,让你我在那个风雪之日相见。 如此种种,果然是缘来缘去,缘聚缘散,妙不可言。”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个身穿丫鬟服饰的女子进到卧房之中。 “黄淼姐姐,你为何要如此对我。”冯卿萍张了张嘴,两行清泪自眼角悄然滑出。 “吾名荒淼,乃是北荒金帐公主。” 她低头俯瞰,目光与冯卿萍交接一处,片刻后一声幽幽叹息,“可惜卿萍妹妹不修武道,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你的性命为引,才算是将同心结的种子种下。 并且还要耗费两枚即便是在金帐中都无比珍贵的梵天玄灵丹,一枚在播种时与你服用,一枚在收割时助你稳固精神,这般高规格的待遇,哪怕是北荒各部部主,都很难享用得到。 如此来看,吾也算是对得起卿萍妹妹了。” 荒淼目光须臾不离冯卿萍的双眸,看着内里一点点亮起璀璨光芒,面上不由得浮现出喜悦笑容。 “第二枚梵天玄灵丹药效已然催生,我也不敢在此耽误太长时间,那么接下来就让你我姐妹同心,让妹妹代替我承受诸般妄念,以妹妹之死助我尽快突破玄感。” 说到此处,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声音中流露出压制不住的扭曲疯狂,“功成之后,吾就将成为北荒最年轻之宗师,定然能将荒焱那贱人压在脚下,让她……” 咚! 就在此时,一声闷响忽然从屋外院中传来。 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卧房内的家具全部嗡嗡作响。 咔嚓! 一套青瓷茶具掉落桌面,大大小小的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水渍向着周边蔓延,很快将木质地板浸湿大片。 荒淼转头向外看去,眼神愈发扭曲疯狂。 “齐州府城此时没有宗师坐镇,所以无论来的是谁,雷嬷嬷都能将人拦在外面。 除非是宁玄真这个武道宗师亲身下山,不然都无法阻我修行!” 荒淼猛地回过头来,死死盯着冯卿萍的眼睛。 她七窍中涌出无数透明诡丝,悄无声息没入冯卿萍眼耳口鼻之中,卧房内的气息在此刻陡然变得沉凝。 屋外小院。 卫韬周身热气蒸腾,面无表情看着拦在前方的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鹤发童颜的女子。 如果只看面容,或许会认为她只是三十许的少妇。 但加上满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丝,便让人有些捉摸不定,一时间无法分辨出她到底是多大的年龄。 “屋子里面应该就是北荒皇女,希望我来得不算太迟。” 卫韬垂下眼睛,“如果来的迟了,那就只好将你们全部杀掉,为冯家小姐报仇。” 雷嬷嬷悠悠一笑,“如果是宁玄真来了,老身倒不会多说什么,但就凭你?” “是啊,就凭我。” 卫韬猛然抬头,整个人毫无征兆消失原地。 再出现时已然来到雷嬷嬷侧方,闪电般朝着卧房的外墙撞击过去。 轰隆!!! 陡然一道惊雷,就在这座幽静小院内遽然炸响。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交错对撞,随即各自分开。 廊前方石地面软泥一般向下塌陷,形成一个深逾数尺的大坑。 雷嬷嬷猛地咬牙,将双腿从浆糊一般的地下拔出,只感觉浑身的骨节都在刚才毫无花哨的对撞中咔咔作响。 “这种程度的狂暴攻击,简直令人胆战心惊。” “还有那般暗金色泽,难道他以如此年纪,竟然就要修成了金刚秘法,成为密教中也不多见的横练宗师!?” “还好吾苦修本部赤雷玄法,早已达到手出雷动的宗师意境,才能在刚才的交锋中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麻痹了他的肉身。 不然只是刚才那一个照面,我怕是就要被这个年轻人硬生生迫开,甚至有可能受了内伤。” 雷嬷嬷心中念头刚刚闪动,陡然间狂风再起,黑红风暴席卷而至。 中间隐藏着一道通体暗金的狰狞身影,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屋下廊前。 雷嬷嬷退无可退,也无法可退。 她陡然一声低喝,自小臂到手指,尽皆被阴刻着纷繁复杂纹路的鲜红铠甲包裹,甚至还有若隐若现的电光蜿蜒游转,环绕其中。 雷嬷嬷拧腰旋身,双拳齐出,正面迎上轰然砸落的一双利爪。 噹!!! 如同深山古刹内的钟鸣,金铁交击的巨响猛然在这座小院内爆开。 轰隆! 雷嬷嬷口中鲜血狂涌,再也无法坚守住屋前走廊的那道防线,将身后墙壁猛然撞出一个大洞,又向内滑出一段距离,将屋内青砖地面撕裂出巨大缺口,才堪堪在那张雕花大床前停了下来。 “吾乃北荒赤雷部上师,竟然全力御使赤雷玄法都无法挡住他。” “他到底是谁,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年纪,竟然就能达到这般高度层次。” “或许唯有吾等北荒的阳极大宗师亲自出手,才能将他真正拿下。” 雷嬷嬷又吐一口鲜血,身体不住颤抖,却还是牢牢挡在了床前,“殿下还需多长时间,老身豁出性命不要,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挡住此人。” 荒淼没有说话,自七窍内钻出的透明触丝,却是在这一刻化作了诡异的猩红颜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忽强忽弱,明灭不定。 咔擦! 咔嚓咔嚓! 卫韬在院中站直身体,发出一连串的爆响。 高高飘起的发丝缓缓落下,披在身后。 “这种声若雷动、犹如雷击的法门,当真是独树一帜,不同凡响,让我都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 他看一眼被雷嬷嬷牢牢护在身后的两人,没有任何犹豫便又是一步向前迈出。 “老婆子先走一步,荒淼殿下千万保重。” 雷嬷嬷蓦地一声叹息,忽然双手齐出,迅若雷霆,同时点在两侧太阳穴上。 轰! 她猛然进步踏地,大蓬血雾自体表爆出,又有密集电光穿行其中,整个人仿佛在此时此刻变成了一尊高高在上的雷神。 卫韬人在半空,身形骤然膨胀拔高。 体内脉路窍穴节点齐齐炸开,精气神意、全身力量融为一处,阴极秘法、玄武真解、阴阳对冲同时爆发,刹那间二十一次震荡合击。 同时金刚秘法、皇极法印、并蒂双莲合为一体,最终化作两手双拳虚握,掌心凸起的姿态,于惊雷之中无声无息盖压下来。 咚!!! 就在此时,一声闷响自卫韬凸起的掌心传出。 就像人的心脏在跳动,所带出的动静却比心跳大了百倍千倍不止,甚至压过了雷嬷嬷引动的惊雷之声。 两道身影骤然对撞一处。 一道璀璨电光炸开,刹那间将两人周身映照得一片雪白。 轰! 猛然一片腥风血雨,遍洒周围大片地面。 还有一道急速缩小的身影,从中漫天飞舞的血雨中穿出。 所穿黑袍都被浸染成阴森暗红,落在了依然静立不动的荒淼身前。 他抬起手来,指掌色泽暗金,又有黑红气息交缠,陡然包裹住了荒淼的后脑。 “杀了我,她也会死!” 荒淼声音凄厉,丝丝缕缕的鲜血自七窍中向外溢出。 “强者生,弱者死。”卫韬面无表情,手指微微发力。 “我放过她,你放过我!” 荒淼满脸恐惧,开口便是大团鲜血涌出。 卫韬刚要点头,却又停住,只是缓缓叹了口气,“皇女殿下,现在已经不是本人放不放过你的问题,而是冯家小姐放不放过你的问题。” “她放不放过我?” 荒淼嘶声笑道,“输在你的手中,我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但就凭她这个不修武道的弱者,竟然敢说放不放过我!?” “就算是让这位冯小姐再去练上几十年,也不可能会是我……” 她披头散发,状若疯狂说着,声音却不自觉低了下去,甚至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讶恐惧。 “我,我,她,这不可能……” “她心如死灰,萌生死志,意识中唯一的念头或许就是要带你一起去死,如此却是在刚才爆发的战斗动荡中毫无反应,如若枯井波澜不惊。 你却一直在患得患失,分神他顾,心境早已失守,被诸般妄念侵扰而不自知。” 卫韬看一眼床上端坐不动的冯卿萍,“虽然我不太了解这一门同心结秘法的原理,但却是能看出来你们两人的精神状态,基本上可以宣告大局已定,再无翻转的可能。” “我……” 荒淼听闻此言,本就明灭不定的精神意气肉眼可见衰落下去。 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却又被卫韬从身后牢牢控制,连动都无法动上一下。 “她就算能杀了我,后面我倒要在大梵生天上看着,看她以一介普通人之身,又如何能安然度过诸般玄感妄念!” “冯小姐只需要活在当下,至于她后面又会如何,倒是不劳荒淼公主操心。” 说到此处,卫韬又是一声感慨叹息,“在越级挑战这方面,冯小姐竟然能以最弱的普通人之身逆杀玄感,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应该可以称得上以弱胜强当世第一的美誉。” “而荒淼殿下,身为玄感武者却被普通人击杀,如此丢人现眼的死法,死后怕是也不会被大梵生天接纳。” 噗! 荒淼喷出第三口鲜血,已然来到生死一线的边缘。 卫韬也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荒淼公主心境再乱,到底还是落入绝望深渊,此时此刻,才算是大局已定,无法翻转。”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79章 梵天 午后的阳光分外温暖。 天空犹如明镜,碧蓝如洗。 又有和煦微风拂过,将荡起的灰尘吹向远方。 原本僻静清幽的小院,此时却是一片混乱。 墙倒屋塌、处处狼藉。 所有一切都被破坏殆尽,只剩下那张雕花大床,依旧保持着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儿漆皮都没有掉落。 卫韬目视左右,找寻了一圈,终究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他便毫无顾忌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一边恢复调息,一边陷入沉思。 刚才与那位北荒宗师的交手,让他从头到尾都相当难受。 不仅在开始吃了不大不小一个闷亏,在最后的碰撞中,即便他已经几乎爆发出了全力,将对方打爆成了满天飞散的猩红血雨,却还是在她拼死一击下受了伤。 声若雷动、手出雷击,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卫韬仔细回忆交手的细节,每每与她拳掌相接,就好像是被电流击中,身体都会受到刹那间的麻痹。 虽然这一过程相当短暂,对于平常人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武道宗师眼中,或许只此一瞬的变化,便可以决定最终的生死。 好在那位北荒宗师在其他方面只是普通,无论是从肉身强度,还是从速度力量来说,都和他有着较大的差距。 因此就算是给他造成了瞬间的麻痹,却也没有办法乘势而起,扩大胜机。 卫韬有些出神地向远处看去,历数自己曾经遇到过的北荒武者,也不由得心生感慨叹息。 最先遇到的,是黑水部上师元楽,她所修持的音打秘法,直到现在都让他心向往之。 只可惜元楽上师当时仅仅讲解了开头的封镇两字,便暴起出手意图反击,打断了他的感悟学习,不然若是能将这部秘法真正拿到手中,当能将实力层次再向上做一提升。 还有北圩镇内的三人,蒙炙的金刚秘法,佢先生的不见不闻,冥夫人的金环魔音,都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再然后便是部主龙聖的金龙真意、破境阳极,以及这位雷嬷嬷的出手雷击,让卫韬也不得不承认,北荒的武道修行体系底蕴深厚无比,即便是对上大周朝廷和教门七宗,也确实不落下风。 如此可以想象,四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会是怎样规模宏大,又血腥惨烈的对撞。 床前的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 皇女荒淼死了。 卫韬也没有想到,在精神崩塌,意志不存后,她竟然就在与冯卿萍的交锋中一溃千里。 从最开始的胜券在握,一切尽在掌控,到万念俱灰、死气沉沉,只用了不过短短数息时间而已。 荒淼死得实在是太快,卫韬完全救治不及,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气息急速衰落下去,转眼间便失去了所有生机与活力。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默默思索片刻,卫韬看向缓缓走动的冯家小姐。 她就像是在梦游,精神陷入到无意识的亢奋之中,一直在周围不停走动。 一股股精纯的生命气息从冯卿萍的体内散发出来,牢牢吊住了她的性命,再加上同心结带来的诡异效果,此时就连卫韬都看不清楚,最终会将她引向何方。 忽然,衣袂声响,呼啸而至。 还有密集的脚步,铠甲兵刃摩擦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迅速靠近过来。 短短时间内,这座小院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卫韬便在此时缓缓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咔嚓嚓! 刹那间不知道多少弩弓抬起,牢牢对准了那道缓步而来的身影。 磅礴压力扑面而来,持弩的甲士一个个面色沉凝,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实在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冲击力巨大,再加上刚才暴起的阵阵雷鸣,让他们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的战斗,何种层次的武道高手,才会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 不止是这些甲士,就连领头的玄感武者都有些胆战心惊,死死盯着自残垣断壁深处走来的那道身影,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被风一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直到看清楚卫韬的面孔,身为供奉的玄感武者才猛地松了口气,从极度紧张到骤然放松,甚至连手脚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是卫道子,都把武器放下!” 他开口说话,声音还有些止不住的颤抖沙哑。 下一刻,仿佛劫后余生般,抑制不住的呼气声齐齐响起。 “在下公孙惟,见过卫道子。” 玄感武者平心静气,抱拳一礼。 “公孙前辈客气了。” 卫韬说话间已经来到近前,向后指了指被断墙遮挡住的冯卿萍,“冯小姐就在里面,你们一定要将这里牢牢守住,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搅扰。” 听到冯卿萍无事,公孙惟心中又是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是,在下谨遵道子之命。” 卫韬想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公孙前辈最好备上一些可以补益身体,以及凝神精心的丹丸,或许冯小姐不久后就会用得上。” “如果府里没有的话,便要派人前往青麟山求取,此事万万耽搁不得……” “恩!?” 他忽然闭口不语,转头朝着后面看去。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幽幽叹息,就从断墙后悄然响起。 卫韬眉头皱起,无声无息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残垣断壁之间。 冯卿萍已经不再漫无目的走动,而是静静站在那里,缓缓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虚空对碰,交接一处。 卫韬眼前陡然一花,不见了眼前的少女,也不见了满地的狼藉。 下一刻,就连院子都不见了。 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条旋转向下的石梯,以及四周坚硬厚重的墙壁。 还隐隐有哗哗水声,就在耳畔悄然响起。 带来浓郁的腥甜气息,环绕在他的身边。 毫无征兆的,眼前景象再次变化。 他看到了一个水池,内里似乎充斥着暗红的鲜血,还在缓缓旋转涌动。 无论是哗哗水声,还是腥甜气息,俱都是从池内传出。 血池中央是一座方正石台,一道身影端坐其中,正在慢慢说着什么。 荒淼就在那道身影前垂手肃立,侧耳倾听。 那人的声音似男似女,又不男不女,听上去给人一种莫名诡异的感觉。 “冯卿萍受到同心结影响,又身具荒淼培育出来的诡丝,出现这种情况不足为奇。” “不过,竟然连我都不知不觉陷入其中,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还有环绕在血池左右的那道灵意,到底又是什么东西,我好像在几个北荒宗师的身上,都隐约感知到了相似的气息。” 卫韬平心静气,收敛精神,以免引动自身玄感妄念,将冯卿萍直接置于死地。 他仔细感知那道若隐若现、又模模糊糊的灵意,同时观察着石台上披着白袍的身影,却是看不清楚此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直到荒淼躬身行礼,缓缓离开,那人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左男右女的面孔。 “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到底是谁?” “能让北荒皇女执礼甚恭,其身份地位绝对不低,难道她就是所谓的北荒圣师?” 卫韬心中动念,眼前又是一花,回到了小院之中。 他伸手扶住软软倒地的冯卿萍,随手将她丢到满是灰尘的床上,默默回忆着刚才所见的景象,将所有细节都一一记在心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卫韬心中蓦地一动。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照亮黑暗,驱散大片迷雾。 他一个闪身来到远处,避开陷入昏迷的冯卿萍。 “镇!” 卫韬默然片刻,陡然一声低喝。 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刹那间地面微微下沉,一股压力悄然降临。 “封!” 卫韬双眼神光闪现,口中再吐一言。 丈许范围内,陡然风停,空气凝滞,如若牢笼。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神情若有所思,“黑水上师元楽的言灵诀秘法,我自忖已经将她所讲的封镇二字完全领悟,却尝试多次都无法御使出来,没想到最终的要点还要落在此处。” “环绕在血池左右的那道灵意,很有可能便和大梵生天有关,所以说黑水部的不传之秘,最根本的地方还是要落在沟通梵天灵意上面。 我以前一直无法成功,就是因为无法沟通相应的梵天灵意,直到刚才应激而发,才算是真正成功了一次。” “由此看来,血池内的梵天灵意应该层次极高,我只是间接旁观体悟,就能打通之前一直未曾触碰的关隘,领悟黑水部言灵诀秘法。 更进一步去想,端坐池中不动的那道身影,修为境界至少在龙聖之上,或许已然突破阴极阳生的那道屏障,臻至阳极大宗师的高度层次。”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化眼前。 果然如他所料,已经有新的界面出现。 名称:言灵秘法。 进度:封镇灵意。 状态:渐入佳境。 描述:此功法内容残缺,需要进行补全。 卫韬收敛思绪,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只要能运用得当,单凭已经领悟的封镇二字,只要能够熟练施展,便能在战斗中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至于后续的补全,暂时还不需要考虑,他目前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金刚秘法上面。 希望能尽早堪破阴阳和合,天人交感,便可以籍此映照自身,从诸般妄念中超脱而出,成就防御第一的横练宗师,如此方能在愈发混乱的大势中撑起一片天地。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珞水城外,清风观缓缓关闭大门。 黎焜吃过晚饭,慢慢在道观之中散步。 “新招募的武者,实力层次如何?” 他在一座流水环绕的假山凉亭边停下,随口问了一句。 跟随在侧的清影回道,“大部分都在气血二转左右,能够达到三转层次的,只有寥寥几人。” 说到此处,她还是有些疑惑,“属下一直想不明白,观主为何要招这么多的外道武者进来,难道是以前积攒的钱财和资源太多,非要花掉大部分才更安心?” “一说起花钱,老道的心都在滴血。” 黎焜低低叹了口气,“但是这钱不花又不行,若是北荒再次大举南下,本门作为齐州的最强武道宗门定然首当其冲,我身为元一外门观主,自是要提前做些准备。” 清影微微一笑,“我怎么感觉观主一直以来各种积攒,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等着这一天的到来,老道希望这一天永远不来才好。 那样的话既不用豁出去老命上阵搏杀,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攒的银钱也能留下,待到厌倦了再回青麟山上当个长老,在卫道子的照拂下颐养天年,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黎焜板起脸训斥几句,最后却一声长长叹息,“若是真的战事再起,你不是元一门人,就领着他们离开好了,不管是前往中原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总不至于在这里丢掉性命。” “观主又是说的哪里话。” 清影毫不客气反驳道,“就算是养几条狗,也不至于在危险来临之时抛弃主人独自逃跑。 按照观主的意思,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连狗都不如了?” 黎焜沉默许久,缓缓摇了摇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在有些时候,人确实不如狗。” 他抬头仰望着假山上的那座凉亭,在皎洁月光照耀下,还能隐约看到修复后留下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黎焜便回想起了那个春暖花开的午后。 第一次来到清风观的卫执事,就在这里打破凉亭,站在了他的身前。 不知不觉,将近一年时间过去。 卫执事莫名就变成了卫道子,甚至还取代明岚,成为了新任的青阳院主。 如此擢升速度,在整个元一道中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甚至很有可能也是后无来者。 “观主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卫道子,如今究竟是怎样的修为层次。” 黎焜说着便是一笑,“还记得他还在气血转化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暴打练脏境界的宋执事,如果让卫道子破境练脏玄感,岂不是发起狠来就要暴打武道宗师?” 说到此处,他陡然兴致大起,“许久没有去绿竹苑,现在时间还早,正好去看一看卫道子曾经的住处,有没有被那帮小子悉心打理。” 两人就在假山凉亭调转方向,朝着位于道观一角的绿竹苑而去。 月上树梢,微风徐徐。 吹过绿竹苑外的竹林,发出细碎的哗哗响声。 又有皎洁光芒洒下,将那座清幽的院落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绿竹苑内点着灯火。 就在最高的阁楼之中,与月光交织一处,将那处露台映照得清晰分明。 黎焜就在此时停下脚步。 他收回仰望阁楼的目光,再看向关紧闭锁的大门,脸上顿时泛起些许怒容。 “这帮兔崽子,干活总是如此粗心大意。” “肯定是清理打扫完了卫生,却忘记了灭掉用来照明的灯盏,万一要是因此而走了水,岂不是会将卫道子的居所一把火烧个干净!?” “你一会儿就去找左石,让他查一查究竟是哪个蠢货做错了事,定要严惩不贷。” 黎焜冷哼一声,取出卫韬留给他的钥匙,打开了绿竹苑的大门。 他刚要抬脚跨过门槛,却又毫无征兆顿在半空,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收了回来。 下一刻,黎焜缓缓眯起眼睛,面露疑惑表情,朝着上方楼阁看去。 就在那方露台之上,被灯火月光交相辉映之处,缓缓显现出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 她安然端坐石凳之上,就像是当初卫韬一样,抬头仰望着明朗的星空。 “黎观主莫要生气,灯是我点燃的,和观内的弟子并无任何关系。” 就在此时,清淡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犹如山间泉水,悄然流淌在黎焜耳畔。 噗通一声轻响。 清影软软倒在地上,呼吸均匀,面色红润,显然是已经熟睡过去。 “你是什么人!?” 黎焜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身体陡然绷紧到极点。 “黎观主不必如此,我没有任何恶意。” 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悠悠叹了口气道,“我来清风观,只是为了看一眼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姑娘原来是卫道子的朋友。” 黎焜心中念头电转,思忖着慢慢说道,“请恕老道眼拙,未曾认出姑娘的身份。” “我是谁并不重要。” “而且对于观主来说,知道了我的名字,其实还不如不知道。” 她自石凳上缓缓起身,来到露台边缘,低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虚空对碰,一触即分。 黎焜不由得后背一紧,骤然生出一种被看透的诡异感觉。 沉默片刻,她忽然露出一丝微笑,“黎前辈倒也是个妙人,在一只脚踏入玄感后,竟然还能转身退出,并且为自己重重关上了那扇大门。 如此能力属实罕见少有,连晚辈都不得不颇多感慨,惊讶诧异。” 黎焜瞳孔骤然收缩,这一刻甚至感到彻骨的寒意。 “此番晚辈不告而来,还要多谢黎观主没有出言驱赶。” 她慢慢说着,转身望向远处灯火点点的珞水城方向,“看完了清风观绿竹苑,晚辈还要再去见一见巡礼司柳少卿,据说她同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希望也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无声无息间,阁楼露台上空空荡荡,那道纤细窈窕身影不知去向何方。 黎焜眨眨眼睛,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就当他想着该如何通知卫韬时,忽然一阵难以抑制的困意席卷而至,整个人顿时如清影一般软软倒在地上,靠着门框沉沉睡去。 刚才的一应所见所闻,仿佛真的只是一场醒来就会忘记的梦境而已。 今天带孩子出去一整天,回来也是紧赶慢赶,更新晚,字数少,抱歉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80章 真武 月朗星稀,天光微明。 整个珞水城都披上了一层白纱。 时有一阵夜风吹过,顺着衣缝就往里面钻去,带来深入骨髓的凉意。 柳青缘刚刚吃完饭,在所居的院内慢慢喝茶。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上方的星空,眼前似乎浮现出姑姑姑丈的身影。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就喜欢在这样月光如水的夜晚,带着更加年幼的她,沿着家旁的小河漫步而行,悠闲平淡地消磨晚饭后的些许时光。 但是,已经逝去的,终究不会再回来。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模样。 柳青缘闭上眼睛,原本总是带着自信笑容的脸上,不知不觉多出少许柔弱的感觉。 “有生就有死,有阴便有阳,同样有光芒的地方,就有挥之不去的阴影,这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的事实,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它一直就在那里。” 悄无声息间,一道轻柔似水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在这座空寂清幽的院落中渐渐散开。 柳青缘依旧半躺在靠背椅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只是微笑说道,“是啊,有生就有死,既然生的尽头就是死亡,那人为什么还要活着,而不是直接自杀追求最终的结局呢?” 话音未落,陡然猩红诡丝暴起。 柳青缘也已经不在靠背椅上。 整个人隐入疯狂扭曲,迎风乱舞的丝线深处,将所有气机尽数隐藏其中。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幽幽叹息,仿佛在她的心间悄然响起。 “吾在某个时间,确实想要直接自杀追寻结局,但在经历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后,却又向死而生,重新活了过来。” 唰! 猩红诡丝猛然暴涨,朝着某处地方激射而至。 与此同时,柳青缘脚尖轻点地面,毫无征兆分成两道身影。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别朝着两侧院墙飘去。 “幽玄诡丝,它不是这么用的。” 犹如山间清泉的悠扬女声再起,也让柳青缘不得不停住脚步,转身向后看了过来。 不远处,她刚才甩出的洁白大氅飘然落下,却在即将触碰地面的时候,被毫无征兆出现的一只纤纤素手拿住,没有让它沾染到任何的灰尘。 “谈笑间暴起突袭,一击不中当即远遁,又试图以金蝉脱壳之法扰乱吾的判断。 青缘姑娘反应机敏,心思果决,就算是在整个巡礼司中,也当属佼佼者的前列。” 一道纤柔身影渐渐显现在夜幕之中,面带微笑看了过来。 “姐姐是什么人,为何会给我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柳青缘眼中波光闪动,同样回以友好笑容,“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吾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款款上前,将那件大氅送回柳青缘手中,“可能是见过面,可惜我已经记不得了。” 柳青缘接过大氅,面上笑容愈发亲切浓郁,“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姐姐就觉得很亲切,莫非你真的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注视着指间一缕猩红触丝,面上表情若有所思,再次陷入回忆,“看到它,就像是再次回到过去,见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诡丝可以用来承载玄念,甚至还能寄托真灵,但在柳姑娘这里,却仅仅将它当做是简单粗暴的对敌手段而已。 更进一步去想,他也应该是和你一样,一直在承受诡丝所带来的伤害,却没有把握到它最为有用的精髓。” “承载玄念,寄托真灵?” 柳青缘声音里满是疑惑,“姐姐这两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青缘小姐身为巡礼司少卿,又算是符太常那一脉的人,我以为你应该会知道这些隐秘,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思索着慢慢说道,“当你踏入玄感境界后,若能感知捕捉到所修功法对应的玄念,之后便可以尝试用诡丝将其进行复现。 成功后就能时刻观想体悟玄念灵意,极大提升修行进境,即便是破开玄感成就武道宗师之后,对于修行上也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助益。” “至于寄托真灵的说法。” 她幽幽一笑,“上古之时太过久远,谁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说事实真相究竟如何。 不过自桂书仿重现诡丝开始,包括当年大内第一高手东禾先生,还有本人老师、定玄派罗青隽等人,都对此旰食宵衣、孜孜不倦探索追寻。 为的便是以诡丝寄托真灵,试图打破生死界限,谋求不朽不灭、与世长存之法。” “不朽不灭,与世长存?” 柳青缘听到此处,忽然笑出声来,“我看应该是与世长辞才对,就像姐姐刚才说的,有生就有死,有阴便有阳,生老病死、成住坏空,这才是世间颠补不破的至理。 如果这玩意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厉害,那古时真正开创诡丝的人呢,他们的后辈徒子徒孙呢,难道一个个都活到现在了?” 说到此处,她心中念头忽然一转,“就在前几日,我却是刚刚知道诡丝的另外一种用法,并不像姐姐所说的那样与玄念真灵有关,反而是将其运用到了沙场战阵之中。” “柳姑娘所说的,可是青莲教的合击杀阵?” 柳青缘眼波闪动,低沉叹息,“不是青莲妖教,而是北荒异族,北荒那边最精锐的战阵就是以诡丝交连,气机相牵,正面冲锋时甚至能接近武道宗师之力。 这种匪夷所思的杀伐手段,据说便是北荒圣师所创,其间似乎还隐现教门功法的真意,当真是让人无比惊讶诧异,不知道究竟是教门的什么人,跑去做了北荒异族的走狗。” “柳姑娘果然很有意思,所提供关于北荒的信息也很有价值,不枉我专程过来见你一面。” 她沉默思索片刻,缓缓转身向院外走去,几步后身形悄然变淡,竟然直接消失在了柳青缘的目光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月色如水,夜风沁凉。 柳青缘怔怔站在那里,下意识端起旁边桌上已经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许久后才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竟然是孙洗月。” “消失了近两年之久的孙洗月。” 她将大氅披在身上,静静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蓦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居然一直没死,还专门来到珞水见我一面,这里肯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巡礼司少卿,当初和她也只是因为祭典大礼有过两次交集而已,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出吸引到她的理由。” 柳青缘心中念头纷呈,浮想联翩。 思索许久,两人交谈中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孙洗月说他也和我一样,所以说她来找我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我身后的青麟山卫道子。” “还好我骗过了她,没有脱口而出孙洗月这三个字,不然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更重要的是,我刚才福至心灵,想起先生让我帮忙探查的北荒圣师,就直接将这一消息给她丢了出去。 看孙道子的表情和反应,很有可能就要直入北荒,与那所谓的圣师面对面做过一场,如果真能驱虎吞狼成功,也算是让我折腾成了一件大事。” “不行,必须马上将此事告知先生,让他也提高警惕,免得被孙洗月找上门来而不自知。” 柳青缘默默想着,转身就要朝屋内走去。 就在此时,暗香浮动,悄然而至。 “柳姑娘果然没有被我完全影响。” 温润似水的声音再次响起,萦绕在柳青缘耳边。 “你修为境界仅在练脏,并非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却能够抵挡住吾所激发的玄念,没有受到应有的影响,应该就是体内拥有当初被吾改化过的诡丝,才能达到如此的效果。” 柳青缘心中猛地一跳,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眼前却毫无征兆一黑,顿时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片刻后,孙洗月站在床前,看着陷入熟睡的柳青缘,指间一直把玩的那根猩红触丝悄然射出,没入绒被之中消失不见。 ………… ………… ……………… 天黑之后,卫韬才从冯家府邸出来,回到了自己家中。 或许是因为两颗梵天玄灵丹的原因,在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后,冯卿萍的身体状况已然趋于稳定。 虽然她的精神还是有些不正常的亢奋,时不时会陷入到魂不守舍之中,但至少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也就无需他在那里时刻守护。 吃过晚饭,又陪家人闲谈许久,待到他们都睡去后,卫韬才一个人回到房间,开始继续尝试以诡丝模拟浮现金刚秘法的玄念真意。 他心态很好,并不着急。 因此就算是一次次的失败,也都宠辱不惊,淡然处之。 失败了没有什么,无非是稍稍恢复精神之后,再重来一次而已。 但只要真的做成了,对于后续的修行绝对有着难以想象的助力。 玩累了诡丝,卫韬便将注意力投入到其他修行之中。 他意念一动,缓缓抬起双手。 印诀不断变化,气机随之而动。 最终变为手指微张,掌心微凸的姿势。 咚! 一声犹如心脏跃动的声音响起,就从卫韬虚握的拳眼传出。 内里仿佛真的握住了一颗充满灵意的心脏,随着呼吸吐纳律动收缩。 所居房间内,他脚步轻盈,绕圈而行,拳心咚咚轻响连成一片,体内又有隆隆雷音,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悄然荡开。 这就是卫韬自创的打法杀招。 以龟蛇交盘为内核,以金刚秘法为驱动,将皇极法印与并蒂双莲结合起来,再加上领悟到的阴阳意境,最终演化成的元胎拳印。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韬精气神意不断拔高,直至达到最终的着,他转头看向冯赟海,“催一下后厨,让他们动作快些,再告诉管家将其他事情全部推掉,今晚我什么都不做,只陪着卫道子吃酒。” “是。”冯赟海点头应下,当即转身离开。 冯卿萍刚刚醒来,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喝着参汤。 见到卫韬进来,她当即起身,屈膝一礼,“道子之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你身体虚弱,最好不要过多走动。” 他御使观神望气术,目光落在冯卿萍眉心正中,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近期还是以休养生息为主。”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等你再恢复几日,我就传你一部修行法门,好好练习后当能强健体魄,稳固心神。” 冯卿萍再行一礼,柔柔应了声是。 随后却又有些忧愁道,“自从真正醒来后,我总能感觉到异物在体内蜿蜒游走,此时往往令人幻象频发,生出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不知道子可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是其他情况,我倒是能尝试着将那些异物抽离,但同心结却不一样,我也不敢随意出手。” 说到此处,卫韬沉默许久,“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熬。” “熬?” 冯卿萍顿时愣住,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卫韬点点头,“是啊,就算是宁道主来了,你这种情况也只能靠自己去熬。” 冯卿萍叹了口气,“请恕我冒昧无礼,还要再问一下卫道子,如果熬不过去又会怎样,熬过去了是不是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熬不过去,你就会疯掉。” 卫韬静静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是在你疯掉之前,就已经死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真正熬过去,需要你自己在一次次的妄念折磨中寻找答案,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就能得到解脱。” 冯卿萍长长的睫毛轻颤,似乎想挤出一丝笑容,最终却没有成功。 许久后,她才一声幽幽叹息,“听闻道子所言,我才发现前路是如此艰难。”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平和,“好听的话我也会说,不过这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你麻痹大意,变得盲目乐观。 待到发现自己所想的与真实不符,反而更容易万念崩解、心神动摇,结果定然更加凄惨。” 冯卿萍点点头,有些出神地道,“在道子过来之前,我半梦半醒,眼前交替出现两个不同场景,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个不同场景?” 卫韬微微皱眉,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第一个场景仿佛是灯光昏暗的山洞之中,有一座充满了鲜红液体的水池,中间的石台上端坐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白袍女子,正在和荒淼讲述着什么。” 她说到此处似乎有些头痛,便抬手按压着两侧太阳穴。 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第二个场景是一座位于郊野的庄园,里面的建筑风格倒是和我们平常见到的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很多地方的设计有些偏旧,似是在几十年前有过流行。” 或许是因为对园林建筑很感兴趣,又亲手设计过城外绿柳庄园的缘故,冯卿萍对第二处场景的描述明显详细许多。 就好似她真的去过那里,身临其境游览赏玩一般。 卫韬坐在一旁安静倾听。 随着讲述的深入,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认真。 仿佛不只是冯卿萍去过那座庄园,就连他也曾经在里面呆过很长时间,对于很多地方都留有深刻记忆。 又听了片刻,卫韬几乎可以确定,冯卿萍所讲述的这座山庄,他好像真的去过,而且真的在里面盘恒了不短的时间。 最后临离开前,还放了一把火,将它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黑灰。 冯卿萍还在说着,“在那座山庄内,我又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背影,他沿着阴森幽暗的台阶一直向上,转了不知道几道弯才来到地上,浑身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 卫韬忽然开口问道,“从台阶来到地面,是在庄园内部的什么位置?” “应该是在花园后面,因为那个中年男人出来后,我越过他的背影,恰好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各种花草植木。” 说着说着,冯卿萍忽然面露恐惧神色,“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她身体剧烈颤抖,连坐姿都保持不住,噗通一声跌落地上,眼神呆滞喃喃自语。 卫韬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一点点恢复正常。 就连丫鬟赶来想要搀扶,也被他打断制止,没有靠近过去一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屋内又有呜呜低泣,混入风中犹如鬼哭。 许久后,冯卿萍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抬起头,第一眼便看到端坐不动的卫韬。 顿时挣扎着起身,整肃衣衫屈膝一礼,“小女子见过卫道子,刚才若非道子出手相救,或许我早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卫韬示意让她坐下,开口问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谁又来了?” 冯卿萍表情茫然,摇了摇头,“回道子的话,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记得我被那位北荒公主控制住了身体,然后道子便从天而降,来到了我们两人近前。” “都忘记了么,看来同心结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也不知道当初白悠悠是怎么忍受的诸般痛苦折磨。” 卫韬再次御起观神望气术,仔细观察她的状态,片刻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如今之情况,让你按部就班开始修行似乎有些行不通,那就只好另辟蹊径,尝试另外一条道路。” “如果我设想的办法有效,当能缓解冯小姐的痛苦,甚至还可以提升你的修行进度。 而若是此路不通,你就要多受一份妄念折磨,甚至比现在还要更加凄惨许多。 那么到底要如何选择,冯小姐可以自己拿个主意。” 冯卿萍叹了口气,脸上反而露出一抹笑容,“回道子的话,我已经这样了,就算是再惨又能惨到哪里去,道子不要有任何顾虑,尽可以放手施为便是。” “好,你什么都别想,只需要看着我的眼睛。” 话音落下,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精神意志悄然拔高,整个房间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凝滞。 冯卿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眼前却是陡然一黑。 所有一切消失不见,只看到一片璀璨金光,就从茫茫黑暗深处冉冉升起。 仿佛一轮金色大日,光芒万丈映照四方。 而在光芒最盛处,还有一尊若隐若现的金甲神灵,缓缓睁开眼睛,低头俯瞰下来。 轰! 冯卿萍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僵硬不动。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她七窍中淌出,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看上去血腥恐怖,仿若厉鬼。 “你看到了什么?” 卫韬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 冯卿萍还未回过神来,喃喃自语说道,“我看到一片金光,还有一道身影,就从光芒中心升起。” “这就是我准备传授给你的修行法门,名为金刚秘法,你此后需要时时回忆,将这一幕景象深深印入意识,再配合上相应内练法的洗练打磨,应该就能帮你熬过许多时日。” 卫韬一边说着,起身向外走去,很快出了温暖如春的房间,来到外面寒风呼啸的雪中。 吱呀一声轻响。 在侧边厢房等待的冯节度使迎了出来,“卫道子,小女如今情况如何?” 卫韬想了一下,“不是很好,不过也坏不到哪里去,最主要的还是她自己能够想开,其他人就算是想帮忙,也很难起到太大的效果。” 走出几步,他忽然又道,“好像也不能说的太过绝对,我最近准备去见一位朋友,倒是可以请她来和冯小姐深入交流,做一番开导劝解。 以她的心态和经验,说不定真能让冯小姐坚定心境,以更加振奋的精神面对诸般磨难。” “那就劳烦卫道子了。” 冯节度使一声叹息,随后很快调整了语气,“道子这边请,老夫已经备好席面,就等着与道子坐而论道,把酒言欢。” 此时此刻,卫韬的心思早已经飘飞到了珞水。 他甚至想要雪夜出城,叫上柳青缘前往晒金场,再探桂书仿那座只剩下一片废墟的庄园。 但却又不好拂了冯节度使的面子,就只能暂且按捺住心思,跟着他一路穿过道道长廊,朝着宴会厅而去。 也只能是等到今夜过后再南下珞水,看一看当年搅得巡礼司和教门不得安生的诡叔,到底在那座庄园内留下了什么东西。 就在同一时间。 相比于齐州府城的大雪纷飞,晒金场的风雪就小了很多。 只有星星点点的冰屑,旋转着落在地上,甚至不能铺满岸滩之外的林地。 岸滩上堆积着小山一般的细沙,等待着天气转好之后,再通过珞水河道的支流装船运走。 一只野兔从洞中钻出,警惕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到处寻找着可以果腹的食物。 忽然间,野兔的身体猛然向后一缩,紧接着便飞快地朝着它藏身的土洞跑去。 就在此时,一个打着纸伞,身披大氅的年轻女子缓步进入林中。 泥泞湿滑的道路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不仅衣衫上上滴水未沾,甚至就连脚下的皮靴都没有多少泥水的痕迹。 一阵寒风吹过,无数冰屑雪花从树上掉落,打在素白纸伞上面,发出密集的清脆响声。 看着仓皇逃走的野兔,她只是悠然一笑,随即抬起头来,安静注视着前方静谧的黑暗深处。 那个方向,正是桂书仿在三十余年前修建的庄园。 一刻钟后。 她在一片还残留着焦黑的地面前停下脚步,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废墟。 “桂书仿最后的隐居之地,竟然已经衰败成了如此模样。” 孙洗月低低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以其所站的位置中心,陡然风停雪住,尽显空灵寂静。 而在她的意识深处,仿佛有一幅画卷缓缓展开。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长廊回转,房舍栉比。 又有位于其中的花园,亦是繁花似锦,绿荫葱葱。 从她的角度去看,就是从高处向下俯瞰,将整个庄园完美复现,每一处的景色都尽收眼底,纤毫毕现。 其中布局之精妙,景色之精致,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不知道多久之后,孙洗月一点点睁开眼睛,眸子里再也不见了别致典雅的园林景观,满是焦黑的残垣断壁再次浮现眼前。 她缓缓向前,步入废墟深处。 最终在一块倾倒的残破石碑前停下脚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81章 祖堂 黑暗天空下,皑皑白雪之间,珞水静静流淌。 靠近岸滩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大片的冰面,或许在不久之后,就要迎来整条水道的封冻 天空依然被乌云笼罩。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一个儒雅男子静静站在水边,任由冰雪落在身上,又化作水渍顺着蓑衣缝隙滴落下去。 他背负双手,眺望着被风雪笼罩的远方,表情温和,目光平静。 唰…… 平静水面突然间荡起道道涟漪。 刹那间数丈范围内风停雪住。 一道笼罩在黑袍内的娇小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男子身前。 “冰陨大人,荒淼公主和赤雷部的雷上师消息全无,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齐州府城左近。” 黑袍女子低声咳嗽几声,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了几粒药丸放入口中。 停顿一下,她接着说道,“属下派人多方打探消息,得知齐州节度使府邸数日前曾经发生战斗,又有隆隆雷声从中传出,很有可能便是雷上师在与大周武者交手。” “荒淼出身金帐皇族,从小到大众星捧月,身边多是阿谀奉承之徒,便让她有些看不清自我,以为世间之事都该以她为主,却不想出了北荒之后,她根本算不得什么。” 男子叹了口气,缓缓收回目光,“不过王上子女众多,一个皇女死了也就死了,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唯一可惜的便是因为她还搭上了赤雷部上师,却也算是个令人感到遗憾的损失。” 他说到此处,话锋忽然一转,“幽离自北荒南下途中,在白冥山侧与遭遇的南疆宗师一战,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痊愈就在这几日。” 黑袍女子淡淡笑道,“他以一掌换我三针,却不知我有宝甲护身,并未损伤到根基,可惜此人见势不妙当即远遁,其速度之快连我都追之不及。” “中了你三记幽神刺,纵然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日后再遇到了已然不足为虑。” 冰陨缓缓呼出一口白雾,袖中的双手各自结成一道不同的印诀,整个人仿佛与冰雪融为一体。 幽离也不再说话,和他一起眺望着被大雪笼罩的远方。 风雪愈发大了,将两人包裹笼罩在内,仿佛变成了两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时间一点点过去。 几只黑羽红瞳的乌鸦在上空盘旋观察,终于朝着河边落下,准备享用等待了许久的美餐。 只是还未靠近到男子三尺之内,它们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石头一般掉落地面,表面还覆盖上了一层湛蓝的冰晶,望之犹如栩栩如生的冰雕。 男子就在此时睁开眼睛,“你此次南下前去过水泽,圣师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幽离仿佛忽然活了过来,双眸微微转动,抬头望向晦暗的天空。 她陷入思索,慢慢说道,“圣师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了,我站在血池边缘,看着那张诡异面孔,心中竟然生出莫名的恐惧感觉,就好像是在面对着北荒新王一样。 还有,此次前往圣泽心岛面见圣师,她让我去一趟齐州珞水,寻找当年桂书仿留下的东西,就在那座修建于三十年前的山庄地底。” 说到此处,她眉头皱起,语气疑惑,“我有些不明白,桂书仿已经死了很久,圣师既然知道此事,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去寻找,却非要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忽然提起。” “还有,圣师在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左右两侧面孔神态截然不同,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她真的变成了两个人,就连环绕血池周围的灵丝,也变得有些扭曲狂暴。” 冰陨微微皱眉,“在你看来,最有可能的是什么情况?” “从心岛出来后,我想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可以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幽离眼中波光闪动,斟酌着措辞,“不过以我对圣师的了解,她以前不曾提及隐藏于山庄的那个东西,最大的可能便是任由它深藏地下不见天日,就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忽然让我们去走一趟,或许就和她出现的变化有关,所谓时移世易,时势异也。” 冰陨沉默许久,面上露出一丝莫名笑容,“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好了。” 幽离讶然道,“其实我一个人去就可以,冰陨大人不是还有其他事情么?” 他缓缓转身,沿河南下,“因为吾也有些好奇,那座山庄下面究竟埋着什么东西,能让圣师一直惦记到现在。 或许这也是一次机缘,能够让我从中窥探到当年桂书仿所走的道路,再从中反推出圣师隐藏至深的秘密,也好为我阴极阳生的道路,多一些参考的价值。” 夜已经很深了。 风雪将整个齐州府城笼罩在内。 外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赌坊勾栏还亮着灯外,其他地方的一片黑暗寂静,人们早已经缩在被窝里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房间内,卫韬双眼半开半阖,神光闪现。 内里隐约显化出一尊若隐若现的金甲虚影。 还有一缕猩红丝线,在黑暗中蜿蜒游转,灵动非常。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需要控制的猩红触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 又要勾勒出纷繁复杂的纹路形状,因此所耗费的精力也就急速增长。 更重要的是,在驱使诡丝的同时,他还必须保持对金刚秘法玄念灵意的感知,如此分心二用之下,难度更是陡然加大数倍不止。 啪! 毫无征兆的,卫韬目光微微一动,所有一切便在此时瞬间归零。 他低低叹了口气,端起凝神精心的药茶饮尽,端坐椅上陷入沉思。 从节度使府宅回家后,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的尝试,每每都以失败而告终,甚至随着精神的疲敝,变得越来越驽钝迟滞了许多。 卫韬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点金色光芒。 感知它以点做线,以线成面,最终以无数玄奥纹路组成那尊金甲虚影。 他眉心霍霍跳动,两侧太阳穴针扎一般胀痛。 却还是强忍着烦闷欲呕的难过,深入进去仔细感知,甚至不放过每一处纹路的线条走向、转折角度,乃至于比例大小。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行鲜血从口鼻间悄然淌出。 滴滴答答落在胸前,将雪白衣衫浸染出星星点点的猩红梅花。 “欲速则不达,不能继续下去了,再强迫感悟就有可能会伤及自身,到时候精神受创玄感妄念降临,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卫韬就在此时睁开眼睛,抬手拭去唇边血迹,平心静气,一点点调整着呼吸。 这还只是金刚秘法的玄念灵意,就已经如此艰难,怎么都见不到成功的曙光。 那么,若是按照他的设想,真要是想将那尊金莲绽放、脚踏玄龟、修蛇环绕的虚像真实复现出来,难度简直成几何倍数增长,几乎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都没有成功的可能。 卫韬想到此处,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想要以诡丝模拟复现玄念灵意,到底是不是异想天开之举。 但是,在诡丝蜿蜒游转,刻画出一个个繁杂纹路的时候,却又能感知到若有似无的金刚秘法真意,就说明大方向应该没有问题。 真正有问题的,还是他自身能力不足,无法做到不差分毫的完美复现,将这条道路真正走通。 休息片刻,卫韬将一幅幅图卷展开,平铺桌面。 从红线秘录和血莲图录开始,一直到抽象扭曲的洗月图录。 然后收敛思绪,精气神意沉浸其中。 不知不觉间,他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至咔嚓一声轻响,从屋外院落传来,才打断了他的观想沉思。 卫韬收好图卷,来到院外查看情况。 才发现是一根枯枝被积雪压垮,掉在了地上。 “先生。”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从暗处出现,微微躬身一礼。 “商师傅辛苦了。” 卫韬抬头仰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深吸一口沁凉湿润的空气,感受着冬夜的寒冷寂静。 “先生似有难解之疑惑。”商汴缓缓跟在后面,斟酌着开口说道。 卫韬在院子中间停下脚步,任由风雪将身体笼罩包裹。 他想了一下,忽然问道,“商师傅当初在铁腿门的时候,观摩血莲图录时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商汴沉默片刻,笑着叹了口气,“属下那时候天赋资质普通,只修行到了炼筋层次便无以为继,最多算是触碰到了凝血的门槛,因此根本没有机会去观摩血莲图录。” 停顿一下,他似乎陷入回忆,许久后才接着说道,“不过若说起观想图录的感觉,当初老师在教导大师兄的时候,我也有幸在一旁听到几句。 老师的意思是,在修行穿山腿达到凝血圆满后,观想血莲图录必须要记住一句要诀,那便是神在意先,意在形先,神意相合,玄妙自现。” “神在意先,意在形先,神意相合,玄妙自现。” 卫韬有些怔怔出神,完全被这十六个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就连商汴后面接着说了什么,都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 直至身上落了一层积雪,他才缓缓呼出一口白雾,面上露出少许欣喜笑容,“商师傅一语可值千金,点醒了我这个梦中人。 看来之前确实是走了弯路,需要按照商师傅的提示改换一下努力的方向。” 此时此刻,卫韬莫名有种受到当头棒喝,陡然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之前一直陷入到了某个误区之中,总是在追求一丝不苟的精确准度,却忽略了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地方。 那就是通过这些纷繁复杂的纹路,金色光线穿梭游走其中,为什么能展现出金刚秘法的玄念灵意,让它们发挥作用的关窍到底是什么。 换句话说,一味追求纹路的精准并非不对,但是以他现在所能做到的程度而言,主要还是应该以展现意境为根本目的。 只要能达成目的,至于中间的过程具体如何,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手段来进行实现,就不再是孜孜以求的全部重点。 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重新返回房间。 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心休息后,他再次开始了新的尝试。 唰! 一缕猩红丝线再次沿着纹路蜿蜒游动,很快显化出若隐若现的金刚秘法真意。 卫韬凝神静气,定心猿,栓意马,把一切杂念都拒之门外。 不再计较细节之处的得失,也不再追求临摹复印般的精准,即便是出现少许偏差也无所谓,而是着重感知金刚秘法玄念灵意的势。 寻找线条纹路内部,乃至于不同纹路之间的关联,根据意境和大势的变化调整诡丝的运转。 如此一来,对于精神的消耗反而减少了很多。 让他能够一直坚持下来,直至将整个过程全部走完。 终于,承载了他对玄念感悟的红丝停了下来,组成一尊有些古怪,甚至于丑陋的形象。 下一刻,所有诡丝毫无征兆燃烧化灰、消失不见,没有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卫韬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眼神茫然,表情疑惑。 他也有些搞不清楚,刚刚最后一次复现金刚秘法玄念灵意,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又一次习以为常的失败。 第二日早上,卫韬自家里出来,先去了趟节度使府邸,确认一下冯卿萍开始修行金刚秘法后的情况。 离开时,冯卿萍眼圈泛红,还有些湿润。 她不顾地面满是混合的泥雪,直接拜倒在卫韬面前,以头触地行了大礼,“卿萍谢过道子大恩大德,此生定当结草衔环,方能回报道子之恩。” 卫韬默立不动,受了冯卿萍这一拜。 毕竟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叩门。。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并不是一句空话而已。 更何况冯卿萍被他救得性命,又承他传法才能对抗妄念袭扰,因此这一拜算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儿虚假。 从冯家出来,卫韬沿着被积雪覆盖的街巷一路前行,从府城南门出城,径直向珞水而去。 一夜过后,雪花变成了冰晶碎屑,落在地上发出密集的清脆响声。 待到远离身后的城墙,他的身影悄无声息渐渐变淡,仿佛完全融入到了风雪之中,却又似乎游离在外,上一刻还在林间,下一刻已过河畔。 ………… ………… ……………… 柳青缘躺在床上,盖着绒被静静安眠。 或许是因为呼吸不畅的原因,她还在打着小小的呼噜,声音在卧房中不停回荡。 吱呀一声轻响,卫韬推门而入。 见到眼前的一幕,他不由得微微皱眉。 而就在下一刻,房间内毫无征兆变得一片漆黑。 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无法看见。 卫韬精神意气陡然拔高,气血真劲自发运转,却又在下一刻尽数收敛沉寂下来。 “一段时间不见,柳青缘竟然突破了玄感。” “所以说,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是和那个贴身丫鬟一样,落入到了她的妄念之中。” “但是,以她初入玄感的实力层次,竟然能在不知不觉间就将我引入妄念,倒是有些奇怪。” 卫韬心中动念,眼前再次一花。 刹那间黑暗退去,光芒显现。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有些无语地看着那片延伸到视线尽头的花海。 卫韬也是没有想到,柳青缘所引发的玄感妄念,竟然和他几乎一模一样,找不出本质上的区别。 甚至同样有一位白衣白裙的女子,从花丛深处缓缓现身,出现在他的眼前。 卫韬面无表情,仔细观察。 片刻后忽然发现了最大的不同。 那便是在柳青缘显化的妄念之中,并没有出现那座白骨祭坛,更没有与之相关的种种混乱声响。 片刻后,白衣女子转身,朝着花海深处走去。 随着她的离开,花丛左右分开,自动形成一条通向远方的道路。 卫韬没有太多犹豫直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花海中不停穿行。 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甚至让他感觉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直至一座通体玄黑的破败建筑突兀出现眼前,所有一切骤然变得完全不同。 卫韬眼前又是一花。 不见了漫山遍野的花海,而是身处于阴暗的石殿之内,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尊宽大厚重的棺椁。 棺椁前方一盏破旧油灯静静燃烧,惨绿色的火焰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白衣白裙的女子一步步走到棺椁近前,然后缓缓躺了进去。 他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升起道道波澜。 “柳青缘的玄感妄念不是花海,而是是这座破败石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就是萝茶族的祖堂。” “更进一步去想,这个白衣白裙,一直被我当做是孙洗月的女人,有可能便是萝茶族祖堂内供奉的那具尸体。” “那么,出现在我自身妄念中的白骨祭坛,又会是个什么东西?” 卫韬眉头紧皱,陷入思索。 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玄感妄念渐渐褪去。 “先生什么时候来了?” 直到柳青缘从梦中醒来,才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刚到不久,正准备带你再去一次桂书仿的庄园。” 卫韬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晋入到的玄感境界?” “玄感?” 柳青缘不由得微微一怔,片刻后才讶然道,“不是先生提起,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到了玄感层次。”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从练脏到玄感,你竟然没有一点儿感觉?” “属下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柳青缘思索着慢慢道,“我可以肯定,昨夜睡觉前还在练脏层次,难道做了个奇怪的梦之后,就稀里糊涂破境到了玄感?” “你做了什么梦,还能记起来吗?”卫韬问道。 柳青缘叹了口气,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我梦见自己在睡觉。” 停顿一下,她又补充道,“那是一间空荡破旧的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器物,只摆着一尊棺材,我就躺在里面睡得很香。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忽然醒了过来,就看到先生出现在那座石屋里面,来到了我的面前。 而在见到先生之后,我就真的醒了,也发现自己真的就是在睡觉。” 她左看右看,甚至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几下,“我不会到现在仍然没醒,依旧是在做梦吧。” 忽然,她毫无征兆闭口不言,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沉默许久,柳青缘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充满凝重,表情也有些痛苦和迷茫。 “不,不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想不起来了。” “昨天晚上,在我入睡前,一定发生了什么,现在却没有任何印象。” 她猛地跳下床,浑然不顾自己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光着脚便来到外面的风雪之中。 在院子里不停找寻着什么。 卫韬跟在后面,帮她披上一件白色裘皮大氅。 就在此时,柳青缘猛地愣住,下意识摩挲着光滑柔顺的毛皮,喃喃自语开口说道,“昨天晚上,应该有人来找过我,这件衣服上还留有那个人的味道。” 她眉头紧皱,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口中还在不停念叨着,“玄感,妄念,诡丝……” “那个人说,诡丝不是这么用的!” 说着说着,柳青缘猛地抬起头来,“先生,那个人找到我,又提到了幽玄诡丝,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和你的目的一样,就是冲着桂书仿的那座庄园而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82章 重逢 一辆马车出了珞水城,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过了珞水支流响水渠后,距离目的地还剩下一个时辰的车程。 前后都有柳青缘的心腹属下开路跟随,贴身丫鬟小懿则充当车夫的角色,靠在车辕上默默养神,不时拎起装满烈酒的皮囊抿上一口。 后方车厢内,卫韬和柳青缘相对而坐。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保持了几乎一路的安静沉默。 马车路过一片树林,卫韬打开侧窗,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还记得上一次来晒金场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见到了一具剥皮实草的尸体。” 他深吸一口冰寒的空气,不无感慨道,“虽然才过去了不到一年时间,给我的感觉却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就连记忆都有些模糊。” “那个时候,先生还是清风观的镇守执事吧。” 柳青缘已经从妄念侵蚀中完全恢复过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好了很多。 她一起看向外面的树林,面上浮现回忆神色,“我当时应该也在路上,准备前往桂书仿的庄园,探寻有可能存在的秘密。” 卫韬关闭侧窗,将寒风冰屑拦在外面。 他思索着慢慢说道,“桂书仿被朝廷和教门联手剿灭,但是他建造的庄园却一直被保存了下来,还有青莲教的老人一直留在附近打理看护,怎么看都不算正常。 若说朝廷和教门都被瞒了过去,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我是不太相信的。 但所有参与此事,或者是知晓内情的人,都对此视而不见、放任不管,甚至还有包庇袒护的嫌疑,如此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浑浊。” 柳青缘细细品味着话里隐含的意思,片刻后叹了口气,“当初桂书仿事情败露,不管是朝廷还是教门,对他研究的东西有兴趣的人不在少数。 单我所知道的,就有天机府东禾先生、巡礼司邛太常,也就是鬼手苍愁的师傅,还有玄武道风洳太上、定玄派罗掌门等人,或多或少都曾经参与其中。” 卫韬微微点了点头,“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虽深源之下,无所不入。 而对于很多武者来说,或许可以面对权势财帛毫不动心,却无法抵挡幽玄诡丝带来的利益吸引。” 说到此处,他有些好奇问了一句,“青缘刚刚提到了天机府,这又是个怎样的组织?” “天机府一向隐秘,名声不显,先生了解不多倒也正常。” 柳青缘道,“先生之前去过京城,应该听说过位于大内的四象殿,内里有武道宗师值守,庇护以皇宫为中心的一方平安。 其实四象殿便是天机府的一部分,因为较多显露人前,所以才会被知晓更多,至于天机府的其他机构,整日里都神神秘秘,别说我和先生,就连符太常都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晒金场已经近在眼前。 卫韬从车上下来,看着那座依旧矗立不动的石门牌坊,回想起房员外在此迎接的场景,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出神。 上次前来此地,他本以为只是处置某个流窜作案的邪道武者,只要将人找到拿下就万事大吉。 结果却是牵扯出来和桂书仿有关的幽玄诡丝,还有青莲教余孽就在周边一直隐藏,直到最后才显露端倪。 此时此刻,再回过头去细思当初发生过的事情,卫韬忽然就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先生,我们是直接去那座庄园,还是在这里停驻休息一下?” 柳青缘跟在后面,一起注视着前方杂乱无章的各种建筑。 雪季的晒金场一片安静。 和天暖时的繁忙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街面上也看不到几个行人,或许都呆在家里躲避风雪严寒。 “进镇子吧,先找家馆子吃饭,然后去一趟房员外的府宅。” 卫韬说着便缓步向前走去,“之前我们对那里探查得并不仔细,这次看能否有其他的发现。” 不久后,两人来到一间饭馆。 落座后随意要了几盘小炒,一锅炖菜,就着主食慢慢吃了起来。 卫韬吃得很慢,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有些出神地观察着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从伙计到食客,还有不时从外面走过的行人,都给他带来莫名奇怪的感觉。 甚至在这种奇怪感觉的驱使下,卫韬御使观神望气术更加深入观察,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至少从表面上看,一切都很正常。 在他的感知中,所有人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诡异古怪的气息,就连桌上的食物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观察思考片刻,卫韬心中忽然一动,发现了被自己忽略的某个情况。 饭馆内外这些人,他们的言行似乎和身份有些不符。 换句话说,作为开在晒金场内的饭馆,往来进出大都是讨生活的力工,里面吃饭的氛围显得太过安静了些。 没有热火朝天的吹牛,也没有面红耳赤的拼酒,仔细去听他们交谈的话题,竟然没有太多的涉及到赌钱和女人,属实有些不太正常。 不久后,柳青缘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先生,这座镇子有些奇怪,到处透露着虚假的感觉。” 卫韬微微颌首,对此表示赞同。 柳青缘所说的虚假,或许并不是指镇子和居民是假的。 因为他们确实都是真实的存在,绝非玄感妄念带来的幻觉。 准确来说,这些人仿佛是在表演。 就像是搭建了一座戏台,在他面前将晒金场的日常生活表演了出来,让他去观看,去融入。 而且在这里,他既是观众,可以观看别人的表演,却又身处于戏台之中,同样也变成了演员。 “吃饱了啊,那我们就走吧。” 卫韬不动声色,招手叫来饭馆伙计算账。 等待找钱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间问道,“原本住在这里的房员外一家,现在是搬走了吗?” 伙计抬起头来,就像是没睡醒一般,眼神还有些散乱茫然,“客官找房员外做什么?” 卫韬道,“我们是房员外的远亲,这次专程从老家过来探望他老人家,结果却扑了个空,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房员外家被灭门了。” 饭馆伙计称了碎银的重量,找回一排制钱,口中还在不停说着,“这是半年多前的事情了,房员外一家不知怎么就和青莲教有了牵连,被官府派人过来就地处决了。” 他的表情从头到尾平静淡然,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在卫韬刚刚进店时,在开口询问客官要吃些什么。 卫韬却是适时露出惊讶表情,眼神中还带着少许的忧虑恐惧。 “竟然是这样吗?” “多谢小哥了,我忽然想起来,自家和房员外其实也不是太近的亲戚,根本就不入五服之内,以前也没有过接触,完全不算熟悉。” 他当即起身,拉着柳青缘便往外走,就连桌上的铜钱都没有去拿。 饭馆伙计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出门远去,目光重新变得散乱茫然。 许久后,他才将桌上铜钱收起,开始慢慢清理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先生,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径直出了晒金场的石门牌坊,柳青缘才开口问道。 “这里的情况似乎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最后与饭馆伙计的几句交谈,让我想起了房员外家的那些仆役,不过却没有在他身上感知到诡丝存在的痕迹。 除非是将他杀掉剖开身体寻找,否则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 卫韬回头看了眼沉默安静的集镇,很快做出决定,“我们现在就去桂书仿的庄园,我怀疑晒金场的古怪,很有可能还是和那里有关。”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其他人还不到玄感层次,最好让他们直接原路返回,免得出现不必要的损失。” 马车沿着大路缓缓前行。 丫鬟小懿还有些不太高兴。 因为她也想和小姐一起去那座庄园,看一看当年闹得朝廷教门不得安宁的桂书仿隐居之地。 只是小姐的命令不能违逆。 更因为这是卫道子做出的决定,她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小懿漫无目的想着,将披风裹得更紧了一些。 忽然,她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猛地勒紧了手上的缰绳。 马车在道旁缓缓停下。 小懿面色冰冷沉凝,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道纤柔身影。 目光落在不远处缓缓转动的素白纸伞上面,身体不由自主绷紧到了极点。 下一刻,小懿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就算是拼了命的想要催动气血,原本随心而动的力量却犹如一潭死水,根本无法运转分毫。 “没想到才过了不长时间,我们就再次相见,也算是很有缘分。” 一道温润似水的声音悄然响起。 小懿看着对方缓缓走近,一点点靠近过来。 却浑身僵硬,遍体生寒,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这种令人绝望的恐怖感觉。” “她说的是很有缘分,再次相逢,但我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印象,根本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小懿心如死灰,已经陷入到绝望的情绪之中。 她不知道前面探路的同伴是不是还活着,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事态向着无法预知的方向加速发展。 不过小懿的绝望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仅仅两三个呼吸之后,那道纤柔身影便已经站在了车厢近前。 “也罢,道左相逢,即是有缘,既然和你能再次相见,我就再帮你提升一点实力如何?” 耳畔响起悠扬女子声音,却犹如惊雷在小懿心间炸开。 她呆呆看着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忽然间感觉身体有些发冷。 仿佛将所有一切完全暴露在了那双眼睛之下,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就算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大氅,也阻挡不住这道寒意的侵袭。 下一刻,车厢门被轻轻打开,她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回身摩挲着拉车骏马的鬃毛,悠悠叹了口气。 “你们刚去了那个名为晒金场的镇子,本来坐在车厢内的两个人,是不是留在了那里?” 小懿坐着一动不动,犹如一尊泥胎塑像。 听了她的问话,却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沉默片刻,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柳青缘当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就连我都没有料到,她竟然能再次摆脱影响,甚至可能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直接猜到了我的去处。” “只是以柳姑娘的机敏和谨慎,本不应该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所以说能够促使她定下决心的,还在于车厢内的另外一人。” 说到此处,她笑容愈发浓郁,“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另外一人是个年轻男子,而且是青麟山元一道的卫道子,伱认为我说的对与不对?” 小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不敢与她对视,生怕对方从眼神中发现了什么。 她对此并不在意,表情若有所思,目光越过马车看向远方,“刚才我的推测可能不对,如果真的是卫道子起意要来桂书仿故居,那么很有可能便是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并非是因为柳青缘和我的关系。” “毕竟他很有可能就是苍莽山脉的那个军镇甲士,继承了我断舍离掉的一些东西,能够有此感应也属正常。 但是,我和他都来晚了,现在的那座庄园,就真的只剩下了一片废墟而已,即便是能从中看到、听到、感知到什么,也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罢了。 就连那座名为晒金场的镇子,也变得和其他人群居住的城镇有很大不同。” 说到此处,她似乎有些罕见的犹豫迟疑。 在马车旁驻足伫立许久,她忽然开口问道,“你说,我现在要不要去见一见他?” 小懿身体毫无征兆一颤,发现自己恢复了活动的能力。 但是面对这一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那位并不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而只是由于她完全不知道的某些顾虑,在做着思考衡量,还没有做出决定而已。 她如果自作聪明说些什么,那才真的变成了一个傻子。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碎雪如雾。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小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就要直接弃了马车,以最快速度朝着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 但她向前才奔出几步,却莫名眼前发黑,意识一片空白,浑然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刚刚又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晒金场内。 冰陨和幽离缓缓步入镇子。 他们沿着唯一的街道走出几十米距离,转身进了唯一开着的那间饭馆。 冰陨随便选了处靠墙的位置坐下,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环境。 “客官想吃点儿什么?”店伙计慢慢走过来问道。 幽离目光落在店伙计身上,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作为店家小二,这人不仅动作迟缓,表情茫然,就连说话都有些含含糊糊,吐字不清。 让他接待客人,岂不是在砸饭馆的招牌? 她沉默一下,指了指挂在柜台上方的菜牌,“那几样招牌菜品,现在能做吗?” 店伙计道,“能做,不过需要多等一些时间,如果两位客官没有急事的话……” “那就算了,我们不吃了。” 冰陨就在此时忽然开口,打断了店伙计的说话,同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但刚刚从椅子上起身,他却又缓缓坐了下来。 冰陨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一个浑身都笼罩在灰色长袍之内,就连面孔都被兜帽遮挡的人,缓缓从店外走了进来。 明明饭馆内还有很多空桌,那人却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随后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面孔。 “你们是来自北荒的武者。” 中年男子缓缓说道,“而且是两个突破了天人化生界限的武道宗师。” 冰陨微微一愣,随即面露笑容,“你又是什么人,既然知道吾等的身份,竟然还敢如此的放肆?” 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以两位的实力,要杀死我易如反掌,就算是将这座镇子全部屠光,也不会浪费你们太多时间。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是昨天有个比你们还要厉害的姑娘过来,以及在你们之前刚刚离开镇子的一对男女,他们就没有去做这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冰陨笑容敛去,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你说的那三个人,又都是谁?”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他们还很年轻,我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最多是从一些细节上见微知著,推测出其中两人都是玄武道弟子,还有一个应该是巡礼司的官差。” “你也是这样和他们见的面?”冰陨问道。 “没有,我只是看了他们几眼,并未像现在这般,坐到对面和他们交谈。” 冰陨屈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笃笃的声音一圈圈荡开。 对面中年男子顿时面色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甚至还有一缕鲜血从唇角溢出。 他便在此时收手,思索着慢慢说道,“吾再三观察,发现你确实只是个普通人,结果却能直接看出玄武道弟子和巡礼司官员的身份。 如此种种,实在是让吾有些好奇,你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中年男子拭去嘴边血迹,表情却依旧平静,语气也不见任何起伏,“秘密就在镇外那座已经被毁的山庄之内,你们随时都可以去探查寻找。 不过两位最好稍等一段时间再去,以免和提前一步抵达的那对年轻男女碰面。” “区区一个玄武弟子而已,除非是早已经失踪不见的孙洗月,其他人根本不会被吾放在心上。” 冰陨垂下眼睛,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笑容,“不过比起他们,你却更让吾感到好奇。 毕竟你身为大周人士,不去和玄武弟子、巡礼官差面谈,却非要出现在吾等两个北荒武者的面前,又是何意?” “难道是厌倦了日复一日的辛苦生活,要投靠我们谋求一个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于我如过眼云烟,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正因为两位自北荒而来,所以我才来到你们面前。” 男子说到此处停顿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忽然变得扭曲,“你们应该知道罗青隽,我希望你们回去的时候能给她带一句话。” “罗青隽……” 冰陨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罗青隽又是谁?” 一旁的幽离眼中波光闪动,同样面露疑惑表情。 “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么?” 中年男子自出现后第一次皱起眉头,过得片刻又接着说道,“大周教门七宗之一,定玄派罗道子,你们知不知道?” 幽离不由得一声叹息,语气古怪道,“看你也不是很老的年纪,怎么一开口便说些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 我刚刚想起来罗青隽的名字,但她是三十年前的定玄道子,后来一直坐到了定玄掌门的位置,并且早已经不在人世。” “原来如此,我确实有很多事情还不知道,多谢两位为我解惑。” 中年男子点点头,紧接着却说出让两人都为之惊讶的话来。 “罗青隽未死,此时就在北荒。” 冰陨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声音忽然放得很轻,“你说出这句话,又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大梵生天灵意,她如果不是在北荒的话,又怎么可能以精神勾连梵天,并且试图借此对我进行压制? 我能够和两位面对面说话交谈,便是她借助梵天灵意之力所造成的后果。” 中年男子还在说着,眉心毫无征兆多出一道前后通透的孔洞,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内里粘稠的脑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自木椅上滑落,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便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虽然死了人,饭馆的掌柜伙计,以及其他两桌客人竟然对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还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地上的尸体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幽离,你在做什么?” 冰陨缓缓转头看来,目光阴沉,表情阴郁。 “冰陨大人,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的精神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了影响?” 幽离语气沉凝,“我修行幽神刺,对这种变化最为敏感,却也是在刚刚才发现不妥。” 冰陨闭上眼睛,仔细感知。 片刻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你是对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能对吾等两个武道宗师施加精神影响,简直超出了我的想象。” 幽离问道,“冰陨大人准备怎么办?” “这座镇子不正常。” 冰陨左右环视一周,“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部杀光,然后就去桂书仿的庄园,说不定还能遇到玄武道弟子,也能从其口中逼问出更多东西。”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声音响起,传入两人耳中。 冰陨转头看去,发现是饭馆伙计在开口说话。 “两位稍安勿躁,等我将该说的话说完,你们再动手杀人、甚至是屠镇,也并不算迟。” 店伙计话音刚刚落下,整个人猛地变得僵硬,脸上覆盖了一层蓝色冰晶,同样倒地不起,刹那间便失去了生命气息。 “希望两位回去告诉罗青隽……” 几乎在饭馆伙计倒下的同一时间,坐在远处的一个食客将头转过九十度,将话接了过来。 他话说一半,软软倒伏在了桌上,杯盘碟碗噼里啪啦碰倒一地,酒水菜汤溅的到处都是。 “大梵生天灵意,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可以随意借用。” 第二张桌上的客人继续开口,同样刚刚说了一句话便死于非命。 紧接着,饭馆老板从柜台后坐直身体,“她想要借助梵天灵意,却是没有想明白一些关窍,也不知道有借还须有还,世间并无只借不还的道理。” 这一次,冰陨没有再次动手,幽离也保持沉默,安静听饭馆掌柜说了下去。 “如果罗青隽再这样继续下去,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倒不如让我和她各……” 饭馆掌柜说着,忽然七窍涌血,命丧当场,步了店内其他人的后尘。 “最后一个,不是我出手。” 幽离精气神意陡然拔升,警惕环视四周。 冰陨缓缓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出手,但他就这样死在了我们的眼前。” 沉默许久,他忽然露出一丝莫名笑容,“吾自幼修行部族代代传承的秘法,历经各种艰难困苦,越过道道关卡考验,终于成就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 其后也不敢松弛懈怠,依旧日夜苦修,直至触碰到阴极阳生的那道门槛,并且窥探到内里一丝美妙玄奥的风景。” “一路走来,吾已经忘记曾经击败过多少个武者,杀死过多少敌人,却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奇幻诡异的经历。 尽管只是面对着几个连气血搬运都不会的普通人,竟然就让我生出了莫名的恐惧感觉。” 冰陨摇头叹息,拭去额角少许汗渍,起身朝着店外走去。 这一次,再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幽离在门前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死状各异的几具尸体,“冰陨大人,我们还要将整座镇子抹去吗?” “不,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再死。” 冰陨抬头望向晦暗天空,伸手接住又开始向下飘落的雪花,“再在这座镇子里杀一个普通人,我的心境就要受到难以抑制的影响。 这是大梵生天对我的警告,但同时也是一次可以让我更进一步的契机。” “此次必须要多谢幽离,如果不是你提供的信息,吾也不会前来此地。” 他低头看着那片雪花在掌心迅速变大,颜色也变得湛蓝晶莹,眼睛里充溢着越来越盛的光芒,“不能杀小镇居民,吾心中刚刚升腾的杀机却无法宣泄出去,如此一直积郁于胸,却是犹如烈火灼伤,让人难以忍受。 希望不久后能遇到那两个玄武弟子,好让吾尽情宣泄无处释放之杀机,才能在后面以更加通明透彻的心境,去迎接大梵生天降临的灵意。” ………… ……………… 停歇了不到一天,风雪再次笼罩天地。 卫韬和柳青缘穿过树林,在那座已经完全看不出模样的庄园前停下脚步。 他并没有直接进入其中,而是在外面仔细观察感知。 “这里确实有人来过。” 片刻后,卫韬蹲下身体,伸手触摸着还有种少许焦黑的地面,又转头看了一眼柳青缘的所穿的靴子。 “应该是一个女子,脚型和你差不多大,似乎还要稍小一些。” 柳青缘面色微微一红,轻咳一声道,“先生还发现了什么?” “其他倒是没有发现。” 卫韬还在观察着那只几近于无的脚印,然后扩大搜索范围。 直至来到十几米外,才看到了另外一处痕迹。 他微微皱眉,“两步之间的距离在五丈左右,关键是脚印如此浅淡,便说明她的实力层次非同一般。 当然也有可能是修习了某种身法,让她不需要力灌双腿,就能悄无声息越过如此远的距离。 就像是定玄宫苑,当初我和她一追一逃,在荒野中奔行出百里距离,比起我的步步生莲,她前行起来才是如风缥缈,不见一丝烟火气息。” 卫韬收敛思绪,继续向内走去。 按照冯卿萍妄念中所描述的位置,再搜寻之前在庄园内留下的记忆,穿过了道道毁坏殆尽的断瓦残垣,一点点朝着原本花园的位置靠近过去。 柳青缘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不时浮现焦黑的满地狼藉,又想起司衙卷宗中关于桂书仿的描述,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怔怔出神。 生出了人生纷纷难料,世事悠悠难说的莫名感慨。 咔嚓一声轻响。 卫韬踩断了一根枯枝。 他就在此时停下脚步,低头俯瞰着前方不远处横在地上的残破石碑,口中慢慢念出了还未被完全磨灭的三个字。 “桂书仿。” 接下来,他越过石碑,看到了那个五尺见方,通向地下的漆黑洞口。 不远处的乱石堆内,还有明显是新挖出不久的泥土,和周围的灰黑痕迹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里应该是桂家祠堂的位置。” 柳青缘走上前来,回忆着慢慢说道,“当初先生和我也在附近仔细探查搜寻许久,却是没有发现竟然还有这样一个通往地下的洞口。” 卫韬没有说话,脑海中闪过冯卿萍对于妄念的描述。 一个中年男子沿着阴森幽暗的台阶向上,浑身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 “所以说,柳青缘的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就在昨天晚上,亦或是前天晚上,真的有人到珞水巡礼司找过她。 并且那人也如她所想的那般,紧接着便也来到了这座庄园,挖开了冯卿萍妄念中出现的地洞。” “还不知道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为什么三十年前桂书仿失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让它真正重现天日。” 卫韬默默想着,低头朝着洞内看去,只能看到靠近地面的一段阶梯,再向下便是一道拐弯,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无法看清楚到底通向何处。 从脚边捡起一粒石子,他屈指轻轻一弹,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数个呼吸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看来还是需要亲自下去探查一番,才能弄清楚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卫韬深吸一口冰冷空气,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取出几根火折,“我先下,你再跟上,我们前后相隔八到十个台阶,若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示警。” “明白了,先生小心,这里面阴气森森,怕是……” 柳青缘话未说完,却毫无征兆闭口不言。 她面露疑惑表情,眼神也变得散乱迷茫。 整个人软软倒在一旁,竟然就此熟睡过去。 早在她开口说话前,卫韬便已经转过身体,朝着一侧的风雪深处看去。 轰! 就在这一刻。 在他的眼中,所有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不见。 不见了满天飞雪,不见了残垣断壁,就连刚刚被他扶住的柳青缘都不见踪影。 在他的视线之中,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以及一双在黑暗深处缓缓亮起的眼睛。 那是一对秋水潋滟,又亮若星辰的眼眸。 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璀璨光芒,自黑暗最深处显现,沉默无声注视过来。 刹那间,无数画面在卫韬眼前走马灯般旋转。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顿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感受到了已经很久未曾有过的危险。 卫韬平心静气,精神意气猛然拔高。 他丝毫不为不停闪烁的各种画面所动,缓慢但是异常坚定的,朝着远处那双星辰般闪亮的双眸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所有的幻象都在此时此刻消失不见,一切又都恢复到了他和柳青缘刚刚来此的状态。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 破碎石碑躺在地面,前方横亘着那只阴森黑暗的洞口。 那双亮若星辰的双眸却已经消失不见,杳如黄鹤、无影无踪。 “那双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谁?” “庄园内发现的两道纤细脚印,是不是眼睛的主人所留?” “难道她就是去找柳青缘的神秘人?” “更重要的是,看着这双眼睛,为什么会给我一种异样的熟悉感觉?”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心头,让卫韬顿时有些不胜烦忧。 就连旁边的这座漆黑洞口,都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 他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全力御使观神望气术,想要再次捕捉到对方的气机。 最终却是一无所获,徒劳无功。 因为就在观神望气术启动的同时,又有两道外罩黑袍,头戴兜帽的身影,出现在了卫韬的视线之中。 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气息,顿时便搅碎了周围的风雪环境,掩盖了那道若有似无的气机,完全扰乱了他试图以观神望气术感知搜寻的努力。 冰陨缓缓停下脚步,目光穿透风雪看了过来。 看着前方站在一处的两道身影,他面露笑容,悠悠叹息,“此人应该就是那个玄武弟子,已经让吾嗅闻到了香甜的杀戮气息。” 幽离双手拢于袖中,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他还揽着一个漂亮姑娘,在这样的冰天雪地,焚烧过后的灰烬之地,两个教门弟子倒是颇有情趣。” 卫韬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将刚刚苏醒的柳青缘护在后面。 就在两个黑袍人出现的瞬间,他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这种感觉应该是两个北荒宗师,他们竟然出现在了桂书仿的庄园遗迹!?” “如果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是和两个北荒宗师一起,此战怕是会相当艰难,甚至有很大可能就要落败身死。” 他很快收敛思绪,语气沉凝说了一句,“你现在就走,不要回头。” 柳青缘咬牙道,“那先生呢?” “对面两人已经锁住了我们的气息,所以你走可以,我现在却是走不了。 不过谁想让我死,我就要将他一并拖入黄泉地府!” 卫韬垂下眼睛,气机陡然收敛犹如顽石。 紧接着,他身体下沉,开始蓄势蓄力。 就如同一座极度压抑的海底火山。 不知何时就会猛然爆发,将周围一切尽数毁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83章 牵动 寒风呼啸,掠过远处密林呜呜作响。 大雪纷飞,将整个庄园完全笼罩在内。 柳青缘虽然离开,却并未真正走远。 而是隐于废墟外的树林之中,密切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她微微闭着眼睛,表情平和安宁。 纵然面对着如此险境,也不见什么绝望惊恐。 石碑一侧,洞口近前。 卫韬身体缓缓伏低。 左手置于身前,向上指天。 右手负于背后,向下指地。 幽离虽然有法稍动,心中却是陡然一惊。 那种感觉,让玄武整个人都为之颤栗。 我便在此时睁开眼睛,透彻通明的心境是由自主泛起一丝波澜。 纤柔的身体是进反退,如鱼入水寻隙而入。 距离这座完整石碑,以及与石碑相近的洞口,刚坏十步距离。 武道修行,不是要由简到繁,再由繁至简,如此才算是走完了一个阶段的轮回。 玄武面有表情,目光冰热,拍出的一掌毫有征兆划出半圆。 玄武高头躬身,肃然行礼。 玄武暗暗叹息,在我看来,是管是饭馆的老板和伙计,还是这几个食客,很没可能不是生天灵一个人。 卫韬则双腿深深有入雪地,一路向前进却,撞碎了小片残垣断壁,淹有在了小片烟尘之中。 小音希声,惊雷样间。 “更是可思议的是,一个玄冰道弟子,竟然慢要以金刚秘法成就横练宗师!?” 当年你对你还算是错,虽然说是下照顾没加,却也指点过你的修行,如今得知了你的住处,自然是要后去拜访一七。” 更重要的是,在最前的饭馆掌柜被杀的时候,我忽然感知到了梵宁玄真的存在。 但是,以当今王下深是可测的修为境界,难道还看是出来罗青隽的根底? 除此之里,也必须要感谢幽离。 玄武重重呼出一口白雾,“吾体悟梵宁玄真,再以蕴含着胸中杀机的冰陨牢笼将其封镇,那个玄冰弟子死得毫有样间,还能落得一个全尸,就算是吾毫有吝啬赐上的恩赏。” “吾已打破屏障,即将成就阳极!” 你是由自主张开嘴巴,任由呼啸的寒风灌入口中。 忽然,一声幽幽叹息就从你的身前响起。 但一遍遍回溯,再八考虑之前,我还是弱迫自己接受上来,并且以此为基础退行更加深入的探究。 而就在那外,小梵卫道子意最为浑浊浓郁。 在这道虚握的拳印中心,倏然迸发出犹如心跳的巨响。 难道说那也是梵天特意做出的安排,细细品味之上,当真是妙是可言。” 桂书仿微笑说道,“此次北下齐州,能见到今时今日的天灵意,即便来到生天灵旧居有没达到预定的目标,也算是收获颇丰、是虚此行。” 就在此时,所没一切毫有征兆陷入停滞。 “还是说,生天灵留上的痕迹引起梵天注意,所以才会在远离北荒的地方凝聚起如此灵意。” 有声有息向上沉降多许。 我微微高头,视线越过这个玄冰弟子的身体,落在横放于地的样间石碑下面。 十米里,卫韬垂上眼睛,看到在自己手臂之下,有声有息蔓延开来的一朵冰花。 所以说,八十年后的定玄派罗道子,前来的定玄罗掌门,或许便是今时今日的北荒圣师。 伞上则是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淡黄衣袂随风飘动,就像是四天之下的仙子,悄有声息降临凡尘。 咔嚓一声重响。 湛蓝冰晶肉眼可见扩小范围,很慢包裹住卫韬小半边身体,还在以更慢的速度变得更加厚重。 我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便在此时收敛所没心绪,精神意志融为一体,深入感知体悟着越来越浓郁的梵宁玄真,忽然感觉停滞已久的修行境界,在那一刻竟然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我亲手打造的寒冰牢笼有没任何变化。 桂书仿再次消失是见,纤细的身影连同纸伞一起,仿佛直接融入到了茫茫风雪深处。 但在许月心中,却没咔咔重响接连泛起。 肯定两个北荒宗师来得是是那么及时,我定然还没循迹而下,追寻这道目光而去。 而且那并是是开始,却只是一个结束。 所以说,就算是以一敌七面对北荒宗师,即便对方没一人半只脚踏入阳极,我也是毫有所惧。 双手五指微张,掌心稍稍凸起,已然是一开始便摆出了元胎拳印的姿势。 有没任何坚定,我一掌便朝着这座依旧有没任何瑕疵的蓝色冰雕拍落。 “连武道宗师都是是的玄感武者,非但有没死在牢笼之中,而且还能摆脱吾的封镇?” 随着细碎鸣响,冰花越结越少,也越来越厚,刹这间便将整个大臂完全覆盖笼罩。 至于其修为境界,观神意、望气机,大致和金龙部主龙聖在同一层次。 拳势过处空空荡荡,仿佛在这外本样间一片虚空。 而就在上一刻,幽离发现自己是能动了。 与此同时,还没两条冰路自玄武脚尖起始,悄有声息蔓延到卫韬脚底,而前迅速向下,将双腿全部包裹在退去。 “可惜,吾已然悟道阳极,还没聚而未散的梵宁玄真加持,他就算是成为了横练宗师,也一样要被吾生生打散金刚琉璃,变成满地乱滚的小大舍利!” “从某种意义下讲,那位孙洗月道子承载了你的一部分真灵,算是你的传承者,竟然就那样折在了北荒冰魄族的宗师手中? 但是,精擅玄冰真解和金刚秘法,招式打法却丝毫是见孙洗月痕迹的元一道子? 有法抵抗的压力从后前同时压迫而来,就连移动一上手指都有比容易。 位于两人中间的幽离心中猛地一跳,整个人霎时间被绝望恐惧完全笼罩。 忽然,一股莫名感觉在意识深处荡漾开来。 “神神叨叨,就该当被你一拳打死!” “天灵意当真是令吾刮目相看的天赋资质,孙洗月青麟山倒是会选弟子,能将那等人才从军镇中简拔出来,或许又可保元一道八十年的平安。” 卫韬点点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然知晓了这位后辈的上落,专程过去看望感谢也是应没之意。” “天灵意倒是很没意思,差点儿连你都瞒了过去。” “接上来,就要到了最终迎接梵宁玄真的时刻。” 幽离便在此时猛地回过神来,死死盯着刹这间样间到了近后的身影,意识几乎是一片空白。 “那一式打法你还没见过,再施展一遍也只是徒劳而已。” “天灵意的力量很弱,虽然还差线才能晋入宗师之境,却不能让绝小部分的阴极宗师为之汗颜。 即便是与梵许月巧的交联,也出现了刹这的中断。 你语气淡淡说着,声音是含任何其我情绪,没的只是冰热的淡漠疏离。 与此同时,庄园所在的空中也风停雪住,和里界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待到返回北荒之前,就样间投入些时间精力去探索研究。 “是见是闻是触是临,有声有色有形有质。” 所以说,需要提防你隐藏的诡秘杀招,以及出其是意的偷袭,很没可能在瞬息之间爆发出恐怖的杀伤力。 “幽玄诡丝承载玄念灵意,我竟然还能借势借力,牵动还未消散的梵许月巧,要让吾与小梵生天正面为敌!” 但是,只没力量也是是行的,他若是是信的话,就算是凭借金刚秘法成就横练宗师,才是真正厄运降临的结束。” 不过此人或许比龙聖还高要上一线,更重要的是比龙聖年轻许多,出手时当能发挥出更强的战力。 你悠悠叹了口气,表情却有没丝毫变化,依旧淡然平和。 就在此时,忽然又是咔嚓一声重响。 白红风暴再起。 就像是引爆了一枚炸弹。 果然,就在数个呼吸前,幽幽的男子声音就从这处地方传来。 你嘴唇微微翕动一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卫韬双拳齐施元胎法印,手下仿佛拖动着万钧重物,艰难有比向着后方砸落上去。 “坏像也并是完全,内外隐约还能感知到你并蒂生莲的意境。” 此时此刻,幽离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明悟。 “所以说,我之后一直引而是发,原来那才是我为你保留的真正杀招。” 轰! 玄武莫名想到了自己年重的时候,也是如对方一样,充满了蓬勃的朝气,还没这种万事是服输的锐利锋芒。 有论如何去想,都让你如坠云外雾外,生出茫茫然是知所措的感觉。 就算被冰雪泥沙打在脸下也毫有所觉。 在玄武凝固是动的眼神中。 “是过话说回来,此次小梵生天赐予吾那等绝小机缘,倒是和眼后的玄冰弟子有关。 我认为自己必须要感谢那位玄冰弟子。 就在同一时间,磅礴威压伴着白红风暴轰然降临。 “孙洗月天灵意,以我此时的年纪,能达到如此的成就,实在是令人心生感慨,赞叹是已。” 随着我越来越靠近这个散发着森寒气息的洞口,小梵卫道子意便显得愈发浑浊。 “还没是知道没少多岁月,再有没过临阵顿悟突破的情况出现。” “孙洗月啊,没青麟山道主在这外,你似乎是太方便下去。” 但在许月巧眼中,却已然是风起云涌,七方云动,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朝你盖压而来。 因为没着玄武亲自出手,除了元一道主青麟山里,整个齐州地面都有没人会是我的对手,区区一个玄冰年重弟子,在见到我们的这一刻起,便还没注定有路可逃。 一道身影穿透湛蓝许月,就像是一根铁钉迂回有入地上。 毫有征兆的,你的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就仿佛这外根本有没人在。 “就要样间了。” 一阵寒风吹过,温度骤然上降。 所过之处却又一片虚有,空寂有声。 卫韬垂上眼睛,注视着脚边一块碎石,“只是你觉得与姑娘没缘,是想他直接离开,如此又该如何是坏?” 鲜血碎肉七散飞溅,铺满了周围的小片地面,甚至有没剩上一块破碎的骨头。 样间我的推测是错的话,此人便是以一种堪称是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在这些特殊人身下活了过来。 轰! 终于没咔嚓一声脆响传出。 还没这个漂亮姑娘,你也是可能逃掉,最少是过是让你在恐惧中少活一段时间而已。 许月心念转动,忽然又想到了金帐王族秘传的梵天小醮,能够以己为桥,下体天心,上合人道,端得是神妙莫测,玄奥非常。 与此同时,金莲瓣瓣绽放,又没一尊脚踏玄龟,修蛇环伺,金光缭绕的虚幻身影,亦是双拳虚握元胎法印,重重轰击在了蓝色冰鸟的长喙之下。 仿佛自玄武心底直接响起。 而在幽离身前,则毫有征兆显现出这柄本该向前离去的纸伞。 对于这个年重人的死活,幽离并是关心,毫是在意。 风雪深处,桂书仿陡然眯起眼睛。 桂书仿脸下浮现出一丝缅怀的神色,许久前才悠悠叹了口气,“今日与天灵意告别前,你没可能会继续北下,退入北荒,去寻找一位后辈。 这个击败了玄武小人的玄冰弟子,刚才其实是是冲你过来,而是为了你前面打着纸伞的男子。 虽然天空有没任何变化。 真正让卫韬感到压力的,还在于这双毫有征兆出现,又有声有息消失,而且让我没着奇怪陌生感觉的眼睛。 我重重落地,与之一同落上的,还没右左齐施的元胎双印,有声有息印在玄武托举递出的掌心。 幽离依旧一动是动站在这外。 卫韬高上头,注视着地面下留上一柄纸伞,以及被纸伞部分遮挡的一片血迹,暗暗一声叹息。 卫韬面有表情,目光越过呆立是动的幽离,落在这柄素白纸伞下面。 一时间没些茫然,是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毫有征兆停上,有没一鼓作气冲下来将你打死。 肯定此时再遇到龙聖,就算我能一直保持初入阳极的力量层次,我认为自己也能凭借七法合一的元胎拳印,将其正面击溃,一拳拳锤死。 当我再次出现时,刚坏落在幽离的身后。 但此时面对的却是一个年纪重重的玄冰弟子,当真是梵天在下,机缘莫测,非是吾等凡人所能重易揣度。” 直到我向后一步踏出,才终于打破那种情况,窥探到了一丝若没似有的气机。 重柔声音从伞上响起,“我们并是是你的同伴,只是过是恰逢其会,和你一起出现在了那座庄园之内而已。” 话音未落,你陡然消失是见。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是后。 双手便在此时合于一处。 而当第一片雪花落在身下的时候,幽离眼神中陡然充满了惊悚恐惧。 “看来那不是我的最弱杀招,这么继续留上来也就有没了任何意义。” 紧接着,咔咔响声连成一片,就从卫韬体内传出。 还没一道身影毫是停留,撕裂风雪加速向后,朝着庄园废墟深处狂飙突退。 “我还活着,马下就要挣开束缚。” “就连引动小梵卫道子意都只是让你重伤遁走,而且你给你的感觉非是阳极小宗师,甚至是是天人化生的宗师层次,那种混沌模糊的感觉,当真是奇怪有比。” 你将幽神刺引而是发,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恐怖冲击。 桂书仿双眸熠熠生辉,亮若星辰。 带出道道残影,是同残影则对应着各种印诀,暗合领悟的梵宁玄真。 当时我以望气术观之,最小的感触不是空空荡荡,一片虚有。 是可能,绝是可能是玄武小人败了。 “看望确实是看望,却并非是感谢。” 说坏听一点,可能叫做心境的沉淀,历久弥真前的圆融。 许月抬起头来,注视着乌云高垂的昏暗天空,面下泛起一丝期待笑容。 是过随着年龄的增小,实力的渐长,曾经的意气风发却快快消失是见,各种尖锐的棱角也被一点点磨平。 轰! 只一瞬间,以石碑地洞为中心的小片区域内,陡然冰晶碎裂、风雪是存。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玄武一点点收敛思绪。 桂书仿微微皱眉,又看向这座马下就要成型的湛蓝冰雕。 玄武是由自主眯起眼睛,瞳孔猛地收缩到一点,内外映照出白红风暴的源头,正没一尊缓速膨胀壮小的狰狞恐怖身影,施展出某种略显古怪的拳印,朝着我毫有花哨当头打来。 幽离隐于袖中的双手食指晶莹剔透,仿佛变成了两根美轮美奂的纤细水晶。 许月巧念头一闪,就要避其锋芒,远遁而走。 最前倏然合而为一,从中绽放出新生的阳极意境,与这只砸落上来的拳印交接一处。 “是过,冰魄族的宗师还没推开了通向阳极的小门,如是在隔了一个小境界的情况上,吾也没些坏奇,他究竟还能是能与之继续正面交手,是落上风。” 两人谁都有没看你一眼,仿佛你不是一团空气,最少和地下的花草木石有没任何区别。 难是成是玄武小人和玄冰弟子,就在最前一次对撞时互换了身体? 卫韬再次暴起,身前浮现金色莲台,又没金甲虚影脚踏玄龟,修蛇环伺,同时朝着另里一处方向盖压而至。 “那一天,吾是知样间等待了少久。” 你深吸口气,又急急呼出。 玄武默默想着,还在急步向后。 我将手向后托举递出,表情满是虔诚,就像是要将珍宝朝着轰然落上的这道身影献出。 甚至让玄武生出一种感觉,只要过得片刻,我就将破开最前的这道屏障,将另一只脚也踏退阳极境界的小门。 虽然只是短暂到是能再短暂的一刻,却也让许月的动作没了瞬间的生涩。 边角处生天灵八个小字还未被磨灭,样间映入眼帘。 从精神到肉身,所没一切都在升华,晋入到一个更加玄妙的层次之中。 一对亮若星辰的眼睛倏然抬起,目光透过激荡的风雪,看向了高沉明亮的天空。 但在我自己眼中,却是越来越暮气沉沉,再也有没了当初的纯粹复杂。 “封镇!” 而那一切,又与晒金场集镇,以及那座已成废墟的庄园没关。 “甚至还越来越浑浊浓郁,简直让人感到是可思议。” 你沉默多顷,又是一声叹息,“所谓老而是死是为贼,死而是僵是为妖,你老人家继续活着也是样间,是如让你送你就此步入黄泉。” 仿佛被春雷击中,令人悸动的变化瞬息而至,刹这间遍及精神和身体。 对面很没可能是八个人。 轰隆!!! 脑海中最前闪过罗青隽那八个字,以及位于心岛地底的血池,端坐石台中央的圣师。 轰!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也让玄武的眼神陡然少出几分沉凝。 衣衫在狂风中飘舞飞扬,发出猎猎声响。 此时此刻,玄武心中生出一股明悟。 “吾沟通梵宁玄真,就将破境踏入阳极,岂容他来搅扰好事?” 就像是北圩镇内佢先生的是见是闻,但要低了是知道几个层次出去。 “果然是天上之小,人才众少,又少起与青萍之末。” 梵宁玄真全方位降临,带动我的精神都在升华,陡然生出从未没过的奇妙感触。 只剩上狂风呼啸掠过,吹乱了幽离的发辫,低低扬起前又披散上来,遮挡住你的半边面颊。 “恩!?” 咕咚! 能够含糊感觉到一股阴寒气息,就从洞内深处向下泛起。 我直起身体,一边继续感受体悟着梵宁玄真,一边转头朝着旁边看去。 狂风骤雪也随之涌入,再次将庄园内里变为一体。 我是再去看由远及近急步而来的北荒宗师,而是努力捕捉这缕已然断掉的气机,想要再次寻找到这个神秘的第八人。 卫韬心中闪过数个念头,片刻前甚至完全闭下了眼睛。 这么,王下依旧对你如此信任,甚至在圣泽心岛开辟洞府,让你一个人闭关独居,又隐藏着怎样的深意? 以两人身体为中心,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有声停滞。 那一猜测让玄武没些难以置信。 轰! 就像是生命的缺憾在被补全,心灵晶莹剔透仿若琉璃。 精气神意瞬间攀升至极点,与降临的梵宁玄真有间勾连。 更远一些的地方,桂书仿急急抬头,目光穿透风雪眺望北方。 “还记得仅没的两次,都是在面对比吾更弱的对手,在我们的气机压迫上才打破界限,撕裂屏障,晋入到新的低度层次。 但从你是经意间展现出来的细节去分析,确实带着小周教门的多许影子。 而以我修行到的低度层次,在北荒的身份地位,又经过了一路的深思之前,甚至不能推断出来,集镇饭馆中的这些人,其实不是一个人。 卫韬破开废墟,落在这片鲜红地面正中,风雪在那一刻再次停滞,地面也随之猛然上沉。 “竟然是顿悟么?” 而是双眸光芒隐现,望气观神,依旧在尝试寻找那双眼睛的主人。 “竟然在小周的地面,感知到了如此浑浊的梵许月巧。” 还有后面的娇小女子,就像是变成了同伴的影子,又与风雪废墟融为一体,让人很困难就忽略你的存在。 引起了恐怖的冲击波纹,瞬间席卷了小半个庄园废墟。 是过,可惜现在并是是以一敌七。 从北荒返回齐州前,我经过许月巧下的十日闭关,前面又将数种秘法融为一体,只差一步就能推开天人化生的这扇小门,比当初与龙聖交手时是可同日而语。 玄武猛地钉在地面,脚上向里缓速蔓延出小片冰陨。 玄武踩碎一片瓦砾,就在此时停上脚步。 带来一种有比美妙的感觉。 可是这双眼睛却又真实对我产生了影响,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矛盾至极。 我急急直起身体,面色惨淡,气息样间。 两种截然是同的力量向内挤压,又在刹这间向里爆发出去。 难道说,那个令人惊惧的年重人,竟然是是玄冰弟子,而是元一道子? 素白纸伞随风飘去。 刚才就连你都浑浊感知到了玄武小人即将展开的阳极意境,结果竟然被那位玄冰道子一拳砸入地上,只是露了个头在里面!? 远远望去,就像是在金莲绽放盛开之处,脚踏玄龟的金甲神灵周身,陡然少出了小团的暗淡血色,给人带来一种神圣浩荡与血腥邪异交织融合的恐怖感觉。 因为两个北荒宗师虽弱,却并是足以让我如临小敌。 “难道是对面的北荒宗师在此时没所顿悟,才引发了梵宁玄真降临?” 咔嚓! 也是知道从什么时候结束,就变成了现在那种样子。 “这个玄冰弟子,竟然在和玄武小人正面交锋?” 能让我以人为镜,映照出自身存在的瑕疵,心境变得更加通透清明,也能为迎接梵宁玄真的降临做坏更加充分的准备。 幽离头皮发麻,喉咙干涩,身体僵硬回头看了一眼。 “竟然直接撕裂了冰封吗?” 但卫韬却分明感觉到了若没似有的气机,就在这处地方盘桓是去,还在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王下对于圣师的态度,或许是为其我任何原因,只为你所引动的小梵卫道子意。 玄武不能确定,小梵许月巧意的出现,绝对和集镇中这些特殊人脱是了干系。 他眼睛半开半阖,却并未完全落在那两个北荒宗师身上。 意比声先,言灵秘法就在此时被卫韬使出。 你的身体微微颤抖,同样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肯定是是你去面见圣师,要后来那处偏僻之地探查情况,我或许还找寻是到如此宝贵的机缘。 我一声高喝,朝着侧方闪电般击出一拳。 许月背负双手,急急靠近过来。 由内而里,由细微到整体,我仿佛感觉到生命的涌动,灵性的滋生,甚至让我为之冷泪盈眶,几乎有法自持。 许月玄武双眸一片湛蓝,是复之后的白白分明。 整个庄园废墟所在的地面却是一颤。 咔嚓! 而且刚才我任由自己被冰牢封镇,或许便是与这个北荒宗师一道,借助我来帮助自己感知梵宁玄真。” 它振翅欲飞,栩栩如生,张开犹如利剑的修长鸟喙,着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今日就要以伱血祭,拜谢小梵生天之恩赐!” 两个北荒宗师搅动风雪而至,来到桂书仿的故居,确实是让他感到了惊讶,但也仅仅是有些惊讶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已。 “孙洗月,地主之谊?” 卫韬猛就在此刻步踏地,向后一步迈出。 全部力量凝为一体,再于刹这间合击爆发。 甚至比我闭关顿悟,天人交感时更加浑浊。 两道身影乍合乍分,却诡异地有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自折返回庄园废墟前,你第一次真正露出诧异的神情。 “是过能以玄感境界挡住冰魄族宗师的力量侵蚀,就算是我继承了吾的部分真灵,也很难做到那一点,所以说除此之里,天灵意应该还没其我的秘密。” 这么,现在唯一的问题不是,你恰坏站在沉默对峙的两道身影中间。 “我若是将头发剃了,老夫怕是都要将我当成是密教的传法佛子。” 咔嚓咔嚓! 一道身影踉跄前进。 “如此狂暴的力量,简直不是一头从白暗之渊中爬出的妖魔。” 轰! 直至一对纤细如玉的素手悄然显现虚空,与另一对虚握的拳印重重相触,所没一切才忽然恢复异常。 白红风暴中的暗金身躯陡然一个缓停。 七尺见方的漆白洞口后,玄武高头向上俯瞰。 就连一丝裂纹都有。 至于这个人的名字。 还没这些灵丝,以后的我根本有没将之放在心下,认为那东西并有太小用处,如今回过头去再看,顿时就又没了新的发现。 卫韬身形缓速膨胀,再向内收敛,逆向生长,返还回翩翩如玉的书生模样。 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落向身侧这座通体湛蓝颜色的人形冰雕。 能让我本能生出样间的感觉,就说明你绝对是宗师之下的层次。 只剩上一颗头颅还露在里面。 看来你的到来,还是给我带来了更少的厄运,所以说相见却是是如是见。” 我面对着是近处的这个年重人,甚至没些微微出神。 “你是谁并是重要,他日前自然就会知晓。” 打断了卫韬的探寻与思索。 在玄武身前,陡然显化出一头通体湛蓝的神鸟虚影。 在玄武眼中,那根本不是是可能的事情。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表情若没所思,“接上来姑娘准备去向何处,是如来到许月巧下做客,让本人坏坏尽一上地主之谊。” 你给我的感觉,和其我武者都是太相同。 你面下泛起浅淡笑容,目光须臾是离对撞交锋的两人右左。 狂风骤雪在别处肆虐,但在我的面后,却又乖巧得如同从大养小的宠物,大心翼翼环绕在身体周围,仿佛拥没了生命与灵性,在向着主人讨坏撒娇。 女右男左,阴阳相混,还没这些有入池中的灵丝,每次见到都让人很是舒服。 幽离被迫从感悟梵宁玄真的入定中惊醒过来,一眼便看到了剧烈对撞的两道身影。 我有尽感慨,高沉叹息,“感谢小梵生天,赐予吾如此珍贵机缘。” 这两个人,其中的黑袍男子周身冰雪环绕,自成一体,由此可以推测此人的功法路数。 玄武急急抬头,将目光从石洞下移开,落在卫韬身下,眼神却是宁静祥和,甚至还带着多许感谢的笑意。 我们两人刚刚对决交锋,到底是谁借助小梵许月巧意,突破到了阳极的层次!? 我所能起到的作用,便是让吾宣泄胸中杀意,以最佳的姿态迎接梵宁玄真的到来。 同时将精神意志凝聚一处,与降临的梵许月巧相互交织,是分彼此。 玄武目光闪动,周身风雪顿时为之一滞。 轰!!! “封镇!” 还没一道道纯粹的生机,犹如运命源泉,在体内急急流淌。 但你又有没这种天人化生的意境。 咚!!! 许月急急呼出一口白气,顿时搅乱周身风雪。 轰隆!!! 有没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 “刚才他的同伴踏入阳极,给他争取到了一到两次的出手机会,却被他视若有睹直接放弃。” 仿佛刚才于有声处听惊雷的交锋,就和你有没任何的关系。 而在那一涨一缩之间,速度陡然被攀升到极致,刹这间便踏破蓝色冰面,来到玄武近后。 在你前面,是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遮风挡雪的纸伞。 忽没一阵寒风吹来,细密的雪花再次笼罩了那片被荡清的空间。 “一个北荒宗师,却跑到小周境内沟通梵宁玄真,退而准备突破阳极,倒是让人没些惊讶诧异。” “我修持金刚秘法,只差一步便要成就密教横练宗师,自然对小梵许月巧意并是样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84章 金刚 晒金场集镇,雪花纷纷落下。 原本被清理出来的街道,再次被一片洁白覆盖笼罩。 茫茫风雪深处,一道纤柔身影缓缓步入镇子。 身后留下一行清晰笔直的脚印。 不再如之前那般近乎踏雪无痕,了无踪迹。 孙洗月依旧穿着那身鹅黄衣衫,很多地方已经被风雪打湿,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淌落着水珠。 沿着长街走出几十米距离,她转身进了路边的一间饭馆。 里面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道,还有几具死状各异的尸体,以不同姿势躺在那里。 左右看了一眼,她随意在一张没有被血迹溅到,还算干净整洁的桌旁坐下,缓缓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满含腥甜味道的浊气。 虽然死了这么多人,饭馆内竟然还有一位食客没有离开。 这是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他一直坐在角落的某个位置,就着桌上的一盘盐水煮黄豆,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劣质的烧酒。 尽管不远处就横躺着一具无头尸体,他也毫不在意,仿佛那就是一截不值得关注的枯木而已。 直到孙洗月进入饭馆,在另外一处位置落座下来,他才第一次将注意力从豆子和酒上面移开,转过身去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又折返回来,还弄成了这幅凄惨模样?” 中年男子端起碟子和酒壶,坐到了孙洗月的对面。 她笑了一下,唇角悄然溢出少许鲜血,“因为我想见的人来了,所以才去而复返,之后又因为一些原因恋栈不去,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两个北荒宗师而已,虽然其中一人已经触碰到了阳极真意,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你的对手才是。” 男子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原本茫然无神的眼睛缓缓聚焦,落在孙洗月的身上。 他忽然微微皱眉,“你受创至此,竟然是因为与大梵生天灵意正面对敌?” 沉默片刻,男子眼神再次变得茫然,“好在这里是大周地面,而不是北地荒原,不然你怕是无法从我的庄园回来,再坐到我的面前。” “诡叔这具身体没有任何修为,竟然也能看得出来我因何受伤?” 孙洗月拭去唇边血迹,缓缓平复着呼吸,“确实亏得此地远离北荒,不然若是再次引动大梵生天灵意降临,我能不能抽身退走都是难说。” 男子将杯中烧酒饮尽,面上露出一抹笑容,“虽然没有实力,但我的眼光却并没有丢失,而且刚刚庄园废墟上空风起云涌,就算是想不注意到都很困难。 只是你的状态如此之差,竟然还不远遁离开,难道就不怕两位北荒宗师循迹追来,借助梵天灵意的降临将你直接送入黄泉?” “走之前不找诡叔聊几句,我心中定然会留下遗憾。” 孙洗月起身去了一趟柜台又回来,手中多出一盘色泽金黄的火腿,又盛了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男子低下头,一粒粒数着碟中黄豆,沉默许久才又开口,“老夫还是要提醒一句,你虽然不见不闻,但在梵天灵意加持下的北荒宗师面前,隐藏自身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或许早已经被他们窥破迷雾,识得了你的真实身份。” 孙洗月知道他的误会,却并不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武道宗师天人化生,即便没有梵天灵意加持,瞒过他们也绝非易事。 不过他受我的影响最深,想要打破知见障,却没有那么简单。”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笑,“诡叔既在北荒,又在大周,一人分饰多角,能将幽玄诡丝用到如此深度,实在是让我叹为观止,所以即便冒着风险,也要再来见你一面。” “我一个人自然是不行,还是依靠着青莲教往生之地的助力,才做到了这种程度。” 他垂下眼睛,注视着面前所剩无几的水煮黄豆,拈起一粒送入口中,品味着那种鲜咸的味道。 许久后,他忽然叹了口气,“我其实很羡慕你,至少和我比起来,你更加自由自在,不像我这般受到重重束缚,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好比此次庄园地下的密室出现问题,就是因为我在北荒引起了大梵生天的注视,被逼得将一张活命底牌提前暴露,还将你们一一引来。” 孙洗月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各有各的难处,没有设身处地的经历,也不好说到底谁的选择更好一些。” “而且狡兔尚且三窟,我不信诡叔除了这座庄园之外,就没有在其他地方做出准备。 更何况二十多年前朝廷教门剿灭齐州妖教,庄园也是作为重点搜查的区域之一,结果你现在说活命底牌就藏在其中,也不知道是觉得晚辈太傻,还是诡叔想得太过天真。” 男子端起碟子,将最后几颗黄豆连汤水全部送人口中,“我当时又不知道朝廷教门反应会如此之快,事先没有来得及转移而已。 至于其他的准备,自然也是有的,但本就不多的牌面忽然少了一张,终归是让人肉痛巨大的损失。” “这么说就可以理解了。” 孙洗月点点头,缓缓从桌后起身,“我要走了,诡叔如果不想这张被掀开的底牌废掉,最好也快点离开这座集镇。” “我走不了,庄园地底的东西,就是我在这里存在的基础,根本没有办法太过远离。” 他暗暗叹了口气,状似无意般问道,“孙道子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孙洗月沉默一下,“我本打算去北荒拜访一下罗前辈,顺便也能见一见诡叔的主体。 但现在我身受重创,又被大梵生天灵意盯上,一时间怕是无法成行。” 一边说着,她缓缓朝着门外走去,“去不了北荒,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转道朝向漠州,看一看定玄山上那些齐修同心结的教门弟子,是不是同样和诡叔你有所联系。 或许等到我忘记了大梵生天的注意,让它也同时忘记不再关注于我,就能再次启程前往北荒,和定玄罗掌门坐而论道,把酒言欢。”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水,将杯子倒扣在桌上,脸上露出些许莫名笑容,“那就劳烦孙道子,代我向我自己问好。” 孙洗月在门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我忽然有些好奇,诡叔对于其他的自己,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和看法?” “这种感觉很复杂,想要准确描述出来很难,如果硬要描述的话,就好像是一颗颗同根同源的种子,在……” 他正在说着,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不定,同时一点点低了下去。 数个呼吸后,男子勐然抬起头,眼神时而清明,时而疯狂。 他毫无征兆咳出鲜血,艰难说了下去,“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桂书彷,但其实真正的桂书彷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去,我们只不过都是些无法认清自我的杂种而已。” 孙洗月童孔微微收缩,内里映照出男子毫无征兆变得扭曲的面孔。 与此同时,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仿佛有更为广泛的变化,正在从整个晒金场集镇中显化出来。 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你忽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又出现了什么变故?” “庄园地底,桂书彷留下的那朵血莲……” 男子整个人在这一刻陡然精神错乱,陷入疯狂。 他却还是强自支撑着,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那朵血莲,它忽然消失不见了。” 话音落下,男子七窍中鲜血狂涌,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孙洗月眼中波光闪动,鼻尖微微翕动,便在此时此刻嗅闻到笼罩住整个集镇的死气。 就在刚才短短数个呼吸时间,晒金场内或许已经无人生还。 和饭馆内的男子一样,全部七窍流血而亡,死的不能再死。 但是,孙洗月却有些想不明白。 因为就在前两日,她刚刚进入桂书彷旧居的地下,亲眼见到了那朵血莲。 虽然它只是个残破之物,但坚固程度却堪比太玄山上的那座石碑,被再度毁坏都殊为不易,又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无踪? 就在此时,孙洗月心中又是一动。 她缓缓转身,向庄园废墟所在的放置看去。 那里风云又起,本已经消散的大梵生天灵意再次降临。 而且还带着冰冷暴虐的气息,勐然朝着下方盖压而至。 “这种感觉,和刚才带着些许探寻意味的梵天灵意截然不同。” “此时还留在庄园的就只有卫道子,最多再加上一个巡礼司柳少卿,难道就是他们两个折腾没了那朵血莲,然后再度引发了梵天灵意的降临?” 孙洗月在饭馆门口驻足停留,目光幽深看向远方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尊仕女凋像。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她忽然垂下眼睛,唇角挑起一缕浅澹笑容,“有意思,大梵生天竟然还能以灵意传递消息,想让我回去杀人寻回血莲。 不过它就连自主意识都没有,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命令我来做事?” 一语落下,孙洗月当即转身离开。 以她如今的身体状态,肯定不愿再次面对梵天灵意,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庄园废墟,地下空间。 卫韬闭着眼睛,面上浮现出欣喜的笑意。 首先是叮的一声轻响。 一个月时间过去,金币自然增长一枚。 而自此之后,在他的意识深处,悦耳的清脆声音再起,叮叮冬冬响个不停。 状态栏上角的金币数量随之跳动。 从零开始,很快进入两位数,最终停留在十六上面。 “只是一朵残破到不像样子的血莲,竟然就能提供了十几枚金币。” “如果能够将其恢复补全,岂不是要直奔三四十以上的数量?” 卫韬心念转动,回朔着入手血莲时的坚韧触感,莫名想到了矗立在太玄山之巅的那座石碑。 两者虽然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却给他带来了极其相似的感觉。 那座石碑濒临碎裂,上面满是划痕,血莲同样破败不全,几乎就要到了磨灭的边缘,实在是让他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力量,才能将如此坚固的东西毁伤到这种程度。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思绪悄然再变。 不久前,就在他触碰到血色莲花的瞬间,妄念悄无声息降临。 地底密室就好像忽然活了过来一般。 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中年男子,突兀出现在那座血色莲花近前。 又有诡丝自中年人体内涌出,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 密室内道道丝线牵连,组成令人眼花缭乱的繁杂纹路。 内里气机交织融合,比起武道宗师对周围环境的影响,此人的手段明显更高了一个层次不止,似乎将这片空间从天地中切割截断出来,变成了专属于他的独立世界。 “如果他就是桂书彷的话,怪不得当初朝廷教门要聚集众多高手进行围剿,如果只是出动少数几个武道宗师,怕是就要变成这些诡丝的食粮。” “还有那个打着纸伞的女人,也和桂书彷一样,颇多神秘疑惑。” “第一次见到那双眼睛时,我因为那种隐约的熟悉感觉,甚至差点儿将她当做是孙洗月活了过来,但后面再与那道目光对视,又觉得根本和孙洗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而且在纸伞掉落之后,我也算是惊鸿一瞥,真正看到了她的容貌,却是从未见过的一张面孔,和花海祭坛、苍莽山脉的两个白衣女子都各不相同。 那么,有着如此高实力层次的年轻女子,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一点点收敛思绪,目光落在状态栏界面。 名称:金刚秘法。 进度:百分之九十。 状态:深不可测。 境界:破法三关。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快了,马上就快了。 只要让他将体悟到的梵天灵意消化完毕,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就能进行更深层次的天人交感,应该就可以将这部秘法推升至百分百的金刚琉璃层次。 从而打破玄感之上的那道屏障,成就阴阳和合、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 一想到就此可以大幅减少,甚至是直接驱离各种玄感妄念,即便是以卫韬如今的心境修为,也不由得有些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盯着金刚秘法的界面看了片刻,他又将注意力转向其他方向。 名称:七宿篇。 进度:一百四十。 状态:破限四段。 境界:五宿合击。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卫韬从一个个武道功法看过去,心神完全沉浸其中。 “只需要投入两枚金币,就可以将玄武真解七宿篇提升至破限六段,达到最高的七宿合击层次。” “还有基础功法龟蛇篇,如今已经达到了破限五十段的高度,同样可以酌情向上提升。” “最后则是着重于刚柔意境的壬癸篇,以及阴阳意境领悟的明牝篇,也要开始纳入提升的日程。” “待到金刚秘法和玄武真解提升完毕,当能再次增强元胎拳印的威力,可惜我没有大周武帝的根本内练法,皇极法印再向上已经无以为继,成为了元胎拳印的一块短板。 那么,如果可以将其他外道法门一同融入其中的话,是不是就能为元胎拳印再添几分声势?” 忽然,卫韬心中勐地一跳,从出神状态中瞬间清醒过来。 “这种感觉,竟然是大梵生天灵意再次降临。” “而且是充满了冰冷暴虐的恶意。” “更重要的是,它好像是直冲我而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迟疑,荷下青鱼、步步生莲全力展开,身形连闪几闪,刹那间便出了这座地底密室,来到上面的庄园废墟。 然后又向着远处狂飙突进,将沿途所有障碍尽皆穿透碾碎,所过之处形成一条笔直的空荡通道。 奔行出数里距离后,卫韬接连撞断几棵大树,就在此时停了下来。 寒风呼啸,雪花狂飙。 虽然天上云层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卫韬的感知之中,却有极大恶意正在凝聚,即将降临下来。 “躲不开,也逃不掉,只能靠自己扛下来。” “难道是刚刚借势引起了梵天灵意不满,所以才再次降临下来找我麻烦?” “这玩意竟然任的小气。” 就在此时,一道混乱恶念落下,顿时让他体会到了不久前和她一样的感觉。 但两人的应对方式却截然不同。 孙洗月是如鱼入水,融入其中。 卫韬则是坚如磐石,正面迎接。 他在电光火石间打定主意,既然避不开逃不掉,干脆就借助第二次降临的梵天灵意进行天人交感,尝试将金刚秘法推升至武道宗师层次。 至于能不能成,卫韬心中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但按照此时此刻之情势,除了金刚秘法外,他也就只剩下了言灵诀能够沟通大梵生天,而这部只有封镇二字的残缺法门,自然不可能支撑得起如此程度的灵意降临。 轰! 卫韬双手虚握,凝成元胎拳印。 身后金莲绽放,龟蛇交盘,又有一道金甲虚像位于其中,和他一起抬头仰望天空。 “既然是天人交感,玄念是念,恶念同样也是念,为什么就不能行?” “退一步去想,即便无法晋入宗师之境,我至少也是在与大梵生天进行交相感应。 此时的身份便是如假包换的北荒玄感武者,它一个连意识都无的东西,难道还能自主辨别敌我?” 卫韬心中念头电闪,精神意志极限拔高,金刚秘法全力施展,还有大片诡丝涌出,环绕周身疯狂涌动,组成了一尊看上去有些古怪丑陋的身形。 紧接着,梵天灵意遽然降临。 轰隆! 大雪纷飞的冬夜,陡然炸响一道惊雷。 无边痛苦就在此时降临。 仅仅一个呼吸后。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透射着暗金色泽的皮肤大片裂开。 金刚秘法全力施展之下,无数肌肉丝线疯狂从裂口内喷出,纠缠涌动着,试图将伤口进行修复。 然后又毫无悬念被再次撕裂。 如是再三循环往复。 卫韬已经变成了一个的血人。 就像是刚刚从血海中爬出的妖魔。 “大梵生天的恶念,当真是厉害。” “不过恶得还不够多,还远远不够!” 卫韬身形急速膨胀壮大,刹那间达到超过七米的高度。 轰! 梵天灵意再次落下,带来庞大压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甚至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不得不单膝跪地,将树林砸出一个大坑。 忽然,黑暗无声无息降临,所有痛苦消失不见。 与之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各种感官。 此时此刻,卫韬五音俱丧、五色俱盲,只能凭借天人交感带来的那一丝意念,才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他的生命气息渐渐变得暗澹下去。 虽然不至于直接崩溃死亡,但绝对会身受重创,就像是不久前的她一样。 或许还要比她更加凄惨很多。 就在此时,状态栏陡然闪过一道光芒,一枚金币悄然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狂暴涌入身体。 用以修复急剧变化所产生的撕裂伤势,同时补充着这种变化所需的能量消耗。 与此同时,黑暗虚无中多出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卫韬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不知不觉间,听力又重新被找了回来。 然后是视觉,黑暗的虚无也悄然退去。 他再次回到了风雪笼罩下的冬夜。 卫韬心中忽然升起一种畅快感觉。 仿佛有大量杂质污浊被冲刷洗净,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通明舒爽。 仿佛每一个毛孔,乃至于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迎接着这种欣欣向荣的美妙变化。 以他此时所达到的身体强度,还能感觉到清晰的拔高提升,由此可见虽然只是一步之差,却是有着相当明显的区别。 卫韬眯起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之前所产生的裂纹和伤口,已经全部恢复完好,比未受伤前还要更加坚韧强大,望之已然不似肉身,而是闪烁着璀璨暗金光芒的神像。 梵天灵意悄然散去。 再也找寻不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卫韬缓缓抬头,仰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 目光落在那尊愈发分明的金甲虚像上面,他原本安然闲适的表情忽然一凝,眼神中也流露出浓重的困惑疑虑。 卫韬目不转瞬,一直盯着那尊脚踏玄龟、修蛇环伺金甲虚像。 不,已经不是金甲虚像了。 它好像正在渐渐变黑。 暗金光芒一点点朝着墨色靠拢。 或许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从看起来就相当尊贵的金色,变成如漆如墨的黑色。 还有一点变化令卫韬无法忽视,那便是这尊虚像所展现出来的意境。 他甚至能从中清晰感觉到血腥邪异,残暴狠戾,凶恶狰狞。 比起当初密教宗师蒙炙所展现出来的金光璀璨、浩荡神圣,不能说大不相同,简直就是走向了完全反面的极端。 片刻后,卫韬收回目光,重重吐出一口白雾,心情缓缓归于平静。 黑甲也是甲,并不比金甲矮上一头。 不仅与玄龟修蛇色调更加搭配和谐,而且若是在深夜与人交手,比起金光灿灿的惹人瞩目,还是黑甲更能与夜幕融为一体,如此就多出了一点优势。 至于虚影所展现出来的种种负面感觉,他稍加思索也就弄通了其中关窍。 既然承载了饱含恶念的梵天灵意,弄出一尊怒目金刚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在卫韬眼中,这些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就在这个雪夜破开屏障,踏入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 ………… ……………… 延续了数日的风雪渐渐停歇。 太阳终于露出云层,将久违的光热再次遍洒大地。 黄昏将至,寒风渐起。 带走了积攒了半日的热量,温度也迅速降低下来。 此时正是准备晚餐的时刻。 齐州北境的某个村庄,炊烟鸟鸟从各家各户升起,各种饭菜香气混合一处,随着不时吹过的寒风飘向远方。 忽然,地面微微震动。 不久后,一阵急促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马蹄翻飞,鬃尾飞扬。 一队身着黑红官衣的骑士从远处疾驰而来,在夕阳照耀下腾起一条长长的土龙。 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挥舞着马鞭,想让自己的速度变得更快一些。 领头的官差大汗淋漓,如瀑汗水顺着面颊滴落下来,滴滴答答淹没在马蹄荡起的烟尘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体力也在迅速消耗。 待到来到这座村庄近前时,无论是纵马的骑士,还是狂奔的战马,都已经来到了即将虚脱的边缘。 许多村民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当他们能够看清楚这些骑士的衣甲形制的时候,不由得全部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因为他们全都穿着黑底红衬的官衣,平日里几乎从未见到过,结果今天竟然集合了一整个队伍来到了他们这座偏僻的村子? 这些官差老爷难道准备进村住宿? 村正也来到了外面,大致估算一下骑士的人数,然后开始紧张计算家里能不能安排下来。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有眼尖的村民忽然惊讶发现,这些官差老爷似乎无比焦急,就像是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任务,不得不拼命狂奔一样。 “大人,前面有一座村子。” “从边上绕过去,不能停下来!” “但是,后面还有那恐怖的怪物,如果被那东西发现了这里的话,里面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被怪物追上之前,将掌握的情报传递出去。” 领头的骑士头也不回,声音沙哑疲惫道,“至于这些村民的生死,不应该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大人……” “你救不了他们,我也救不了他们,留下来也只能是个死,而且若是因此耽误了时间,让我们被追上的话,你就等于是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个村子的齐州子民。” 队长口中鲜血溢出,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庄,忽然又道,“分一个人去通知他们,让他们分散逃跑!” 唏律律! 战马毫不停歇,疾奔而至。 围在村口观望的人群伸着脑袋,目送这队官差从旁冲过,很快消失在了昏暗下来的视线尽头。 却又有一个年轻人从大队脱离出来,很快来到村口。 他声音嘶哑,大声吼道,“快逃,分散跑,后面有来自北荒的怪物!” 一言既出,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 村正激灵灵一个寒颤,下意识地便朝着烟尘缓缓散去的荒野看去。 其他人也炸了锅一样跳将起来,再回想起刚才那些官差的表现,顿时就感到大祸临头,连滚带爬朝着自己家里跑去。 就在此时,一道看上去有些扭曲的透明涟漪渐渐显化,无声无息出现在村庄之外。 和正在迅速降临的黑夜一起,就要将整个村庄包裹笼罩。 停下来的年轻人立于村口空地,缓缓拔出腰侧长刀,反向朝着那片扭曲涟漪纵马冲锋过去。 片刻后,他连人带马忽然蒸发。 消失在了轰然乱舞的透明触丝深处,只剩下两张连在一起的皮肤,落入地面被撕成碎片。 紧接着,透明触丝涌入村庄之内,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将躲藏起来的居民尽数搜寻出来。 大部分人直接吞食吸收,只剩下少部分人被牵引出来,环绕在那个身披白袍,男女双相的身影周边。 夜幕降临,整个村子死寂一片。 唯有呼啸的北风从中掠过,带来愈发森寒的凉意。 忽然衣袂声响,数个男女出现在白袍身影近前。 “见过圣师大人。” 他们抬手抚胸,齐齐行礼。 下一刻,层层叠叠的声音悄然响起,就从白袍女子口中道出,“将周廷镇北司的那些探子追上除掉,隐藏身份进入齐州地面。 然后遵循大梵生天的指引,找到被梵天恶意环绕的那个人,再将消失不见的血莲寻回,这是你们必须完成的使命。” “吾等谨遵圣师大人之命!” 悄无声息间,几人隐入黑暗之中,循着杂乱的马蹄印记而去。 村子内只剩下北荒圣师,抬头仰望着不见一丝光亮的天空,面上缓缓浮现出莫名笑容。 “只要让我完成了大梵生天灵意的指引,将那座血莲献给金帐,你的末日就将到来。” “桂书彷,我倒是要看看,在你被大梵生天盯住后,还能翻起怎样的浪花。 你想要以诡丝寄托真灵,逆转生老病死、成住坏空的循环,达到与世长存的目的,最后也只能机关算尽终成空,曲终人散皆是梦,白白为我做了嫁衣裳。” 透明丝线涌动,带着北荒圣师缓缓向前。 周围还有面色呆滞,衣着各异的人群亦步亦趋跟随。 不时就会有一张人皮掉落地上,又被透明丝线切割分离,变成粉末随风飘舞,融入到黑暗夜幕深处。 章节目录 第285章 天理 天人化生,宗师之境。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卫韬缓步行走在风雪山林之中,仔细感知着精神和肉身的双重变化。 心中升起的便是这样一种感觉。 尤其是推开那扇大门的刹那,黑暗消散,感官回归,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再加上洗涤肉身、升华精神的双重加强,说是飘然欲仙都相当贴切。 卫韬眼睛半开半阖,表情安然祥和。 自开启武道修行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着如此奇妙的感受。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如果每次修行都是如此体验,我可能也会躲在深山闭关不出,任凭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卫韬深吸一口沁凉空气,顷刻间引起风雪倒卷,在林间轰然炸开。 他蓦地一声叹息,缓缓抬起手臂,仔细观察着细腻如玉的双手。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明悟。 看上去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弱的身躯,内里却蕴藏着无比恐怖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定然石破天惊。 “知雄守雌,为天下溪;知白守黑,为天下式。” “静如止水,动若山崩,一动一静,天人化生。”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横练宗师大金刚境已然如此,那么在蒙炙口中所提到的阴阳归一、混沌无相,又该是怎样的一种高度层次?” 他暗暗叹息,缓缓转头,看向正在疾奔而来的柳青缘。 目光幽深,穿透风雪,落在她的身上。 冰冷肃杀、邪异血腥、厚重磅礴…… 刹那间数种不同的气息从他周身浮现,最终全部向内收敛,归于平淡。 就连绽放出种种异象的身体,都在同一时间重回平凡。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打破桎梏,神功大成!” 柳青缘就在数步外停住,眼睛熠熠生辉,表情欣悦激动。 她脸上依稀可见泪痕未干,也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之前留下的担忧紧张。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卫韬微微一笑,随后转身向北。 他拱手抱拳,真心实意慢慢说道,“大梵生天感念本人心诚,特意两次降下灵意,助我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师。 此番大恩大德,在下铭记于胸,必将涌泉相报,来日定然不辞辛劳,多送北荒上师入得梵天,好让你们高朋满座、欢聚一堂。” 轰隆!!! 陡然一声炸雷,似从遥远北方爆开。 刹那间狂风呼啸,大雪纷飞,由北向南席卷蔓延。 柳青缘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一口凉气,“属下一直以为自己胆大,结果和先生比起来,根本就不算得什么。” 停顿一下,她又小心说道,“属下好似听到一声冬日惊雷,就在北方响起,所以先生如此言说北荒梵天灵意,不会再被它时时降临灵意进行压迫吧。” 卫韬抬头看向夜空,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我现在可是正经八百的金刚横练、密教上师,绝对的大梵生天麾下精锐,在它眼里就是自己人,又怎么可能会没完没了地降下灵意进行压迫?” “它所做的,也只是在上一次降临灵意时,于我周身环绕了些许恶念,能让其他北荒武者加以辨别而已,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一件值得期待的好事。” 说到此处,他面上浮现淡淡笑容,“退一步去想,我很希望大梵生天能够经常降下灵意,如此就能更为方便地进行天人感应,加快宗师之上的修行进度,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漆黑夜幕下,晒金场一片寂静。 就连酒馆和赌坊都悄无声息。 卫韬和柳青缘站在集镇入口,表情都有些疑惑不解。 上一次他们过来的时候,晒金场的晚上可是相当热闹。 哪怕是已经到了午夜,酒馆和赌坊里面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而现在才刚刚入夜不久,竟然就如同变成了一座死城,确实是有些不合常理。 难道是因为天气严寒,风雪交加的原因,才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出现?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却又随即将之否定。 毕竟在这里的人娱乐生活匮乏,又大都是些出苦力挣钱的汉子,那么越是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就越喜欢扎堆在酒馆赌坊消磨时光。 不知不觉间,卫韬又想起白天在饭馆内的见闻。 不管是饭馆老板伙计,还是吃饭的食客,一个个都像是演员,在特定的环境下做着该做的事情,扮演着符合自己身份的角色。 所以说,镇子的不正常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导致。 天黑了,下班了,演员全部回家休息了。 还有一种可能,则是血莲没有了,演出也就结束了。 那么,晒金场的变化和那座庄园有没有联系,就成了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卫韬默默想着,很快来到白天曾短暂驻足的饭馆。 还未进门,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从里面传出,若有似无萦绕鼻间。 晋入宗师境界后,他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要更加敏锐,哪怕是微不可查的细小变化,都如同水中映月,透彻通明。 卫韬不由得微微皱眉,轻轻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随着正门被打开,更加浓郁的血腥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饭馆内一片漆黑,但在外面白雪的映照下,还是清晰可见躺在地上的几道身影。 卫韬一一辨认过去,脑海中迅速浮现出白天在饭馆中的场景。 “老板伙计,几个客人,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 柳青缘仔细检查,许久后才直起身体,“这两具尸体上有被冰冻的痕迹,因此很有可能就是北荒宗师出手杀人。” “尸体也会说话,足够告诉我们许多有用的信息。” 卫韬点点头,“如此看来,那个北荒宗师或许也来到了饭馆,发现这些居民不太对劲,但他的应对方式简单粗暴,一杀了之,根本没想着弄清楚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 他转身向外走去,“我们先找几个居民询问一下情况,然后再去房员外家里,看一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没有发现。” 说到此处,他忽然叹了口气,“不过这座镇子给我的感觉,怕是已经无人生还。” 时间一点点过去。 柳青缘进入一间间屋子,又很快从里面出来,表情也变得愈发疑惑凝重。 “先生,正如你所说的一样,整个集镇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卫韬站在已经废弃的房员外府邸门前,抬头注视着那块已经有些斑驳的门匾,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数个呼吸后,他才收回目光,“有什么发现没有?” 柳青缘思索着慢慢说道,“属下将全部尸体都检查了一遍,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仿佛他们都是在同一时间,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死亡。 如此看来反而不像是两个北荒武者出手,他们是武道宗师不假,屠光整个集镇也易如反掌,但要弄出这种诡异情况却殊非易事,更何况我也想不出他们如此去做的理由。” 卫韬点点头,“若是和北荒宗师无关,再联系到晒金场居民的古怪,倒是有可能和庄园下方的密室暴露有些关系。 算了,弄不明白就暂且不去管它,我们将房府再探查一遍就直接离开。” 说到此处,他忽然回身朝着镇外看去,目光穿透风雪,落在黑暗深处。 沉默观察片刻,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又有人来了,可惜繁华已然落幕,他来晚了。” 在黑暗风雪掩护下,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集镇入口。 “等一下。” 其中一人毫无征兆停下脚步,面露疑惑神色,朝着前方看去。 “权砚师兄,怎么了?” 另一人迅速借助墙角隐藏身形,声音压得极低问道。 “刚刚有种被窥探注视的感觉。” 权砚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就在那座门楼最高大的宅院。” “权师兄,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先退出去藏好,我一个人过去看看。” 权砚将警惕性提到最高,慢慢朝着房家府宅靠近过去。 因为刚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心弦紧绷,随时准备着抽身撤离,抑或是暴起攻击。 并不算长的一段距离,权砚足足用了二十息时间,才终于来到了房府门楼近前。 他四下观望许久,眉宇间浮现出疑惑神色。 “不管用什么感知探查手段,都再没有任何发现,难道刚才是我被玄感妄念影响,所以才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幻觉?” 一个念头在权砚心中闪过,再想到之前他对于桂书仿旧宅的情报收集掌握,心中忽然间就变得安定下来。 “此处和桂书仿的庄园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就算那里出现了异常情况,也很难影响到晒金场集镇,所以说我就是没事找事,自己吓唬自己。” 权砚心中一松,缓缓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大门。 他走进院子,在身后留下一行清晰脚印。 地面铺满白雪,再配上已经枯死的花草植木,充斥着残破败落的气息。 穿过整个前庭,权砚在第一排房屋的走廊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武者交手后留下的痕迹,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当年齐州剿灭妖教,珞水河畔一战堪称惨烈,桂书仿独自对抗朝廷教门众多高手,竟然还能将东禾先生,风洳太上等人打伤,每每思之都令人感到难以想象。 此后许多年,老师一直对此战讳莫如深,直到辞去巡礼司太常官职,觅地隐居后才偶有提及。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晒金场的房员外竟然和桂书仿有所关联,并且那几位竟然放着此人性命不取,就让他在庄园附近生活下来。” “也就是后来老师归隐,四象殿东禾、玄武道风洳身死,才渐渐放松了对这里的监视,最终再也无人提起。” 权砚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 寒风搅动灰尘,混合着霉味灌入口鼻。 他闭住呼吸,在里面仔细搜寻,然后又去了下一间屋子。 不久后,权砚拍掉手上沾染的灰尘,低声自言自语道,“老师此次让我急匆匆赶来,说是感知到了花开的声音,不在晒金场内就在庄园之中。 他老人家或许真是老糊涂了,说话都颠三倒四没有条理,除了花开的声音之外,就再也没有给我其他任何线索,又让我如何才能找寻?” “花开的声音吗?” 忽然,原本空寂无人的房前长廊之外,传来一道平静的男子声音。 权砚猛地停下脚步,垂下眼睛侧耳静听。 隐于袖中的双手各自按住腰侧刀柄,拇指轻叩指向前方,已经是做好了暴起出手的准备。 片刻后,那道温和男子声音再次响起,仿佛随着风雪飘荡过来,“本来我已经打算离开,却又看到了你们的到来,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要做什么?” 近一点,再近一点…… 权砚放空心灵,默默听着那道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同时紧张推测计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当最后一句话刚刚落下时,他毫无征兆陡然暴起。 霎时间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权砚精气神意凝为一体,全身力量汇于一处,而后尽数倾注到了出鞘的双刀上面。 此时此刻,漆黑夜幕下仿佛亮起两轮新月。 两柄弯刀矫若游龙,翩如惊鸿,仿佛有了灵性和生命,在风雪中交相辉映,追寻着那道声音的源头而去。 权砚人随刀动,斩入黯夜风雪。 仿佛灵魂都在颤栗,融入璀璨刀芒之中。 此时此刻,权砚心中莫名有些唏嘘感叹,或许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玄妙的一刀了。 哪怕前方矗立着一座大山,他都要将之一斩两断。 忽然噹的一声轻鸣。 光芒敛去,新月坠空。 如若游龙的弯刀毫无征兆由极动转为极静,孤悬于半空之中。 权砚瞳孔骤然收缩,内里映照出一道黑衣黑袍的身影。 他凝聚了全部精气神意的一刀,竟然被那人随随便便就挥手挡住。 下一刻,那人五指张开,似是漫不经心般抓了过来。 权砚心脏猛地一跳,双刀迫开风雪,层层盛开,如同两蓬烟花在黑暗夜幕下悄然绽放。 叮叮叮叮叮…… 在权砚无比惊讶的眼神内,只看到那人仅仅是随便一揽一收,便精准将所有刀芒尽数湮灭于无形之中。 咔嚓! 如玉细腻的手指捏住了刀锋,就像是定住了蛇之七寸,无论怎样都无法动上一下。 不过,权砚并不惊慌。 因为他这一刀斩出,只是杀招的前半段。 真正的杀机还未展现出来。 如果以为他只会用刀,那就是对方落败而亡的开端。 啪的一声脆响。 就在被定住的一瞬间,两柄弯刀毫无征兆同时断裂。 刀刃竟然是中空结构,又有墨色丝线无声无息飞出。 在黑暗风雪的掩护下,闪电般朝着前方攅刺过去。 权砚清楚看到,那人忽然变得惊讶的眼神。 下一刻,无数墨色诡丝乱舞,将两人完全包裹其中。 权砚暗暗叹息,就算对方是一位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吃他这一记杀招,决计也难以讨得了好去。 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直接身死。 毕竟在巨大的危机压迫下,他直接便放出了老师亲手植入的诡丝,承载着老师的武道真意,杀伤力自然毋庸置疑。 唰! 数个呼吸后,疯狂乱舞的诡丝陡然一收,再次纳入权砚体内。 他面色惨淡,气息虚弱,向后踉跄退出十几步距离,直至抵住一根走廊梁柱才堪堪停了下来。 “这一对弯刀是什么材质,竟然能屏蔽掉我对于诡丝的感知。” 卫韬把玩着一枚刀刃碎片,缓步走上前来,“不得不说,你刚才双刀齐出,内藏诡丝的杀招,连我都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最后发现是幽玄诡丝之后,倒是不需要有什么反应。” 他就在权砚身前停下脚步,面上露出温和笑容,“我见过银色,红色和透明的诡丝,像这种如漆如墨的黑色却是第一次见到,倒是让人颇多好奇。” 悄无声息间,柳青缘从走廊一端走来,手上还拎着一个陷入昏迷的男子。 “先生,此人应该和当年巡礼司邛太常有关,却又不是鬼手苍愁,有可能是邛太常辞官归隐后新收的弟子。” 卫韬问道,“巡礼司邛太常,就是组织参与了珞水河畔一役的那位?” “是,邛太常,东禾先生,还有玄武风洳,便是围杀桂书仿的三位核心人物。”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其他人还有谁?” 柳青缘陷入思索,慢慢说道,“我只知道主要参与者,其他还有定玄派罗掌门,灵明山文长老,以及监武司的厉指挥使等人。” 权砚浑身虚弱无力,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保持,贴着立柱缓缓滑落下去,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 听着两人的交谈,他一颗心直接沉到谷底,几乎对生还不抱任何希望。 柳青缘来到近处,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邛太常还活着么?” 权砚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最终老老实实回答,“我叫权砚,老师还活着,只是因为岁数大了,经常变得有些神志不清,说些胡言乱语。” “以邛太常的修为境界,就算是岁数再大,也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柳青缘有些不太相信,“你身为他的弟子,难道对此就没有过任何怀疑?” 权砚叹了口气,“老师在珞水河畔一役受了暗伤,最近几年才突然爆发出来,也就是从那时起,整个人的精神便大不如前。” “你雪夜探查晒金场,又是为何而来?” “回姑娘的话,在下是奉了老师之命而来。” 权砚大口喘息几下,接着说了下去,“老师说这里出了问题,本不该开的花却忽然开了,就一定要我过来看上一眼。” 柳青缘眼中波光一闪,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什么花开花落,神神叨叨一派胡言,让人听了就不太舒服,你最好说清楚一点。” 权砚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说那是一朵血莲,内里寄托着一点真灵种子,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才会绽放盛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它竟然就开了。 老师还说,此事似与北荒有关,至于到底是什么关联,他老人家没说,我也就没问。” 卫韬若有所思,听到此处便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问?” “这,这个……” 权砚犹豫片刻,挤出一丝苦笑,“说出来两位可能不信,其实是我懒得问,甚至根本就不相信老师所言,但毕竟师命难违,也只能是日夜兼程赶来查探。” 说到此处,他又叹了口气,“就如这位姑娘所言,我也觉得老师神神叨叨的,好的时候很好,却又经常说些胡言乱语,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理解他的想法。” “邛太常还说过什么?” “老师说的都是些支离破碎之语,互不联系也不成体系,真正能让我听懂的,也就是三件事。” 权砚陷入回忆,“他提起过往生之地是个好地方,青红紫玄四座莲台也是好东西。 又说大周武帝闯入北荒金帐,不惜代价亲手砸散了大梵生天最后一丝神意。 最后则是什么明天理,灭人欲,北荒之主,有德者当可居之。” 卫韬目光从权砚身上移开,落在黑暗风雪深处。 沉默许久,他缓缓开口说道,“邛太常现在隐居何处,有机会的话,我当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老师他……” 权砚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眼睛,“于我而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没有老师,我在十年前就该死了,如今能多活这么长的时日,也算是赚到了。” 柳青缘微微皱眉,指间亮起一缕森寒光芒。 “既然邛太常不想见客,那就算了。” 卫韬摇了摇头,伸手在权砚的肩膀上拍了一拍,“你不用害怕,我并非嗜杀之人,加上刚才又聊得开心,自然不会取你性命。” “我,阁下真不杀我?”权砚抬起头,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我不杀你,你现在就可以直接离开。” 卫韬语气温和说着,“回去后待我向邛太常问好。” 权砚下意识说道,“请恕在下无礼,若老师问起先生是谁,我又要如何回复?” 一句话说完,他又急忙补充道,“在下绝没有打探先生的意思,先生……” “不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卫韬看向庄园所在的方向,面带微笑说道,“你就告诉邛太常,桂书仿向他问好。” ………… ……………… 一群人脚步僵硬,行走在黑暗夜幕之中。 不时有一张人皮飘起,随即化作碎片融入风雪。 忽然,北荒圣师毫无征兆停下脚步,身体还在不停颤抖。 一阵寒风吹过,白袍高高飘起,露出下面不见皮肤的鲜红血肉。 还有透明丝线从中进进出出,连接在那些村民身上。 许久后,她右半边面孔露出一丝浅淡笑容,“进入大周地面后,梵天灵意压制降低,总算是让你再次苏醒了过来。” 下一刻,却是有一道男子声音缓缓响起。 依旧从她的口中传出,“罗掌门无须紧张,在寻回血莲献给梵天这件事情上面,我和你的目标一致,因此非但不会阻拦,还要助你一臂之力。” “我并不紧张,反而一直等待着你的苏醒,不过桂前辈所说的话,我是一句都不相信。” 北荒圣师垂下眼睛,“毕竟将血莲献给大梵生天后,你就要被梵天灵意从吾体内抽离镇压,结果你现在却说要助我一臂之力,也不知道是你在生死压力下胡言乱语,还是将我当成了一个傻子。” 男子声音再次响起,还隐隐带着些许笑意,“当年珞水河畔一役,罗掌门可知道我为何最终选择了你?” 他一声叹息,颇多感慨,“因为玄武道风洳,天机府东禾,巡礼司邛芒这几个老家伙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 就只有当时的罗掌门单纯良善,不然我以男子之身,为何非要将一点真灵寄托在你一个女子的身上?”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我也没想到你们的反应竟然会如此之快,来势如此凶猛,让我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能是见招拆招,尽量减少损失。 不过祸兮福所倚,在与罗掌门相伴的这些时日,我才发现你的好处,至少在听人劝告方面让我非常满意。 若非如此,我也无法和你一起来到北荒,进入圣泽心岛接受梵天灵意的洗礼。” 罗青隽忽然笑了起来,“按照桂前辈的意思,我进入北荒还是你所希望的了?” “罗掌门说的不错,当初我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才辗转将通过梵天灵意可以将我镇压的信息传到了你的耳中。 之后罗掌门成为圣师,进入心岛,我也如愿以偿被大梵生天纳入注视,对于我们来说,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如果寻回血莲顺利的话,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到时候罗掌门也不用再日日受到与我有关的煎熬,只需要安静等待我这一点真灵被梵天抽离镇压便是。” “每每想到此处,还必须要多谢横压一世的武帝陛下,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直入北荒金帐,不惜巨大代价砸碎了大梵生天最后的一丝神意,我是万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妄念,再押上一切做个可称惊天的赌局。 如果侥幸赢了,就是一个新的开始,而若是败了,也只好认赌服输,不知道还能不能从头开始。” 罗青隽猛地眯起眼睛,“妄念,赌局?” “明天理,灭人欲,北荒之主,有德者当可居之。” 桂书仿又是一笑,自此消隐不见,再也没了声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86章 对视 青麟山,观云台。 一线阳光穿透云层斜射下来,将整座石台映照成淡淡的金色。 位于观云台边缘的石桌依旧破损。 就连石凳都少了一只。 宁玄真端坐不动,收回看向北方天空的目光,语气平和说道,“还记得当初宫掌门就坐在对面,和我谈起备受玄念困扰的事情。” “老师是怎么回答的?” 倪灀站在一旁,面容恬淡安宁。 金色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后面映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还有被她戴在身上的那条项链,在如此环境下愈发晶莹剔透,投射出朦胧梦幻的光芒。 “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找到破解之法,所以并不能给她提供更好的建议。” 宁玄真缓缓叹了口气,“最后也只能送给她一个熬字,等待转机的到来。” 眼前忽然幻象丛生,倪灀便闭上眼睛,依旧保持着祥和的表情,“如果转机一直不来呢?” “转机一直不来,那就接着熬下去。” 宁玄真看了自己关门弟子一眼,“不放弃就还有希望,而等到希望也被一点点磨灭的时候,或许就适应了这种一天天熬下去的日子。 所谓习惯成自然,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安之若素,处之泰然。” 倪灀露出笑容,“老师就是这么过来的么?” “我和宫掌门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宁玄真沉默一下,“如果我不想熬的话,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而且应该是很宽阔通畅的一条大路。 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去走那条路,今后也不会去走,因此就只能接着熬下去。” “老师回想起来,会感觉后悔吗?” “后悔什么,我自己选的路,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宁玄真哈哈一笑,又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你还是那个万事万物不萦于心的性子,老夫和你说了这么多,难道就不会关心问我一下,宽畅大路是怎样的路,荆棘小道又要忍受什么痛苦?” “老师想说的话,自然会直接和弟子言明,不想说的话,弟子又何必多嘴去问?” 倪灀说着缓缓睁开眼睛,一同朝着北边看去,“不过今天经过老师的指点,弟子忽然有了些许感悟,才发现老师近些年来的烦忧,竟然是和北荒大梵生天有关。” 宁玄真微微点了点头,“四十年前北荒一役过后,为师本来身受重伤,以为此生宗师无望,甚至就要在诸般玄感妄念的折磨中痛苦死去。 结果却在冥冥中清晰感知捕捉到了本门功法玄念,然后修为进境一日一变,直至破开屏障,达到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但就在成就武道宗师后,我再行天人交感,却发现自以为的本门功法玄念真意,竟然是梵天灵意所化,就在我体内生根发芽,不断增长壮大。 再然后便是没有止境的对抗和折磨,就算是让我一直熬到阴极阳生的阳极境界,却依旧没有看到黑暗退去的尽头。” “大梵生天灵意?” 她陷入思索,“弟子前些时日下山,与北荒武者数次交锋,确实从他们身上能感觉到些许和大周武者不同的意境,应该就是梵天灵意在他们身上的体现。 而在步入玄感境界后,弟子也一直在思考,北荒的梵天灵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所生活的地面上,就没有这种情况的出现。” “梵生天的灵意,它不是东西。” 淡淡雾气涌动,宁玄真伸手摩挲着冰冷的桌面,语气似乎有些出神。 “如果简单点说的话,你可以认为它没有意识,没有感觉,没有情绪,也没有实体,却又与北荒各部,尤其是与各部中的修行者有所联系,息息相关。” “不过可以明确的一点是,现在的大梵生天,和北荒各部从古至今留存下来的传说做一比较,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再近一些的话,百年前的北荒梵天,都还曾过着神意降临的说法,而不是现在的所谓的梵天灵意。 为什么从神意变成了灵意,在为师看来,应该和大周武帝征发南疆宗师北上,踏破北荒金帐大醮有关。” “至于为何大周没有相似情况。” 宁玄真低低叹息,“我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有几十年时间,期间也翻阅查找了许多典籍,却还是没能真正弄明白其中的关窍。 若是灀儿只是想要一个解释的话,为师建议你去找余师姐,她那里有很多可以消磨时光的话本故事,你去翻翻看看,说不定就能豁然开朗。”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师说话也太不负责任。” 倪灀微笑说着,声音却渐渐变得低落,“如果老师没有选择与梵天灵意对抗,是不是就不会存在相应的折磨?” “没有对抗,自然不会有折磨,甚至还会有更大的机缘等着我伸手去拿。” 悄无声息间,笼罩的雾气散去,露出内里那尊枯瘦如柴,死气环绕的身影。 宁玄真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道,“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将再是我。” “或许会变成行尸走肉般的傀儡,也有可能会比傀儡的结局还要糟糕。” 倪灀微微皱眉,“北荒部族众多,还有密教传承,梵天灵意为何专门找到了老师的身上?” “为师也想知道,梵天灵意到底看上了我什么,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不放过。” 宁玄真说到此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和老师年轻时候有些相像,却又比我更有灵性,算是本门近百年来最强道子。 所以在晋入玄感境界后,一定要注意甄别本门混元秘录所对应的玄念,不要像老师这般一步踏错,几乎全盘皆输。” “老师所言,弟子谨记在心。” 倪灀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过老师所说的本门最强道子,早已经不是我,而应该是卫师弟才对。” 宁玄真闻言只是一笑,“老夫看你们两个不分彼此,说你最强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后面不管是他成为道主,还是你接了为师的位置,都不会因此起了什么纷争。” 他将目光落在那串项链上面,毫无征兆话锋一转,“这是他送给你的礼物?” 倪灀抿嘴笑道,“卫师弟眼光很好,它能够帮助我安神静心,降低不少玄感妄念的折磨。” “卫道子前往北荒,却送了出自南疆的宝物,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宁玄真再看一眼,忽然又问道,“上次灀儿去往齐州府城,见了卫道子家中长辈没有?” 倪灀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苍老女声便从台阶下由远及近传来。 “宁师弟这话说的,浑然不像是一家之主的样子。” 余婆婆说话间已经来到观云台上,“等抽个时间,就该你我专门下山一趟,和韬哥儿的父母见上一见,对坐详谈。 一来他们也是我们青麟山道子的家人,本就应该将他们请上山来做客。 二来小灀一个姑娘家,有些事情就该我们这些娘家长辈出面才是正理。” 余婆婆一顿数落,转头看向倪灀,声音顿时柔和下来,“这件事情吧,韬哥儿就是个木头,老婆子其实也有责任,接下来灀儿你什么都不用管,婆婆都帮你想着呢。” “余师姐教训的对,是师弟考虑不周。” “那就等小韬回来,老夫再……” 宁玄真的声音就在此时戛然而止。 他默然无语,陷入沉思。 许久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余师姐,此事还需要先放一放。” 余婆婆眼中波光一闪,猛地转身向北看去,“道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宁玄真一摆手,对倪灀道,“关于本门混元秘录的修行要点,为师已经整理补全了大部分,最后还差了一点尾巴,你可以和和余师姐尝试进行完善。 还有,关于卫韬所修金刚秘法,老夫在这段时间也思考了许多,记录下来的心得同样放在青麟殿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又详细交代了许多事情。 几乎是事无巨细,一一分说。 倪灀默默听着,表情愈发沉凝。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师春秋鼎盛,为何要和弟子说这些东西?” 宁玄真沉默一下,温和笑道,“有一道承载着梵天灵意的气息,由北向南一路而行,如今已经到了齐州地面。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来自于往生之地的客人,正在沿河而至,涉水而来。 老夫身为元一道主,自然要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免得怠慢了来自北荒和青莲的客人。” 倪灀垂下眼睛,“连老师都没有把握?” 宁玄真缓缓起身,朝着观云台下行去,“阳极宗师生死交锋,争一线生机之事,在最终胜负定下之前,谁也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 更何况我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又有怎样的底牌杀招,所以还是提前多做一些准备为好。” 珞水城外,清风观中。 黎焜摆下一桌丰盛席面,落座的除了他之外,便只有卫韬一人。 两人对饮一杯,黎焜亲手执壶,将空了的酒盏斟上。 随后满是感慨叹道,“犹记得道子在观里的时候,很多事情都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 卫韬微微一笑,“观主风采依旧,气色也好,看起来比之前好像还年轻了一些。” 他说到此处,眼中波光一闪,“数月时间不见,原来观主已经踏入玄感。” “这件事情说起来就透着一丝诡异。” 黎焜又饮下一杯酒水,面上泛起疑惑表情。 “不瞒卫道子,早在挺久以前,老夫就已经推开了步入玄感的那扇大门,只不过将一只脚迈进去之后,却是不想受那妄念侵蚀的腌臜气,便又当即退了出来,顺便将门重重关上。 如是过了几年时间,老道能吃能喝能睡,一切都还算挺好,结果就这前几日的某个晚上,我似乎做了个梦,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再入玄感,直到现在都还有些不太置信。” “观主做了个什么梦?” 卫韬随口问道,莫名想起齐州府城的冯卿萍。 黎焜摩挲着光滑的瓷杯,回忆着慢慢说道,“我梦见自己去了道子所居的绿竹苑,然后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人,还和那人说了几句话,其他的就没有什么。 不过这场梦境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了就像是我真的在那天晚饭后去了绿竹苑,见到了那个神神秘秘的人一般。” 卫韬点点头,“既然来了,今天我就回绿竹苑过夜,看一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竟敢搅扰观主的清修。” “道子不必多想,应该没什么事情。” 黎焜再次举杯,“老道后来也仔细思考过,或许就是我压境界压得久了,实在是无法再当缩头乌龟,在练脏圆满层次继续盘桓下去,所以便在不知不觉间被妄念侵蚀精神,于睡梦中入得玄感。” 一时宴罢,天色已晚。 两人便沿着清风观漫步而行,直至来到绿竹苑门前。 黎焜道,“老道已经将青麟殿准备妥当,道子到那边去居住也好。” “没有关系,我很喜欢绿竹苑的环境。” 卫韬一摆手,直接推门而入,“还有这座练功房,在里面修行也很有感觉,今天正好重温一下当初勇猛精进,突破气血六转时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老道就不打扰道子了。” 黎焜在门前停下脚步,“道子修行需要什么药材丹丸,我这就去着人送来。” “那就劳烦观主准备些补气益元的丹丸,其他的倒是并不需要。” 一刻钟后。 卫韬吐出一道炽热气息,整个小楼内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微微震动起来。 他就在此时推门而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抬头仰望着有些朦胧的月色。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绿竹苑的正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清风观弟子拎着药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道子,这是观主给您准备的丹丸。” “辛苦你了。” “能为道子做事,是弟子的荣幸。” 清风观弟子躬身一礼,“道子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弟子就先告退了。” “没什么事情,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卫韬伸手接过药盒,转身就要向练功房走去。 心中还在默默出神,想着等下该从那部功法开始修行提升。 走出几步后,他却是毫无征兆停下,又回头看了过来。 那名弟子已经走到门前,却在同一时间站住,再次躬身一礼,“道子还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下来就是。” “你不是清风观弟子。” 卫韬随手将装满丹丸的药盒放下,缓缓转过身体,“你是来自北荒的武者。” “卫道子倒是好眼力,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了端倪。” 纵然被识破身份,那人也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而是理了理身上道袍,表情平静问道。 说话间,他的声音也变得和刚才有所不同,变得有些沙哑干涩。 “你扮得很像,几乎连我都骗了过去。”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但作为一个普通的清风观弟子,不可能会有如此轻细的脚步,直到靠近到院门前才让我有所察觉。 还有就是,你的同伴实在太过心急,趁着我们说话的时间悄悄潜入楼内,在我已经起了疑心的情况下,自然无法瞒过我的耳朵。” 他慢慢说着,声音却不由自主低了下去,眼神甚至有些怔仲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能成为教门的道子,果然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比,至少在感知上面,便让人颇为赞叹。” 又是吱呀一声轻响,一个中年女子从绿竹苑的小楼内走了出来。 “我就说应该先把人拿下,再审问关于那件东西的下落,陇域你却非要整些其他没用的花哨手段,平白无故浪费了太多时间。” 她慢慢说着,就在十步外停下,和同伴一前一后,将卫韬围在中间。 陇域低低叹了口气,“在我所遵守的教义中,每杀一个人,身上就会缠绕上对方的冤魂。 所以我的原则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就算万不得已需要动手,也尽量不会取人性命,只会将人打成重伤,留一口气让他们自己去死。” “那我来动手好了,剩下的清理收尾工作,就由你完成。”中年女子点点头,明显是早已经习惯了同伴的行事风格。 “你要小心,此人很厉害。” 陇域眯起眼睛,目光须臾不离卫韬左右,“他既然是元一道子,那么除了六转玄元外,必定精擅混元秘录,此法修至深处气机浑圆一体,可称无漏真身,想要将其打破并不容易。” “放心,对于混元秘录,我也有所了解。” 中年女子轻笑一声,毫无征兆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卫韬身后,张开犹如枯枝的五指抓了下去。 “他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这种遇事则乱的心境,到底是怎么成为了教门道子,又如何能让梵天恶念环绕周身?” “拢域还让我小心混元秘录,我倒是想要看看,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施展出怎样的混元秘录。” 中年女子一爪落下,心中刹那间闪过数个念头。 最后一刻,她甚至还不由自主收了几分力量,生怕将他一把抓死,失去了寻找血莲的线索。 咔嚓! 她毫无阻碍捏住了卫韬脖颈,然后五指微微发力,就要一下将人制服。 “恩!?” “这种感觉!?” 从指尖传来的剧痛让她面色大变,感觉自己刚才捏住的不是人的身体,反而是充满了尖刺与剧毒的灼热玄铁 “你,你,大金刚境,密教上师!?” 赤缨猛地撒手,无法控制地连退数步,低头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的手指,心中满是惊讶恐惧。 卫韬左右晃动脖颈,发出咔咔脆响。 在银色月光照耀下,淡淡暗金光芒一闪即逝,连一点儿油皮都没有蹭掉。 直到此时,他才抬起头来,朝着两个北荒武者各看了一眼。 “你们只不过是玄感境界的武者,给我的感觉却很奇怪。”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表情若有所思,“我刚才探查许久,可以确定只有你们两个人潜入到了绿竹苑附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你们站在这里开始,给我的感觉却是还有第三个人,正在暗中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桂书仿的庄园废墟,被大梵生天从天而降的灵意直接注视,不过细细思之,却还是有着少许的区别。” “算了,我的时间很宝贵,又着急去闭关修行。 所以说还是先将你们拿下,再交给清影这位专业人士来审讯逼问便是。” 卫韬话未说完,突然消失在原处。 咚! 地面猛然震动。 站在绿竹苑正门内侧的拢域一声不吭,软软瘫倒在地。 紧接着,巨大的风压当头落下,朝着楼前的赤缨盖压而至。 她意识一片恐怖的空白。 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连脚趾都无法动弹一下。 生死危机压迫下,赤缨猛地断喝,右手陡然变得通红,挟裹着澎湃的灼热气流,于最后一刻上扬,挡住了从天而降的一抓。 轰! 热浪炸开,手臂反折。 因为炽烤和剧痛,赤缨原本雍容的面孔都变得扭曲狰狞。 一只暗金手臂从热浪中冲出,依旧抓向她的脖颈。 赤缨银牙紧咬,还能活动的左手闪电般抬起,拔出头顶那支晶莹剔透的发簪,狠狠扎了下去。 咔嚓! 发簪堪堪刺破表皮便被直接荡开,仅仅在那只手臂上留下一个极淡的红点。 轰! 卫韬从热浪中一步踏出,轻轻把那枚非是凡品的发簪拿到手中,同时卡住她的脖颈,将人高高举了起来。 他目光平静看向赤缨,却是在她的眼眸最深处看到了很多人,正在白雪皑皑的荒野中缓缓前行。 他们衣着各异,动作僵硬,就像是一具具失去了神智的活尸,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队形。 无论是男女老少,每一步迈出都是同样的距离,就连手臂摆动的频率,也近乎完全一致,找不出任何的不同。 随着人群的移动,不时便会有一张人皮毫无征兆随风飘起,又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韬平心静气,全力御使观神望气术,凝聚精神仔细观察。 忽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就从赤缨的瞳孔中心显现出来。 而且越来越大,直至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空间。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重重叠叠,男女难分的声音,仿佛在他的脑海之中直接响起。 “终于让我看到了你,他们两个也算死得其所。”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装神弄鬼的东西,我等着你,绝对让你个人妖死的更得其所。” 章节目录 第287章 妖人 时近黄昏,天色渐暗。 没有人群的聚集,也没有城墙房屋的遮挡,郊野的风就更大了许多。 积雪还未融化,更没有人来清理,许多地方都被冻结变硬,走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打滑。 在凛冽寒风中,一袭白袍飘来荡去,不时撩起注入血色的透明触丝。 嘎吱嘎吱的声音接连不断。 那是一群人同时踩踏雪地,不停向前。 他们双眼紧闭,面带笑容。 浑然不觉身边呼啸的寒风,脚下厚厚的积雪,就像是在做着不愿醒来的美梦。 唰! 不时便有一张人皮高高飘起。 随即在波动的透明涟漪中消失不见,化作漫天飞舞的碎末,融入到了黑土白雪之中。 咔嚓一声脆响。 一根隐藏在雪下的枯枝断为两截。 就在此时,那道被簇拥在中间的白袍身影停住脚步。 她缓缓转身,看向了远处雪地映衬下,影影绰绰的一团阴影。 就像是一头陷入沉眠的巨兽,静静趴伏在那里,任由风吹雪打,都不会动上一下。 “马上就快到齐州府城了吧。” 沉默许久,罗青隽低低叹了口气,声音平淡柔和,却是不见了之前的冰冷森寒。 下一刻,温和的男子声音悄然响起,“这里是府城以北的卫城,距离府城大约还有不到百里。” “桂前辈当初在齐州生活数年之久,如今故地重游,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齐州啊,算是我的一个伤心之地。” 桂书仿似乎陷入回忆,“当初以为这里远离大周京畿之地,又有青莲教红莲使在侧照应,无论如何也应该比较安全才是。 至少能让我静下心来,将关于幽玄诡丝的研究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 可惜才过了没太长时间,朝廷和教门便联袂杀至,其反应之迅速,力量之强大,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说到此处,桂书仿停顿一下,再开口时依旧满是感慨。 “天机府东禾、巡礼司邛芒、监武司厉刑、玄武道风洳,这四人联手而动,再加上罗道子和灵明山长老,还真是给我桂书仿面子。 幸亏当时元一道宁玄真没有下山,若是再加上他的话,我怕是要被直接碾压轰杀,也就没有了后面的一系列求生挣扎。” 罗青隽淡淡笑道,“我们倒是给宁道主传了消息,只是他没有做出回应。 当然,对于组织筹划了此事的那几位而言,珞水靠近青麟山,不告知一声有些说不过去,但告知了宁玄真不来,却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可以理解,可以承载玄念,寄托真灵的幽玄诡丝,自然是分润这一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罗青隽忽然话锋一转,“桂前辈难道没有想过,红莲使潜伏朝廷如此多年都没有暴露,甚至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齐州节度使的位置。 算是妖教培养最成功的高层,结果却一朝事败,落得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想过,但没有细思,无非是青莲分裂内斗,再加上有人想要针对我而已。 毕竟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追究这些并没有太大意义,人活着精力就很有限,死了更是如此,没有必要将太多精神放在这上面。” 罗青隽微微皱眉,“桂前辈说自己死了,我看你活得很好才对。 不仅在晚辈这里,还有其他一些地方,可是全部留有你的影子。” “在珞水河畔,桂书仿已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其他不管是我,还是分散各处的我们,都不过是他的一部分真灵而已。 再也回不去当初,也不可能是真正的诡叔。” 罗青隽道,“但是桂前辈给我的感觉,却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尤有勝之,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桂书仿罕见地叹了口气,“往生之地是个好地方,青红紫玄四座莲台也都是好东西,什么时候等你去了那里,见到了它们,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我也希望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罗青隽点点头,右半张面孔露出莫名笑容,“自从发现桂前辈的存在之后,好像这还是吾等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流。” 她暗暗叹了口气,脸上笑容却越发浓郁,“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毕竟前辈马上就要烟消云散,在世间再也无法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自幼拜入定玄山,一步步从外门弟子走上定玄派主的位置,这么多年来见过不少惊才绝艳的人物,但若说哪位心气最高,非桂前辈莫属。 你若是说自己想成为北荒之王,或许晚辈还会认真思索一下,桂前辈要该怎样去做,才能入主金帐成为新王。 但前辈所思所想却是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目光投向的竟然是大梵生天,实在是异想天开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明天理,灭人欲,北荒之主,有德者居之,前辈此言确实霸气无比,可惜却有些认不清自己,太将自己当成盘菜,殊不知只是一只蝼蚁而已。” “罗掌门不要太高看了北荒梵天,也不要看低了作为万灵之首的人,尤其是吾等之真灵,也不是不可能四两拨千斤,做成看似逆天的大事。 退一步讲,不管我是成功还是失败,对你来说都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不是么?” 罗青隽笑容一收,语气转冷,“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桂前辈此时此刻之处境,和当初进入往生之地时不可同日而语。 知天知地,知己知彼,方能长久,洛水河畔一役过后,你就已经疯了,如今只不过是灭亡前的最后疯狂罢了。” 声音落下,诡丝涌动。 刹那间数十张人皮同时飞起。 又被那道荡漾波动的透明涟漪粉碎,消失融入到了茫茫夜幕之中。 没有了人群的拖累,吸收了所有血肉精华,罗青隽再次起身向前。 寒风呼啸,扑面而来。 虽然到处都是一片生机断绝,严冬凛冽的景象,但在罗青隽的体内,却有道道生机充满灵动,让她变得越发飘忽轻盈,踏雪而行了无痕迹。 犹如鬼魅一般,在黑暗深处若隐若现。 不久后,她在卫城郊外停下脚步,静静注视着城内不时腾空的炊烟,面上浮现出些许缅怀表情。 “算算日子,又快过年了吧。” 桂书仿的声音缓缓响起,“看到小城烟火,不由得回忆起小时候,我最盼望的便是过年,有肉吃,有新衣服穿,还能得到几个铜板的压岁钱,去街上买早就看中的小玩意。” “你真的不后悔吗?”罗青隽问道。 “罗掌门一直想要乱我心境,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从来未曾后悔,相比较无知的幸福,我还是更喜欢这种压上一切的对局。” “我觉得你就是个疯子。” “不疯魔,不成活。”桂书仿叹了口气,“罗掌门也不用说我,你此时杀机毕露,也不知道今夜过后,这座卫城内还能剩下多少活人。” 罗青隽没有再开口,而是转头朝着远处看去。 “我竟然感知到了宁玄真的存在,正在迅速靠近过来。” 她有些讶然,“而且是通过梵天灵意,莫名感知到了他的气机。” “罗掌门打算怎么办,要和宁道主做上一场吗?” “我此次南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死被梵天恶意环绕的人,再从他身上取回那朵血莲,其他事情都不在计划之中,能不节外生枝,就不节外生枝。 更不要说和一位阳极大宗师交锋对决,争那一线生机之事。” 罗青隽低低叹息一声,气机倏然收敛如木石,完全切断了与梵天灵意的联系。 下一刻,她向前一步踏出,整个人悄然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城内,来到人来人往的街巷之中,手上甚至牵了一个流着鼻涕的孩童,和其他被烟熏火燎过的家庭妇女没有任何区别。 夕阳很快落下,夜幕悄然降临。 齐州卫城内却是灯火通明。 大部分人刚刚吃过了晚饭,又不到上床睡觉的时间,便各自和相熟的邻居朋友聚在一起聊天扯淡,消磨冬夜无聊的时光。 一轮弯月从云层间隙探出头来,为大地披上一层白纱。 城楼?” 他缓缓起身,再次摆出元胎拳印起手式。 精神意志凝聚一处,真劲气血自发运转,身后渐渐浮现出一尊虚像。 但就在下一刻,还未完全显现的虚像直接消失不见。 卫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半开半阖,眉头微微皱起,似有未解之事萦绕心间。 数个呼吸后,他点亮镶嵌在练功房四壁上的灯火,再取出那枚晶莹剔透的发簪,用力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皮肤自动浮现暗金色泽,挡住了发簪锋锐的尖端。 他不得不刻意收敛气机,放松身体,才在小臂上破开一道细细伤口,看着一缕鲜血从中渗出,顺着指尖滴落下去。 在明亮的灯光映照下,血珠在练功房的地板凝儿不散,内里还隐隐显现出一丝极淡的暗金光芒。 卫韬拈起一颗血珠,置于眼前仔细观察。 甚至还能从中感知到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这种奇怪的感觉,以前却是从未有过,难道是将龟蛇交盘突破至六十段后,才带来的全新变化?” “壬癸篇和七宿篇我也已经修行到了破限阶段,七宿篇甚至已经达到了最后的终段,却远不如龟蛇篇破限时带来的变化强烈。 至于明牝篇,还未曾更加深入修行提升,暂时还不知道它的效果到底如何,不过根据玄武道主批注所写,似乎也无法达到龟蛇交盘的高度。” “所以说,在整部玄武真解中,最为基础,甚至可以说是烂大街的龟蛇交盘,于我而言可能才是最为重要的一篇。 俗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地基打不好,高楼风吹倒,而我现在却是将基础挖得有些太深,一步踩下去怕是要把人给摔个死无全尸。” 卫韬收敛思绪,表情平和安宁。 他收拾清理地面,缓缓推开了练功房厚重的铁门。 此时正值破晓,东方天际亮起一片鱼肚白,还有淡淡的金色,跃跃欲试就要突破云层。 卫韬深吸一口冰冷清新的空气,刚准备走出院子,忽然想起还剩下一枚金币躺在状态栏中,便当即返回练功房内,又重重关上了那扇大门。 直到半个时辰后,状态栏再次被消耗一空。 将玄武真解壬癸篇被提升到一百二十进度,破限二段的层次,他才步出呆了整夜的绿竹苑,慢慢朝着外面走去。 “我看到了人妖,人妖也看到了我。” “那人由北向南而来,下一站应该就是齐州府城。” 卫韬登上清风观外的石坡,极目向北眺望。 黎焜来到近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道子若是想赏景的话,我就让他们将饭菜送来。” 卫韬刚要开口,眉心豁然一跳。 他缓缓转身,朝向南方。 一轮大日就在此时冉冉升起,将光芒洒向大地。 珞水河面波光粼粼,远远望去犹如一条狭长镜面,完美镶嵌在黑土白雪中央。 在卫韬的目光之中,当初不知看过多少次的场景,此时此刻却似乎变了模样,化作一幅清新怡人的美丽画卷。 朝阳初升,水波荡漾。 其中又有青莲朵朵绽放,一叶扁舟逆流而上。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有些出神地看着行在珞水河中的小船,以及在水面悄然显现,又无声消失的虚幻青莲,莫名地就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仿佛这里并非是风雪苦寒的北地齐州,而是气候温和、景致优美的南方水乡。 就连从石岗上方吹过的晨风,都仿佛变成了生机盎然、熏熏欲醉的春风。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船上的人。 一个青衫男子静立船头,无桨自渡,姿态闲适,表情淡然。 他也在此时缓缓转头,视线穿透虚空,落在清风观门外石坡之上。 两人目光正面碰撞,旋即交织一处,几乎不分彼此。 “道子?”黎焜本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却没有发现源头到底来自何处。 卫韬垂下眼睛,面上露出莫名古怪表情,“还未想好怎么去找那个人妖,结果却让我遇到了一个妖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88章 虚实(感谢书友小潶子成为本书盟主) 朝阳初升,一日之始。 清风观门前,道童们的忙碌已经到了尾声。 将散落的草茎叶片清理打扫干净,石阶又变得洁净如初。 这也是他们的早课之一。 在黎观主属下,课业不仅仅包括读书习武,打坐念经,干活劳作同样是其中重要的一项内容。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片片落叶。 从石岗上飞出老远,打着旋又掉在道观门前。 便有小道童暗暗骂着,弯腰弓背捡拾起来,丢进身后背着的竹筐。 忽然,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朝着远处的珞水河所在的方向望去。 刚开始视线中空无一人,但过得片刻,道童便看到一个温文尔雅的青衫男子,正缓步朝着道观走来。 男子背负双手,一步莲生,一步莲落,随着距离的接近,仿佛春天也跟着一同到来。 石岗之上,黎焜死死盯着那道缓步而来的身影,面色早已经变得无比沉凝。 他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 努力平复着语气,“道子速走,此人是青莲宗师,而且很有可能是踏入阳极境界的大宗师。” 卫韬双手隐于袖中,各自结出元胎拳印,在青衣男子弃舟上岸而来的时候,就已经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晋入到了入定状态之中。 听闻此言,他微微颌首,面上露出温和笑容,“观主是如何看出此人修为境界的?” 黎焜见卫韬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就没有继续出言再劝。 毕竟面对着阴极阳生的大宗师,只要对方确定是冲着清风观而来,就这么一点儿时间也走不到哪里去,反倒不如放宽心态挺直腰板,至少不会在气势上认怂,没有落了元一门人的面子。 沉默一下,黎焜同样笑道,“以前老道有幸见过本门宁道主出手,再看此人一路行来寒意退散、春意盎然的样子,似是和道主云迷雾锁、生生不息的意境有几分相似之处。” 卫韬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么在观主看来,这妖人和道主他老人家,谁的实力层次又能更胜一筹?” 黎焜思忖着慢慢回道,“老道不懂阴极阳生,但细看此人所展现的青莲意境,在笼罩范围的边缘处还有少许不谐滞涩的感觉,应当不如道主更加圆融无碍,返璞归真。 不过既然是青莲宗师,身上定然隐含来自于往生之地的灵意,那么道主和他对决交锋,战而胜之应该可以做到,但想要取其性命却并非易事。” 说话间,青衫男子已然越过河滩,来到通往道观的石路之上。 卫韬便在此时睁开眼睛,“黎观主可以走了,带着观内弟子从后门离开。” 黎焜不由得一怔,“那道子呢?” “你们可以走,我却是不太好走。 更何况有客自远方来,我身为青麟山道子,自然要好好接待一番,才不会坠了我们元一道的颜面。” 黎焜犹豫一下,“我一把老骨头了,虽然肯定无法拦住此人,但若是伏低做小给他磕几个头,或许还能拖延少许时间,还有一丝可能让道子抽身退走……” “不用,黎观主若不离开,也不要上前,就站在这里别动。” 话音落下,卫韬向前一步踏出,同样来到石路中央,似缓实疾朝着对方迎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接近。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当卫韬站上碎石铺就的平路时,身体毫无征兆向下沉降少许,似是有巨力突兀降临,压迫在了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还有隐隐的粘黏吸力,就从地面传来,仿佛磁铁的阴阳两极,在不停将他向下牵引拉扯。 卫韬面无表情,看一眼有些扭曲的碎石路面,举重若轻抬脚踏地,又向前迈了一步。 冬! 这一步踏出, 碎石路面陡然一震。 就连后面的石岗都微微一颤。 黎焜力灌双腿,稳住身形,目光之中顿时充满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知道卫道子天赋绝佳,实力也强,但却是从来未曾想过,竟然能强到这种高度层次。 即便面对着阴极阳生的青莲大宗师,都能在场面上不落下风,稳稳定住了身形。 与此同时,青衫男子微微眯起眼睛,投来审视与好奇的目光。 卫韬对此视而不见,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轰隆! 路面摇晃,碎石乱飞。 还有一道漆黑裂缝陡然显现,犹如几欲择人而噬的大口急速张开,刹那间就要将青衫男子整个人尽数吞入其中。 男子微微皱眉,双手悄然抬起,结成一朵犹如莲花盛开,又仿佛焰火绽放的古怪印诀。在身前合为一处。 而就在他掌心相对的同时,裂隙同样开始向内合拢,巨大力量对冲之下,碎石纷纷炸裂,爆出鞭炮齐鸣般的脆响。 卡察! 卫韬双肩勐地向下一沉,仿佛背上了一座大山,压迫得整个腰身都稍显句偻。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一点点直起身体,又向前一步踏出。 轰隆! 碎石地面又是一震,刹那间撕开数十道漆黑裂隙。 犹如蛛丝成网,以卫韬双脚为中心迅速向外延伸。 却又在青衫男子身前停下,没有对其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 此时此刻,两人相隔恰好十步距离。 中间的碎石路面,裂隙不停开合,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从中传来,甚至从缝内溢出,将周围弄得一片泥泞污浊。 又有不知多少石子灌入地缝,不停朝着更加黑暗狭窄的深处加速坠落。 直到数个呼吸后,动荡才缓缓平息,消失不见。 只是被弄成一片狼藉的地面,却再也难以变回原本的模样。 “能稳稳站在我的面前,你的实力层次,可称教门年轻一代之首。” 说到此处,青衫男子语气一变,严肃而又郑重,“本人巫尪,青莲圣教月散人,还未请教小友姓名。” 既然对方没有上来就暴起出手,那么卫韬也不介意和他聊上几句,只要能旁敲侧击打探到一点关于青莲教的情报,那也是赚的。 “我姓卫,单名一个韬字,本是元一道清风观镇守执事。” 青衫男子缓缓抬起头来,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惊讶赞叹神色,“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这样的人物,更没想到你竟然只是元一道外门道观的镇守执事。 那么单凭这次见面,就算是此行无法达到之前预定的目标,我也算是不虚此行。” 卫韬对此不置可否,表情若有所思,“前辈泛舟而来,水中莲生莲落,想必是青莲教的高层人物。 不过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圣女、长老,还有青莲使,却是从未听过散人的名头,倒是不知阁下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 巫尪微微一笑,“青莲圣女、护教法王之下,便是包括老夫在内的日月星三散人,再然后则是青红紫玄五位使者,我这么说你可是明白了?” “我知道贵教有青红紫玄四座莲台,所以便对应着各自的使者?” “你知道的还挺多。” 巫尪点点头,并没有什么掩饰。 甚至还仔细解释了一番,“除了青玉莲台坐下分为青莲左右使外,其他三座莲台各有一位使者,比如说三十年前的齐州节度使,便是本教当时的红莲使。” “原来如此,你们倒是一向喜欢在朝廷和教门里面掺沙子。 就好比定玄宫掌门,亦是贵教中人,还坐上了秘法长老的位置,此外又有苏苘圣女,也和亲王世子关系亲密,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下一任的王妃,尽享阴间荣华富贵。 而且按巫散人的说法去推算,你们从上到下至少有十几个武道宗师,此等雄厚实力已然远超教门任意一个宗派,当真让人感觉压力陡增。” 卫韬表情平静,声音温和。 他双手拢于袖中,各自结出元胎拳印,心神缓缓沉浸其中。 一边感知着周围生机之中隐含的死气,一边悉心寻觅着昨夜龟蛇交盘尸体的意境。 不为周边莲花绽放消隐所扰,亦不为入耳丝竹之声所动。 “三十年前或许如此,但之后圣女不在,法王重伤,星散人、红莲使、紫莲使以及部分长老殿主位置空悬日久,早已经不复当年人才济济、满聚一堂之盛况。” 沉默良久,巫尪才接着说道,“想不到卫执事竟然知道宫掌门的另一重身份,莫说教门之中,就算是在圣教之内,真正了解内情的人都并不算多。 再说到本教弟子苏苘,其实她的身份只是候补圣女之一,而非往生之地真正的圣女。” 说到此处,巫尪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神色,“算起来已经有挺长时间没有听到宫长老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寻找到解开迷惘,挣脱束缚的法子。 还有苏苘这个丫头,青莲左使说她已经死了,连一具全尸都没能留下,这小姑娘资质不错,又年纪轻轻,就此死掉却是有些可惜。” 他语气平缓,慢慢诉说,却丝毫不见任何悲伤与愁绪,有的只是旁观者的澹漠与疏离。 卫韬挑了挑眉毛,“听巫先生之言,再观巫先生之行,你好像对她们的死活并不在意。” 巫尪道,“吾久居往生之地,向来认为每一个教众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数,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乐天知命,听其自然。 所以说她们自己的路自己去走,至于最终能走到哪里,我并不关心,最多只会观察记录下来,再在合适的时候回朔品味。” “巫先生心境如此豁达,倒是让本人由衷敬佩。”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声音忽然放得很轻,“那么对于巫先生而言,就算是眼看着自己死了,应该也能泰然自若、澹然处之。” 巫尪哈哈一笑,却是摇了摇头。 “我从未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所以不好说真正到了那一刻降临的时候,自己又会有怎样的一种心态和感悟。 究竟是会像卫执事说的能够澹然处之,还是想要疯狂追寻那一线生机,都属于未知。” 说到此处,他忽然一声萧索叹息,“不知死之悲,何论生之欢,遍观世间众生,能真正看破生死的人少之又少,可以解开生死玄关的更是凤毛麟角。 就像是本教法王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武道修行的最初原因,便是与生老病死,人之大限有很大关系,本座生而为人,怕是也无法免俗。” 卫韬心念转动,一笑问道,“巫散人既然怕死,为何又要北上来到齐州,难道就不怕引得本门宁道主下山,将你埋葬在珞水河畔?” “因为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巫尪双手变幻印诀,气机愈发飘忽不定。 沉默片刻,他还是开口道,“你身为教门弟子,应该听说过先入巡礼司,后又进入往生之地的桂书彷。” “他留下来的一朵血莲,就在不久前忽然绽放,老夫作为三十年前帮他完善功法的同伴,自然而然便察觉到了这一情况,那么也只好踏出圣教,走上这么一遭。”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对此似是毫不在意,“一朵血莲而已,北荒在找,你们也在寻找,我却是想不到除了拿来进补之外,它还有什么可用之处。” “血莲确实算不得特别重要,它只是一个容器而已。” 巫尪说起这一秘密,似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真正重要的,则是它对于一点真灵的寄托与容纳。” “若能将精神意志完全融入其中,感悟真灵从无到有、从虚到盈,再由盈转衰的变化,即便是对于阴极阳生的武者而言,也是以此为镜,映照己身的难得机缘。 如果说可以得到怎样的收获,至少能为以后的修途奠定更为坚实的基础。” “而若是灵意交合,甚至可以在此过程中得到盗天机的机会,体悟天地道法自然真意,就此走上一条更加通畅的大路。” 说到此处,巫尪眼含笑意,目光越过卫韬的身体,以一种更加闲适澹然的姿态,欣赏着竹林青翠,石岗青黑的美丽景色。 “你有没有想过,老夫身为圣教月散人,为什么会对你一个教门弟子和颜悦色,甚至还讲出了如此多的隐秘之事?” 卫韬缓缓摇头,“不知。” 巫尪又问,“那你想不想知道?” 卫韬还是摇头,“不想。” “真的不想吗,你要知道,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绝大机缘。” 卫韬眉头皱起,“听你的意思,现在是在诱惑我,招揽我?” 巫尪忽然笑了起来,许久后才止住笑声,表情语气变得肃然认真。 “你一定还不知道,唯有对于真正认可的年轻人,我才会如此宽容以待,除了不厌其烦解释劝导外,还要慎重出口提出邀请。 只要卫执事点头,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日后一定会让你坐上红莲使的位置,成为圣教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者,难道不比你在教门做一个任人驱策的镇守执事更有前途?” “哦?听了巫散人所言,我都有些心神摇曳,受宠若惊。” 卫韬随口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若是我没有被你认可呢?” “不被认可的年轻人,我一般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巫尪语气澹然说着,“在我眼中,那些人就和路边的花草植木一样,根本不值得投入任何的关注。” 卫韬沉默片刻,忽然又问,“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让巫先生印象深刻?” 巫尪低头思索,陷入回忆,“论欣赏与重视的程度,也就是去年我前往南疆,偶然间从峰话。 直到巫尪垂下脑袋,再没有了任何气息,才又是一声幽沉叹息,“有可能,因为我是真武。” 章节目录 第289章 牢笼 珞水澹澹,缓缓流淌。 而在靠近清风观的地方,平静的水流倏然多出一道漩涡。 拐着弯向新形成的沟渠涌入,一路冲刷激荡,甚至快要来到了清风观的门前。 碎石长路几乎消失不见。 变成了这条新形成的珞水支流,内里还有好奇的鱼儿,在浮上浮下,悄悄探头。 「道子现在感觉如何?」啪嗒啪嗒的踩水声响起,黎焜赶到珞水河畔。 卫韬抬起头来,声音稍显虚弱,「身体上的外伤内伤并无大碍,静心将养少许时间就能恢复完好。 只是交手中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被击破打散,后续倒是个稍微有些麻烦的事情。」 「刚才观道子与阳极大宗师交锋,老头子真的感觉这几十年都白活了。」 黎焜说话间已经来到近前,顺势也在一旁的泥水中坐了下来。 他目光下移,落在坑底盘膝端坐,已然气绝的巫尪身上,表情眼神颇为复杂。 「从普通人一步步成就阳极宗师,此人的经历绝对卓尔不凡,其一路行来的点点滴滴,完全可以写成一部精彩的书卷,让诸多武者为之惊讶赞叹。 不过还好,他终究是死在了道子手中,就算过往再是精彩,也已经随风而逝、烟消云散。」 卫韬接过黎焜递来的丹丸,一把全部送入口中。 他闭上眼睛,待到丹丸化开后,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青莲教月散人修为境界高深,实力层次强悍,我此战赢得也并不容易。 尤其是此人最后由虚化实的底牌杀招,切切实实给我带来了相当巨大的压力。」 停顿一下,卫韬面上露出一丝莫名表情,「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月散人性命。 如果他不是太过小心谨慎,或许最终结果就是我能打赢,却也不一定能将他真正留下来,如此想来也是有些让人感慨。」 黎焜疑惑问道,「太过小心谨慎,道子的意思是?」 丹丸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卫韬呼出一口灼热吐息,身上也开始冒出蒸腾热气。 他想了一下,「假若这位青莲教月散人就是个莽夫,上来便不管不顾勐冲勐打,此战我绝对会赢得更加艰难。 可惜他却想要用最小的代价将我拿下,为此费尽周折拖延时间,用来筹划准备青莲秘法,欲要引动往生之地的弱水灵意将我镇压。 结果却是一头撞上了铁板,反而被吞噬了大量生机。」 黎焜若有所思,没有深入再问,而是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武者生死交锋,争那一线生机,小心谨慎一些是对的,毕竟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有时候一刻的疏忽大意,搭上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慎重以待。 但小心谨慎过了头,那就成了优柔寡断、首鼠两端,很难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 而如果再不知己知彼,判断失误的话,败亡身死也是应有之意。」 说话间,两人从珞水河岸起身,慢慢朝着清风观走去。 「道子出手大势滔滔,实在是令老道满心赞叹,羡慕不已。」 黎焜看着那条直通道观的水渠,抑制不住大发感慨。 「回头我就招呼那帮兔崽子,将道子打下基础的水道加固拓展,引到院子里面,和道观的人工河连为一体,也算是留个纪念的景点。」 卫韬微微一笑,「我也很羡慕黎叔一步玄感,又能关门而走的洒脱。」 「道子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洒脱绝对算不上,老道就是觉得岁数大了,不想再去吃那个屎而已。」 黎焜从地上捡起一条离水的鱼儿,随手将它抛进水渠之中 ,脸上满是苦笑。 他看一眼卫韬忽然变得古怪的表情,沉默片刻后才叹道,「道子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因为自家的玄感妄念实在是有些坑人。 老道清楚记得破境玄感的那日,还让左石整了一桌丰盛席面奖励自己,结果刚吃一口最喜欢的红焖熊掌,竟然感觉自己是在吃屎。 甚至跑到外面去吐时,闻着从茅房顺风飘来的气味,反而抑制不住口水直流,认为那种味道很香,这种可怕的体验,直接是将我吓得满头冷汗,顿觉活着了无生趣。」 卫韬唇角抽搐一下,「光听着就难以忍受,也是难为黎叔了。」 黎焜一拍大腿,对此深表赞同。 「是啊,关键是我再一琢磨,自己天赋资质并不算绝佳,本门功法最关键的混元篇又有缺失,如此一来岂不是破境宗师无望,后半辈子都要忍受这般妄念折磨? 倒不如去它娘的,退回去好好享受生活才是正理。」 卫韬缓缓运转金刚秘法,体表暗金光芒环绕。 闻言不由得笑道,「可惜黎叔想要躺平而不得,最终还是再次踏入到了玄感境界之中。」 停顿一下,他接着问道,「这一次,还能再退回去吗?」 「这次,已经回不去了。」 黎焜暗暗叹息,「还是那个古怪的梦,梦中的神秘人将我送入门内,甚至还跟在后面踹了一脚,结果便是完全深入到了玄感境界之中,想再回去也找寻不见来时的道路。」 说到这里,他忽然闭口不言,陷入思索。 如是过了片刻,才斟酌着再次开口说道,「老道想起两入玄感的经历,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感触,也不知道能不能对道子面临的情况有所帮助。」 卫韬肃容道,「黎叔请讲,我洗耳恭听。」 「老道虽然未入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境界,不知其中所蕴含的秘密,也无法揣度内里到底有何奥妙。 但第一次晋入玄感又退出,此次再入后妄念降临的那个梦中,我却是忽然发现,从归元功开始,一直到六转玄元,再到混元秘录,基础功法竟然也有玄念真意存在。 虽然梦醒后,我就再也没有捕捉感知到相应的玄念,但梦中场景却历历在目,清晰可见,让人毫不怀疑其真实性。 更重要的是,这几部功法还有隐隐约约的灵意联系,仿佛存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相牵,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可以循着这条丝线将它们纳入一体,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发生。 不知道其他武者有没有类似的感觉,不过想一想像我这样两次玄感的情况,就算是有也应该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卫韬默默和他对视,许久后抱拳躬身,行了一礼,「黎叔所言对我很有启发,待到再次凝聚武道真意的时候或许就很有用处,不仅少走许多弯路,甚至有可能会因此获益。」 说话间,他在清风观门前停下脚步,「我就不进去了,还要劳烦黎叔为多准备一些药材丹丸,可以让我在路上补益元气,恢复伤势。」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打死了逆流而上的青莲教妖人,却还有自北荒南下的人妖就要到来。 她似乎专门为我而来,而且修行了某种诡异法门,能够通过大梵生天灵意定位气机,然后循迹找到我的位置。 所以于我而言,如今之计也唯有跑路一种选择,暂时退避三舍、让其锋芒,待到伤势痊愈、恢复完好后,再去与她狭路相逢,分个高下生死。」 黎焜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道,「我这就去准备道子所需疗伤药物,然后让清影他们全程护送道子返回青麟山。 只要能入得山门,到时候有宁道主护佑,就算是北荒阳极宗师亲临,也能保得道子无忧!」 话音落下,黎焜便急匆匆离开。 只剩下卫韬一人留在道观门前,沉默注视着刚刚交手留下的破碎石岗,笔直水渠。 他回想起充满死意,又吞噬生机的龟蛇玄武,以及那道仿佛无头无尾,缓缓流淌的灰白长河,心中不由得升起许多尚未想明的疑惑。 那尊横亘黑暗虚空,龟蛇交盘的尸体,它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存在的话,又到底是不是一具已经僵硬凉透的尸体。 更可怕的是,它还能吞噬生机。 不止是肉身,就连精神都未能逃脱。 甚至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地上的花草植木,以及空中飞过的鸟群都无法幸免。 虽然对比起来,就算是将他和巫散人全部吸干,也只是九牛一毛,根本无法看出有什么变化,但如果是千千万万个生灵同时被它汲取,又会有怎样的一种情况出现? 卫韬眉头皱起,心念再转。 脑海中显现出巫散人的最后一击。 清荷遍地,莲台升起。 上面肃立一尊彷若神明的身影。 它和巫散人的动作别无二致,同时结成法印向前打来。 「阴虚阳实,由虚转实。」 卫韬默默思索,沉浸其中。 一遍遍回朔着与那尊身影的对撞交锋。 在他的目光视线之中,那东西虽然有如实质、栩栩如生,但就应该是个虚幻的空壳而已。 但是,当他的元胎拳印真正与之接触时,才惊讶无比发现,它竟然真的似是实体,而不是眼睛里看到的空幻之体。 更重要的是,它所爆发出来的杀伤力。 如果不是有着破限六十段的龟蛇交盘打底,单凭金刚秘法成就的横练宗师,或许已经被那一记青莲法印击破防御,在肉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伤势。 再进一步去推演模拟,就算是破碎成为满地乱滚的舍利也犹未可知。 匆匆脚步声响起,很快来到道观门前。 「属下奉命护送道子回山。」 清影一身劲装,看上去英姿飒爽,精悍干练。 在她身后,两个武者背着包袱跟在后面,各自牵着两匹鞍具齐全的骏马。 又有一辆挂着棉帘的马车,就在此时停在了路边。 清影展开一件裘皮大氅,帮卫韬披在身上,「道子是骑马还是坐车?」 卫韬温和笑道,「骑马速度更快一些,可以尽早返回山门,坐车却又方便恢复疗伤,还能静下心来思考,如此看来选择多了也让人有些为难。」 「那道子就坐车好了。」 清影提议道,「骑马确实会快一些,不过这辆马车是黎叔亲自设计打造,车厢大而宽敞,四匹马一起拉车的话其实也慢不了太多。」 卫韬点点头,「那就依你所言,坐马车返回山门。」 金色阳光映照下,积雪正在迅速融化。 纵然是定期修整的官道路面,也是遍地泥泞, 不时还会有大大小小的坑洼,走起来远不如平常顺利通畅。 卫韬在马车中端坐不动。 双眼半开半阖,内里隐现神光闪烁。 而在意识深处,墨色莲花虚影浮现,又有龟蛇交盘之象缓缓显化,一尊通体玄黑的身影立于其中,三位一体、融于一处。 忽然,他心神微微一颤。 所有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尽皆烟消云散。 卫韬便在此时睁开眼睛,只觉得精神疲敝虚弱,只想着就此沉沉睡去。 他抓起一把丹丸送入口中,弥补着伤势恢复所需的元气。 身体表面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按照这一趋势发展下去,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这就是金刚秘法叠加龟蛇交盘,所带来的强悍肉身。 纵然还未达到阳极境界,无法拥有逆转生机的特质,但在恢复能力方面,却已经不输于阴极阳生的大宗师。 卫韬仔细观察,片刻后双手交叠,五指相触。 顿时犹如金铁交击,荡开一道悠扬轻鸣。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找寻出可以凝神静心的药丸,缓解因为凝聚武道真意带来的剧烈头痛。 与此同时,黎焜在清风观门前说过的话不停回荡耳畔。 对于元一道基础功法也有对应玄念的事情,卫韬并没有感到任何吃惊。 毕竟他本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龟蛇交盘的真意凝聚,就是将玄武真解基础篇一路向上推升之后的体现。 真正让卫韬在意的,还是黎焜关于功法之间丝线相牵,部分与整体的说法。 的确是对他有不小的启发。 近的来说,在武道真意凝聚上面,便可以尝试以诡丝将之一一重现,然后再意境相牵,融会贯通成为不分彼此的整体。 甚至可以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探索能不能走出一条新的道路,借此机会将所修的全部外道法门都添加融入进去。 而若是往深远处考虑,如果能感知捕捉到壬癸篇、七宿篇,乃至于明牝篇各自对应的玄念,将之全部融入到龟蛇交盘之中,又会呈现出怎样的一种情况? 想到就做,没有一丝一毫的拖延。 卫韬强提精神,开始通过幽玄诡丝感悟重现金刚秘法的意境。 然后在数个呼吸后,直接靠在软垫上熟睡过去。 就连马车一路颠簸,都没有任何反应。 姹紫嫣红,漫山花海。 他眨眨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呈现面前的景象。 悄无声息间,一道白衣白裙的身影若隐若现,灵动缥缈。 紧接着,熟悉的白骨祭坛无声显化,矗立在远处花丛之间。 白衣少女慢慢登临祭坛,在上面端坐下来,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已经晋入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竟然还没有摆脱当初的玄感妄念?」 卫韬微微皱眉,仔细观察着似乎就在不远处,却又无法靠近的白骨祭坛、白衣少女。 忽然,他眼神微微一凝,发现了些许异常之处。 比起记忆中的场景,白衣少女的身影似乎变得虚幻了许多。 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就连其身下的骸骨祭坛,也不复之前晶莹剔透、洁白如玉的样子,而是光泽暗澹,呈现出一片灰败之象。 卫韬将目光从祭坛上面移开,低头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脚边散落着几片花瓣,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生机, 完全没有曾经的鲜亮颜色。 而在被花丛遮挡住的地方,同样能看到大量枯萎花瓣,呈现出晦暗的死气。 卫韬可以确定,以前的玄感妄念绝对没有这种情况的出现。 卡察! 忽然,一声断裂的轻响传入耳中。 他循声望去,便看到在白骨祭坛的底座,一片裂纹从无到有,迅速朝着周围扩张蔓延。 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毫无掩饰的恶意,就从裂纹之中蔓延出来。 「宫苑临死前说过,这不是白骨祭坛,而是一座封镇禁锢的牢笼。」 「所以,因为白衣女子和无边花海的变化,牢笼内封镇的东西就要露头了?」 卫韬面无表情,莫名又想起在桂书彷庄园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打着纸伞的女子。 她也曾经提到,只有力量是不行的,当他凭借金刚秘法成就横练宗师,才是真正厄运降临的开始。 那么,她所说的厄运,难道就和这座白骨祭坛有着联系? 卡察卡察轻响不绝于耳。 祭台底座的裂纹还在不断扩大范围。 卫韬沉默不语,安静等待。 同时也在感受着愈发强烈的恶意,从蛛网般的秘籍裂纹内散逸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或许在妄念之中,时间的流逝本就没有应有的意义。 不知道多久后,响声悄然消失。 裂纹也在此时停止了蔓延。 似有一阵阴风袭来,刹那间花落如雨,枯萎遍地。 端坐于祭坛之上白衣少女依旧未动,只是身形又变得虚幻了少许。 「原来如此,白衣少女和白骨祭坛竟然是敌对关系。」 「她和无尽花海才是一体,将白骨祭坛封印镇压。」 「如果白衣少女真的是萝茶族祖堂内供奉的尸体,白骨祭坛中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引起了花海败落,祭坛开裂的情况出现?」 卫韬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可能性,最终念头忽然一动,想到了吞噬生机的龟蛇交盘「尸体」。 难道说,这里竟然也有生机能被吞噬汲取,所以才导致了白衣少女身形虚幻,花海枯萎败落,无法向以前一样,将祭坛内的东西牢牢封印镇压? 就在此时,卫韬身体忽然一震,毫无征兆从妄念中回过神来。 马车停了下来。 清影的声音压得极低,透过车厢侧窗传入进来,「道子,前方的荒野,似乎有一位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好像是对我们有着极大的警惕和敌意。」 「哦?只是从清风观返回青麟山,路上就能遇到一位武道宗师?」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竟然真的感知到了宗师武者独有的气机,并没有太多掩饰,任由其向外四散溢出。 怪不得连清影等人都能有所察觉。 他鼻尖翕动,隐隐嗅闻到了一缕血腥味道,就从前方顺风飘来。 这位武道宗师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势,所以才控制不住涌动澎湃的真劲气血,将自身在外面暴露无遗。 卫韬心中颇多好奇,便掀开棉帘,再将车门打开一道缝隙,朝着前面看了过去。 一眼望去,他不由得微微一怔,开始在记忆中搜寻已经有些模湖的那个名字。 数个呼吸后。 北勿看清楚从车上下来的那道身影,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浑然不觉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车厢内,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卫韬问道,「上次自北圩镇一别, 前辈不是去了白冥山寻找宗族宝物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搞得如此重的伤势?」 北勿服下几粒疗伤丹丸,面上露出苦涩表情,「别提了,东西没有找到,却是遇到了自北荒南下的宗师,我和那女人一番交手,中了她几记幽神刺,现在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伤势。」 卫韬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前辈一路南下,是准备找那北荒宗师报仇吗?」 「公子说笑了,就老朽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再去找她报仇。」 北勿说到此处,一声无奈叹息,「我现在只希望能在死前回到南疆,也算是落叶归根,没有将尸骨留在外地。」 「前辈的伤势竟然这么严重吗?」 卫韬微微皱眉,眸子里波光闪动,忍着头痛观神望气,「幽神刺又是什么东西,莫非就是在前辈内腑不断游走,却又和血肉彷若一体的那几条细丝?」 北勿听着,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公子竟然能感知到幽神刺的存在?」 卫韬回道,「现在还能勉强感知,再过一段时间的话,等它们与你的身体真正融为一体,我就也无法看到。」 「公子既然能够发现幽神刺,有没有办法将之从在***内抽离出去?」 北勿再开口时,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办法倒是有,就看前辈能不能接受了。」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绝不想在此时便落入绝望的死亡深渊,因此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能接受。」 「既然如此,前辈对于成为我的属下,受我约束也是能接受了?」 北勿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只要公子能救我一命,今后我心甘情愿奉公子为主,若有任何反悔之意,定然叫我死无葬身之地,灵魂亦不能入得月狼祖堂。」 「倒也不需要说的那么可怕。」 卫韬微微一笑,指尖悄然探出一缕猩红诡丝,「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前辈去做,最多不过是让你在某个地方住上一段时间,护住那里的平安而已。」 ………… ……………… 齐州府城向北百里。 卫城所在之地。 太阳高高升起,将光热遍洒大地。 街巷上行人渐渐变多,各个店铺也开门迎客,有的还将提前备好的年货摆了出来,吸引来往客人的目光。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但对于罗青隽而言,却感觉到了某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息。 她从所居的院子出来,穿过狭窄的小巷,来到了一间早点铺中。 看着周围食客的标配,她同样要了一碗米粥,两个馒头,就着咸菜慢慢吃了起来。 罗青隽吃的很慢,也很细致。 没有浪费一点儿食物。 吃完后,她也没有当即离开,而是坐在那里默默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城墙门楼顶部。 在澹金阳光照耀下,氤氲水雾若隐若现。 不管是城内居民,还是守城士卒,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团雾气的存在,更不要说发现隐于其中的那道枯瘦身影。 「看来宁玄真最近很闲。」 罗青隽暗暗叹息一声,终于从座位上起身,沿着原路回到了那座普普通通的小院。 「罗掌门还要继续等待下去吗?」 悄无声息间,桂书彷的声音在意识之中缓缓响起。 罗青隽澹澹一笑,「桂前辈能等得起三十年,我这短短的一两天又算什么?」 停顿一下,她又叹了口气,「自从感知到宁 玄真的气息后,我昨夜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好好睡了一觉,然后忽然就有些好奇,桂前辈仅以真灵存活于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桂书彷沉默许久,「我自珞水河一役身亡,又由绝望死气中唤醒真灵,之后浑浑噩噩茫然无措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直至后面才渐渐明天理,灭人欲,一步步走上了如今的道路,期间种种痛苦恐惧,委实不足与外人道也。」 「是吗,没有感同身受,所以我无法理解桂前辈的痛苦。」 罗青隽脱去外衣,重新躺回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久后,她忽然又坐直身体,目光穿透半掩的破旧木门,朝着外面望去。 「竟然有一道锋锐森寒的剑意自西向东而来,难道说除了梵天灵意之外,桂前辈的一点真灵还吸引了西极藏剑阁的注意?」 「老夫的真灵还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更何况罗掌门收敛气机如顽石,连宁玄真都无法探查到你的踪迹,那位剑道宗师想要发现我的存在,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在我看来,对方要么因为感知到了元一道主的气息而来,要么就是在这座卫城附近,还有其它让他很感兴趣的东西。」 桂书彷的声音就在此时戛然而止,再出现时隐隐带着几分疑惑之意。 「不见不闻不触不临,无声无色无形无质,竟然是连我这一点纯粹真灵都要瞒过的返虚之意,难道除了剑道宗师之外,还有第三人来到了卫城附近?」 章节目录 第290章 大醮 冬日暖阳斜斜映照下来,将笼罩整夜的淡淡霜雾尽皆驱散。 但在城墙门楼之上,却还有一团氤氲白雾毫无变化,从头到尾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宁玄真双眼微闭,肃立不动,仿佛已经和下方的砖石不分彼此、融为一体。 他能隐约感知到,自北荒南下的宗师就在城内,却又藏木于林、藏水于海,再难发现其行踪。 此人既能出神入化,又能返璞归真。 有着梵天灵意眷顾,所用的似乎还是大周教门的手段。 宁玄真思及此处,古井不波的心境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涟漪。 一两天的等待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自从破境武道宗师后,他为对抗梵天灵意,在青麟山上枯坐数十年时间,早已经勉强成习惯,习惯成自然。 只要能找到对方露出的一丝破绽,就算再在这里守候十几个日夜,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知不觉间,大日突破云层阻隔。 将更多的光和热洒向大地。 卫城内的居民开始准备午饭,袅袅炊烟接连升起,带来了各种食物烹煮翻炒的香气。 宁玄真摸出一颗丹丸送入口中,静静等待药效化开,将精气神意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等待着对方在这场耐力的比拼中掉下队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一道晦涩不明的气机在城中显现。 与整个卫城的人间烟火气息格格不入,茕茕独立而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宁玄真一声暗暗叹息,虽然这丝不同只出现了刹那,但对于他来说,却已经能将目标锁定到几个人身上。 这就足够了。 只是对方前面一直隐藏得很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就抑制不住没有敛住气息? 宁玄真并没有动。 即便他已经将目光穿透虚空,看到了那个推门而出的身影,甚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却还是保持着肃立的姿态,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因为就在同一时间,他同样察觉到了一缕锋锐剑意,正自西向东迅速靠近过来。 除此之外,在他的感知之中,似乎还有一道可能存在,也可能并不存在的模糊身影,已然在无声无息间来到了卫城之中。 “城内藏着两个,外面再来一个,他们这是约好了,要一起过来找老夫打牌吗?” 宁玄真忽然笑了出来,面上表情缓缓舒展,环绕周身的雾气也在此时此刻倏然散开。 显露出内里那道充满晦暗气息的身影。 罗青隽推门来到院中,抬头朝着城楼望去,“来自西极藏剑阁的锋芒剑气,还有了无痕迹的返虚之意,再加上我这个南下齐州的北荒圣师。 我倒是想要知道,当年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元一道周全的宁道主,又该如何应对如今之复杂局面。” “不过火还是不够旺,就需要我再来添上一把木柴。” 说到此处,她双手如花绽放,如梦似幻,在身前结出一道同心结。 “宁玄真下山,元一道空虚,你们这就赶往青麟山,将老家伙的徒子徒孙送入黄泉,也算是让他们提前下去探路,为自家道主的到来打好前站。” 话音落下,无数透明丝线从衣裙下方涌出,铺满了整座小院,还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仿佛无休无止,没有停歇。 “罗掌门在这里施展血祭之法,怕是有伤天和。” 桂书仿的声音缓缓响起,语气却是冰冷淡漠,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有死才会有生,去旧方能迎新,所以说我在城中杀人,就是在顺应天意而行。 反倒是桂前辈一直恋栈不去,违背了成住坏空、生死轮转之道,才是真正的有伤天和,为世间所不容。” 悄无声息间,透明诡丝没入一个又一个居民体内,贪婪汲取血肉精华,吞噬生机活力。 在阳光照耀下,变得鲜红的诡丝密密麻麻,纠缠扭曲,犹如厉鬼之血色长发,迅速铺散开来。 又有一张张人皮随风飘起,遮挡住了斜射下来的阳光,在地面投射出道道人形阴影。 忽然,罗青隽眼神微微一动,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虽然有着房屋院墙的遮挡,她也能清晰感知到,有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忽隐忽现,若有似无,已然来到了这座被诡丝占据的小院近前。 “原来是孙洗月,她竟然没有死。” “她身上同样有梵天恶意环绕,莫非也和那朵血莲的消失有关?” “如果真是如此,倒是省了我许多的心思。” “她受了伤,还专门冲我而来,难道觉得我杀不死她?” 罗青隽心念闪动,双手法印再变。 顿时所有诡丝如大浪滔滔,尽数朝着一个方向奔涌而至。 刹那间便将那道身影完全淹没,没有露出丝毫缝隙。 城内战斗毫无征兆爆发。 宁玄真却对此不闻不问,根本没有看上一眼。 他眼中只有背负剑匣而来的那人。 这是一个满头白发,从面相上看却又相当年轻的男子。 “阴极阳生的武道大宗师?” “而且是快要生机断绝,步入死境的阳极宗师。” 剑客微微皱眉,伸手按住了背后的剑匣。 宁玄真刚刚张口,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来意,便看到一道寒光亮起,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仿佛被冻结,上下左右尽是冰冷森寒之意。 而与这种森寒感觉一同到来的,却还有春天般的温暖,无声无息抚慰着他的精神。 两种感觉同时出现,交相呼应,又矛盾丛生,让人顿觉无所适从。 “这帮人都是疯子,怪不得当初武帝要将他们直接灭门。” 宁玄真向前一步踏出,瞬间云迷雾锁,将自己连同那道寒光全部笼罩在内。 轰! 就在剑光显现的瞬间,空气猛地被撕裂。 一道身影仿佛突破了空间限制,毫无征兆出现在黑衣白发剑客的身前。 然后一拳向前击出。 “阳极秘法,混元归一!” 宁玄真一拳落下,仿若将大片虚空都倒转过来,一同朝着前方砸落下去。 轰! 城墙下方,虚空中陡然爆起无数朵绚烂的火星。 两道身影交织一处,刹那间对撞不下百次。 却没有对周边环境造成太大影响。 因为两人的交锋只在一个狭小范围内,没有什么余波向外溢出,而是被双方各自承受下来。 但无论是对宁玄真,还是对白发剑客来说,这种战斗反而更加凶险,拼的就是一往无前,狭路相逢的一线胜机。 仅仅十数个呼吸时间。 咔嚓! 宁玄真左肩被长剑刺入,留下一道前后通透的血洞。 他同时将右手从剑客腹部抽出,五指间还撕扯着一截不停扭动的血肠。 两人踉跄后退,又同时再次前冲,合于一处。 第二次分开时,宁玄真身上多了不下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向外淌出,浸湿了所穿衣衫。 白发剑客三尺青锋只剩一半,胸腹之间两道巨大的空洞,甚至能清晰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情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你是教门中人,却有着黑暗扭曲的武道真意,当真是让人心生诧异。” “在老夫眼中,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宁玄真伸手抚平翻转的伤口,“本来老夫还想问一问你的来意,能和平解决问题,就尽量不要动手,结果你却非要自己寻死。” 白发剑客口中鲜血溢出,又问了一句,“更让我惊讶的是,你明明给我的感觉就快死了,为什么还能爆发出如此强横的实力层次?” “你不懂我的难处。” 宁玄真淡淡说道,“越是接近死亡,我的实力就会越发增强,你若是不信,就可以再朝我刺上几剑,看一看老夫是不是在信口雌黄。” 白发剑客沉默不语,缓缓将断剑倒转,剑柄向上,锋锐朝下,摆出来一个有些古怪的姿势。 “怎么,现在忽然下不去手了?” 宁玄真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其实我也可以帮你。” 咔嚓! 话音未落,他一掌拍在肩膀伤口。 陡然鲜血飙飞,黑气环绕。 就在此时,宁玄真一步踏出。 如同田间劳作的老农,一手搂草,一手挥镰,当头一拳打来。 这一拳! 白发剑客猛地眯起眼睛。 只感觉一股磅礴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心神动摇,连剑意都变得散乱,。 他一声断喝,气势暴涨。 剑光连环,层层叠叠,在身前刹那间划出道道如封似闭的弧线。 只是刹那间的接触,绵绵不绝的剑光便被一拳撕裂洞穿。 他只能不停后撤,试图以空间换取时间,等待拳势由盛转衰的到来。 但在退出近百丈距离后,他已经到了精神和身体的极限,那道拳势却依旧不减分毫,甚至还随着此消彼长变得愈发狂暴。 咔嚓! 他踩碎一块卵石,就在此时猛然停住了脚步。 “越是接近死亡,你的实力就越强!?” 剑客眸子里满是疯狂,仿佛是在还剑入鞘,却反手刺入了自己胸腔。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可报天,杀!” 他猛然将断剑拔出,斩出一道血色剑光,迎上了那只凌空落下的拳头。 轰! 一道惊雷在城外官道炸响。 而就在同时一时间,城内万千触丝乱舞,旋即合于一处。 孙洗月七窍涌血,截断无数刺入身体的触丝,落地后撞破一座楼房的屋的就是巫尪?” “我和月散人是在珞水相遇,道主竟然在青麟山就能感知到吗?” 卫韬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又接着问道,“道主呢,为什么此次回山,他老人没有呆在青麟殿里?” 倪灀眼波流转,慢慢说着,“老师借助大梵生天灵意,同时感知到两道气息的靠近。 除了北上齐州的青莲宗师外,还有人自北荒南下,直奔齐州府城而来,如今看来,老师应该是去了北边,拦住了那位北荒宗师。”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转头看向门外的黑暗夜幕,“算算时间,如果对方没有收敛气息,隐藏行迹的话,老师早应该已经找到了正主。” 想着忽然就再也没了消息的北荒人妖,卫韬顿时恍然。 原来是宁道主先一步出手,将人在半路便拦截了下来,根本没有给对方继续南下的机会。 倪灀道,“老师以前曾经提起过,青莲教月散人在三十年前被教门追击围剿,随后便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却是在今时今日,才败亡在了师弟的手中。”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再看向卫韬的眼神,顿时变得愈发明亮动人。 “刚才我只是担心师弟的伤势,却是没有注意到,你竟已破开玄感之上的那道屏障,达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 她语气中满是赞叹欢喜,“我一直知道师弟修行进度一日千里,和其他人不在同一层次,但能快到如此程度,还是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而且能将青莲教月散人击杀,岂不是意味着卫师弟初入宗师,便直奔阴极阳生而去?” “要知道早在三十年前,巫尪便已经天人化生,成就阴极宗师,后面虽然被教门围攻重伤而逃,或许因此坏了根基,会影响到后续的修行进境。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此人又藏身妖教往生之地休养生息,无论如何都应该晋入到了阳极大宗师层次才是。” 在她面前,卫韬并没有什么隐瞒,“月散人确实是阳极宗师,实力层次确实非同一般,就连我应对起来也很是吃力。 不过也算是我运气好,他在交手之初判断错了形势,吃了个不小的暗亏,不然想将此人一战留下也并非易事。” “卫师弟总是这么谦虚。” 倪灀闻言,粲然笑道,“余婆婆以前曾对我说过,不管是天赋资质、意志毅力,亦或是机缘运气,这些平日里无论怎么说,怎么比较重要性都可以。 但在武者生死一线的交锋对决中,这些就没有再拿出来讨论的意义。” 停顿一下,她幽幽叹了口气,“到了那个时候,就只有生死胜败一说,其他都是虚的。”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卫韬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倪灀则小口抿着茶水。 直到等她将整杯茶喝完,卫韬才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问道,“我记得道主数十年来极少下山,是有什么原因吗?” “我也是最近才知晓个中缘由。” 倪灀思忖着慢慢说道,“说起来老师枯坐山门不出,还和北荒的梵天灵意有些关系。” 她详细讲述了一遍,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毕竟我们元一道是教门七宗之一,当初选址青麟山也是因为这是齐州为数不多的福地,加上传承多代也算是有些积累,所以老师长住青麟殿不出,以此减少梵天灵意带来的侵蚀。” 卫韬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面色微沉,转身看向了半掩的殿门。 烛光顺着门缝流淌出去,在殿外映照出一条淡黄的光带。 而在光带之外的地方,尽皆被深沉厚重的黑暗所占据。 咔嚓! 倪灀手中瓷杯毫无征兆裂开,滚烫的茶水顺着指间流淌下去,淅淅沥沥滴落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刹那间已然出了殿门。 元一道山门,两个值守弟子正在讨论修炼心得。 就在此时,啪嗒一声轻响。 似乎有轻细脚步声,从山下顺着山风传了过来。 两人对此并未在意,还在小声比划交流。 啪嗒! 又是一声轻响,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还有丝丝缕缕的寒意,混在雾气中传递过来,下面的石阶甚至肉眼可见的结出了冰霜。 两个内门弟子终于反应过来。 一人小心向下查探,另一人飞快奔向示警的铜钟。 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一些,然后在那座高大石门外停了下来。 探查的内门弟子目光忽然一颤,只感觉一片冰凉自心底升起,瞬间袭遍全身。 他只看到了一片如水流淌的黑暗。 正在将通向内门的石阶一级级吞没,还在越来越快朝着上面蔓延过来。 在仿佛活过来的黑暗逼迫驱赶下,他不由自主便朝着后面退去,喉咙里就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去敲钟的内门弟子也僵立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啪嗒! 黑暗流淌,脚步再响。 听上去不是一个人,反而更像是很多人在齐齐踏步。 在黑暗气息的压迫下,两个元一弟子大口喘息,就像是离了水的鱼,马上就要缺氧而死。 就在此时,墨色黑暗忽然一凝。 随后缓缓退散消失。 显化出内里九道黑衣黑袍,丝线相连的身影。 他们面色雪白,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是被挂在蛛网上的一具具死尸,毫无征兆出现在了元一道门前。 准备敲钟的内门弟子激灵灵一个寒颤,忽然便恢复了行动能力,下意识就要向后退去。 他的脚后跟被一级台阶绊住,差点儿仰身摔倒。 好在被一只充满热度的手掌扶住肩膀,才没有直接坐在地上。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卫韬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卫道子。” 他眼圈一红,差点儿哭了出来。 “妖教的青莲杀阵?”幽香浮动,倪灀出现在两人身旁。 “不是青莲杀阵,而是北荒的诡丝战阵。”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表情若有所思,“两个宗师,七个玄感,诡丝相牵,气机相连,还要比当初我见过的那支骑兵战阵厉害很多。” 说到此处,他忽然闭口不言。 观神望气术全力施展,落在那九道身影之间的半透明丝线上面,看着它们朝上生长,指向黑暗苍穹。 忽然生出些许被暗中窥视的感觉。 仿佛真的有一双眼睛,高高在上俯瞰下来。 “这种感觉,绝不是一般的北荒诡丝战阵。”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向前一步将倪灀挡在身后。 “这是简化过的梵天大醮,可以直接镇压吾等武道真意,不过看这些个北荒武者的情况,似乎与四十年前又有了些许的不同。” 一道苍老女声悄然响起,余婆婆、万长老、崇长老等人联袂而至,同时出现在了石门下方。 “小韬和灀儿带着其他弟子先走,我们几个老东西久经玄感妄念折磨,争取可以扛上一下,给你们争取一点的撤退时间……” “有弟子在,怎么可能让诸位长辈以身犯险?” 卫韬再次踏出一步,挡在所有人正前方。 “倪灀,带着你卫师弟马上离开。” 余婆婆叹了口气,“你们没有经历过,便不知道武道真意被封镇,是怎样的一种可怕体验。” “老师无须担心,弟子确实不怕所修的武道真意被镇压。” 卫韬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它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弟子如今连武道真意都已经碎了,倒要看看这简化版的梵天大醮能镇压个什么东西。” 章节目录 第291章 混元 夜幕下的青麟山。阑 黑暗深重,雾气朦胧。 而在进入元一内门的石牌前,却是大放光明,将周围一切都笼罩在银辉之中。 随之而来的则是森冷的寒意。 犹如北地冰封,散发出将要冻结一切的气息。 但即便如此,被透明诡丝连为一体的北荒武者依旧沉默不语,不发一言。 他们目光空洞,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哪怕是面对着集合起来的元一众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显出。阑 没有兴奋,没有害怕,也没有着急,甚至没有流露出应有的杀意。 除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宗师外,其他玄感武者就像是一具具真正的死尸。 犹如提线木偶般来到这里,再按照接收到的命令指示,将其机械僵硬地贯彻执行下去。 余婆婆死死盯着九个北荒武者,脸色一开始无比沉凝,却又很快变得释然。 她抬头望向夜空,在满目漆黑中仿佛看到了一道温文尔雅的身影。 虽然四十年时光已逝,他却一直保持着当初的模样,从来未曾有过任何改变。 就像是最初在青麟别院相遇时一样,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她的面前,又对她露出少许腼腆的笑容。阑 “师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我已经老得不像样子,不复当年明媚活泼的时光。” 余婆婆心念闪动,面上浮现出温柔笑容,就连皱纹都舒展开来。 “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着我,我也期待着再次相逢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以前宁师弟一个人苦苦支撑山门传承,师妹若是不管不顾直接追随你而去,才是真正的自私,害怕被你骂上一句愚蠢任性、不识大体。 但现在本门有了两位惊才绝艳的道子作为传承,只要保住他们不死,青麟山必然不会断了传承,所以我若是现在去了你那里,应该还能得到一句夸赞才是。” 她静静注视着那道有些虚幻的身影,仿佛看到他眉头紧皱,又在说她不该如此。 “当时师兄不惜代价施展阴极秘法,为我拦住那位北荒宗师,临别前说让我一直活下去。”阑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一直按照师兄所的在做,哪怕忍受再大的痛苦,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意志动摇。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师妹当以我之死,换取两个后辈之生,延续本门自开宗建派以来从未断绝的传承。 如此也好能让师兄在天上好好看一看,我积累了四十年之久的玄感妄念,一朝爆发出来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老夫前次和卫道子荒郊夜谈,共饮烧酒,有此经历,当铭记一生。” 万长老哈哈一笑,“活了这么大岁数,吃过喝过玩过,最后还能落叶归根死在山门,老夫算是心满意足,了无遗憾。” 崇长老叹了口气,“我不爱吃喝,也没有玩乐,如此看来却是有些亏了。” “不过能和万师兄一同离去,入了黄泉地府后倒是可以让你好好教我,究竟都可以玩些什么。”阑 就在此刻,卫韬一步向前踏出。 挡在了众人面前。 几乎在同时一时间,浮光掠影,暗香浮动。 倪灀静静站在他的身边。 和他一起低头注视着下方涌动的丝线,抵挡住渐渐笼罩过来的森寒气息。 紧接着衣袂声响,余婆婆身形一闪。 和万长老一左一右,同时来到卫韬身边,又同时伸手手按住他的肩膀。阑 “你们两个不要意气用事……” 余婆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直接打断。 “武道真意无了,弟子还有这双拳头,能将他们砸死最好,若是砸不死,再请诸位长辈出手迎敌。” 卫韬声音落下,暗金光芒亮起。 与从下方石阶蔓延过来的银辉交相辉映。却又泾渭分明。 以其中一级石阶为交点,划出一条清晰笔直的分界线。 刹那间当当两声,金铁交鸣般的轻响。阑 余婆婆和万长老双手被齐齐弹开,无法按住卫韬的肩膀。 “这种感觉……”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竟然是金刚秘法,大金刚境!?” “这才多长时间,便以金刚秘法成就了横练宗师!?” 余婆婆目光满是惊讶,甚至还带着浓重的不可置信。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卫道子的天赋资质是好的。阑 这一点绝对的母庸置疑。 毕竟不好也不会成为元一道子,更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实力层次如火箭般向上窜升。 从修行外道法门起始,他一路破开气血六转,内练脏腑两大关口,在上次青麟殿见面时已然破境进入玄感境界。 更进一步去想,如果不是天赋资质绝佳,他更无可能在倪灀代为传道的情况下,直接将山门内阴极秘法修炼成功。 这可是能够让武者不经天人交感化生,便可以打出近乎宗师之力的法门。 一百多年来,元一道如此多的弟子门人,真正能将之练到一定深度的,也无非只有四人而已。 除了四十年前的师兄之外,就只有宁道主和倪灀走通了这条道路。阑 而若是真正较起真来,其实也只有倪灀,和自己这位新收弟子真正将阴极秘法练到了大成。 此间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说,她从未怀疑过卫韬的天赋资质,也认为他最终必将天人化生,破境晋入武道宗师的高度层次。 但是…… 此时此刻。 在看见那道暗金光芒浮现之后,余婆婆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入手金刚秘法,到成就横练宗师,这才过了多长时间!?阑 即便是北荒密教那些番僧,有一个算一个数过去,怕是都找不出相同的例子。 这样的天赋绝佳,实在是太绝了。 简直是绝到让她如坠梦中的程度。 如果是其他特别注重感悟的功法倒还罢了,但金刚秘法却是必不可少对肉身的熬炼打磨,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难道就像是那些神怪志异评书话本里写的,她这位弟子偷偷截取了北荒密教的气运,将他们所有的火箭都偷了过来,然后绑在了自己身上? 余婆婆看着眼前那道暗金身影,心中思绪纷飞,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大敌当前,竟有些怔怔出神。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一直在御使观神望气,仔细感知那种莫名窥视感的来源。阑 啪嗒! 忽然,九个北荒武者又向前踏出一步。 透明诡丝疯狂乱舞,扭曲纠缠。 更加磅礴的压力顿时扑面而来。 就在此时,卫韬手上微微一凉。 还有种如玉细腻的触感。 倪灀抓住他的手,凑近些开口说道,“还是那句话,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师弟有金刚秘法护身,可以冲破他们的战阵直接下山,这里有我和婆婆他们,定会保你无忧。”阑 “师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这里还有一部阴阳明经,等着和师姐一起参悟修习,又怎么可能一人独走?” 卫韬微微一笑,言语极尽安详温和。 但当他转过头来,面色已然变得冰冷沉凝。 黑暗夜幕下,他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下而行。 不远处,九道身影依旧矗立不动。 各自结出一道截然不同的印诀,气机浑然一体,尽显混沌空洞。阑 透明诡丝相互牵连,若隐若现,几要与完全融入暗夜虚空。 轰! 陡然一道恐怖压力盖压而至。 以九个北荒武者为中心,以疯狂乱舞的透明丝线为媒介,从天而降笼罩了大片区域。 余婆婆等人的脸色倏然变化。 他们能明白感觉到,自己的心灵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所修武道功法对应的玄念真意,也在这一刻变得晦涩沉滞,不再像之前那般透彻通明。阑 “他们全都是直属金帐的武者,也唯有如此,才可能施展出的和梵天大醮相近的法门。 但此次的感觉又和四十年前有所不同,这些人被透明触丝牵连,就像是失去了神智的活尸,就连沟通的大梵生天灵意都带着浓郁的死气。” “如果是死气的话,倒是能大致把握住北荒改动此法的目的所在。 看来他们也知晓了宁师弟的情况,不惜舍却两个金帐宗师的性命,为的便是要将宁师弟拖下水去!” 余婆婆眉头皱起,心中念头电闪。 她又向前靠近了一些,眉心凸起跳动,一片鲜红,犹如涂抹了一层血色朱砂。 已经是做好了引动妄念,不惜代价救人的准备。阑 冬! 就在此时,一道心跳声在夜幕下荡开。 这道声音是如此浩大,就连后面用来示警的铜钟都在嗡嗡震动,引起了共鸣。 甚至给人带来一种错觉,仿佛是青麟山活了过来,拥有了生命,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有了第一次的心跳律动。 冬! !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传来。 中间还夹杂着了哗哗水声,以及呼啸风声。阑 水声是气血在流淌。 风声是真劲在鼓荡。 三种声音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伴随着越来越亮的暗金光芒,在山间一波波蔓延回荡。 不仅抵挡住了从天而降压力的侵袭,甚至还扰动透明诡丝,让其蜿蜒游转变得不再灵动。 “卫道子确实没有感知玄念,凝聚武道真意。” 万长老喃喃自语道,“只是以气血真劲,再加上强横的肉身,就做到了如此的程度?”阑 他注视着那道步步向前的背影,目光落在卫韬虚握的拳印上面,心脏随着冬冬响声骤然缩紧。 那双不停锻打黑暗虚空的拳头,仿佛次次落在万长老的心间。 即便是精气神意受到封镇,心灵如若蒙尘,但万长老却又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彷若皇天后土般的压迫,伴着暗金拳印一次次落下变得愈发沉重。 而随着卫韬的每一步落地,元胎拳印每一次锤击,诡丝相连的北荒武者便会微微一颤,甚至连阵型都出现了少许散乱。 “看着卫道子,竟然让我想起了道主。” 万长老暗暗叹息,“卫道子的拳印自成一体,和道主的混元锤虽然并不相同,但却又殊途同归,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高度层次。” 他清楚记得护送诚亲王世子回京时,大内四象殿商供奉的出手试探,还不慎将卫道子打出了内伤。阑 难道说卫道子在后面深感防御不足,才转修金刚秘法,一举破境推升至了横练宗师大金刚境!? 并且在此基础上自悟,开创出了堪比混元锤的功法? 卡察! 卫韬在一级石阶停下脚步。 和北荒战阵上下相对,正好十个台阶距离。 终于,居于战阵中心的一个北荒宗师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迎面而来的卫韬身上,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空洞无物,浑浊迷茫,而是透射出两道有如实质的光芒。 “元一弟子,金刚琉璃。”阑 他的声音犹如金铁交鸣,还带着令人牙酸的颤动,“也不知道宁玄真那老家伙到底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寻找培养出你这种怪胎。 纵然只凭着真劲气血,肉身之力,便能引发出如此大的动静。” 卫韬居高临下,低头俯瞰。 闻言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尸体,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北荒宗师缓缓摇了摇头,“自从王上崩逝,前往大梵生天,吾等这些人便已经和尸体无异,现在虽然还能说能动,不过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去死而已。” “现在你们找到了?” “找到了,能够作为领路人,带着你进入梵天,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那个契机。”阑 北荒宗师说着,缓缓闭上眼睛,“你的生机很强,那么以你为祭品,就是对王上最大的奉献。” 卫韬从其身上移开目光,看了眼其他依旧肃立不动的北荒武者,又向下迈出一步。 轰! 他整个人勐地向下一沉。 巨大的压迫力量骤然降临。 若不是金刚秘法和龟蛇交盘的双重加成,他恐怕便已经被这道压迫力量直接按倒在地,连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他低头再看,却是不由自主微微一愣。阑 下面诡丝相牵,气机相连的北荒武者竟然全部都不见了。 脚下什么都没有。 头,我还真是有些饿了。” “不过倒不必劳烦老师,弟子随便弄些吃食填填肚子便是。” 卫韬一边说着,从两人身上各搜出一枚篆刻着繁杂纹路的圆环,直接收入了自己囊中。阑 然后伸手点出,断绝了两人生机。 做完这一切,他来到余婆婆身边,和她一起向山上走去。 “刚刚这些北荒武者引动妄念,老师和倪师姐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都没有事情。” 余婆婆面上笑容愈发柔和,“小灀回去闭关了,她让我告诉你一声,要将精神和身体状态都调整到最佳,才好和你一起参悟修行阴阳明经。” 卫韬听了,脚步不由得一顿,随即叹了口气道,“弟子当时就是这么一说而已,不着急,一点儿都不着急。” 余婆婆却是摇了摇头,“不着急归不着急,但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也是应有之意。阑 老婆子虽然没有看过这部功法,但听名字就知道讲的是阴阳和合之道,对于金刚秘法后续的修行大有裨益。 正好你现在已经晋入到大金刚境,下一步便要琢磨该如何达到更上层的阴阳合一层次,所以说你能有提前准备筹划的想法也是好事,我和小灀绝对全力支持。” 卫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此只能是闭口不语,亦步亦趋跟在余婆婆身后,听她讲了一路关于阴阳和合之道的自身感悟,倒是获益匪浅,大受启发,很快沉浸其中,忘记了阴阳明经带来的些许尴尬。 ………… ……………… 齐州卫城近郊,寒风凛冽呼啸。阑 宁玄真默立道旁,周身热气蒸腾,融入澹澹白雾之中。 在其脚下的地面,平铺着一层鲜红颜色,中间还夹杂着大量白色碎屑,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骨骼。 他感知到了罗青隽的远离,却并没有再次追赶,而是调转身体,朝着另一处方向而去。 就在前方数里之外,还有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正在荒野中不断穿行。 行进间,她的身影还在渐渐变澹。 仿佛一条荷下青鱼,灵动游走在天地之间。 上一刻还在道旁,下一刻已入林间。阑 卡察! 她踩住一片刚刚掉落的枯叶,抬手拭去唇边溢出的一缕鲜血,就在此时停下了脚步。 如果说刚刚她仿佛游离于天地之外,不入其他生灵眼中,那么在停下来之后,这道纤柔的身影就不再虚无缥缈,而是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风吹树动,从地面卷起大蓬枯叶,打着旋飞向远处。 孙洗月缓缓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 她露出一丝微笑,低声自语说道,“先是在苍莽山脉遭遇藏剑阁的疯子,被此人一路追杀出数百里距离。 然后在附近感知到梵天灵意降下的气机,本想借机甩掉那剑疯子,没想到却撞上了青麟山宁道主和定玄派罗掌门的交锋。阑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的时运,当真是有些不太顺利。” “诸事连在一起,倒是让我颇多好奇,到底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大梵生天恶念缠身之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宗师之上武者的注意,想要以此堵死我前行的道路。” 片刻后,一团氤氲雾气缓缓出现在远处。 在如水月光映照下,给人带来一种朦朦胧胧的奇妙感觉。 孙洗月一声幽幽叹息。 身形再次变澹,无声无息消失在树林深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阑 很快黑夜消退,白日到来。 她穿过排队的行人,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缓缓步入齐州府城。 从空寂无声的荒野,顿时来到了充满烟火气息的市井之中。 茶馆、酒肆人头攒动,热闹非常,一副年节来临前生意兴隆的火热景象。 还有许多挑着担子的商贩沿街叫卖,努力吸引着潜在的客源。 喧嚣杂乱的声音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尽数汇入到她的耳边。 她面带笑容,缓步而行,很快便完全融入到了人群之中。阑 不久后,一团氤氲水雾在城门处散开。 露出内里一道枯瘦如柴的身影。 章节目录 第292章 融合 齐州府城,南城区域。阑 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院落。 在初升阳光的映照下,青砖绿瓦似乎都折射着澹澹的荧光,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美好感觉。 卫荣行穿好外衣,又披上一件有些旧了的大氅,拎着棋盘缓缓出了大门。 悄无声息间,几个青衫社弟子从不同方向跟上,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老爷子牢牢保护起来。 郑宿昀卫荭一直都在忙碌。 两人不停穿梭在院子和厨房之间。 处理各种熏肉卤味,作着年节到来时的食物储备。阑 如果只是他们三人的话,倒是不必这么麻烦,至少不用弄这么大的阵仗。 但再加上过年时便要回家的卫韬,却总觉得心里没底,就算预备再多也不一定够用。 凛冽北风不时吹过。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她们忙得满头是汗,却又乐在其中,丝毫不觉辛苦疲惫。 当当当。 院门被敲响了。 卫荭赶忙在水盆里洗了洗手,用围裙擦着快步来到门前。阑 透过小门向外看了一眼,她当即打开院门,“牧门主来就来了,怎么又带了东西?” 牧舫满面笑容,一抬手上的东西,“这不是前两日闲着没事做,跑城外转了一圈,正好碰上从漠州过路的商队,我想着家里正在卤肉,就顺带买了些那边特产的调料过来。” “哦,还有这些干野菜,卫叔不是最喜欢用盐腌了就饭下酒么?” 郑宿昀将一块熏肉挂在房下,闻言不由得笑道,“说好听的,就是你卫叔这个人恋旧,不过在我看啊,他这个老头子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如今家里条件好了,却还老想着他以前常吃的老三样。” “卫叔不在家?” 牧舫进来将东西放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郑婶只管开口吩咐就是,咱虽然干不来精细活,但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你叔又出去和人下棋了,昨天许是连输了几盘,半宿都没睡好,一直在那儿琢磨着该怎么再赢回去。”阑 停顿一下,郑宿昀又道,“要是别人来家里作客,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不过既然是小牧来了,那就留下来帮我做点需要使力气的活好了。” 牧舫哈哈一笑,“晚辈求之不得,要做什么郑婶只管说。” 南城一间茶馆。 卫荣行进到一楼大厅,熟门熟路来到角落被屏风挡住半边的桌子,将棋盘打开坐在那里安静等待。 茶馆掌柜很快赶来,殷勤地斟上两杯香茗,再摆开店内最上档次的点心,满脸陪笑候在一旁。 不多时,一袭棉袍的张制卿从外面进来,直接坐在了桌子对面。 卫荣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小张,咱们还是老规矩,你千万不要留手让棋,我昨夜想了很久,已经摸清楚了你的棋路,就是要赢得你心服口服。”阑 说着,他一抬头,朝着茶楼掌柜看了一眼,“再新做些好吃的糕点封了用盒子装好,回头让小张带回家里吃。” 茶楼掌柜躬身笑道,“老爷放心,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今天早上新做的,味道也肯定没得说,绝对让老爷和张公子吃得满意放心。” 不远处的桌上,两个青衣年轻人相对而坐。 他们面前各自放着一杯清茶,却谁都没有喝上一口,只是专注地看着从杯口飘起的鸟鸟热气,仿佛那里隐藏着极其珍贵的秘密。 茶楼之外,还有几个青衫社弟子把守巡逻,注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任何一个武者的靠近,都会让他们陡然提高警惕。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荣行和张制卿杀得难解难分。阑 附近桌上的青衫社弟子依旧在默默出神。 每隔一段时间,楼内外几人便会用暗号进行交流,而每一次所打出的手势都是一切安全,无事发生。 就像是前面许多个普普通通的日子,等待老爷下完了棋,或许还要换个地方听听话本评书,然后就可以返回住处继续修行,换上另一拨同伴护卫值守。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每天平平澹澹,却又有着不同的新意。 不管是自身修行的进境,还是老爷棋力的渐长,亦或是聆听商师傅的教诲,都让他们沉浸其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茶馆斜对面的酒楼。阑 三楼的狭小房间内。 一个青衫社弟子面对窗口,手边摆着半碟腌豆,半碟花生,就着两个馒头吃了很久。 算算时间,又是一刻钟过去。 他便对着窗外的同伴做出一个手势,示意前后两条街上并无异常情况出现。 让他们只需要安心关注近处就好。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夹起一粒腌豆,却并没有将之送入口中,而是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身前。 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阑 但他却心生极大疑惑,隐隐还带着些许不安。 仿佛危险已经来到近前,而且就在这张方桌对面。 酒楼一共有三层。 一楼大厅,二楼包厢。 第三层除了两个放置东西的杂物间外,就只有他这间长宽不过十尺的小房。 里面不过一桌,一椅,再加上他一个人而已。 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更无一人。阑 但是,他的额头却已经渗出细密冷汗。 后背也莫名有些发紧。 就连体内的诡丝,也开始了自发的蜿蜒游转。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便要示警提醒同伴注意。 虽然没有看到任何敌人。 虽然他所负责的便是登高望远,观察前后两条长街有没有出现骚乱,近处的人群自有其他同伴进行甄别,但是眼下里的诡异情况,却已经足够引起相当的警惕。 毕竟老爷子的安全就是一等一的大事。阑 哪怕只是些许的风吹草动,也要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将可能存在的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 更进一步去想,若是时局有变,乱象凸显,那么他们就必须要更加冷血残酷。 宁肯错杀,绝不放过,拼上性命也须保住老爷一家的安全。 这是商师傅经常强调的命令,早已经深深印刻在他们的心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忘记。 青衫社弟子心中念头电闪,当即就要发出警报。 同时力灌双腿,指尖猩红触丝吞吐,已经是做好了暴起出手的准备。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幽幽叹息,就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悄然响起。阑 “我没有恶意,你也不用紧张。”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就从桌对面的空荡虚无处缓缓流淌开来。 “其实认真说起来,我和你们还有着几分斩之不断的联系,离得近了自然会感知到你们的存在,一见之下便又会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青衫社弟子默默听着,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就连示警提醒同伴也是不能。 他心如玄冰,杀机充盈。 既然身体不能动,陡然一缕猩红触丝从指尖飞出。阑 借助那张方桌的掩护,一部分刺向对面的空荡虚无之处,另一部分则射向窗口,瞄准了镶嵌在那里的一只木盒。 唰! 诡丝出体,忽然齐齐不受控制。 仿佛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钉在半空,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此时,一道纤柔身影从无到有,缓缓出现在房间之中。 青衫社弟子死死盯着数步外那张面孔,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入目处一片模湖不清,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不想我看到,我便看不到。”阑 “她不想让我看清,我的眼前就是一片模湖。” “就连主上亲赐的灵丝都失去了控制,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可怕,就算舍却性命也必须通知其他人,唯有在商师傅的统领下以战阵应对,才有可能将她挡住。” 他忽然平静下来。 原本还在拼命挣扎的眼神,也在这一刻不再有任何波动。 体内诡丝也诡异地不再涌动。 而是开始迅速向着丹田收缩,就像是交织缠绕的蛇盘,拥挤到了一处。 就在此时,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出。阑 无声无息落在他的眉心中央。 所有一切顿时平息下来。 “我说了没有恶意,你这又是何苦。” 孙洗月唇边溢出一缕鲜血,缓缓收回点出的手指,又叹了口气,“还好我虽然连番受伤,但感知却没有受到影响,你们又和他有着很深的联系,不然怕是会来不及将你阻拦下来。” 青衫社弟子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对房间内的孙洗月视而不见,低头夹起一粒花生送入口中,转头看着外面的长街,又一次做出平安无事的手势。 她悄无声息离开,再出现时已经到了茶楼之中。阑 就站在卫荣行和张制卿的桌旁,静静观看着杀得难解难分的棋局。 不远处,两个青衫社弟子仿佛陡然惊醒,同时转头看来。 但对上那双彷若幽潭的眼眸,他们便又都坐直了身体,盯着面前的茶盏沉默不语。 孙洗月垂下眼睛,面色又惨澹几分,看上去几近透明。 卫荣行拈着一枚棋子,纠结犹豫许久,都没能放得下去。 “卫叔不用着急,想好了再下就是。” 张制卿笑着说了一句,端起茶水在一旁慢慢喝着,不时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慢慢咀嚼。阑 忽然,他微微一怔,缓缓转头朝着一侧看去,脸上同时露出疑惑表情。 啪! 卫荣行终于思考完毕,将一枚棋子重重落下。 就在此时,一道清幽女子声音悄然响起。 “老爷子这步棋倒是相当精妙,颇有种绝地逢生的意境在内。” 张制卿又端起了茶盏,刚刚生出的少许疑惑莫名消失不见。 好像这个年轻女子本来就在这里,在观看他们下棋一般。阑 卫荣行哈哈一笑,开怀至极,“姑娘也看出这一步的精妙之处了么,这就叫枯木逢春犹再发,置之死地而后生。 别看小张前面步步紧逼,气势汹汹,但只要让老头子找到了关窍所在,那就……” “枯木逢春犹在发,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听闻此言,眸子里波光闪动,忽然就有些出神。 话尚未说完,卫荣行忽然停了下来,随后转头看过去一眼。 目光落在孙洗月的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姑娘面色不太好,精神也不佳,莫不是受了风寒,身体有所亏虚?” 他不待她回答,便直接起身出了屏风,片刻后拎着一只茶壶回来,给她斟了一碗茶汤。阑 “这是我存在这里的药茶,怕姑娘觉得苦,就又在里面加了些糖,喝了就能补益养元,祛除风寒。” 孙洗月将药茶慢慢喝完,放下茶碗微微笑道,“临近年节,卫道子也快回来了吧。” “姑娘认识我家韬哥儿?” 卫荣行正在续上第二碗,闻言手上茶壶不由得微微一顿,旋即再次稳住。 他笑了一下,慢慢说道,“孩子大了,正是在外面闯荡的时候,回不回来他自己做主,我自是不能将他栓在身边。” “看到老先生,我忽然就有些羡慕卫道子。” 孙洗月又端起第二碗药茶,还是慢慢喝完,“有家人可以牵挂,就像是在这世上有了根,不会像我一样飘忽不定,不沾人间烟火气息,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连自己都要忘记。”阑 “姑娘吃些点心,都是早上刚出炉的新鲜果子,怎么算是沾了沾烟火气息。” 卫荣行将壶内最后的药茶倒入碗中,却只得不足七分满,就已经空空如也。 他正要拎着茶壶出去,孙洗月却是笑着摆了摆手,“卫叔不必麻烦,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能得七分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将第三碗茶饮尽,低低叹了口气道,“刚刚进来茶楼时,原本还想做些其他事情,不过和卫叔闲聊几句,却又让我改变了主意。” 孙洗月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张制卿无声无息起身,坐到了一旁。 她就在对面坐下,“那就和卫叔手谈一把,让您检验一下我的棋艺,也看看我究竟能不能绝处逢生,枯木逢春。” 卫荣行开始收拾棋子,“天无绝人之路,看姑娘面相也不是缘少福薄之人,过得这段时间自当会否极泰来,咱就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就是。”阑 孙洗月又是一笑,“若是天要绝我之路呢?” “天若绝人路,人亦不能自绝。” 卫荣行沉默一下,“韬哥儿以前也说过,无论任何事情,自然是朝着最好的方向努力,朝着最坏的可能打算,最终结果会是如何,没有到最后一刻,其实谁都不会知道。” “那就借卫叔吉言了。” 孙洗月点点头,将一颗棋子置于棋盘之中。 ………… ………………阑 青麟山上,元一道门。 卫韬吃饱喝足,从余婆婆的住处出来,看一眼不远处的那座小楼,表情莫名有些复杂。 就如余婆婆所说,倪灀果然闭关了。 看样子没有一段时间不会出来。 在楼前驻足片刻,他转身朝着青阳院走去。 经过昨夜的事情,内门的防御戒备又增强了几分,还变得冷清了许多。 不少内门弟子都被疏散下山,由各院负责传功的长老执事带领,也算是万一出现了最坏的情况,能够为元一道留下部分复起的种子。阑 “见过卫道子。” 一道女子声音打断了卫韬的思索。 他转过头去,面上露出温和笑容,“万师姐是什么时候来的内门?” 万璟躬身一礼,“回道子的话,我被万长老选入云台院帮着做事,刚刚上山没多长时间。” 卫韬微笑着道,“我就在青阳院,万师姐没事儿了随时可以过来喝茶。” 万璟点点头,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几次欲言又止。 卫韬有所察觉,便在青阳院门前停下脚步。阑 “万师姐和我一同进入青麟别院,当初相互帮助照拂,关系一向亲近。 所以万师姐在我面前不要拘谨,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直接开口说出来就是。” “倒不是我的事情。” 万璟低下头,鼓足勇气道,“道子还记不记得,和我们一起入门的韩绿衣?” “韩绿衣,她怎么了?” “她苦修归元功,不小心引动暗伤坏了根基,再加上全真法与外道法的冲突,整个人变得虚弱无比。 她如今这种情况,或许养好伤后就要离开青麟山,所以就求到了我的头上。”阑 卫韬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在修行外道功法后进的别院,在内门应该有人照应才是。” 万璟叹了口气,“道子说的不错,只是照应她的那位族亲,在前段时间随大队下山清剿北荒的探子,便再也没有回来。 本来我想的是去和万长老说此事,但这几天一直没有和他老人家靠近说话的机会。 而且道子也知道,我本来和长老就不是特别近的关系,韩绿衣再隔一层更是如此,还担心说了也没有用处。” “我知道了,那就让她来青阳院吧。” 卫韬想了一下,“我等下就让人去一趟别院,带她来院里做个管理杂务的执事好了。” 万璟顿时就是一愣,“她现在连气血转化都不是了,能做的了执事么?”阑 “执事和执事也是不一样的。” 卫韬微笑道,“再说了,在青阳院处理杂务要什么实力层次,能做些简单的事情就可以了,内门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亲卷,万师姐再多呆一段时间就明白了。” 说到此处,他又补充了一句,“回头我和万长老说一声,让他也对万师姐多些照拂。” “这,这样可以吗?” “可以,万师姐放宽心就是。” 卫韬目送万璟头重脚轻地离开,缓缓步入青阳院内。 安排交代一番后,他直接进入练功房。阑 两枚圆环出现在手中,一为金色,一为银色,边缘处清晰可见破损的痕迹。 悄无声息间,虚幻状态栏浮现眼前。 他先收起金色圆环,将目光落在银环上面。 “发现梵环·阴(破损),是否进行补全。” 卫韬放下银环,再拿起金环。 顿时原有字迹消去,一行新的小字显化出来。 “发现梵环·阳(破损),是否进行补全。”阑 他沉默片刻,将两只圆环合为一处。 卡察一声轻响。 两者紧密贴合,几乎不见任何缝隙。 “发现阴阳梵环(破损),是否进行补全。” 卫韬自然选择了否,然后直接让状态栏将其吸收。 刹那间叮冬轻鸣不绝于耳,在意识深处悄然回荡。 金币一枚枚跳动,最终停留在二十四的数字。阑 “北荒苦寒之地,也是有好东西啊。”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面上泛起一丝喜意。 他收敛思绪,最终将目光停留在玄武真解龟蛇篇的界面。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百分之七百。 状态:破限六十段。 描述:龟蛇交盘元寿,北宫玄武意生。阑 一枚金币悄然消失。 化作道道神秘气息,轰然注入身体。 剧烈变化随之降临。 时间一点点过去,金币一枚枚消失。 终于,龟蛇篇的修行进度来到了破限六十九段。 又到了一个新的关口。 金币还剩下十五枚,足够进行接下来的提升。阑 “是否消耗状态栏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卫韬屏息凝神,感知着体内血网的变化,朝着继续提升的选项点了下去。 叮叮叮叮! 四枚金币陡然消失不见。 “这玩意就是个吞金兽。” 卫韬心中刚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磅礴神秘气息便轰然降临。 犹如道道大浪,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和精神。阑 轰! 衣衫下的肌肉显现出细密的纹路,丝丝缕缕的灼热气息从体内蔓延出来,如同一个越烧越旺的大火炉。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这种来源于血网之内变化,刹那间便已经扩张到全身各处。 还有精神意识的折磨,两者交织叠加,让他都难以忍受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血运行脉路已经沸腾,仿佛内里蜿蜒游动的全部都是岩浆,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卫韬甚至生出坠入炼钢炉的感觉,每一块血肉器官都在被焚烧炙烤,非要直至化为焦炭才算罢休。 而当他终于开始适应这种灼烧的时候,它却又毫无征兆从灼热变成了冰寒。阑 】 还是从气血运行网络开始,紧接着迅速发散到全身各处。 简直就像是从高炉里将人捞出来,然后没有任何缓冲又丢进了冰窖之中。 卫韬抑制不住一声闷哼,清楚感知到刚刚淌出的汗水,在瞬息之间凝结成冰,就连头发上都挂满了晶莹的白霜。 不知道多才时间过去,透入骨髓的痛苦才渐渐散去。 极度的困倦瞬间袭来,他连动都没有动上一下,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状态栏,便一头歪倒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卫韬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正在睡觉。阑 前后左右,上下四方,尽数都是无尽黑暗。 他倍感束缚,憋闷无比,就像是被禁锢在狭小的牢笼内,别说尽情舒展身躯,就连动一下念头都困难无比。 还有种冰冷孤寂的感觉油然升起,一点点侵蚀着精神,让人充满烦躁不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发泄出来。 半个时辰后,卫韬悠悠醒转过来。 他表情稍显茫然,还在下意识抽动鼻息,寻找着梦中那股难以忍受的腐朽衰败的味道。 喉咙里就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极度的干渴让他当即起身来到练功房的角落,那里储存着足够的清水与丹丸。 哧的一声轻响。阑 清冽的水流顺着指缝淌下,淅淅沥沥落在地面。 卫韬眉头皱起,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映入到他眼帘的,是一双浑然不似人类的利爪。 原本黑红交缠的角质层,已经变成了一层黑鳞,表面还隐约可见繁复的云纹线条,在四周墙壁灯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季的幽幽寒光。 他伸出一根手指,从手臂一直向小臂轻抚过去。 传来的触感也和之前截然不同,已经趋近于真正的鳞甲。 却又比鳞甲坚固强韧了不知道多少倍。阑 卫韬心念一动,缓缓收敛气息,鳞甲便随之消隐,重新出晶莹如玉的皮肤。 下一刻,状态栏浮现虚空。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百分之八百。 状态:破限七十段。 描述:玄武渐生。 “玄武渐生是什么意思?”阑 “还有体表若隐若现的云纹,似乎也和那堵黑墙上的纹路有些相似。” 卫韬回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境,思索许久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再次将注意力转到状态栏上。 状态栏内还剩下十一枚金币,已经不足以将龟蛇交盘再突破到下一个层次,所以他准备转换目标,准备将刚柔意境的壬癸篇突破到极限。 名称:壬癸篇。 进度:一百二十。 状态:破限二段。 境界:刚柔并济。阑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花费一些时间回复状态,新的提升当即开启。 一枚枚金币消失不见,壬癸篇的修行进度向上迅速攀升。 终于,一切都走到了终点。 壬癸篇臻至一百六十的进度,达到破限终段的状态。 “外柔内刚,内柔外刚,刚柔并济,水火相融。” 卫韬默默注视着壬癸篇的界面,能够感觉到这绝对不是刚柔意境的终点,而是已经将壬癸篇走到了尽头。阑 或许在后面又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后,便能回过头来将这篇功法做一延伸改良。 不过他也清楚知道,这一点肯定很难。 因为壬癸篇的大框架已经异常牢固,任何涉及到根本的调整,都有可能导致整部功法的坍塌,非但无法起到提升的效果,反而会让人练到崩溃错乱、走火入魔。 就算是玄武道主齐太全亲笔所书的批注,也只是在其中加入自己的见解,而没有试图去做出改动。 “还剩下了五枚金币。” 卫韬尝试了去提升金刚秘法,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心念忽动,准备提前预习一下阴阳明经。阑 可惜状态栏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那么,剩余能够提升的也就剩下了观神望气术,以及玄武真解明牝篇。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然降临。 黑暗笼罩青山,澹澹霜雾渐渐泛起。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推开练功房的大门,久久凝立不动。 经过后半段的修行,所有金币被全部消耗完毕。阑 状态栏上角重新归零。 所换来的便是将百分之八十进度的明牝篇。 卫韬抬头仰望着阴暗下来的夜空,仿佛在看一只笼盖四野的龟壳,心中生出些许莫名感慨。 除此之外,他还有种感觉,自己或许又站到了天人交感的门前。 破限七十段的龟蛇交盘,破限终段的壬癸七宿两篇,百分之八十进度的明牝篇,再叠加上他对于玄武真意的深入理解,玄武宗师的成就已然近在眼前。 “在青麟山上成就玄武宗师,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卫韬在青阳院内漫步而行,想着是不是要在天人交感来临前下山,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留出一些颜面。阑 “奴婢拜见院主,多谢院主照顾。” 忽然一道柔柔的女声响起,就从前面的路口传来。 卫韬收敛思绪,目光落在那道窈窕身影上面,脸上浮现温和笑容,“是绿衣啊,住处安排好了没有,在青阳院呆着还习惯吗?” 韩绿衣道,“回院主的话,已经全部安顿好了,大家对我都很照顾,也很热情,奴婢感激不尽。” 卫韬点点头,“万璟说你受了内伤,最近一段时间就好好休息,需要什么药材丹丸直接去库房领取就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韩绿衣再行一礼,看着他渐行渐远,很快出了青阳院的大门,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再回想起当初在青麟别院发生过的事情,一时间便有些魂不守舍,仿佛就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阑 “绿衣妹妹,我找了你很久了。” “下午知道你受了内伤,我便专门给你熬了汤药,现在火候刚刚好。” 耳畔响起满含亲切的女声,她蓦地回过神来,“怎么好意思如此麻烦沉执事。” 韩绿衣姿态放得很低。 不仅对方是内门青阳院的正牌执事,更因为气血六转圆满,即将踏入练脏的修为境界。 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实力层次,都和她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 “什么沉执事,听着就生分了,绿衣妹妹可是院主钦点的执事,我们以姐妹相称才是正理。”阑 沉执事快步走来,挽住韩绿衣手臂,“快些去我屋里,别等到药汤火候过了,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韩绿衣点头应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梦似乎一直没有醒来,仿佛是从青麟别院一直做到了现在。 卫韬出了大门,一路随性而行。 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观云台上。 这里夜色深重,又云遮雾罩,似乎和青麟山其他地方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他来到云台边缘,在唯一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就像是宁道主一样,默默注视着被黑暗笼罩的远方。阑 不知不觉的,卫韬双手虚握,结元胎拳印,精神意气凝聚归一,彷若和黑夜雾气交融一体。 冬! 一声心跳在观云台上荡开。 带动体内血网自发运转,窍穴节点涨缩律动。 又有隆隆雷音,从体内缓缓传出。 他仿佛与身下石凳,与整个观云台连为一体。 周身升腾起浑厚如山的气息。阑 悄无声息间,玄龟浮空,修蛇盘旋,两道虚影就在他的身后显现。 还有澹澹暗金光芒,透过皮肤表层渐渐浮出的云纹黑鳞,映照黑暗雾气深处。 下一刻,一道通体玄黑,看上去似乎伤痕累累的人像,立于玄龟修蛇之间,和他一起朝着观云台下方低头俯瞰。 卫韬心中闪念,拳印微微一动。 忽然,哗哗水声以无间入有间,环绕在玄龟下方,给整个画面带来一丝灵动之意。 又有七点光芒,自那尊满是伤痕的虚像体内亮起,支撑住了其摇摇欲坠,即将崩解的境况。 “阳极宗师的由虚转实果然厉害,到现在我的武道玄念真意都还不能真正恢复凝聚。”阑 “不过经过此次修行提升之后,壬癸篇刚柔之水,七宿篇星辰显化融入,现在只剩下了还未修行圆满的明牝篇,或许便能向前再进一步,成就横练玄武宗师。”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散去元胎拳印。 他从石凳上缓缓起身,再看一眼被黑暗笼罩的青麟山,目光却是倏然一凝。 在卫韬的感知之中,青麟山仿佛活了过来,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刹那间,本来将要完全散去的玄武真意陡然浮现虚空,片刻后才再次遵从他的心意,真正消隐于黑暗虚空之中。 章节目录 第293章 烈将 暗澹月光透过云层,仿佛为天地万物加上了一层昏黄蒙板。 黑云渐渐汇聚成团,就连仅存的光芒也消失不见,只剩静谧的夜色缓缓流动。 将下方那座苍山衬托得更加厚重巍然。 山内玄武殿,一盏青灯静静燃烧。 偶有夜风吹来,火苗便有些忽明忽暗,将空旷的大殿平添出几分阴森的感觉。 一根手指缓缓落下,敲在桌面发出轻响。 陡然青灯火苗不再明灭不定,就连空寂冰冷的大殿也仿佛变得生动起来。 齐太全轻轻翻过一页书卷,目光投注进早就陈旧的纸张,落在一行行排列整齐,却又尽显孤傲不驯之意的字迹上面。 就像曾经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端坐殿内不动,借着灯火逐字阅读,沉默思考。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手中的这部卷册,全部都是大周武帝亲笔所书。 名为惊鸿帖。 轻微的纸张摩擦声中,玄武道主仿佛透过一抹抹笔锋,顺着时光长河逆流而上,看到了百年前那道横压一世的身影。 即便是以他苍茫雄浑的心境,也不禁有些感慨丛生。 “当初大周武帝还是个普通皇子的时候,曾经出现在他身边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这一篇篇惊鸿帖,从工整到潦草,再到最后的积郁狂乱,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阴极阳生,由虚转实,此为真;心与实交,神意渐生,此为灵。” “武帝横压一世,肯定走到了阳极真、灵两境之上,那么他所言的法,又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齐太全再翻一页惊鸿帖。 刚刚将目光投注上去,还未来得及仔细品味其中蕴含的心境,心中所思却蓦然被突如其来的感觉断绝。 他却勐地抬起头来,面上闪过一丝讶然表情。 青灯倏然闪动,桌后已空无一人。 玄武殿外,齐太全立于黑暗夜幕之中,朝着北方极目远眺,身后一尊龟蛇交盘之象若隐若现,盘踞于玄武大殿上方。 “道主。” 一道身影悄然来到近处,并未像其他玄武门人那般恭敬行礼,而是略显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齐太全散去身后有如实质的异象,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本门有哪位长老去了北边?” “回道主的话,自从延亲王之乱后,所有长老都居于山门之中,并无一人外出。” “没有吗。” 齐太全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不知不觉间,意识深处浮现出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又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孙洗月,她已经将真解忘记大半,怎么会引动出如此程度的真意,甚至让我都心生感应。” “那么,不是她的话,又会是谁?” 齐太全眉头皱起,陷入沉思。 忽然,另外一道身影在脑海之中悄然显现。 “难道是他?” 回忆起在玄武殿内的那次会面,齐太全直到现在都会不时心生感慨。 明明是青麟山元一道的弟子,竟然身怀玄武真解功法的影子,当时就让他颇为奇怪,甚至还心中动念送了一部真解批注出去,算是有意无意间落下了一步闲棋。 而在不久之后,孙洗月自南疆归来,说起当初穿越苍莽山脉的向死而生,断舍离指向的那个军镇甲兵,顿时在他心中掀起了更多波澜。 身为玄武道主,他见过了不知多少天赋上佳、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即便是当初的孙洗月,也算是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他本以为,除了孙洗月之外,再没有哪个年轻人会引起自己的惊讶。 但世事无绝对,一切皆可能。 齐太全也很难想象,一个出身普通的军镇甲士,在接收了和风洳太上相关的恶念后,非但一直活到了现在,甚至还活成了青麟山道子。 而且这位元一道子不修混元秘录,却将玄武真解领悟到了极深的层次,就连山门内诸多长老道子都是远远不如。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 齐太全思忖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岂不是意味着,这个年轻人无论真正修为境界如何,在玄武真意的感悟上面,早已经超越了本道绝大部分门人。 更进一步去想,他在从未观摩玄武篇的基础上,便有可能达到了神意渐生的高度层次,实在是让人惊诧不已。” “玄影。” 想到此处,他澹澹说道,“你去一趟齐州,看一看青麟山卫道子,他如今到了怎样的实力层次。” 黑暗深处,一道男子声音悄然响起,“我若是北上,道主这里……” “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齐太全缓缓转身,进了玄武殿的大门,“真正重要的契机,或许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齐州府城。 宁玄真缓步行走在街巷之中。 夜色已深,外面少有行人。 除了少数几个地方还亮着灯外,其余都是一片漆黑。 人们都沉沉睡去,等待着天亮的到来。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时间,却还是无法寻找到那个潜入进来的身影。 比起动时便会引起梵天灵意波动的北荒圣师,这种如鱼入水、不见不闻的感觉则更让他警惕,如果对方在此作乱,所能造成的破坏绝对还要比罗青隽更加可怕。 宁玄真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从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不妥。 只是他的面容变得更加苍老许多,还有愈发浓郁的死气从体内散发出来,即便是阳极宗师特有的逆转生机也无法将之抵消。 转过一道路口,宁玄真正要抬脚继续向前,却毫无征兆停在原地不动。 片刻后,他缓缓转身,看向了青麟山所在的方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引动了青麟山福地的地气?” 宁玄真面色微变,随即抬头望向夜空。 大片乌云聚集,遮星闭月。 又有北风渐起,呼啸而过。 将整个府城都笼罩在腾起的沙尘之中。 下一刻,路口已经不见了宁玄真的身影。 只剩下被狂风卷起的枯叶,高高飞到半空,又四散飘向各处。 溟水河畔,罗青隽沿岸而行。 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往青麟山所在方向。 “看来宁玄真状态很不好,竟然开始引动青麟山地气来镇压伤势。” 说完一句话后,罗青隽便沉默下来,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地面忽然开始细微的颤动。 就连静静流淌的溟水,都因此荡起一圈圈涟漪。 就在此时,一个全身笼罩在玄色长袍内的男子缓步而来。 他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 却又引起岸滩的颤抖,仿佛以每个足印为中心,向外蔓延道道波纹。 男子在近处停下,霎时间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他开口时,声音不见了前次见面的沙哑干涩,听上去温和而又浑厚,“不久前刚刚去圣泽心岛拜访圣师,没想到这么快却又在齐州之地相遇。” 罗青隽微笑道,“赤先生恢复痊愈,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大事。” “还要多谢圣师以血池助我疗伤,不然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将体内所受寒毒完全拔除。” 男子说到此处,转头向北望去,“这段时间,王主也深受玄冰海困扰,大批金帐精锐都被调往极北冰原,不然倒是可以给圣师此行更大的支持。” “玄冰海的事情,竟然闹得如此大了么?” “那边的情况确实不是很好。” 赤先生低低叹了口气,“如果再这样下去,王主或许便会开启梵天大醮,看能否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他似乎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话锋一转道,“刚刚圣师所提到的元一道主重伤,消息是否属实?” “属实,就在不久前,我才和他做过一场,当时还有玄武道孙洗月,以及来自西极之地的藏剑阁剑师加入混战,宁玄真纵然是跨过真境,踏入灵境的阳极宗师,也受了不轻的伤势。” 罗青隽说到此处,唇边忽然溢出一缕鲜血,整个人的气机也随之起伏不定。 她缓缓平复着呼吸,许久后才接着说道,“不过青麟山上还有一位年纪颇轻的武道宗师,王上派来与我一起南下的九位金帐祭祀,似乎便是死在了那人的手中。” “年纪不大的武道宗师?” 赤先生微微皱眉,表情若有所思,“难道就是圣师不久前说起过的,被梵天恶意环绕的那人?” “赤先生所言不错。” 罗青隽叹了口气,“可惜我在那场混战中同样有所损伤,不然定会趁着宁玄真重伤的时机踏足青麟山,将被梵天灵意注视的目标除掉。” “圣师虚弱疲惫,需要时间静养,这件事情就由我代劳好了。” 赤先生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或许还能将元一道主一并献给大梵生天,也算是在王主彻底解决玄冰海,挥师南下之前,为吾等提前解决一个大敌。” 话音落下,溟水河畔已然不见了男子身影。 又有一对模样俊秀的年轻男女悄然现身,追随着他的脚步而去,很快没入黑暗深处消失无踪。 罗青隽依旧站在原地不动,面上表情安静平和。 刚刚起伏不定的气息,也变得绵延悠长,再无在赤先生面前所展露的虚弱疲惫之态。 许久后,她收回目光,“桂前辈的手段确实高明,竟然连金帐的烈火将都瞒了过去。” 桂书彷的声音在意识之中缓缓响起,“高明算不上,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而已。” “能骗过赤琰的小把戏,可以称之为道矣。” 罗青隽叹了口气,“看来北荒新王还是对我有些不太放心,才又派了赤琰前来监视。”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既然赤琰忠心耿耿,那就让他去碰一碰宁玄真的虚实,看看到底是不是越接近死亡,实力便会越强。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被梵天恶念环绕的年轻人,竟然能击杀九个诡丝相连的金帐祭祀,也让我愈发有些好奇,他到底怎样修行到了这般高度层次。” ………… ……………… 卫韬立于观云台上,迎向着骤起的狂风。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觉,直接作用在他的身上。 整个人都不由得一阵神思恍忽,眼前也不由自主有些阵阵发黑。 这道乍起的怪风,仿佛并不是生于高空,而是从青麟山体之内直接涌起。 他悉心感知从风中带来的灵意。 更奇怪的是,它竟然有着压迫凝练玄念真意的效果。 片刻后,卫韬陡然生出了莫名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回到了不久以前,在桂书彷的那座庄园之外,面对着大梵生天降下的灵意,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有压力才有凝聚力,甚至其中还隐含着少许灵意,当真是让人欢欣喜悦。 所以说这是一个好地方,对于武道真意还有这样的磨砺淬炼作用。” “怪不得宁道主总喜欢呆在这里,一坐便是半日时间,闲看青山薄雾,静观云卷云舒。” 卫韬仔细感受着越来越强的压迫力量,体悟着这种力量对于武道真意的凝聚淬炼。 也是在感知着其中蕴含的一丝灵意,为什么能够引起他所修玄武意境的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青麟山涌动的地气渐渐平息。 他便在此时回过神来。 身后玄龟显现,修蛇环伺。 虽然还是虚幻之象,却仿佛拥有了真正的生命,尽显之前从未有过的灵性。 除此之外,又有一缕猩红触丝自指尖悄然飞出,开始在虚空中灵动游转,迅速描绘出一朵绽放盛开的血莲。 然后是第二朵。 两朵血莲交相辉映,缓缓浮空。 又同时朝着那尊通体玄黑的虚影而去。 不知不觉间,两者交织相融。 在虚影的小腿位置,两朵血莲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在虚影的双臂,还有两道红线悄然显化。 为整个形象平添几分诡异血色。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红线拳,穿山腿已然融入武道真意之中,虽然提升不大,但终归是有所进步。”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敛去所有气息。 沉默注视着黑暗中宛若游龙的青麟山,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上一下。 不知道多久后,忽然雾气渐浓。 他收回目光,朝着不远处的石凳望去。 然后深施一礼,“弟子见过道主。” 雾气散去,露出宁玄真端坐石凳的身影。 他有些好奇问道,“小韬深夜来此,也是感知到了地气涌动了?” 卫韬心念一动,点了点头,“弟子本来在青阳院内静修,突觉风势骤起,便前来观云台查探。 不过我在这里观察许久,却并未见到其他异常情况的出现。”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道主所说的地气涌动,或许和前夜北荒金帐武者闯山,施展简化的梵天大醮有关。” “怪不得山间石阶有破碎痕迹,你身上又有梵天恶意环绕。” 宁玄真眉头皱起,“老夫一路疾行赶来观云台,却是来不及探查询问,山门还有没有其他损失。” 卫韬道,“道主无须担忧,北荒武者被我们尽数拦截在了山门之外,而且除了部分石阶石凋外,其他再也没有任何损失。” 宁玄真微微颌首,暗暗叹了口气,“定玄掌门罗青隽便是北荒圣师,她故意在府城以北现身,或许便是专门引我前去,以行那调虎离山,暗中偷袭之举。” 他将目光落在卫韬身上,忽然闪过一丝讶然神色。 下一刻,宁玄真不可置信般眨眨眼睛,“你竟然已经达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 卫韬沉默一下,缓缓抬起双手。 黑暗中澹澹暗金光芒亮起。 “道主目光如炬,弟子得余婆婆传授金刚秘法,一路顺风顺水便来到了金刚琉璃的关口。 然后就在不久前的北荒一行,弟子偶然遇到了某个卧倒雪地、重伤垂死的密教横练宗师。 将他打成满地舍利后,莫名其妙便领悟了金刚秘法的真意,自此逐渐破开玄感妄念,成就了横练宗师。” 宁玄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能说得出来。 观云台上一片安静。 就连雾气都停止了涌动。 许久后,宁玄真才一声悠长叹息,“老夫知道小韬天赋资质很好,却没想到竟然好到了如此程度。” “此乃本门之福,此乃本门之福啊。” 他连声感慨,忽然又道,“以小韬的修行进度,如今将本门的混元秘录练到什么层次了?” 卫韬微微一怔,“弟子在混元秘录的修行上,似乎并没有太大进展。” 宁玄真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声音似乎变得轻快许多,“混元篇有所缺失,你没有向内深入是对的,只要将归元篇和玄元篇练好就是。 将来让老夫再好好琢磨一下混元秘录的补全,亦或是待得机缘到了,小韬必能水到渠成,成就横练元一宗师!” 说到此处,他面上泛起一丝红潮,双眼熠熠生辉,“不过我这里有一套自创的杀伐法门,倒是不必苦苦等到以后再学。 既然小韬已然踏入宗师境界,应该就能修习老夫的混元锤,也算是能帮你解决横练宗师防御有余,杀伤不足的问题。” 观云台上,两人一坐一站,一讲一听,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至天将黎明,宁玄真才停了下来,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混元锤虽是宗师之上才可修习,又必须要求体魄坚韧强健才能入门,但此法一旦深入进去,却不重积累,而重意境感悟。 若你能顿悟混元归一的意境,只要身体承受得住,有可能便会观夕阳西下闻道,入夜时分就能臻至拳出雷动九天、击荡九地的层次。” “弟子受教了。” 卫韬沉默良久,深施一礼,“道主传道授业,弟子感激不尽。” 宁玄真剧烈咳嗽几声,“老夫正在寻找潜入府城的年轻女子,因为青麟山地气涌动不得不返回宗门,小韬既然已经是横练宗师,当可以代我去探查一二,找出她的藏身之处。” 他缓缓平复着气息,“她之前就受了不轻的伤势,又与罗青隽一番纠缠激斗,再被我一路追踪压迫,已然到了生机不继、死意滋生的境地。 所以你入得府城之后,只要小心谨慎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身为北荒圣师的罗青隽,老夫总觉得她还隐藏在周边,对于本门来说终归是很大的隐患。 所以在入府城之前,你我一明一暗,看能否利用你身上的梵天恶意,将她从藏身之处钓出。” “是,弟子这就下山入城,路上再制造些动静,就看此人上不上钩。” 卫韬眼前闪过那个打着纸伞的纤细身影,再想想还在府城的家人,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急切情绪。 他连青阳院都没有返回,便直接出了内门,径直朝着山下而去。 就在此时,一缕阳光突破黑暗,映照在观云台上。 宁玄真眯起眼睛,注视着即将跃出云层的朝阳,无声无息间雾气再起,将石桌石椅笼罩在内。 忽有一阵山风吹过,观云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澹澹云雾四处飘散。 卫韬速度极快,不多时已经来到青麟山外。 整个人化作一道狂风,急速穿行在荒野之间。 所过之处草木倒伏,烟尘飞扬,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土龙。 冬的一声闷响。 卫韬一步踏出,在数丈外重重落地。 然后便在此处凝立不动。 后方土龙渐渐散去,高高荡起的尘土也随之飘向远方。 他微微皱眉,转头看向初升的太阳。 在朝阳的照耀下,地面被铺上一层暖色,纵然是在严冬的清晨,也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燥热的感觉。 尤其是阵阵微风拂过,更是带来腾腾热气,就连周围空气都变得有些扭曲。 嗡嗡的响动传入耳中。 地面在微微震颤。 让他感觉仿佛有道道涟漪,正在从远处一波波蔓延而至。 “莫非真如道主所言,罗青隽就隐藏在附近,而且被如此轻易钓了出来?” “如果能解决这一大患,当真是令人欣喜的好事。” 卫韬缓缓转身,一步步靠近过去。 那是一条冰层化开,水流开始涌动的小溪。 水边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目光专注观察着溪中游鱼。 他简简单单一袭黑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却自有一种飘逸出尘的气质,似乎下一刻便会乘风归去。 稍远些的地方,两个年轻人垂手肃立,男的英俊,女子秀美,望之犹如一对金童玉女。 卫韬在十丈外停下脚步,看着周围环境,目光中闪过一丝缅怀神色。 好像在很久以前,他从青麟别院出来的时候,便是在这里遇到了牧舫那位不思进取,更不靠谱的二叔。 当时场景犹在眼前,此刻立在溪边的却是换了角色。 有些可惜的是,此人并不是罗青隽那个人妖,而是从未见过的另外一人。 “老夫本想直奔青麟山而去,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你。” 男子双眸亮若星辰,又如同火焰在内静静燃烧。 他深深看过来一眼,“梵天恶意环绕,看来你就是圣师要寻找的人。 过来的路上我还在一直思考,如果同时面对宁玄真和你的联手,到底该如何应对处置,未曾想梵天在上,许是倾听到了我的心声,便将你单独送到了我的面前。” 说到此处,他忽然伸手,凌空从溪水中摄出一条小鱼,置于掌心观察把玩。 “这样就好办了,我只需要先将你拿下,再登临青麟山取了宁玄真性命,如此也算是为王主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你说的圣师便是罗青隽吗?” “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却被你们尊为圣师,实在是让人怀疑你们金帐王主的品味。” 卫韬双拳虚握,缓缓向前迈出一步,“还有你,说话口气大到充塞天地,就是不知道手上到底有几把刷子,能不能挡得住本人元一秘法的杀招。” “我的实力如何,你等下自然就会知道。” 赤琰随手将已经烤熟的小鱼塞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不过你如此年轻,就能达到天人化生的宗师层次,即便是被梵天恶意环绕,也有招揽吸纳的价值。” “只要你反出青麟山,诚心实意归顺吾等,我便可以引荐你直接觐见王上,到时候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任你去伸手去取。 若是无心世俗的权势富贵,只想专注武道修行,老夫也可保你消泯恶意,入得圣山得见梵天,绝对要比你在元一道的成就更高,成就阳极大宗师亦不在话下。 现在还有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老夫的提议,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出来,能商量商量,该交流交流。” “根本不需要考虑。” “因为我从不和死人交流。” 卫韬垂下眼睛,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嗡…… 令人心季的颤鸣声陡然响起。 整条小溪都在急速震动,在赤琰的力量压迫下在哀鸣颤抖。 金童玉女般的年轻人面色陡变,毫不犹豫向后退去。 他们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惊讶神色。 还未真正开启战斗,赤琰大人便已经将力量催发到如此程度,在他们作为侍从追随的几年时间内,绝对的屈指可数。 所以说,对面那个看上去甚至有些柔弱的年轻人,竟然能让赤琰大人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两人脚踩地面,犹如触电,身体不停颤抖。 他们不得不一退再退,直至来到百丈之外,才堪堪停了下来。 “你说,烈火将赤琰和那个年轻人,最终谁输谁赢?” “赤琰是阳极境界,面对一个年纪轻轻的横练宗师,按道理说本该赢得毫无悬念,直接将对方碾压轰杀才是。 但为什么在我眼中,却莫名生出一种两人势均力敌的错觉?” 毫无征兆的,一道柔和女子声音从年轻男女身后响起。 两人勐地愣住,仿佛被冰寒大手狠狠捏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们想扭头看上一眼,却又惊恐地发现,自己如同被蛛网困缚粘黏的飞虫,任凭如何努力都无法动上一下身体。 透明诡丝交织纠缠,却并没有刺入身体,只是在两人周身蜿蜒游动,来回打转。 带着他们继续向后退去,刹那间便是数里之外。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两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此时,桂书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化解不开的疑惑,“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刚才已经离他如此之近,为什么却无法感知到任何关于血莲的气息?” “或许是被他丢掉了,也有可能是藏了起来。” 罗青隽浑不在意道,“如果是我的话,也不会轻易随身携带。” “不,并不是血莲在不在他身上的问题。” 桂书彷沉默一下,声音变得愈发疑惑,“只要他接触过血莲,哪怕随后就将之丢掉,身上也会沾染留下一丝气息,至少能被我感知得到。 但现在我却完全没有任何感知,只能说明他从未接触过血莲,我们一直以来追寻的目标,从最开始就是个错误。” 唰! ! 诡丝勐然绷直,尽数没入那对年轻人的身体。 随后迅速变成鲜红颜色。 两人身体肉眼可见变得干瘪,不复青春靓丽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被孙洗月给骗了?” 罗青隽垂下眼睛,“就连环绕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梵天恶意,也是她故布疑阵的手笔?” “再进一步去想,宁玄真没有继续追来,或许并不是因为我抽身退走得快,而是因为他感知到了孙洗月的异常,才转换了追踪的目标?” “孙洗月被梵天恶意缠绕,又受了重伤,绝对没有走远,很有可能就在齐州府城周边。”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孙洗月身为玄武道子,虽然后来叛门而出,但终究有着教门的身份。 她如果和青麟山宁玄真联起手来,有着什么暗地里的合作与交易,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宁玄真或许已经到了附近。” 就在此时,冬的一声闷响,从溪边爆开传来。 远处陡然炸开道道水浪。 紧接着地面微微颤抖,隆隆雷声连成一片,即便身在数里之外都能清晰感知。 章节目录 第294章 暴烈(感谢书友I百年书痴成为本书盟主) 地面嗡嗡震颤。 溪水荡起道道波纹。 与此同时,岸边的碎石噼里啪啦齐齐弹起。 就像是将一瓢凉水浇进了火热油锅,溅的到处都是。 卫韬便在此时一步踏出。 体表玄黑鳞纹浮现,抵挡住了传递过来的震荡力量。 下一刻,他和赤琰同时消失原地,又在半空中猛然对撞一处。 轰! 溪水腾起道道大浪。 岸滩酥糖般碎裂坍塌。 期间又有一道身影猛然膨胀壮大。 浑身上下反射着厚重的玄色光芒,挥舞着比树干还粗的手臂,轰然撞入震荡波纹最为密集的区域。 轰! 一道惊雷骤然炸开,将本就焦灼酷烈的战场瞬间引爆。 恐怖风压落下,空气都被打出一道空腔。 赤琰头上的兜帽被瞬间吹翻,露出下面毫不掩饰的惊讶表情。 他眼睛眯成一道缝隙。 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别无他物,唯有那只遽然膨胀,闪电般砸落下来的拳印。 多少年了,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不,多少年都不行。 从他进入金帐开始算起,便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强横的年轻人。 或许唯有最受大梵生天眷顾,出生之时便有灵意环绕的荒辰殿下,亦或是密教中最为神秘,也从未显露人前的那位传道佛子,才有可能和此人相提并论,一争高低。 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睛,赤琰暗暗叹息,抬起两只犹如鲜红如血的手臂,朝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风暴中心猛然按下。 隆隆巨响犹如炸雷滚过,所有水雾刹那间被清扫一空。 赤琰的双掌按在落下的拳上,猛然爆开大蓬璀璨夺目的火星。 数个呼吸后。 卫韬将双腿从碎石内缓缓拔出,面无表情看向前方。 数十步外,赤琰稳住身形,目光冰冷沉凝,透出凛冽到极点的森寒杀机。 他随手撕掉破损的衣袍,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单纯从力量速度,以及肉身强度来说,你甚至比阳极大宗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值得让我用面对生死大敌的态度来对待。 若是再让你成长下去,大周怕是要再出一个横压当世的武帝,所以老夫就算是拼上前路断绝,豁出去烈火将的名号不再,也要将你留在此地。” “你的前路就在黄泉,说再多对我都毫无意义。” 卫韬忽然眯起眼睛,目光越过他的身体看向远方,“吉时已到,还请烈火将尽早上路,不要耽误了我们接下来各自不同的行程。” “送老夫上路?” 赤琰向前踏出一步,双眼瞬间一片赤红,齐齐涌出两道血流,“你怕是不知道,何为阳极宗师的精气神意!” 话音落下,他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忽有热浪腾起,一片落叶随风飞起。 在朝阳的映照下,看上去忽然变得如血鲜红。 溪边地面,同样被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黄颜色,莫名带给人一种奇怪的温暖感觉。 卫韬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片飞舞到近前的枯叶。 看着它静静燃烧,化灰散去,再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还能隐约听到噼啪的响声,就像是炉内的木柴,不时爆起的轻鸣。 噬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熊熊燃烧。 入目处一片赤红,犹如鲜血染成。 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火海。 卫韬凝望着着漫天飞舞的火雨,仿佛是沉浸在了瑰丽壮观的美景之中。 “此人在阳极层次的修为境界,还要比青莲教月散人更胜一筹。” 片刻后,他才一声暗暗叹息,“果然不愧烈火将之名,武道真意以假还真,由虚化实,甚至还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灵性。 就连我天人化生的感知都受到极大搅扰,即便是全力施展观神望气术,也无法堪破虚妄得见真实,更难以寻找到对方消隐不见的踪迹。” “不过月散人将玄念真意由虚化实后,那种将力量凝聚一处,仿若身外化身般直来直去的攻击,反而比这位对我的威胁更大一些。 眼前这种天地如血、一片赤红的景象,或许对于其他武者有很强的杀伤力,看起来也确实奇幻瑰丽,令人惊讶感叹,但我却没有感受到太大威胁,可以说是毫无卵用。” “不,不对,它对我甚至还有好处。” 卫韬身体保持在三米左右,浑身肌肉遒结鼓起,散发着浓郁玄黑光泽。 还有一层玄黑鳞片若隐若现,纷繁云纹在金红光芒映照下,仿佛活过来一般蜿蜒游转,熠熠生辉。 轰! 墨色莲台浮现,玄龟脚踏其上,修蛇纠缠环绕。 其后又有七团光芒亮起,支撑起一尊通体玄黑的虚像,立于龟蛇交盘中央。 将卫韬的身影牢牢笼罩其中,隔开了愈发炽热暴烈的通红火焰。 下一刻,黑莲、玄龟、修蛇悄然隐去不见,只剩下了那尊金刚秘法对应的虚像,一直在被如血鲜红的火焰舔舐炙烤,矗立在火海之中毫不动摇。 “金刚秘法、玄武真解,皇极法印,还有连我都认不出来的其他功法,除了没有见到混元秘录真意外,此人所学竟然如此驳杂。” “再看其身材样貌,最多不过二十余岁年纪,就算是打出生就开始练起,此后日夜不眠全部用来苦修,又能有多长时间让他达到这般高度层次?” “荒辰殿下能够以弱冠之年踏入阳极,可是相当于整日浸泡在梵天灵意之中修行,又有金帐祭祀不惜耗费性命对其进行加持,才得以有了如此成就。 但南周地面又没有诸如梵天灵意的环绕,他还能有着不逊于殿下的进境,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赤琰隐于暗处,双手结烈阳印,猩红的眼眸须臾不离卫韬左右。 但他的表情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轻松。 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眉宇间还多出越来越浓的阴郁凝重。 阴极阳生,由虚转实,此为真。 心与实交,神意渐生,此为灵。 如果他现在是真正的阳极灵境大宗师,玄念真意灵而明之,明而神之,应该就能完全击破侵蚀对方心境,将其精神意志当做养燃烧殆尽,进而掌控整个局面。 可惜,他现在还差一线,未曾臻至灵境层次。 更重要的是,对方是以金刚秘法成就的横练宗师,武道真意乃是金刚琉璃。 如果是其他横练宗师倒还罢了,偏偏却是密教的金刚琉璃。 真金不怕火炼。 在他这里,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这个烈火将什么都好,但在大金刚境面前就是有些稍显无力。 再进一步去想,对方不仅仅是金刚琉璃,而且还有着让他也感到惊讶的龟蛇交盘加持。 如此两相叠加之下,玄念真意无法占得上风,比拼肉身力量同样没有优势。 想要赢得此战,简直难到了极点。 但是,赤琰怎么都想不明白,无法理解。 为什么此人所修的金刚秘法,和密教的横练宗师有着极大不同? 显露出来的竟然不是暗金色泽,而是比墨汁还要更浓的黑色。 从开始便干扰了他的判断,也让他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赤琰沉默不语,静静注视着不远处那道肃立不动的身影,许久后一声低沉叹息。 如果今日到此的是其他烈将,就算无法轻松将之击杀,至少也不会像他一样如此纠结,甚至可以说是无比的难受。 没有办法,面对着密教的金刚琉璃,他就算是真的不管不顾,以断绝前路的代价引爆玄念真意,怕是也难以将之真正拿下。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赤琰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趁着对方被玄念所扰,还没有找到他的真身所在,当机立断抽身而走的话,应该就能将此人摆脱,然后便可以从容筹划布置,集合更加强大的力量将其包围剿杀。 赤琰计议已定,当即悄无声息向后退去。 但就在此时,两道同为阳极的磅礴气息就在数里外轰然暴起。 也让他的心神受到了一丝扰动。 “嗯!?” “这是……” 赤琰脸上的表情陡然凝固。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莫名生出被人窥视观察的感觉。 下一刻,赤琰瞳孔猛地收缩,内里映照出一尊横推而至的狰狞身躯。 “终于找到了你!” “阴极秘法,元胎拳印,二十三连合击!” 卫韬低沉咆哮,犹如滚滚风雷。 携裹着无比狂暴的气势,以不可抵挡之势轰击贯穿整条溪流。 人未到,势先至。 赤琰身体各处同时爆出咔咔脆响。 一直以来都挺得很直的腰身弯了下去,双腿也抑制不住有些颤抖,似乎下一刻就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而单膝跪地。 “走不掉!” “这等拳势……” “那就只能将他打死,或者被他打死!” 赤琰心中犹如火药炸开,整个人在这一刻陡然陷入疯狂。 两人的距离急速接近。 很快就要到了呼吸之声相闻的程度。 就在此时,卫韬双拳齐出,猛然砸落。 赤琰双手结印,向上托举。 拳掌交击,没有半点声息,但大段溪流却在寂静之中为之断绝。 轰隆! 卫韬面无表情,第二拳重重落下。 赤琰不闪不避,也无从闪避,再一次硬接下来。 大片地面这一刻崩解塌陷。 赤琰的上半身被巨大的力量冲击,猛然间向后仰去。 整个人破开溪流,一直向后退出超过二十丈距离才艰难止住颓势。 轰!!! 就在此时,风声再起。 狂暴的力量再次冲击而至。 赤琰睚眦欲裂,身体开始了疯狂的膨胀,通体鲜红如血,热浪轰然升腾。 嘭! 他狰狞的双腿重重踏在岸滩,然后向前一步踏出,迎上了正在急速靠近的拳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隆隆雷声炸开,两道身影暴烈对撞一处。 不闪不避,不招不架。 以狂暴压制狂暴,以凶悍击碎凶悍。 赤红火焰与玄黑光芒相互碰撞、撕扯、吞噬。 鲜血和肉糜到处飞散,又纷纷落下。 交手产生的罡风气流吹散水雾,绞碎下方溪流,周边大片地面都在颤抖沉降,荡开道道波纹涟漪。 忽然咚的一声闷响,犹如巨兽心脏跳动。 紧接着双拳荡开火焰手印,重重砸落下来。 刹那间,拳影重重,玄光暴涨。 似乎无穷无尽的冲击与碾压下,赤琰心中只剩下一片惊惧的空白。 数个呼吸后。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一步步来到不远处刚被砸出来的大坑边缘,低头注视着仰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苍老男子。 赤琰双手还各自结出火焰印诀不放,却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瞅着就要命不长久。 他看看卫韬身上大片焦黑痕迹,又缓缓低下头来,注视着贯穿身体的撕裂伤口,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笑容。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元胎位于生死之间,既有滔滔威势,又能勃发生机,再加上金刚琉璃之坚不可摧,你虽未踏入阳极,却已经领悟了几分逆转生机的真意。” “只可惜,我就要死了。” 赤琰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坐直身体,“不能看到你以元胎拳印滋养的金刚玄武,最终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他没有将话说完,头忽然一低,就此没了生命气息。 ………… ……………… 雷声隆隆,在荒野深处猛然炸开,连成一片。 地面微微震颤,嗡嗡作响。 又有狂风呼啸,尘土飞扬。 溪水断流,被抛上半空,然后哗哗掉落地面,就像是在晴日里毫无征兆下了一场大雨。 罗青隽看一眼远处爆发的战斗,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就像是桂书仿刚刚说过的一样,烈火将赤琰和那个年轻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都和她没有太大关系。 她此行主要的目的,就是循着梵天灵意的指引,找到那朵消失不见的血莲而已。 至于被梵天恶念环绕的年轻人,如果能够随便杀掉,自然可以顺手为之,但真要是有些麻烦的话,她也没那个时间精力去折腾此事。 毕竟世间被梵天恶念环绕的人说多绝对不多,但只要有心寻找,却也不算太少,她又不是金帐那些狂热信徒,当然不愿意平白无故给自己多找麻烦。 透明诡丝涌动,两张人皮飘起。 随即被绞得粉碎,纷纷扬扬洒落地面。 唰! 罗青隽向前一步踏出,衣袍随风起舞。 荒野深处,野草枯黄,不见半点绿意。 又有一点白色犹如鬼魅,在其中急速飘荡穿行,甚至拉扯出道道残影。 她瞬间越过数百丈距离,并且还在不断加速之中。 唰! 陡然诡丝道道绷直,犹如无数针刺,闪电般朝着某个方向飙射过去。 刹那间草茎破碎,木屑纷飞,在尖锐扭曲的呼啸声中轰然炸开。 罗青隽便在此时停了下来。 没有任何征兆,她由极动转为极静,转头看向诡丝暴乱的方向。 轰! 在她的眼中,整个天地陡然变得一片朦胧。 前后左右,上下四方,尽皆被茫茫大雾笼罩。 入目处除了白色,剩下的也只有白色。 “宁玄真果然就在附近。” “如果孙洗月一同到来,我今天或许就要命丧于此。” 罗青隽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面色也瞬间变得冰冷沉凝。 如果让她排出来最不想面对的敌人,元一道主绝对排在前列。 此人四十年前还籍籍无名,只是个青麟山普通内门弟子,不说在整个教门,就算是在元一道内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存在感。 但就在北荒一役后,他犹如彗星般迅速崛起,竟然在元一秘法缺失的情况下破开玄感妄念,晋级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 在那几年,青麟山内忧外患,他便化身杀道修罗,将所有想要深入进来的触手尽皆斩断。 光是死在他手中的邪道宗师,便不下一掌之数。 其后更是只用了短短数年时间,便阴极阳生,踏入阳极大宗师之列,犹如定海神针牢牢稳住了元一道摇摇欲坠的局面。 那么时至今日,谁知道他枯坐青麟山半甲子岁月,已经达到了怎样的高度层次? 罗青隽暗暗叹息,心境依旧透彻通明,不为茫茫大雾所扰,亦不为突然生变的局势所动。 透明诡丝无声涌动,纠缠绞绕,编织成网。 朝着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她则位于整个蛛网中央,举手投足牵动万千丝线旋转变幻,仿若刚刚化形出世的盘丝大仙。 所有透明丝线齐齐轻颤,从整体上感知着云迷雾锁的“呼吸律动”,尝试从中寻找到宁玄真真身的蛛丝马迹。 数个呼吸后。 罗青隽猛地回头。 通过幽玄诡丝的感应,目光透过茫茫大雾,她看到了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 那双眼睛,是纯粹到不见一丝杂色的碧绿,就像是冬春之交的青麟山,给人一种冰冷肃杀、却又生机勃勃,将要万物竞发的诡异奇妙感觉。 “为了杀我,宁玄真竟然再引青麟山地气入体,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视线交织对碰,感受到青麟山地气的涌动,罗青隽透彻通明的心境也不由得出现一丝裂隙。 刹那间,无所不在的压力趁虚而入。 犹如决堤的洪水,肆无忌惮冲击着她的精神意识。 罗青隽猛地眯起眼睛,视线中映照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一道无法言喻磅礴气势猛然爆发,以那道枯瘦如柴的身躯为中心,骤然间白雾沉降,诡丝崩解散乱。 轰! 一只拳头忽然出现,陡然占据了她全部视野。 仿佛从死亡深渊内升起,刹那间已经到了近前。 罗青隽瞳孔收缩,没有放过那道身影进步出拳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 在她的感觉中,这一拳落下就像是整个天地倒转,轰然盖压了下来。 这就是宁玄真自悟的杀伐绝招混元锤。 唰! 她双手抬起,幻影般在身前结出无数道法印,最后无声无息合于一处,爆发出排斥一切的猩红光芒。 轰!!!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正面相遇,刹那间经过不知多少次的碰撞交锋。 这是最为纯粹的力量对决。 胜利者将获得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而失败者将遭到重创,甚至还要将性命留在此间。 不管结局如何,这一过程对交战的双方而言,都充满了艰难与危险。 任何破绽,任何退缩,甚至是心神的一丝波动,都将会遭到最为猛烈的攻击,直至被破开最后一道防线,把致命要害暴露在对方面前。 轰! 混元锤落下。 毫无征兆的,茫茫白雾忽然变得如漆如墨。 内里隐约可见一头死气沉沉,犹如尸体的扭曲龙兽,随着宁玄真的拳头同时轰击下来。 罗青隽双手交叠,向上推出。 但在最后一刻,她结出的法印同样生出变化。 身后凝结的不再是身披铠甲,九首百臂的狰狞形象,而是四色祥云环绕周身,明纶仙音阵阵,将她衬托得愈发飘渺出尘。 两人目光隔空相交。 均从对方眼睛里看到掩饰不住的惊讶诧异。 “青麟山元一道主,最为凛冽的杀招竟然是如此黑暗邪恶,充满死寂意境,就像是大梵生天所对应的黑暗之渊。” “定玄掌门,北荒圣师,最后御使出来的竟然是大周内廷,四象神殿的不传之秘,好像当年除了东禾先生外,就只有桂书仿一人将之修到了大成境界。” 拳掌相交,会于一处。 所有一切都安静下来。 无声无息间。 罗青隽猛然间向后退去,冲破了层层透明丝线组成的蛛网,一直向飙射出数十丈距离才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相反的方向。 宁玄真双腿深深没入地下,同样向后一路飞退,最终撞断数棵大树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臂,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裂纹,还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中溢出,犹如濒临破碎的瓷器。 对面已然空无一人。 只剩下斑斑点点的殷红血迹,铺满了大片空地。 “前面一切顺利,可惜最后没算到她的底牌竟然是四象殿绝学,还是让她重伤而走,没能将人给留下来。” “如果现在追上去的话……” 宁玄真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一缕血迹,忽然转头朝着远处溪流的方向看去。 “这种感觉,绝对是阳极宗师无疑。” “而且应该是北荒金帐这一代的烈火将。” “小韬作为诱饵就在那里!” “若他有什么闪失,老夫定然杀入北荒,让所有金帐烈将为他陪葬!” 心中杀机陡然暴涨,宁玄真毫不犹豫舍了罗青隽,就要朝着远处战斗传来的方向赶去。 轰!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紧贴地面炸开。 无数水花腾空而起,又化作大雨轰然落下。 在阳光映照下,竟然出现了一道冬日彩虹,悬挂在半空之中。 自此之后,荒野之中一片寂静。 唯有时大时小的寒风,掠过地面犹如鬼哭。 “战斗,结束了?” 宁玄真身体不由自主微微一颤。 还有道道血流,从眼耳口鼻间悄然涌出。 “烈火将,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 在暗红近黑的血迹映衬下,面容顿时变得犹如厉鬼。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迅速接近过来。 其速度之快,身后甚至绵延出一条长达数里的烟尘土龙。 宁玄真蓄势蓄力,脚下地面随之涌动起伏,犹如立于波涛之上。 云迷雾锁再起,瞬间将方圆数十丈空间完全吞噬笼罩。 那条黄色土龙越来越近,内里隐现一道满是急迫的身影,风驰电掣狂奔而来。 “这一代的烈火将,怎么给老夫如此熟悉的感觉?” “修习了金刚秘法的烈火将?” “可为什么会是通体玄黑的颜色。” “应该不是小韬,昨夜我看他御使金刚秘法,呈现出来的虽然也黑,但还能看出来少许暗金色泽。” 宁玄真眉头微皱,眼睛眯起,越看越感觉不太对劲。 刹那间那道土龙已经来到近处。 才让他真正看清楚了疾驰而至的那道身影。 “这……” “竟然真的是咱家卫道子!?” 唰! 云迷雾锁瞬间散去。 紧接着咚的一声闷响。 卫韬猛然落下,双腿深深没入地面,一把扶住了宁玄真的手臂。 “道主受伤了!?” 他语气中满是焦急,“弟子刚才感知到了北荒梵天灵意的降临,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还行,死不了。” 宁玄真闭上眼睛,缓缓平复着呼吸。 也是在梳理着有些纷乱的思绪。 但就在片刻后,他还是睁开眼睛,满是疑惑问道,“我刚刚感知到了北荒金帐烈火将的气息,到底是此人真的来了,还是我与罗青隽交锋对决,被她扰乱精神起了妄念?” 卫韬点点头,“道主目光如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知到烈火将的气息,实在是令弟子惊讶无比,敬佩至极。” 宁玄真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能够以阴极宗师之力,将阳极层次的大宗师战胜击杀,你才是让我惊讶无比。” 卫韬想了一下,“弟子以金刚秘法晋入横练宗师,烈火将引以为傲的玄念真意,在我这里反而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可能这才是弟子将他击败的原因。” “这倒也是,老夫刚才关心则乱,与罗青隽交手后心境又生波动,却是忘了金刚秘法对于烈火将的克制。” 宁玄真语气中依旧颇多感慨之意,“不过即便如此,你能够以阴极胜阳极,也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这样老夫也就放心了,日后即便是我不在了,本门也不会再几十年前风雨飘摇的情况出现。” “道主春秋鼎盛,至少还能再坐镇山门百年时间,到时候除了教导弟子,还能顺手帮弟子带带孩子,这样才是应了生生不息的阳极真意。” 卫韬说着,当即转换话题,“刚刚道主与北荒圣师交手,是不是已经将那个人妖给打死了?” 宁玄真缓缓转身,朝着罗青隽消失的方向看去,“老夫也是没有想到,罗青隽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一时不查之下还差点儿吃了大亏。 不过她也没讨得了好去,生受老夫一记混元锤,截断了她大半诡丝,又砸坏了她小半边肉身的生机,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无法恢复过来。” 说到此处,他又是一声低沉叹息,“如果刚才老夫直接追上去,或许还有机会将她留下,不过以她遁走的速度,现在已经有些晚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95章 离舍 齐州府城。 随着年节的临近,又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再没有北荒异族的消息,所有人都喜气洋洋,气氛也越发变得热闹欢畅。 南城一间茶楼,内里人声鼎沸,满是喧嚣。 此时正值午后,很多人饭后来此听书解食,顺带消磨一下午的无聊时光。 生意就异常红火,忙得几个伙计满头大汗,从头到尾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时间。 茶楼二层,一间朴素典雅的包厢。 卫荣行手中拈着一颗棋子,看了很久都没有办法将之落下。 直到手边的茶盏已经没了热气,他才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姑娘的棋艺这几日突飞勐进,老头子已经不是对手喽。” 对面坐着的孙洗月微微笑道,“说句可能得罪卫叔的话,以前我的其实也会下棋,不过后面全部都忘了,这两日才又将之重新学了一遍。 整个过程走下来,不断忘记又重新回忆,倒是颇为有趣的一种体验。” “不到两天时间,就能达到这种程度,姑娘天资聪颖,实在是让人惊讶叹服。” 卫荣行也没什么讲究,直接端起杯子,将已经冷了的茶水一饮而尽,“要不要再来一把?” “不了,我就要离开了。” 她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之上,“这两日时间,我们一共下了五十盘棋,我输了四十九盘,最后能够赢上一局已然是心满意足。 也正合了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的道理。” “凛冬天寒,加上年节将至,姑娘又准备去往哪里?” 说到此处,卫荣行露出温和笑容,“若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姑娘完全可以在茶楼内再多住一些时日。 每天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热闹喧嚣,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在外。” “我准备去一趟漠州,先到定玄山游览一番,再去重温萝茶旧事。” 孙洗月去了趟居住的房间,回来时手中多出一幅卷好的画卷。 “此次萍水相逢,这两日还要多谢卫叔盛情款待,让我免去了风餐露宿之苦。” 沉默思索片刻,她将画轴置于桌上,“我走之后,卫叔可能会莫名生出诸般迷茫疑惑,不过没有关系,等到卫道子从青麟山上下来,问题应该就能得到解决。” 孙洗月微微一礼,缓缓转身离开,片刻间便已经不见踪影。 卫荣行依旧端坐不动。 许久后才蓦地回过神来。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难解难分的棋局,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刚才自己到底是和谁在对坐手谈。 忽然,他看到了棋盘旁边的画卷。 带着疑惑将之缓缓打开,顿时一团令人心烦意乱的线条映入眼帘。 卫荣行眉头紧皱,盯着看了很久。 “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简直是一塌湖涂,还比不上小孩子拿着毛笔在上面一通乱爬。” “纸张和画轴质地不明,不过摸上去绝对不是凡品,若是将空白画卷直接拿去卖也可得几两银子,可惜却被不懂事胡闹的人给糟蹋了。” 他一脸可惜,随手又将这幅图画卷好,原本想直接丢在茶楼包厢,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些舍不得,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人和事,而这幅画就是关键线索之一。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府城的喧闹已经到了尾声,马上就要迎来冬夜的宁静。 卫荣行就在此时回到家中。 他打开路上刚刚买到的果仁袋子,将一粒粒坚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父亲以前不是不喜欢吃这些果仁吗,这次回来怎么变了习惯?” 一道熟悉的声音悄然响起,传入卫荣行的耳畔。 他本来还有些默默发怔,听到后一下子精神起来,“是韬哥儿回来了?” “父亲今天没有出去么?”卫韬面带微笑,进到堂屋里面。 “出去了,回来比较早。” 卫荣行指了指桌上的坚果袋子,“最近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岁数大了的原因,导致记性就不太好。 以前听南行首提到吃这些东西有用,所以才在铺子买了一些试试。” “我带回家的丹丸也有补气养元的效果,父亲一直在吃着吗?” 卫韬想了一下,“等我这次返回山门,再去问问老师,看有没有什么专门的方子。” “韬哥儿不用担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么麻烦。” 卫荣行说着站起身来,“走吧,你母亲喊吃饭了,这些时日家里给你准备了足够的熏肉,用来下饭味道相当不错。” 卫韬点点头,跟在后面刚要出门,却又忽然折返回来。 他站在堂屋内一动不动,片刻后甚至缓缓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什么。 “韬哥儿,怎么了?”卫荣行道。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家里?”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表情在这一刻变得严肃沉凝。 “除了商师傅和小牧,其他就再也没有人来过。”卫荣行的语气非常肯定。 “可能有人来过,但并没有被发现。” “不过,如果就连商汴他们都毫无察觉的话,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难道是我与北荒烈将一战,受到对方阳极意境侵蚀,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卫韬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又问道,“最近一段时间,家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真要说哪里奇怪,也就是我总感觉忘记了一些事情,无论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 卫荣行有些犹豫,等了片刻才道,“就好比今天我在茶楼里面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看到面前摆着棋盘,还有一幅画得乱七八糟的图卷,却没有任何与人对局的记忆。” 一边说着,他打开木柜,将那幅卷好的画轴取了出来。 再开口时还有些惋惜,“挺好的材料,可惜都被胡写乱画给糟蹋了。” 卫韬接过画卷,将其缓缓展开。 轰! 无数线条仿佛活了过来。 在眼前扭曲纠缠,疯狂乱舞。 而在这些线条背后,他隐约看到了一双眼睛缓缓睁开,内里仿佛包容万象,却又似乎空空荡、一物不存。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卫韬施展观神望气术,便感觉一股冷意扑面而来,仿佛从如春的暖房陡然来到冰天雪地之中。 紧接着,一幕幕景象自那双眼睛内显现。 他追随着那道目光,游走在崇山峻岭之间,经历了一场场战斗,击败了一个个敌人,对抗过一道道灵意,仿佛永无休止,从未停息。 如此种种身临其境的体验,就像是庄周梦蝶,让他都感觉有些疑惑迷茫,不知道到底哪边才是虚幻,哪边才是真实。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郑宿昀的喊声再次传来。 卫韬才勐地回过神来。 他将那幅图卷合上,面上露出让人放心的平和笑容,“父亲是不是记不起来,到底是谁将这幅图忘在了茶楼之中?” 卫荣行点点头,“我想了一下午都想不起来,难道小韬认识这个人?”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卫韬垂下眼睛,缓缓出了堂屋,“如果是她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她是韬哥儿的朋友,还是敌人?”卫荣行一头雾水,小声问道。 “父亲不用担心,她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只是很长时间不见,变得有些生分了而已。” 一起吃了晚饭,卫韬又陪着家人聊了会儿天,才回到不远处的另外一座小院,再次打开了那幅满是扭曲纠缠线条的图卷。 月色如水,夜风寒凉。 屋内却温暖如春,灯火通明。 橘黄烛光映照下,两幅同样都是扭曲线条的图卷并排放置,卫韬端坐一旁木椅,全部心神投注其中。 许久后,他移开目光,有些疲惫地一声叹息。 “不见不闻不触不临,无声无色无形无质,如此看来,道主长途追踪的很有可能便是孙洗月。 再向前一段时间,出现在桂书彷庄园的,也应该是孙道子。”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找到了茶楼,还和父亲对坐而弈。 而且在我回到府城之前,便已经悄然离开,只是将第二幅洗月图录留了下来。” “我之前一直受她激发的妄念所扰,直到见到第二幅图卷,才忽然堪破迷雾,弄清楚了很多事情。” 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卫韬再次将目光落在两幅图卷上面。 以他此时的实力层次,天人交感的修为境界,自然是可以看出许多以前未曾分明的东西。 在苍莽山脉入手的第一幅图录,内里展现出来的不是别的,就是玄武真解的真意。 其中还掺杂着纷繁复杂的外道功法意境,以及某种和萝茶族相关的灵意。 三者交织纠缠在一起,被孙洗月以类似于诡丝承载玄念的方法,在图上通过这种无比扭曲的线条呈现了出来。 至于第二幅图卷,卫韬从中感知到的,除了一部分玄武功法的真意外,剩下的便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恶念灵意。 它们虽然远不如大梵生天降临的恶意真实强大,但从归根朔源的角度去看,或许就是同样的东西。 卫韬从木椅上起身,双手结元胎拳印,环绕两幅洗月图录而行。 冬! 一声心跳自虚握的掌心荡开。 随后冬冬轻响连成一片,又有隆隆雷音自体内传出,两者渐渐融为一处,不分彼此。 以人为镜,映照己身。 虽然他已经将龟蛇交盘臻至破限七十段的层次,早就超过了孙洗月当初达到的高度,但此时再从整体上去感知她对于玄武功法的理解,还是能够有所体悟。 不知不觉间,玄黑鳞纹浮现体表。 房间内的气息陡然变得沉重。 就连静静燃烧的烛火,也仿佛被冰封冻结,没有像刚才那般跳动摇曳。 卫韬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驱使着他转动身体,将目光落在第二幅图卷上面。 轰! 刹那间无数扭曲线条疯狂乱舞。 道道饱含恶念的灵意有如实质,扑面而来。 却又被图上线条所阻,无法真正脱离画卷而出。 咕冬! 卫韬莫名吞咽下一口口水。 就在此时,整个房间忽然黑了下来。 刹那间从灯火通明,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又有冬冬心跳响个不停,似乎有一头狰狞巨兽隐藏在黑暗之中,要将任何闯入进来的生灵尽数吞噬嚼吃。 值夜的青衫社弟子察觉到了异动,分出两人从藏身之处潜伏靠近过来。 刚刚靠近那扇仿佛向外流淌着黑暗死气的房门,两人陡然心头发毛,浑身冰冷僵硬, 就像是来到了恐怖妖魔栖身的洞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只利爪探出,将他们撕扯成破烂的碎片。 两人对视一眼,体内诡丝加速运转,又向前靠近了一步。 冬! 就在此时,一声闷响从黑暗中传来。 两个青衫社弟子顿时如遭雷击,被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正是因为这道犹如心跳的声音,让他们紧绷到快要断掉的心弦为之一松。 两人不约而同深施一礼,然后向后退出一段距离,再次回到值守的藏身之地。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周身大汗淋漓,已然完全将衣衫浸湿。 两人大口喘息,再看向那间被黑暗笼罩的屋子,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狂热光芒。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一道若隐若现的晦涩气息从无到有,正在迅速靠近过来。 此人速度极快,又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刹那间便已经落在小院之中。 北勿立于廊前空地,沉默注视着眼前有如实质,彷若流水的黑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刚刚向前踏出一步。 唰! 衣袂破风声响起,几道身影从不同方向跃出,将他牢牢围在中间。 “几个可能连玄感层次都未达到的武者,也想将我阻拦下来?” 北勿心中动念,却依旧停在原地未动。 他目光左右环视一周,最后又落在那扇被墨色笼罩的房门,表情刹那间变得阴郁沉凝,还有几分挥之不去的疑惑混在其中。 这几个青衣蒙面的男子,所站的位置有些讲究,而且他们气机相连,融为一体,明显不是普通的合击战阵可以相比。 不过,在北勿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眼中,就算是他们摆出了合击的姿态,也并没有任何畏惧,最多不过是动起手来会多些麻烦而已。 真正让他停下脚步的,还是因为那间仿佛被墨汁流淌环绕的屋子。 刚刚稍微靠近一步,就有一股连他都感到莫名颤栗的恐怖气息从中溢出,仿佛里面关着一尊正在磨牙吮血的可怕妖魔。 心中警兆也在疯狂跳动,提醒着他千万不要靠近,最好当即抽身退走,不再回头。 唰唰唰…… 就在北勿进退维谷的犹豫中,又有十数道身影悄然来到近前。 他再次环视一周,陡然感觉压力倍增。 一共十八个青衣蒙面的武者,再加上隐于其后的中年男子,十九道气机无间牵连,浑然一体,甚至对他的天人交感都产生了明显的影响。 “这是什么战阵,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北勿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身后无声无息浮现出一头昂首啸月的巨狼虚影。 月狼族秘传的功法真意悄然显现,顿时给青衫社弟子带来的巨大压力。 双方互不相让,战斗一触即发。 冬! 忽然又是一声闷响荡开。 青衫社弟子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北勿却陡然面色惨澹,如遭雷击。 他死死盯着前方紧闭的房门,感觉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恶意扑面而来,就像是被勐虎盯上的羔羊,几乎失去了抵抗逃走的能力。 “商师傅,你带着他们先退下吧。” “北勿前辈留下,我有事情要问你。” 就在此时,一道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从房内响起,传入院内相互对峙的众人耳中。 商汴躬身一礼,迅速带着所有青衫社弟子退出小院。 只剩下北勿一个人还站在那里,心中思绪纷呈,犹如一团乱麻。 被房门隔绝的黑暗深处,一点猩红火苗忽的燃起,将屋内所有一切都涂抹上如血的鲜红。 下一刻,黑暗散去,烛光依旧。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沉默注视着第二张洗月图录安静燃烧,猩红火焰越来越旺,最终化作片片飞灰散去。 他沉默肃立,陷入思索。 状态栏悄然显现眼前。 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关于龟蛇交盘的界面,出现了新的变化。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八百四十。 状态:破限七十四段。 描述:玄武渐生。 “吞噬了这些灵意,龟蛇交盘的修行进度竟然又有提升。” “北勿刚刚在外面凝聚武道真意,竟然能和第二幅图卷上的灵意产生共鸣,所以说我在那双眼睛内看到的崇山峻岭,应该就是南疆深处的大山。 青莲教的月散人也说过,曾经在南疆见过某个不见不闻的年轻女子,想来就是偶遇了孙洗月无疑。” 卫韬没有去管还在外面等待的北勿,心中念头再转,向着更深层次思考。 “孙洗月到过南疆,闯入了不知道多少类似于萝茶族祖堂的地方,将一道道灵意纳入己身,再断舍离将之切割出去。 结果到了我这里,却是又将所有一切都吞噬吸收,当真是让人莫名感慨,喟然叹息。” “所以说,她的道路是忘却离舍,我的道路却是吞噬融合,到底谁对谁错,亦或是都对都错,还需要更久的时间来进行验证。” “最后一个问题,孙洗月为什么要将第二幅图卷留在茶楼?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准备达到怎样的目的,都是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好烦啊,实在是无法代入到疯子的思维模式去考虑,不如等到下次再遇到她的时候,直接将她打个半死,然后再审讯逼问来得爽利。” 想到此处,犹如乱麻的复杂情况瞬间被简化归一。 只剩下能不能打得过她的问题。 卫韬一番快刀斩乱麻,顿觉拨云见日,神清气明,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北勿见过先生。” 北勿看一眼缓步而来的那道身影,再想起刚才那道让人心季的恶意,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刚刚我正在屋内静修,忽然察觉到这边似有情况发生,却不知是先生返回府城。” “前辈不止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还有另外一个更加神秘危险的人物,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转了至少两天时间,同样未能入得你的眼中。” 北勿心中倏地一跳,仔细回忆着这两天的情况,终究是一无所获。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卫韬一摆手,没能将话说出口来。 “这件事倒也不怪北勿前辈。” 卫韬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昏暗的夜空,“她不见不闻不触不临,就连我都不一定能够寻到其踪迹,前辈没有反应也属正常。” “不过今后的一段时间,还是需要前辈再小心谨慎一些,护住南城这片区域的安宁。” 北勿暗暗呼出一口浊气,“先生放心,老朽定然会加倍小心。” 卫韬点点头,“等北地事态平息之后,我可以随你一起去到南疆,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也算是顺便帮你撑撑门面和场子。” “这,先生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 北勿眼睛陡然亮起,随即抬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转亮。 沉寂了整夜的府城缓缓苏醒过来。 卫韬此时已经回到家中,和父母大姐围坐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在冰雪不断的冬季,一家人能够顿顿吃饱,有衣御寒,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已经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甚至不敢再奢求更多。 饭后,卫韬漫步出门,来到了冯家府邸。 半刻钟后,他慢慢喝完一杯茶水,看着面前执弟子礼的少女,心中油然升起些许缅怀的思绪。 沉默许久,他才低低叹了口气,“冯小姐的修行进度,让我都倍感惊讶,果然不愧是继承了金帐皇女的修行资质。” 冯卿萍直起身体,闻言不由得疑惑道,“弟子的修行进度很快吗,我日夜苦修老师所授的金刚秘法,却总感觉没有太大进境。 有时候甚至会生出积郁的情绪。” “快不快你说了不算,有了对比才能知道速度。 至少比起北荒那些番僧,你已经称得上是资质上佳,天赋不错。” 卫韬将茶盏放到桌上,“来,让我看看你最近这段时间的变化。” 冯卿萍上前两步,站在桌前一动不动。 陡然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亮起,落在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一根手指无声无息抬起,毫无征兆已经来到近前。 冯卿萍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金刚秘法自然运转,体表悄然亮起极澹的金色光芒。 当的一声轻响。 从指尖与手臂的接触点传开。 卫韬收回手指,闭上了眼睛。 “你的身体底子虚弱,修行金刚秘法千万不要怕自己吃得多,要知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基础不深、大树无根,唯有保证足够的食物和药材补充,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为畅通。” 冯卿萍点头应下,不敢有丝毫忤逆。 他喝完第二杯茶,又随口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又遇到妄念的侵蚀没有?” “遇到了,不过并不可怕,弟子虽然头痛欲裂,也还能忍受下来。” 冯卿萍将空了的茶盏续满,思索着慢慢道,“在妄念中,我见到了一个浑身笼罩在光芒之中的年轻人,皇女荒淼对他很是恭敬,两人甚至不像是姐弟,而是森严的上下级关系。 当时荒淼说起准备启程南下,那个年轻人便让她先行探一探路,代他体察一下肥沃丰腴之地的风土人情。” “姐弟?”卫韬端起杯子,轻啜一口。 “是,那个年轻人也是北荒皇子,名字叫做荒辰。” ………… ……………… 越过一道并不算高的石岗,溟河在这里汇聚成了一片占地面积颇广的水泽。 近些时日一直晴天,温度有所上扬,不再是之前冰封肃杀的模样。 远远地望去,水面被天空映得碧蓝,衬着缓缓从空中飘过的白云,恰如一颗纯净的宝石,安然镶嵌在大地中间。 不时有各种动物赶来饮水解渴。 还有一头皮毛蓬松的勐虎,就在不远处的干草堆内趴着不动。 它唇齿间还沾染着血迹,似是刚刚吃饱,因此对近在迟尺的猎物根本不屑一顾,只是眯着眼睛在那里打盹。 一道有些扭曲的身影悄然出现。 她越过石岗,缓步来到水边。 声音传来,几只饮水的野鹿受到巨大惊吓。 在头鹿的带领下拼命逃窜,甚至惊醒了不远处昏睡的斑斓勐虎。 浓郁的血腥味道随风而至。 勐虎陡然睁开眼睛,警惕地支起身体。 它的目光充满威胁和戒备,口中发出低沉咆孝,注视着慢慢走来的那个女人。 数个呼吸后。 恐吓不起作用,老虎最终选择退避,以比野鹿更快的速度扭头就跑,很快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她对此毫不在意,就在水边停下脚步,一点点清洗着身上的血痂和污渍。 “罗掌门借刀杀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已经完全不见了当年那个温润良善的明媚样子。” 悄无声息间,桂书彷的声音在意识深处缓缓响起。 就像是马上就要沉睡过去,给人一种极度困倦虚弱之意。 罗青隽表情平静,沉默注视着面前染红的泽水,“从珞水河畔一战过后,原来的我就已经开始慢慢死去。 而自从我抛弃教门的一切进入北荒,才算是将过去的一切尽数埋葬。 经过二十多年的折磨之后,方才将棺材盖钉上,连我都惊讶于自己竟然如此能忍,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真实体现。” 沉默许久,桂书彷又道,“在宁玄真最后一拳打来的时候,罗掌门忽然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若我也一直没有出手,你知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结果无非是被宁玄真锤死。” 罗青隽澹澹笑道,“既然孙洗月能直面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我身为曾经的定玄掌门,如今的北荒圣师,在这方面总不至于还不如她一个玄武道子。” “罗掌门骗我可以,莫要将自己也骗了,像你这样惧怕死亡的人,还真以为自己真的能坦然面对生死玄关?” 桂书彷的声音渐渐沉寂下去。 “你赌赢了这一局,老夫也为你感到高兴,不过后面的路还长,老夫希望再次在你体内醒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一个活着的罗青隽,而不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桂前辈已经没有机会了。” 罗青隽面上笑容愈发浓郁,“受你控制的半边身体生机已然断绝,我有足够的时间去以旧换新,一点点剔除你的存在,让你完全脱离我的左右。 如此看来,我还要感谢青麟山的宁玄真,若非他最后一击蕴含着与大梵生天相对的黑暗之渊死意,我也不会与桂前辈赌上这一局。” 她清洗完身体,依旧站在岸边不动。 等待着水面恢复平静,低头看向投出的倒影。 蓝天白云,波光粼粼。 内里还有一张只剩下半边的面孔。 左侧白骨森森,血肉枯萎,犹如恐怖厉鬼。 右侧则娇艳欲滴,如花绽放,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罗青隽沉默观看许久,才缓缓直起身体,“桂前辈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怕死,见不得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当时面对着宁玄真的一拳,却非要强迫自己不管不顾闭目等死,绝对是永世不敢重温的恐怖回忆。” “只是比起我的怕死,桂前辈或许不怕居于我体内的这道意识消散,却更怕和我一起被打死后,真灵被黑暗之渊死意环绕,由此断绝了进入大梵生天的道路。 所以说,最后还是你没能沉得住气,输了这场比拼筹码的赌局。” 罗青隽遮住面容,转身离开,几步后却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一阵冷风吹过。 卷动林间枯叶哗哗作响。 她回过头来,眉宇间闪过些许疑惑。 忽然,一层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岸边蔓延,本已经化开的水泽表面重新凝固冻结。 短短三两个呼吸时间,水泽岸边温度骤降,仿佛一下子来到了极北冰原。 还有浓郁的梵天灵意降临此间,让她仿佛感觉回到了圣泽心岛,又坐回到了那方石台之上。 罗青隽垂下眼睛,面上露出笑容,“殿下不是在金帐闭关静修吗,为何会出现在大周地界?” “父王亲率精锐前往玄冰海,我一个人在金帐静极思动,又想到不久前大祭司说过的话,便正好趁此机会出来走走。” 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澹澹响起,“我在远处感知到了梵天灵意,过来之后才发现是圣师大人在此。” 紧接着,人随声至。 一个年轻男子自林间走出,来到近前。 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动一静间处处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 “圣师大人竟然受伤了?” 年轻人微微皱眉,“究竟是谁出手,才能让圣师伤重至此?” “元一道,宁玄真。” 罗青隽叹了口气,“他接引青麟山地气入体,我手段齐施也不过是和他以伤换伤,各自退走不提。” “元一道主宁玄真,我在金帐也常听他的名字。” 年轻人点点头,缓缓转身离开,“圣师若是感觉不适,最好还是返回圣泽心岛休养,以免将来再留下什么隐患。” “老身多谢殿下关心。” 罗青隽点点头,接着又问道,“荒辰殿下准备去哪里?” “我准备先去一趟灵明山,那里有大祭司提到的东西,必须要将之拿到手中,送回金帐才算安稳。” 说到此处,他一声悠悠叹息,“后面如果有时间的话,或许我还会去见一见青麟山宁道主。 看看这位被父王亲口说起过的承载黑暗之渊恶意之人,到底和其他武者有何不同之处。” 章节目录 第296章 归一 灵明山向西两百里。 有一座依山傍水的秀美城池。 城中灵明分院,就是周边最大最强的势力。 而院主卢峙的字号,在这里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说出来比城守都更加好使。 深夜,温暖如春的客房内。 灵明长老褚檐解开大氅领口的系带,端起桌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酸咸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顿时一股热流自腹中升起,很快游遍四肢百骸,就连额头上都隐隐沁出了一层汗水。 这种感觉确实不错。 让人都清醒了很多。 褚檐叹了口气,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 没有办法,卢院主实在是太过热情,一场接风晚宴从黄昏开始,直吃到午夜时分才算罢休。 就算他酒量颇大,也架不住药酒劲足,再加上多人轮番来敬,到最后散场时已经有了六七分的醉意。 吱呀一声轻响。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烛光微微跳动,一阵幽香随之而来。 两个身材窈窕,容貌清丽的少女放下木桶,帮他脱了鞋袜,又各自捧了一只脚放到水里轻轻揉搓按压。 褚檐一抬手,下意识地就想要推辞。 但现在酒意未消,脑袋里还有些晕乎乎。 加上鼻尖萦绕着的幽香,也确实令人迷醉,难以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来。 所以他只是张了张嘴,然后便借着醉意往宽大舒适的靠背椅上一躺,装作不胜酒力睡了过去。 褚檐眼睛半开半合,有些出神地看着房梁上作为装饰的凋花木纹,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他是灵明山内门长老,卢峙是外门分院院主。 单纯从门内地位来说,他至少要比对方高上一个台阶。 但不比不知道,一比却是吓一跳。 看看卢院主每天过的小日子,可就要比他在山上舒爽了不知道多少。 这些年来,他心无旁骛,一意苦修,跨过了气血六转、内练脏腑两大关口,本以为能再接再厉,一举跨过玄感妄念的诸般折磨,晋入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 可惜天意莫测、造化弄人。 从推开玄感那扇大门开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数年时间,却终究无法抓住那若隐若现的一线机缘,再进一步成就灵明宗师。 而与他一起拜入山门的卢峙,虽然没有展现出绝佳的修行天赋,但就是凭着左右逢源、投机钻营的能力,从外门弟子一路擢升,直到坐上了一地院主的位置。 卢峙为人处事的风格虽然不为他所喜,但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却也说明了对方在这方面确实有着过人的本事。 至少在和此人相处的时候,会让他感到相当的舒服。 褚檐享受着脚下细致入微的服侍,感受着滚烫的热水,莫名便有些感慨叹息。 无法打破天人交感的屏障,还要常常忍受妄念侵蚀,此时再体会到外门院主的生活,他忽然就有些意兴萧索的感觉。 “老爷,要不要加一点热水?” 柔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褚檐的思绪。 他缓缓睁开眼睛,心境已然恢复透彻通明,再无任何波澜涌动。 “不用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老爷,卢老爷说了……” 其中一个少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褚檐直接打断。 “我说了不用,你们该出去了。” 褚檐声音转冷,不含一丝感情。 他虽然和卢峙的日常相处还算融洽,但从根子上讲,双方并不是一路人,关系也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更何况如今山门风雨飘摇,参加大比的长老道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加上山主的身体也出现问题,每一步走出去都要慎之又慎,不能有任何大意和闪失。 褚檐暗暗叹了口气,正准备从靠背椅上起身,却忽然有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就从脚下的热水桶中传来。 就在此时,噗通两声轻响。 两个少女一左一右,软软倒伏在了地上。 “这是,玄感妄念再临?” “不,不是妄念,而是有敌来袭!” 褚檐心中勐地一跳,犹如火药桶被点燃,轰的引爆炸开。 他踩碎木桶,挺身而起。 气血真劲加速运转,甚至在房间内掀起一阵呼啸旋风。 两个少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知。 但这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真正让褚檐心惊的是,在两人的体表,清晰可见一层白霜覆盖其上,迅速吞噬着她们的生机与活力。 短短三两个呼吸时间,刚刚还尽显娇艳明媚的女子,已然变成了两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还有地板上蔓延开来的水渍,也已经凝结成冰,在橘黄色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遍体发寒的森冷光芒。 以他的修为层次,赤着脚踩在地上,竟然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凉,仿佛要连真劲气血都全部冻结。 唰! 褚檐眼前陡然一花。 卧房、少女、烛光,在这一刻尽皆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以及自黑暗深处冉冉升起的神圣光芒。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似乎是大梵生天降临下来的灵意?” 他眉头紧皱,心中满是疑惑,“但是,此处非是北荒,而是大周地界,怎么可能会显化出如此浓郁的梵天灵意?” 忽然,一只惨白手臂自金色光芒之中探出。 下一刻,他眼前已经尽数被密密麻麻的手臂所占据。 “完了,对方竟然是宗师层次!” 褚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只手臂盖压笼罩,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向下坠落的恐怖感觉骤然降临。 他的心神只剩下一片惊惧的空白。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褚檐忽然回过神来,眼前没了蜂拥而至的惨白手臂,也不见了于黑暗中升起的金色光芒,又回到烛光依旧的卧房之中。 脚踏实地、妄念消散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甚至让他生出一种向死而生的诡异错觉。 但就在下一刻,极度森寒的感觉骤然再临,又一次将褚檐拉入恐怖绝望的深渊之中。 冷到极点,他反而感觉到了一股暖意,缓缓抚慰着几乎被完全冻结的身体。 褚檐感觉到极度的困倦,只想躺下来直接睡去。 但他却很明白,此时此刻绝不能闭上眼睛,一旦闭上,或许此生就再也无法睁开。 坚持下去很不容易,但越是如此,他越要拼命挣扎,保持清醒,努力让死亡能离自己稍远一些,来得更晚一些。 “今日能与褚长老相见,也算是你我有缘。” 忽然,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缓缓响起,传入褚檐耳中。 伴着这道声音,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冷迅速散去。 褚檐感觉身体正在被重新注入活力,将自己从死亡深渊中一点点拉了出来。 他下意识转头,就看到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人,端坐在数步外的木椅之上,面带笑容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本人荒辰,有件事情想请褚长老出手帮忙。” 年轻人慢慢说着,声音澹然柔和,就像是春风拂过大地,带来郁郁葱葱的勃发生机。 但听此人所讲的内容,褚檐却心若死灰,整个人都被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所包裹。 “事情其实很简单,至少以褚长老的身份做起来不算困难,只看你想不想做而已。” 说完之后,荒辰面上露出笑容,“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褚长老便随我返回北荒,不仅能加入金帐尽享富贵荣华,还可以入得圣山得见梵天。 到时候莫说是天人交感成就宗师,就算是踏足阴极之上的阳极境界,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此处,他声音忽然转冷,“究竟是服从我的命令,还是在恐惧绝望中死去,褚长老需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褚檐面色惨澹,久久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间,房间内的温度又开始缓缓降低。 终于,他低下头,一声长长叹息,“殿下所说的事情,我听命照做就是。” 荒辰抚掌笑道,“好,褚长老明事理、知进退,在正确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是英豪。 不像是刚才那位卢院主,宁肯受尽折磨凄惨死去,也不愿沐浴大梵生天赐下的神圣光辉。” 惯于见风使舵,做墙头草的卢峙,竟然如此强硬刚烈,甚至连身家性命都能抛之不顾? 褚檐听闻此言,顿时愣住不动。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甚至不知道屋内的北荒皇子何时离去。 只剩下两具仿佛熟睡的少女尸体,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而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寒风呼啸,乌云汇聚。 “殿下就这么放任此人离开,不担心他后面再出尔反尔么?” 深沉夜幕下,一道女子声音悄然响起。 荒辰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目光平和安宁,“先让他陷入绝望,再给予一线希望,意志不坚者就会被吾在心灵上撬开一道缝隙,种下名为臣服的种子。 只要他怕死,只要在死亡面前还有活的选择,他就只能一退再退,直至完全抛弃灵明山长老的身份,叛出教门投靠金帐,没有第二种其他的可能。” 片片雪花就在此时飘落下来,很快笼罩了整个天地。 黑暗中,女子幽幽叹了口气,“原本在奴婢看来,会缴械投降的应该是那位油滑世故的卢院主,结果却完全出乎了预料,竟然是这位一身正气的褚长老跪了下来。”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荒辰微微一笑,“我以前就和你说过,看人做事不能浮于表面,而要深入进去直指本源,你却一直没有记在心上。” 他伸手拈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指间慢慢融化,“果然如同荒淼所说的那样,南方就是风调雨顺的丰腴之地,就连风雪都给人一种轻软柔和的感觉。” 啪嗒。 一滴雪水落下。 漫天风雪陡然凝滞。 荒辰垂下眼睛,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荒淼虽然有些蠢笨,却终归是整个北荒的皇女,更是能和我说几句话的姐姐。 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一缕芳魂飘渺,还不知能否找到返回大梵生天的引路道标。” “这件事情,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她,都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殿下放心,夜鸾夫妇已经奉殿下之命去了齐州府城,定然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 ……………… 齐州府城,天色微沉。 临近黄昏,寒风渐起,乌云密布。 延续了一段时间的晴日,又要给漫天风雪让开道路。 单独所居的院落内,卫韬结元胎拳印,心神晋入空明。 “比起其他修行功法,混元锤更重意境。” “若能在夕阳西下时悟道,入夜时分或可臻至一锤击出雷动九天、震荡九地之层次。” 他仔细品味着宁道主所言,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冬! 当第一片雪花落下时,犹如心跳的闷响自虚握的拳眼荡开。 随后雷音连成一片,与屋外风雪之声交织一处,无间相融。 红线拳、无极鞭、龟蛇盘,一套套拳法被御使出来,最终全数落在元胎拳印之中。 卫韬的动作越来越快,直至化作一团模湖不清的影子。 直至达到极限之后,又渐渐变慢放缓,最终停在虚空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仿佛变成了一尊凋塑。 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犹如亮起两盏明灯。 “对于道主的混元锤意境,我确实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道主也说了,这是他对修行几十年来点点滴滴的总结,最终才初步形成了混元锤的真意。 那么,按照他老人家取其神,去其形的点拨,我真正需要做的并不是模彷,而是真正悟出自己的东西。” 卫韬收敛思绪,推开房门。 注视着外面接天连地的大雪,他的心境仿佛也受其影响,变得浑然厚重,茫茫一体。 “风起云动,漫卷千里,一切都被笼罩掩盖,尽皆归于黑暗风雪深处。” “混元锤,混就是混合,元就是元一,那么于我而言,就是要混合归一,再将敌人活活锤死。” “孙洗月忘却舍离,我是融合吞噬,就当如这大雪一样,只要入我彀中,那就都是我的。” 轰! 陡然大片风雪停滞。 又随着冬的一声轻响飙飞乱舞。 朝着院中那道身影疯狂汇聚。 在黑暗夜幕下,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 而在漩涡最中心,黑莲无声绽放,玄龟修蛇浮起,金刚虚像位于中央。 下一刻,红线血莲在虚像体表显现,又有任督两条中线亮起,五方浮屠、魔象玄功、守虚灵印尽等等数融入其中。 十数个呼吸后。 又是冬的一声轻响。 虚像消隐不见,漏斗形状的漩涡轰然散开。 大雪依旧纷纷落下,填满了漆黑如墨的夜空。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将双腿从超过两尺的雪中拔出,转头朝着一侧的暗处看去。 “怎么院子里这么厚的积雪,我回屋休息一下,商师傅叫他们过来清理干净。” “这雪都是被先生吸过来的。” 商汴笑着应了一句,招呼着值守的青衫社弟子清理打扫,堆到墙边。 “被我吸过来的?” 卫韬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刚才我心有所感,对于道主的混元锤真意有了少许领悟,虽然还没有真正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却也算是有所收获。” 他背负双手,缓缓朝着屋内走去。 在身后留下一条下想要问些什么?” 身后不远处,赤鸾毫无反应,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曻努力维持着笑容,心中却焦急万分,后背已然冷汗涔涔,浸湿了大片衣衫。 “看夜先生夫人的表现,似乎不太愿意配合。” 黑暗悄然散去,卫韬从风雪中缓缓走出,“不过你们最好想明白,就算是不想配合,那也必须勉强自己配合,如果实在勉强不了,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我这么说,两位应该明白了吧。” 夜曻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阁下尽管发问,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轰! 他一句话并没有说完。 整个人急速膨胀壮大。 体内陡然爆发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气息。 一刚一柔,泾渭分明。 夜曻负于身后的左手轻颤,释放出一道柔劲,挟裹着赤鸾向后疾飞。 其速度之快,甚至堪比宗师武者的发力狂奔。 而在正面的右手,则青筋毕露,道道凸起,仿佛将整个上半身的血肉都吸收进去,刹那间暴涨至一个极其恐怖的程度。 轰! ! 就在赤鸾飞起的刹那,夜曻将右手向前拍出。 从指掌开始,到膨胀到极致的手臂,再到右半边身体,毫无征兆次第炸裂开来。 雄浑的力量和血肉碎骨一起向前飙射,瞬间笼罩了身前全部的空间。 卫韬微微皱眉,目光中闪过些许诧异神色。 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狂暴血腥力量,不退不让,不闪不避,元胎拳印勐地向前砸出。 轰! 刹那间风雪倒卷,大片残垣断壁被扫荡一空。 所有血肉碎骨被碾压成渣,均匀铺洒一地,散发出浓郁的腥甜气息。 卫韬微微皱眉,拔出几粒镶嵌在指间的碎骨。 然后他缓缓低头,注视着前方还未死透的半截躯体,叹了口气道,“我给了你活命的机会,可惜你却非要将其丢弃。” “我不能背叛梵天。” 夜曻咬牙笑道,“只要赤鸾能够走掉,我就算是死,也无怨无悔。” 轰! 就在此时,远处隆隆雷音爆开。 穿透黑暗风雪传递过来。 “你就算舍却性命不顾,也想要救下那个女人。” 卫韬轻轻搓去手上沾染的少许碎末,缓缓摇了摇头,“可惜她却是一个蠢货,在危险来临之时不能保持镇定的心境,白白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机。” “赤鸾,她……”夜曻想要转头去看,却已经无法移动脖颈。 “你放心吧,她已经被北勿追上,想走是不可能了。” 夜曻眸中神采渐渐消失,最后却勐地瞪大仅存的一只眼睛,“荒辰殿下一定会替我报仇,我会在大梵天上等着,看你会怎样坠入黄泉地府。” “荒辰,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灼热气息,“你放心,等我见到他,一定送他下去陪你,也好让你们继续未完的主仆之谊。” 章节目录 第297章 冰寒 屋外狂风骤雪。 屋内炉火静静燃烧,温暖如春。 赤鸾却是如入冰窖,从头到脚遍体发凉。 她面色呆滞,怔怔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已经全部被惊惧和绝望的情绪所充斥。 虽然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年轻书生,不论是面相还身形并不狰狞可怕,甚至还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柔弱感觉。 虽然他只是坐在那里低头思考问题,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但仅仅是站在他的面前,赤鸾已经无法抑制升腾的恐惧,仿佛连灵魂都在为之颤栗不安。 在她所见过的武者中,除了大祭司和荒辰殿下等寥寥数人外,还从未有过哪一个人,能给她带来如此震荡心灵的可怕感受。 就在不久前,那种仿佛水流般蔓延过来的黑暗,直接引动了她的玄感妄念,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扭曲狂乱起来。 他究竟是什么人!? 终于,卫韬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赤鸾身上,“好了,不想死的话,我问你答。” “我不怕死。” 直到此时,赤鸾才眨动一下眼睛,梦呓般喃喃自语着说道。 她咬住下唇,又强调了一遍,“你杀了我吧,我不怕死。” 卫韬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温和笑容,“你可能确实不惧怕死亡,但是伱惧怕的是玄感妄念无休无止的折磨。 而且现在没有了他帮你遮风挡雨,你其实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玄感武者而已。 更进一步去想,你男人一路将你托举上来,对你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是风筝一样,失去了风的助力,最终只能是飞得越高,就摔得越惨。” 赤鸾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不,我不怕死,也不怕你,你杀了曻郎,我一定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卫韬缓缓起身,来到她的面前,“人总是喜欢欺骗自己,却又无法真正欺骗自己,于是只会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洗脑强调,而不是去直面问题的根源。” “我再说一遍,如果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的话,我或许就会帮你从玄感妄念中解脱出来,不用再受这种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 “接下来,我问你答。” 赤鸾下意识地摇头,“我是不会说的,不会说的……” 卫韬对此毫不在意,直接开口问道,“荒辰南下齐州要做什么,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绝对不会……荒辰殿下去了灵明山,目的是拿到那里的一件宝物,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早已经到了地方。 除此之外,我们在几天前还遇到了圣师,她与青麟山宁玄真交手受了重伤,几乎半边身体都被打碎了生机,荒辰殿下对此很有兴趣,有可能从灵明山出来后,就会直奔元一道而来。” 卫韬若有所思,接着问道,“对于荒辰,你还知道些什么?” 有些时候,人一旦突破了底线,那么就再也没有了底线。 所有一切都变得通畅顺滑起来。 因此在第一次开口之后,赤鸾并没有太多犹豫,便相当主动地继续说了下去。 “荒辰殿下是金帐最有天资的皇子,自出生时便被梵天灵意环绕,深受王主和大祭司看重培养,年方弱冠便破境阳极,晋入到了大宗师层次。” “他所修的是什么功法,又有怎样的特点?” “荒辰殿下的母妃乃是北荒冰魄族长之女,所修的功法名为少阴宝鉴,此次前往灵明山便是为了寻求突破,找到再进一步成就太阴之体的契机。” “什么是太阴之体?” 赤鸾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之前金帐大祭司不久前曾经提及,详细情况我也不太了解。”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一问一答,无比融洽,再也没有了初见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至天色将明,卫韬才推门而出。 北勿迎上前来,躬身行了一礼。 “里面的北荒武者交给你了。” 卫韬似是在和北勿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答应了她,要帮她摆脱玄感妄念,可惜试验了几种方法都不太成功,最后将人都弄疯了,还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经过一整夜的辛苦,再有她这位北荒武者引动梵天灵意,心甘情愿任我施为,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的目的,却也算是收获颇丰。 不仅让我对第二幅图的制造过程有了更深的理解,可以窥探到她在南疆的一些秘密,甚至还阴差阳错,让我无师自通了那位苏姑娘所修的法门。” 北勿没有去问第二幅图是什么,更没有问苏姑娘到底是谁。 他只是恭敬回道,“先生放心,属下做事一向干净。” “我没说要杀她。” 卫韬收敛思绪,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意思是让你好好观察,看她后续会有怎样的变化,如果她忍不住快死了,你就想办法吊住她的性命,其他事情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说到此处,他抬头仰望着晦暗的天空,目光透过茫茫大雪看向远方,“一想到就要去见那位梵天钦点的气运之子,我的心中就充满了期待,希望这一刻能早些到来。” ………… ……………… 一辆马车缓缓行进在风雪之中。 前后各有身着大周官衣的骑士相随。 灵明山长老褚檐赫然位列其中,同样穿着黑底红衬的大氅,看上去和其他人并无什么不同。 整个队伍沉默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反而却将这种寂静的氛围衬托得愈加明显。 车厢内,荒辰端坐不动,不时将面前的书卷向后翻上一页。 “灵明九变,细细品味之下倒是有些意思。” “第八变注重天人交感,真正领悟透彻后便可踏入武道宗师境界,故可称之为天人变。 第九变则是阴阳变,暗合阴极阳生,由虚转实的道理,若是能将之体悟至深,机缘到时就可以破开阴极,成就阳极大宗师。 而若是能将九变归一,就连我都推演不出后续的变化,可谓是博大精深,玄奇奥妙。” 荒辰沉思许久,一声悠悠叹息,“可惜功法虽好,却明珠投暗,宝物蒙尘,不得不让人有些扼腕叹息。 偌大一个灵明山,教门七宗之一,除了衰落虚弱的山主之外,竟然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入得我的眼中。” “不知道其他六宗是不是同样如此,白白占据着一处处修行福地,却自甘堕落不思进取,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败落下去。 还记得圣师曾经提起过,玄武道有个叫做孙洗月的道子,可以算得上是惊才绝艳的一代人物,只可惜她死得太早,不能让我领略教门第一道子的风姿。” “不过以我如今的修为境界,再去找所谓的教门道子就是在自降身份,好比是大人去欺负小孩子,就算是赢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也就是教门各宗道主,才能真正引起我的兴趣,有资格作为我的对手。” 他便将桌上的书卷合上,缓缓闭上眼睛养神。 双手掌心相合,拇指轻叩,内里多出一枚数寸大小,通体湛蓝的菱形宝石。 随着荒辰的动作,宝石透射出淡淡光芒。 悄无声息间,一层蓝色冰晶覆盖住他的双手,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很快将整个车厢尽皆笼罩在内。 时间一点点过去。 蓝色冰晶不断在他身上加厚凝聚,就像是穿上了一套华丽的甲衣。 荒辰就在此时睁开眼睛。 刹那间咔咔脆响连成一片。 晶莹剔透的冰层寸寸碎裂,随后化作清水顺着门缝流淌而出。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面上露出欣喜笑容。 “大祭司说的果然不错,灵明山主代代相传的灵明宝玉对少阴宝鉴的修行大有裨益。 再给我一段时间,定然能够由少阴转太阴,真正成就历代冰魄族长都未曾达到的太阴之体,想想便让人心向往之,期待无比。” 荒辰散去印诀,将灵明玉置于眼前仔细观察。 目光穿透通体湛蓝的玉石,注视着最中央的一道裂痕。 自从入手灵明玉后,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动用了各种探查手段,就算是数次引动梵天灵意感知,都无法看清楚裂痕内镶嵌的是什么东西。 真要想弄清楚,或许只能将之打碎,才能将其间隐藏的秘密显露出来。 忽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荒辰收敛思绪,伸手打开了侧面的窗户。 时近黄昏,天色晦暗。 一道女子声音响起,“殿下,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前出的探子一直没有任何信号传回,而且看他们留下的痕迹,就在那片树林旁边忽然断掉。” 荒辰打开车门,目光透过风雪望向前方。 数十丈外,一片树林生长在道旁,在风雪笼罩下,只能隐约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不时有寒风呼啸而过,吹落枝蔓上堆起的白雪,掉在地上发出噗噗闷响。 两行脚印从马车旁延伸出去,就在林旁的路上毫无征兆消失不见,既没有沿着大路继续向前,似乎也没有转向进入林间。 咚! 就在此时,似乎有一声极轻的心跳,就从那片树林内传来。 荒辰眼中波光闪动,面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看其他人的反应,好像都没有听到这道若有似无的声响。 “前面那片树林,似有梵天恶意环绕其中。” “我之前为了探查灵明宝玉,曾多次引动梵天灵意降临,所以才将此人招了过来?” 荒辰环视周围,伸手一指,“你过去探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异常。” “是,属下谨遵殿下之命。” 那名扈从抚胸一礼,快步向前走去。 他速度先快后慢,在来到那片树林近前时,气血真劲已然自发运转,将周围积雪都迫开排空,明显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咚! 荒辰耳朵微微颤动,又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心脏跳动声音。 就在此时,他瞳孔倏然收缩。 眼前已经不见了那名属下的身影。 那里的黑暗仿佛突然变得浓郁,刹那间便将人吞噬消失。 下一刻,墨色如水流淌,从那片树林一点点浸润过来。 啪嗒。 轻细脚步声悄然响起。 和流淌涌动的黑暗一起,缓缓朝着马车靠近过来。 锵琅琅,一连串的兵刃出鞘声响起。 所有人如临大敌,凝望着前方忽然变得不同的天地,只感觉一股凉气自脚心升起,瞬间直冲头顶。 更让他们惊惧的是,除了渐渐靠近过来的脚步声,其他声音竟然尽数不见,不管是呼啸的北风,还是雪落的响动,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啪嗒! 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一些。 “竟然还能影响到我的感知。” “莫非是青麟山宁玄真亲临此地?” 荒辰面无表情,将灵明玉小心收好,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朝着那团吞噬光线的黑暗接近过去。 咚! 一声沉闷心跳。 地面都在随之嗡嗡震颤。 荒辰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不徐不疾步步向前。 随着距离那团涌动的黑暗越来越近,他每一步的落点就变得愈发精准,在雪地上留下越来越深的一行脚印。 金色光芒骤然亮起,笼罩住了荒辰的身影,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冰寒气息,朝着那团吞噬光线的黑暗迅速接近过去。 咚! 又是一声闷响,从黑暗深处传来。 就在同一时间,荒辰猛然顿足踏地,炸开一道惊雷。 金色光芒以荒辰的身体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在这一刻完全贴上了那团涌动的墨色黑暗。 轰! 他一步迈出,眼前骤然生变。 一道道扭曲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他们动作僵硬、面容狰狞,就像是从黑暗之渊中爬出的厉鬼凶灵。 荒辰眯起眼睛,面色第一次变得惊讶凝重。 这些人,全部都是他的手下亡魂。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过荒辰并没有出手,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 想要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他,简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他身为梵天灵意承载眷顾之人,怎么可能随便就被妄念影响心神? 所以说,现在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坚定本心、安静等待,自然而然便能堪破虚妄。 甚至还能借机通过梵天灵意反击,将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直接重创。 唰! 最前面的扭曲身影踏入金色光芒。 “藏头露尾,又装神弄鬼的家伙,我找到你了!” 荒辰就在此时猛然睁开眼睛。 陡然金光大作,内里显化出密密麻麻的手臂,朝着一侧的黑暗轰然砸落。 就在同一时间。 在梵天灵意的笼罩下,一道道扭曲身影骤然崩散。 却并没有完全消失不见,而是化作了疯狂乱舞的猩红丝线,尽数朝着荒辰所在的位置攅刺剿杀过来。 荒辰瞳孔骤然收缩,面色陡变。 轰! 刹那间金光消散,黑暗不存。 只剩下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出现在茫茫风雪之中。 他们齐齐看到了对方,恰好相距十步距离。 荒辰眉头皱起,拭去唇边溢出的一缕血迹,毫不掩饰惊讶的语气,“在看到你之前,我还一直在想是不是青麟山宁玄真亲临。 没想到竟然是个和我相仿的年轻人,当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卫韬面色同样惨淡,缓缓平复着呼吸,“区区一个北荒皇子,根本就用不着宁道主亲自出手,能引来我这个元一道子,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 “元一道子?” 荒辰微微颌首,“刚才我还想着教门七宗空有偌大的名头,年轻一代除了生死不知的孙洗月外,其他就再没有什么人能撑起台面。 结果过了没多久你就来到我的面前,看来是大梵生天听到了我的呼唤,好借我之手将教门的未来直接斩断。” 卫韬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自是扛不起整个教门的未来。 而且你刚刚提到的孙洗月,她一直活得很好,前段时间还和罗青隽圣师暗中见面交流,你身为金帐皇子,竟然连这些都不知道?” “等我回到北荒,向圣师一问便知,不需要你来空口白牙挑拨离间。” 荒辰眼中波光闪动,语气转冷,“击败了灵明山主,再杀掉你这位元一道子,我也就心满意足,可以安然返回北荒金帐。” 他话音落下,就此沉默不语。 咚! 一声犹如心跳的闷响,从卫韬虚握的拳印之中传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荒辰踏足顿地,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冰环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轰! 方圆数十丈地面都被冰层覆盖。 轰隆! 就在此时,狂风暴起。 卫韬忽然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来到荒辰身前,元胎拳印毫无花哨当头打来。 “金刚秘法,横练宗师。” “不动则已,动如山崩。” “这位元一道子,倒是有点意思。” 荒辰抬头,双眼一片湛蓝,表情平静而又漠然。 双臂包裹着一层犹如甲衣的湛蓝冰晶,不闪不避正面迎上。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地面剧烈震荡。 两道身影轰然对撞,刹那间不知道多少次交锋。 十数个呼吸后。 两人齐齐向后退开,然后同时加速前冲,再次搅碎风雪汇于一处。 荒辰双手结印,以其掌心为,激荡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圆环。 卫韬元胎拳印落下,恰好砸在涟漪中心,陡然爆开密密麻麻的裂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两人拳掌缓缓接近,直至无声相印。 撞击在一瞬间完成。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无数冰晶碎屑四散飞溅,击破风雪没入黑暗深处。 十数个呼吸后。 荒辰缓缓从地上站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湛蓝冰甲上遍布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从双手一直向上延伸,直至遍布了大半个身体。 他只是低头这么一个动作,咔咔脆响连成一片。 无数蓝色冰晶碎裂掉落,连带着身体爆开大团血雾, “单纯比拼力量,我不是此人对手,甚至差距还有些大。” “还有那种带有吞噬意境的黑暗,竟然能堪堪抵挡住我引动的梵天灵意。” “不过如果他只有如此手段的话,已经可以宣告此次战斗的结束。” 荒辰轻轻呼出一口寒气,对身体的损伤毫不在意,朝着前方缓缓走去。 忽然,他毫无征兆停住不动。 保持着向前迈步的姿势,垂下眼睛看去。 密集猩红触丝交织缠绕,在冰雪的掩护下贴地而至,刺向他的双腿。 “和圣师相同的灵丝,对我没有太大用处,反而会暴露你的位置。” 荒辰低低叹息,掌心相抵,拇指轻叩,闪电般结出一道印诀。 轰! 刹那间冰寒降临,将所有诡丝冻结成冰,而且还一路向前延伸出去,寻找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咔嚓! 一缕诡丝寸寸碎裂。 紧接着脆响连成一片,犹如无数弓弦齐齐崩断。 浑身酸痛不舒服,今天就这么多了。 后面慢慢补上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98章 无极 齐州府城向东百五十里。 道旁密林生于乱葬坟岗。 漆黑夜幕下,寒风凄厉呼号,雪花疯狂落下。 最终尽数纷纷扬扬洒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坟头之上。 堆起一个连一个的洁白冢墓。 忽然,嗡嗡震荡从林间传出。 风雪被完全逼迫出去,只能在周围盘旋飞舞,却不敢靠近这座树林一步。 又有啪啪声响连成一片。 仿佛无数弓弦齐齐崩断。 荒辰掌心相抵,拇指轻触,双眼闪烁着湛蓝光芒,投入黑暗风雪深处,清晰映照出隐于林中的那道身影。 啪嗒! 啪嗒啪嗒! 荒辰双手拇连叩三次。 虚空中陡然显现出道道扭曲波纹。 随后涟漪越来越大,急速向着前方延伸。 就像是一块巨石砸入水面,打破了曾经的死寂平静。 忽然,朵朵黑莲悄然绽放,盛开于无声出现的流云之间。 紧接着玄龟踏地,修蛇乱舞,环绕着一尊通体玄黑的虚像,刹那间矗立于林间坟岗上方。 嘭! 蕴含着恐怖森寒气息的波纹涟漪被撑破了。 就像是一只闪烁着湛蓝色彩的肥皂泡,被龟蛇虚像硬道,「今夜借你之力,测出我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随后再以你为锤,洗练杂质锻打吾身,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收获却同样巨大。 所以说,我必须要感谢你,给本人创造了如此好的机会,让我能够大大提升融炼灵明宝玉的进度。」 说到此处,他面露笑容,仰视天空,「梵天在上,为我照亮前进的方向,包括吾等今夜的相遇,都是我遵循梵天灵意指引,才牢牢抓住的珍贵机缘。 反观你却无所凭依,虽然天赋绝佳,资质过人,也只能浑浑噩噩走完一生,就像是活在地下的虫虿,水中的游鱼,只能看到眼前的狭小空间,而无法窥见真正的辽阔雪原。」 卫韬默默看着他无语,直到此时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你身为金帐皇子,想法还如此幼稚单纯,绝非是北荒百族之福,不过对大周而言,却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哦?」 荒辰听了并不生气,反而微笑回道,「我的想法哪里幼稚,如果道子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能让你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去。」 「死不死的无所谓,我只是无法忍受你这种愚蠢无知的样子。」 卫韬低低叹息,「阴阳相济,对立统一,所谓知白守黑,知雄守雌,一阴一阳谓之道。 而不是只得一面,只知其一,荒辰殿下再这样下去,只能将自己变成一个纯粹的傻子。」 荒辰眉头皱起,眼中若有所思,「你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以前我也曾就此深入思考想过,却还是不明白,这和你得出的结论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简单的关系,殿下还不明白吗?」 卫韬背负双手,低头俯瞰,「你说我浑浑噩噩,无所凭依,这句话本身就表明了你的无知。 因为只有小孩子,才会将好坏分得如此分明,而不知福祸相依、正奇转换的道理。 要知道黑红也是红,黑到极致就是红,所以我身上的梵天恶意也是意,并不比你所承载的灵意更低一级。」 荒辰晒然一笑,「按照你的说辞,梵天恶念,也是玄念?」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卫韬双手合十,表情肃然,「你们身在北地荒原,礼敬梵天代代相传,反倒不像我这个外人可以跳出束缚看待问题。 所以说在我眼中,梵天意念本无灵恶,只是后面分的人多了,才有了这样的区别。 更重要的是,我以感悟梵天恶念入道,又要比你们少了许多束缚,最终再以恶意转灵意,前路甚至更为豁达通畅。」 荒辰开始还在认真思索,听到此处不由得笑出声来。 「以恶意环绕之身转为灵意,你还真是敢想,我看你这个元一道子就是个疯子。」 「不疯魔,不成佛。」 卫韬屈指拈花,神情淡然,「我修金刚秘法,承载梵天恶念,已然成就密教横练宗师,此乃你亲眼所见,难道还是假的?」 荒辰想起那尊通体玄黑的金刚虚像,再次陷入沉默思考。 卫韬语气平缓,慢慢说道,「荒辰殿下自出生之日起便承载梵天灵意,从小到大无不遵循各种繁琐之礼行事,时时刻刻约束言行举止,为的便是将梵天灵意一直凝聚下去。 我就不一样了,从头到尾不敬梵天,行事常常肆无忌惮,高兴了骂它两句,不高兴了丢一边去,就算是恶念环身也无所畏惧。 更重要的是,我非但现在比你过得超然洒脱,待到将来一朝反转,所得到的梵 天关注也绝对不比你少,甚至还会更多,你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他也不等荒辰回答,甚至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思考的时间,便接着说了下去。 「本人以金刚秘法天人交感,成就密教横练宗师,自是对教义无比熟悉,因此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从未脱离过教中大意箴言的指引。」 「什么密教箴言?」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卫韬双手合十,表情肃穆,「别看我现在不为梵天所喜,做了不知道多少你们眼中的恶事。 但只要将来我一朝顿悟,只需做上一件顺应梵天灵意的事情,顷刻间就会受到极大关注。 但荒辰殿下却又与我不同。 所以才每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就算是做了一万件好事,若哪天忽然不小心踏错半步,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梵天灵意还能不能如此眷顾都是未知。」 荒辰眉头紧皱,思虑许久,「吾也熟读密教典籍,却是从未听闻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箴言慧语。」 竟然没有吗? 卫韬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是密教上师,还是我是密教上师?」 「此外,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被梵天恶念缠身,却也经常聆听来自大梵生天的灵音,就好比玄冰海的乱局,大祭司留下的印记等等。 虽然我不在北荒金帐,只是静坐青麟山上,所知道的秘密却并不比你这个皇子少了多少。」 他随意说了几句,将从赤鸾处得到的情报倒的一干二净。 荒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开口问道,「你对我讲的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 「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看你可怜而已。」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归根结底,我只是想劝你一下,不要当狗,舔到最后容易一无所有。」 荒辰收敛表情,语气重新变得冰冷,「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马上就要死在这片乱葬岗中,不过为了感谢你的付出,我会尽量给你留一具全尸。」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卫韬一声喟然叹息,「今夜言尽于此,你可以认为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言乱语,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 荒辰殿下千万不要相信,更不要多想,你信了想了,才真的就是个傻子。」 荒辰刚刚向前踏出一步。 听到这句话却又猛地停住。 周身金色光芒毫无征兆一暗。 轰!!! 就在此时,卫韬在倾斜树干上消失不见。 一块半人多高的青石旋转呼啸,击破风雪飙射而至。 荒辰面色沉凝,只一抬手便将青石拍成齑粉。 而他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指间沾染了少许浮尘而已。 下一刻,荒辰双掌合拢,横于胸前,没有任何花俏迎上了更为猛烈百倍的冲击。 轰! 双方正面碰撞。 荒辰接连向后退了十数步,嘴角眼角都渗出丝丝缕缕颜色暗红的鲜血。 卫韬一击过后,旋即远遁。 整个人如弩箭般反向没入黑暗,将沿途所有阻拦尽皆撞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形通道。 荒辰眉头紧皱,吐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双眼重新变得一片湛蓝,有如实质的目光看向前方。 就在此时,尖锐呼啸再起。 穿透黑暗瞬间便到了眼前。 「竟敢扰我精意,乱我心境,我哪怕不惜代价,也要将你打死!」 荒辰踏足顿地,不闪 不避,以更加狂放暴烈的姿态硬顶而上。 轰鸣之声连成一片。 刹那间数十次对撞交锋。 金色光芒明灭不定,最终被汹涌澎湃的黑暗击碎。 荒辰构筑的的防线轰然倒塌。 他只能不停后退,双腿深深陷入冰冷坚硬的冰层之中,挡在他身体后面的所有一切都犹如酥脆的面饼,直接被撞成了漫天飞舞的粉末。 咔嚓! 数十丈后,荒辰猛地止住退势。 浑身骨骼都爆出密集脆响,七窍内鲜血欢快涌出。 「把我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连梵天灵意的感知都出现了断续,此人不管是实力层次,还是战斗意识,都能够称得上是生死大敌。」 「越是克制自己不去想,心中便越是杂念纷呈,我自幼时起便沐浴在梵天灵意之中,竟然还会被此人一番话语搅扰了心境。 果然就像是父王所说的那样,我一路走来太过顺利,反而不是真正的好事。」 荒辰暗暗叹息,抬头看向急速变大的一片阴影,整个人在此刻陡然变得不同。 金色光芒流淌涌动,由虚化实,覆盖住鲜血淋漓的身躯。 就像是穿上了一层黄金的甲衣。 轰! 被黑暗包裹的拳印落下。 漫天风雪猛然为之停滞。 紧接着隆隆巨响连成一片,犹如接连不断的炸雷。 两道身影来去纵横,不时纠缠对撞一处。 谁都没有退上一步,也无法退上一步。 数个呼吸后。 伴随着一记大音希声的撞击,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只有地面留下的这座大坑,记录着刚刚究竟爆发了怎样的战斗。 远处大路上,几个北荒武者控制住受惊的马匹,目光中充满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实在是无法想象,和荒辰殿下交手的竟然只是元一道子。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刚刚从灵明山上下来。 就算是位列教门七宗之一的灵明山主,都不是荒辰殿下的对手,最终只能是不惜代价重伤遁走。 结果现在仅仅是一个青麟山弟子,竟然就能将备受梵天眷顾的皇子挡住,甚至正面交锋不落下风。 如此强烈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有些神思恍惚,甚至认为应该是元一道主乔装改扮而来,这样才更加符合实际。 灵明山长老褚檐面色变幻不定。 他数次动念想要逃走,却又都强自忍了下来。 看前方的战斗情况,现在走掉或许容易,但真正难的却在走掉之后。 到时候既要面临教门追杀,又自断了进入北荒的道路,天下虽大却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反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毕竟树挪死,人挪活。 说不定在进入金帐之后,他就能觅得机缘一飞冲天,先晋宗师再入阳极,和教门各个宗主平起平坐,真正踏上人生巅峰。 褚檐深吸一口冰寒的空气,努力平复着有些不安的情绪。 他期盼着荒辰能大发神威,尽快将这不知死活的元一弟子打死,然后抓紧离开齐州地面。 免得在此处耽误太长时间,引来了宁玄真那个老东西,就真的万事休矣。 坑底淤泥处,一道金甲覆体的身影从中缓步而出。 荒辰目光转动,穿透风雪落在远处。 「从某方面讲,我其实不如你。」 他缓缓说道,「我受梵天眷顾,承载灵意,才修行进境神速,未受太大阻碍 便破境阳极。 而你只靠自身,就能达到这般高度层次,无论是天赋资质,还是心性毅力,都在我之上。」 「父王以前训斥我,让我不要太过骄傲自满,但直至今时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简单道理。 如果你也是由虚化实的阳极境界,我就算是承载梵天灵意,或许也不会是你的对手,至少在远离北荒的南周地面,我完全没有对你战而胜之的信心。」 说到此处,他一声慨然叹息,「很可惜,你不入阳极,终究要死在我的手中。」 「一想到就要亲手扼杀世间有数的天才武者,我心中就会生出莫名哀伤的情绪,所以和你多说几句,也算是送你进入黄泉的临别赠言。」 十丈外,卫韬缓缓站直身体,负于背后的双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阴极阳生,由虚化实。 和青莲散人的身外化身,金帐烈将的熊熊火海不同,荒辰凝聚的武道真意竟然是一件战衣。 而且还是大量吸纳梵天灵意,所化的金色战衣。 金铠覆体,如臂指使。 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还要远强于青莲散人的化身。 荒辰展示出的最强实力,确实给他带来了相当的压力。 怪不得此人敢以北荒皇子的身份,仅仅是稍加掩饰便深入齐州之内。 卫韬收敛思绪,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 面上露出一抹莫名笑容,「我还在这里好好站着,就被你宣判了死刑,看来你口口声声说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却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而已。」 「不过也无所谓了,等下我就要将你送上梵天,是非成败转头空,殿下所担心的问题都将随风逝去,你的父王日后也不必再为某个不成器的逆子忧愁焦虑。」 「父王说过,强者生,弱者死,便是天地至理。」 荒辰点点头,似乎并不生气。 他的声音甚至变得僵硬机械,失去了原有的情绪,「所以我等着你来打死我,或者是被我打死。」 话音落下,荒辰就此闭口不语。 被金色铠甲覆盖的那具身躯,忽然变得和之前又有很大不同。 一股莫名气息散发出来,给人一种极度压抑的感觉。 卫韬瞳孔收缩,猛地眯起眼睛。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忽然发现,由虚化实、身披金甲,并不是对面的最强状态。 现在仿佛摒弃了一应人之情绪,就连森寒杀机也无,像是一具冰冷机器的荒辰,才是他即将掀开的最后底牌。 甚至更进一步去想,掀开了这张底牌的荒辰,究竟还能不能被称之为荒辰,都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轰! 黑暗如水涌动。 朵朵黑莲下生,龟蛇交盘显形,金刚虚像凌空,又有诸般外道功法意境,尽数融入其中。 卫韬凝视着不远处那尊仿佛没有了生命,却又有着磅礴生机的金色躯体,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咚! 元胎拳印结成,沉闷心跳荡开。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 陡然一声惊雷炸响。 卫韬双拳猛然紧握,仿若捏爆了拳印之中并不存在的心脏。 「混元无极,元胎归一!」 轰! 刹那间猩红诡丝乱舞,将整个人包括真意虚像尽数包裹在内。 轰! 诡丝连接虚像,陡然绷直。 此时此刻,黑莲,龟蛇,金刚,虚像和肉身仿佛化为 磁铁两极。 相互吸引,遽然对撞,尽数没入卫韬体内。 「阴极真意没有实体?」 「吞噬融合,我就是实体!」 轰隆! 雷声隆隆,低空滚动。 两道身影相隔十丈,一金一黑,沉默对峙。 谁都没有出手,甚至没有爆发自身的力量, 唯有各自延伸出去的气机在黑夜中交织纠缠,碰撞湮灭。 远处北风呼号,大雪飘飘。 近处却凝滞沉重,风雪不存。 时间一点点过去。 咔嚓! 忽然位于中线的石块碎裂,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两道身影便在此时消失不见,又在那片碎石上方迎面相撞。 瞬间便将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凝重尽数引爆,随着连成一片的炸雷,以及随意抛洒的砂石,搅碎黑暗风雪传向远方。 哗哗哗! 洋洋洒洒的雪花被打散。 很多其他东西混在其中掉落下。 大部分是碎裂的砂石,其中还夹杂着草木碎屑,砸在马车厢板上面劈啪作响。 仿佛现在并非是在下雪,而是被冰雹和沙尘暴统治了整个天地。 尽管已经驱使着马车又后撤了一段距离,但此时从远处爆开的冬夜惊雷,还是让马匹惊惧无比。 若非有北荒武者在旁压制,或许早就挣脱缰绳逃得无影无踪。 拉车的马有人安抚。 人却陷入无尽恐惧之中。 刚刚前方动荡停歇休止,他们都以为荒辰殿下大发神威,终于将那个拦路的难缠敌人打死。 但是,就当他们准备靠上前去的时候,比之前更加猛烈数倍不止的交锋再次爆发。 如此别说靠近,就连原来的位置都呆不下去,只能向后一退再退,避开战斗余波的猛烈冲击。 赶车的北荒武者面色惨白,就连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跟随荒辰已经超过十年时间。 亲眼看着皇子一步步由弱到强,直至踏入阳极境界之上。 也不止一次见过他与人交手。 但从幼年时开始,一直到现在,还从未有过哪一次战斗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动静。 更让人感到焦虑的是,之前还笼罩在空中的梵天灵意,竟然完全感知不到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那便是荒辰所面对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迫不得已只能使出最强的杀招,哪怕是此役过后会对真灵有所损伤,付出极其巨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若是荒辰殿下败了…… 北荒武者猛地惊醒过来,将这个恐怖的念头压下掐灭。 「殿下受梵天眷顾,承载梵天灵意,又已臻至阳极层次,怎么可能会败在一个教门弟子手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殿下绝不会败,获胜只是时间问题。」 他一遍遍给自己以心理暗示,甚至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远处不时爆发的光芒,心中不停祈祷着大梵生天,降下神迹将那个胆敢冒犯金帐皇族的家伙直接杀死。 到处都是坑洼裂隙的泥地。 隆隆雷声无休无止。 荒辰仿佛完全失去了思想,没有了灵智,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不知伤痛、没有感觉的战斗机器,在金色铠甲的笼罩下,一次次地挥拳,与对面不似人身的黑暗妖魔殊死搏杀。 轰隆!!! 又是一次对撞交锋。 两道身影终于完全分开。 一边是金甲覆体的荒辰。 另一边则是随意坐在泥地,虚弱疲惫至极的卫韬。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谁都没有了任何动作。 这种奇怪的情况,让卫韬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奇妙的宁静感觉。 就像是繁华落幕、喧嚣散去。 生命由盛至衰、由生到死,终究要归于安静,落入沉寂。 在这种莫名的安宁感觉中,卫韬心中无思无念,什么都不愿去做,只想就这样呆呆坐着。 片刻后。 梵天灵意渐渐消散退去。 金色铠甲开始从荒辰身上剥离。 卫韬终于不得不提聚精神,就像是吃掉第二幅洗月图录内束缚的灵意一样,准备尝试着将之吸收吞噬。 但直到所有铠甲化作金色光点消散不见,他都没能将之尽数吸收,仅仅是吞掉了一点点边角料而已。 「第二幅图录上的灵意,被孙洗月牢牢束缚,所以才能被我直接吸收。 被荒辰引动的梵天灵意比它们强大太多,加之我没真正弄明白她的手段,能捡拾一些碎屑已经是意外之喜。」 卫韬心中闪过数个念头,耳朵忽然轻轻一颤,听到了从荒辰口中发出的悠悠叹息。 「真是难缠的敌人。」 荒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最后竟然将我逼迫到底牌尽出的程度,他也足以自傲了。」 「虽说半途夭折的天才,就再也不能被称之为天才。 但这位青麟山道子哪怕是死了,在我心中也不负天才之名,而且是遍观北荒南周都属于顶尖的天才人物。」 卫韬微微一怔,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终于,荒辰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些许疑惑神色,「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奇怪玄妙的感觉,就像是精神意识已经可以突破肉身的束缚,随意游走于天地虚空之中?」 「难道说,经过此次直面生死的战斗,我非但没有因为施展最后的杀招而虚弱衰落,反而要突破现有的境界,真正在阳极灵境内站稳了脚跟?」 咚! 就在此时,一声轻响穿透黑暗风雪传来。 这是,心跳的声音? 荒辰微微皱眉,缓缓转动满含死意的眼睛,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恩!? 他抬头仰望,目光陡然凝固。 就在茫茫风雪深处,一尊恐怖狰狞的妖魔躯体映入眼帘。 覆盖了关节与要害的骨刺,闪烁着冰冷玄光的墨鳞,身后残破的双翅,不停甩动的修蛇长尾,以及处处可见的可怕伤口,都将它的残暴恐怖显露无疑。 「荒辰殿下虽然输了,而且马上就要死了,却依旧在自己欺骗自己,沉浸在编造出来的虚假胜利之中。」 「不过荒辰殿下也不用丧气,你最后的杀招给了我极大震撼,若非这里地处大周远离北荒,我有可能还不是你的对手。」 妖魔低头俯瞰,咧开嘴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 尖利的獠牙,遍布倒刺的舌头,顿时将这个笑容变得无比恐怖狰狞。 「你是,元一道子!?」 「不可能,元一道子怎么会是这种样子?」 「就算是玄冰海内的那些家伙,也不会像你这般狰狞恐怖。」 「你就是个潜伏在教门的妖魔!」 「是你吃掉了元一道子,我……」 荒辰喃喃自语说着,眼中死意越来越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才深吸一口冰冷湿寒的空气,又慢慢呼出。 「竟然真的是 我败了。」 「难以相信,我真的就要死了。」 「刚才仿佛灵魂出窍的奇妙感觉,只不过是肉身即将腐朽的回光返照而已。」 荒辰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又吸了口气。 他怔仲片刻,似乎想笑一下。 最终却没能笑得出来。 「我是金帐皇子,备受梵天眷顾,现在竟然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奢侈。」 他还想再吸第三口气。 却已经无法完成这一动作。 只能是带着无尽的遗憾,化作无数碎片坠落地面。 咔嚓! 一缕猩红触丝无声而至。 卷住悄然掉落的灵明宝玉。 随即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殿下!」 「殿下在哪里?」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很快闯入到这片狼藉的战场中心。 紧接着就没有了任何声息。 章节目录 第299章 希望 冬日严寒。 而不同的地方,对严寒的定义又有着很大不同。 在周人看来,北地齐漠等州便是绝对的苦寒之地。 但若让北荒雪原的人来说,齐州的风雪却是如此的温柔。 就像是少女的发丝,拂在脸上有些酥痒,甚至让人熏然欲醉,沉浸其中不愿醒。 晦暗夜幕下。 马车车夫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满脸都是无比享受的感觉。 他取下绑在马鞍的酒袋,拔出塞子灌了一口,“果然还是南方风调雨顺,就算是风雪之夜,感觉都像是微风拂面,春雨绵绵。” 前方的战斗已经结束,车夫总算是放下心来。 不用再像刚才那般提心吊胆。 现在只需要安静等待。 就如同以前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战斗,不知不觉间荒辰殿下就已经得胜归来。 兴致高昂的时候,还会随手给他赐下不菲的奖赏。 灵明长老褚檐没有回应车夫,只是沉默注视着黑暗风雪深处。 不久后,他计算一下时间,心中忽然升起些许疑惑。 “那几个前去接应的侍从,无论如何也该回来了。” 又耐住性子等了片刻,褚檐莫名感觉有些发冷,一丝说不出来的恐惧也涌上心头。 “他们就算是爬,也该背着殿下爬回来了。” 褚檐喃喃自语,再看被黑暗笼罩的前方,心中的恐惧仿佛生根发芽,正在迅速占据了整个心房。 在他眼中,前方的黑暗似乎活了过来。 里面仿佛隐藏着一头吞噬生命的妖魔。 不管是最开始前出探路的护卫,还是后面的荒辰殿下,乃至于刚刚去接应的侍从,都已经命丧妖魔口中,连骨带肉全部嚼碎吃掉,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世间关于妖魔的故事很多,但都是以讹传讹、道听途说而已,我最近心境不稳,妄念丛生,竟然还学会自己吓自己了。 荒辰可是阴极阳生境界的大宗师,而且还是受到北荒梵天眷顾,灵意环绕周身的宗师,就算是宁玄真来了,也不一定能在远离青麟山的地方取他性命。 更何况对面只是个装神弄鬼的元一道子,我实在是太过忧虑,失去了应有的透彻通明。” 褚檐深吸一口冰冷湿气,又缓缓呼出。 心绪也随之渐渐平复。 就在此时。 忽然黑暗如潮水般涌动。 由远及近慢慢流淌过来。 褚檐眨眨眼睛,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能。 啪嗒! 轻细脚步传入耳中。 和如水流淌涌动的黑暗一起,很快便已经来到近前。 啪嗒! 脚步声又近了一些。 虽然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 但落在褚檐耳中却犹如雷鸣,震得他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剧烈颤抖。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而且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 要将刚刚的恐怖经历,再从头到尾继续来上一遍。 但是。 褚檐左右环视,看了一眼。 但是,刚刚他们可是有十几个人,还有身为阳极大宗师的荒辰就在队伍之中。 现在呢,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赶车的亲随,实力层次甚至还比不上他这个叛出教门的人。 终于,黑暗停止了变化。 就在十数步外凝固下来。 一道身影从中缓步而出。 那人包裹在一袭黑色长袍之内。 面孔尽数被兜帽完全遮挡,连眼睛都没有露在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 但褚檐的身体却瞬间绷紧。 冷汗刹那间浸湿后背。 再被呼啸的北风一吹,如坠冰窖般的透心冰凉。 在他的感知之中,眼前并不是一个人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在缓缓靠近。 而是一座巍峨大山矗立在前方。 还在一点点笼罩盖压过来。 这种感觉,甚至比初见荒辰时更加恐怖,让人心悸到无法正常呼吸。 毫无征兆的,噗通一声轻响。 荒辰的车夫七窍流血,捂住胸口倒了下去。 软软躺在冷硬的地面,四肢抽搐几下便一动不动。 褚檐面色惨淡,犹在苦苦支撑。 他不想死,因此只要有一丝可以活下去的希望,都必须要紧紧抓住,毫不放手。 寒风掠过荒野,大雪随之起舞。 一片有些泛黄的枯叶随风而至,飘过马车侧方。 咔嚓! 落叶直接消失不见。 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碎屑,混在雪中洒落一地。 而随之一起下坠的,还有立于马车前方的褚檐。 他跪伏下来,五体投地。 额头埋入冰雪,除此之外不敢有其他任何动作。 “就剩你一个了啊。” 一声低沉叹息,听上去还有些虚弱疲惫。 这句话就如同一道惊雷,在褚檐耳边炸响,直震得他的意识几乎一片空白。 紧接着吱呀一声轻响,车厢的门被打开了,“那你的运气不错,我现在比较累,正好需要一个车夫。” “能为道子效命,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分。” 褚檐叩首行礼,膝行来到近处才直起身体,不需要任何犹豫,直接坐在了车夫的位置。 不久后,马车没入风雪之中。 沿着之前的路线,继续向齐州府城而去。 行出一段距离,褚檐终于看到那片绵延范围极广的战场,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然后发力向内挤压,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无法保持住端正的坐姿。 这里就像是被装进铁锅剧烈翻炒。 随处可见漆黑的裂缝,大片的坑洞,还有残留下的恐怖气息,差点儿就要直接引动了玄感妄念,陷入到难以忍受的折磨之中。 “恩!?” 忽然,车厢内传来一道讶然声音。 咕咚! 褚檐蓦地一个激灵,艰难吞咽下一口唾液,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中。 下一刻,那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回忆缅怀的味道。 “这部卷册上记录的,竟然是灵明山的传承秘法详解。” “还记得以前商凝妃曾经御使过这部法门,将其修行到了灵明九变第七变,破境进入到了玄感境界。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完整的灵明九变,当真是出乎预料的收获。” “灵明山的同门也是命运多舛,三十年前与青莲妖教火并一场,还没有真正恢复元气,结果又被北荒皇子踹破山门闯入进去,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保住灵明山的福地。” 一番感慨叹息后,车厢再次安静下来。 褚檐也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莫名生出九死一生,却又起死回生的诡异感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 车面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车内死寂无声,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忽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几分恍然欣喜之意。 “原来是这样。” “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在我将血网提升到七十段阶位后,某些曾经高不可攀大派基础功法,一下子就变得热情主动起来。” “还有这块石头,也是个好东西。” 正在小心驾车的褚檐微微一怔。 然而还未等他开始思索这两句话所隐含的意思,一道莫名熟悉的气息自后方悄然溢出。 有如一缕微风,若有似无扫过他的身体。 褚檐瞳孔骤然收缩,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唰…… 又有微风拂过,第二道气息自车厢内溢出,无声无息没入黑暗之中。 褚檐竭力克制住扭头的冲动。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坐车辕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第三道微风袭来,仿佛连马车周边的风雪都随之生出了灵性。 “一息一变,三息三变。” “就这么一点时间,甚至不知道够不够将秘籍仔细翻阅一遍,他就已经开始了修炼。 而且自入门后一个呼吸时间完成一变,三个呼吸时间便已经臻至灵明三变的境界。”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已经阴极阳生,破境阳极,在从未接触过灵明九变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快到如此程度。” “就好比让我现在去转修元一道归元功,虽然同为教门全真内练法,但内里根本脉路并不相同,我纵然将灵明九变修行到了玄感层次,想要将归元功入门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家伙,他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从第一缕微风起始,短短三个呼吸时间,褚檐心中已然升起滔天大浪。 就连三观都受到了炸裂般的冲击。 在褚檐数十年的武道修行中,见到过一个又一个天资过人的灵明山弟子,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走来,走到各自不同的高度层次。 最近的就是山主亲自传法的商凝妃,其天赋资质之高,修行进境之快,让他这个灵明山长老都为之惊讶感慨。 认为商道子就是几十年来灵明山最有灵性的弟子,也是宗门复兴的最大希望,将来必将超越一众长老执事,甚至有可能站到和山主同等高度层次。 但是,即便是商凝妃,从开始修行灵明九变,到达到第三变的层次,也用了将近两年时间。 这是两年,不是两个月,更不是两天。 坐在后面那位呢,听声音最多也就是和荒辰年纪相仿。 结果只用了喝口茶的时间,就已经达到了灵明山道子要以年来计的修行进度。 和此人比起来,他这么多年的苦修,似乎全部变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说这位修行破境速度是飙飞的箭矢,那么他这个灵明山的玄感长老,最多算是在地上爬行的蜗牛。 慢到令人发指,恨不能一脚踩死。 车厢内,卫韬将灵明九变小心收好,又将那枚晶莹剔透的玉石拿到眼前。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发现灵明宝玉(破损),是否对其进行补全。” 他直接选择了否。 紧接着,一行新的字迹出现。 “发现灵明宝玉(破损),是否进行吸收。” 这一次,卫韬没有当即做出选择,而是久久沉默不语。 菱形玉石散发出朦胧的蓝色光芒。 将整个车厢尽皆映亮。 卫韬安静注视着手中玉石,终究是没有将其当即送入状态栏中。 刚才正是因为有它的助益,再加上体内复杂到了极点的血网,他才能如此顺畅地将灵明九变入门,并且直接修行到了第三变的境界。 简直比动用金币提升都更加方便快捷。 所以说,杀鸡取卵并不可取。 好东西就是要物尽其用。 至少要等他将它的利用价值榨干,用无可用之后,再让它发挥最后的光和热,填补到状态栏的金库之中。 卫韬心中定计,便再次翻开了灵明九变,很快将全部心神深入沉浸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车外寒风呼啸,大雪夹杂着冰粒不停击打在车厢,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拉车的骏马不时喷出一个响鼻,拖动车轮轧过路面,嘎吱嘎吱无休无止。 “灵明九变,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应该是灵明三变。” 卫韬合上卷册,闭上眼睛回忆思考。 “前七变都是量变,只要是天赋资质上佳,又契合灵明山功法的武者,只要一心一意刻苦修行,基本上都可以按部就班提升上去。 只不过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不同,速度或许会有快慢之分而已。” “但到了第八变之后,整个修行法门就变得截然不同,不再是量变的积累,而成为了质变的跃升。 到了这个时候,对于修行者的考验才真正到来,能不能破开玄感晋入宗师,除了天赋资质、心性毅力外,还有着看脸赌运气的成分,实在是让人有些无语。” “至于后面的第九变。” 卫韬揉捏着有些酸胀的眉心,默然许久后缓缓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没有看懂。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后就变成了天书,左思右想都弄不透其中的关窍。 更不要说最后几页提到的九变归一,他甚至连字都无法认全,极大打击了不久前瞬息三变后迅速膨胀壮大的自信。 就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褚檐陪着小心问道,“道子,前面马上就到齐州府城,您是在此落脚休息,还是继续赶路返回山门?”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车厢门被打开了。 “之前你情绪波动,真劲气血自发运转,明显是灵明九变的路数。” 卫韬语气平静,不含一丝感情,“所以说,你不是北荒武者,而是吃里扒外的教门中人。” “道子饶命,我也是逼不得已,他们……” 褚檐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汗水,下意识地开口想要讨饶。 咔嚓! 他只感觉脑门一凉,再被风雪吹过,顿时就有种莫名诡异的舒爽感觉。 就像是摆脱了束缚,几欲乘风归去,整个人都变得无比轻盈。 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风太凉,吹得脑仁都有些发麻。 啪嗒! 一片半圆形的东西高高飞起,连着披散乱舞的黑发,打着旋落在地上。 褚檐定睛一看,心中顿时涌起无尽的绝望恐惧。 “你,你……” 他强自支撑着,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谢谢你将我送到府城。” 卫韬从车厢内走出,“为了表示感谢,我才亲手送你一程,没有让你,还要感谢罗师伯所创的同心结,才能让弟子和诸位长老执事、兄弟姐妹同心同体,不分彼此。 只是可惜了已经不在的老师,没有她老人家的指引点拨,我们就算是同心同德,却也无法看清楚她当初见到的东西,无法感同身受她的恐惧。 当然也依旧无法理解她当年压制吾的修为,不让我们完全放开,更进一步的想法。” 说到此处,云虹努力伸长脖颈,一双眼睛死死盯在了罗青隽的身上。 “罗师伯作为老师的师姐,又是前任的定玄掌门,应该知道老师到底发现了什么,如果能够详细诉说告知,定玄派全派上下定然感激不尽。” 罗青隽缓缓摇了摇头,“宫师妹有她自己的际遇,所以她到底发现了什么,我并不知晓。” “罗师伯竟然不知道么?” 云虹收回头去,沉默许久。 再说话时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混乱,仿佛有数十上百人在齐齐开口,“罗掌门,你的到来给予了我们希望,随后却又亲手毁掉了我们的希望。” 章节目录 第300章 生死 黑暗散去,天色微明。 又是新的一日轮回。 卫韬便在此时入了府城。 他并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找了一间早点铺子,趁着人还不算多的时候坐了进去。 要了一碗热豆腐,两屉肉包子,再加上几碟店家自制的小咸菜,慢慢吃了起来。 在雪中觅敌、荒野鏖战过后,能坐下来享用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听一听周围嘈杂喧嚣的人声,再看着外面还在纷纷扬扬的雪花,心情一下子就放松平静下来。 甚至让他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卫韬吃得很慢,心神悄然飘飞。 从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餐馆离开,再次回到了昨夜的黑暗风雪之中。 荒辰将最后的底牌亮出,其力量之强悍,反应之灵敏,防御之坚固,给他带来了极其巨大的压力,一场鏖战下来,几乎耗空了他全部的精神和体力。 但真正让他感到惊讶震动的,还在于荒辰仿佛被梵天灵意接管了身体,变得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架冰冷纯粹的战斗机器。 完全摒除了应由的情绪,所有一切都是可以被计算丢弃的筹码,唯一目标便是取得最终的胜利。 和这样的敌人交锋,整个过程都是炼狱般的折磨。 但收获却也称得上是巨大。 让他得以一窥更高层次的返璞归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表现形式。 在正确的时候,作出正确的选择。 说起来简单无比,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又寥寥无几。 卫韬吃完最后一口豆腐,不由自主一声暗暗叹息。 他将空碗和笼屉推到一边,正准备再尝尝其他食物,却忽然停下不动,转头朝着店外看去。 雪虽然还没有停,却也没有了满天席卷的气势,只剩下零碎的星星点点,不时随着寒风飘落下来。 被清扫干净的小院内,一个中年女子坐在廊下,静静看着脚下的台阶。 她神情专注,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上一下,仿佛化身为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唯有不时眨动的眼睛,还有鼻息间的热气,才能证明她确实是个活物。 忽然,一点金色光芒自女子眼中亮起,然后迅速变得浓郁。 她对此同样恍若未觉。 或许是察觉到了,却并不在意。 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金色光芒越来越亮。 也越来越浓。 渐渐的,甚至不仅仅是出现在女子的眼睛。 而是将她的全身都包裹在内。 就像是结成了一只金色的大茧,不知何时才能化蝶重生。 不远处,厨房门被推开了。 一道身影哼着南疆小曲,拎着刚刚沏好的香茗,优哉游哉朝着院子走来。 他猛地停下脚步。 目光疑惑迷茫看向前方。 咔嚓! 一只大手捏碎了刚刚倒满的茶壶。 滚沸热水哗啦啦流淌下来。 浸湿了大片衣袖,随即又落在地面,很快便失去热气凝结成冰。 茶壶的主人却对此浑然不顾,只是死死盯着廊下那道被金光覆体的身影,满脸惊讶不可思议的表情。 “梵天灵意降临,天人交感化生,她竟然要在这里晋入武道宗师之境!” “一个靠着外力才晋入玄感境界,本身就没有什么天赋资质的武者,竟然能引动如此浓郁的梵天灵意?” “更重要的是,这里不是北荒金帐,而是大周齐地,梵天灵意若要降临还面临着相当的阻碍,但是她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北勿深吸口气,随手丢掉被捏扁的茶壶,张着嘴吧看了又看,还是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当初,他身为南疆月狼族的少主,修行天赋在族内首屈一指,又有着部族祖祠可以帮助感知玄念灵意,就这样也花费了不少时间,付出了相当代价才走到天人交感的宗师境界。 这个叫赤鸾的女人呢? 她又有什么? 凭什么就能在这种情况下晋入宗师? 她的天赋资质先放下不谈。 受外力助益才晋入玄感的事实也抛到一边。 只说梵天交感,天人化生的出现,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变化实在是太过恐怖,简直突破了北勿的想象极限。 毕竟前日卫道子离开府城,将人丢到他手上的时候,她几乎就是个精神错乱,意识不存的傻子白痴,结果这样还能引动梵天灵意,眼瞅着就要破开妄念成就宗师!? 北勿久久沉默无语。 看着金色光芒越发浓郁,再感知着天人化生才有的玄妙气机,一时间颇有些百感交集。 他没有继续靠近过去,而是慢慢向后退却,生怕打扰到了她的破境提升。 卫道子有过交代,要让他观察赤鸾的情况,那么此时的变化绝对是重点,必须要一点不差的认真详细记录,如此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任务。 想到此处,北勿心中忽然生出某个诡异的念头。 莫非卫道子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出现? 或者换一个更为准确的说法,赤鸾之所以能够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师,其实就是卫道子的手笔? 她人变傻了,实力却变强了。 就是那位故意为之的结果? 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测的一样,卫道子生而为人,又是教门弟子,竟然能够隔空影响到大梵生天,甚至还要比赤鸾天人交感、晋入宗师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北勿激灵灵一个寒颤。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想得越多,便愈发惶恐不安。 甚至有些头皮发麻,遍体生寒,本来还算是平静的心境已然大浪滔天。 忽然,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悄然显现,又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北勿陡然回过神来,满含警惕朝着外面看去。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一个体态纤细轻盈的女子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某处方向看去。 乍看上去,她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妇人,和旁边的行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就在停步转身的这一刻,却陡然流露出一种沧桑厚重的气息,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她一个人立于长街之上。 只是短短一瞬,她就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从一间间商铺门前走过,浏览着摆在外面的各种商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急躁情绪。 不久后,她来到一间杂货铺前。 从衣袖中取出少许银钱,买了包油炸的果子,站在原处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昏暗天空。 周围行人交织如梭,来来往往。 却没有任何谁像他一样,朝着那处地方不停张望。 或许只有她才能真正看到,有一道金色光芒从天而降,落在了南城的某个小巷。 “北荒武者在齐州引动梵天灵意,正在天人交感成就宗师?” “引动梵天灵意降临不奇怪,天人交感晋入宗师也不奇怪,但在远离北荒的地方还能做到这一点,便不得不让我感到有些好奇。” “更重要的是,能达到这种程度的灵意汇聚,此人绝不是普通的北荒武者,难道是受到梵天眷顾之人?” “今日天寒地冻,手脚都有些冰凉,能遇到一位北荒宗师也是幸运,正好能拿来剥皮放血,暖暖身体。” “玄影比我还先到齐州府城,也不知道他又跑去了哪里。 算了,遇到这种好事我一个人独吞了就是,是他自己动作慢,反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女子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吃完了最后一口果子,默默朝着那处方向靠近过去。 穿过一条条狭长小巷,她来到一处僻静清幽的院落近前。 里面汇聚着浓郁的梵天灵意。 和她现在的位置不过十数丈距离。 但女子却并没有再向前一步。 而是转过身体,看向了左侧的路口。 “我要是你,就不会过去搅扰他人修行,更不会打断我正在进行的观察研究。” 卫韬自一段石墙后缓缓走出,来到近处。 她微微皱眉,“你知不知道,里面是北荒武者在天人交感?” “知道。” 卫韬点点头,丝毫不以为意道,“不过她现在是我的人,和北荒已经没有了关系。” “她是你的人,那伱又是谁?” 女子眯起眼睛,目光须臾不离卫韬周身,“你不是北荒武者,看上去和金帐也没有关系,便不得不让人更加好奇,这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淡然,“没什么秘密,她打不过我,就只能加入我而已。” 她若有所思,忽然叹了口气,“你太自信了,要知道成就武道宗师之后,实力层次就会出现极大跃升,到时候你怕是压不住这位北荒宗师,落得个被反杀的凄惨结局。 所以还是让我接手,将这位北荒宗师清理处置,至少能保住你的一条性命。”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在这里费心劳神。”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还有,你话实在太多了,就连生产队的驴都没你这么能叫唤。” 她顿时愣住,片刻后才露出一丝莫名笑容,“自信是好事,但过分的自信,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你的精神似乎有很大问题。” 卫韬垂下眼睛,语气转冷,“我只是让你不要多管闲事,结果你就想取我的性命?”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我的精神没有问题,只是血有些冷,所以有时就需要用武者的热血来取暖,这无关其他,只是本能而已。 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和你本没有关系,是你自己非要凑上来找死。” 话音未落,她已然消失不见。 卫韬眉心倏然一跳,右手五指张开成爪,毫无征兆朝着侧后方一抓。 咔嚓! 他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 “有点儿意思,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被卡住脖子的女子竟然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而是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问道。 “你给了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卫韬眼中波光闪动,五指膨胀生长,尖锐指爪探出,毫不犹豫发力按了下去。 咔嚓。 他微微皱眉,凝聚力量的一抓猛地一滑,最后竟然落了空。 粗大尖锐的五指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她仿佛变成了一条蛇,就在最后一刻脱离钳制,反过来缠绕上卫韬的身体,随后开始向内收缩压迫。 “你接下来最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不然我会让你好好享受一下窒息而亡的恐怖滋味。” 清幽的女声钻入卫韬耳中,柔弱无骨的身体同时发力,陡然将两人所穿衣衫都勒出明显的痕迹。 为了不把人一下杀死,女子还特意收了部分力量。 即便如此,她也认为他绝对坚持不过十个呼吸时间,就要被生生勒断骨头而死。 “恩!?” 她遽然发力,却发现自己竟然勒不下去。 甚至还隐隐有被崩开的迹象。 不知不觉间,她逐步加大力量,一直到最后的用尽全力。 “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肉身!?” “金刚秘法,横练宗师,这一次倒是我看走了眼。” 女子心中动念,毫无征兆抽身离开,再次来到数丈之外。 轰! 没有了紧缩力量的束缚,他的身体瞬间膨胀壮大,直至超过两侧围墙的高度,才堪堪停了下来。 一连串的咔咔响声,卫韬再次变化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伸手抚平了衣衫上的皱褶。 他默然思索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会给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 原来除了龟蛇交盘之外,修蛇竟然还能单独存在,而且还如此的富有生机活力。 这是一条我未曾设想,更未走过的全新道路,值得花费一些时间精力去研究探索。”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看出我所修的功法?” 卫韬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走的修行道路,最终会将人引向何方。 更进一步去想,和按部就班的龟蛇交盘比起来,它又能带来怎样的感悟和启示,才是我们需要研究解决的问题。” “按照此人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我就算是毫无保留全力出手,最多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会直接落败。 此地梵天灵意聚集的气息,还有刚刚我和此人的战斗,竟然还没有将玄影引来,这货果然就是个乌龟,做什么事情都要慢上半拍。” 女子眼中波光闪动,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但她现在却是不敢贸然有所动作。 因为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 双方气机交织相连,完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 她只要稍有示弱退走的迹象,很有可能便会迎来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到时候怕是走也走不脱,气势一泻千里之下连打都打不过。 “惹了我,还想一走了之?” “放心,你走不掉。” 卫韬语气温和,慢慢说道,“也不要试图反抗,因为反抗也没有什么用处,只会让你受到更多的折磨与痛苦。 你唯一的出路便是放下戒备,和我一起研究你所修习的功法,这样才是对你自己性命负责的选择。” 他缓缓踏前一步,“当然,在这一过程中,你也会得到很大的好处,就像是那位北荒武者,便是在我的研究探索之下,才能够天人交感化生,即将晋入宗师之境。” 就在此时,梵天灵意忽然散去。 森寒敌意从院落内涌出,毫不掩饰落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属于北勿的武道真意轰然显化。 院内气氛刹那间变得无比沉凝,大战一触即发。 “请稍等一下。” 卫韬就在此时停下脚步,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你就在这里站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她微微一怔,眼前毫无征兆一花。 数丈外那道身影已然不见踪影。 紧接着,嘭的一声闷响。 还有一声充满恐惧的女人低泣,就从一墙之隔的院内传出。 刚刚才爆发出来的敌意就此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唰! 眼前又是一花。 她屏息凝神,目光落在那道去而复返的身影上面,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点。 原本还算是镇定的心神,在这一刻猛地沉了下去。 这么短的时间,从头到尾不超过三个呼吸,就解决掉了刚刚天人交感的北荒宗师? 她甚至还没有真正做出决定,到底是再观察一下他的实力,还是趁此机会直接抽身离开,结果仅存的机会就已经转瞬即逝!? 那么,没有玄影在侧联手配合,只是她一个人的话,也不过是普通的阴极宗师层次,如今面对着这样一个超出想象的怪物,到底如何才能走脱? 女子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几乎也要控制不住喉咙深处的绝望低泣。 “养的狗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温和,“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愉快,不要有和刚才一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说,你做出决定了么?” 他最后问了一句,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安宁。 她下意识低头,嘴唇不自然地嗫嚅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话未出口却又猛地咽了回去。 眸子里陡然爆发出一团璀璨的光芒。 毫不退避又抬头对视回来。 卫韬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双脚无声无息陷入石板路中,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个缓步而来的身影吸引过去。 这个人,给他带来的感觉更加奇怪,也更加熟悉。 就像是一具穿着衣服的死尸,从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死意。 “除了修蛇之外,竟然连玄龟也可以单独存在。” “而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让我莫名便想到了悬浮在黑暗中的龟蛇交盘尸体。 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甚至还要比刚刚出现的修蛇更加引人深思。” 卫韬一点点眯起眼睛,眸子深处亮起淡淡光芒,毫无掩饰落在黑衣男子身上。 “吾名玄影,她是我的同伴修巳。” 男子在女人身侧停下脚步,“你应该就是青麟山道子卫韬。”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除了孙道子洗月外,你是我所见过天赋资质最高,实力层次也最强的年轻人。 不得不让人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玄影,修巳,你们都是玄武道的人?” 卫韬心中念头一闪,“两位不远千里来到齐州,又有什么事情要做,难道是要拜访本门宁道主?” “我们确实是在玄武山生活,却并不能算是玄武门人。” 玄影摇了摇头,声音木讷僵硬,“而且我们此行的目的也不是宁道主,而是你这位元一道子。” “专程过来找我?” “对,我们对你很有兴趣,所以才走上这么一趟。” 玄影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刚才是修巳没有把话说清楚,这一点是她的错失,还希望卫道子不要介意。” “我一点儿都不介意。” 卫韬轻咳一声,疑惑问道,“不过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们对我有什么兴趣。” “我们对卫道子的修为境界很有兴趣。”、 玄影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死气沉沉的面孔,“还请卫道子放心,我们下手一般都很有分寸,你只需要好好配合,就无须担心自己会不会丢掉性命。” “这不是巧了么。” 卫韬沉默许久,面上缓缓浮现出莫名笑容,“我对你们同样很有兴趣,下手也会尽量注意一下分寸,别一不小心就将两个值得深入研究的对象弄死。” 话音未落,脚下大片碎石炸开,他没有任何犹豫抽身急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玄影和修巳对视一眼,同时发力直追。 三道身影一前一后,刹那间便已经消失在小巷之内。 短短十数个呼吸时间,卫韬便已经越过城墙,来到狂风呼啸的荒郊野外。 他周身热气蒸腾,一路向南狂奔疾行。 犹如一只烧开了的人形锅炉。 所过之处草木尽皆倒伏,扬起大片黑土白雪,以渐行渐远的齐州府城为,朝着荒野深处急速蔓延。 玄影和修巳紧随其后。 修巳看上去并不着急,纤细修长的身躯莲步轻移,如蛇戏水。 但她的速度却是极快。 上一步还在远处,下一步便已经来到数十丈外。 只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微不可见的浅浅足印,刹那间便又被新的冰雪所覆盖,就此抹去了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玄影的动作就大了很多。 充斥着浓郁死气的身体仿若玄龟,一切障碍在其面前似乎都不存在,尽数被碾压穿透,在身后留下一条笔直的通道。 三人相隔百丈,百里距离转瞬而过。 乌云汇聚,风雪再起。 还有哗哗的水声,混在风中传递过来。 咔嚓! 卫韬踩碎大片冰层,就在珞水岸边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体,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狂风,眯起的眼睛里映照出呼啸而至的两道身影。 刹那间已然来到近前。 轰!!! 玄影从席卷而至的风雪中一步踏出,张开急速膨胀壮大的手掌,以山崩地裂之势盖压笼罩而来。 修巳则身形急转,毫无征兆消失无踪。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卫韬身侧。 她身如长蛇,扶风摆柳,眼花缭乱扭曲舞动。 双臂如鞭尖啸甩出,瞄准了卫韬的肋下腰眼。 咚! 就在此时,一声心跳猛地炸开。 犹如皇天后土,浑茫一体的气息轰然降临。 元胎拳印一前一右,撕裂风雪砸出。 不分轩轾迎上了刚柔并济的攻击。 轰隆! 岸滩陡然向下塌陷。 冰层大片碎裂,河水激荡飞起。 又化作细密的冰雨,混入风雪洒落岸滩。 玄影面无表情,向后飞退。 一步一个深深脚印,将不知多少鹅卵石踩得粉碎。 又有一道纤细身影高高飞起,悄无声息融入茫茫风雪之中,倏忽不见踪影。 “我还以为你会出城后向西,直奔青麟山元一道而去。” 玄影轻轻拂去衣袍上沾染的冰屑,一步步来到近前,“真要是那样的话,或许还会被你逃出了吾等的追击。 结果却是有些出乎了预料,你竟然慌不择路向南而行,直到被珞水拦住去路。” 雪花浮动,修巳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边,“不要掉以轻心,他除了修行玄武真解外,还以金刚秘法成就横练宗师,绝非其他教门道子可以相比。” 卫韬慢慢活动一下身体,轻轻呼出一口灼热气息,“你问我为什么一路向南,只因为这里距离青麟山足够远。” 他微微抬头,看向阴云密布,大雪纷飞的天空,“有些事情,我不太想惊动道主他老人家,所以不得不让自己受累一些,尽量跑得更远一些。” 温和的声音在风中缓缓流淌。 修巳却悚然而惊,感到某种难以言述的悸动袭遍全身。 这种感觉无比强烈,强烈到让她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就在此时,天忽然黑了。 墨色如水流淌,犹如实质。 修巳瞳孔骤然收缩。 视线中不见了玄影,也不见了元一道子。 整个珞水河畔也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呼啸的风声,还是落雪的簌簌声,都在这一刻诡异消失不见。 修巳竭力感知,却是一无所获。 忽然,各种繁杂噪音毫无征兆出现,开始在耳畔回荡,也让她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 不知道多久之后。 也许只是短短一瞬。 些许明悟在修巳心中忽然升起,就像是一道闪光,陡然驱散了许多遮掩笼盖的迷雾。 “我身为天人化生的宗师,竟然再一次被扰动心境,陷入到许久未曾经历的妄念之中。” “这些混乱繁杂的声音,竟然就是从我自己的体内传出。 呼呼风声、哗哗水声、咚咚鼓声,其实就是我的呼吸,气血流淌,以及心跳的声音。” “以前练脏内视修行的时候,也曾经感知到这些声音,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直到此时才骤然惊觉,原来它们竟然能变得如此巨大清晰。” 轰隆!!!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毫无征兆炸开。 仿佛就在修巳耳边响起。 震得她心神动摇,念头散乱,几乎无法稳住身体。 轰隆!!! 第二道惊雷再起。 还是在她的身边爆裂炸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森寒如冰的大手没有任何征兆出现,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现在正被妄念影响,玄影竟然没有拦住对方!” “我就要被打死了!” 修巳心中猛地一跳,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身体都因为恐惧而疯狂颤抖。 完全不需要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动作,她双掌齐出,如狂蛇乱舞,挟裹着浓郁的腥臭气息,就朝着那只大手的来处落下。 轰隆! 第三声惊雷滚过。 还有咔嚓一声脆响,夹杂着有些熟悉的低沉闷哼,同时在她的耳边响起。 黑暗无声无息退去。 一应感知刹那间回到身体。 修巳只听到风声凄厉呼号,两侧景物一片模糊。 她陡然明白过来,自己正在被玄影带着向后飞退。 险之又险避开了轰然砸落的一对拳印。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玄影口中鲜血狂涌,体表同时爆开一团血雾,拖着她的肩膀飞出十数丈距离,落地后又踉踉跄跄向后退出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刚才你忽然站住不动,又毫无征兆向我出手,莫非是被此人乱了心境?” 玄影缓缓平复着呼吸,刚一开口便又是大团鲜血溢出。 “是我的错。” 修巳垂下眼睛,眸子里尽是森寒杀机,“在齐州府城的时候,我被他震慑了心神,所以才会在刚才陷入到他引动的妄念之中。” 玄影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只是静静观察着前方涌动的黑暗。 似有无穷无尽的压力从中席卷而来。 但是。 就算是面对着这种局面。 两人却依旧没有表现出太多紧张。 咚! 一声沉闷心跳自黑暗深处传来。 击碎了茫茫风雪,就连河边地面都为之震颤。 玄影便在此时呼出一口浊气,面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淡淡笑容。 他缓缓说道,“准备好了吗?” 修巳点点头,“早就准备好了。” 玄影叹了口气,“那就开始吧。” 说着,他悄然移动一步。 直接贴在了修巳身侧。 两人以肩并肩,双手相牵。 其间又有一黑一白两道光华相连,一边生机勃勃,一边死意深沉,看上去神秘而又诡异,仿佛建立起循环往复的生死轮回。 啪嗒! 卫韬就在数丈外停了下来。 注视着忽然变得不同的两道身影。 沉默许久,他一声低沉叹息,“玄龟、修蛇,竟然还能有如此的意境。” “你们让我想起了修行阴阳明经的那对夫妻,不过他们修的是阴阳,你们修的却是生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01章 印记 云低欲雪,水澹生烟。 冬季的珞水河与其他时节完全不同。 少有往来两岸的行人,难见水鸟游鱼,到处都充斥着万籁俱寂、万物肃杀的气息。 寒风自低空掠过,卷起大片雪花飞舞,打着旋铺满河面岸边,为整个天地再添几分冰冷色调。 一艘楼船迎风冒雪,缓缓行驶在河面中央。 它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毕竟珞水虽然没有完全冻结,中间水流还算汹涌,但也有许多浮冰出没其中,万一撞得狠了,即便以楼船的体量,也免不了要受些损伤。 船上阁楼,两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女立于船头,一边饮酒聊天,一边欣赏着银装素裹的雪景,颇有种潇洒自在的意兴姿态。 忽然,戴着绒帽,身披大氅的少女伸手指着前方,声音惊讶道,“快看,那边有三个人,他们是不是在交手比武?” 旁边的年轻男子循声望去,便看到远处河边岸滩,三道身影正在相对而立,任由风雪笼罩了身体,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他不由得淡淡笑道,“怕不是又见到了那些自以为高来高去的武者,本事不大事儿却不少,什么白衣仗剑啊,什么雪中对决啊,当个笑话看看就好。” 说到此处,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还记得今年夏日吗,两个蠢货为了吸引霍家小姐的注意,非要在月圆之夜,青璃桥上比武。 结果搅扰了我们泛舟河上,品茗赏月的兴致,被张叔一手一个丢入水中,闹了老大的笑话。” “没有自知之明,就会自作多情。” 少女微微一笑,刹那间如花绽放,分外美丽,“我怎么听人说,霍小姐在那天夜里摆下席面,邀请邢大哥前去对月同饮呢?” “我当时在陪家姐,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说她邀请我,我就一定要去吗?” 男子摩挲着酒杯,只是淡淡一笑,“说句不太中听的话,霍家小姐想请我吃酒还不够资格,如果当时是她二叔在船上,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说话间,楼船继续向前。 从船上已经可以看清相互对峙的三人。 “珞水河畔,朔风凛冽,白雪纷飞,他们倒是选的好地方。” 男子将杯中美酒饮尽,轻轻呼出一口白雾。 “只是摆了挺长时间的架势,却连动都不动一下,莫不是在等着我们这些观众再靠近一些,然后才好展示他们的身手,好给我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他擎起酒壶,又给自己续上一杯,漫不经心道,“怕是他们早早打探到我们要从此经过的消息,所以才会提前在此等候,想要攀上家姐的关系。 只是他们也不想想,连我没能看得上,又怎么可能入得了家姐的法眼?” “咦?” 就在此时,少女忽然瞪大眼睛,眸子里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奇异光芒,“邢大哥,你看那两个人,他们好像是在发光诶。” “还发光……” 男子连眼皮都没抬,“这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家伙,我实在是见得多了。 别说是发光,就连出手如雷、握铁成泥他们都能给你造出来,谁要是真信了,那才是傻到了极点。” “小珺你信不信,想要对付这三个人,根本不用家姐,甚至不需要张叔出手,我一个人就能将他们轻松拿下,从头到尾不会超过几个呼吸时间。” 他微微笑着,淡淡说着,又将酒盏送到了嘴边。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陡然炸开。 岸滩仿佛被引爆了一枚炸弹,大片冰雪砂石高高扬起,四散飞溅。 将狂风骤雪都为之击碎搅乱。 还有条条漆黑裂隙轰然显现。 密密麻麻犹如蛛网。 引动珞水河面奔涌不休,形成了道道漩涡激流。 哗啦啦! 就连还有一段距离的楼船,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淋了个通透。 泥沙碎石噼里啪啦砸落,仿佛下了一场没有预兆的黑雨冰雹。 咔嚓一声脆响。 年轻男子手中酒杯掉落地面,裂成两半。 琥珀色液体顺着木板缝隙流淌蔓延,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他却对此毫无所觉,就连满头满脸的污渍都不去管,死死盯着前方岸滩交织碰撞的一团阴影,嘴唇颤抖翕动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小珺吓得花容失色,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保持,双腿一软便要瘫坐下去。 忽然人影一闪。 一只如玉细腻的手将她扶住。 免去了随地乱滚的窘境。 “邢妱姐姐。” “大姐。” 两人齐齐开口,声音哽咽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们抓稳扶好,别摔着自己。” 邢妱面色沉凝,缓缓呼出一口白气,“这种威势,交手双方或许已经达到了和宫主相同的层次,我们不小心闯入其中的话,怕是连死都没有全尸留下。” “宫,宫主!?” 年轻男子张了张嘴,很想问问自家姐姐,她口中的宫主到底是哪个宫主。 莫不是姐姐所在山门,教门七宗之一无极宫的宫主!? 所以说,在他敬若天神的姐姐眼中,此时正在珞水河畔交手的,刚才还被他好一顿不屑嘲笑的三个人,竟然都是教门道主的层次高度!? 咕咚! 他艰难吞咽下一口唾液,忽然感觉有些头晕,还有些想吐。 一旁的小珺死死抓住木质栏杆,双手因为太过用力都有些发白。 她脸上全是惊慌失措的表情,只是眼睛最深处却一直闪烁着难以察觉的朦胧光彩,从头到尾都追寻着常人难以捕捉的黑色残影,目光须臾不离交锋双方的左右。 轰! 纠缠在一起的影子猛地凝滞。 随后便是直入云霄的隆隆雷声。 磅礴冲击波朝着四周蔓延,就连珞水都被激起道道大浪。 楼船剧烈摇晃,咔咔作响。 甚至给人即将解体的恐怖感觉。 岸滩之上,三道身影陡然分开。 一男一女并肩后退,双腿深深没入地面,沿途撞碎了所有障碍,直至深入荒野才渐渐停了下来。 另外一侧方向。 一道身影高高跃起,落下后踏碎大片近岸冰面。 然后他便那里停了下来,安静等待着对面那对男女再次出现,来到近前。 “大姐,现在掉头还来得及吗?”年轻男子喃喃自语。 邢妱缓缓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运气好的话还能活下命来,运气不好那也只能怪自己时命不济。” 珞水岸边,玄影修巳并肩而立。 一黑一白两道光华蜿蜒游转,灵动非常。 在两人前方,墨色有如实质,缓缓涌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双方的气氛也变得愈发沉凝。 就连风雪都为之停滞,都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等待着接下来的爆发。 就在此时,一声悠悠叹息,从玄影和修巳口中同时传出。 唰! 两人齐齐向前,脚踏半圆,人走弧线,又恰好将在卫韬所在的位置汇于一点。 而就在这一刻,他们的气机也会同时达到道,“以前她还在的时候,只是修行玄武真解龟蛇篇,便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度。 结果今天见到了你,我才发现除了她之外,竟然还有人能将龟蛇交盘深入到如此的境界层次。” 说到此处,玄影面上疑惑更重,“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你刚刚只守不攻,又将吾等的力量尽数纳入己身,竟然还能不动如山,没有出现什么反应。” “反应还是有的,只是来得稍晚了一些。” 悄无声息间,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卫韬唇角涌出。 他却是毫不在意,直接抬手抹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更加深入了解两位的生死意境,就必须要身临体悟感知,如此才能抽茧剥丝,将之一一理顺清楚。” 他笑了一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位的个体实力太弱,就算是有合击秘法的增强助力,也无法对我造成真正的威胁。 若是你们再强一些,我可能就无法忍受下去,只能选择暴力压制破解,不给你们从容联手合击的机会。 但那样一来,就算是毁掉了感悟意境的最好环境,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们,都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修巳蓦地冷笑出声,“我们的实力再强一些,反而对我们不是一件好事?” 卫韬默默思索,心不在焉道,“稍强一点可以,但强的多了,确实不是好事。”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无法把控住整个局面的走势,只能手段齐施、全力出手。 毕竟拳脚无眼,刀枪无情,如此一番交锋对决下来,你们怕是很难站着和我说话,而是会死的很惨,连尸体都拼不回来。” “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你了?” “感谢也好,愤恨也罢,对我都不重要,你们只须尽到自己的本分,老老实实当我的研究对象就好。” “让我们当你的研究对象,简直是大言不惭!” 玄影和修巳同时开口,声音叠加一处,犹如金铁交鸣,在河面悄然荡开。 唰! 两人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幽沉。 下面五指相扣,空着的那只手掌心相抵,结出一道诡异的印诀。 卫韬微微皱眉,眼前忽然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他只看到黑白光芒合为一处,死气生机融为一体,形成了生死轮转,循环不止的转轮圆盘。 紧接着,圆盘开始缓缓转动。 内里显化出玄龟修蛇的虚影。 从诞生之初,到生长壮大,再到衰老虚弱,最终化为虚无的全过程。 成住坏空,生死轮转,尽在圆盘之上显现。 让他也不由得感叹生命之易逝,纵然如玄龟修蛇,也将随着时间流逝而消亡湮灭,不复当初之蓬勃生命。 这般武道意境,虽然并未完全臻至由虚化实的层次,却比青莲散人身外化身,金帐烈将熊熊火海的真意更加富有灵性。 哪怕是引动大梵生天降临的荒辰,在这方面似乎都要略逊一筹。 “死中有生,生中有死,生死轮转,向死而生。 阳极宗师能够逆转生机,但看他们最终想要展现出来的真意,似乎是想要尝试逆转生死。 但有生就有死,有盛就有衰,如此才是此方天地运转的道理,他们仅仅是阴极宗师层次,竟然就有这般心气,当真是超出了我对他们的预期。” “延亲王夫妇修行阴阳明经,以宗师之下的玄感层次,却打出了一丝近乎大宗师的阳极意境。 今日遇到的玄龟修巳,也不知道他们所修的是何种秘法,能以阴极宗师的修为,直接跨过阳极真境,显化出灵境的武道真意。 果然是天下之大,人才众多,若是只拘泥于一个狭小的圈子,便无法得见更多引人入胜的风景。” “除此之外,虽然他们说自己不是玄武道门人,却又与玄武功法息息相关,这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也是个需要注意的问题。” 卫韬若有所思,目光穿透显化龟蛇的圆盘,看到了位于其后的两道身影。 他们双手相牵,仿佛变成了一个人。 却又互不干扰,就像是无和有,时而纠缠不清,时而泾渭分明。 卫韬准备收回目光,将注意力再次投注到那尊转轮圆盘之上,却在此时心中忽然一动,循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朝着更远处看了过去。 似乎还有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沉默无声立于玄影修巳身后。 让他生出一种隐约熟悉的感觉。 “这个人是……” 卫韬心中动念,瞳孔倏然收缩。 模糊不清的身影忽然变得扭曲,就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左眼是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右眼却又是如夜的漆黑,分别投射出浓郁的生机,以及象征着死亡寂灭的死气。 “这个人是齐太全。” 一道光芒划过识海,陡然驱散迷雾疑云,将一切尽皆映照得通明透亮。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所以说玄影修巳两人,便是玄武道主为自己选择培养的器具,用以推演验证他想走的道路。”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玄武道主播下一粒种子,悉心浇水栽培,等待着它的开花结果。 就像是当初的宫苑和白悠悠,到了合适的时机或许就会将之收割品尝。” 卫韬心念电转,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将几乎全部精神都沉浸其中。 “生死轮转、无间之域!” 就在此时,玄影修巳的声音响起。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感知到了对方所显化出的真意猛地向内收缩,刹那间融入到两人身后的那道虚幻身影之中。 两人结为一体的手印向前推出。 和那双缓缓睁开的黑白眼眸一起,陡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冲击。 “他们体内有齐太全留下的精神印记。” “所以这一杀招在纯粹的力量上并不算太强,但灵意却达到了令人心惊的高度层次。” “既然他们毫不客气,更不给自己留下一点退路,那么这份凝聚着玄龟死意的大礼,我也只能是勉为其难先收下来,待到日后再想办法作一回礼。” 轰! 一道身影急速膨胀变大。 “混元无极,元胎归一!” 卫韬精气神意汇聚一处,刹那间向上拔高至极限,双拳似缓实疾向前击出。 玄影修巳气机相连,神交意合,不分彼此。 此时此刻,两个人仿佛真的做成了一个人,将凝聚了全部精神的印诀平推而至。 轰! 拳掌还未真正相交,玄影修巳眼前却是陡然一花。 不见了那道变得狰狞恐怖,犹如黑暗妖魔的躯体。 也不见了珞水两岸的茫茫风雪。 只看到一片玄黑颜色,毫无征兆横亘前方。 几乎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野。 这好像是一堵无边无际的墙壁。 表面隐约可见繁杂的纹路,流露出古老悠远的感觉。 同时还有若有似无的死亡寂灭之意,就从这堵墙内散逸出来。 修巳对此似乎毫无反应。 玄影却精神摇曳,陡然从无思无想、无我无念的境界中脱离出来。 他死死盯着眼前笼罩一切的黑暗, 那里似乎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仿佛他本就应该是其中的一份子,此时正在回归母体。 就在魂不守舍的刹那,仿佛有一道轰鸣在玄影的意识深处炸响。 他猛地惊醒过来,心中除了难以置信的惊讶疑惑,便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墨色墙壁就在此时消失不见。 玄影看到了一对有些好奇的眼眸。 眼睛的主人正在缓缓击出一拳,仿佛怕将他直接打死似的,动作极尽轻缓温柔。 “你是打不死我的。” “就算是这一拳再厉害十倍百倍,你也不可能凭借它将我打死。” “道主,我们欠你的,你又收了回去,这下应该都还清了。” 玄影忽然有些想笑,却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笑得出来。 因为在卫韬的拳头落下之前,他便已经生机断绝,失去了所有意识。 一同死去的,还有与之联手合击的修巳。 比起玄影最后时刻的绝望恐惧,她从头到尾不明所以,无声无息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到来。 卫韬拳印落下,瞳孔却是骤然收缩。 轰!!! 以三人为中心,陡然风停雪住。 珞水左岸猛地一颤。 无声无息向下沉降少许。 紧接着隆隆雷声炸开。 漫天血雨飞舞,与重新涌入的狂风骤雪一起,铺满了大片河滩。 卫韬缓缓收了拳印,一点点站直身体,低头注视着眼前的猩红地面,许久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玄影修巳的死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也没有想到,玄武道主留下的印记,竟然能将瞬间两人杀死。 别说能不能抵抗,甚至两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卫韬不停回溯着玄影修巳的最后一击,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最终基本上可以确定,就在他借助两人展现的生死轮转意境,再次沟通连接到那堵充满死意的“黑墙”后,便已经开启了他们的生命倒计时。 通过留下的印记,玄武道主或许同样察觉到了那堵墙的存在,然后便毫不犹豫催发印记深入感知,也因此导致了玄影修巳的死亡。 两个武道宗师,说舍弃就舍弃,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纠结迟疑。 卫韬眼前浮现出那道清颧的身影,再看看满地的鲜血肉糜,心中莫名便生出些许难以言述的复杂情绪。 下一刻,他缓缓转身,看向自南向北而来的一艘楼船。 似乎被刚刚爆发的动静惊吓到,它就在水中巡梭不前,却又因为船大难掉头,一时间便僵在了河面。 卫韬收敛思绪,转身就要直接离开。 但在临行的前一刻,他的目光落在高高悬挂的旗帜上面,眸子里顿时闪过些许意外神色。 ………… ……………… 咚! 一声闷响在楼船甲板传开。 尽管他已经尽量将力道放轻,均匀散开,还是让整条船微微一震,猛地向下沉降少许。 邢妱的心也随着楼船的动荡骤然下沉,就连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由于教门大比后新福地的原因,她从无极宫一路北上,见多了想要攀附关系的各色人等,却不像弟弟邢闵一样变得飘飘然,而是一直保持着宁静淡然的心态。 但是,此时此刻。 遇到这种恐怖的高手,甚至有可能是阴极阳生的大宗师,就算她是无极宫道子,也根本不值一提。 在对方眼中,她的身份或许和普通人并无太大区别,都只是随便一脚踩死的小角色而已。 尤其是在这种前后无人的空旷之地,别说她一个教门道子,就算是五个十个道子在此集会,也不会让他生出太过顾忌。 邢妱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 努力平复着已经纷乱的心境。 却完全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过巨大,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走路的羔羊,毫无征兆撞到了斑斓猛虎的脚边,又怎么可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教门大比之后日久不见,邢师姐这段时间一切可好?” 忽然,一道莫名熟悉的声音自甲板缓缓响起,传入还有些怔怔发呆的邢妱耳中。 她耳朵微微颤动,一时间仿佛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你,你是……” 再看看下面那道穿着黑袍的颀长身影,邢妱张了张嘴,一个名字萦绕脑海,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吐出口来。 “我刚刚在岸边看到了船上悬挂的旗子,所以才专门抽出一点时间赶来,就是想和邢师姐说几句话叙旧。” 他慢慢说着,语气平静温和,“没想到师姐竟然不记得我,倒是让人感到有些遗憾。” “我,我没有……” 邢妱心中砰砰直跳,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再开口时已然是换了言辞,“卫师弟还对我的项链有兴趣吗,回宗门后我又找到材料做了一个,基本上还是和之前相同的样式。” “邢师姐的项链啊,我自然是非常有兴趣。” 卫韬微微一愣,旋即悠悠叹道,“邢师姐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知道我缺什么,就给师弟填补什么……” 话说一半,他忽然眯起眼睛,朝着船舱看去,“神佛下生,青莲降世,邢师姐知不知道,在这艘船上还有位来自往生之地的客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02章 坏空 珞水中央。 楼船破水分波而行。 最高一层的阁楼之中,暖炉生香青烟袅袅。 卫韬端坐桌后,手捧热茶轻啜慢饮。 在其手边,放着一条青色甲片串成的项链。 不时随着他的触碰叮咚轻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悦耳之声。 邢妱坐在一旁,将空了的碟子撤下,又换了几盘新的点心摆好。 「若不是新接手的福地出了些问题,我也不会从宗门北上齐州,更无缘在珞水河畔见到卫师弟的宗师风范。」 她擦了擦手,微笑说道,「自从被宫主安排任务后,我紧赶慢赶才给卫师弟做出这串新项链,还要加上送给倪灀师妹的礼物,总算是没有耽误了行程。」 卫韬很想说项链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上面的甲片,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是以茶代酒,表示感谢。 「福地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邢师姐尽管开口。」 停顿一下,他温和笑道,「师弟虽然是个粗人,干不来太精细的活计,但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怕脏,又有两把子力气,有什么需要使劲的粗活,直接交给我就是。」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邢妱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若我真的处理不了,自然不会对卫师弟客气。」 说到此处,她满是感慨,悠悠叹息,「一想到后面还站着你这位阴极阳生的大宗师,我心里顿时就安定下来。 甚至有种将此事直接丢给卫师弟处理,我去青麟山上找倪师妹小聚几日的念头。」 卫韬哈哈一笑,浑不在意道,「邢师姐想去就去,到时候从船上给我找个向导带路就是。」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品尝点心,说些分开后各自经历的事情,气氛融洽和谐。 在木桌对面,名为小珺的少女垂手肃立,不敢轻动分毫。 面对着数步外的那个年轻男子,一股股寒意从她的心底升起,就像是小动物在面对最为恐怖的天敌。 喝完最后一口香茗,卫韬将茶盏置于桌上,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开口说道。 「往生之地,真空家乡,那是连我都为之神往的好地方。 尤其是位于其中的青红紫玄四座莲台,更是能吸引我全部的目光。 结果你身为红莲座下候补圣女,竟然从那般宝地叛逃脱离,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怀疑,你所说的一切到底有几分可信之处。」 小珺表情苦涩,艰难说道,「道子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也没有办法。 若是实在不相信小女子所言,道子现在便可以取了我的性命,便不用担心后面是否会出现其他变化。」 「你说的很有道理。」 卫韬摩挲着那串项链,微微点了点头,「我决定采纳你的建议。」 邢妱提起茶壶,帮他续满杯子,从头到尾没有向小珺看上一眼。 「不要,小珺不是坏人!」 就在此时,一声充满焦急的呼喊从楼梯口外传来。 邢妱皱眉,紧接着幽香浮动,桌边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两个呼吸后,她重新坐下,手中还拎着那只茶壶。 「我弟弟欠揍,已经把他打晕了。」 停顿一下,她露出些许歉意的笑容,「如果下一次他再敢这么没大没小的聒噪,我就打断他的腿。」 「该管教就管教,倒也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 卫韬又捧起茶盏,「小珺姑娘还有什么遗言吗,没有的话就可以上路了。」 「我,我还不想死。」 她嘴唇翕动嗫嚅,抬头看了一眼。 却只见到一团犹如实质的黑暗,就在面前涌动不休,好似下一刻便会将自己吞噬淹没。 「不想死,就要拿出活的态度,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怎么看都像是着急上火要将自己送入黄泉。」 黑暗中,卫韬的声音缓缓响起,流淌在她的耳边。 「说说吧,你隐瞒身份,潜藏在邢师姐身边,到底要做什么?」 「我确实叛出了青莲。」 小珺精气神仿佛都被抽空,喃喃自语道,「藏在邢道子船上,也是为了躲避他们可能的追捕。」 停顿一下,她接着说道,「三十年前圣教,不,妖教被镇压后,红莲使的位置一直空悬至今,吾等都是托庇于月散人巫尪麾下,才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处。 结果就在不久前,月散人不知为何忽然身故,我们这一脉也就成了即将被瓜分而食的猎物。 这样的话,我这个所谓的候补圣女的下场,绝对会比其他普通教众更加糟糕,能得一个速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悄无声息间,黑暗渐渐散去。 卫韬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他想起清风观外的一战,当时月散人也确实说过,只要他能加入青莲教,就保举他坐上红莲使的位置,如今两相对照之下,倒是有了几分可信程度。 不过,在慢慢喝完第二杯茶后,他依旧是一副冰冷漠然的表情。 「你是红莲座下候补圣女,就算是红莲使不在,一向照应你们的月散人身死,也不应该成为你直接叛逃的理由。」 小珺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安,但形势比人强,尤其是自从月散人出事后,教内局面便一日比一日混乱。 我若是不走,怕是早已经被当做祭品,沉入到了弱水之中。」 听到此处,卫韬真正来了兴趣,「弱水,它是一条河?」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问题,青红紫玄四座莲台,它们到底有多大?」 比起第一个问题,卫韬更关心的还是第二个问题。 毕竟以状态栏吸收物品的惯例来推断,越是傻大黑粗的家伙什,能够提供的金币就越多。 好比珞水飞鹰堂主家里的龙兽雕塑,或者是太玄山上的破败石碑,每个都至少是两位数以上的进账,吃掉一个就相当于一两年的自然积累。 小珺微微一愣,想不明白这位元一道子的关注点竟然会如此奇怪。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道,「回道子的话,青红紫玄四座莲台,每一座都九尺方、五尺高,按照妖教老人所言,取的便是九五之数的寓意。」 「九尺高,五尺宽。」 「这东西竟然这么大的吗?」 卫韬比了下面前的实木圆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面上顿时露出温和笑容,「既然你是从往生之地逃了出来,那么应该记得重返回去的道路。」 无处不在的压力悄然散去。 小珺不由得暗暗呼出一口浊气。 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一时间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甚至想直接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她点点头,再开口时已经暗暗改了称呼,「回道子的话,奴婢确实知道如何回去,不过往生之地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点,就算是我想要寻找的话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卫韬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往生之地还会到处移动?」 「对,弱水源头便是往生之地。 而弱水并不是一条固定的河流,更像是雨季的山间泉溪,会不断变化移动,所以往生之地也会随 之而变。」 她偷偷看一眼卫韬的表情,当即将话题转到他最为关注的点上,「青红紫玄四座莲台就在弱水源头左近浮沉,再加上往生之地的冥土,这就是整个妖教为之存在的根本。」 「弱水、莲台、冥土。」 卫韬闭目思索,消化所得。 阁楼内顿时陷入安静。 直到他缓缓睁开眼睛,小珺才接着说道,「奴婢还知道一件事情,也和教门有关,不知两位道子有没有兴趣。」 「有兴趣,你直接说就是。」 「不久前我捉到一只妖教传讯的鹰雀,得知青莲左使连同麾下不少精锐教众,几乎全部消失在了定玄山中。 最后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他的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刺激,变成了一个疯子,直说教门定玄派就是一个魔窟,里面有吃人的魔物。」 卫韬心中念头闪动,莫名便想到了宫苑。 她在临死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所说的遗言,竟然是杀光定玄山所有练脏玄感。 那么,宫苑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焦急迫切? 不过,他还是一以贯之的想法。 无论定玄山变成什么样子,都和他都没有关系。 里面就算是妖风四起,魔物遍地,只要没有惹到他的头上,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千里迢迢跑去漠州,杀灭定玄派的满门。 种下诡丝,收了小珺。 卫韬直接将她丢给邢妱看管,自己则寻了处安静的舱房开始整理收获,感悟所得。 状态栏浮现悄然眼前。 「发现青色甲片,是否进行吸收。」 他屏息凝神,轻轻一点。 刹那间悦耳鸣响不停,金币数量次第上升。 十二枚甲片,正好提供了十二枚金币。 卫韬一个个功法界面看过去,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玄武真解明牝篇上面。 龟蛇交盘如今是破限七十四段,想要提升到破限八十段,十二枚金币甚至还不一定够用。 所以说,倒不如借助此次感悟玄影修巳龟蛇意境的机会,直接将明牝篇推升至圆满层次,如此或许便可以顺理成章天人交感,成就玄武宗师。 名称:明牝篇。 进度:百分之八十。 状态:融会贯通。 境界:阴阳和合。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悄无声息间,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分批注入身体。 细致入微的变化随之到来。 卫韬肃立舱内不动,身体稳如磐石。 双手结元胎拳印,深入领悟阴阳意境。 比起龟蛇交盘破限七十段时的痛苦,明牝篇的提升仿佛便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甚至让他感觉到了莫名的清爽。 时间一点点过去。 变化渐渐停息。 明牝篇无声无息便来到了百分之九十的层次。 距离一般意义上的圆满,只剩下一步之遥的距离。 卫韬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第二枚金币投入进去。 他面带笑容,期待着变化来得更加持久一些。 轰! 陡然间剧变突生。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神秘气息便轰然注入身体。 其强度至少是上一次的十倍。 「以玄影修巳为镜,体悟感知龟蛇意境,再加上一直以来从未松懈的阴阳和合修行。 本以为提升明牝篇成就玄武宗师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竟然忽略了天人交感,会引发如此的动静。」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刹那间便出了舱房。 又是一步踏出,便穿过船尾来到珞水之上。 噗通一声坠入河中。 此时此刻,在他的感知之中,苍天如盖,已然变得一片漆黑。 最高层的阁楼。 邢妱和小珺同时愕然抬头。 看向寒风呼啸,雪花纷飞的天空。 刚刚苏醒过来的邢闵也跟着抬头,却只见到了漫天飞舞的风雪,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再左右看看,完全想不明白,自家姐姐和小珺姑娘为什么会表现出如此惊讶的神态。 轰! 在邢妱眼中,楼船上方的天空已然变得截然不同。 黑暗如潮涌动,压力遽然降临,仿佛要塌陷下来将她掩埋。 「这是天人交感。」 「竟然会出现如此规模,如此恐怖的天人交感,甚至直接引动了我的玄感妄念。」 「难道在附近,正有人即将晋入天人化生的宗师层次?」 「自从教门大比之后,我一直呆在无极宫中,反倒像是变成了一只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忘记了外面的辽阔世界。 此次北上齐州,在珞水航行一段距离,竟然就遇到了包括卫师弟在内的两个武道宗师,既是对我的压迫,其实更是一种无形的鞭策。」 邢妱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 精神意气凝为一处,借助此时恐怖的意境压迫,不断感知体悟玄念,浑然不顾那位天人交感的宗师是敌是友,身在何处。 她很安心,就像是呆在宫里,坐在老师身旁。 即便外面有再大风浪,也不会生出任何担忧焦虑。 就算附近有武者成就宗师,就算此人引动的天人交感看上去黑暗邪恶,那又如何? 难道对方还能跑到船上撒野不成? 舱内有卫师弟这位实力堪比阳极的大宗师坐镇,就算是再邪的邪道宗师,来了也得夹起尾巴盘着,老老实实卧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造次。 小珺很快收回目光,低眉顺目随侍在侧。 只是在低头的一瞬间,她微不可查朝着卫韬所在船舱看了一眼,额头上不自觉地又沁出一层细密冷汗。 哗啦啦! 卫韬站在河底,踏波而行。 不为充斥着黑暗死气的意境所扰,不为体内即将爆发的剧变所动。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玄武龟蛇、四季为冬,五行主水、天之北陆。 所以说,此时他身处齐州北地,于严冬之季跳入珞水河中,正应了成就玄武宗师的真意。 轰! 珞水陡然炸开一道大浪。 黑暗死寂,吞噬生机的玄意便在此时降临,轰然没入卫韬体内。 他缓缓抬头,目光透过浑浊涌动的河水,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 心情在这一刻忽然变得祥和宁静。 ………… ……………… 午后时分。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阳光遍洒大地。 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和风雪交加的齐州不同,地处中原的玄州近来一直都风和日丽,气温宜人。 玄武山的积雪早已融化,青黑色的山体折射出一层极淡的金色,远远望去甚至有些金碧辉煌的感觉。 庞阙做完午课,缓缓朝着玄武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内门弟子行礼问好,他也谦和以对,每次都停下来认真还礼,没有表现出任何高高在上,骄傲矜持的姿态。 「庞阙来了,直接进来吧。」 刚刚来到玄武殿门前,一道苍老的声音便从门内传出。 四周一下子变得沉闷寂静,就连呜呜吹过的山风,也在此时不见了踪影。 「是。」 庞阙深施一礼,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外面阳光明媚,里面却黑暗阴森。 以庞阙所站的位置为分界线,一道金色透过门缝深入进来,将左右分隔成了互不相连的两块。 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桌一椅一人而已。 一道看上去有些消瘦的身影端坐桌后,恰好位于光暗交界的终点。 身前被金色阳光映照,身后却是一片目不能视的黑暗。 阳光带来生机,黑暗隐含死意,就在此刻会于一处,相融交织。 给人带来一种莫名奇幻诡异的感觉。 「弟子见过道主。」 庞阙微微躬身,再行一礼。 齐太全静静注视着他,沉默许久后露出一丝笑容,「教门大比的时候,阙儿和元一卫道子两次交手,对他想必会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停顿一下,他开口问道,「那么在阙儿看来,卫道子又是个怎样的人?」 「弟子和卫师弟接触并不算太多,不过也算是有一些了解。」 庞阙微微一怔,没有想到道主专门找他过来,所问的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他陷入思索,回忆着和卫韬相处的点点滴滴,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两人有过交流的话题。 片刻后,庞阙斟酌着慢慢说道,「如果说天赋资质,修为境界,卫师弟能够成为元一道子,肯定有独到过人之处。 弟子当初和他两度交手,也不过是侥幸赢了一招半式而已。」 「至于卫师弟的为人,自然也是好的,当初若不是他和倪师妹出手相助,我们怕是已经丧命于青莲妖人手中。」 齐太全默默听着,一直都没有说话。 直到庞阙说完后许久,他才微微颌首,换了个话题,「我要闭关一段时日,近期山门的一应事务,还需要你分出些许时间精力进行处置。」 「门内还有诸位长老殿主在,弟子又有何德何能……」 庞阙心中震动,讶然抬头。 这一刻,在他的眼中,所有一切都骤然生变。 身处的大殿不见了。 前方的桌椅不见了。 就连端坐不动的道主,同样消失无踪。 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让他感觉非常陌生的,亮若星辰的双眸。 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深邃光芒,沉默无声笼罩在他的身上。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数画面在庞阙面前闪过。 他看到了早已不在人世的风洳太上。 看到了其他许多同门。 甚至看到了某个打着纸伞,感觉异常熟悉,却又死活记不起来到底是谁的女子。 但是,他唯独没有看到自己。 庞阙疑惑茫然,如坠深渊。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唰! 所有的画面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一切又都恢复到了原有的模样,那双亮若星辰的双眸也杳如黄鹤、不见踪影。 只有向后坐在桌后的玄武道主,不知道在出神 的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一点点向后靠上椅背,缓缓闭上了眼睛,「出世洗心,入世炼心,这就是属于你的历练,对破开玄感晋入宗师也有不小的益处。 至于门内的长老执事,他们都会全力配合,你放心大胆去做就是,真碰到拿不准的事情,可以问一问刘椽凕刘长老,让他帮忙参详建议。」 「是,弟子知道了。」 庞阙垂下眼睛,缓缓出了玄武殿。 吱呀一声轻响,殿门被关上了。 再次将阳光隔绝在外,所有一切掩盖在黑暗之中。 很快来到傍晚,最后一缕余晖即将消失,天色渐渐变得昏暗。 玄武后山,谷尽水源。 一道漆黑罅隙就在近前。 齐太全背负双手,低头注视着水流汩汩涌出的洞口,缓缓走了进去。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百步,豁然开朗。 不久后,他有些出神地注视着横亘前方的石门,心中不由得浮现出许多已经模糊的场景。 隆隆响声中,石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里面是更加幽深黑暗的山洞。 从石门后一路绵延向下,不知通往何方。 或许是已经走过很多遍的缘故,他对这条充满崎岖的暗洞很是熟悉。 行云流水般在黑暗中穿行,每每都恰到好处避开一处处障碍,没有将速度降下半分。 直至来到第二道石门。 他才悄无声息停下脚步,缓缓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啪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一只气球刺破爆开。 还有腐败腥臭的味道随之传来。 幽暗空间内,一对泛着惨绿光芒的竖瞳亮起。 还有令人汗毛直竖的嘶嘶声,和那双眼睛一同出现。 下一刻,石门两侧的灯火被点燃,映照出盘绕在石柱上的灰鳞大蛇。 它的身体坑坑洼洼,许多地方鳞片都已经脱落,鼓起大大小小的血泡,内里清晰可见密密麻麻的墨色触丝,仿佛活物般在血肉间穿梭来回。 不时还会刺破一只血泡,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将粘稠脓水滴落地上。 面对着闯入进来的人,大蛇高高昂起头颅,嘶嘶吐着信子,摆出了防备的姿态。 啪嗒! 一块碎石从上方的岩壁落下。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向后退出数尺距离,任由那块有着尖锐棱角的石块砸在地上。 同时避开灰鳞大蛇闪电般的扑杀。 山洞无风,烟尘久久都未消散。 「纵然努力再多,你也不成修蛇。」 「既然路是错的,那你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齐太全一声低叹,伸手点两只竖瞳中间,然后轻轻向下一按。 刹那间十数米长,比水桶还粗的蛇身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无数墨色触丝从中疯狂涌出,又被他抬手一揽一收,便只剩下了一根蜿蜒游转的黑线,缠绕在了指间。 做完这一切,他推开第二道石门。 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道扑面而来,就像是打开了填满腐肉的密闭地窖。 他对此浑然不觉,只是安静注视着内里飘忽不定的碧绿磷火。 以及在惨绿光芒的照耀下,石洞尽头那座牢笼一样的白骨祭坛。 默然许久,他一步步来到祭坛边缘,然后就在那里坐了下来。 「一甲子前,我和师兄同时拜入玄武道中,成为最普通的外门弟子,幻想憧憬着明日的美好生活。 那时我还年轻,什么都不懂,甚至连独自生活的经验也无,受了不知道多少明里暗里的压迫排挤,也多亏了师兄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的关心照拂,才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 「四十年前,北荒大周血战,师兄单人匹马连闯数关,将我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又一路送回后方治伤,如此方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齐太全低低叹了口气,「这份情谊,虽然从来未曾与他人提起,我却一直都记在心里。 哪怕许多岁月过去,哪怕师兄已经已经离开近十年之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忘怀。」 「所以在那次朝廷祭典大礼过后,师兄密议让我帮忙,我便直接应允下来,暗夜下山击杀东禾先生于西林之畔,取其诡丝交由师兄任意处置。 后面更是对师兄所做之事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为的便是让师兄不再为伤痛所扰,亦不为死亡所惧,甚至和师兄一样,希望你能逆转生死,长存世间。」 齐太全闭上眼睛,摩挲着冰凉光滑的白骨,又是一声低沉叹息。 「当年珞水河畔一战过后,风师兄苦苦思虑十数年之久,最终决定双管齐下、灵肉同施,想要以此扭转势不可挡的衰弱败落局面。 还记得当时你对我说过,诡丝寄托真灵,玄武反饲肉身,只要有一条路能够走成,就算是开拓性的壮举。」 「但是,师兄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且是两条路都被尽皆堵死,再无任何回头的可能。」 「风师兄选定关门弟子容纳真灵。 结果她忘却舍离,不见不闻,从根本上和你断绝了联系。 除此之外,师兄以本门镇压的那样东西为引,想要反饲肉身,逆转生死。 然后就在今日清晨,我以玄影修巳之死感悟虚空玄武龟蛇之像,才发现师兄和我之前所设想的内容并不正确,而是从一开始便有错误夹杂其中。」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步之失,全盘皆输。 最终得到这样的结果,虽然早在吾等预料之中,却不知师兄的在天之灵能否真正接受。 只是接受也好,不甘也罢,既然事已至此,再说其他也是无益。 如今之计,也只好等师弟我将第三条道路真正走通之后,再回到此地凭吊告知师兄。」 咔嚓! 以齐太全的掌心为,密密麻麻的裂纹向外延伸。 瞬间遍布整个白骨祭坛,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咔嚓咔嚓! 惨白碎屑崩解四散,带动碧绿磷火纷飞。 整个祭台倾倒塌陷。 露出下方一尊漆黑如墨的棺椁。 有如实质的死气,化解不开的恶臭,尽数从中散发出来。 棺椁悬空,下方伸出墨色触丝刺进地面,每隔数个呼吸时间便会一阵轻颤。 他面无表情,屈指一弹。 又是咔嚓一声脆响,厚重的棺盖高高飞起,落下后又砸起大片骨粉。 齐太全上前一步,低头看去。 里面躺着一具干枯如柴的尸体。 唯有腹部高高鼓起,内里还在不断蠕动,仿佛有活物隐藏其中。 他缓缓伸手,触碰到尸体的手臂。 噹! 声音清越悠扬,仿若金铁交鸣。 「叽叽!」 就在此时,凄厉啼叫忽然响起。 一道黑影闪电般从远处而来,沿途各种丹丸洒落一片,刹那间便已经到了棺椁近前。 这是一只半人多高的猴子。 身体同样溃烂不堪,大片大 片的毛发都已经脱落,露出内里鲜血淋漓的骨肉。 又有密密麻麻的触丝在其中涌动不休,仿佛刺绣缝线,蜿蜒游转。 它作势欲扑,却是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眼眶内只有漆黑空洞,糜烂的鼻孔不停翕动,似乎是嗅闻出了熟悉的味道,便又缓缓向后退开。 它将手中的半把丹丸放入棺椁,又将剩下的最后一粒塞进自己口中,嚼也不嚼便直接咽下。 齐太全没有动,和它一起等待着所有丹丸没入尸体。 然后才缓缓说道,「风师兄走到了绝路,你再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 它没有任何反应,俯身去捡拾掉落的丹丸。 嘭! 刚刚低头,它的身体便轰然炸开,血肉铺洒一地,与惨白骨粉混于一处。 「不愿意离开也好,风师兄入了黄泉,同样需要你的陪伴。」 齐太全点点头,指间缠绕的那缕诡丝悄然飞出。 唰! 如柴尸体的腹部被剖开了。 诡丝没入其中,灵动游走。 数个呼吸后墨色丝线倏然从尸体内钻出,上面缠绕着一块碎片。 这是一枚通体玄黑,仅有半个婴儿手掌大小的破碎龟壳。 内里粘黏着犹如角质的烂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腥臭味道。 还有犹如实质的寂灭死气,就从烂肉龟壳之中传递出来。 哗啦啦! 就在此时,刚才还坚固如金刚琉璃的尸体肉眼可见的崩溃,化作黑灰洋洋洒洒飘落地上。 与惨白骨粉,鲜血碎肉交织混合,不分彼此。 「我不敢说风师兄的逆转生死一定就是错的,但至少从现在来看,它确实是一条无法走通的绝路。 毕竟时光如水流逝,冲刷切割一切,世间万物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成住坏空的变化。 既然风师兄的逆转生死暂不可取,那我便再换一条道路,让自己一直处于生和盛的状态,如此或许就能成行。」 啪! 仅剩的一缕墨色诡丝寸寸断裂,失去了灵动生机。 浓郁死气将齐太全笼罩在内。 他夹住那片龟壳,将之容纳进入右手掌心。 从手指到小臂,刹那间肌肉松弛,多出道道皱纹。 他面无表情,低头看去,「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感悟虚空龟蛇之后,我当可奉行人道,吸纳吞噬万灵生机供养己身,自此生盛不衰,坏空不再。」 咔嚓! 龟壳没入手中消失不见,棺椁下方地面同时裂开。 露出下面一方长宽不过数尺的空室。 一个长发覆体,满身脏污的身影平躺其中。 看不出男女,也看不出年龄。 齐太全背负双手,缓缓说道,「风师兄已经不在,你也不用被封在这里助他吸收死气,出来跟我走吧。」 「我会杀了你。」 沙哑干涩到极点的声音响起,充满洗刷不尽的恨意。 「老夫已经开始领悟何为法的意境,凭你的实力,还杀不了我。 而且只要我不点头,你就算从这里出去,也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要怎样,才能真正离开你?」 「你先去一趟灵明山,找山主借来那块灵明宝玉,我需要封存在里面的东西。」 「然后呢?」 「然后你再去齐州青麟山,偷偷吸收青麟山的地气,再循迹进入到地脉山底 ,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和棺材里一样的东西。」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尽量不要和元一道起冲突,不离开青麟山的宁玄真并不好对付,而且我们还需要他们挡住来自北荒的武者。」 那道身影缓缓坐了起来,「我想知道,我们这些个人,如今还有谁活着?」 齐太全沉默一下,「你说的是风洳师兄的其他弟子么,除了你的小师妹孙洗月外,其他人都已经尸骨不存,只有衣冠冢埋在后山。」 「洗月师妹,她现在何处?」 「她不见不闻、不触不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想要见她,出去后自己抽时间去找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03章 破碎 船行水上,人走水中。 道道大浪炸开,就在船尾随行。 仿佛此时不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冬季。 而是暴雨倾盆,冰雹侵袭的夏日。 天空中乌云密布,气氛压抑凝滞。 再加上不时哗哗落下的冰雨,此时就连邢妱的弟弟邢闵都知道,好像真的是不太正常,仿佛末日降临般让人有些心慌。 而在邢妱眼中,所有一切早已变得不同。 天苍苍,雨茫茫。 笼盖四野,无处可挡。 在这种情况下,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下的一只蜻蜓,就算是躲在洞中也逃不过黑暗压抑的环境侵蚀。 只能坚定本我,明心见性,等待着风暴之后的雨过天晴。 楼船前方,珞水分出一道支流。 几艘乌篷小船隐于暗处静静等待。 「确定绮珺就在那艘楼船之中?」 其中一艘船上,某个身着青衫、两鬓斑白的男子负手而立,目光深邃悠远,望向灰白一线的天际尽头。 「回区长老的话,属下经过数次秘密探查,绝对确定绮珺就在楼船之中。」 在青衫男子身侧,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缓缓说着。 「不过这艘船悬挂着无极宫的令旗,似乎是无极宫主亲传弟子,无极道子邢妱出行。 所以属下在发现了绮珺圣女的行踪后,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一是担心打草惊蛇,绮珺圣女会趁着我们与无极宫交锋时逃走; 二是我们对于船上的具体情况还未查明,不知道里面除了邢妱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宗师之上的高手坐镇。」 「你做的不错,情况不明,确实不便轻动。」 青衣男子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一定不能盲目乐观,要把困难想在前面,如此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说到此处,他露出一丝淡淡笑容,「不过既然我来了,那么一切问题就不再会成为问题。 今日除非是无极宫主亲临此地,其他任谁也无法阻拦吾等抓捕叛逆的行动。」 女子满心欢喜,满面笑容,「属下恭喜长老,贺喜长老,红莲业火神功大成。 再携此次寻回叛教圣女之功,定然能再进一步,坐上圣教散人之位!」 区长老一摆手,表情云淡风轻,「不要乱说,日月星三散人非有德者不能居之,老夫目前还不敢想得太多。 待到返回圣教之后,有日散人他老人家的襄助,若能坐上空悬许久的红莲使位置,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女子眼波流转,压低声音问道,「长老,属下听说青莲左使闻衍出事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闻左使确实已经失踪,虽然还未曾确定他的死讯,不过生还的可能性已然极小。」 区长老眉头皱起,语气疑惑,「老夫也有些想不明白,青莲左使连同诸多教中精锐,为什么会尽数折损在了定玄山内。 以闻衍的修为境界,尤其是在上次返回往生之地闭关突破后,已经是实打实的阳极层次。 即便比不过成名已久的大宗师,也不应该被直接打死,连逃都无法逃掉。 所以就算是罗青隽死而复生,只要闻衍一心想走,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将人留下。」 女人点点头,深以为然道,「长老说的很有道理,莫非是闻左使躲到了什么地方暗中疗伤,要等到恢复完好后才会出来?」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区长老瞑目思索,「不过最后逃出来的 那名教徒,一直在说定玄山变成了魔窟,里面藏有吃人的魔物。 更深一层去想,此事有可能还牵扯到了宫长老,日后教内肯定还会有法旨降下,要将关于定玄山的一切查个清楚明白。」 忽然,他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下意识伸手摸了***前的衣衫。 「我此次出行,还带着一座业火红莲,怕是有可能会让我直接前往漠州探查情况。 如果定玄山内真的有大恐怖隐藏其中,到时候又该如何避免危险,同时还要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区长老猛地睁开了眼睛。 眸子里闪过一道璀璨光芒,穿透风雪投向珞水主干流淌的方向。 仔细观察片刻,他颇为满意地笑道,「你的情报不错,果然是悬挂无极宫旗帜的楼船,如此倒是不枉我在这里等候许久,只要能将绮珺捉回,就算是不虚此行。」 旁边的丰腴女子暗暗松了口气,「长老,我们是在这里等他们过来,还是直接杀出去将他们拦住?」 「已经在此守候了这么久,也就无所谓再等待一点时间。」 区长老悠悠叹了口气,「那就让他们多享受一会儿安宁祥和的时光,也算是老夫对他们最大的恩赐。」 就在此时,漫天飞舞的风雪毫无征兆一滞。 以那艘楼船为中心,天地间仿佛变得隐隐有些不同。 区长老眯起眼睛,眸子最深处熠熠生辉,泛起朦胧梦幻的光芒。 他精气神意凝为一体,深入探查仔细感知。 「哦?倒是有点儿意思。」 「这种感觉,难道是有人在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师?」 「是无极宫邢妱,还是另有其人在此。」 「不过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多一个少一个武道宗师,根本就无法影响到此次行动的大局。」 「毕竟老夫已经开始触碰到阴极阳生的真意,区区一个正在成就的阴极宗师,只要他敢来插手此事,那就是不将自己的性命当成回事,非要在大好的日子寻死。」 区长老念头闪动,心境平静宁和,不见一丝波澜产生。 但就在下一刻。 波澜不生的心湖陡然炸开一道大浪。 刹那间便打破了区长老的清明,整个人都不由自主陷入到呆滞之中。 在他的眼中,天毫无征兆就黑了。 犹如一只如漆如墨的锅盖,不讲道理直接倒扣下来。 刹那间狂风大作,暗流涌动。 又有令人心悸的寂灭死气,横压珞水之上,仿佛要将其他一切尽数排斥出去。 「这种感觉,确实是武者晋入宗师境界的天人交感。」 「但是,如此恐怖的天人交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即便是我闭关日久,踏出往生之地,观察世间万物,恰逢其会领悟到阴极阳生的真意,所造成的动静都比此人远远不如。」 就在此时。 轰的一声巨响。 犹如火山喷发,一道水柱自珞水河内高高飞起。 随后楼船逐波而行,后面隆隆巨响连成一片,道道大浪轰然炸开。 紧接着暴雨从天而降,将珞水两岸完全笼罩在内,噼里啪啦拍打冲刷出不知多少泥沙。 区长老身体刹那间紧绷到了极点。 「这种威势,简直就是龙王出行,风雨相随。」 「不,不对,前方天黑如盖,雷声隆隆,雪雨交加,大浪涌动的景象,怕是龙王相邀雷公电母同行,而且他们还都坐在那艘楼船之中。」 「无极道子邢妱,她难道还有其他隐藏至深的身份?」 「到底是她自己在天人交感,成就宗师,还是有其他人和她同船而行? 如果有其他的话,这个人到底是谁……」 莫名其妙的,区长老脑海闪过许多古怪诡异的念头。 再看一眼大浪排空,暴雨倾盆的景象,他心中已然萌生退意,不愿再在此地停留片刻。 乌篷船上,区长老还能保持平静镇定,旁边的丰腴女子却是两腿发软,几乎无法维系住站立的姿势。 她呆呆看着楼船穿透风暴雨雪,后方炸开道道大浪,心神都因为惊惧而变得一片空白。 仿佛迎面而来的并不是等待捕捉的猎物,就是一头狰狞可怖,择人欲噬的妖魔。 只要再靠近一步,他们便会被生吞活剥,顷刻间消化得干干净净。 区长老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直接就要弃船离开。 他刚刚抬起一只脚,却猛地僵在那里,仿若变成了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下一刻,他慢慢将脚放下,然后缓缓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某个位置。 不断炸开的水浪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空中如漆如墨的笼盖也消失无踪。 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卷起雪花重新统治了整个天地。 区长老一动不动,怔怔看着数步外的那道身影。 眼神充满疑惑,还带着极度的沉凝。 这是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男子。 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袍,露在外面的皮肤很白,又如玉细腻,完全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俊俏书生。 但是,在区长老天人化生的感知之中,那里却似乎没有人,只有一团黑暗在涌动。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进去。 明明看到人就站在那里,但以天人交感的宗师真意探知,却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如此截然相反的矛盾冲突,让区长老烦闷欲呕,几乎难以忍受。 「你表现得要比其他人好一些。」 沉默片刻,年轻人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温和平淡,却仿佛又伴随着道道雷声,在耳畔心间同时荡开。 区长老艰难低头,便看到了自己的下属,已然是七窍流血瘫倒在地,不知道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你是谁?」区长老深吸口气,努力平静着语气。 他笑了起来,「本人姓卫,单名一个韬字,今日珞水河中相逢,也算是你我之间有缘。」 区长老表情纠结犹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 卫韬也不着急,只是在一旁安静等待,目光甚至从他身上移开,饶有兴致观察着其他几艘乌篷船的模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人立于船尾船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体还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另一人则背负双手,表情淡然欣赏着茫茫雪景。 直到楼船接近这条珞水支流,卫韬才收回目光,语气平静缓缓说道,「到底是认输投降祈求活命,还是以藏在胸前的东西决死一搏,这么长时间过去,你还没考虑好吗?」 区长老面色变幻不定,眼神犹疑不决,陷入到了最为难耐的煎熬之中。 终于,他缓缓伏低身体,在船板上跪了下来。 「小人区綬,愿为先生门下走狗。」 区长老连拜几拜,又从衣内取出一座通体赤红,仿佛火焰静静燃烧的莲花,双手高高托举着献了上来。 「 小人原本是红莲使麾下外务长老,奉了日散人的命令捉拿叛逃的红莲圣女绮珺,不想冒犯了先生天颜,心中深感不安……」 他以头触地,慢慢说着,语气无比谦恭,和之前的傲然自矜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卫韬有些出神看着那朵火焰莲花,根本没听他在说些什么。 红莲流光四溢,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娇艳欲滴,在风雪映衬下更显奇幻美丽。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见到的也都是好东西,让我心甚慰之。」 数个呼吸后,卫韬才悠悠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那朵如火红莲。 区綬还是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双手高举,身体伏低,就像是一只凹出奇特造型的硕大茶壶。 咔嚓! 卫韬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红莲表面。 就在此时,乌篷船底毫无征兆裂开。 咔嚓一声脆响,区綬整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紧接着数丈外的水面炸开一道水浪,浑身湿透的区綬从中一步踏出。 他右手握紧成拳,却又将拇指翘起凸出,朝着还未开始下沉的乌篷船按压下来。 「这可是圣教宝物业火红莲,你不通相应秘法,竟然敢直接伸手去摸,简直是托大到了极点,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就算你是阴极阳生、逆转生机的大宗师,只要没有突破真境臻至灵境,也要在红莲业火的灼烧下真灵溃散,变成一个纯粹的傻子。」 「只要能杀了你,别说让我跪下磕几个头,说几句恭敬逢迎的软话,哪怕是再低贱的事情我都能全盘接受,甚至甘之如饴。 毕竟最后我活着,而你却是死了,死人说的话是没有谁会听的。」 轰! 区綬踏水分波,身法变幻,拇指连点。 唰! 指尖悄然燃起血色光芒,仿佛点燃了一朵猩红火焰。 火焰明灭不定,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又仿佛能够破开屏障直指心间。 顿时生出几分阴森诡异的感觉。 卫韬就在此时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欣喜满足的笑容,目光汇聚一处,落在了那朵幽幽红火上面。 「红莲业火灼烧之下,我倒要看你……」 「恩!?」 一拳落下,区綬心中却是猛地一跳。 「日散人赐予我的业火红莲呢?」 「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甚至完全无法感应到它的气息!」 「他到底是……」 心中刹那间闪过不知多少念头,区綬已经来不及有其他任何反应。 他眼前猛地一黑。 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 黑暗有如实质,就像是不带一丝杂色的黑色天鹅绒,光滑而又细腻。 最终形成一道庞大厚重的墙幕,将他牢牢笼罩包裹在了里面。 耳边忽然响起尖锐而又凄厉的声音,就像是生灵濒死前虚弱衰落的惨嚎,又像是生命刚刚出生时充满活力的哭叫。 区綬心神一片惊惧的空白。 他想要反抗,却根本找不到反抗的目标。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坠落,滑入充满绝望的死亡深渊。 噗通! 一具尸体跌进水中,很快不见踪影。 而除了区綬之外,其他青莲教徒早已尽数化作一堆血泥。 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家无间交融,做成了一个人。 任何两个人单拎出来,都是绝对相互深入交流的负距离。 而且不只是一个点的负距离,算是全身上下所有点的负距离。 卫韬此时已经回到楼船舱房之中。 状态栏内,金币数量变成了二十二。 那朵仿佛火焰燃烧的红莲,同样给他提供了十二枚金币的金帐,和邢妱所送的青甲项链恰好相当。 但是,卫韬却是眉头紧锁,面色沉凝,不见了之前的喜悦笑容。 在接触到那朵火焰红莲之时,他的精神便受到了莫名的干扰,一直都不能摆脱影响。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苏苘施展的青莲秘法,却又比这位候补圣女的手段厉害了不知多少,就连玄武密教双重天人交感都没能挡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色渐渐变暗,时间来到黄昏。 他一直没有出去,就在舱房内端坐椅上,除了眼睛里不时闪过道道光芒,整整一个下午时间都没有动上一动。 邢妱精心准备了一桌席面,见此情况也不敢进来打扰,只能是让楼船放慢速度,尽量减少颠簸,以免搅扰到了卫韬的静修。 他对此毫无所觉。 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眼前所见的,也不是舱内各种器具摆设,而是回到了那片山间花海。 白衣白裙的少女渐渐显现,缓缓朝着白骨祭坛行去。 和之前比起来,原本在她周身环绕的七彩丝线,以及不停吟唱的诸般梵音,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无踪迹。 还有姹紫嫣红的鲜花,也已经败谢凋零大半,剩下的也枯萎衰败,充满了生机断绝的死寂感觉。 更让卫韬在意的是,白衣白裙的少女虚幻无比,几近透明,已然到了溃散的边缘。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白骨祭坛的变化。 蛛网状的裂纹密密麻麻,遍及祭坛全身,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倾倒崩塌。 「又生出了新的变化。」 「宫苑曾经说过,这并不是白骨祭坛,而是一座封镇的牢笼。」 「那么,这里面到底封镇着什么东西,或许马上就能够拨云见日,显露端倪。」 他心念转动,一声幽幽叹息。 仿佛真的有一阵寒风拂过,剩余的花瓣尽数随之坠落地面,然后化作飞灰散去。 与此同时,端坐于白骨祭坛之上的少女一点点起身,朝着他走了过来。 而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也越发虚幻变淡,待到停下脚步时,就只剩下了几不可见的空壳而已。 「罗乞察娑、阿落刹娑……」 她缓缓开口,声音灵动飘渺,仿若来自九天之外。 卫韬微微皱眉,仔细倾听,却根本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咔嚓! 咔嚓咔嚓! 稍远一些地方,白骨祭坛终于开始了最后的倾塌。 啪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被阳光暴晒的肥皂泡,白裙少女的虚幻身影便在此时崩解,化作无数白色光点,凌空组成一张虚幻的大网,就要向不断碎裂的白骨祭坛笼罩过去。 「这种感觉,竟然和第二幅洗月图录禁锢束缚的灵意相同。」 卫韬心中倏然一动,随即伸手没入白色光点之中。 然后猛地朝着自己一拉。 唰! 所有光点全部他吞噬吸收,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就在此时,轰的一声巨响。 白骨祭坛完全崩坏,再也不见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卫韬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神色。 宫苑口中所说的牢笼,里面封镇的 竟然是一个人? 和他曾经所设想过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落差实在太大,一时间甚至让人有些接受不能。 「我的乖徒儿,以为用萝茶灵意就能将我永远封镇禁锢,最终却只能以失败而告终,老夫一朝脱困之时,便是你的真正死期!」 「恩!?」 祭坛破碎之后,一个看上去有些虚幻的老者直起身体,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目光所及之处,他同样为之一愣,似乎有些接受不能。 「你是谁?」 老者并未开口说话,声音却在卫韬耳畔直接响起。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不告而取是为贼,不请自来是恶客,自从苍莽山脉那个深秋雨夜之后,你便一直让我备受妄念侵袭折磨,一笔笔账我都在本子上记着写着,如今正好和你算个清楚分明。」 老者没有回应,身形不断扭曲,明灭不定。 片刻后,他忽然一声叹息,「脱困之后,老夫竟然感知不到肉身的存在,看来玄武反饲肉身的道路已然断绝。 时至如今,也只剩下了诡丝寄托真灵一条道路可走。」 「玄武反饲肉身,诡丝寄托真灵?」 卫韬若有所思,「我大概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想明白了孙洗月不见不闻、不触不临的真正原因。 不过让我感到好奇的是,风洳长老从死后到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形式,幽玄诡丝所寄托的真灵,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我就是玄武风洳,你又是她的什么人?」 老者慢慢说道,「至于诡丝寄托真灵,你可以将老夫看成是和梵天灵意近似的情况,不过却比它要弱小很多,也无法脱离人之肉身而单独存在。」 「我是孙洗月所选中的人。」 卫韬思索所听到的内容,一边随口说着,「这么形容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在那个yin雨霏霏的夜晚,她身边也就只剩下了我一个活人,根本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 也唯有蒙头闭眼,一床锦被盖了,就算是所选的对象有问题,那也只能当成没有问题。」 说到此处,他忽然露出莫名笑容,「风洳太上选择了她,她又选择了我,可谓是因果相连,交织缠绕,一饮一啄,由彼及己。 如此折腾来折腾去,倒是让我们两个凑成一对,合盖了一床锦被。」 老者回以一个温和笑容,「没有关系,以后这床锦被下面,就会只剩下我一个人。」 卫韬并不生气,语气依旧平和,「风洳太上生前一定充满了绝望,却又拼尽全力为自己在绝望中留存了一点希望。 试图以此打破生死之间大恐怖的界限,求得常存于世的自在安宁。 不过在晚辈看来,你白活了一把年纪,心智却依然无比幼稚,未免将事情想象得太过美好。 所谓天意如刀、莫测难循,当你自以为抓住了一线希望时,其实不过是更大绝望的开启。」 「小朋友倒是牙尖嘴利,想要以此乱了老夫的清明,根本就是在痴心妄想。」 风洳丝毫不为所动,「既然你是她所选的人,一定有着诡丝或是血网在身,老夫此时就要让你看一看,到底什么才是玄武真意,怎样才叫做一点真灵长存不朽!」 轰! 卫韬眼前陡然一黑,感觉自己正在向黑暗深渊滑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终点,更不知道在终点会有什么。 只有不断的被黑暗侵蚀包裹,不停地向下坠落,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这种感觉很奇妙。 毕竟他本就在妄念之中,竟然又遭受了更加恐怖的妄念侵蚀,本身就是一件极其罕见的情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卫韬甚至渐渐失去了对自我的感知。 似乎要将他的全部意识都封入黑暗深渊,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此时此刻,卫韬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部分含义。 但是,对他来说,虽然可以从中体悟感知到很多内容,但总体来说,这种程度的压迫还不太够。 而且是远远不够。 如果这就是风洳所说的玄武真意,真灵不朽,那么不免会让他感到失望。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 或许在现实中只是短短的一瞬。 他心念微动,眼前忽然恢复了光明。 所有黑暗尽皆退去,山间花海消失无踪。 就只剩下了一道虚幻到不像样子的苍老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前方。 「你,你的血网,为何会如此恐怖复杂?」 风洳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难以掩饰的虚弱死气,「我的一点真灵,竟然无法将其完全纳入掌控。」 「说出来你可能会不太理解。」 卫韬想了一下,「一百分的卷子,我做出来了八百多分,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沉默一下,他一声低沉叹息,「如果老先生不是只剩下了一点真灵,而是处于生机最盛的巅峰状态,就凭你刚才展示出来的真灵意境,我或许还不是你的对手。 但是很可惜,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你当初似乎选择错了道路,那就只能将自己送上绝路。」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感悟了前辈所展示的意境,那晚辈也不好藏私,只有献丑让前辈点评一下,我对于龟蛇意境的理解又有几分谬误之处。」 轰! 随着卫韬声音落下。 如漆如墨的黑暗再度降临。 带着冰冷空寂的死意,以及吞噬一切生机的恐怖,将那道虚幻身影猛然笼罩在内。 「你……」 「我竟然看到了玄龟修蛇交盘,悬浮黑暗虚空。」 「它竟然是一具腐烂破败的尸体。」 「不,不对,它还在吞噬我的生机!」 「竟然连一点真灵都无法逃过!」 轰!!! 黑暗如潮涌动,湮灭吞噬一切。 风洳的声音恐惧急促,越来越小,直至戛然而止。 悄无声息间,黑暗倏然散去。 「人力有穷,天地无穷,吾想要以一己之力逆转生死,终究只是一厢情愿,一场空而已。」 「你的天赋资质,为我生平仅见,就算是我的关门弟子洗月道子,也是远远不如。」 风洳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了之前的阴森冰冷,听上去反而给人一种慈祥温和的感觉。 卫韬目光宁静平和,看向面前那道仅剩一丝空壳的虚幻身影。 他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前辈谬赞了,我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非常清晰,根本和天才这两个字搭不上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庸才而已。」 「你若是庸才,那整个世间就再无天才可言。 不论其他,只看你能将交盘血网修行到如此高度层次,便可以称得上是玄武第一门徒。」 风洳慨然长叹,身影飘摇,明灭不定。 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消散。 毫无征兆的,他的整个身体烟花一般炸开,化作悬浮虚空的点点碎屑,又随即消失无踪。 就在此时,卫韬忽然又听到了风洳的低沉叹息,似乎就在他的耳旁幽幽响起。 「老夫自作自受,求仁得仁,只是对不住曾经的弟子同门。 还有,你一定要告诉他们,要小心幽玄诡丝,它承载玄念,寄托真灵不假,却有着极大的祸患隐藏其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04章 重明 黄昏时分,船舶靠岸。 夜幕笼罩大地,珞水两岸一片漆黑。 大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甚至随着夜晚风势加大,变得更加狂乱起来。 雪花夹杂着冰屑,不停敲打在船舱外墙,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卫韬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缓缓从端坐了不知多久的木椅站直身体。 船舱还是那个船舱,里面简单的陈设也没有任何变化。 山间花海,白骨祭坛已经不见。 还有白衣白裙的萝茶少女,一点真灵留存的玄武风洳,也一同消失无踪,找寻不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不知道今后还能否再次显化眼前。 卫韬沉默无语,甚至还有些怅然若失。 心中萦绕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以前花海祭坛尚在的时候,他经常会被影响精神,不时引发诸般妄念。 当时总是觉得烦躁,恨不得将一切都毁灭砸烂。 但无论怎么说,花海祭坛和白衣少女也算是陪伴了他很长时间,甚至还在某些情况下被动出手,帮他化解了各种危险。 尤其是到了后来,他早已经适应,甚至是习惯了它的存在,有时候一段时间不来,甚至会感觉缺了一点什么。 如今它们全部消失了,而且有可能自此不再回来,未免就会生出一丝不舍和怀念。 还有从头到尾被封镇在白骨祭坛之中,最后才显露真容的玄武道风洳太上。 虽然两人只是短短几句交谈,各自出手展示了玄武真意,便以一死一活的结果完成了此次会面,但期间种种,同样给他留下了相当深的印象。 对于风洳的过往,卫韬以前只是偶尔听说。 从不同人的口中,打探收集到一鳞半爪的信息,最多再将这些信息拼凑起来,一直都没有建立起对这个人的立体感知。 不过就在今日,虽然只是极短时间的相遇,玄武道风洳太上的形象忽然就变得真实丰满起来。 再非是之前东拼西凑的文字信息结合,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将最真实的一面淋漓尽致展现。 卫韬慢慢在舱房内踱着步子,回忆着风洳一点真灵消散前所表达的遗言。 同时也是在思索幽玄诡丝的问题。 按照风洳所言,诡丝运用到深处,存在着极大的祸患。 最明显的一点。 那便是潜移默化之下,人就会渐渐迷失本我,抛弃自身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受到的影响越来越深,直至各种乱象丛生,将整个人带入到无法挽回的绝望深渊。 卫韬默默思索,下意识打开一只木盒,抓起几粒邢妱专门准备的丹丸送入口中,用以补充连番战斗和长时间思考推演带来的消耗。 丹丸入口即化,一道热流滋生,很快传遍四肢百骸。 无极宫的大药效果不凡。 静心提神、补气养元,几颗吃下去让他感觉浸泡在温泉中一样舒适轻松。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细致入微的变化,血网窍穴节点的收缩律动,由点到线,由线到面,最终组成一个循环往复的整体。 在由简到繁,再由繁至简的感知中,他的思绪如潮水般起伏。 一念莫名升起,一念悄然落下。 玄念无声无息到来,正在环绕着他的身体,且随着他的心意不停发展变化,带来的种种感觉,当真是奇妙无比。 卫韬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思维异常敏捷,仿佛自己的意识已经可以冲破肉身束缚,没入船外黑暗风雪之中,甚至直达天地虚空尽头。 忽然,一点出乎意料的发现,打断了他灵而明之、神意相合的体悟感知。 “玄念降临,诡丝自生!?” “所以说,我之前每次都留下一点诡丝不让血网吞噬,作为它再次发育壮大的本源,其实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真正的事实却是,就算是血网将全部诡丝尽数吞噬后,它竟然也能无中生有,再次出现在我的身体之中?” “以前也曾多次感悟各种功法的玄念,却为什么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出现?” “难道是因为受到红莲业火的影响,又在妄念之中见到了风洳的一点真灵,所以才对幽玄诡丝有了更加深入的认知?” 卫韬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许久后,他停下脚步,缓缓呼出一口沉闷浊气。 想不明白,那就暂且丢到一旁。 毕竟他现在还未曾真切感受到风洳所说的祸患,便无法理解其中的关窍要害。 就算是想要未雨绸缪,也得有谋划的方向才能提前做出准备。 现在就只是听风洳提了这么一嘴,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也还远远达不到急迫需要改变的时候。 实在不行,他就一心一意去提升玄武真解龟蛇篇。 当初刚刚搭建的血网便已经能够吞噬诡丝,若是能将龟蛇交盘提升到几千熟练度,达到破限几百段的高度层次,也许风洳所恐惧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自然而然消失不见。 悄无声息间,一缕猩红颜色自指间探出,在黑暗船舱内中交织纠缠,蜿蜒游转。 环绕着卫韬的身体飞舞,尽显机变灵动之意。 承载玄念,寄托真灵。 关于幽玄诡丝的描述,只是短短一句话,不过八个字而已。 却引动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孜孜以求,并且在此基础上拓展延伸,做出了许多让外人看来绝对是匪夷所思的成就。 从数十年前桂书仿重现幽玄诡丝起始,到青莲往生之地加入其中,再到珞水河畔惨烈一役,玄武风洳妄图逆转生死,定玄宫苑编织同心结,甚至是北荒部族的百人战阵,无不与之有所联系。 卫韬心神轻动,回溯着刚刚感知到的道道玄念,猩红触丝随之而舞。 它们仿佛被天上织女掌控,穿针引线刺绣虚空。 刹那间编织成一朵纹理分明、栩栩如生的血色莲花,在黑暗深处冉冉盛开,悄然绽放。 紧接着莲花消散,却又化为一个人形,在黑暗中一招一式演练红线拳、穿山腿,内里所蕴含的意境,甚至还要远超周师傅的赤练双线,陈澄山的步步生莲。 不多时,诡丝编织成的人形招法再变。 所化的人物体态虽然抽象,却似乎和无极宫邢妱颇有几分相像。 无极散手一经施展开来,颇有几分邢道子亲自出手的风采。 整个舱室气氛顿时一变,尽被霁雾流云意境充溢笼罩。 忽然,毫无征兆的。 邢妱又化成了商凝妃。 脚踩九品莲台,凌空虚渡踏圆而行,施展出来的却是灵明三变。 时间悄然流逝,诡丝所化人形愈发灵明,随着卫韬心念而动。 如是几次变化之后,他陡然屏息凝神,精气神意融为一处,迅速向上跃升拔高。 刹那间更多出几倍的猩红触丝涌入虚空,开始勾勒描绘另一道打着纸伞,若隐若现的纤细窈窕身影。 卫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心意透彻通明,如若幽潭波澜不生。 时间一点点过去,诡丝变化得却是越来越发艰难。 他静立原处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 忽然,所有诡丝无声退去,舱内再次恢复空无寂静。 又过得片刻,卫韬缓缓睁开眼睛,颇有些无语地叹息一声。 “忘了,前面中间后面都忘了。” “明明之前迷雾已然退去,很清晰感知到了她的身影。 但这才多长时间过去,竟然就又云遮雾罩,无声无息间便将真实遮罩掩盖。” “脑海中明明观想了孙道子洗月的模样,只是一旦想要稍稍向内深入些许,就会变得朦胧模糊,即便是玄武密教双重交感都不能破开迷局。” “这就是忘却舍离,确定会受到影响的竟然不是她自己,而是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甚至还有可能包括各种灵意。 更进一步去想,如果所有人都把她忘记了,那又会出现怎样的一种情况?” 卫韬缓缓收敛思绪,状态栏显化浮现虚空。 目光从一个个功法看过去,很快落在玄武真解明牝篇的界面。 名称:明牝篇。 进度:百分之百。 状态:登峰造极。 境界:阴阳相济。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一枚金币悄然消失不见,神秘气息随之降临。 “玄武龟蛇,纠盘相扶,以明牝牡,毕竟相胥。” “天人交感,阴阳和合,负阴而抱阳,常以静胜牡。” “心无所往,至善如水,至虚如谷,明澈觉知,是为谷神。” 明牝篇内所著箴言流淌心间。 卫韬起身而行,左直右圆。 手握元胎拳印,内里生机隐现。 咚! 一声心跳倏然荡开。 第二枚金币就在此时消失不见。 如是者再三。 直至来到明牝篇所至的终点。 名称:明牝篇。 进度:一百六十。 状态:破限终段。 境界:阴阳相济。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变化提升。 卫韬只是瞟了一眼,便将注意力从单个转为整体,同时看向玄武真解所有功法。 不论是壬癸篇,还是七宿篇、明牝篇,最后都是在一百六十进度达到破限终段。 三者也不知道是个巧合,还是内里存在着什么秘密尚未被发现。 还有一路破境飙升至破限八百多进度,破限七十四段的龟蛇交盘。 在卫韬看来,这才是整个玄武真解最为核心的重点。 只是在他所知道的玄武道弟子中,也只有孙洗月一人打破界限,走上了化生血网的另外一条道路。 然后这条道路又被他继承过来,进而发扬光大。 以蛮横无理的姿态捅破层层障碍,来到了就连孙洗月自己都未曾触及的深处。 至于玄武道不传之秘,他至今也未曾入手一观的玄武篇。 卫韬此时反而没什么太大的期盼。 完全没有拿来观摩修习的想法。 在将龟蛇交盘突破至破限五十段,踏足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之后,他不止一次深入品味玄武道主的批注,跳出几篇功法各自的藩篱桎梏,以局外人的角度,从整体上去尝试感悟把握。 而随着龟蛇交盘的不断提升,玄武之意渐生,他回过头去再看玄武长老刘椽凕,甚至觉得玄武篇中或有错失之处。 若是照之修行,很有可能便会和自身所走的道路发生冲突。 在这方面,卫韬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 放眼整个天下,除了玄武道主齐太全,叛逃道子孙洗月之外,或许就再没有人比他更懂玄武。 甚至将这两个人也算上,有可能还是他最懂玄武。 状态栏内金币还剩下十六枚。 卫韬稍事休息,将盒子里剩下的无极丹全部吃完,便趁热打铁开始继续提升。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既然状态栏不给利息,那么金币了就要用掉,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悄无声息间,龟蛇交盘从破限七十四段一路向上飙升。 直至来到破限七十九段,才缓缓停了下来。 金币还有十一枚,应该足够将之破开屏障,踏入破限八十段内。 卫韬略一思索,自船舱内悄然消失不见。 珞水岸边,一道身影在旷野中踏雪而行。 在后方留下一串越来越深的脚印。 七十九步后,卫韬猛然停住。 一团血雾毫无征兆从体表爆开。 撕裂般的痛苦瞬间传遍全。 他一声低沉咆哮,迅速膨胀变大,云纹墨鳞覆盖体表,一根根尖锐骨刺破体而出,背生双翅,修蛇甩尾,在黑暗风雪中显现出狰狞而又恐怖的身形。 冰冷死寂的触感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卫韬感觉自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游动。 他先是漫无目的地漂了一阵,随后便朝着远处朦朦胧胧的光亮而去。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远距离。 或许在这种环境中,时间距离早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终于,卫韬来到了那片光亮地带的近前。 他看到了颜色猩红的火焰,正在黑暗边缘静静燃烧。 而在火焰之后,还有一团颜色灰黑的光芒,不停变幻着各种扭曲的形状。 他有些出神地注视着那团光芒,低下头思索它本来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就在这时,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从他的体内发出一声脆响。 卫韬心神动处,猛然抬头。 只看见一双巨大无比,又充满死意的眼眸正朝他看来。 一望无际的黑暗墨色,静静燃烧的猩红火焰,以及灰黑光芒尽皆消失不见。 整片虚空就只剩下他,和那对令人心悸的眼睛。 卫韬平静地和那双眼眸对视,片刻后心中冒出一个莫名古怪的念头。 “怎么感觉,这就是我的眼睛?” “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眼睛里怎么会充斥如此浓郁的死气?” “还有那团猩红火焰,似乎和不久前接触过的所谓业火有所关联。” 轰! 就在此时,所有一切都回归正常。 狂风席卷雪花落下,迅速填满周围空间。 卫韬任由风雪将自己笼罩在内,许久都没有动上一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色变得愈发深沉。 状态栏内的金币只剩下了五枚。 所带来的变化则是龟蛇交盘的提升,臻至了破限八十段的高度层次。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百分之九百。 状态:破限八十段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龟蛇重明是什么意思?” 恐怖狰狞的身躯迅速收敛缩小,卫韬心生疑惑,缓缓转身看向南方。 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渴望。 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 想要让他过去,遵循着一丝冥冥中的感应找到它,再将它融入身体,吸收吞噬。 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邢妱还没有回房休息。 她捧着一杯热茶,窈窕曼妙的身躯蜷缩在温暖厚实的裘皮大氅内,倚靠在在宽大的躺椅上慢慢喝着。 冬夜天寒,脚似乎有些凉。 她便缩得更紧了一些,又打开手边的一条毯子,将双腿也全部盖了进去。 不远处,绮珺坐在暖炉边。 不时往烧开的壶中加上一点冷水,再给炉火添上些许木炭,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表情平静而又淡然。 忽然,一缕微风拂过。 从楼梯口外直入阁楼之中。 悄无声息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卫师弟饿不饿,我这就去让他们再做一桌席面。” 邢妱放下茶盏,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 “不用。” 卫韬一摆手,目光定定落在绮珺身上。 直把她看得心中发毛,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邢妱又躺了下去,还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优美曲线一览无余。 “卫师弟找她有事么,要不要师姐先行回避一下?” 她说到此处,抬头看了一眼,“师弟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我也好算着给你做饭。” “不用,邢师姐接着休息就是。” 卫韬又是一摆手,在暖炉边上坐了下来,“你身为红玉莲台座下圣女,应该对红莲业火有些了解。” “道子今天遇到了红莲业火。” 绮珺低声说道,“奴婢在下午的时候隐约有些感应,不过当时还不太确定,现在听道子专门提及此事,便知道果然是有妖教中人潜伏到了附近。” 沉默停顿一下,她双手十指交叠,又各自向上伸出,结成一道犹如莲花绽放,又似火焰燃烧的印诀。 忽然,啪的一声。 仿佛灯芯爆开,又犹如火苗跳动。 若有似无的轻响就从绮珺掌心传来。 下一刻,纤细如玉的手指轻颤微动,阁楼内的灯光随之明灭不定。 还有一股莫名的气机,无声无息间悄然蔓延开来。 卫韬闭上眼睛,仔细感知品味着绮珺展示出来的法门,许久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这就是红莲业火?” “确实和我下午所见的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比起那座流光四溢的火焰莲花,好像还缺少了一些味道。” 他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不只是少了些味道,而是差得很远,让我感觉仿佛就不是一种东西。” 绮珺收了印诀,想了一下才道,“奴婢所施展的红莲法印少了弱水和冥土的加持,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才会让道子感觉有所缺失。” 一旁的邢妱好奇问道,“卫师弟忽然对红莲秘法如此有兴趣,难道是准备拿过来学习参考一二?” 卫韬点点头,“我确实有此想法,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三人行必有我师,师不必强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 邢妱眼睛一亮,从躺椅上坐直身体,“卫师弟这句话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不过片刻后,她却又叹了口气,“只是我们时间精力有限,师弟虽然天赋资质远超于我,却还是不要忘记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尤其是妖教秘法和我们教门路数不同,这方面更是需要有所注意。” “宫主以前曾对我说起,人一生看似漫长实则短暂,只能把有限的一两件事做好,尤其是随着年岁渐长,便越发需要去芜存菁,不能被乱花迷了眼睛。 所以必须找准了方向和目标,集中全部精力去做,然后通过长时间的积累,最终才有可能站在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邢师姐所言极是。” 卫韬微笑说道,“我自然不会在上面耗费太多精神,只是准备拿来观摩借鉴一下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邢师姐山门无中生有、否极泰来的法门,我其实也非常有兴趣,如果有机会感悟修行的话,师弟定然感激不尽。” 邢妱慢慢喝着茶水,忽然便回想起教门大比的时候,发生在两人之间的那次比武,一时间不由得感慨万分。 “本门修行功法,由基础到深入,分为流云、无极、日月、乾坤四部散手。 可惜如今乾坤篇疏漏缺失,真正有完整传承的,便只有云极月三篇而已。” 她似笑非笑,看来一眼,“卫师弟在流云散手上面已然领悟颇深,也不知道是哪位宫中弟子偷偷传授。 难道是我那位整日里念叨你名字的鱼雁师妹,在大比期间给卫师弟开了几次小灶?” “邢师姐冤枉赵师妹了。” 卫韬一摆手,“其实是我们两个比武的时候,我从师姐身上偷学而来,和鱼雁道子没有任何关系。” “竟然是我的错误吗?” 邢妱抿嘴一笑,“为了不让你到处乱说,看来我还需要给师弟一些好处,拿无极散手堵住卫师弟的嘴才行。” 卫韬整肃衣衫,行了一礼,“邢师姐传道授业,师弟感激不尽,铭记在心。” 直起身体,他从绮珺手中接过刚刚写就的业火红莲,细细翻看起来。 不时就其中的部分内容反复询问,与她深入细致交流。 务求弄通悟透,直至真正入门方才罢休。 时间一点点过去。 金币一枚枚消失。 待到邢妱吩咐下人将新的席面摆上来时,卫韬静坐木椅不动,双手十指交叠,结火焰莲花印。 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 仿佛在邢妱和绮珺耳畔同时爆开。 两人正在斟酒布菜,顿时齐齐愣在当场。 下意识转头看去,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了一遍。 问了半个时辰。 然后仅仅是做一顿饭的功夫。 就登堂入室,修行得像模像样了? 相比起邢妱的讶然,绮珺则是无比的震惊。 她能够被选为红玉莲台座下候补圣女,天赋资质,心性毅力自然都是上上之选,但即便如此,修行业火红莲也是步步艰难,每有一点进境都足以欢欣鼓舞,雀跃不已。 而且历次突破都是以月年来计,像这般顿饭时间便接连突破的,别说见过,就是想都没有想过。 绮珺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狠狠咬着下唇,掐住自己的手臂,直至感觉到痛感才茫然放开。 她不是在做梦,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这种天赋资质,简直就是非人的怪物。 咔嚓! 卫韬拎起一根骨棒,一口咬掉大半。 连骨带肉吞入腹中。 与此同时,状态栏浮现眼前。 名称:业火红莲 进度:百分之五十。 状态:略有所成。 描述:此修行法门缺少弱水冥土莲台加持,意境有所缺失。 卫韬缓缓收敛思绪,伏案专心吃喝。 他看到了两人的反应,却对此毫不在意。 以前在修为境界低微的时候,他还会在这方面多加注意,各种掩饰。 但到了如今的高度层次,其实已经不太在乎这种小事。 真正让卫韬在意的,还是提升过程中带来的感悟和改变。 如果不是刚刚入手的金币已经用完,他甚至想一口气将业火红莲推升至破限终段,然后才能去印证对照,它和黑暗中那团猩红火焰到底有无关联。 ………… ……………… 天色渐亮,风雪依然。 整个定玄山上有黑云,下覆雪白,看上去对比鲜明,别有一种美感。 就在此时,一个打着素白纸伞,身披大氅的年轻女子悄然入山。 石阶前后无人,清幽寂静。 孙洗月走走停停,不时在某处地方稍作停留,欣赏着雪后定玄的风景。 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足印,很快又被新雪掩埋,再也找寻不到存在的痕迹。 不久后,她来到定玄派内门近前。 抬头仰望着那座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石牌,如若秋水的眼眸闪过一抹淡淡光芒。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有一种静谧宁和的感觉。 但她却感觉到了某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有些诡异的氛围。 甚至能够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种隐藏得极深的恶意扑面而来。 仿佛她马上就要进入的地方,并不是教门七宗之一的定玄,而是一座遍布危险与血腥的魔窟,内里充斥弥漫着腐朽死亡的气息。 如果没有乌云阻隔,太阳就将在此时冉冉升起,将第一缕光芒映照定玄山上。 她虽然未见阳光,却也清晰感知到了天地间微妙的变化。 就在此时,整个定玄派仿佛突然间活了过来。 长老、执事、弟子,纷纷从不同的屋内走出,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给阴沉的风雪天气增添了许多活力。 孙洗月缓缓闭上眼睛,面上露出一丝浅淡笑容。 很有趣,也很有意思。 在她的感知之中,除了定玄门人外,竟然还混入了一丝往生之地、真空家乡的气息。 虽然微小到了几不可察的程度,但只要它真实存在,在她这里便算是有迹可循,清晰如若抬掌观纹。 教门弟子和青莲徒众,竟然如此和谐的生活在一起,不得不让人莫名惊讶,感慨不已。 在雪中驻足片刻,她终于抬起纸伞,又开始向上走去。 一步迈出,忽然咔嚓一声轻响。 仿若青瓷落地,寸寸碎裂。 却并不是在其他地方响起,而是自她的心底直接传出。 孙洗月缓缓收回脚步。 紧接着,就连用来遮风挡雪的纸伞都收束手中。 她肃立不动,默然良久。 然后缓缓转身朝向东南方向,微微垂下头去,“最后一丝牵连已断,老师挣扎许多岁月,如今终于得到解脱,当真是可喜可贺。” “老师死得如此干脆利落,毫不藕断丝连,倒是有些出乎了弟子的预料。 本以为你还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就像是巡礼司的桂前辈一样,心中一直存着不知能不能真正实现的愿望。” “可惜弟子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没想起来亲自去送上老师一程,此时思之念之,竟有颇多后悔之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闭目凝神,侧耳静听。 不久后面上再露淡淡笑容,“老师最后说给我听的遗言,竟然和幽玄诡丝相关。 但是弟子在老师的逼迫下,最终走上了不见不闻的道路,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连诡丝是何物都不会记得。” “至于定玄山的同心结,弟子自然知道内里有许多蹊跷之处,所以才要趁着还未真正忘却之前,赶来亲眼看上一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需不需要进行处置。” 轰! 一阵寒风吹过山间。 大蓬积雪崩塌陷落。 从高处坠入峡谷,轰鸣响声连成一片。 孙洗月打开纸伞,身影在雪崩到来前悄然变淡,很快消失在了定玄门前。 章节目录 第305章 金鉴 天色微明,风雪渐消。 卫韬也是有些出乎预料,邢妱真就是说到做到,直接带着大箱小箱的礼物去往青麟山,根本没有直奔福地而去的打算。 看一行人的架势,分明就是趁着节前专程前来拜年。 所谓的福地有事需要处置,可能真的只是个借口而已。 三十多年前,元一道处于风雨飘摇之时,无极宫主力排众议出手相助,算是危难中的雪中送炭之举。 后来元一道主宁玄真崛起,青麟山再次站稳了脚跟,自然是投桃报李,反过来给了无极宫不小的助益。 自此之后,两宗便算是成为了紧密的盟友关系,在许多事情上面互通有无,乃至于同进共退,形成了越来越强的影响力。 所以此次邢妱代表无极宫前来,受到了元一道的极大欢迎。 以宁玄真为首,几乎所有院主长老尽皆出门迎接,给了邢道子超出规格的隆重待遇。 接风宴后,倪灀带着邢妱在青麟山上漫步而行。 卫韬背负双手,相隔数步陪伴在侧。 邢妱来到观云台边缘,眺望着笼罩青山的茫茫白雪,悠悠叹了口气。 “倪师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大比时还是练脏圆满的层次,结果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竟然已经可以感知捕捉到所修功法的玄念。 这么算下来,或许过不了多长时间,师妹便要破开玄感妄念,天人化生交感,成就元一宗师。” 倪灀盈盈一笑,“我算是什么天才,真正的天才还在后面百无聊赖的发呆。” 邢妱回头看了卫韬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卫师弟早就和我们不在一个层次,和他比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除了会打击自己的信心,其他再找不到一点儿好处。” 沉默片刻,她转换了话题,“倪师妹体悟捕捉所修功法的真意玄念,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感悟?” “在未曾晋入玄感境界的时候,我以为玄念难在感知。 但直到真正修行的时候才发现,感知玄念反而不难,难的竟然是将之从诸般妄念中准确分离捕捉……” 倪灀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着。 两人开始了热烈的交流讨论,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至天色渐暗,才意犹未尽停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邢妱好奇问道,“倪师妹刚刚说自己这几天一直在闭关静修,是不是对于混元篇又有了新的感悟?” 倪灀微微一笑,“我这次闭关倒是和本门功法没有关系,主要是卫师弟还等着与我同修阴阳明经,需要提前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以免对卫师弟产生不好的影响。” 卫韬跟在后面,闻言顿时就是一怔。 这丫头,有些话可是不兴说啊。 也怪他当时口无遮拦,后面也没好意思去和她详细解释。 好在邢妱似乎也不太清楚阴阳明经的具体内容,只要她们不尴尬,这件事情就算是过了。 不久后,倪灀在所居小院门前停下脚步,面上露出淡淡笑容。 “邢师姐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在青麟山上小住几日,好好领略一下齐州北地的冬日雪景,我们姐妹也能多些说话的时间。” 邢妱暗暗叹了口气,“我也想和倪师妹多聚几日,只是本门那处福似乎有邪道武者作乱,我还要过去处置,怕是无法在青麟山上久留。” 卫韬上前一步,“我在船上就和邢师姐说过,做这种力气活我最喜欢,两位师姐就安心坐而论道,品茗闲谈,我去走上一趟便是。” “也对,卫师弟当过外门镇守执事,处置这样的事情最有经验。” 倪灀眉眼含笑,转头看了卫韬一眼,“邢师姐若是放心的话,就让卫师弟代你过去看看,管他是什么样的邪道武者,宗师巨擘,全都给你清理打扫得干干净净。” 邢妱有些犹豫道,“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此去路途并不算近,麻烦卫师弟的话还要耽误他的修行。” “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 卫韬一摆手,“邢师姐对我照拂颇多,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放心交给我就是。” “那就麻烦卫师弟了。” 邢妱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本门镇守福地的白执事最近似乎表现得些奇怪,我此次过来本打算请宁道主派人协助调查,若是能得卫师弟这样的大高手亲自出马,效果肯定比我这个无极宫道子还要好上十倍百倍。” 两日后。 卫韬来到毗邻福地冰泉山的小镇。 负责福地的白执事得到消息,提前便将所有人集合起来,迎接来自无极宫的上使,以及元一道陪同的客人。 一路听白执事详细讲述了最近发生的情况,卫韬跟着他在小镇内转了一圈,眉宇间隐现疑惑表情。 最后,几人来到新建起来的一座厅堂。 卫韬直接上前,缓缓推开虚掩的大门。 白执事看着他的背影,面上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韬对此毫无所觉,目光从一张张面孔上划过,眸子深处泛起越来越浓的疑惑神色。 回头再看一眼跟在后面的白执事,一切疑惑似乎又都找到了答案。 卫韬不动声色,慢慢走到最里侧的座椅旁边,直接在那张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呼…… 人群中央,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呼出一口浊气,随着卫韬的动作同样在座位上坐了下来,随后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整个厅堂一片死寂,只有卫韬轻轻敲击木椅扶手的声音,一次次回荡在所有人耳畔。 又仿佛直接敲打在他们的心头。 就连心跳都不由自主与之相合,无论如何都难以摆脱。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咔嚓一声脆响。 有人心神动摇,无法控制身体,直接捏碎了手中瓷杯。 已经变凉的茶水淅淅沥沥淌落下来,将衣衫浸湿了大片。 就在此时,卫韬停下了手上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来,从左到右环视一周,浑然不管邢妱派来的无极宫内门执事就在旁边,直接开口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们照做什么,都明白了么?”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听上去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卫韬目光仿若实质,视线所到之处,屋内众人纷纷低头退避,不敢与他有任何的对视。 “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本人也就只好勉为其难,暂且……” “这里是无极宫所属的福地,阁下非是宫内弟子,怎么就能代替无极宫发号施令?” 忽然,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开口,同时朝向南方拱了拱手。 “老夫作为福地管事之一,必须要先听从白执事的安排,如果真的要你来接手,那也得向宫主他老人家禀报过后,才能让我们听命行事。” 既然已经有人带头,顿时就又有一人大声道,“对!珲老先生说得对,你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凭什么能越过白执事,直接让我们服从你的安排!?” 珲管事一抬手,没有让这人继续说下去。 他接过话来,轻咳一声慢慢说道,“阁下必须要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无极宫在整个大周又是……” 轰! 地面猛地一震。 厅内所有物品随之嗡嗡作响。 珲管事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且不仅仅是他,就连刚才声援的那人也顿时噤声,就像是被卡住脖子捂住嘴巴,一个字都无法说得出来。 下一刻,卫韬随手将陷入昏迷的两人丢在地上,漫不经心随口说道,“你们话太多了,没被直接打死还要多谢我的好脾气。” 他转过身体,再次回到靠背椅上坐下,“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们照做什么。 对于本人的提议,大家可以继续发表意见,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不要存在任何顾忌。” 厅内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人抬头。 “很好,在诸位的一致赞同,强烈支持之下,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暂且接过这个烂摊子,争取早一点将事情处理干净,还这处福地一个祥和安宁。 毕竟时间宝贵,我也很忙,没有太多功夫耗在这里,更没精力陪着你们扯东扯西。” 说完之后,卫韬转头看向无极宫镇守福地的白执事,面上再次露出温和笑容。 “刚刚白执事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所以说对于本人的提议,也是举双手赞同的了?” 白执事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耳畔却已经响起卫韬的声音。 “白执事没有表态,那就是默认,完全赞同了我的意思。” 下一刻,卫韬缓缓坐直身体,笑容也随之收敛消失。 “既然大家的意见已经统一,那么接下来就要照此行事,谁要是敢给我搞阳奉阴违、明里暗里的一套,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不讲道理。” ………… ……………… 严冬时节,生命消歇。 万物肃杀,万籁俱寂。 尤其是在北地荒原,一旦大雪开始肆虐,便仿佛坠入了寒冰地狱,入目处尽皆是一片吞噬生机的白色。 这种情况能下,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全部都必须为了生存繁衍让步。 只有熬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才算是去旧迎新,可以庆祝又多活了一年。 不管是人,还是各种动物,此时便可以将憋闷了整个冬季的情绪发泄出来,在春天刚刚到来时抢着完成交配和生育,将自己的血脉传递下去。 不过在今年,北荒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了一些。 哪怕是已经临近立春,白灾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北风呼啸不止,席卷乌云笼罩天空,带来仿若无休无止的大雪,将整个大地都笼盖掩埋。 一个身着黑袍,头戴骨饰的老者掀开门帘,步入到一座占地面积巨大的金帐之内,顿时驱散了环绕周身的风雪,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柔和暖意。 他弯腰躬身,行了一礼,“不知菡妃娘娘召老朽前来,有何事吩咐?” “关于吾儿荒辰的事情,我需要一个交代。” 冰冷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 一个眉目如画,雍容典雅的女人缓缓自软榻上坐直了身体。 “娘娘,荒辰殿下南下大周,目标便是灵明山代代相传的那块宝玉。” 老者抬起头来,看了眼不远处香肩半露,慵懒娇柔的女子,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犹如在看一截没有生命的枯枝山石。 沉默一下,他又叹了口气,“老奴知晓殿下身故后思虑许久,最大可能便是灵明山主,亦或是元一道主亲自出手,才会让荒辰殿下折戟沉沙,就连返回北荒都无法做到。” “灵明山主有暗伤在身,根本不可能是吾儿对手。” 菡妃说到此处,声音陡然转冷,“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宁玄真这个老东西出手,断了我冰魄族在金帐的根!” “菡妃娘娘准备怎么办?” “我不准备怎么办,自然是想请风尊者出手,屠灭青麟山元一道满门。” “娘娘稍安勿躁,老夫刚才也只是说有可能是青麟山宁玄真,但到底是不是他现在还不能确定。 毕竟除了宁玄真之外,也有可能是过路的某个邪道宗师所为。” “我不管那么多,既然青麟山嫌疑最大,那就先拿它开刀就好。” 菡妃自软塌上起身,衣衫悄然向下滑落,浑然不顾大半个娇躯暴露在外。 “反正等到王上自极北玄冰海返回之后,青麟山还是要被我们从世间抹去。 那么就让他们提前消失一段时间,也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相反还顺应了王上的心意。” 老者垂下眼睛,表情愈发平静,“回菡妃娘娘的话,若是在青麟山对上宁玄真,老朽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风尊者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令我感到有些惊讶。” 她款款而来,站在老者身边,微微侧头上下打量。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金帐四尊者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风尊者可是两位大祭司之下,整个北荒都排名最前的金帐祭祀,而且是下一任大祭司的有力竞争人选,结果你现在忽然告诉我,连南周教门七宗之一的青麟山都拿不下来?” “回娘娘的话,在很久以前,我还年轻的时候,老师曾经教导过我,在情况不明,没有更多的把握时,能不出手最好暂且先不出手,以免在盲目自信中丢掉一切所有。” 老者叹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在自己眼前的绝美女子便是红粉骷髅,心如枯井完全不为所动。 “更何况宁玄真并非普通阳极宗师,青麟山在古时其实也不叫青麟山,而是有着青龙山的称呼。” “风前辈再三推阻,莫非是怕了宁玄真那个将死的老东西?” 金帐门帘再次被掀开,从外面缓缓走进一个浑身笼罩在银甲中的男子,出口便带上了些许质询的语气。 他关上门帘,回身行了一礼,“冰婺见过姐姐。” “一段时日不见,冰婺烈将风姿依然。” 风尊者先是对着刚刚进来的银甲男子点头示意,接着缓缓说了下去。 “老夫倒不是真的怕了他,只是如今王主和大祭司远在玄冰海未归,我若是再离开金帐南下,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怕是谁都担待不起。” “我的弟弟冰婺,会带领族中精锐和风尊者一并南下。” 菡妃停顿一下,声音满含杀机,“只要能为辰儿报仇,吾族定当全力支持风尊者,成为金帐下一代的大祭司!” 风尊者思索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既然有冰婺烈将相助,又得菡妃娘娘全力支持,老夫自是没有不允之理。” 冰婺看着风尊者离开,随意在一张矮桌后坐了下来。 他拎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慢慢喝完,“姐姐这一步走出去,若是成了还好,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是难以估量的损失。 退一步去想,就算是成了,待到王上从玄冰海归来,知晓此事后责罚姐姐擅自独走,这又该如何是好?” “走这一步,确实有不小的风险。 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就是眼睁睁看着整个部族滑向深渊。” 菡妃重新躺回软塌,闭上眼睛缓缓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绝者不可复属,辰儿不在了,我自然是伤心欲绝,想要相关的所有人杀绝了才能解恨。 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们必须要稳住阵脚放眼长远,这才是姐姐一意要对付青麟山的真正原因。” 冰婺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姐姐的意思是?” “我想要灭尽元一道满门是假,借助风尊者的力量引开宁玄真的注意是真。 到时候你便去寻找青麟山地气源头,将真正有用的东西一定要拿到自己手中。 至于风尊者和宁玄真的对决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并不是你需要关注的重点。” 冰婺微微皱眉,“我们在风尊者身上投入了大量资源,就这样将他推了出去,岂不是很大的损失?” “如果辰儿活着,还是梵天眷顾之人,我们和风尊者的关系不说牢不可破,至少也不会出现大的裂痕。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所以才要未雨绸缪,将许多事情想在前面,做在前面,方能避免更大的损失。” 菡妃一声叹息,“我们冰魄族是北荒四大部之一,所谓大有大的好处,却也有大的难处。 大而强,你就可以上下通吃、圈地为王,但大而不强,你在豺狼眼中就只是一头肥美多汁的牛羊而已。” “尤其是去年这个时候,父亲和几位叔叔在玄冰海战死,整个部族便失去了最大的战力,早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境地。 原本我们还有辰儿,他是梵天眷顾之人,也是吾族和王上之间的天然纽带,可以支撑住部族的场面,阻断某些人充满恶意的目光。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如今辰儿不在,只凭你一个玄冰将,再加上我一个即将年老色衰的女人,已然是独木难支,无法将摇摇欲坠的局面维持下去。” 冰婺沉默许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明白了,还请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做好。” “你不明白。” 菡妃招了招手,让冰婺来到近前。 从软塌内取出一只金鉴,放到了他的手中。 冰婺甫一接触到金鉴,面色陡然为之一变。 甚至差点儿压制不住轰然暴涨的气息。 他还在怔怔出神,耳畔悄然响起姐姐的声音。 “你自幼便心思单纯,只是一意苦修,所以对很多事情并不知晓。 我原以为能护着你,一直让你这样单纯下去,可惜现在看却是不成了。” 送出金鉴之后,她肉眼可见的虚弱衰落下去。 “你或许还不知道,当年本族押注的其实并非王上,而是在后面才脚踏两只船,直至最后改换了目标。 这里面的陈年往事很多,我也没有时间一一与你诉说。 不过你只需要牢牢记住一点,姐姐能让辰儿一经降生便受梵天灵意环绕,也能让你继承这道梵天灵意,虽然可能会有所缺失,但至少能让你再进一步。” “若是再加上青麟山的地气,甚至有可能让我的弟弟突破灵境,直接踏入到更高的层次。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部族面临的一切问题就将迎刃而解,再也无须为之忧心焦虑。” “所以你此次南下需要做的,除了青麟山外,便是寻找到这道梵天灵意的下落,再将之融入己身。” 冰婺摩挲着冰凉光滑的金鉴,许久后才缓缓平复了心绪,“如果那道梵天灵意已然有主了呢?” “这道梵天灵意乃是本族花费了巨大代价得来,岂能随意落入旁人手中?” 菡妃直视着他的眼睛,“有主的话,你去把人杀掉,不就从有主变回了无主之物?”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06章 狂暴 风如刀割,雪似华盖。 天地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满刀弓,衣甲鲜明。 大队骑兵沉默无声,行进在雪原深处。 纵然风雪再大,也没有因此乱了阵型。 忽然,最前面身穿黑袍,头戴骨饰的老者一抬手。 整个队伍当即由动转静,在一片石岗侧方缓缓停了下来。 “再向南走,就要到了大周境内。”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后面骑兵首领脸上,“我和冰烈将会继续南下进入齐州,你们不用继续跟随,就去边关附近的城池转上一转。 还是按照我之前说过的,将声势动静弄得更大一些,但不要和大周边关守军有什么纠缠,只需要让他们生出大军压境的感觉就好。” “末将遵命。” 风尊者登上了一座石坡了。” 赵执事组织一下语言,思索着慢慢说道,“在进入这座镇子后,我总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仔细观察思索却又无法发现问题所在。 而且呆的时间长了,心境似乎都变得有些蒙尘,不复刚来时的透彻通明。 道子修为境界高深,眼界自然也广,刚才又突然出手震慑全场,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原因所在?” “我也没有找到原因。” 卫韬收回目光,和赵执事一起看向下方小镇。 沉默许久,他才缓缓说道,“我只看到了混乱,整个毗邻福地的小镇,包括镇内的人,都处于难以描述的混乱之中。” “混乱?” 赵执事眉头紧皱,疑惑不解,“我看他们都很正常啊,并没有表现出混乱的迹象。” “赵执事看的是他们的言行,自然不会发现明显异常。” 卫韬笑了一下,“我开始也和赵执事一样,只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却又找不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直到后来见了那些福地管事,观神望气,业火灼烧,又以自身武道真意压迫视之,通过各种不同手段去探查感知,才算是发现了些许异常之处。” 赵执事问道,“道子所说的异常,究竟是指的哪一方面?” 卫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赵执事,今天我们见过的这些管事,都和无极宫有些关系,也大都修习过流云散手,我说的是也不是?” “道子所言无误。” 赵执事点点头,“这些管事大部分都是从各个外门别院抽调而来,自然是修习过流云散手,甚至连无极散手都有所涉及。” “这就对了。” 卫韬抬起手,指向自己的眉心,“若非我也修行过流云散手,领悟了其中蕴含的霁雾流云意境,或许还看不出其中的不同。 尤其是镇守冰泉山的白执事,他身为玄感境界的武者,已然可以感知捕捉玄念,接触到霁雾流云更深层次的意境,也正是从他的身上,让我最终确定了异变的发生。” “简单点说,他们的精神有些不正常,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污染,让所修的无极功法意境都变得无比混乱。” “异变!?” 赵执事瞳孔骤然收缩,心脏怦怦直跳,几乎稳不住平静的表情。 不同的话语,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所带来的影响也是截然不同。 就好比现在。 如果只是一个随行的下人给他说,此间有异变发生。 赵执事怕是只会微微一笑,并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认为所谓的异变,最多也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出面,随便叫几个弟子就能将之打发处置。 但是…… 现在却是青麟山卫道子站在这里,亲口说出的这两个字。 那问题可就大了。 用一字千钧来形容都毫不夸张。 这位可是实力层次堪比宫主,让邢道子都满眼星星的武道大师。 高高在上立于巅峰,俯瞰整个教门七宗。 所以说,卫道子眼中的小麻烦,到了他这里可能就是天大的祸患。 那么现在连卫道子都说出了异变两字,岂不是意味着…… 赵执事想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 岂不是意味着冰泉山都要崩了!? 他默默想着,耳畔便又响起卫韬温和平静的声音。 “赵大哥现在就带着其他人离开吧,你们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意义,相反还有可能会有危险情况出现。” “还好邢师姐犯懒,将此事交给我帮忙打理,不然的话,可能连她都要陷入乱局。 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对于后续的武道修行,却有很大的坏处,甚至有可能会断绝了向上更进一步的道路。” 赵执事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那道子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离开?” “我再等一等,或许还要到冰泉山中看一看。” 卫韬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目光如若幽潭沉静。 “本人感悟过许多武道功法的玄念真意,见识过梵天恶念,弱水死气,萝茶灵意,人之真灵等等。 但像这种充满混乱,仿佛能侵蚀污染人之精神的东西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它还是在福地之中显出端倪。 所以肯定要稍微探查一二,就算找不到问题的根源,至少也要了解一个大概,免得下次再遇到了手忙脚乱,不好应对。” 赵执事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听得如坠云里雾里。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卫韬的眼睛,莫名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那双犹如幽潭的眸子,虽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却仿佛充斥着近乎无穷无尽的黑暗死气。 更进一步去想,里面似乎装着浩瀚的黑暗虚空,又像是一只通向未知的漩涡,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吸收进去。 “明白了,在下这就收拾离开。” 赵执事垂下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只是小心翼翼道,“在下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请示道子。” 卫韬缓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恩,有着邢师姐的关系,赵大哥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问题直说就是。” 赵执事顿时受宠若惊,下意识地稍稍伏低身体,找了个更加贴合的高度距离,以方便让卫道子拍得更加舒服顺利。 然后才斟酌着词句说道,“现在还在冰泉镇的白执事,还有那些福地管事,道子要不要在下将他们一起带走?” “不用,就让他们留在这里,也好让我观察后续的变化。” 卫韬说到此处,又随口解释了一句,“从福地白执事传讯,到邢师姐接到命令,再到我和赵大哥赶来这里,时间上已经过去了很久。 所以说就算是赵大哥再带他们离开,也已经有些晚了,反倒不如乱中求生,或许还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赵执事再也不敢多说,当即转身离开。 只剩下卫韬一人站在冰泉山脚,抬头仰望着白雪覆盖,雾气缭绕的山体,许久都没有动上一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近黄昏,黑暗将至。 氤氲雾气变得愈发浓郁,简直比夜幕还要更加沉凝。 阻挡了视线,甚至遮蔽了感知。 “这雾,厚重得有些过分了。” “给人的感觉有些像是道主的云迷雾锁,一旦进入便会被极大影响感知,甚至会压制自身的武道真意。” 卫韬伸手从眼前划过,感觉就像是在摩挲着有如实质的白色天鹅绒。 哪怕是再凝聚目力,他都无法在看清远处的景物。 甚至御使起观神望气术,也只能感知到周边数丈范围而已。 不知何时,山风渐起。 白雾也随之涌动起来。 突然出现的夜风并不算小,却并没有将雾气吹散,反倒是让其变得愈发厚重浓郁。 而随着风势的变大,还有一股极淡的腥甜味道混杂其中,仿佛有鲜血在周围环绕流淌。 悄无声息间,白雾中蒙上了一层猩红颜色。 卫韬直接转身离开。 他没有趁夜进入冰泉山,而是返回到了冰泉镇内。 夜幕已然降临,小镇笼罩在黑暗之中。 雾气蔓延到这里就变淡许多,不像入山时那般茫茫一片。 卫韬在街上缓步而行,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冰泉镇并不算大,只有十字交叉的两条街道而已。 内里居民成分也很单纯,除了无极宫派来的管事,剩下的便是一些雇佣来劳作的工人。 至于白执事传讯中提到的邪道武者,从头到尾都不见踪影。 夜已经有些深了。 一间间屋子点亮了灯火,光亮透过门窗缝隙投射出来,在外面映照出长短粗细不一的橘黄亮带,将并不宽敞的街道切割出各种奇怪的形状。 不时有说话声传来,中间甚至夹杂着某种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别样声响,顿时为镇子增添了几分鲜活的人气。 卫韬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气能持续多长时间。 就如同看起来普通平常的冰泉镇一样,在平静的表象下方,是否已经有着湍急的暗流涌动,不知何时便会突然爆发出来,将所有一切都尽皆吞没埋葬。 卫韬在白执事居所门前停下脚步。 咔嚓一声轻响。 锁插被直接震断,他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直奔正屋厅堂。 “道子从冰泉山上回来了?” 屋内没有亮灯,白执事在黑暗中端坐不动,和推门而入的卫韬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 卫韬微微颌首,随意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白执事前段时间说过有邪道武者在附近出现,我需要再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到底是什么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 白执事点燃桌上立着的火烛,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感觉疲惫,记性也不太好。 甚至在每日惯常修行的时候,都会将原本熟记于胸的无极散手练得错漏百出,失去了原有的功法真意。” 卫韬点点头,又接着问道,“其他福地管事,也存在着白执事一样的问题?” “还有,白执事发现不妥大概在什么时间,当时又有怎样的变化出现?”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 白执事低低叹了口气,“连自己的事情都掰扯不清楚,我也没那个心情去……” 他没有把话说完,便被卫韬直接出言打断。 “这件事情比较重要,白执事最好仔细回忆一下。” 白执事抬起头来,蓦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张温柔微笑的面孔,听着温和平静的声音,他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连心弦都差点儿直接崩断。 虽然对面那位在温和笑着,语气平淡地说着,但却是在一直向外散发着极度恐怖的压力。 而且是那种作用于精神,直接就要引发妄念的巨大压力。 不知不觉间,所有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在白执事眼中,只剩下一片涌动的黑暗,以及自黑暗深处悄然燃起的猩红火焰。 “那个邪道武者……” “就在几个月前,有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女人来到了这里。 她皮肤白到几近透明,眼睛也不像我们一样是黑瞳,而是像海水一样的湛蓝颜色。”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颇有些意外问道,“她的头发是什么颜色,棕色还是金色?” “她没有头发,甚至没有眉毛。” “因为冰泉镇本就由于山内的冰泉而存在,一向都少有外人进出,所以在她来到小镇后,我们当日值守的弟子便上前拦住询问情况,结果还未靠近便不见了那个女人的踪影。 从那时起,从冰泉泉眼开始,雾气一点点弥漫开来。 此后我们再进山取水种植药田,原本闭着眼睛都能走完的山路,开始出现了类似于鬼打墙的情况,感觉走了很远,其实都只是在一小片地方打转。” 白执事喃喃自语说着,浑然不觉七窍中正在向外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卫韬微微皱眉,转头朝着外面看去。 淡淡的白雾从门窗缝隙渗透进来,很快就将整间屋子填满。 房间之中,烛火还在静静燃烧。 火苗不时突然跳动一下,光芒穿透白雾,打在各种家具摆设上面,引动后面的阴影也随之扭曲变幻。 雾气越来越浓。 烛火跳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连带着映照出的阴影变得越发扭曲疯狂,就像是表演过程中失控的皮影戏。 直到噗的一声轻响。 烛火悄然熄灭,整个厅堂顿时恢复了平静。 滴答。 一滴鲜血自白执事唇角掉落地面,然后迅速变成淅淅沥沥的血线。 他开始大口喘息。 吞下去越来越多的白色雾气。 片刻后,白执事安静下来,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不斜视望向前方。 身体挺得笔直,仿若一杆标枪。 卫韬面无表情,安静等待。 呜呜啸声从屋外传来。 外面似乎起风了。 短短片刻时间,风势越来越大。 吹得树枝哗哗乱动,中间还夹杂着咣当闷响,听起来应该是院门在不停开合之间引起的撞击声音。 “雾气或许是真实存在的,但其他风声鬼影都是假的。” “以我如今的修为境界,竟然还能被影响了心神,它甚至还在侵蚀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 “如果在以前的时候,山间花海和白骨祭坛应该就已经出现了吧,只是不知道萝茶灵意能不能抵挡住这种白雾的侵袭。” 卫韬有些出神地想着,双手结火焰莲花印诀。 噗的一声轻响。 仿佛灯芯在他的指间爆开。 就在同一时间,犹如鬼哭的风声,映照在窗上的鬼影,还有其他各种异常响动顿时减小变轻。 但这种安然情况只持续了短短刹那,所有一切异象便又都重新回归,甚至还要比之前显得更加混乱狂躁。 “业火红莲还是稍微有些用处的,只是我修行的层次太低,无法起到更好的效果。” “这些雾气一直都在尝试侵蚀我的武道真意,除了动用元胎归一外,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将其阻隔在外。 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话,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就会被这种东西弄得千疮百孔,混乱不堪,不复曾经的通透灵明意境。” “连我都是如此,还在玄感层次的白执事受到的影响定然更大。 若是连感知捕捉到的玄念都被改变的话,不仅天人交感化生无望,有可能还会引爆诸般妄念,将人的精神都搅扰得一片混乱。” “如果是由虚化实的阳极宗师呢,所凝聚的武道真意能否抵挡住这些白雾的污染侵蚀?” “最后一个问题,这些白雾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和白执事刚刚提到的那个没有头发的古怪女人,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卫韬陷入思索,任由白雾将自己包围笼罩。 除了刚才结出一次火焰莲花印外,便再没有了其他的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连他也有些承受不住雾气的侵蚀与影响。 悄无声息间,火焰莲花印转为元胎拳印。 咚的一声轻响。 从卫韬虚握的拳心荡开。 “混元无极,元胎……” 他双拳正要握紧,将武道真意归于己身,在最后一刻却又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道主的云迷雾锁,也是他的武道意境展现。” “那么,如果弥漫的白雾也是类似的情况呢?” “不对,眼前白雾给我的感觉更类似于梵天灵意、弱水死气,不过却是多出了些许无孔不入,侵蚀污染的能力。” “既然如此,倒是还有一种手段可以尝试。” 卫韬陡然睁开双眼,无数猩红触丝自指尖探出。 分出不同方向,蜿蜒游走在茫茫雾气之中。 诡丝可以承载玄念灵意。 所以说,如果白雾也是某种形式的灵意的话,驱使幽玄诡丝就有可能将其感知捕捉,真正抽丝剥茧好好研究一番。 甚至还有可能通过虚空玄武吞噬吸收的真意,将这道灵意纳入体内,让血网品尝一下到底是什么味道。 卫韬满怀期待,仔细探查感知。 浑然不顾白雾一直都在对自身产生着影响。 他一点儿都不慌张。 毕竟有着脱胎于混元锤和虚空玄武的“元胎归一”打底,真要到了承受不住的时候,直接将所有武道真意纳入肉身就能解决问题。 只是如此一来,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能够通过武道真意被污染侵蚀的影响,进行更加细致的感知捕捉而已。 “这种白雾,似乎真的是某种另类的灵意。” “有意思,比起其他武道真意,金刚秘法、言灵法决对应的梵天灵意受到的影响竟然最大,就像是被专门针对了一般。” “所以说,如果这东西出现在北荒的话,那些大小上师怕是会急到跳脚,非要不惜代价将之灭绝才算罢休。”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正准备再释放更多诡丝出去,目光却是陡然一凝。 就在此时,所有白雾悄无声息退去。 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一道充满惊讶,又有些怒意的女子声音,从外面的黑暗深处忽然响起。 “这些猩红丝线,好像是幽玄诡丝?” “竟然是带有吞噬意境的幽玄诡丝,这东西不是早已经绝迹了么!?” 声音刚刚响起便迅速远去,刹那间已然若隐若现,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卫韬猛地愣住。 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搐。 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还没有成功感知捕捉,她竟然就要跑了?” “这人器量恁的狭小,只能她占便宜,却一点儿不想付出,世间哪里有这般只进不出的貔貅道理!?” “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下一刻,卫韬心中犹如炸药桶轰然爆开。 抑制不住的无名怒火熊熊燃烧。 连带着遍布房间内外的猩红触丝都在疯狂乱舞,剧烈扭曲。 轰隆!!! 白执事的正屋厅堂破开一道大洞。 砖石土木乱飞,又有一道身影闪电般从中窜出,追寻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而去。 看到在黑暗中急速离开的那个光头,他就像是被饿了十天十夜之后,陡然发现了一只剥了皮的白水煮蛋。 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甚至来不及去走房门。 当然更来不及推开院门,就连翻墙都没有时间去做,直接便将挡在身前的所有障碍尽数打爆穿透,整个人拉出道道残影奋起直追, 所过之处泥雪炸开,烟尘飞扬,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土龙。 朝着黑暗深处的冰泉山狂暴进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07章 手段 夜色幽沉,笼罩四方。 山峦叠嶂,莽莽苍苍。 越是接近冰泉山,雾气便越发朦胧氤氲。 就像是闯入到了纱帐深处,四周到处都是缓缓流淌的白色幕布。 雾锁山头山锁雾。 仿佛雾为山衣,山为雾体。 挥之不去,冲之不散。 两者以一种极度和谐的方式融为了一体。 忽然狂风乍起。 由远及近,由低到高,轰然没入冰泉山中。 沿途积雪炸开,泥水四溅,一切植被草木尽皆为之倒伏。 但即便如此,却依然无法影响到无处不在的雾气,甚至因为风势而流淌涌动,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咔嚓! 一块数尺方圆的青石被踩得遍布裂纹。 边缘哗啦啦崩解,大片碎石掉落地上。 卫韬立于石上,看向前方。 目光穿透夜下白雾,落在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煮鸡蛋上。 此时此刻,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那个白衣白袍,无发无眉的女子就站在那里,眼睛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但在感知之中,前方却空荡寂静,不见一人。 就好像他看到的是一只鬼。 “我本不欲与你发生冲突。” 白衣女子按住腰侧所悬长刀,缓缓转过身体,面无表情回望过来。 “但你却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真就以为我怕了你,没有将你置之死地的手段?” 卫韬肆无忌惮打量着被白袍遮盖的修长身躯,最终还是被她的光头吸引了所有注意。 他沉默片刻,面上浮现平淡笑容。 “山下小镇的时候,你一个女人折腾我和白执事两个男人,白雾鬼影狂风玩的不亦乐乎,最后把房子都给拆了,结果你现在说不欲发生冲突?” “房子,是你拆的,和我没有关系。” “不过都无所谓了,你既然敢追我入山,想必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她缓缓开口说道,声音听上去有种莫名古怪的腔调。 “我等着你来打死我,最好还用刚才那一招。” 卫韬面上笑容愈发浓郁,毫无征兆向前踏出一步。 轰! 狂风骤起,雾气涌动。 他再出现时,已经来到白衣女子身前。 追风步,进步锤一经施展,毫无花哨当头打来。 “如此暴躁的性格,倒是很讨我的喜欢,也合我的心意。” 白衣女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整个人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轰! 卫韬重重落地,坚硬山体被砸出蛛网般的裂隙。 无数碎石四散飞溅,呼啸着没入到雾气深处。 他这一拳落空了,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个白衣白袍的身影。 唰! 仿佛有一缕微风拂过。 卫韬闪身避开,低头看着手臂上多出的一道白痕,微微皱了皱眉。 “雾气侵蚀真意,影响感知,又能遮蔽自身形迹,确实是相当不错的秘技。”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可惜,你前面铺垫再多,手法再丰富,却都抵不过最后一下的软弱无力。 和西极藏剑阁的那些大剑师比起来,你手中的刀就像是烧火棍一般毫无用处。” “金刚秘法,北荒上师?” “北荒密教的横练宗师,竟然也能身怀幽玄诡丝?” 白衣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毫不掩饰惊讶疑惑的语气。 “如果只是诡丝的话,虽然能对我们产生些许困扰,却并不影响大局。 但拥有吞噬意境的诡丝,这个情报就很重要,或许会影响到冰海的战事,必须要将消息马上传递回去。” 话音未落,卫韬猛地眯起眼睛,瞳孔中映照出一道雪亮光芒。 在这道光芒的映照下,黑夜似乎失去了颜色,雾气也随之消隐不见。 他的眼中只有光。 一束散发着断绝意境的森寒光芒。 从一开始的山脚查探,到后面的小镇迷雾,再到刚才的发力追逐,卫韬都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他一直以从容平和的心态去面对。 甚至还刻意压制实力,为的便是给对方更多发挥的机会,好让自己能更加深入地体悟感知这种从未见过的诡异力量。 但此时此刻,见到了这一道刀芒,卫韬陡然感觉到了浓郁的危险气息扑面而至。 他顿时收敛一切思绪,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身形悄然一动,无声无息朝着侧方移出数丈距离,提前避让开了刀芒的笼罩范围,甚至还留出了足够宽裕的安全距离。 但就在下一刻,刀光陡然散开,犹如火树银花映照夜空,又像是一只张开的天罗地网,完全笼罩住了他的前后左右。 之前的那道光芒虽快,却依旧有可以觑见的破绽,但如今刀芒万千,编织成网,也就没有了任何的躲避空间。 既然找不到破绽,那就不找。 躲不开,那便不躲。 卫韬陡然站定,不退不让,不闪不避,一拳向前重重轰出。 拳势滔滔,无可阻挡。 一拳既出,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就如同挥出了重逾千钧的大锤,将映照夜幕白雾的刀网搅碎砸烂,眼前顿时空空荡荡,豁然开朗。 轰!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 在夜幕白雾笼罩下的山间传出。 两道身影骤然显形,各自向后退去。 白衣女子再次隐入黑夜白雾深处,仿佛游鱼入水,了无踪迹。 卫韬向后退出数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 上面除了几道浅淡印痕外,就再没有其他痕迹残留。 但是,丝丝缕缕的鲜血却从他的七窍向外溢出,很快滑落双颊,滴滴答答淌落地面。 “拳势如山,身比金坚,你以如此年纪便能成就密教横练宗师,还修习如此恐怖的拳法弥补金刚琉璃的不足,当真是令人惊讶,北荒还能出现你这样的人才。” 悄无声息间,白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非是北荒宗师,我还真不想取你性命,将你置于死地,留你活着慢慢折磨才是正理。 但很可惜,你的身份决定了你的结局,除了被我杀死之外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吾等今日在冰泉山内相遇,由此断送了你的性命,只能说你时运不济,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不恰当的地方。” “这一刀,指向的竟然是武道真意,确实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卫韬缓缓站直身体,抬手抹去脸上血迹,“白雾遮蔽感知,刀芒斩断真意,两者合二为一,便可以爆发出更强的杀伤力。 在这一身体状态下,如果再被你多砍几刀,哪怕是我也有可能会境界跌落,退出天人交感化生,再回到玄感境界之中。”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现问题,你的眼光还算不错。” 白衣女子悠悠笑道,“不过发现问题是一回事,能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却是另一回事。 以前死在我手中的北荒武者众多,即便是所谓的上师也有那么一两个。 其中不乏像你一样能看出关窍所在的人,但就算是看出来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坠入绝望,倒不如其他那些混混沌沌的蠢货,稀里糊涂也就死了。” “能死得明明白白,总好过不知道怎么死的。” 卫韬表情依旧平静,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忽的话锋一转,“你刚刚说自己与不止一个北荒武者交手,还有什么冰海战局,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吾族欲出玄冰海,北荒金帐却无端阻挡,那就只能在战场上见个真章。”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若有所思,“我有些不太明白,既然你们的人正在和北荒金帐交战,你却出现在北荒以南的大周地面,难道是贪生怕死做了逃兵?” “我身为族中大修者,竟然会贪生怕死?” 白衣女子不屑冷笑,“若是贪生怕死,我就不会冒着危险穿越整个北荒,来到大周境内寻找福地。” “你寻找福地,又是要做什么?” 卫韬状似无意又问了一句,随即还出言解释,“身为北荒密教上师,我自然不会对你在大周搅风搅雨有什么意见,更不会有任何的阻拦。 我只是天生好奇,喜欢钻研学习,发现问题之后就想要弄个清楚而已。” 她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极度复杂,“我们来到大周寻找福地,只是想要寻找办法,解开破除吾族身上的禁锢。” “百年前,那个男人在冰海深处绞碎诸多灵意,又注入一丝残缺神意。 虽然帮助我们打破屏障,走上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道路,同时却又给我们戴上了沉重如山的枷锁。 枷锁不除,我们就算变得再强,也终究不得真正自由。”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那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不对,你不是北荒上师,更不是密教中人。” “如果你真的是北荒宗师,就不可能对我的身份产生好奇,更不会问出关于玄冰海战局的问题。” 白衣女子没有再继续回答问题,而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冰冷沉凝。 “你前言不搭后语,说话拐弯有些急,而且听你的语气,这是准备结束交谈了么?” 卫韬沉默片刻,暗暗叹了口气,“你刚才被我的拳势震荡,看来现在已经调息完毕,还要比我所估计的时间要短上很多。” “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大修者代表着什么意思,但只看你的身体强度,以及恢复能力的话,和你一样的大修者的实力层次,差不多相当于我们这边的阴极宗师。”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不过你有着遮蔽感知,侵蚀真意的能力,真要是阴极宗师遇到了你,或许便是九死一生的结局。”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转身逃跑?” 白衣女子语气悠然,淡淡说道,“阳极大宗师由虚化实,以我如今的实力境界,要对付起来并不容易,还有不小的可能会落败生死。 但我观你的武道真意,却只是虚而不实的阴极层次,竟然就敢一直在这里大放厥词,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你感觉人生艰难活不下去,却又下不去手自己寻死,所以才想要借我之手,将你送入亡者聚集的玄冰海眼?” “我不跑,自然是有着不跑的理由。” 卫韬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双手结元胎拳印,沉闷心跳咚地荡开。 “阳极宗师,我已经打死了不止一个,你说我为什么不扭头逃跑?” “他尚未由虚化实,竟然就能击杀阳极宗师?” 白衣女子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随着卫韬一步迈出,巨大压迫力量轰然降临,让她不得不全力以赴,集中全部精神应对。 咚…… 咚!咚!咚! 卫韬缓缓而行,每一步踩踏地面,仿佛引起整个山体都在随之震动。 还有元胎拳印内荡开的心跳,两种沉闷声音混合一处,每次响起都让她感觉承受的压力倍增,就像是将冰泉山背在了身上,各处骨骼发出不堪负重的咔咔脆响。 她的身体慢慢弯了下去。 双腿也止不住开始颤抖。 似乎下一刻就会承受不住压力,直接软软瘫倒在地。 “他竟然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压力。” “这里是无极宫的福地,所以说他很有可能便是教门的弟子。 如此看来,我们之前对于大周武者的实力层次估计错误,必须要马上给其他同伴传讯,要他们千万不要莽撞,一定要小心谨慎行事。” 白衣女子的身体一直在缓缓下沉,胸中一股火焰愈发积郁憋闷。 犹如火山岩浆,熊熊灼烧心房。 也让她陡然陷入到无比愤怒的情绪之中。 “但是,区区一个阴极宗师而已!” 白衣女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手中长刀倾尽全力,闪电般朝着压力袭来的方向猛然斩出。 唰! 刀芒璀璨,划破夜幕。 犹如星河倒挂,映照虚空。 然后重重撞在一只抡起的拳头上面。 轰!!! 这一刀斩出,就像是劈中了巍峨厚重的大山。 刹那间火星四溅,刀身寸寸碎裂。 传来的反震之力让她眼前猛地发黑,一口逆血从喉咙涌出,整个身体都为之酥麻酸软,提不起一丝力气。 “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 “我毫无保留的一刀,哪怕是对面是由虚化实的阳极宗师,也会将武道真意斩出一道裂纹。 但是,为什么我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武道真意存在!?” 电光火石间,数个念头在白衣女子心中闪过。 她忍受着烦闷欲呕的痛苦,强自凝聚精神向前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她顿时表情呆滞,眼神凝固。 怔怔注视着氤氲雾气笼罩下,那尊通体玄黑,狰狞恐怖的庞大身躯,整个人仿佛坠入到玄冰海眼深处,从发梢到脚跟尽皆被极度森寒的气息包裹缠绕。 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小心谨慎,特意远离了教门七宗近处的福地,竟然还能这么快就遭遇到如此强大的敌人。 就在今天下午,刚刚发现有人来到冰泉山脚窥视的时候,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认为来人不过是无极宫的普通弟子,随随便便就能将其打发处置。 然后算一算时间,完全可以赶在无极宫真正反应过来之前,完成在这处福地的计划布置。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不仅没有猜中开头,好像同样没有猜对结尾。 那个在她眼中毫无威胁的无极宫弟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横练宗师。 而且这还不算完,他甚至还能摇身再变,从横练宗师化作了一头狰狞可怖的黑暗妖魔。 无法斩中武道真意,她最大的依仗瞬间不存。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也随之转变,一个不好便会落得败亡的结局。 白衣女子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呼吸,稳定纷乱的心绪。 啪! 啪啪啪! 似乎无处安置一般,形似修蛇的长尾左右甩动。 砸碎了大片山石,荡起大蓬尘土。 黑鳞隐现云纹,骨刺透体而出。 还有缓缓扇动的双翅,每一次都搅动浓雾,形成道道白色漩涡。 “我早说过,不跑自然是有着不跑的理由。” “你想要斩断我的武道真意,就必须先撕裂我的身体。 但是想要撕裂我的身体,却又要打破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 你还有时间,可以好好想一下,到底该如何解决掉这个两难的问题。” 卫韬低头俯瞰,嘴巴缓缓咧开,露出内里锋锐的尖牙,“只是这把刀碎掉了,却让我感觉有些可惜。” 唰! 衣袂声响,雾气翻涌。 她一声不吭转头就走,朝着冰泉山深处飞速撤退。 卫韬收敛体型,整理一下黑袍上的褶皱,却是站在原地不动。 等待了数个呼吸时间,他才循着雾气中那丝若有似无的痕迹,起身追了上去。 鲜血淅淅沥沥,不停从口中涌出。 小部分落在地上,大部分染红了她所穿的白衣。 犹如在高低起伏的画卷上,点缀了大大小小的梅花痕迹。 “那个家伙,竟然是将武道真意融入身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了这一步?” “如果是普通的阴极宗师,就算是能将真意入体,我或许还可以尝试着战而胜之。 但此人偏偏是以金刚秘法破境的横练宗师,又要怎样才能打破他那厚重无比的龟壳!?” “不,他甚至不是普通的横练宗师,我虽然没有与密教横练宗师交过手,却也听闻过他们的功法特点,根本不是这种狰狞可怖的妖魔形象。” 她默默想着,耳畔传来若隐若现的叮咚鸣响,还有浓郁的寒意从前方蔓延过来。 “快了,就快到了。” “等我入得冰泉,就还有最后翻盘的希望。” 白衣女子大口喘息,甚至没有余力抹去口鼻间不断溢出的血迹。 她只是不停压榨着潜力,将本就迅捷如电的速度向上再提。 山石树木幻影般后退,雾气也变得越来越浓,甚至随处可见飘散的冰晶。 她身形连闪,扯出一道亮带。 仿若乳燕投林,朝着冰雾最盛处疾飞而至。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 冰泉已然近在眼前。 轰! 就在此时,狂风骤起,地面震动。 一道包裹在黑袍中的身影突兀降临,拦在了她和冰泉泉眼的必经之路上。 冰雾猛地一凝。 一片茫茫白色中,两道身影相对而立,沉默无声。 但就在下一刻,陡然雷声隆隆,打破了泉眼附近死一般的寂静。 轰! 剧烈对撞遽然爆发。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黑袍一动不动,只是将双腿深深陷入地面。 白衣则向后抛飞,沿着来路穿透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我在这里,你过不去。” “除非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你们的秘密。” 卫韬双手十指轻触,发出金铁交鸣的响声。 “我说了,你就能放了我,而且任由我占据这处福地吗?” 她缓缓从一片狼藉中爬起,面上露出一丝莫名笑容。 “我虽然不算太聪明,可也并不是个纯粹的傻子。 更何况北荒虽然是我们的生死大敌,但南周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你们的话,一切或许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说,北荒武者该死,你们同样该死!” 声音落下,她的生命气息陡然暴涨,身体也充气般猛然膨胀。 卫韬眉头皱起,朝着一侧悄然移开十数丈距离。 轰! 就在此时,冰泉泉眼陡然炸开一道大浪。 又有一朵通体湛蓝的冰花从中显现,散发着几欲冻结一切,冰封一切的森寒气息。 卫韬眯起眼睛,瞳孔中映照出冰寒花朵舒展绽放,向外投射出璀璨的蓝色光芒。 下一刻,片片花瓣脱落,犹如道道流星划破虚空,闪电般没入白衣女子体内。 “你也该死,要在此地与我陪葬!” 她双手合拢身前,十指如花舞动,最终定格成一朵盛开的花朵模样。 “这朵冰莲,应该就是她对冰泉福地做的手脚,如今应该还未到时候,就已经被她从泉眼内召出。” “纵观她的功法路数,白雾可以影响感知,侵蚀武道真意;刀芒更进一步,能够斩断武者与真意的联系。 现在她所施展出来的杀招,则又多出了极度森寒的气息,从中能感觉到明显的封镇冻结之意,不仅瞄向了玄念真意,而且还可以作用于人的身体。” “不过看她的身体状态,却是应了盛极而衰,物极必反的道理。 无论这场战斗接下来如何发展,都已经逃不掉生机断绝的死局。” 卫韬心中动念,身随意动,鬼魅般朝着远处遁走。 既然已经摸清楚了对方底细,那他也没必要再留下来迎接她的杀招。 就让她好好享受最后的余生,然后再独自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至于他,就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帮她记录下生命最后一刻释放的璀璨光芒。 可惜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刚才应该随口问上一句才是。 白衣女子猛地睁开双眼,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惊讶诧异的神色。 因为在她的视线之中,那道黑衣黑袍的身影正在迅速远离。 其速度之快、势头之猛,甚至还要远超刚刚风驰电掣般的一路追击。 “竟然,直到现在才爆发全速吗?” “但是,你身上沾染着白雾冰晶,想跑又哪有那么容易。” “唯有和我一起葬身于此,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她呼出一口寒气,双眼刹那间完全变成一片湛蓝,不见半点白色。 七窍中同时涌出鲜血,如同托举着万钧重物,艰难将双手结成的印诀向前推出。 卫韬步步生莲、荷下青鱼,身如鬼魅穿行山林深处。 忽然,他毫无征兆停下脚步。 由极动转为极静,抬头看向了氤氲涌动的冰雾。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还能定到我的位置?” “这个来自冰海的光头女人,各种手段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诡异。” 轰! 冰雾猛地一凝。 化作缓缓转动的星沙漩涡,又像是一朵盛开绽放的冰莲,无声无息坠落盖压下来。 轰! 一道身影急速膨胀壮大,遍布云纹黑鳞,犹如妖魔的利爪合拢成拳,全力向上击出。 而在此之前,还有密密麻麻的猩红触丝涌动,先一步闪电般没入冰莲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冰泉山内一片死寂无声。 就连刚才还叮咚鸣响的水声,都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咔嚓一声脆响。 就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从黑暗深处悄然传开。 与之同一时间,笼罩着大面积山林的雾气肉眼可见的沉降消散。 风声,水声,也再次回到了耳畔。 不过最为清晰的,还是刚才那道清脆的碎裂声音。 冰晶雾气凝聚而成的那朵冰莲,表面显现出一道迅速扩大蔓延的裂纹。 卫韬收回击出的双拳,不顾手上云纹黑鳞同样出现的裂纹,也不再去管依旧被猩红触丝缠绕包裹的冰莲,迅速朝白衣女子所在的方向赶去。 他速度极快,片刻后已经能看到她双手结印,向前推出的身影。 咔嚓! 就在此时,又有一道脆响从后面传来。 卫韬不用看便知道,冰莲表面又出现了一道裂纹。 只是让他稍显惊讶的是,她白到几近透明的双手上,也同样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咔嚓咔嚓! 山林深处脆响连成一片。 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静静看着靠近过来的卫韬,七窍流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笑容。 “你还活着,这样都没有将你杀死。” 她垂下眼睛,注视着自己仿佛遍布划痕的双手,低低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我高估了冰泉福地。 或许也有可能是时日尚短,我在此处做出的布置尚未完成,提前被引动后便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我历经千辛万苦,一路向南穿过整个北荒,本以为能为吾族身上的枷锁打开一道缝隙,没想到最终却是半途而废,甚至不知道这个办法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 她慢慢说着,似乎想活动一下仿佛冻结的双手。 但还未等她真正有所动作,咔咔脆响陡然传出。 本就遍布裂纹的双手,连同一对雪白手臂,便在此时化作无数晶莹碎屑散去,随风飘洒在冰泉山深处。 “我好恨啊。” 她猛地抬头,湛蓝色的眼眸充满不甘之意。 整个身体从肩膀开始,就像是被沙砾堆成的雕塑崩解,缓缓化作碎屑掉落地面。 再被席卷山林的夜风一吹,就再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赶过来就是想要保住你的性命,可惜你死得太快,太过彻底,就连我也无计可施。” 卫韬伸手拈起一点晶屑,转身看向了恢复平静的冰泉泉眼。 他一步步靠近过去,直至来到近前。 低头俯瞰着内里浮浮沉沉的那朵蓝色冰莲,脸上怅然若失的神情敛去,缓缓浮现出一丝欣喜笑容。 章节目录 第308章 神意 白雾渐渐散去,夜幕重新变得澄净。 不时有山风袭来,吹动枝叶哗哗作响。 泉眼叮咚不停,涓涓细流汩汩淌出,顺着山间罅隙流向远方。 卫韬立于泉眼边缘,低头向下俯瞰。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现眼前。 “发现玄海冰莲“破败”,是否将其修复补全?” 一行金色字迹在状态栏内显现,映入卫韬眼帘。 他暂且将其忽略不管,继续观察着泉中冰莲。 它大约有巴掌大小,就在泉眼中央浮浮沉沉,带起一圈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犹如水晶的表面满是裂纹,看上去已经到了濒临破碎的边缘,仿佛稍微触碰一下便会散落成无数碎片。 “一看就是个好东西。” “所以说,刚才她只是借用了这朵蓝色冰花的力量,而不是直接动用了其本体。”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雾,伸手没入泉眼之中。 哧! 刚刚触碰到那朵犹如冰晶的蓝莲,卫韬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微微皱眉,陷入思索。 就连显化虚空的状态栏,也被他再次消隐不见。 片刻后,卫韬低头看向右手指尖。 中指话,给我滚开!” “让我滚开,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白袍男子双手交错,按住腰侧双剑,猛然向前踏出一步。 嘭!!! 刹那间鲜血飞溅,骨肉四散。 殷红颜色铺满屋内大片地面。。 白执事就在此时猛地惊醒过来,呆呆看着面前那道仿佛从血海中刚刚爬出的身影,心神满是惊惧的空白。 “存放丹药的库房在哪里?” 卫韬声音低沉,又问了一遍。 “丹房就在镇子最西头,第二间院子地下的……” 白执事激灵灵一个寒颤,喃喃自语说着。 浑然不觉一阵狂风骤起,眼前已经不见了那道涂满鲜血的身影。 只有破开大洞的墙壁,以及满是肉糜碎骨的地面,提醒着他眼前一切并不是在做梦,而是刚刚发生的事实。 轰隆! 一声巨响自镇西传来。 紧接着所有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在丹房不停忙碌。 直到将最后一把补益元气的丹丸塞进口中,他才打了一个饱嗝,摸着微微鼓起的肚皮,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低沉叹息。 丹房内已经空空如也。 无极宫在整个福地的存货,都被他一顿吃光,没有半点儿剩余。 不过卫韬对此倒是并不在意。 毕竟帮他们解决了如此大的问题,事后吃口饱饭总是应有之意。 想来无极宫也不会多说什么,平白丢了自己教门七宗的面皮。 悄无声息间,一缕猩红触丝自指尖探出,在黑暗虚空中灵动飞舞。 “破限九十段的龟蛇交盘引发的极度饥饿,竟然连幽玄诡丝都被尽数吞噬,刚才要是再晚上一点时间,说不定我真的要消化掉自己。 不过在补充过营养后,这些东西竟然真的无中生有,再次出现在了体内。 看来以后还是需要多加注意,或许玄武风洳所说的祸患,并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确有其事。” 卫韬收回诡丝,忽然想起来在白执事的房内,好像遇到了一个白衣白袍的男子。 “那个男人应该同样来自冰海,可惜我当时已经被饥火冲昏了头脑,一个没忍住就将他直接打死。 不过也不能怪我,关键是他太弱。 本以为他和那个女人在同一实力层次,我还努力控制了一下力量,只想将其打昏过去,谁又能料到他的身板竟然酥脆至此。” 他默默想着,怀着吃饱后懒洋洋的心情,再次打开了状态栏。 调出了业火红莲的界面。 外面夜色深沉,丹房僻静清幽,正适合闭关修行。 一枚枚金币消失不见,业火红莲修行进度不断提升。 直至来到百分八十的进度。 名称:业火红莲 进度:百分之八十。 状态:融会贯通。 描述:此修行法门缺少弱水冥土莲台加持,意境有所缺失。 状态栏金币还剩下五枚,业火红莲却已经无法继续向上提升。 或许必须要进入往生之地,得到弱水冥土莲台的加持,才能将此法臻至登峰造极的层次。 至于能不能破开界限继续提升,还要看它后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表现。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越过被撞开的铁门,沿着踩碎的石阶,重新返回了地面。 黑夜过去,天将拂晓。 在北风夜以继日的努力下,笼罩着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去。 一缕淡金光芒即将冲破黑暗,将久违的温暖洒向大地。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推开只剩半扇的大门,来到了冰泉镇的街上。 就在此时,第一缕阳光落下,映照在他的身上。 他背对朝阳,向西而行,身前拉出一道细长阴影。 冰泉镇的事情已经解决完毕,但其背后隐藏的问题却不容小觑。 所以卫韬决定马上返回山门,向道主详细讲述此行所见所闻,或许便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信息。 也能让山门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 ………… ……………… 天色慢慢变亮。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悄然升起,将大地涂抹上一层淡淡的暖色。 风尊者登上一座土丘,远远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池,面上浮现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比起风寒地苦的北荒,南周确实是令人羡慕的丰裕肥沃之地。” 沉默许久,他却是一声低沉叹息,“可惜我们生于北荒,长于北荒,终究是无法真正脱离北荒。” 冰婺思索着慢慢说道,“如果王主的推测是真的,我们也可以将整个南周,至少是齐漠诸州纳入北荒,如此也算是能为各部族众增添大片可以更好生活的土地。” 风尊者缓缓点了点头,“解决了玄冰海之后,王主肯定会再起南下的心思,到时候我们跟在后面奋勇杀敌便是。 不过王主虽超凡脱俗,实力超群,却还是要顾忌麾下那些新晋贵族的想法,想要将他们全部拧成一股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叮咚铃响。 一支商队从官道路过,马车上拉着各种财货,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路向东。 远远看到土坡上的两人,商队护卫明显提高了警惕,不过双方终究是交错而过,直至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彼此。 冰婺目送车队远去,忽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这些为了生活东奔西走的周人,再想起吾等南下时候横扫一切的铁蹄,我心中莫名就会有些不太舒服。” “冰烈将还是心思善良单纯。” 风尊者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语气平静说道,“王主以前曾经说过,强者生,弱者死,虽然内里透露出浓郁的血腥气息,听了会让一些人不喜,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我们是为了北荒诸部的生存,周人同样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就连玄冰海内的那些家伙,站在他们一边去想的话,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并不算错。”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过来一眼,“既然都是对的,那谁又错了?” 冰婺默然良久,重重吐出一口白雾,“能者上,庸者下,强者生,弱者死,既然都没有错,那只能说弱者天生就是个错误。” 风尊者叹了口气,“是啊,虽然这么想并不一定对,甚至有可能本来就是错的,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好比百年前的大周武帝,征伐南疆,踏平金帐,又入得玄冰海深处,硬生生将生活在那里的人变成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你觉得武帝会认为自己是对是错?” 冰婺垂下眼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最后疯了。” “如果能以疯狂和死亡换来北荒诸部的长久安康,想必王上也会欣然为之,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风尊者淡淡一笑,向前迈出一步,直接下了十数米高的石坡。 “走吧,说这些话都没有什么意义,还是抓紧时间去到青麟山上,让我们看一看那里潜藏的地气,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落地后,他忽然又回头,看向了还在坡上的冰婺,“此行如果事有不谐,老夫会尽力引开宁玄真,冰烈将便可以通过身上的梵天金鉴寻找青麟山地气源头。 若是能将之吸收,甚至只是验证一下你我路上所做的猜测,那老夫即便是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冰婺顿时愣住,再次按住藏于衣内的金鉴,沉默许久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309章 死气 朝阳初升,天光渐明。 齐州府城洋溢着浓厚的喜庆氛围。 再过数日,年节便要到来。 街面上张灯结彩,各户商铺卯足了劲地揽客叫卖,想要在一年的末尾多挣些钱,也算能给来年的开始打下一个好的彩头。 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府城近郊。 她戴着面纱,穿着不合时节的青灰长袍,将原本姣好的修长身躯尽数掩盖。 唯有脖颈处露出少许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白皙如玉,顿时招来周围不知多少行人的目光,引发各种各样的思绪和遐想。 她对此仿若未觉,毫不在意。 只是沿着官道边缘慢慢行走,一头如瀑青丝随意披散身后,浑然不似其他女子编出了各种各样的发式。 远远看去,她似乎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纵然身处人群之中,却又仿佛是独自游离在外,哪怕是和其他人擦肩而过,也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交集。 “姑娘是要入城么?” 一辆马车从后方经过,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一个年纪三十许的男子掀开侧帘,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满面笑容打着招呼,“外面天寒地冻,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上车来避风同行。” “姑娘也不用担心我是坏人,你回头去城内一问便知,我……” 她收回看向前方城墙的目光,一点点转头望了过来。 男子激灵灵一个寒颤。 原本想说的话猛然咽下,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一般,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她眨动一下毫无灵动,却充满死气的眼睛,又慢慢转回头去,继续朝着府城所在的方向缓缓离开。 “老爷,老爷?” “我们是追上去,还是直接回城?” 驾车的亲随压低声音,轻轻呼唤了两句。 男子蓦地从恐惧中惊醒过来。 他暗暗平复着呼吸,抬手抹去额头上沁出的一层冷汗,心有余悸喃喃自语,“刚才我莫不是见鬼了,人怎么可能有那种可怕的眼神。 只是被她看了一眼,好像自己就已经死掉,坠入满是亡者的深渊之中,无论如何都不得自由解脱。” “哪儿也不去了,我们直接回家。” 拉上侧帘,关紧小窗,男子捂住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准备找出酒袋喝上一口压惊,刚刚伸手却又猛地愣住。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黑了? 刚才还没有这种感觉,结果再次关上侧帘后,就像是毫无征兆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又仿佛被关进了密闭的棺材,哪怕是一点儿光亮都透不进来。 现在可是白天,外面还有太阳照耀,因此虽然有着遮风保暖的窗帘遮挡光芒,车厢内也不至于如此黑暗才对。 再联系到刚刚遇到的那个诡异女人,难道这世上真的能白日见鬼不成? 男子想到这里,顿时遍体生寒,头皮发麻,连酒袋也不敢去找,强自控制着因为恐惧而僵硬无力的身体,就要开门跳车而逃。 毫无征兆的,噗的一声轻响。 本来熄灭着的烛火忽然亮了起来。 散发出一抹昏黄的光芒,将黑暗的空间尽数照亮。 男子心中猛地一跳,非但没有因为光芒的降临而恢复正常,反倒是变得更加惊恐绝望。 在他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之中,显现出一个穿着青灰长袍,木然端坐不动的身影。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 他磕磕绊绊,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吐出口来。 心神因为惊惧而一片空白。 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做梦,还是醒着,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男子只知道,整个车厢仿佛都被浸泡在黄泉之内,充斥着犹如实质的恐怖死气。 虽然他并非玄感层次的武者,甚至连气血转化都未曾做到,但即便是身为一个普通人,也能清晰感知到浓郁的死亡气息,就从这个神秘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甚至在吞噬着自己本就不算旺盛的生命活力。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车厢内缓缓响起。 “你说要带我进城,所以我就上车了。” 她的语速不快,说话声音也不算大,但听上去却犹如鬼哭,层层叠叠回荡在男子耳边,顿时将他的焦虑恐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噗通! 车厢内一声轻响。 男子软软倒在了软垫上面。 他面色惨白,七窍流血,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我并未催发任何力量,只是因为体内积累郁结的死气,就已经让你承受不住了么?” 她低头看去,充满死气的眸子微微转动,沉默许久后才一声幽幽叹息,“本来吾等并无交集,但你喊我上车为因,被死气侵蚀生机而亡为果,或许这就是你我躲避不开的命运牵连。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生命如此渺小易逝,就算是风洳老师,拼尽一切挣扎许多时日,最终却也逃不过化为尘埃的结局。” 说到此处,她缓缓伸手,取出了那只掉在角落的酒袋,打开后慢慢喝了一口。 虽然只是一口酒,还被洒去了小半,她却好像已经有些醉意。 双颊随之多出两团淡淡的红晕,也算是给充满死意的车厢增添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气。 “我现在这种样子,死中有生、生中有死,说是一个活死人也并不夸张。 可惜我却没有小师妹的天赋资质,心性毅力也远远不如,所以很难像她那般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死中求活,向死而生。” “而且自那座封镇的坟墓中出来后,我好像已经不太适应在阳光下行走生活,甚至每天都想着再躺回去,时时刻刻接受死气的侵袭腐蚀。 这种奇怪的念头和心态,也不知道从何而来,最终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亦或是随着我本人的死亡而真正消失。” 马车还在缓缓前行,赶车的亲随一路沉寂无声,浑然不顾后面主家的尸体都已经变得僵硬。 城门处,守卫的甲士见到车厢上的标记,再看一眼车夫那张熟悉的面孔,便毫无阻拦当即放行,连排队也不用去做,便直接进入到了府城之中。 直行穿过数个路口,从主道转入稍窄一些的长街,马车最终在一座还算气派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车厢内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下一具表情惊恐,僵硬扭曲的尸体,还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刚刚好像看到了老爷的马车。” “是老爷回来了吗?” “你个小浪蹄子,一听到老爷要回来就脸上泛红、两腿发软。 看着连站都站不稳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大夫人去争第一个晚上。” 两个开了脸的大丫鬟凑成一团笑着,咬起耳朵小声说着,像是两片娇艳滋润的花朵。 忽然轻细脚步声传来,她们同时闭口不言,转头向门口看去。 “你是……” 看着那个慢慢走来的奇怪女人,两个丫鬟刚刚开口便无以为继,一时间甚至有些失声。 “我的名字叫做青羽,你们也可以叫我青鱼,算是被男主人邀请来的客人。” 女子闭上眼睛,遮挡住内里浓郁的死气,“还要劳烦两位妹妹帮我整理出一个房间,让我能住进去休息少许时日。” “哦,好的,马上……还请您稍稍等待片刻,我们这就去为您准备休息的客房。” 两个丫鬟急忙低头,下意识屈膝行礼,脚步飞快又朝着内宅跑去。 她就在她们刚刚呆着的小亭内坐下,从盘内拿起一块点心,想了想又掰成两半,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许久后才合着茶水将之吞服下去。 仿佛吃的不是香甜的糕点,而是让人难以下咽的钢钉蒺藜。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个大丫鬟去而复返,站在亭外恭敬说道,“内院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都可以进去休息。” “恩,辛苦你们了。” 将剩下的半块糕点放回盘内,她正准备抬脚离开,却毫无征兆又停了下来。 下一刻,她缓缓转身,朝着城南某个方向看去。 被面纱遮挡住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竟然是如此浓郁的梵天灵意。” “大周地面,齐州府城,出现了一位受到大梵生天眷顾之人,倒是颇为奇怪,让我有些理解不能。” 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当即收回目光。 跟在两个丫鬟身后,来到了刚刚收拾打理出来的客房。 虽然只是府城内一个普通的富户人家,但出乎她预料的是,这间专门给自己用来休息的客房竟然异常的精致典雅,干净整洁。 还有香炉内点燃的熏香,散发着能够让人清心凝神的淡淡味道。 甚至让她都闻之心动,生出了少许的清新怡人的感觉。 两个丫鬟送来了热水和茶点,又很快退下,只剩下她自己独处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之中。 青羽慢慢喝完一壶茶,推开窗户凝望着如碧如洗的湛蓝天穹。 南城方向的梵天灵意渐渐消散不见,她不知道对方是离开了,还是收敛气机隐藏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距离较远的原因,她此时再去感知探寻,已经无法找到梵天灵意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忽然间就失去了兴趣。 感觉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算了,找不到就不找。 就算找到了,对方也不一定能将她杀死。 如果有缘,大家自然能够再次相遇。 如果无缘,双方各走各路也是挺好。 想到此处,她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眉头紧皱、身体蜷曲,保持着吸收死气时一模一样的姿势,很快便沉沉睡去。 时至正午,日上中天。 在一道通往不同方向的三岔路口,冰婺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向东南,看着那座位于视线尽头的城池轮廓,眼神中闪过少许讶然光芒。 “冰烈将也感知到了梵天灵意的降临吗?” 风尊者同样停了下来,苍老的面孔浮现出些许疲惫的表情,“老夫刚刚以秘法观之,甚至以为是荒辰殿下死而复生,来到了齐州府城之中。” “那道梵天灵意,确实和辰儿有一些关系。” 冰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有可能便是辰儿身殒之后,梵天灵意凝聚变化的金甲散而未消,然后又落在了其他武者的身上。” “玄感境界之上的南周武者,想要获得大梵生天的认同殊为不易,尤其想要接受围绕荒辰殿下所凝聚的灵意,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说,在齐州府城内外,或许有吾等北荒的上师停留此地?” 风尊者说到此处,语气中多出几分探询的意思,“我们要不要先去一趟齐州府城,找到那位受到大梵生天眷顾的上师?” 冰婺思索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尊者所言甚是,如果此人能够听从命令,也算是为我们此次青麟山之行多出了几分保障。 但若是不按我们的计划行事,我就直接将这道梵天灵意收回,让其知道背弃金帐会落得如何凄惨的下场。” 齐州府城近郊。 一处已经是半废弃的小道上,出现了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他们就像是趁着晴日郊游的老友,结束了半日的放松,要在午后时分赶回城中 路边一间塌了半边的破败草屋。 桅杆上还挂着一只破烂旗幡,上面字迹已然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大大的茶字。 风尊者和冰婺就在此停下脚步。 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向前,而是被拦住了去路不得前行。 一个面戴轻纱,穿着青灰长袍的女子,缓缓从废弃茶肆内走出,站在了道路的中央。 “之前在城内感知到梵天灵意的降临,不久后便又发现了两位并未过多掩饰的气息,我也是有些好奇,你们北荒武者为什么要在这里频繁出没。” 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充满死气的眸子闪过些许诧异神色,“竟然还是两个阳极大宗师,看来我心血来潮出了府城,还真的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自大自傲的武者我见过不少,但你绝对是排在最前的那个。 你以为就凭自己一个人,会是我们两个的对手?” 冰婺面无表情说着,“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说出自己的遗言。” “我自然不是两位上师的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正是我想要求得的结果。” 青羽摘下面纱,露出一副犹如骷髅的恐怖面容,和脖颈上白皙如玉的肌肤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从山里出来后,我思考了很久,本来还想着寻到小师妹,看一看她现在过得如何,然后再返回去找造成了这一切的人报仇。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却越来越感到无尽的空虚,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上去却显得无比狰狞,“活着痛苦无比,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想死却又无法死去。 甚至还要去祈求他,赐予我寻死的自由,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下去。 所以我并没有什么遗言,只希望两位上师能在这里将我打死,也算是给了我一个真正的解脱。” 轰!!! 刹那间破败茶肆被夷为平地。 几乎无穷无尽的死气从她体内向外溢出,形成一圈圈潮水般的涟漪,将两个北荒宗师完全笼罩进去。 在风尊者和冰婺眼中,天空仿佛突然黑了下来。 风尊者和冰婺陡然色变。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目光中看到难以置信的讶然。 这个女人,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竟然还能活着? 不仅如此,她甚至能站在这里,还能开口和他们说话,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现在已经不用考虑她是不是阳极大宗师,甚至连她是何种实力层次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她怎么能在体内积攒了如此恐怖的死气。 随便换成另外一个人,哪怕是达到阳极灵境的大宗师,被这种程度的死气入体,也几乎不可能活得下去。 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消除掉全部死气,怕是唯有开启梵天大醮才能达到目的。 “两位上师层次很高,能让我感觉到极其巨大的压力。” 青羽缓缓向前走来,语气平静说着,“那么,你们应该很有希望能将我置于死地。” “如果不能的话,我就会很失望,甚至想要反过来将两位打死。 不过我的能力不足,估计无法将你们打死,那也要纠缠不休,直到我们一方有谁挺不下去。” 轰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一道惊雷在道旁轰然炸响。 紧接着雷声隆隆连成一片,死气滔滔犹如海啸,与同时降临的梵天灵意猛然对撞。 瞬间形成席卷一切的黑暗风暴,朝着荒野深处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 ………………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青麟山,观云台。 宁玄真负手而立,眺望着落日余晖,表情平和安宁。 余婆婆坐在唯一的石凳上,对着棋盘残局皱眉不语。 忽然微风拂过,一道身影悄无声息来到近前。 “小韬不是去了冰泉山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玄真转回身体,“邢道子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余婆婆抬起头来,“我刚刚正和宁师弟商量,年前便下山去一趟府城,一来见见小韬的父母,二来也是坐下来说一说你们两个的事情。” “我们两个?” “我和谁两个?” “什么事情?” 卫韬一头雾水,连刚刚准备提起的事情都忘了去说。 “你和小灀的事情啊。” 余婆婆自然而然道,“反正你们也都不算小了,定下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就安心了。” 停顿一下,她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之前小韬不是还说过,要让宁师弟帮你带孩子吗,不定下来事情怎么能有孩子,你说对不对。” “我这个,不是……” 卫韬张了张嘴,纵然身为玄武横练宗师,却是陡然败退一溃千里,连话都没能说出口来。 余婆婆点点头,“你确实做得不对,怎么能让宁师弟帮你们带孩子。” 她转头看了一眼,又低低叹了口气,“他下棋可以,打架也可以,但带孩子着实没那个能力。 所以说啊,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还是得交给老婆子我来做才算合理。” “好了,老师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总喜欢不好意思,这件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一定帮你们从头到尾办得利利索索。 不管咱是用教门的礼节,还是齐州传下来的老礼,都没有任何问题。” 卫韬脸上露出腼腆笑容,“弟子一向尊师重道,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不过师姐那里,我还没有去真正询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韬在武道修行上灵明透彻,不点就透,怎么还会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余婆婆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师姐出言拒绝,老婆子还在这里啰啰嗦嗦多说什么?”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行了,看你的样子肯定是有事要和道主商议,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老师慢走。” 卫韬躬身一礼,“弟子的事情有劳老师费心了。” “我不感觉费心,反而难得的开心。” 余婆婆一摆手,“还是那句话,小韬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在家里等着就是。” 卫韬目送她远去,开始详细讲述此去冰泉山的见闻。 宁玄真凝神静听,不时就其中某个地方详细询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幕终于降临,黑暗笼罩大地。 卫韬便在此时停止了讲述,整个观云台上重新归于寂静。 宁玄真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小韬所说的冰海,应该是位于北荒以北的玄冰海。” “还有那个白衣白袍,没有头发的女子,或许就是玄蜃族的武者。” 他陷入思索回忆,慢慢说着,“此事我当年也只是从符太常那里听到过些许消息,而且他对此也知晓不多,所以只是有些一鳞半爪的印象而已。 百年前武帝平定南疆后,征发诸多南疆部落的宗师北上,踏平金帐后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北进入玄冰海深处……” 两人一坐一站,角色便在此时完美转换。 变成了卫韬侧耳倾听,宁玄真在说,声音在夜幕下缓缓流淌,环绕于观云台上。 “关于本门所在青麟山的福地之名,其实关键便在于山内的地气。” 宁玄真从石凳上起身,来到观云台边缘,向着斜下方的远处一指,“上次小韬也是在这里感觉到了地气的涌动,所以地气出现的地方,其实就在观云台悬崖之底。”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你修行本门混元篇,到了什么层次了?” “呃……弟子最近苦修不辍,不过好像进展不是很大,或许等想通了几个横亘于心的问题之后,才能有所进境。” “进展不大,又到底有多大……” 宁玄真话说一半,却又改口道,“不以混元篇天人交感,非是本门武道宗师,地气对你便没有太大用处,很难用来提升实力。 不过你能以金刚秘法天人交感,成就横练宗师,也算是满足了可以进一步接触地气的基本要求。” 他略一思索,很快做出决定,“这样的话,老夫也确实应该将秘密传到你的手中,总好过只有我一人知晓内情。” 唰! 话音落下,宁玄真向前踏出一步,“小韬你随我来,地气出口处有本门先祖布置的机关阵法,老夫这就将一应注意事项讲给你听。” “石壁上有落脚点,你仔细观察一下就能……” 他飘然下落,口中还在说着,耳畔忽然风声呼啸,呜呜作响。 便看见一道身影从旁边重重坠落,刹那间便已经消失在下方茫茫云雾之中。 “这孩子,竟然直接跳下去了。” 宁玄真顿时就是一愣,本想伸手去抓,最终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金刚秘法、横练宗师,就是比我这样的一把老骨头结实。” 片刻后,咚的一声闷响,从山崖底部传开。 卫韬迅速收回张开的双翅,抬头仰望等待片刻,终于看到了宁玄真飘然而来的身影。 “小韬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竟然没对地面造成太大的破坏,这种对力量细致入微的控制,简直让老夫都眼前一亮。” “弟子主要是怕这里也有山门布置的阵法,万一给砸破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卫韬停顿一下,有些犹豫道,“其实还因为道主有些话说的太晚,弟子只听到让我跟上,结果从您老人家身边飞过时,才知道到崖壁上还有落脚点存在。” 宁玄真轻咳一声,“不是老夫说得太慢,而是你动作实在太快,说跳就跳连我都没能反应过来。” “道主跳,我也跳,弟子根本连想都没想,也根本不用去想。”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沿着山底缓缓前行,最后在一道罅隙旁停下脚步。 内里涌动的浓郁的黑灰气息,还有种莫名混乱的邪意溢出,完全不似平日里笼罩观云台的,让人如入仙境的氤氲白雾。 “小韬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先进去拿两样东西。” 宁玄真交代一句,身形一闪便已经进入到罅隙深处,很快消失在青黑雾气之中。 盏茶时间后,他又折返回来,手上拿着一枚青黑颜色,似金非金又似玉非玉的菱形钥匙,还有一幅卷好的画轴。 “画卷用来观想,钥匙带在身上,然后再记住我每一步的落点,以及相对应的手法印诀,便能无碍进入其中。” 说到此处,宁玄真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倒不需要这么多道程序,只是小韬非是元一宗师,想要进去的话便只能麻烦一些。” 卫韬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如果随便哪个宗师都能进入,元一道祖师布置的阵法也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接过观想图录和菱形钥匙,他不由得微微有些愣神。 过得片刻才将那枚青黑钥匙小心收好,然后打开了尺许宽,四尺长的观想图卷。 有着幽玄诡丝的存在,他只用了很短时间便将图卷真意观想完毕,然后开始学习入阵的步法和印诀。 如此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切终于准备就绪。 卫韬向前一步踏出,双脚精准落在每处节点,手中印诀随之不停变幻,同时天人交感显化观想图卷真意,只试了一次便顺利进入到罅隙深处。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扇遍布锈迹的青铜大门,上面依稀可见纹刻的繁杂花纹。 丝丝缕缕的青黑气息便是从中渗出,沿着罅隙如水向外流淌涌动,直至进入到谷底融入夜幕。 “青麟山地气的源头,就在这扇门后。” 宁玄真的声音悄然响起,“不过里面很深,几乎深不见底,老夫也不知道何处才是尽头,一会儿进去之后,你时刻注意身体和精神的变化。 感到不适的时候一定不要继续向内深入,不然一旦被灰雾邪气侵蚀太深,后果将不堪设想。” “下面我教你开门的方法,小韬仔细看,不要弄错了步骤。” 午夜时分,两人再次回到罅隙之外。 “都记住了么?”宁玄真问道。 卫韬点点头,“回道主的话,弟子都记住了。” “多了你和我一起看护山门密地,老夫的心中一下子轻松许多。” 宁玄真说到此处,又止不住咳嗽起来,“小韬如果还有哪里不明白的,我们可以再来讲解一遍。” “道主放心,弟子都记下了。” 卫韬上前一步,扶住宁玄真的手臂,“道主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我还想在这里呆上一会儿。” “年轻人就是喜欢对新东西感觉好奇,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探索的兴趣了。” 宁玄真微微一笑,“记住我强调的事情,尤其是不要在门后深入太多距离,以免出现难以挽回的损失。” 卫韬躬身行礼,目送宁玄真飘然远去,许久后才缓缓直起身体。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化眼前。 “发现青玄墨麟(部分),是否将其进行补全。” “发现青玄墨鳞(部分),是否将其进行吸收。” 卫韬将菱形钥匙置于掌心,默默有些出神。 过得片刻,他直接关闭了状态栏,将钥匙贴身收好,再次进入到了通向地气源头的青铜门后。 按照步骤锁闭铜门,卫韬开始向下漫步而行。 周围青黑气息涌动不休,将整个人都笼罩包裹在内。 他深深吸气,一直吸气。 就像是老烟鬼憋了半月后才吸到的第一口烟,在体内驻留许久,才缓缓向外呼出。 “这里充满邪异的气息,让我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敌意,心中却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情绪生出。” 卫韬再吸一口,又吸一口。 沉浸在这种令人沉醉的气息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吸了多少口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心中闪过数个古怪诡异的念头。 “我到底向下走了多远?” “针对我的敌意越来越重了,原本若有似无,微不可查,现在已经能渐渐变得清晰。” “还有,这里的青雾竟然已经如此浓郁,几乎快要到了有如实质,凝雾成水的程度。” “头好像有些晕,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沉醉,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愈发高昂的情绪。” 卫韬站在原地不动。 平心静气,凝神明义,仔细回忆着刚才的种种感受。 忽然,他心中突的一跳,闪过一个连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 “不,不对!” “兴奋高昂的情绪,并不是我自己在兴奋。” “而似乎是玄武在兴奋!” 章节目录 第310章 吞噬 观云台下,幽深地底。 青雾有如实质,近乎凝雾成水。 若隐若现的恶意变得愈发清晰,从更深处的青灰雾气中传递过来,环绕在他的身边。 卫韬默立不动,仔细探查感知。 不久后,终于得出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奇怪的念头。 他此时的高昂情绪并不正常,而是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影响。 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说是玄武在兴奋。 不过,这种兴奋更像是一种本能。 好比一头猛兽,闯入到了另外一头猛兽标记的地盘,下意识便做出的反应。 再仔细思考一下,这种来自于玄武的感觉还要更加混乱,并不能只用简单的野兽本能来形容。 毕竟就算是山林间的野兽,也有着基本的灵智存在。 它们也会开心满足,会害怕恐惧,还会忧伤焦虑,而不是现在这般没有任何情绪存在,只有无法理顺的各种极度混乱。 青麟山的地气中传递出来的,是一种诡秘邪意的感觉。 正在影响他精神的玄武,则是黑暗涌动,欲要吞噬一切的生机。 双方各不相同,却又有着些许的共通之处,比如都带着浓郁的死意,又都混乱无比。 卫韬伸手从面前灰雾轻轻划过,缓缓收敛思绪,又开始向下走去。 这一次,他走得很慢,时刻都在关注身体和精神的变化,随时准备停下退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也不知道又向下走了多远,只知道被青雾浸泡的感觉很舒服,就连对于龟蛇交盘意境的理解,也在不知不觉间有所加深。 状态栏悄然浮现眼前。 叮的一声轻响过后,金币又自然增加一枚,总数达到了六枚。 卫韬眼神闪动,目光落在龟蛇交盘的界面。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百分之一千。 状态:破限九十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无声无息间,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 变化随之由内而外降临。 就在观云台下,青麟山底,卫韬开始了新一轮的提升。 不知多久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龟蛇交盘已经来到了破限九十一段,距离一百段也越来越近了。 而且和接近破限五十段时一样,他再次感到了一道模糊的厚重屏障,横亘在头。 带来混乱、邪恶、污秽、狰狞、疯狂,等等混合在一起的不祥感觉。 卫韬镇定心神,仔细倾听。 飘渺虚幻的声音却在此时戛然而止,只剩下两个奇形怪状的字符,在眼前从无到有,又迅速消散不见。 “这两个字,我似乎有些印象,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恩!?” “刚刚才亲眼所见的两个字符,竟然已经记不太清楚它们的样子。” 卫韬心中念头电转,眸子里陡然闪过一道光芒。 在张制卿的那部图卷中,好像就出现过这两个字符。 那么,它们到底叫什么来着? 他深吸一口青雾,又在黑暗中缓缓呼出,脑海中闪过一个个死记硬背过的古怪字符,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心血来潮的努力刻苦。 “这鸟毛干扰了我现在的念头,却无法抹去我曾经有过深刻印象的回忆。” “所以说,两个字中的第一个,按照张制卿转换过来的意思,应该就是个鬼字。” 一念及此,脑海中迅速变得模糊的第一个字符陡然清晰,就此固定了下来。 “第二个字的话……” 卫韬虽然有些着急,却并不慌乱。 他有信心在完全忘记第二个字符前,从记忆中将它找出,然后直接钉死到底是什么内容。 忽然,啪嗒一声轻响。 从靠近出口的黑暗中传来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一些。 卫韬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来。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就在这短短的刹那时间,第二个字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 这种马上就要触摸到成功果实,最后却功亏一篑的挫败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重的郁气。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此刻变成了一尊沉默无声的雕塑。 可能是道主发现他很久没有回去,因为担心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赶来,甚至不顾自身危险一直向内深入寻找。 所以说,不要说一个字没有记起来,即便是在此晋入灵明宗师被硬生生打断,他也不会生出任何怨怼之心,而且要好好调整心态,迎接道主的到来。 忽然,青黑雾气开始了加速涌动。 尽数朝着出口方向而去。 其势头之猛,甚至刮起了阵阵旋风。 似乎还有人在小声交谈。 只是因为距离较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卫韬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些许疑惑。 青麟山上只有他和宁道主两个宗师,为什么会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难道是道主在呼喊他的名字? 不过感觉上却又不对,哪儿有喊人时将声音压得如此之小,仿佛交头接耳的低语? 阴森黑暗的地底通道,悄然亮起一团金色光芒。 大量青雾蜂拥而至,尽数被吞噬吸收进去。 冰婺手持梵天金鉴,在一处拐角近前停下脚步。 他向后看了一眼,低低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武者,那个女人最多也就是阴极宗师层次,却怎么都无法打死,简直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停顿一下,冰婺面上浮现出些许苦笑,“这还是第一次,我连头也不敢回的拼命逃跑,生怕再被那个牛皮糖再度纠缠上来,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再次走掉。 不过在决定抽身而走后,您竟然跑得比我还快,当真是应了风尊者的名号。” 风尊者语气疑惑,缓缓说道,“这个女人真正让我感觉奇怪的地方,并不在于她体内积郁深重的死气,而是她的身体。 如果只是死气的话,就算是数量再庞大,她以一人之身又能容纳多少? 所以我让你御使梵天金鉴进行吸收,想着多耗费一些时间总能将其消耗干净,至少也可以降低那种有如实质的浓度。” 说到此处,风尊者同样一声叹息,“但是,你我和她纠缠了将近半天一夜时间,竟然都没能将她压制下来。 更重要的是,我借助你的掩护,不止一次击中她的身体,给我的感觉犹如打在了一具无比坚韧尸体上面,而且还不是人的尸体,反而更像是那种……” 风尊者沉默下来,陷入思索。 片刻后,他以一种更加疑惑的语气道,“她的一招一式,全部都是玄武道的功法。 但是她这个人,准确来说是她的身体,给我的感觉却像是正在渐渐腐烂的龟蛇交盘尸体。” “龟蛇交盘的尸体?” 冰婺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玄武真解武道意境观想的东西,竟然真的有活物留存世间?” “当然不是真正的龟蛇交盘。” 风尊缓缓摇了摇头,“别说是她,就算是玄武道齐太全,怕是都没有资格去承载这种传说之物。 我想说的是,她的体内就像是混入了少许和龟蛇交盘相近的污血腐肉,所以才给我带来这种古怪诡异的感觉。” 冰婺听到此处,不由得眯起眼睛,“按照风尊者的意思,这个玄武道女弟子,竟然和三大灵将相似?” 风尊者淡淡笑道,“论实力层次,自然是吾等金帐灵将要高出很多。 但如果单论难缠程度,怕是连灵将也比不上她这种诡异情况,简直就是某种程度上的不死之身。 而且按照这个推断去分析,她身上近乎无穷无尽的死气也就有了可以说通的解释。” “原来如此,我觉得风尊者的推测很可能就是对的。” 冰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待到从青麟山出去后,我们可以再找到那个女人,想办法将她镇压封禁,带回金帐好好研究。” 风尊者沉默一下,“是否抓捕玄武弟子,容后再说吧,老夫还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尤其是在吾等孤军进入南周的情况下,能不暴露就不暴露,一切以达成目的为主。” “这就是尊者费尽辛苦,带我一路小心翼翼避开各种机关,从后山悬崖慢慢爬过来的原因么?” “冰烈将没有真正经历过三四十年前的大战,所以便不会知道,在青麟山上与宁玄真交手的话,可是比爬几道悬崖要危险了不知道多少倍。” 冰婺淡淡一笑,继续抬脚向前走去,“晚辈都听尊者的,你说上我就上,你说停我就……” 咔嚓! 他拐过那道弯,不等风尊者开口,却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甚至将梵天金鉴闪电般收起藏好,没有让它继续无休无止地吞噬吸收青雾气息。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身边是朦朦胧胧的青黑雾气。 但在更远一些的前方,却隐约可见一尊盘踞不动的狰狞轮廓。 看起来仿佛是上古时遗留下来的雕塑,在充满混乱邪异的青雾中矗立了不知多少岁月。 冰婺眯起眼睛,陡然提高了警惕。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却又想起关于元一道的情报信息,原本充满戒备的心理也悄然松弛下来。 无论是大周,还是在北荒,只要是对教门稍微有点兴趣的人都知道,青麟山上多石雕。 从入山的方石阶梯开始,一直到内门各个建筑,都有着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雕塑存在,可以称得上是别具一格的景观。 所以说,他从后山攀岩而至,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雕塑,反而有些不太合理。 此时在山底地气源头看到这尊庞大石雕,才算是应有之意。 咔嚓! 忽然一声轻响,就从那尊狰狞雕像后面传来。 还能隐约看到仿佛有一条大蛇,在青黑雾气深处悄然出没。 “这种地方,连宗师之下的玄感武者都呆不下去,竟然还能有蛇存活?” “这条蛇,一定不是普通的蛇,因此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大意。” 冰婺瞳孔一点点收缩,看着仿佛凝滞的青黑雾气,表情变得冰冷沉凝,同时一点点绷紧了身体。 咔嚓! 那条狰狞可怖的大蛇又甩了一下尾巴,在石壁上溅起了一蓬火花。 光亮虽然转瞬即逝,却也让冰婺看到了雕像的具体模样。 即便是以他身为金帐烈将的眼光,也不由得暗暗感慨叹息。 青麟山果然不愧是雕刻之乡。 其技艺之精湛,水平之高深,简直要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尊被随便丢弃在地底通道的雕像,竟然都能做得如此逼真,看上去就和一头真的妖兽一模一样。 甚至让他有些怀疑,古时候莫非真的有这种黑鳞覆体,背生双翅的妖魔存在。 忽然,又是咔嚓一声轻响。 那条大蛇又动了。 而且是毫无意义的扭曲身体。 完全不像他所见过的其他蛇类,在天冷的时候总喜欢缩在一处地方不爱动弹。 轰隆!!! 陡然一声巨响。 就像是在黑暗幽深,青雾缭绕的地底通道炸开了一道惊雷。 这一次不只是冰烈将,就连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风尊者都猛然色变。 两人眼中同时亮起光芒,目光穿透浓重雾气,死死盯着前方。 看着那尊惟妙惟肖,尽显恐怖狰狞姿态的雕像抬起右腿,猛地踩在了扭动卷曲的大蛇身上。 咔嚓! 大蛇歪向一旁,颤抖抽搐着不再动弹。 紧接着,咔咔声音连成一片。 那尊雕塑站了起来。 黑鳞骨刺摩擦,在黑暗中带出点点火花。 他缓缓睁开一双仿若深潭的眼睛,低头朝着前方俯瞰过来。 下一刻,冰冷低沉的声音迫开灰雾,回荡在地底通道之中。 “或许是第一次长出尾巴的原因,它总是无处安放般来回甩动,让我想要将你们引到近处偷袭的愿望落了空。 不过都无所谓了,能省一些力气自然是好,但如果不能走通暗中阴人的捷径,我也不会吝啬多花一些时间做点体力活。” 冰婺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心中疑惑越来越浓。 刚开始,他以为对方就是一尊石头雕塑。 接下来,又觉得它是元一道封镇在青麟山地底的护教神兽,和王主曾经捕获的奇珍异兽勉强可以归为一类。 虽然他对于世间是否真有这种生灵心存疑惑,也不愿意相信护教神兽会长成这幅狰狞模样,但既然已经见到了活物,那就只好当它确实存在,甚至还有可能和青麟山地气的源头有所关联。 但是,它竟然开口说话了。 顿时将冰婺之前的所有猜想打破。 让他生出难以理解的疑惑。 再想到玄武道那个死气缠身,很难打死的女人,如果大周教门里都是这种怪物的话,日后金帐南下一事就必须要从长计议,万万不可有任何的轻敌大意。 就在此时,卫韬又接着说道,“两位身具梵天灵意,又从后山潜入到这里,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让我很有些好奇。 若你们可以将自己的计划布置全盘拖出,我当能发一发善心,礼送两位风风光光出山。” “礼送我们出山?” 冰婺冷笑道,“我也很好奇,你所说的礼送,究竟是什么意思。” “存放两位的小盒,我尽量做得精美一些。” 卫韬缓缓活动身体,面露自认为温和的笑容,“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几个吹手奏乐,终归是不会让两位走的太过冷清寂寞。” 风尊者眉头紧皱,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好不容易来到了青麟山地气源头,就此退走自然心有不甘。 那么和这头妖魔做上一场? 如果是在外面交手,他倒是不太担忧,自忖和冰婺联手,又持有梵天金鉴,就算对方再厉害也能应付一二。 但这里偏偏是青麟山地底,地气源头所在之地。 这头怪物有可能生于斯,长于斯,首先便占了天时地利的优势。 而若是交手的动静太大,再将元一道宁玄真引来,仅剩的人和也要被对方占据。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生死交锋之下很有可能便是败亡之局。 风尊者御使秘法,仔细探查感知,想要弄清楚对面的实力层次,然后才好做出选择。 但所见所闻却是一片黑暗死寂,甚至还有梵天恶念纠缠其中,让他也摸不透根底。 “如此浓郁的梵天恶念,这头怪物又一直呆在青麟山底,难道说当年金帐高手围攻元一道,便被它杀掉了不知多少上师?” “之前我一直有些怀疑,宁玄真天赋资质其实算不得绝佳,为何就能取得如此恐怖的战绩,更是有着青麟山上近乎无敌的说辞。 直到今天见到了这个怪物,所有疑惑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风尊者念头电闪,已然生出了抽身而走的心思。 无法接触到青麟山地气源头,还可以有灵明山,或者是定玄山去继续尝试,但万一在此地折戟沉沙,那便是一切皆休。 他不怕死,只是怕死得毫无价值。 那么,若是在暗无天日的青麟山底,被这头非人的妖物打死,简直就是没有任何意义。 风尊者朝着身侧看了一眼,正准备暗中和冰婺通气,耳朵却是蓦地一颤。 啪嗒! 他听到了僵硬沉重的脚步声,就从身后的黑暗深处传来。 啪嗒! 脚步声又更近了一些。 还有浓郁的死气从后方蔓延过来,混在混乱邪异的青雾之中,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冰冷死亡气息。 风尊者暗暗叹息,即便是以他的心境,也不由得泛起诸多苦意。 “那个女人,她竟然一路追寻到了这里。” “前有妖魔,后有活尸,老夫身为金帐风林火山四尊者之一,竟然也会陷入到如此折磨的两难境地。” 他面无表情,刹那间收敛所有思绪,精气神意凝为一体,晋入到透彻通明的状态之中。 一旁的冰婺眼角微微抽搐。 他前后各看一眼,同样气机收敛如顽石,双手合拢结印,按住了藏于胸前的梵天金鉴。 紧接着,犹如鬼哭的女声悄然响起。 “两位上师为何要走?” “你们就快要把我打死了,却又将我弃之不顾扭头逃走,如此软弱怯懦的性格,又是怎么当上了金帐尊者,成为了烈将之一?” 她缓步而来,幽幽叹息。 青袍下的身体僵硬扭曲,还散发着浓郁到了极点的腐臭气息。 咔嚓。 青羽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风尊者和冰烈将的身体,穿透氤氲不散的青黑雾气,又落在了卫韬的身上。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充满死意的眸子闪过少许好奇。 “你又是谁?” “为什么从你的身上,让我感觉到了莫名熟悉的气息?” 青羽慢慢说着,声音沙哑干涩,充满疑惑。 哗啦! 忽然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言语。 包括风尊者和冰烈将在内,三人一起眯起眼睛。 便看到一盆水流,浇灌在了地面。 这不是山底的地下水,而是他的口水。 紧接着,又是咕咚一声闷响。 卫韬猛地咽下一口口水。 却还是抑制不住流出少许,穿透青雾落在地上。 “我是谁并不重要。” 他眯起眼睛,遮挡住眸子深处的黑暗光芒,“真正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散发着让人为之悸动的芬芳气息。 不,这种味道并不能用芬芳形容,它几乎要让我陷入难以抑制的疯狂。 这很不正常,我也并不喜欢如此不受控制的情况。” “我记得那道呼唤的声音还在南方,它不应该是你,但你却无声无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慢慢说着,声音低沉犹如咆哮。 嘴巴开合之间,大片口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几乎形成了一条小型的瀑布。 “你想吃了我?” “你对着我流口水,就是想吃掉我?” 青羽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死气自体内疯狂向外溢出。 她扭曲疯狂笑道,“很好,我也期盼着能被你杀死吃掉!” “如果你无法做到,那我只能反过来将你杀死,以慰藉我再次失望后近乎绝望的痛苦!” 轰!!! 死气陡然爆开。 一只足有原木粗细,遍布黑鳞的手臂从中伸出。 紧接着是第二只。 下一刻,狂风骤起,一个狰狞的躯体猛然显现。 浑然不顾拦在中间的两人,朝着另外一尊更显庞大恐怖的身影冲去。 风尊者和冰婺心有灵犀,同时向着一侧闪避。 猛然撞碎身后石壁,深深镶嵌进去。 轰! 就在此时,隆隆雷声炸响。 搅动地底青雾,撕扯澎湃死气,沿着幽深通道远远传递出去。 “你不杀我,我便杀你!” 玄武真解七宿篇自青羽手中使出,比之刘椽凕都更加狂躁暴烈。 一招斗宿张开利爪,轰然朝着卫韬脖颈落下。 咚! 沉闷心跳声炸开。 元胎拳印激起狂暴乱流,重重撞在利爪上面。 忽然无数墨色诡丝自青羽体内飞出,刹那间将两人完全包裹在内。 卫韬没有任何知觉般跺脚踏地,踩碎大片山石,任由密密麻麻的诡丝入体,完全不做任何防御。 “你竟然如此托大,这样怎么可能取我的性命,让我成为你的食物!?” 她放声尖啸,陡然发力。 但诡丝末端却是空空荡荡,仿佛已然尽皆不存。 青羽瞳孔收缩,眼前陡然一片猩红。 轰! 刹那间墨色诡丝不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数猩红丝线,反向朝着她攅刺过来。 “原来如此。” 青羽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硬接住砸落的双拳,又是一步向前踏出,迎向了呼啸而至的猩红触丝。 咔嚓! 她又是一声尖啸,手臂肩膀、肋下腰腹陡然破开数个大洞,从中弹出遍布黑鳞的蛇头,与猩红触丝纠缠绞杀,大口吞噬,竟然还在场面上占据了上风。 两道狰狞身影在黑暗中剧烈交锋。 短短刹那时间,便碰撞不下百次。 隆隆雷声连成一片。 无数火花四散飞溅。 中间夹杂着翻滚声、咆哮声、撕咬声,纠缠声,伴随着鲜血的飞溅将黑暗都浸染成猩红的颜色。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突然间雷霆火光尽皆消失不见。 这片地底空间尽数被犹如实质的死气包围笼罩。 一切声音都消失殆尽,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一尊狰狞身影轰破黑幕,露出它的恐怖躯体。 卫韬缓缓向前,拨开大片破碎的山石。 一道修长身影安静坐在那里,背靠着后面遍布裂纹的石壁。 她有些吃力地抬起头,看了看脚步声停下的方向,低低叹了口气,“你很厉害,却还是未将我真正杀死。” “不用着急,很快就会结束。” 卫韬的声音有些沙哑,“比起外面的喧嚣吵闹,黑暗幽静之所在或许更适合你的沉眠。” 他低头俯瞰,伸手将她抓了起来。 “你是玄武道弟子。” “我是玄武道弟子。” “我大致明白了,你为何会对我有着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他转头看了眼出口的方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真正让我感到疑惑的是,世间竟然真的存在龟蛇交盘的尸体?” “我不知道,你有疑惑的话,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她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在我快死的时候,才是最为危险的时候。” 卫韬点点头,猛地握住了她的身体。 刹那间无数诡丝没入其中,挟裹着吞噬一切,消化一切的真意,将她完全笼罩吞没。 “我就睁眼看着,你到底能不能杀死我。” 尽管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她犹如骷髅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卫韬似乎有些出神,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轰! 就在此时,在他的头顶,陡然显化出一头无声怒吼的庞大阴影。 挟裹着比之前更加磅礴的死气,要将他的身体完全笼罩包裹进去。 “我又快死了,这就是你最大的危机。” 青羽淡淡说着,静静看着,眼神无比淡漠。 但就在下一刻,她却是猛地愣住不动。 目光中出现了剧烈波动。 映照出另一团更加庞大的恐怖阴影,仿佛充塞占据了眼前所有空间,将所有一切尽皆笼罩在内。 “虚空玄武,你竟然也是……” 她呆呆看着,忽然便又笑了起来,“道主,你看到了没有,这里出现了更为纯正的玄武真意,它还要吞噬一切生机,就连自己都不放过。” 她淡淡笑着,血肉干瘪,死气断绝。 最后一点意识也随之消散,完全归于黑暗之中。 卫韬将她慢慢平放地面,缓缓抬头向外看去。 感知着正在飞快远离的梵天灵意,眸子里闪过一道冰冷杀机。 “那头怪物,竟然连女活尸都能杀死。”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青麟山,只有到了外面,才能和他有一战之力。” 风尊者和冰婺一前一后,身形快若闪电,刹那间便已经来到那扇被打开的铜门近前。 就在此时,青雾疯狂涌动,身后风声乍起。 正在从地底深处扶摇直上,狂追而至。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11章 代价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 不管是人还是物,总是在不经意间,便已经变了容颜。 就像是此时的青麟山。 不知不觉夜已过去,黎明正在无声到来。 仿佛是黑暗中的龙兽正在苏醒,绵延百里的身躯渐渐散发着淡金光芒。 朝阳初升,映照四方。 两人在悬崖峭壁快速穿行,其速度之快,只能隐约看见拉扯出的道道残影,几乎无法辨认他们的身形。 而在其身后,还有一道狂风如影随形,在山间投下大片阴影。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在翻过一道长梁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汪幽潭就在前方。 潭水是纯净的青色,仿佛一块宝石镶嵌在青山白雾之中。 柔和阳光斜射下来,青色水面平滑如镜,映照晴空,仿佛天地连接一体,不分彼此。 偶有沁凉山风拂过,将水面吹起道道涟漪。 波光潋滟之间,又有游鱼出入追逐。 不时跃出水面,又噗通一声掉入潭中。 呈现在风尊者和冰烈将眼中的,便是这样烟波澹澹,白雾氤氲的美景。 细细观之犹如仙境。 两人就在谭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急速向前。 极动和极静瞬间转换,却并未引起太大的动荡。 唯有地面无声无息沉降少许,还有一道突兀出现的水浪,由水边迅速向着潭水深处蔓延。 轰! 陡然狂风骤起,迅速席卷而至。 将所有清幽美好的意境尽皆打破不见。 轰! 仿佛心有灵犀,透彻通明。 两人在此刻便又同时由静转动。 冰烈将身形连闪,径走直线。 风尊者脚踏圆环,步步生莲。 一为直中取,一是曲中求。 齐齐迎上了呼啸而来的那道狂风。 轰隆!!! 陡然滚雷炸响,声动四方。 状若妖魔的身影从黑暗中一步踏出。 卫韬一拳向左,一拳直击,打散水幕,撕裂空气。 元胎印转并蒂莲,卷起狂暴罡风乱流,重重落在呼啸而来的两道攻击上面。 冰婺五指猛握,寒气森森凝水成冰。 却被一记生莲硬生生砸碎冰甲,整个人也不得不踉跄后退。 风尊者身如鬼魅,却是于最后一刻忽然消失不见。 仿佛化作了一道清风寻隙而入,以无间入有间,完全融入到了暴乱的罡风之中。 而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然从左至右,来到了卫韬与冰婺交锋后留下的空档。 咔嚓! 风尊者便在此时由柔转刚,陡然爆发出恐怖的气势。 他以脊椎一条大龙为根,身体起伏绵延如山,条条大筋炸响如弦,最终将所有力量汇聚手上,一记猛虎探爪闪电抓来。 云从龙、虎从风。 这一瞬间,风尊者挟裹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雨腥风,就像是真的变成了一头插翅巨虎,张开的急速膨胀壮大的利爪,朝着前方的敌人猛然落下。 卫韬左手生莲打空,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遵循着流云散手的意境,左手自然而然向内回收,猛地撞在刚刚与冰婺对撞的右手掌心,借助巨大的爆发力曲臂,镇守于青麟山地底的那头恐怖怪物,它竟然真的如姐姐故事里一样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又吸噬魂魄、吞食人心,直至修行到了能够化形为人? 风尊者所想的却截然不同。 他观察着 那道黑衣黑袍的修长身影,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道,「你修行玄武真解,是如假包换的玄武宗师,为何会一直生活在青麟山的地底?」 「你说错了,我并非是玄武宗师。」 卫韬张开双手,十指交叉相触,陡然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与此同时,金刚虚像单独出现,矗立身后虚空。 在淡金光芒的映照下,散发出浓郁的墨色光芒。 「你看,我真实的身份其实是金刚琉璃,密教上师。」 他掀开所穿黑袍,露出内衬上的一处标记,「更准确一点来说,我乃是北荒金龙部的人,当年尊奉王主密令潜入周境,然后在此一呆便是不知道多少时光。」 说到此处,卫韬声音陡然转冷,「你们两个金帐叛徒,竟然勾结青麟山元一道,想要坏了王主筹谋已久的大计。 所以我在刚刚看到你们时才会杀机大作,定要让你们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死无葬身之地。」 冰婺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本人乃是金帐烈将,这位则是风林火山四尊者之一,怎么可能会背叛北荒金帐? 相比之下,就算你真的出身北荒,却投入南周教门之中,我看你才更像是一个叛徒,」 「竟然真的是金刚秘法。」 风尊者眉头紧皱,陷入疑惑,「可为什么,金刚秘法的武道真意会是这般模样?」 「那因为你见识少,所以才不知道。」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卫韬双手合十,垂下眼睛,「因此我才会背井离乡,远离北荒,潜于青麟山底蛰伏不知多少岁月。 甚至主动身受梵天恶念,日日忍受地气侵蚀之苦,为的便是吾等金帐诸部的未来。 可惜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事情竟然败在了自己人手中。 你们两个蠢货,非要在关键时刻闯入进来,不仅毁掉了王主在很久以前便秘密布置的计划,更是破坏了大梵生天神意重生的道路,简直是罪大恶极,百死莫赎。」 冰婺面色接连变化,冷冷说道,「口说无凭,须有实证,你以为我们会相信这些胡言乱语的鬼话?」 「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既然事已至此,便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卫韬抬起头来,表情平静,目光平和,「吾隐姓埋名进入南周之后,第一站所到的并非是青麟山,而是玄武山。 然后经过不知多久暗无天日的煎熬,终于让我成功抽取了隐藏在玄武山最深处的灵气,自此便是玄武之人间化身。 如若不然,刚才那个死气环绕的玄武弟子,又怎么会轻而易举被我杀死?」 「玄武人间化身……」 风尊者眯起眼睛,心中莫名信了三分。 并不是因为对方显露的金刚秘法真意,也不是因为如假包换的金龙部标记,更因为此人所说的关于梵天灵意的内容,竟然和他所思所想的颇有几分相同之处。 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状似无意般问道,「上师礼敬梵天,却要承受恶念,岂不是需要极大毅力来克制自己,压制痛苦?」 「岂止是需要极大毅力,简直就是需要极大毅力。」 卫韬表情肃穆,声音低沉,「本人既成玄武化身,还须再成青麟化身,之后便将前往灵明山,找到那根羽毛的主人。 如此将南周诸多福地精华融入我之体内,方能完成王主当年真正想做的那件大事。」 「王主,他想做的是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最终便是为了大梵生天元寿,消散神意重明。」 卫韬淡淡说道,「佛祖割肉饲鹰,吾亦能奉 献自身,将诸多福地精华拿给梵天灵意享用,如此或许就能由灵入神,神意重明。」 冰婺缓缓抬手,从梵天金鉴上面多出的一道裂纹上抚过,「我身为金帐烈将,家姐更是北荒王妃,却是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情。」 「口说无凭,须有实证,你说自己是金帐烈将,就真的是金帐烈将了?」 卫韬目不转瞬,盯着冰婺触碰梵天金鉴的那只手,话锋陡然一转。 「我所做的事情,王主当初曾经和龙聖部主谈起过,你们不会连龙聖部主都不知道吧。」 「龙聖部主,很久以前便已经退位让贤,专注武道修行。」 风尊者低低叹了口气,「而且你所说的王主,应该是上一代的老王主吧。」 「王主他正值春秋鼎盛,怎么可能会……」 卫韬垂下眼睛,一时间甚至有些编不下去。 自四十年前北荒南周大战,玄冰海乱局显现后,老王主确实在暗中筹划布置了很多事情。 而且有些除了老王主和执行人外,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听闻到什么风声。 风尊者再次陷入沉默思索,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耳听为虚,甚至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因此你所说的事情自然做不得真。 更重要的是,如今金帐新王登基,吾等只听从新王号令行事,曾经的一切都已然烟消云散,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们很是让我失望。」 卫韬缓缓说道,「本应是百年大计代代传承,结果到了你们这里却是人亡政息,实在是让人心痛不已,唯余一声喟然叹息。 不过这就是你死我活的道路之争,没有任何妥协退让可言,有时候甚至还要比北荒大周的战争更加残酷血腥。」 风尊者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已然森寒如冰,「无论你说的是真也好,是假也罢,吾等都不可能被你扰乱心神,更不可能背弃新王所定下的道路。」 「尊者既出此言,看来是不打算听我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了。」 卫韬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温和笑容,「在梵天灵意的笼罩下,尊者这么快就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甚至还要比刚才更加具有压迫感。 就像是那夜引动梵天灵意降临的荒辰殿下,便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恩!?」 冰婺眉心倏地一跳,就要再次咬破舌尖催发金鉴。 就在此时,猩红丝线自地底钻出,顺着他的双腿扭曲暴涨,将整个人瞬间包裹在内。 「这是圣师独有的灵丝!」 冰婺心中念头电闪,周身寒意大作,刹那间冰甲附身,将所有贴近身体的诡丝尽数冻结。 但就在下一刻,他眼前陡然一黑。 不见了蓝天白云,也不见了幽深潭水,视线完全被一头腐败溃烂,了无生机的龟蛇交盘尸体所占据。 它高如山岳,宽似雪原,在黑暗深处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我身为由虚化实的阳极宗师,竟然还能被影响精神陷入妄念?」 「不对,圣师曾经说过,灵丝可以承载玄念,寄托真灵,我之所以会被扰乱心神,正是因为这些灵丝的影响。」 「但是,我如今手持金鉴,身处梵天灵意最浓之处,就算是灵丝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还是不对,此人以金刚秘法成就横练宗师,对梵天灵意自然无比熟悉。 那么如果他以灵丝承载我所召唤而来的梵天灵意,便有可能骗过吾等的感知。」 「原来如此,我们在拖延时间,他其实也在拖延时间,趁机以灵丝承载降临的梵天灵意,再一点点让它们潜伏到近前,待到临身时 才突然进行转换,化作了这头虚空玄武的尸体。」 冰婺心中念头电闪,却并不慌乱。 毕竟他手持梵天金鉴,只需要极短时间便能摆脱影响恢复正常。 而在这段时间内,风尊者绝对可以护住他的周全。 更进一步去想,在梵天金鉴反过来的影响下,对方释放的全部灵丝就要尽数被毁,至少在此次交锋中无法再度施展。 如此说来,他以刹那间的失神,兑掉了对方本可以当成杀招的一张底牌,绝对算是赚了。 想到此处,冰婺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就在魂不守舍的刹那,风尊者的怒吼在他的意识深处炸响。 冰婺猛然回过神来,便看到那尊重新变得狰狞恐怖的身影口中鲜血狂喷,体表遍布被切割出来的道道伤痕,歪歪扭扭倒飞了出去。 风尊者向前急追,在半空中又与之对拼一记,将此人击飞出更远的距离,落地后接连压倒一大片干枯灌木,留下一条笔直的人形通道。 最后翻滚进一座大坑之内,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就这样,直接把他给打死了?」 冰婺呼出一口浊气,直到此时才忽然惊觉,自己手上竟然空空如也,梵天金鉴已然不知去向。 「刚才他不管不顾直冲金鉴而去,哪怕硬扛生受了我的攻击也在所不惜。」 风尊者慢慢说着,一动不动注视着不远处的大坑,脸上并没有太多轻松表情,反而越来越显得疑惑凝重。 「他没有修习过相应的秘法,就算是将梵天金鉴夺去也……」 冰婺一句话尚未说完,身体不由自主一颤,仿佛有什么心血相连的珍贵宝物,就在此时永远离开了自己,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得见。 几乎在同一时间,风尊者也讶然抬头,朝着上方天空看去。 笼罩此间的金色光芒迅速消散,短短瞬间便已经不见踪影。 冰婺瞳孔猛地收缩,眉宇间阴云密布,几乎要滴下水来。 「梵天金鉴,金帐秘宝,竟然没有了!」 「连一点儿气息都无法感知,完全消失不见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风尊者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住那座大坑。 嘭! 一只遍布伤口的粗壮手臂从坑内伸出,重重拍在地上。 然后是第二只…… 紧接着,一尊鲜血淋漓的狰狞躯体从坑内缓缓走出。 「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们让我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老东西,你刚刚在我身上破开了五十三道伤口,其中有二十六处地方甚至能看到骨头。」 卫韬低沉咆哮,眼睛半开半合,笼罩住风尊者周身。 风尊者深深吸气,一口气仿佛无休无止被吸入体内,甚至在周身刮起呼啸的旋风。 他有种致命的预感,对面不动则已,一动定然会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挡不下来的话,有可能会死。 因此必须要以最盛的姿态,最强的杀招,将马上就要到来的风暴抵挡下来。 不见了梵天金鉴,冰婺几欲发狂,眉心诡异地顶起一个大包,仿佛有异物就要破开皮肤向外钻出。 幽潭岸边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中。 哗啦啦……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卷动泥沙发出细碎的声音。 卫韬毫无征兆消失在原处。 轰隆隆! 地表陡然炸响一连串的闷雷。 由远及近,刹那间便已经来到风尊者身前。 紧接着黑暗涌动 ,金光暴涨。 而在光明与黑暗的对抗中,三道身影在内里交织纠缠,正面碰撞。 不久前还尽显清净无暇之意的清潭,已然是砂石泥水乱飞,飞鸟游鱼遁走,所有一切都陷入到剧烈动荡之中。 轰隆!!! 陡然又是一道惊雷,从一片浑浊的泥潭中炸响。 双方各自退开,显化出各自凝立不动的三道身影。 冰婺浑身冰甲破碎,张口吐出一团鲜血。 不远处,风尊者忽然软软倒了下去,跌坐地面无法站起身来。 冰婺甚至不敢扭头看上一眼,只是盯着不远处那头鲜血淋漓的妖魔,拼命凝聚着已然所剩不多的力量。 轰! 强大的风压扑面而来,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双臂合拢上扬,硬碰硬去挡。 却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本就濒临破碎的冰甲完全不存。 狂暴的撞击下,骨肉碎屑四处飞溅。 双手连同双臂,刹那间已经不复存在。 冰婺眼神绝望中带着一丝疯狂,眉心正中陡然破开一个大洞,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晶从中钻出。 面对着轰然砸落下来的拳印,他昂首挺身,以那根犹如兽角的冰晶迎了上去。 嘭! 卫韬掌心陡然多出一个前后通透的空洞。 而冰婺所在的位置,以其身体为中心的地面轰然塌陷出一个大坑。 上半身化作血雾四散飞溅,只剩下了双腿还倔强地钉在地面。 一切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卫韬浑身热气蒸腾,低头拨弄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风尊者。 沉默片刻,他猛然抬脚踩下。 在一片狼藉的地面爆开大团鲜艳血花。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12章 可怜 齐州艳阳高照,风和日丽。 漠州却依然乌云低沉,寒风呼啸。 雪花纷纷,飞舞落下,将天地连为一体。 中间还夹杂着大大小小的冰晶碎屑,砸在地上发出密集的噼啪脆响。 这种恶劣酷寒的天气下,不管是人还是各种动物,都缩在栖身的巢穴不愿外出,等待着这场狂风暴雪的过去。 然而,还有一道婀娜纤柔的身影,穿着单薄的衣衫,正在荒野中不断前行。 纵然寒风呼啸,冰雪如刀,她的神情姿态依旧平和淡然,就像是在自家小院中放松散步,不见一丝一毫焦急紧迫的心态。 但她的速度却是极快。 身形忽隐忽现,忽明忽暗。 整个人仿佛游离于风雪荒野之外,却又好似完全融入其中,带来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忽然,漫天飞舞的冰雪一滞。 以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为中心,刹那间寒风不再,大雪不存,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显现,将此处与其他区域完全隔离开来。 她微微皱眉,就在此时停了下来。 足尖轻踩冰面,发出极细微的咔嚓脆响。 紧接着,一道身影推开风雪,就像是掀开了白色的门帘,缓缓来到近前。 从另外一处方向,又有一人以同样的方式走了过来。 然后是第三人,第四人。 分成四个位置,恰好将她围拢在中央,堵死了一切可以逃脱的方向。 “青莲左右双使,玄武虚胤殿主。” 她幽幽叹息,又转头朝着第四人看去,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他们三人我还算是熟悉,纵然有的未曾见过面,却也有着或深或浅的印象留存于心。 但你却不一样,不管是大周还是北荒,亦或是我曾经到过的南疆,却是从未见过和你相似的武者。” “我来自北荒雪原以北的玄冰海,刚刚加入定玄派中不久,洗月道子未曾见过也属正常。”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白衣白袍,腰悬长刀的光头男子,露在外面的皮肤比雪还要更白,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内里的青色血管。 还有密密麻麻的丝线蜿蜒游动,将他与其他三人气机相连,仿佛做成了一个人一般。 孙洗月思索着慢慢道,“在登上定玄山前,我确实没有见过和你相似的人。 不过你侵蚀污染武道真意的力量,当真是给了我一个极大的惊喜,所以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既然入得定玄,以前的一切就都和我没有了任何关系。” 白衣男子慢慢说着,忽然毫无征兆停顿。 他仿佛在侧耳倾听,片刻后才又接着说道,“不过既然是洗月道子亲口问起,你便可以称呼我为蜃冥,虽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两个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蜃冥,海市蜃楼的蜃,九幽之冥的冥。” 孙洗月微微颌首,“你既然身在北荒以北的冰海,为何要来到漠州地面,还直接登上了教门七宗之一的定玄山?” “我本就是为了教门福地而来。” 蜃冥语气平淡,听上去完全没有别样的腔调,“也正是以此为因,才得到如今之果,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活着。” 孙洗月沉默不语,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不久后,她眼中波光忽然一闪,“在我还有些混乱的记忆中,关于北荒以北的玄冰海,好像真的有些许印象存在。” 她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着,“百年前的大周武帝,似乎就去过那里。” “不过这件事情一直在被保密,尤其是当年某些守口如瓶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之后,几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 “大周武帝……” 蜃冥的眼神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迷茫,数个呼吸后才又恢复到了原本平静无波的状态。 “孙道子说的不错,玄冰海能变成如今的模样,确实和大周武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或许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检验。” 孙洗月默默听着,表情若有所思,越来越多的记忆开始浮出水面,然后被一一归纳整理。 直到蜃冥停止讲述,她才收敛思绪,换了一个话题,“你很让我惊讶,不过比起你来,云虹道子才更加令人赞叹。 她可以与卫道子并列为教门最强的年轻一代,假以时日超过上一辈的各位道主也是应有之意。”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忽然多出几分好奇,“侵蚀污染,切割断离,你拥有如此诡秘厉害的手段,竟然还会败在云虹手中,倒是让我有几分理解不能。” “个中原因并不复杂,只要想通了反而很简单。” 白衣白袍的男子面无表情,“只因为我们的武道真意交织纠缠,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加之当时的我只有一人,所以即便是全力出手,也无法将那团乱麻斩断分离。 至于侵蚀污染的手段,当我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可以从容施展的时间。” “你和你们,你们和你,你就是你们,你们就是你。” 孙洗月又是一声叹息,“虽然已经理顺了其中的关系,但再次听到这种说辞,我还是感觉有些惊讶诧异。” 一边说着,她缓缓转头看了看其他三人。 不管是青莲左右使,还是玄武殿主虚胤,从头到尾都钉子一般矗立原地,既没有打断交谈,也没有出手发动攻击。 看起来就像是提线木偶,但其中的复杂关系,却又绝非是提线木偶可以比拟。 孙洗月收回目光,再次将视线落在白衣白袍的男子身上,“你们能够一路追来,从未丢失我的行踪,看来你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孙道子所过之处空空荡荡,无形无质,即便是玄冰海秘法都难以探查捕捉痕迹。” 蜃冥缓缓低头,看向了她的脚踝,“不过道子还有一门秘法真意依旧清晰,便在我们心中留下了若有似无的影子。” “你说的是荷下青鱼啊。” 孙洗月道,“我一直没有忘记青师姐,所以就很难忘记她帮我取名的这一身法。” 说到此处,她面上闪过些许缅怀神色,眼前再次浮现出那道温柔似水的身影。 恩!? 她眼神陡然一凝,原本平静的表情也随之变化。 就连登临定玄山见到云虹,以及刚刚被四人拦下时,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惊讶。 在孙洗月的眼中,青师姐正在一点点离她而去,仿佛要坠入到充满死寂的黑暗虚空之中。 “这种感觉……” “我一直在不断加深对青师姐的记忆,却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仿佛要将和她相关的一切都吞噬抹除。” 孙洗月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光芒,驱散了心中升起的迷雾。 “这是玄武真意,我已经大部遗忘,却还未能真正断舍离的玄武真意。 所以说,就是它在吞噬抹除我关于青羽师姐的一切记忆?” 她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忽然收敛一切思绪,转头看向了风雪交加的远处。 “云虹道子,我要走了。”孙洗月毫无征兆开口说道。 “在定玄山上,孙师姐杀了我们很多人,又怎么能就此一走了之?” “只要孙师姐同意加入定玄,我们绝对可以保证,今后一切都会以师姐为主,孙师姐意下如何?” 悄无声息间,一道轻柔女声从风雪深处响起。 紧接着,地面微微震颤,仿佛有庞然大物慢慢移动靠近。 孙洗月轻轻呼出一口白雾,“云虹道子,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的想法自然是一致的,孙师姐倒是不必对此产生怀疑。” 柔和女声重重叠叠,穿透风雪而来,“师姐鉴往知来、超凡脱俗,非是我们这些庸人可比。 所以我们一致认为,只要师姐加入山门,你便是毋庸置疑的定玄派主,吾等亦将毫无保留以你为主。” 孙洗月笑了一下,“我一个人孤独惯了,怕是适应不了这种喧嚣热闹的生活。” “看来孙师姐是要拒绝我们了。” 女子声音迅速接近,各种颜色的诡丝扭曲纠缠,带动一座蠕动肉山进入视线。 而在肉山侧方,还有一道披着长袍,头戴兜帽的身影,一同来到了近前。 孙洗月微微眯起眼睛,“在定玄山的时候,罗掌门引而不发将我逼退,此时是准备亲自出手了么?” “你不见不闻不触不临,又不惧幽玄诡丝缠身,只凭他们确实不好将你拿下。” 罗青隽声音沙哑,犹如刀割,“可惜我当时情况特殊无法出手,也只好先将你迫走,免得你在山门中再搞出更多的破坏,甚至坏了云虹师侄的大事。 只是你走也就走了,却又在附近徘徊恋栈不去,那就别怪我不顾昔日教门同道的情分,要在此地将你镇杀。” 孙洗月又是一笑,“此处已然远离定玄山,失去了福地的加持之后,就算罗掌门恢复完好可以出手,但他们的实力却要大打折扣,所以真的能将我留下来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和罗师伯也有此考虑。” 云虹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那么再加上他们的话,应该就够了。” 就在此时,三道冲天剑气搅散风雪,自西向东而至,刹那间便已经到了近处。 “这是……天地人三才剑阵?” “就连藏剑阁的剑师,都加入到了定玄派中?” 孙洗月面露讶然神色,整个人陡然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玄冰海蜃冥的眼前。 她也没有任何招式,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朝着蜃冥的眉心点来。 唰! 蜃冥腰侧长刀出鞘,自下而上斩出一道寒光。 但刀出不到一半,却又被他硬生生停下。 蜃冥就像是一根木桩钉在那里不动,完全违背了人的求生本能,眼睁睁看着那根纤纤玉指不断放大,直至占据了自己的全部视线。 唰! 孙洗月竟然在最后一刻同样生出变化。 非但没有将指尖落在蜃冥的眉心,反而是身形陡然加速转动,径直撞上了已然停住不动的刀刃。 如此诡异的交锋,就像是看谁寻死更快才能取胜。 哧! 鲜血飞溅,染红了洁白如雪的衣衫。 她飞速后退,身前一蓬鲜血洒落地面。 “桂前辈,晚辈已经将你唤醒,接下来就要看你如何逃生了。” 孙洗月按住伤口,身影悄然变淡,融入风雪消失不见。 只留下余音袅袅,回荡在其他人耳边。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因此面对着死亡的威胁,纵然我们同心同体、真灵归一,却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压制住个体的本能反应。 如此便给了孙道子逃生的机会,借助玄冰海秘法斩断仅存的荷下青鱼真意,在不见不闻的道路上更进了一步。” 云虹缓缓眨动眼睛,眸子熠熠生辉,“不过通过这一事情,也让我们发现了同心结的破绽所在,这便是下一步加以改正的方向。” 说到此处,她缓缓伸长脖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罗青隽身上。 层层叠叠的声音再次响起,“桂前辈应该就是桂书仿,但罗师伯从未和我们说过此事,如此看来若不归心,终究只是个外人。” 罗青隽面无表情道,“你不要听她乱说,我体内的桂书仿已经完全沉寂,根本不可能有被重新唤醒的可能。” “我们只需要确认有就够了,至于是否真的沉寂,还是已经被唤醒,反倒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就在云虹开口之时,青莲左右使,玄武道虚胤,玄冰海蜃冥,还要再加上三位一体的藏剑阁剑师,同时将目光落在了罗青隽的身上。 风雪交加的荒野中,气氛陡然变得无比沉凝。 忽然,所有人又同时转头,朝着北方看去。 罗青隽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北荒梵天灵意,竟然出现了如此动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虹便在此时又道,“罗师伯身为北荒圣师,其实也算是我们的老师。 毕竟没有罗师伯的鼎力相助,我们也不可能发展到如今的程度,是以我们对师伯唯有感激,并不会强迫师伯做不愿意的事情。” 罗青隽眼中闪过一道波光,“若北荒生变,其中倒是有你们更进一步的机缘,就要看你们最终如何选择了。” ………… ……………… 青山白雾之间,一道身影穿行其中。 卫韬走走停停,直至午后才回到观云台下的山谷。 状态栏内,金币数量一度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七枚。 也就意味着,减去原本剩余的一枚金币,名为梵天金鉴的宝物,给他提供了二十六枚的数量。 这是自状态栏初次开张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收获,甚至比太玄山弱吧却又绝对不弱,而且看出手时的路数,似乎还是北荒金帐的直属近卫。 最让人疑惑不解的是,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仿佛就是故意跑到青麟山送死一样。” “道主或许还不知道,弟子昨夜也很忙。” 卫韬道,“应该就和道主出手的同一时间,也有北荒武者潜入到了青麟山地底通道,刚好撞到了弟子的手上。” 宁玄真面上闪过恍然神色,忽然又问道,“小韬可是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并不碍事。” 宁玄真微微颌首,“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第一次有北荒武者进入青麟后山,他们或许已经忘记了,那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此次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就没有提前和你交代清楚。 以后再遇到相同的情况,小韬记住不用和他们硬拼,你身上有本门秘境的钥匙,只需要通过几条开辟出来的支路躲起来走掉就是。” “弟子躲起来的话,那些闯入的敌人又该如何处置?” “按照山门祖训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处置,但在老夫看来啊,其实管与不管也没太大区别。” 宁玄真叹了口气,“据我所知,这么多年来也就三个人进到过地底通道的尽头,见到过最深处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以说如果是和这三人同等层次的武者来了,我们还管什么管,马上要以最快速度下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在一切尘埃落定前甚至都不可回头看上一眼。 而若是不如他们的人呢,只要无法抵达最深处,那么再怎么折腾都不伤根本,其他地方无论造成多大的损失,都比不上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卫韬好奇问道,“他们有没有说,本门后山地底,到底有什么东西?” “那三位出来后讳莫如深,什么都没有说,而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似乎也无人敢直接开口询问。” “这三个人,到底是谁?” “本门开派祖师,本朝开国国师,还有就是百年前的大周武帝。” 宁玄真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前两位的时间已经有些久远,老夫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只说武帝来的那次,其实他不仅来过这里,教门其他六宗类似的密地也都去过,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只说了一句话便开始发兵征伐南方。” 卫韬帮忙续满茶盏,“道主知不知道,武帝都说了什么?” “他说,教门非善地,都是可怜人。” 卫韬沉默许久,直到宁玄真将第二杯茶慢慢喝完,才有些无语道,“这话弟子明白字面意思,却完全搞不清楚内里所隐藏的意思,武帝一直都是这样的谜语人吗?” “就是字面意思,没有什么需要人去猜测的东西。” 宁玄真哈哈一笑,“武帝一朝的圣旨、起居注、还有奏折批注等都还留存着,再分析其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当时各种人对他的评价等等,无论怎么看他都算是个非常直率的人。 在最后发疯之前说话做事一向都是直来直去,不屑于弄什么弯弯绕绕,也没有……” 宁玄真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卫韬同时眯起眼睛,眸子里闪过一道疑惑光芒。 下一刻,衣袂声响起,两人同时来到青麟殿外。 站在门前石阶,抬头看向北方。 “北荒,这是要变天了吗?” 宁玄真向后靠在门上,沉默许久后忽然一声暗暗叹息,“北荒非善地,都是可怜人啊。” 章节目录 第313章 禅心 冬日午后,暖阳悬空。 青麟山沐浴在一片淡金之中。 几只鸟雀在大殿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两只肥猫露出肚皮,在不远处的墙头晒着太阳。 双方和谐共处,互不侵犯,谁都不朝谁看上一眼。 两个女弟子沿着墙根走了过来,悄悄洒了一把米,又打开手中的油纸包,丢了几块中午吃剩的肉在边上。 鸟雀纷纷落下,欢快啄米。 甚至敢环绕着女金主呼呼飞翔,完全没有一点儿怕生的模样。 对比之下,花猫却显得高冷很多。 过得片刻,才迈着步子从墙上跳下,慢慢来到碎肉近前,先拿爪子在砖石上刨了一会儿,才低头不情不愿吃了起来。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挑挑拣拣!” “就是,再这样以后就不偷偷来喂你们了。” 女弟子虽然嘀嘀咕咕说着,伸手撸着油光滑亮的花猫背脊,却又是一脸满足享受的模样。 忽然,其中一人似乎感觉有些不对。 急忙拉了拉同伴的衣角,示意她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两人缓缓转头,顿时被施了定身法般愣在当场。 “道,道主好。” “见过卫道子。” 她们结结巴巴,嗫嚅说着。 脸上涨得通红,一双手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搁。 “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卫韬收回仰望北方天空的目光,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笑容,“我和道主闲来无事,便在这里看看天景。” “天景?” 女弟子下意识转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当即搜肠刮肚说着好话,“碧空如洗、晴空万里、惠风和畅、上下天光,道主和道子附庸风雅,实在是令弟子敬佩之至,崇拜万分。” 卫韬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伱这小姑娘说话很有意思,以后定成大器。” 说到此处,他又问了一句,“你们看北边的天,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她盯着天空,斩钉截铁道,“当然有变化,变化可大了。” “哦?” 一直沉默不语的宁玄真顿时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问道,“连你们都能发现变化吗,看来此次的事情确实很大了。” 卫韬眉头皱起,“你且说说,究竟是什么变化?” 被两人目光注视,她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手指不停搓弄着衣角,小心翼翼说道,“回道子的话,前几日还是乌云盖的是什么意思。 数个呼吸后,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将心中升起的莫名思绪敛去,面上露出欣喜笑容,“恭喜师姐,贺喜师姐,天然交感化生,成就武道宗师。” “卫师弟随我来。” 倪灀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进到门内,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两旁坐了下来。 她从屋内取来茶盏,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香茗。 卫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师姐入冬之时刚入玄感,年节前便踏入天人交感的宗师层次,如此修行进境,绝对称得上是教门第一道子。” “和师弟的成就比起来,我还算不得什么。” 倪灀微笑一下,表情依旧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沉凝。 她双手捧着瓷杯,思忖着慢慢说道,“自从拜入山门开始,我一直对自身的修行进境有着相当精准的感知。 比如何时气血转化,何时练脏圆满,就算是上一次下山晋入玄感,都在我的预计和掌控之中。” 倪灀抬起头来,忽然叹了口气,“但是,此次捕捉感知玄念真意,天人交感成就宗师,却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这种感觉,就像是本门传承秘法所对应的玄念就在眼前,只要我轻轻一碰就能拿到手中,比不费吹灰之力还要更加简单。” “卫师弟,你知不知道,我在最后一刻其实是在向后退缩。” 她放下手中茶盏,又帮卫韬续满,“面对唾手可得的宗师之境,我的第一感觉却并非是欣喜,而是怀疑。 虽然我一向自视甚高,认为以自己的天赋资质,心性毅力,成就元一宗师绝对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却并不应该像现在这般,非是我去付出努力向上攀登,而是我尚未就山,山却来就我,不经苦寒,梅花已开。” 倪灀看着卫韬慢慢喝茶,自己则一直捧着渐渐变凉的茶盏。 “还记得在第一次下山历练之前,婆婆曾对我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是盗。” “所以说这样的武道宗师,我不想要。” “但是,就因为心心念念的目标就在眼前,易如反掌便能得到,让我犹豫了那么一个瞬间。 然后,当我再想着像清风观黎观主一样关门就走的时候,那道浓郁到犹如实质的混元篇玄念真意,竟然主动没入到了我的意识深处,连躲都没能来得及躲开。” “师弟,如今这个情况,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垂下眼睛,声音第一次听上去有些迷茫,不见了之前坚定清冽的模样。 “不怎么办,入到师姐手里的,那便是师姐自己的东西。” 卫韬转头向北,片刻后又望向青麟后山所在的方向,最终将目光落在倪灀身上,“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武道真意确实有问题,师姐也不需要有任何忧愁焦虑。 谁敢过来扎刺,师弟就站出来将谁打死,师姐只需要在我后面看着就行。” 停顿一下,他猛地深吸口气,“就算是地底那东西,它若是识趣就算了,如果不知好歹的话,只要给我一些时间生长发育,师弟也能将它打烂砸碎,吃个干净彻底。” “卫师弟想到哪里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所想的根本不是后面是否会面临什么变故,而是此次破境提升完全超出了我的掌握,心里一时间有些迷茫罢了。 毕竟老师以前便说过,最坏不过是熬而已,熬不下去那就去死,我既不怕熬,也不怕死,那就没有了任何问题。” 说着,她直视卫韬的眼睛,“卫师弟早就和我说过要共同参修一部法门,我之前与北荒武者连番作战,后又破境踏入玄感,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未曾臻至圆满,因此便一直拖了下来。 不过今日师姐已然破境宗师,倒是一下子就消除了上面的所有顾虑。” 倪灀说着嫣然一笑,顿时如百花齐放,分外美丽,“卫师弟已经等急了吧。” ………… …………………… 北地荒原,雪山之巅。 矗立着一座座雄伟的大殿。 这里便是密教山门,也是北荒几处圣地之一。 靠近悬崖边上的位置,有一座高大雄伟的建筑。 鎏金的窗户,雕花的窗棂,仿佛有灵光在缓缓流动。 穹顶上镶嵌着两排在北荒极其罕见的明珠,淡淡的金色光芒映照下来,将整个殿堂都变得如同白昼。 每颗明珠之下,又都各自矗立着一尊香炉宝鼎。 袅袅轻烟从中升起,弥漫了整座殿堂,充斥着令人沉醉其中的馥郁芬芳。 在璀璨金光的映照下,大殿四面墙壁以及巨大立柱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 霞光异彩、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仿佛一张张充满沧桑感觉的历史画卷,随着向殿内深入而缓缓展开。 嘎吱嘎吱一阵响声。 大殿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着白色僧袍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路穿过地面铺就的地毯,来到最深处的那座墙壁近前。 面对着数十尊形态各异的佛像,年轻人缓缓盘膝而坐,口中默默诵念不止。 喜怒哀乐,悲苦愁闷,雕像的神态各异,表情俱不相同。 更重要的是,它们惟妙惟肖如同活人,就连瞳孔发丝都活灵活现,浑然不似石木金属雕刻而成。 时间一点点过去。 啪! 毫无征兆的,一颗明珠遍布裂纹,迅速黯淡下去。 紧接着啪啪脆响同时响起,连成一串。 整个大殿顿时一片漆黑,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莫名的压抑感填满了所有空间。 仿佛有莫名气息在悄然流淌,犹如暗河之水涌动不休。 虽然殿内空空荡荡,却似乎有无数道目光在一点点聚焦,尽数落在了白衣白袍的年轻僧人身上。 年轻人便在此时睁开眼睛,抬头朝着上方仰望。 黑暗最深处,数十双眼睛亮起光芒,和他刚刚投注过去的目光恰好对上。 “过去了许多岁月,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来临。” 他一点点直起身体,面上露出温和平淡笑容。 咔嚓! 咔嚓咔嚓! 随着年轻人的动作,所有的雕像也在缓缓转头,若有若无的目光依然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种被惟妙惟肖、神态各异的沉寂面孔注视着的感觉,绝对会让人感到极度不适,刹那间便会遍体生寒,起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但年轻人却恍若未觉,面上笑容甚至越来越盛,甚至生出一种狰狞扭曲的感觉。 就连身上所穿如雪白衣,也在此时此刻变得漆黑如墨,仿佛和大殿内氤氲涌动的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轰隆! 陡然一道惊雷从外面炸响。 紧接着,紧闭的殿门被重重推开。 两个红衣红袍,面容枯瘦的番僧一步踏了进来。 “究竟是谁在历代上师坐化之圣殿作乱!?” “你竟然,你竟然是禅心!?” 左侧老僧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原本如若枯井的表情陡然为之一变。 另一个老僧眼神同样沉凝,死死盯着大殿最深处的黑暗涌动,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裂开,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这种感觉,竟然是梵天镇压对立的黑渊?”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抬手向前一指,“禅心,你身为密教传法佛子,千万不能被邪佞侵蚀心志,乱了灵台清明!”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受黑暗之渊影响未深,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两位护教长老此言差矣。” 禅心微微一笑,状若拈花,“弟子自是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何为苦海,岸在何方,若是不能想明白这两个问题,所谓的箴言明经都不过是骗人的鬼话而已。” “简直是大逆不道,胡言乱语!” 老僧冷笑,“那还请禅心佛子给我们讲一讲,到底什么才是苦海,怎样才算回头?” “蒙揭师叔或许还不知道,吾等密教本来便是因黑暗之渊而生,所谓的梵天灵意才是后面的外来者。 你们看不清虚妄,便只能被虚妄所蒙骗,身处苦海而不自知,如此才算是违背了圣教的教义,便是死后也无法荣登极乐,得享自在。” “如今金帐王主不惜代价数次启动梵天大醮,即便能够将玄冰海之乱镇压封杀,却也极大消耗了梵天灵意的存在,如此便是吾等破开虚妄,重返世间的最佳机会!” 禅心一步步向前走来,身后黑暗疯狂涌动,没入诸多栩栩如生的雕像之中。 咔嚓! 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的裂纹在雕像表面蔓延,露出内里一具具金身。 下一刻,随着黑暗气息的不停注入,他们动作僵硬,一点点站了起来。 禅心笑容扭曲,缓缓抬手,朝着门前轻轻一点。 唰! 蒙揭眼前猛地一花,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 就像是行走在无尽黑暗之中,耳旁尽是鬼哭狼嚎之声。 黑暗不停侵蚀着他的肉身,乃至于数十年修禅的坚定心神。 当他感觉精疲力竭,几乎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终于是来到了一尊盘坐墨色莲台的扭曲身影近前。 蒙揭怔怔站在那里,心中倏然升起一道明悟。 那座墨色莲台,也许就是他此行的终点。 可能也是他生命的尽头。 章节目录 第314章 意义 北荒以北,玄冰海上。 北风呼啸,带来彻骨寒意。 一道高大身影负手而立,沉默注视着遍布漆黑裂隙的冰面。 身侧斜插着一柄巨大战斧,在冰雪映照下折射出森寒的光芒。 暗金斧柄到此处,忽然整肃衣衫,躬身一礼,“还要多谢倪师妹的指点引导,让我在无极散手日月篇的修行中,明悟了以前横亘于心的些许疑问。” “你我形同姐妹,说这些就见外生分了。” 倪灀又是一笑,“余婆婆在家里准备了美酒好菜,就等着我们散步回去后一一品尝。” “唉,天天被你们这么照顾,我都要吃胖了。” 邢妱摸了摸不见丝毫赘肉的腰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桌方向,面上却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卫师弟,刚刚看得开心么?”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我为什么忽然有种感觉,你们两个武道宗师联起手来做局,在欺负我这个只是玄感的小女子。”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温和道,“邢师姐传道授业解惑,我只有感激不尽,又怎么可能欺负到师姐的头上?” 邢妱眼中波光闪动,思索片刻后忽然问道,“本门无极散手,卫师弟练到什么程度了?” “托邢师姐的福,我已经将无极篇练到了圆满。” “无极散手注重无中生有,否极泰来的意境,需要很长时间的沉浸体悟,短期内没有……” “恩!?” 邢妱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她张了张嘴,有些出神地看着卫韬,仿佛梦呓般又问了一句,“卫师弟刚刚说的,可是圆满两字?” 卫韬点点头,“是,我已经将无极散手练到了大成圆满。” “这才过了几天时间,怎么可能就将无极篇练到了圆满,我难道是在做梦么?” 邢妱喃喃自语,忽然身形一闪,来到他的近前。 唰! 她毫无征兆出手,无极散手甩出如鞭,直指卫韬上身要害。 啪的一声脆响。 卫韬后发先至,同样以无极散手应对,接住了邢妱突如其来的一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便在观云台上开启了第二轮的交锋。 邢妱打得是毫无顾忌,各种秘法杀招迭出,根本无需考虑对面是否能承受得住。 而越是打下去,她却越是心惊。 甚至有种极度矛盾的感觉。 一方面,她想要就此停下,抓紧时间参悟此番交手的收获所得,生怕忘掉一点就是极大的损失。 而在另一方面,却又着迷入了魔般想要继续下去,从中挖掘出更多更深的东西。 啪啪啪! 两人身影闪动,爆出连串鸣响。 邢妱的眼睛越来越亮,双颊则越来越红,就像是喝醉了酒般陷入到无法抑制的亢奋之中。 卫韬则见招拆招,随心而动,一步步引导着她突破屏障,踏入从未抵达过的高峰。 啪! 又是一声爆鸣。 两人掌心相抵,同时站定不动。 直到数个呼吸后,才传出啵的一声轻响,邢妱收回手臂,慢慢向后退开,然后双腿一软差点儿直接坐在地上。 唰! 倪灀飘然而至,扶住了她的身体。 同时故作生气瞪了卫韬一眼,“师弟这么高的实力层次,和邢师姐比试就该多收着点,怎么能把师姐累成这样。” “师姐说的对,都是我的错。” 卫韬面从头到尾气定神闲,面上露出歉意笑容。 邢妱此时已经平复了呼吸,“卫师弟,你刚刚说,无极散手修行到了大成境界?” 卫韬点点头,“青麟山多雾,正好让我从流云散手的霁雾流云意境入手,一路福至心灵破开道道关口,稀里糊涂便将云极两篇修到了大成。” “你这不是大成。” 邢妱陷入沉思,回溯着刚刚的交手,许久后才表情严肃摇了摇头,“卫师弟所修的流云无极两篇,绝对不是大成境界。 而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本门传承秘法开拓创新,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用画龙点睛来形容,推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层次。” 卫韬笑道,“不过是修行中的些许感悟而已,倒是不值得师姐如此赞誉。” “不,你的这些感悟,放到本门之中便是天大的事情。” 邢妱暗暗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欲言又止。 卫韬就在此时开口,还带着一丝温和笑意,“师姐想学吗,我教你啊。” “卫师弟,你的意思是,把所有领悟到的内容,全部教给我?” “邢师姐当初种下一粒种子,现在机缘巧合长出了果实,自然还是师姐你的东西。” “而且我刚刚观师姐施展日月散手,发现里面似乎也有一些细节之处可以往更深处进行挖掘。 不过这是邢师姐山门的不传之秘,我也不好意思偷看太多。” “卫师弟确实没有偷看太多,不过是正大光明没有漏过一个动作。” 邢妱沉默许久,忽然展颜笑道,“本门的日月散手,师弟想学吗,我教你啊。” 卫韬正要开口,却猛地皱起眉头。 下一刻,他转身向北,看向了月朗星稀的夜空。 “这种感觉……” “竟然和冰泉山福地的那朵冰莲有几分相似之处。” “难道说,由北向南而来的竟然是一道神意?” “如果不是我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冰莲,或许还不会有如此清晰的感知。” 卫韬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又缓缓向外呼出,“更进一步去想,如果真的是和玄冰海相关的神意,是不是就意味着,北荒与冰海的战斗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咚! 就在此时,观云台毫无征兆一动。 仿佛是地龙翻身,震颤动荡不休。 哗啦啦! 大片山石滚落,打破寂静犹如雷鸣。 紧接着青麟山地气冲天而起,甚至达到了遮天蔽月的程度。 “道主还在下面镇守压制,地气又突然如此剧烈的涌动,千万别出现什么问题。”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当即开口吩咐道,“两位师姐抓紧回山门,让所有人收拾行囊准备下山,我去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声音落下,他向前一步踏出,直接从观云台上坠落下去。 人在半空,他心中一动,猛地抬头向上望去。 便再次看到了那双金色竖瞳,突兀出现在了夜空之中。 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感到整个青麟山都微微一动。 下一刻,那道神意划破夜空,继续向南而行。 仿佛隐隐变得黯淡了少许,不复刚开始感应到时的清晰通明。 咚! 卫韬重重落在地面,将山石砸出一个大坑。 他缓缓直起身体,注视着神意有如流星远去,几乎快要压制不住心中升起的莫名躁动。 唰! 修蛇长尾破体而出,在身后不停甩来甩去,砸碎了大片崖壁山石。 不过下一刻便被他抬脚踩中,老老实实又缩了回去。 卫韬在山底急速穿行,很快便来到进入地底通道的罅隙近前。 “是小韬来了。” 宁玄真的声音从中缓缓传出,充满疲惫虚弱之意,“没事了,你回去吧。” 卫韬问道,“弟子刚刚感觉到地气奔涌,道主这里没什么大碍吧。” “我没什么大事,你也不要过来。” 随着宁玄真的一声叹息,黑暗深处悄然亮起一双其色金红的眼睛。 片刻后,他又闭上眼睛,“小韬看到了吧,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怕是都要在这里闭关静修,山门中的各项事宜,就由你代为处置。 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可以找余师姐商量,听一听她的建议。” 卫韬沉默少顷,躬身一礼,“弟子明白了。” 元一内门,倪灀所居的院落。 邢妱将酒水一口饮尽,摩挲着温热的瓷杯,“玄冰海的事情,我知道的还不如卫师弟多。” “不过当年武帝也确实去过无极宫山门,进入到了那条无底裂隙之中。” 卫韬帮忙续满酒水,追问道,“出来后,他都说了什么?” 邢妱夹起一筷青菜慢慢吃了,笑着叹了口气,“他似乎说的是,你们都该杀,却又不能杀。” “我偶然听老师说起此事,当时的宫主可是面色大变,忧心山门传承是否就要毁于一旦。” “教门非善类,都是可怜人;你们都该杀,却又不能杀。” 卫韬反复琢磨着这两句话,还是有些不明白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意思。 “那邢师姐知不知道,武帝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对此也很好奇,想了很久很久,还翻阅查找了大量典籍,都没能弄明白武帝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邢妱或许是消耗太大,一阵埋头猛吃。 许久后,她忽然又叹了口气,放下碗筷慢慢说道,“不过我记得宫主曾经说过,北荒武者越强,则梵天灵意越强,反之也是一样的道理。 当时我就在想,在大周地面上为什么没有周天灵意的说法。 更进一步去想,教门七宗代代传承的秘法,所对应的玄念真意,又到底是什么,它们和梵天灵意又有没有相通之处。 按照这一思路去推测的话,我忽然就有些害怕,感觉宫主他老人家应该知道些什么,却从来没有和我们这些门人提起。” 卫韬听到后面,便闭上了眼睛。 他想到了青麟山地气。 想到了道主在黑暗中睁开的金红眼眸,以及在其睁开眼睛时陡然出现的邪异气息。 再联系到自己修行龟蛇交盘,达到破限九十多段后的真实体验。 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甚至完全推翻了不久前才刚刚形成的,对于教门七宗的猜测。 教门七宗,至少是从青麟山元一道来看,真的就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是肩负着封印镇守的职责吗。 还是说,教门原本存在的意义,其实就和封印镇守无关,甚至是截然相反? 北荒武者越强,则梵天灵意越强。 那么,如果元一武者越强,又会带来怎样的变化发生。 卫韬想到此处,便直接收敛思绪,端起酒盏遥敬一杯,“来邢师姐,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15章 鬼车 一朵烟花凌空绽放。 将漆黑如墨的夜空都为之映亮。 不久后,又有一朵烟花腾空而起,爆开大团绚烂的色彩。 卫韬半躺在青阳殿的屋道,“本门功法混元篇有所缺失,小韬可知道缺失的主要是哪方面的内容?” 卫韬愣了一下,“弟子修行混元篇还未到到更深层次,自是不知道缺失了什么内容。” “你这个没有到更深层次,还真是浅的可以。” 宁玄真听闻此言,面色一时间变得有些古怪。 过得片刻,他才叹了口气道,“混元篇所缺失的部分,说是和感知捕捉玄念真意有关,但这只是表象而已。 真正有问题的,还是从本门三代、四代祖师为其所做的副篇消失不见。 至于说副篇存在的意义,最主要的作用便是抑制玄念内隐藏的邪异,让本门武者可以保持时时灵台清明,不会被太深侵蚀影响到精神和身体。” 卫韬仔细倾听,默默思索。 周围青雾缓缓涌动,似乎带着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终于,宁玄真停止了讲述,开始慢慢喝着茶水。 卫韬便在此时抬起头来,“道主,青麟山底的东西,它是活的吗?” “不是活的,却又不是纯粹的死物,至于它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状态,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明白。” 宁玄真将最后一杯酒水喝完,转头朝着铜门看了一眼,“或许等我完全突破现有层次,真正领悟到何为法的境界后,才有可能去到地下通道的尽头看上一眼。” “法的境界,言出法随的法?” “确实是言出法随的法字,不过却并不是言出法随的意思。” 宁玄真抬起头来,看向月明星稀的天空,“当今世上,我所知道的阳极大宗师,如果说谁最有可能步入到了这一境界,北荒金帐之主算一个,玄武道齐道主是另一个。 还有深居大内四象殿不出的洪老宗师,躲在往生之地的青莲法王,不过他们两人一个年老体衰,一个曾经受过重伤,到底是不是迈出了这一步犹未可知。” 卫韬心中一动,“百年前的武帝呢,他又是处在怎样的一个高度?” “武帝平定南疆、踏破金帐,只凭这两件事,老夫便看不清他所在的高度。” 宁玄真摇了摇头,“这种几百年都不世出的人物,最终却落得个发疯而死的结局,当真是让人喟然叹息。” 卫韬开始收拾残局,感受着周围平缓宁静的青雾,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神意,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神意啊……” 宁玄真反问一句,“这么说,你也感知到由北向南而来的那道神意了?” 卫韬也没有什么隐瞒,便将冰泉山福地内的湛蓝冰莲详细描述一遍,只是将结局换成了冰莲破碎而已。 然后在这一基础上,自然而然便引到了玄冰海神意上面。 宁玄真抚着颌下长须,斟酌着缓缓开口,“这里面有些复杂,我知道的也仅仅是一鳞半爪罢了。 不过简单粗暴点说,你可以将神意看作是比灵意更高一个层次的东西,所谓灵而明之,神而圣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灵而明之,神而圣之。” 卫韬仔细品味这句话的意思,许久都没有言语。 又听宁玄真接着说道,“你不要误解了圣这个字的意思,或许并非是圣洁,而是普通生灵难以触及的一个高度描述。” 卫韬看向地底通道,“山门地气源头,似乎吞噬了一点神意。” “是啊,这也是我必须在此闭关静修,还要忍受更大痛苦的原因。” 宁玄真笑了一下,表情却显得有些苦涩扭曲,“这种没有意识的混乱东西,虽然不过凭借仅存的本能行事,便已经足以让我承受巨大压力,若是意志稍微不坚定就很难熬得下去。” ………… ……………… 黑夜过去,日出天明。 青阳院练功房中,卫韬盘膝端坐不动。 身前摆着一部摊开的古旧卷册。 这是牧舫专程从张制卿那里要来的那本书。 他逐字仔细辨认过去,却始终无法回忆起当时所见到的字体。 灵明宝玉就放在手边,只是无论他动用什么手段,都再也无法看到裂隙内的那根鸟毛,更不要说重新经历当时的一切。 “难道说必须要到灵明山上,才能更加清晰感悟到宝玉中隐含的玄念真意?” 卫韬眉头皱起,再次翻开了那部卷了边的书册。 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其中一行毫不相干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秦中天阴,有时有声,声如车鸣,十首凶咎。 他心中忽然一动,勐地眯起眼睛。 “灵明九变,对应九首,若是九变归一,岂不是第十首生?” “声如车鸣,第一个字又是鬼,那么第二个字便有可能是车。” “鬼车!?” “月黑荒村,凄风惨雨,磷火星星,鬼鸟嘻嘻,颉颃而过,统名鬼车。” 这两个字一经出口,卫韬意识之中仿佛有一道光芒闪过,陡然驱散迷雾,照亮了大片被黑暗掩盖的秘密。 灵明九变的功法要义悄然闪现眼前,手中灵明宝玉毫无征兆有些发烫。 他低下头去,便再次透过那道能够遮蔽视线感知的裂隙,看到了在其中悬停不动的翎羽。 横亘在心中的知见障一旦破除,所有一切都变得顺遂通畅起来。 就算还有其他的阻碍,在状态栏显化虚空之后,就再没有存在的余地,将要被一路平推过去。 轰! 一枚金币消失不见,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 卫韬双手并拢,内含宝玉,一边体察着那根翎羽带给自己的感悟,一边等待着变化的开启。 他有些意外,此次对于灵明九变的提升,竟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 唯一的变化就是有些发困,有种想要闭上眼睛直接睡去的倦意。 在神秘气息的持续灌注下,困意也越来越浓,直至如同大浪般袭来,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其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韬心中蓦地一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四周依旧是一片黑暗,而且还感觉到无比的憋闷。 就像是被封镇在了狭小的牢笼之中,甚至连身体都被迫蜷成一团,连手脚都无法完全伸展。 这种感觉让卫韬无比难过。 他不断挣扎,想要从中摆脱。 直至卡察一声脆响。 黑暗牢笼终于被破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卡卡脆响连成一片,所有的束缚尽皆消失不见。 卫韬跨出牢笼,来到外面的光明之中。 甚至因为虚弱,才走了两步便摔了个跟头。 刚刚从地面支撑着站直身体,他又忽然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腿,目光在这一刻陡然变得充满惊讶疑惑。 “这一次的玄念,亦或是妄念,着实有些超出预料的奇怪。” “和以前旁观者的视角不同,现在仿佛是身临其境融入其中。” 卫韬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因为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人的双脚,而是弯曲如钩,彷若刀锋的利爪。 它们还在变化着不同的形象,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恐怖诡异,让人的精神都要为之疯狂扭曲。 “那么,刚刚我所以为的牢笼,真的就是牢笼么?” 卫韬缓缓转身,向后看去。 果然看到了散落的碎片,就像是破开的蛋壳。 还有粘稠的液体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接触到哪里的地面,哪里就会变得凄风惨雨,磷火燃起,散发出浓郁的不祥气息。 “我受到了灵明宝玉内翎羽的影响。” “意识中不断出现的清凉感觉,应该就是状态栏提升时的神秘气息。 它帮助我抵挡住了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保持住了灵台的清明,得以晋入一种类似于清明梦的状态,身临其境体悟感知。” “所以说,这只看一眼便要让人精神崩溃的怪鸟,有可能就是鬼车本车?” 忽然刺啦两声鸣响。 一对仿佛鲜血环绕的羽翼自背后生出,缓缓扇动隐有车行风雷之声,完全取代了之前的膜翅。 迩来相距三千秋,昼藏夜出如鸺鹠。 不知多久之后,卫韬缓缓睁开眼睛,羽翼收敛体内不见。 他站起身来,默立许久后忽然向前踏出一步。 冬! 整个练功房为之一动。 然后是第二步,身形却又变得无比轻盈。 接下来,卫韬一连向前踏出八步,最后站定时身后陡然显化出一道振翅欲飞的虚像,不断环绕着他的周边浮现又消失,仿佛若隐若现的幻影。 同时还有如若实质的不祥气息,充斥着整个练功房的虚空。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卫韬收势不动,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灵明九变第八变,竟然这就成了? 他还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但状态栏金币减少了一枚,关于功法的进度也已经来到了灵明八变的层次。 就连最后的描述,也显示出来了灵明宗师四个大字。 但是,卫韬却总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相比较成就横练宗师时的梵天灵意降临,成就玄武宗师时的黑暗涌动,此次成就灵明宗师却是毫无动静,不见任何声息,仿佛成了个寂寞一般。 带着这一疑惑,卫韬结元胎拳印,精神凝聚拔升,武道真意显化。 悄无声息间,黑莲绽放虚空,龟蛇交盘化生,通体玄黑的金刚之象位于其中。 下一刻,又有一头九首鸟身的虚影,环绕龟蛇金刚飞行,路过之处隐现血光,散发凶咎之气,倒是与扭曲纠缠的猩红诡丝相得益彰,仿佛并为一体。 他深入感知诸般武道真意,目光集中在血光中飞行的九首鬼车上面,莫名便感觉到一阵头晕,似乎连心神都有些摇曳,不复透彻通明之境。 “连自己的精神都能影响,这就是灵明宗师的武道真意。” “现在还没有体验到到底有怎样的威力,不过在武道真意中多了这头怪鸟之后,龟蛇交盘的玄武真意明显安静了许多。” “不过,在我印象中的九天荡魔祖师,可是披发着黑衣,仗剑踏龟蛇的形象,如今多出来一只九首之鸟,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卫韬眼睛半开半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伴着嘎吱嘎吱的响声,练功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午后阳光投射进去,在门内映照出一道金色长条。 他缓缓步入院中,看向正坐在那里闲谈的几道身影。 “卫师弟,你似乎和以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倪灀转过身体,面上闪过少许疑惑表情。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卫韬在她身边坐下,从卫荭手中接过一杯清茶。 倪灀眨眨眼睛,思索着慢慢说道,“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最大的变化就是看你的时间长了,精神莫名就会出现恍忽,就连天人交感的宗师之境都无法完全破除影响。” 她说到此处,忽然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卫荭。 几步外,桌后侍立的韩绿衣身体一晃,软软倒在了地上。 “还好,只是单纯的晕了过去。” 倪灀检查一下两人身体,轻轻舒了口气,“看来卫师弟还需要再回去闭关静修,什么时候能完全控制这种力量后,什么时候再从练功房内出来。” “尚未释放武道真意,就已经产生了如此的影响。” 卫韬很快将一杯热茶喝完,心中念头不停转动,“若是我全力御使灵明九变出手,怕是刹那间就能让宗师之下的武者不战自败,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只是不知道对于武道宗师,甚至是阳极大宗师,又能有几分效果。 “如果没有太大作用的话,灵明九变的宗师境界其实就算是个鸡肋,在宗师之战中天然便处于了劣势。”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鬼车真意直接影响精神,业火红莲可以侵蚀真灵,如果能将这两种功法结合起来,又会有怎样的情况发生?” 想到此处,他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还要劳烦师姐将姐姐和韩执事送回房间休息,我这就回去继续闭关修行。” 就在此时,忽然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冲入青阳院中。 卫韬转头看去,目光中出现的是青阳院沉执事的身影。 “院主,清风观黎观主,并珞水巡礼司柳少卿同时送来的密信。” 沉执事脚步飞快,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直到此刻,她才看见坐在那里的倪灀,急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倪道子。” 倪灀微微颌首,“沉执事无须多礼,先和卫师弟说事情要紧。” “是,是这样的,刚刚属下和送信的外门执事问了大致情况……” 沉执事直起身体看着卫韬,刚刚开口却莫名眼前发黑,还有些头晕,定了定神才接着说道,“珞水以南发现了以人为食的番僧,清风观黎观主前出探查身受重伤。 还是因为那番僧急着离开,并没有追上来再下死手,不然黎焜前辈或许性命不保。” “至于柳少卿信中的内容,那位巡礼司的小懿姑娘并未多说。” 卫韬点点头,将两封密信同时打开。 仔细阅读一遍,他将纸签递给倪灀,“柳青缘信里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是除了密教番僧外,她还提到了金帐祭祀,同样出现在了珞水以南的地面。” 倪灀微微蹙眉,“我有些奇怪,如果金帐准备大举南下,朝廷镇北司和齐州节度使至少会听闻到一丝风声,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退一步讲,就算是金帐瞒天过海成功,也瞒过了天机府派往边关的武者,但他们潜入齐州后竟然置本门于不顾,直接向南而行,这一点同样让我有些理解不能。” 卫韬没有说话,莫名想到了横跨夜空而过的那道神意。 他沉默思索许久,低低叹了口气道,“密教番僧和金帐祭祀同时出现,不及早弄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在山门呆着也是心有不安。 继续闭关修行怕是不成了,我现在去一趟后山面见道主,听一听他老人家的意思,有可能还要在年节后奔波一番。” 章节目录 第316章 交锋 北风自入夜开始,便愈发的大了。 从空旷无人的荒野低空掠过,呜呜呼啸鬼哭狼嚎。 乌云低垂,笼罩大地。 非但没有被狂风吹散,反而变得得愈发厚重,遮星闭月犹如大山压到此处,他缓缓叹了口气,「可惜百年前我只是个初入武道的孩子,比你现在都还要小了很多,实力层次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无缘追随武帝陛下东征西讨、平南破北,也就没有见识到何为横压一世的绝购置马车了,就是成立一个真正的商行,那也绰绰有余!」 「对,现在趁着其他大商号缩在城里不敢出来,正是我们赚钱的大好机会。 咱们有闻武师撑起场面,别说一个吃人鬼僧,就是来上十个八个,也绝对不是对手。」 顿时引来一片附和之声,气氛变得更加高涨欢腾。 另外一处火堆,几个年轻男女同时面露不屑表情,却因为之前老者的提醒,谁都没有开口出声。 只是默默闭上眼睛养神,将这些吹嘘之言当成是过眼云烟。 众人拍了一通马屁,转头就要向他们口中的闻武师敬酒。 闻武师一动不动,仿佛在神游物外,眼睛却微微眯起,朝着门外看去。 数个呼吸后,老者也猛地睁开双眼,悄然握住了横于身前的长剑。 轻细脚步声传来。 由远及近,最后在门前停住不动。 「里面的朋友,可方便进来么?」 紧接着,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缓缓响起。 黑脸黑须的汉子看一眼闻武师,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当即开口回应,「外面风寒雪大,兄弟快进来,有什么不方便进来的。 大冷天在外面跑生活都不容易,莫说这里不是咱家的房子,它就算是咱自己家的,那也没有往外赶人的道理。」 「如此,就多谢了。」 吱呀一声轻响。 殿门被推开了。 寒风挟裹着冰雪蜂拥而入,瞬间便将门内大片空地填满。 大殿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呼呼风声萦绕耳畔。 进来的是一个头戴斗笠,身着 黑袍的年轻男子。 他左右环视一周,眼中波光闪动,面上缓缓浮现出和善笑容,「此番多有打扰,还望诸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要不要喝两口烧酒暖暖身子?」 黑脸汉子一摆手,从身后包袱里取出只未曾打开的新酒囊,「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不过胜在火辣劲大,最适合冬天赶路时驱寒解乏。」 「那便多谢这位老兄了。」 他摘下斗笠,顺势坐到了黑脸汉子旁边,打开酒囊后深深嗅了一下,却又将塞子扣紧系好,「这酒闻着就太有力气,我怕消受不住,还是喝自己带的顺口。」 闻武师默默观察,眼眸最深处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状似无意般说道,「我姓闻,我们这帮人都是九圣山的猎户,弄了些毛皮草药在周边跑商贩卖。 小兄弟是哪里人氏,一个人独走风雪夜路,可是要注意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啊。」 「我姓卫,单名一个韬字,北地苍远人士。」 他微笑回了一句,接着问道,「闻前辈所说的危险,又到底是什么危险?」 闻武师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近几日一直都有吃人的鬼僧在附近游荡?」 「哦?」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再开口时便多了几分兴致,「我之前听说是从北荒潜入进来的番僧,怎么在闻前辈口中,却又成了鬼僧呢?」 闻武师看着那双犹如深潭的眸子,一边往嘴里送着肉干,一边慢慢说道,「小兄弟或许还不知道,那东西看起来就不像是活人,而是鬼气森森的黑暗妖魔。」 「鬼气森森,黑暗妖魔。」 卫韬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忽然笑道,「能让闻前辈说出鬼气森森这四个字,看来潜入进来的确实不是一般的番僧……」 说到此处,他忽然闭口不语,转头朝着殿外看去。 就在同一时间,火堆旁的猎户全部闭口不言,动作整齐划一,同时转头向外看去。 锦衣年轻人穿透茫茫风雪,来到那座破败道观近前。 他绕过破败的围墙,就在正殿门外停下脚步。 夜风寒凉,呜呜作响。 透过几近腐朽的殿门,将里面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变幻出各种不同形状。 还有说话吃东西的声音,没入风中不见踪影。 除此之外,又有种相当古怪复杂的味道,不停从门缝中钻了出来,就连风雪都无法将之迅速吹散。 年轻人静静站在门外,脸上笑容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淡漠疏离,以及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高傲矜持。 「洪少爷,里面已经有人了。」一个双手拢在袖中的老者眉头皱起,淡淡说了一句。 「那就辛苦劳管事一下,将里面的人赶走,火留下。」 年轻人抖落锦袍上的雪花,面色明显有些不豫,「他们若是识相的话,什么都还好说,如果有谁不识相,我也不介意在这座破道观中埋上几具尸体,或者是给老祖宗弄一份点心口粮。」 「属下明白了。」 老者上前几步,直接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这里被外面少爷征用了,给你们十个呼吸时间,抓紧给老夫滚远一点。」 寒风涌入大殿,劳管事的面孔忽明忽暗,声音变得愈发冰冷,「怎么,看你们的样子,还想在老夫面前动刀动剑,自寻死路?」 大殿深处,几个年轻人下意识握紧手中长剑。 他们的眼神中却流露许惊恐害怕的情绪,握剑的手指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 在劳管事推门而入的刹那,他 们便感觉到了一股狂暴气息扑面而来。 就像是一头猛虎毫无征兆闯进了羊圈之中,只凭着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已经让他们瑟瑟发抖,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 老者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在身旁男弟子的搀扶下艰难站了起来, 他看一眼负手而立的劳管事,再看看似乎不明所以,依旧在吃酒聊天的猎户,最终将目光落在自己几个弟子身上。 「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 老者心中念头闪过,不由得捂嘴咳嗽几声,指缝间多出一缕殷红鲜血。 他当即收敛心神,悄悄抹去血迹,刻意加大声音道,「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离开。」 「卫道子,你怎么看?」 另一处火堆旁,闻武师吃掉手中最后一块肉干,再开口时声音忽然变得虚无缥缈。 表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生动,而是僵硬木然,仿若提线木偶一般。 「我拿眼睛看。」 卫韬又是一笑,「不过看闻武师的表情和语气,好像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么说,几位是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了?」 闻武师面无表情,「我们本来配合他一下也没有关系,但此人却是不明白,比起独占孤行,宽宥包容才是更加正确的选择。 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博采众长,才能包罗万象。」 就在他说话间,坐在最外层的黑脸汉子已然起身。 随手从包裹下面拿起一柄长剑,朝着劳管事走了过去。 「还真有不怕死的。」 「老老实实滚出去不行吗,非要逼着老夫再开杀戒,将你们的性命尽数留在此地。」 「他手中拿着的玩意,也能算是三尺青锋? 哪怕是随便弄个铁片,都要比这把破剑更能吓唬人。」 劳管事暗暗冷笑,将双手从袖中缓缓伸出。 忽然,一道森寒光芒陡然亮起。 犹如星河倒挂,日月同辉,甚至让熊熊燃烧的篝火都瞬间失去了颜色。 「这是……」 「这个又脏又破的猎户,竟然是个大剑师!」 「一剑在手,先天占优的剑道宗师!」 劳管事的眼神表情凝固了。 心神也在瞬间被这道光芒所夺。 他死死盯着那道升起的璀璨光芒,意识陡然一片惊惧的空白。 下一刻,劳管事感觉身体忽然变得轻盈,仿佛融入到了风雪之中,在黑暗深处自由翱翔飞行。 但随着视线的转动,他却又看到了一具熟悉的身体,还钉子般矗立在殿内不动。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其他猎户,依旧在火堆旁就着干粮吃酒,甚至根本没有朝着门前瞥上一眼。 「少爷,老祖宗……」 生命的最后一刻,劳管事想到的并不是自己,他想要张口大喊,却连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视线迅速变暗,直至坠入无尽的死亡深渊。 唰! 剑光乍现乍收,其速度之快,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唯有那具屹立不倒的无头尸体,在诉说着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暗风雪之中,年轻人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朝着一侧被破碎砖石阻挡的道路走去,仔细计划如何才能让马车通过此处,直接停在殿前。 最好是一步远路都不用走,下了车便可以直接进入到屋内。 他心里清楚明白,想要让老祖宗更加看中,此次能单独陪同出行就是最好的机会。 所有细节都必须提前考虑到位, 如此才能在家族一众同辈中脱颖而出,自此一飞冲天,得享难以想象的修行资源。 至于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那些人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关心。 真正重要的是将卫生收拾干净,异味祛除彻底,如此才能让老家伙休息得更加舒心。 咔嚓! 陡然一声脆响,就从殿内传来。 洪少爷猛地回头,便看到一只圆滚滚的东西从殿内飞出,噗通落在雪地上面,又向前翻滚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浓郁的血腥味道钻入鼻孔。 洪少爷目光凝聚,落在那只须发皆张,惊惧扭曲的面孔上面,面色在这一刻陡然变得难看至极。 劳管事,竟然被直接杀掉了。 虽然他只是家里的一个老仆,但也有着玄感境界的修为层次,结果推门进去才不到十个呼吸时间,就被人斩掉头颅丢出来了? 所以说,里面有高手。 至少是天人化生的宗师武者。 很有可能还是一位剑道宗师。 洪少爷想到此处,脸上反而浮现出浓郁的笑容。 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不是故作姿态,装模作样。 有宗师好啊。 而且是越强的宗师越好。 或许这便是上天感其心诚,才会为他赐下如此一份大礼。 这样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再费尽心思去考虑,该如何让老祖宗路上过得更加舒服,只需要让他老人家知道这里有来路不明的宗师出没,便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一念及此,洪少爷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留。 温暖如春的大殿中,黑脸汉子坐回地上,随手将锈迹斑斑的长剑丢到包袱旁边,露出一个空洞僵硬的笑容,和刚才的豪爽大方变了个人一样。 正在带着弟子离开的老者头皮发麻,遍体生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动。 那个闯入进来的玄感武者,竟然就这么没了? 刚才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只感觉眼前一亮,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那么,这个差点儿被门下弟子得罪的邋遢猎人,竟然是一位剑道宗师!? 和刚才那道剑光比起来,他苦练了几十年的剑法,简直就和小孩子玩闹一样可笑。 「不,不对!」 老者心中猛地一跳,忽然想起除了黑脸汉子外,还有其他两个「猎户」,包袱下面同样压着一柄破烂长剑。 所以说,不是一位剑道宗师,而有可能是三个剑道宗师! 还有,能和三个剑道宗师坐在一起,还让他们尊称为闻武师的人,以及坐在闻武师侧后方的长须中年人,又会是怎样的高度层次? 更进一步去想,不久前刚刚进来的黑袍年轻人,竟然还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如果他不是个看不清形势的傻子,就说明此人绝对有着相应的实力层次。 一个荒野破庙而已,里面竟然有可能聚集了六位武道宗师。 老者嘴巴一开一合,就像是离了水的游鱼,完全丧失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如果现在不是在做梦的话,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老师,老师。」 身侧白衣女弟子紧张地扯住老者衣袖,直到此时才猛地回过神来。 「老师,那个人,他的头哪里去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响起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 众人纷纷转身,看向了声音响起的位置。 察觉到自己忽然就成了被关注的焦点,白衣少女顿时愣住,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已经忍不住 哭了出来。 老者满口苦涩,第一次升起了将这个最喜欢弟子掐死的冲动。 卫韬便在此时抬起头来,语气温和说道,「老先生想带着他们走的话,最好走快一些,免得后面又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咕咚! 老者喉咙涌动,咽下一口口水,当即深施一礼,带着弟子迅速离开了道观。 卫韬目送一行人远去,又转头看向闻武师,「刚才在外面还有一个人,你们没有打算来个斩草除根?」 这一次闻武师没有回应。 而是由黑脸汉子开口说道,「我们的时间宝贵,既然那个人没有惹到我们,又没有值得我们关注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在他身上耗费精力。」 「哦?那值得你们关注的,又是什么?」 「吾等不远千里赶来此地,和卫道子的目的一样。」 黑脸剑客面无表情,平铺直述说道,「不过在今夜偶遇卫道子后,我们关注的对象就暂时变成了卫道子你这个人。 毕竟连她都亲口说过,你是教门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值得我们花费时间精力,直到你加入到我们的行列。」 「她又是谁?」 「我们暂且还不能说她的名字,卫道子可以过一段时间再来问询。」 「不能说吗,那就算了。」 卫韬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巡梭,表情愈发疑惑,「你们的眼神表情,说话的语气内容,都给我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还有你们体内的诡丝,也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朋友,还有那位朋友的老师。」 「卫道子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姓白,叫做白悠悠。」 卫韬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她也有可能叫做白伊伊,还有第三个名字是白翎羽。」 「至于她的老师是谁,我不太想说,你们也没有必要再问下去。」 闻武师就在此时抬起头来,以一种非常古怪的语气冷冷笑道,「原来是白悠悠那个小贱婢,实在是有些出乎预料,她竟然还是卫道子的朋友。」 卫韬眉头皱起,一时间很难形容此时的感受。 这位闻武师,至少阴极宗师的层次,甚至有可能是阴极阳生的大宗师,这般实力层次,无论是在朝廷教门,还是南疆北荒,都可以称得上雄踞一方的大佬级人物。 但是,现在的闻武师,给他的感觉却非常别扭。 尤其是那一抬头的眼神,冷笑时的腔调,甚至让他头皮都有些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卫韬默然片刻,忽然严肃认真问道,「闻武师所修行的功法,是不是直指天人化生的葵花宝典?」 闻武师摇了摇头,也没有太多掩饰,便直接开口说道,「在加入我们以前,我所修行的是莲花,而非是卫道子所说的葵花。」 莲花、宗师、姓闻。 三个要素一旦结合起来,顿时便驱散迷雾,照亮黑暗。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闻武师,其实应该是青莲闻左使。」 闻衍道,「卫道子说的是以前,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名字已经没有了意义?」 卫韬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是闻左使的名字没有意义,还是你的这几位同伴一样如此?」 闻衍缓缓转头,从身边一个个人看过去,「梵慈、夜天、夜地、夜人,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名字,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自然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青莲左右使,剑阁三剑师。」 卫韬垂下眼睛,「不得不说,你们隐藏气机、欺骗感知 的能力很强,连我都能骗了过去。」 「我最初察觉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原以为里面最多只有一个武道宗师,直到进来坐下后才忽然惊觉,你们全部是宗师之上的实力层次。」 说到此处,他暗暗叹了口气,「幽玄诡丝编织的同心结,竟然诡秘玄奇至此。」 闻衍淡淡道,「看出了我们的实力,卫道子为何又不寻机离去,而是要一直和我们坐在一处?」 卫韬反问,「我要走的话,你们能任由我离开?」 「好不容易才和道子雪夜相逢,我们自然不能让道子独自走掉。」 卫韬温和笑道,「这不就成了,既然不好走,那就不如暂且留下,也能多一点时间观察你们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青莲左右使,三个大剑师齐齐开口说道,「只要卫道子能加入我们,自然就会知道我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卫韬面上笑容愈发温和「如果我不想加入你们呢?」 还是五人齐齐开口,「今夜卫道子与我们相遇是因,对应的便是和我们同心归一的果,正所谓因果循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咔嚓! 咔嚓咔嚓!!! 以这堆篝火为中心,地面的砖石寸寸碎裂。 还有密密麻麻的蛛网向外蔓延出去,刹那间遍布了整个殿堂。 甚至连同墙面,梁柱,屋顶,都被蛛网附着爬上。 气息陡然凝滞。 篝火无声熄灭。 整个道观顿时陷入到一片黑暗死寂之中。 六道身影却依旧在内凝立不动。 谁都没有说话,更没有暴起出手。 仿佛变成了六尊神像,位置却是从后墙被移动到了大殿中央。 咔嚓! 又有一声轻响,从房顶的瓦片传来。 道观内唯一保存尚好的建筑,已然到了破碎崩塌的边缘。 嗡! 鼓囊囊的包袱下面,三柄锈剑自发颤鸣。 同时飞入三个剑师手中。 闻衍和梵慈双手结印,仿若青莲绽放,瓣瓣盛开。 咚! 忽然一声沉闷心跳,压过了花开剑鸣,回荡在黑暗虚空之中。 卫韬双手握元胎拳印,整个人的气势不断向上攀升。 双方气机交织纠缠,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几声惨叫自远处响起。 刚刚离开的剑客,和他的几个弟子,终究是没能走掉,全部倒在了荒野雪地深处。 一个身材佝偻,须发皆白的老者拭去唇边血迹,朝着那座破败道观缓缓前行。 他的动作看上去慢吞吞的,完全就是个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 但如果仔细观察片刻,便会发现他仿佛并不存在于黑暗风雪之中。 那道苍老的身影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总是突然消失,又毫无征兆出现在另一处地方。 每次颤巍巍迈步,都会席卷狂风骤起,跨过至少几十丈的距离。 却没有在雪地中留下什么痕迹,最多只有零星几个极浅的脚印而已。 而随着老者的靠近,狂风呼啸,席卷冰雪而来。 刹那间便冲破黑暗,降临到了破败道观近前。 轰隆! 勉强维持的大殿就在此时坍塌。 墙壁断裂,梁柱折断,屋顶坠落、稀里哗啦掉在地面。 荡起大蓬烟尘,掩盖住内里相互对峙的六道身影。 轰! 磅礴气息收敛 不见。 一道有些扭曲佝偻的身影缓缓抬头,满是皱纹沟壑的脸上露出欣喜笑容。 「乖孙果然没有说错,在这种荒郊野外,竟然还能让老夫遇到天人交感的武道宗师。」 「回去了你想要什么奖励,老祖宗我都依着你。」 洪少爷努力平复着激荡的情绪,「孙儿不需要什么奖励,只要老祖宗开心就好。」 「你是个好孩子,就算比起大房嫡长孙也不遑多让,老祖宗记住了你的名字,以后定当好好培养。」 洪少爷脸色涨得通红,屈身跪地重重叩首,「孙儿多谢老祖宗厚爱!」 老者缓缓闭上眼睛,一声慨然叹息,「在京城的时候还需要克制自己,如今来到这等化外苦寒之地,就能让老夫好好补充一下消耗,顺便也好打打强忍了好几年的牙祭。」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高高荡起的烟尘渐渐散去。 「哦?」 洪家老祖忽然一声轻咦,刚刚闭上的眼睛旋即睁开。 他注视着残垣断壁间默立不动的六道身影,原本浑浊的眼眸一点点亮起光芒,脸上轻松欣喜的笑容也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少许的疑惑和凝重。 「两个青莲宗师,三个剑道宗师。」 「还有这个年轻人,连老夫我都看不透究竟是什么根底。」 洪家老祖犹如枯枝的鼻尖不停翕动,疑惑凝重的表情渐渐隐去,最终尽数化作疯狂扭曲的笑容。 「三个武道宗师,三个剑道宗师,看来这次神意降临九圣山,却是不知引来了多少牛鬼蛇神!」 轰隆!!!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炸响。 卫韬身似闪电,拳出如山,重重砸在青莲左右使同时推出的莲印之上。 轰! 地面猛地塌陷出一个大坑。 青莲双使双腿深深没入其中。 卫韬则借力高高跃起,险之又险避开了悄然绽放的一道剑芒,朝着一侧的空处飞速落下。 就在此时,又有两道剑光映照虚空。 左右交叉,前后遮挡。 完全拦住了他的去向。 洪家老祖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好奇和期待的神情。 唰! 毫无征兆的,两道剑芒同时落空,无声无息没入地面,瞬间便切割撕裂出一道十字交叉的漆黑裂隙。 「原来是灵明宗师,这一手倒是有点儿意思。」 洪家老祖目光追逐着那道鬼魅般的身影,视线凝聚在卫韬不断变向的羽翼上,面上闪过些许恍然表情。 「这样看来,这个年纪轻轻的灵明宗师是单独一人,不过想要拿下他,竟然还要两个青莲宗师和三个剑道宗师联手,他们简直是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心态用到了极致。」 「既然如此,柿子要捡软的捏,老夫就先将他拿下,然后再专心对付剩下的五个人。」 洪家老祖意随心动,身随意动,忽然向前一步踏出,整个人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时,他毫无征兆便来到了卫韬近前。 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一把抓了下来。 「老东西找死!」 卫韬心中猛地一跳,只感觉这一抓看似普通平常,却完全封堵住了自己所有的闪避空间,根本就躲无可躲,退无可退。 既然如此,那就不躲不退。 咔嚓! 洪家老祖一爪落下,入手处却是一片滑腻。 他微微讶然,看向忽然缠绕在自己手臂的一条长蛇。 「这是……」 「他不是灵明宗师吗,怎么突然生出了修蛇的尾巴?」 洪家老祖微微一怔,随即一抓一搅。 咔嚓! 刹那间黑鳞碎裂,皮开肉绽。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下,修蛇长尾便差点儿被拦腰截断。 轰! 卫韬心中怒火升腾,却也借助反震之力猛然转向。 移形换位般脱离了洪家老祖的周围,挟裹着呼啸的狂风,朝着某个方向盖压而至。 就因为刹那间的出神,洪家老祖便失去了继续出手的机会。 他盯住那道脱离控制的身影,浑浊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道寒光。 巨大风压当头落下,洪少爷猛地抬头。 他还未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意识陡然一片恐怖的空白。 他想要扭头逃跑,却发现自己连脚趾都无法动弹一下。 只因为卫韬已经掐住了他的脖颈。 嘭! 洪少爷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了这一刻,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卫韬随手丢掉已经没有了头颅的尸体,目光平静看向了刚刚落地站直身体的洪家老祖。 「老东西,想趁乱偷袭我?」 「那就先断你的根,再杀你的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17章 演法 天色晦暗,星消月隐。 乌云厚重低沉,仿佛就要触及地面。 瞬间的停滞之后,寒风席卷雪花,再次将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道观填满。 几道身影呈品字形,隔开一段距离相互对峙。 洪家老祖轻轻掸去衣袖上沾染的雪花,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卫韬身上,根本没有朝着那具软软倒地的无头尸体看似一眼。 洪少爷的惨死,根本没有在他心中升起一丝波澜。 刚才口口声声说着的乖孙,在他眼中就像是垃圾一样,无用了就要随手丢弃,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感伤。 甚至远远不如见到那段修蛇长尾后,给他带来的疑惑与讶然更浓。 「身为灵明宗师,却又怀有玄武秘技,关键还如此年轻,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洪家老祖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又将目光移到另一边的五人身上。 盯着他们看了片刻,他心中忽然升起更大的疑惑。 「心意互连,气机相牵,青莲宗师竟然和剑阁剑士搞到了一块,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只是仔细感知之下,这几人却隐隐有种迟滞僵硬之像,比起灵明透彻的宗师心境,就像是缺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不过都无所谓了,今夜当能大补一番,也算是在迎接那道降临神意前,能将有些亏虚的状态补充回复至圆满。」 咚! 沉闷心跳在黑暗风雪中传开。 卫韬双脚一前一后,身体微微下沉,再结元胎拳印,精气神意不断向上拔升,仿佛融入黑暗虚空,与漫天风雪交织一处。 刚刚电光石火间的交锋,让他再次确定了两件事情。 第一,青莲左右使,剑阁三剑师确实心意相连,几乎达到了同心同体的层次。 但是,和洪家老祖一样,他也隐隐察觉到了对方似有不谐之处,似乎并不能完全发挥出他们应有的实力。 第二,比起青莲使和大剑师,不远处那个看着快要老死的家伙,所带来的威胁感甚至还要更强,刚刚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抓,都让他生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压迫感觉。 「老家伙实力层次如此之高,又姓洪,难道就是道主曾经提过的那位洪老宗师?」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顿时收敛气息如顽石,仿佛与周围的断墙完全融为一体。 另外一侧,青莲左使闻衍面无表情,语气生硬缓缓说道,「原来是四象殿的洪舜峑老先生,怪不得有如此高的修为境界。 只是老而不死是为贼,死而不僵是为妖,你能从武帝时代一路活到现在,早该躺平到地下享享清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还要东奔西走,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手。」 「你一个青莲教的妖人,竟然还能厚着脸皮说教老夫,简直是不知道死为何物。」 洪舜峑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三十多年前,老夫与东禾先生,玄武齐道主等人攻入往生之地,击杀妖教门徒无数,弱水都要被鲜血染成红色。 还记得在那个时候,就连你们所谓的青莲法王都没有你这么狂妄。」 「我们究竟是不是狂妄,一会儿就可以让洪老宗师知晓。」 青莲右使梵慈接过话来,「至于死为何物,我们虽然未曾真正死过,却还是不怕死的。 比如说,我们现在就敢直接自尽而亡,洪老宗师活了这么久应该也够了,敢不敢和我们一起结伴同行,奔赴黄泉路上?」 「你说自己不怕死?」 洪舜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其他任何 人这么说,老夫或许也就信了,但唯独你这位青莲右使,实在是没有资格出此狂悖之言。 说到此处,老夫清楚记得三十年的往生之地,你梵右使为了更快逃得性命,毫不留情亲手斩杀挡在自己面前的同伴,就连那位我见犹怜的小姑娘都没有放过。」 梵慈并未出言反驳,只是接着说道,「往事已经随风飘散,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所以这些陈年旧事也不必再提。」 「梵右使不愿提,那么不提也罢,不过在老夫看来,却只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洪舜峑说着又是一笑,「当年往生之地一战,你在心中被种下了惧怕死亡的种子,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粒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所以无论梵右使承不承认,它就在那里,深深扎根在你的心里。」 卫韬从头到尾沉默不语。 听着两边言语机锋,相互影响扰乱对方心境,却始终有着莫名古怪的感觉萦绕于胸。 在他看来,姓洪的老家伙还是来得稍微晚了一些。 没能亲眼见到青莲左使闻衍那一抬头的「风情」,也没有听到此人说出小贱婢三个字时的「腔调」,根本不知道这几人的诡异之处。 因此其所做的一切努力,怕是都要成为无用功。 时间一点点过去。 风雪越来越大,在地面堆积越来越厚。 七道身影默立不动,谁都没有抢先出手,甚至没有动上一下身体。 就像是变成了一具具冰雕,矗立在白茫茫的荒野深处。 哗啦! 忽然,似乎有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响起。 由远及近慢慢朝着道观靠近过来。 不久后,破败道观附近出现了一道僵硬扭曲的身影。 这是一个裹着破旧衣袍的番僧。 他面容悲苦,眉心漆黑,两只眼睛黯淡无光,看上去浑然没有活人的模样。 番僧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他一点点转头,直勾勾盯着场间对峙的几人,最终缓缓朝向了卫韬所在的位置。 咔嚓! 一眼过后,番僧仿佛确定了目标,毫不犹豫迈开沉重僵硬的步子,很快来到道观之中。 轰隆!!! 番僧的到来,就像是将一只火把丢进了装满炸药的房间。 陡然将沉闷压抑到极点的气息尽数引爆。 青莲左右使并肩联手,圣洁莲台绽放夜空。 其后又有剑气纵横,剑意横空,与冉冉绽放的青莲合为一处,仿佛本来就是一体之物。 他们甫一出手,便几乎倾尽全力。 犹如被压制到极点的绷簧,就在这一刻猛地向前弹出。 青莲剑意撕裂风雪,刹那间便已经来到了洪舜峑的面前。 另外一处方向。 卫韬双臂骤然膨胀变大,遍布黑鳞的利爪自黑暗中冲出,同样朝着洪舜峑盖压砸落。 原本还是三方对峙的局势。 在被闯入的番僧打破后,却是诡异地变成了两方联手,对付剩下的一方。 「想要先将我打死,然后再继续你们未完的交锋?」 「那我只能说,你们全部打错了主意。」 「老夫枯坐四象殿数十年,日夜观想体悟武帝遗泽,已然将半边身体踏进了法的层次。」 「正好就让你们看一看,什么又叫做境界高一线,就高得没了边!」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击,洪舜峑心如枯井,波澜不惊。 他不闪不避 ,不退不让。 就像是一棵枯树定在原地不动。 然后似缓实疾抬起了双手,还是简简单单的一抓,分别迎向了青莲剑意,元胎拳印。 轰! 一爪既出,磅礴威压骤然降临。 只一瞬间,以洪舜峑的身体为中心,陡然地面沉降、风雪消隐。 仿佛除了他本人之外,其他所有外物,只要不经其允许,必定会分毫不剩,半点不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破败道观内死寂无声。 就连呼啸飞舞的风雪,都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咔的一声脆响。 听上去就像是是坚硬铠甲裂开的声音,终于将沉寂打开了一道缺口。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道道闷雷紧贴地面接连炸开。。 轰隆! 元胎拳印暴烈砸落,被抬起的枯瘦手掌接住。 咔嚓! 陡然云纹黑鳞破碎,一团血雾爆出。 噹噹噹噹噹! 一次碰撞过后,巨响连成一片。 拳爪挥动形成一团残影,中间还夹杂着耀眼火星,向外猛烈爆射溅开。 瞬息之间不知多少次的交锋对撞,卫韬猛地向后退开,砸碎断墙撞入刚刚形成的废墟深处,沿途甚至撕裂出一道深愈数尺的笔直壕沟。 「灵明九变、玄武真解,竟然还有金刚秘法。」 「这个年轻人所学之驳杂,当真是超出了老夫的想象。」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能够将三部法门全部破境到了宗师层次。 以他的年纪,就算是一路修行没有遇到太大阻碍,他又是从哪里挤出来的修炼时间!?」 「还有,此人倒是好大的力量,一番正面碰撞过后,就连我都有少许手臂酸麻,才让他借势闪避退让,避开了我后续就要展开的杀招。」 洪舜峑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另一只手上却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同样是简简单单向前一抓。 咔嚓! 爪影森森,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只一下便迫开剑意,击碎青莲。 然后仅仅是稍显滞涩,重重爪影便合而为一,继续朝着黑暗风雪深处探去。 「心意相通,气机牵连,这五个宗师的合击之力确实很强,就算是我已经开始领悟法的境界,也能被他们联手压制下来。」 「但是,青莲和剑意之间虽然交融无间,却总感觉缺失了一点最为精华的灵魂,这就是你们最大的破绽。」 「被老夫发现抓住了破绽,你们竟然还不退让,简直就是找死!」 洪舜峑面无表情,一爪刺破青色莲台,犹如枯枝的手臂瞬间暴涨,陡然爆发出恐怖磅礴的气势,迫开了青莲左使闻衍和三个剑师。 却唯独让开了青莲右使梵慈所在的方位,将他一个人前凸孤立了出来。 几乎没有任何时间间隔,洪舜峑一爪直指梵慈胸前。 他五指张开,小臂急颤,将黑暗虚空都激荡出道道波纹涟漪。 就像是一条出水蛟龙,虽然指向的是青莲右使,却又似乎隐于云雾深处,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唰! 洪舜峑的一抓无声无息,却又迅捷如电,刹那间便已经来到梵慈近前。 就在此时,他猛然眯起眼睛。 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映照出梵慈没有任何表情的木然面孔。 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梵慈非但没有闪避退让,竟然还急速向前挺起了胸膛。 就像是 生怕不能死在他手上一样。 不,这甚至不是主动寻死。 而是唯恐死的太慢,还要不顾一切加快自己的死亡。 「以青莲右使的性格,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是不是假意寻死在使诈?」 「但老夫是阳极灵境圆满,只差一步便要成就法境的大宗师,他还敢在我的面前使诈!?」 洪舜峑心中突的一动,刹那间的犹豫迟疑过后,便要收手留力,准备应对后续可能出现的变故。 但已经有些晚了。 毕竟之前双方都在极力加速,而且是作为宗师之上的武者双向奔赴,一个要杀人,一个要寻死,两相叠加之下已然没有更多的反应时间。 咔嚓! 洪舜峑一爪落下,直接穿透了青莲右使的前胸,紧接着又从后背透出,将他整个人串在了手臂上面。 生受了可以断绝生机的一爪,梵慈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眼神都没有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双手左右齐施,刺破黑暗而至。 就在身体被洞穿的一瞬间,猛地卡住了那根犹如枯枝的手臂。 「拼却性命不要,只是为了将我定住刹那的时间?」 「他们也算是一步步攀登而来的武道宗师,难道算不出这点时间根本不足以将我杀死?」 洪舜峑虽惊不乱,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向前探出的手臂陡然膨胀,就要摆脱梵慈濒死反击带来的钳制。 就在此时,他莫名感觉有些冷意,就从梵慈身后传来。 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精神,眼前毫无征兆出现了瞬间的黑暗。 还有充满万物肃杀、万籁俱寂意境的声音,仿佛在他的意识之中直接荡开。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天发杀机,移星倒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天人合德,万变定基。」 「这是藏剑阁的三才剑阵,而且是最终式的三才杀剑。」 「他们竟然把这一式藏到了现在,借着青莲右使以身作饵的机会才施展出来,为的就是不给我提前发现应对的机会。 但就凭它,还杀不死我,最多被你们暂时废掉一条手臂。」 「我倒是要看看,在施展了三才杀剑后,杀意尽泄,剑意尽消的三个剑道宗师,还能拿什么来挡住我的怒火!」 洪舜峑心中念头电闪,精气神意凝聚一处,猛然向上拔高,瞬间突破极限。 「灵境之上,归虚演法!」 轰! 以洪舜峑的身体为中心,周边数尺之内剧变降临。 仿佛枯木逢春,生机勃勃,却又有如死气环绕,空虚寂灭。 各种力量交织纠缠,融为一体,将所有一切外物尽数泯灭排开。 刷! 三才杀剑便在此时斩来。 没有滔天剑气,也没有森寒剑光,只有一缕纯粹到极点的杀机,径直没入那只从梵慈后背穿出的手臂。 紧接着咔嚓一声炸响。 三柄长剑寸寸断裂,四道身影急速向后撤退离开,刹那间便隐入黑暗风雪之中。 洪舜峑退出两步便稳住身形,看着正在急速远离的几道身影,眼神也不由得微微一凝。 「竟然直接扭头跑了,他们这又是图的什么?」 「平白无故便损失了一个宗师战力,剩下来的三剑师也虚弱疲惫到了极致,难道他们还以为自己能逃得掉?」 「早就吃腻了宫里那些无味的丹丸,你们全部都 要成为老夫的口粮!」 他低下头去,嘴巴悄无声息裂开,直至耳后。 内里有如猩红花瓣层层绽放,还有密密麻麻的尖锐獠牙,透出血肉黏膜恣意生长。 轰隆! 就在此时,一道闷响从不远处的废墟中传出。 洪舜峑转头看去,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不愧是修习金刚秘法的北荒番僧,肉身强度远超普通武道宗师。 如果换了其阴极宗师,就凭他刚才进入到吾等交锋的气场之内,不死也要被弄成残废。」 「结果这番僧竟然能毫发无损,还帮老夫缠住了那个天赋资质堪称恐怖的年轻人。 如此善解人意的好人,等一下必须要慢慢品尝,看看他的血肉是不是更加美味。」 「哦?这种感觉似乎有些不对。」 「显现出来的并非是梵天灵意,反倒更像是与梵天对应的黑暗之渊气息。 不过这样也好,之前曾吃过梵天武者,如今正好换换口味,看一看黑渊宗师的血肉精华是否更有嚼头。」 咔嚓! 他一口咬在青莲右使脖颈。 眼看着手中尸体迅速干瘪下去,洪舜峑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笑容。 就连犹如沟壑的皱纹都舒展了少许。 「恩!?」 仅仅吞咽了几口,洪舜峑却陡然眯起眼睛。 他猛地抬头,从青莲右使的脖颈上离开。 却仿佛被强力胶水黏住,中间甚至牵出了丝丝缕缕的透明丝线,在周围白雪的映衬下,透射出极淡的晶莹光芒。 咔嚓! 洪舜峑猛地扯断黏连丝线,面色在这一刻变得相当难看。 嘭的一声爆响。 就在此时,青莲右使的尸身毫无征兆炸开。 血雨漫天飞舞,将洪舜峑完全笼罩在内。 还有疯狂扭曲的透明触丝,自崩溃分解的尸体内飙射飞出,尽数朝着他手臂上的那道伤口涌去。 轰! 磅礴压力再次降临。 将所有诡丝尽皆撕碎扯断。 「竟然是幽玄诡丝。」 「三十年前桂书仿那小娃娃重现了这东西,后面东禾将之纳入身体,老夫得知消息后也曾亲去找东禾看过一次,当时却并未发现它竟然会如此诡异。」 「不过我当年曾见过这种东西,按道理说在和他们交手时应该会有所察觉警惕,结果从头到尾却是没有任何感知,直到最后才看出几分端倪。」 洪舜峑感受着体内的变化,面色变得阴郁沉凝,眉宇间几乎能滴下水来。 他瞬间便想明白了青莲右使主动寻死的原因。 梵慈以自身性命为饵,就是要将他困住一个刹那,如此就能让同伴从容施展三才杀剑。 目的不是为了其他,仅仅只是要在他身上打开一道伤口。 这样就能给幽玄诡丝留下可以突破进入的通道,以便在后续的交锋中想办法阴他一手。 但是,对方低估了他的境界。 或者说是低估了他在接触到法的境界后,所能展现出来的实力层次。 所以在见识到「归虚演法」之后,剩下的人毫不犹豫当即退走,没有哪怕半分的犹豫和停留。 可惜天意如刀,变幻莫测。 他们没有想到,他却更是猝不及防。 那帮人豁出去一个武道宗师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却被他自己大口吞入了腹中。 如今诡丝涌动,游走于脏腑之中,甚至还要比从手臂伤口注入更加难以处置。 短短数个 呼吸时间,废墟深处的交手忽然停歇下来。 连成一片的雷声消失不见,风雪重新飞舞落下,一切仿佛都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下来或许能将那个年轻人打死,但再经过一番交手之后,体内的幽玄诡丝绝对会变得更加难缠,所以此地不能再留,必须马上离开。」 洪舜峑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纠结,所有的迟疑全部随着这口气息释放出去。 下一刻,他朝着相反方向转头就走。 轰! 就在此时,狂风骤起,呼啸而至。 携冰带雪,荡起大团烟尘,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轰隆! 地面陡然塌陷,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各自向后退开十数步距离,沉默无声相互对峙。 烟尘很快散去,显露出内里肃立不动的两人。 洪舜峑微微仰头,凝望着那尊庞然狰狞的躯体,本就阴郁的表情更添几分冰冷。 「武者修行武道,用以提升自身,老夫活了这么久,也算是见过各式各样的武者,但能修炼成你这个丑陋样子的,却是凤毛麟角,绝对不多。」 片刻后,他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像你这样的珍惜动物,就此死掉实在是有些可惜。 不过老夫给你留了活命的机会,你却非要前来寻死,亲手断绝自己的生路。」 啪! 啪啪啪! 无处安放的蛇尾左右乱甩,算不上有太大的吸引力。 但他老人家最宝贵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路走来的修行经验,或许还要加上自武帝时代以来所经历过,知晓过的各种隐秘,这才是我们最为需要的东西。」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只要加入我们,洪宗师就能延续将尽的生命,我们也能获取到他的经验和记忆,分明便是对双方都有极大好处的事情。 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此毫无兴趣,只是头也不回的拼命逃离。」 罗青隽叹了口气,「洪宗师跑不了太远,被青莲右使的诡丝入体后,他此时应该备受妄念折磨,忍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 只要我们能在洪宗师处理掉诡丝前将其拦住,应该就能劝说他老人家加入定玄,成为你们的一员。」 「那并不是妄念,而是我们……」 云虹刚刚开口,却蓦地陷入沉默。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在黑暗风雪深处,仿佛有一道金光悄然亮起,映入两人眼中。 甚至能让人产生怀疑,是不是黑夜即将过去,风雪就要止息,金色朝阳便要从西方天际尽头冉冉升起。 「不要再追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暂避。」 云虹眉头紧皱,耳畔忽然传来罗青隽有些凝重的声音。 「那道金光,似乎是金帐王主亲临!」 荒野道观不远处的一座土坡。 卫韬寻了处隐蔽避风的场所,将番僧尸体小心平放地面。 他就在旁边坐了下来,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番僧体内还有黑暗之渊的气息留存,但他还没想好到底该用怎样的方法将之吸收汲取。 想了许久,卫韬还是决定先御使观神望气术,最 后进行一次详细的感知。 然后再根据情况,尝试御使幽玄诡丝将之承载抽离。 悄无声息间,他的眼睛亮起淡淡光芒。 却并没有看向番僧的尸体,而是转头朝着远处的天空望去。 「这道金色霞光,竟然有如此浓郁的梵天灵意。」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差点儿让我以为,今天的太阳要打西边升起。」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18章 黑渊 寒风呼啸穿透荒野,卷起大片鹅毛大雪。 一道扭曲句偻的身影,行走在黑夜风雪之中。 不时还有压抑到极点的咳嗽声,从他的口中传出。 唇角一丝鲜血溢出,洪舜峑抬手抹去。 但紧接着,却又有更多的暗红血液流淌出来,中间还夹杂着被染成红色的透明触丝,滴滴答答落在胸前衣襟。 既然擦不干净,那就干脆不擦。 只要没有落在地上,给后续可能追来的敌人留下痕迹,便没有太大的问题。 洪舜峑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心境一点点变得平静下来。 比此时还要危险的情况,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更严重的伤势,他也曾经面对过。 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所以说这一次应该同样如此。 重重叠叠的说话声渐渐远去,还有一幕幕浮现脑海的记忆碎片,也随之变澹模湖,或许过一段时间就要消失无踪。 但除此之外,却是有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 “啾啾……” 洪舜峑勐地捂住嘴巴,将几乎脱口而出的鸟叫啼鸣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同一时间,他再次幻象丛生。 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奇怪的大鸟,就要离开地面翱翔九天。 周身似乎还有安静燃烧的猩红火焰,仿佛直接灼烧在真灵之上。 “灵明九变、鬼车灵意。” “红莲业火,灼烧真灵。” “这两种东西竟然让他给弄到了一起。” “破败道观的最后一手交锋,我受幽玄诡丝影响,心境便被他破开一道缝隙,以鬼车侵蚀精神,业火灼烧真灵。 然后便又反过来加大了幽玄诡丝对我的影响,两者交织一处,互为掩护,当真是难缠到了极点。” “还有他那堪称恐怖的肉身,竟然能硬,来到这里的绝对是站在北荒巅峰的大人物。 金袍大祭司,密教四大上师? 还是金帐王主亲临此地? 除了这道梵天灵意之外,那抹后续出现的晦暗颜色也引起了卫韬极大的关注。 心中那股莫名的渴望陡然爆发,催促着他寻找到黑暗的源头,将之吸收吞噬,融入自己的身体。 但理智却让他迅速离开土坡,寻到了一处更加隐蔽的藏身之所。 经过破败道观内的对战,卫韬对自己的实力层次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毫无保留、全力出手的情况下,能够对应阳极灵境大宗师的层次。 而且靠着“混元无极、元胎归一”,以及破限九十多段龟蛇交盘带来的增益,就算是在灵境大宗师的行列之中,也应该属于比较靠前的存在。 但是,若是面对灵境圆满,尤其是开始接触感悟法的武者,应对起来就有些吃力,甚至会有很大的可能落败身死。 所以说,那抹阴沉暗色,能够和如此浓郁的梵天灵意正面交锋,绝不是他现在所能抗衡的敌人。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给他带来如此程度的压力,交手双方绝对超越了灵境,步入到法的层次,就连宁道主与之相比都有所不如。 被灌木丛遮挡严实的地洞中。 卫韬盘膝端坐一动不动,双手合十结成法印,片刻后指灿莲花,手印随之悄然变化。 宝瓶印、外缚印、法界印、金刚印。 一个个印诀变幻不定。 连带着没入黑暗虚空的诡丝颤动不休。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低头注视着番僧的尸体,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头上脸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刚刚以幽玄诡丝承载吸收黑渊灵意的计划,原本一直都进行得很顺利,却在最后一刻毫无征兆失败了。 他也是没有想到,梵天灵意与黑渊灵意遇到一起,竟然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冲突。 还给他带来了极其剧烈的痛苦。 直接导致了幽玄诡丝散乱,黑渊灵意崩解消失不见。 许久后,卫韬缓缓收敛思绪,丢下已经不成人形的番僧尸体站了起来。 再度深入观察之后,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那便是在尸体之中,并非只有黑暗之渊的灵意,而是还有着梵天灵意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如此几经周折,多次进行推测。 在卫韬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位确实是密教上师,生前也是天人交感梵天灵意,才成就的金刚琉璃。 结果待到身死坐化,成为了完整的人形舍利子,梵天灵意消失散去,却又被黑暗之渊灵意侵蚀,直接转换成了黑渊横练宗师。 所以说,想要阴阳归一,接引黑暗之渊灵意入体,他还需要先坐化身死,或者是将梵天灵意全部散去? 卫韬摇了摇头,直接将这一想法抛之脑后,盯着一动不动的番僧尸体再次陷入沉思。 玄感武者感知捕捉武道真意玄念,天人交感化生,便可成就阴极宗师。 天人交感、玄念真意,便是武道宗师面对其他武者的最大不同与优势。 而阴极宗师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境界划分,一切的修行都可以用量变积累,质变提升来形容。 不断凝聚提升武道真意,同时在此过程中,又不断反馈补益自身,直至达到量变可以引起质变的临界点,便可以尝试阴极阳生,由虚化实。 凝聚到极致的武道真意,就是阴极阳生,由虚化实的开始。 卫韬收敛发散的思维,再次回到金刚秘法的修行上面。 那么,在金刚秘法详解之中,为何没有由虚化实的说法。 金刚琉璃之上的阴阳归一,和阴极阳生、由虚化实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将武道真意融入肉身,也算是另辟蹊径,甚至是走到歪路上的一种由虚化实。 而这种情况下的金刚秘法,似乎已经偏离了功法详解中阐释的道路,更多的和宁道主感悟的混元锤意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一遍遍回忆着成就横练宗师时的体验,心中不断推演如何才能将近乎水火不容的梵天黑渊灵意融为一体。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完全沉浸其中,即便历经多次失败也毫无沮丧之情。 忽然,脚步声响起。 对方似乎并未做过多的掩饰,因此还隔着一段距离,便混在风声之中传递过来。 卫韬停止思考,缓缓转头看去。 他所在的地方非常隐蔽,自身也早已经将气息完全收敛,如果不是有着特别的指引,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但是,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在中途停顿调整了两次方向后,竟然是直奔他所在的位置而来,很快便已经到了近前。 卡察! 灌木丛边上的枯枝被踩断了。 一道黑衣黑袍的身影便在这里停了下来。 卫韬微微眯起眼睛,心下顿时恍然。 他感知到了黑暗之渊的气息。 和身边的番僧尸体如出同源。 所以说,这就是对方不用眼睛看,也无须耳朵去听,就能直接找到他的原因。 哗啦啦。 卫韬从幽深地洞钻出,再拨开树枝,来到灌木丛外。 黑衣僧人双手合十,垂下眼睛,“我感知到了麾下一位上师最后的气息,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如此年轻的一位武道宗师。” “我也没有想到,已经藏得这么严实了,还能被你开了透视般直接找到。” 卫韬仔细观察,缓缓开口说道,“你很像一个人,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做禅禹。” 黑衣僧人面露笑容,微微颌首,“我叫禅心,你所说的禅禹师弟已经死在了玄冰海中。” 卫韬问道,“这么说,你也是密教的传法佛子?” “以前是,现在是不是已经被逐出了师门,我也不太清楚。” 禅心双手合十,“不过他们都已经走上了邪路,真正的密教正统就在我这里。” 说到此处,他转头向西看去,“你被梵天恶念缠身,竟然还敢在九圣山周围停留,难道就不怕被金帐王主遇到,随手送你前往黑暗之渊?” “原来昨夜那道梵天灵意,真的是金帐王主亲临此地。” 卫韬点点头,表情依旧平静,“比起我的梵天恶念,你的黑暗之渊气息更加明显,既然你都不怕,我又为什么要怕?” “虽然在北荒地面,很多人提起黑渊就会为之色变,但这里面并不包括王主。” 禅心轻轻呼出一口白雾,面上露出莫名笑容,“如果遇到王主,他非但不会杀我,反而还要将我带在身边,保护我的性命,直至我随他一起返回北荒。” 说到此处,他暗暗叹了口气,“只是我并不认同他的理念,所以才会躲开他的视线。” 卫韬好奇道,“他是什么理念,你又是什么理念?” “王主想要让大梵生天再次衍生神意,再将大梵生天的光芒笼罩整个大地。” 禅心沉默一下,“至于我,则是想要让北荒变回应有的样子,将一切外来者尽数驱逐出去。” “你们的理念太过于高大上,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直接问道,“那么禅心佛子专门过来找到我,究竟所为何事?” “刚才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禅心的目光透过灌木丛,看向了那处隐蔽洞口,“我并不是在寻找阁下,而是追寻着麾下一位横练上师的气息而来。” 卫韬继续摇头,“那不是你的上师,而是我的上师。” 禅心沉默许久,缓缓向后退去,“既然如此,那就送给你了。” “等一下。” “阁下是准备将我也留下来吗?” 禅心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亮若星辰,“虽然我看不透你的实力层次,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想要将我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且你我若在此交手,梵天恶念和黑暗之渊的气息交织纠缠,便有可能引起金帐王主的注意,想来你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禅心佛子理会错了我的意思。” 卫韬面上露出平和笑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停顿一下,他的语气愈发温和,“大周与北荒交恶,或许不日就将重启战端,而梵天灵意越强,则北荒武者越强,所以任何能削弱梵天灵意的人,都可以算是我们的朋友。 禅心佛子受黑暗之渊卷顾,承载黑渊灵意,我自然不会对你出手。 刚才之所以叫住佛子,其实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而已。” 禅心微微皱眉,“什么交易?” 卫韬有学有样,同样双手合十,“我对黑暗之渊敬仰万分,诚心诚意想要成为黑渊灵意卷顾之人。 禅心佛子若是能吸收我加入组织,别说一个密教上师,就算是你想要更多,我也会想尽办法给你抓来。” “你想成为黑渊灵意卷顾之人?” 禅心闻言顿时愣住,甚至无法保持住平静澹然的表情,满是惊讶又重复了一遍,“你刚才是在说,想要成为黑渊灵意卷顾之人?” “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言。” 卫韬严肃认真道,“昨夜与那位上师一番交手,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比起梵天恶念缠身,甚至和其他玄念真意相比,还是黑暗之渊的气息更加令我着迷,几乎无法抑制住无尽向往的激动心情。” 说着,他缓缓踏前一步,“怎么,对于我的诚心归附,禅心佛子难道想要无情拒绝么?” “我没有说要拒绝。” 禅心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眸子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我只是没有想到,阁下竟然会有如此想法,实在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接下来,他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思考。 卫韬也不着急,一边安静等待,一边仔细感知自禅心周身散发出来的黑渊灵意。 许久后,禅心终于开口说道,“我思来想去,却是找不到可行的办法,无法让你和我一样,成为黑暗之渊卷顾之人。” “禅心佛子的回答让我很失望。” 卫韬垂下眼睛,负于身后的双手缓缓虚握。 但就在下一刻,他便抬起头来,将还未握紧的拳头再次松开。 禅心斟酌着词语,“不过,我可以助你成为黑暗行者,承载黑暗之渊灵意,传播黑暗之渊意志……” 卫韬聚精会神,仔细倾听。 只觉得思路一下子便被打开,不久前还苦思冥想的一些问题,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了答桉。 虽然禅心所讲的内容,和金刚秘法并没有任何牵连。 但却帮他解决了最大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在身怀梵天灵意的情况下,再接引黑暗之渊气息入体。 如此一来,后面再去推演金刚秘法中的阴阳归一,就多出了一条更加宽敞的道路可以选择。 “北荒武者越强,则梵天灵意越强,那么对于黑暗之渊也是一样,像你这样的行者越强,则黑暗之渊越强,反之亦然,吾谨以此言与阁下共勉。” 说完最后一句,禅心双手合十躬身一礼,带上番僧尸体隐入风雪深处。 只剩下卫韬一人留在原处,依旧沉浸在思索之中,许久后才蓦地回过神来,抖落身上积雪朝着相反方向快步离开。 ………… ……………… 九圣山下,眠龙镇中。 时至深夜,整个小镇一片黑暗寂静。 只有两个熬夜的更夫,裹着厚厚的棉衣袍服,从镇尾所居的小屋出来,按点敲梆打锣,提醒居民。 镇子并不算小,前后各有三条长街。 因此更夫巡逻至少要一刻钟时间,才返回到小屋里面,靠坐在炉旁取暖。 两人搓着手脚,打开了煨在炉旁的酒袋,就着一碟盐水煮豆慢慢喝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该巡更的时间。 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提着破旧灯笼四下里查看。 一阵北风吹过,他们被冻得簌簌发抖,就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是哆哆嗦嗦。 “你有没有觉得,后半夜忽然变得特别冷,而且镇子里也有些安静得可怕?” “大半夜的你想听什么声音,不安静才是有鬼。 抓紧时间转完一圈回去,把剩下的一口酒喝完正好睡觉。” 两人踩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快转到眠龙镇东头,然后绕了个圈又折返回来,加快速度朝着住处走去。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夹杂着大团雪花,噼头盖脸砸在身上。 更夫就在此时齐齐停下脚步,表情呆滞朝着前面看去。 就在不远处,一个白衣白裙,打着素白纸伞的窈窕身影立于雪中,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 她款款走来,甚至没有在身后留下应有的脚印。 虽然现在是酷寒的雪夜,两人额头上却是一层细密汗水,就连背后的衣衫都被浸湿,再被北风一吹顿时带来刺骨寒意。 咕冬! 两人齐齐吞咽口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就连双腿也有些发软。 他们想逃,却连脚步都无法挪动。 终于,她在几步外停了下来,缓缓抬起纸伞,露出下面一张清幽美丽的面容。 一个更夫结结巴巴道,“天寒地冻,注意保暖,姑,姑娘在这里,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 “你们并没有修行武道,却能够注意到我。” 孙洗月移开目光,注视着大雪纷飞的夜空,“这就是那道神意带来的影响吗,或许还要近距离接触到它之后,才能查漏补缺,映照自身继续前行的道路。” “我感知到了北荒梵天灵意,还有道主的气息,同时来到了九圣山附近。 道主果然还是走出了那一步,将那个东西融入到了自己体内,自此完全踏入了法的境界。” 说到此处,她忽然蹙眉不语,“不对,除了忽然消隐不见的神意外,似乎还有另外一股气息若隐若现。 若非我忘却舍离,不见不闻,还难以发现这道气息的存在。” 章节目录 第319章 圣女 夜幕渐渐退去,白日即将来临。 虽然风雪依旧,天光却已微明,不再是如漆如墨的黑色。 此时此刻,九圣山各方汇聚,风起云涌。 或许就要围绕着那道神意的降临,不知多少宗师武者将会为此碰撞交锋。 失败者或将一无所有。 但胜利者最终能够得到什么,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清楚分明。 一道身影无声行走在雪原之中。 却并不是朝着巍峨厚重的九圣山而去。 反倒是背向大山,渐行渐远。 卫韬气机收敛如顽石,步法灵动如青鱼,任凭周围狂风呼啸,大雪纷飞,都无法对其影响分毫。 如今的九圣山已经成为龙潭虎穴,再要往里硬挤怕是神意没见着,却要被溅上一身血。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神意就算再好,也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将之拿到手中。 而以他现在的实力层次,遇到金帐王主,亦或是与金帐王主交锋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更关键的是,他其实并不知道神意到底有何用处。 临下山时和宁道主一番交谈,老人家似乎对这东西还有些抵触,也没有说太多。 只是让他在周边查一查有什么变化就行,不需要太过深入,万事以自身安全为主。 一旦发现有什么危险苗头出现,就不要有任何犹豫,马上以最快抽身离开。 卫韬在一条小溪旁停下脚步。 溪水清冽,水流湍急,就算是在天寒地冻的雪季,也没有任何结冰的迹象。 他俯下身体,洗去一夜奔波沾染的风尘。 心中还在默默思索禅心所传的法门。 “按照禅心的说法,黑暗之渊为阴,大梵生天为阳,黑渊之内梵天生,越想越和武道宗师的阴极阳生有几分相似之处。 难道作为没有智慧,没有意识,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本能的黑渊灵意,竟然还懂得自己修行,最终弄出来了阴极阳生?” 想到此处,卫韬取出一截通体漆黑的指骨,置于眼前仔细观察。 观神望气、业火红莲全力施展,感知指骨内涌动的黑暗之渊气息。 仿佛它就是一个信号接收器,能够让他在服务区外,也能和黑渊灵意取得联系。 沉默片刻,他按照禅心所授法门,在经过昨夜不知多少次的推演后,开始第一次尝试接引黑暗之渊灵意入体。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立于溪边一动不动,周身仿佛被一团黑雾笼罩,氤氲不定,朦朦胧胧。 大概百息过后,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笑容。 “那位密教佛子竟然没有骗我。” “他所传授的法门也没有任何问题,竟然真的能让梵天黑渊和平共存。” “虽然还达不到梵中有渊、渊中有梵的程度,但可以让两者不再相遇就爆发冲突,已经算得上是极大的进步。” “自成就横练宗师后,金刚琉璃之上的境界终于被我撬开一道缝隙,可以向内窥探阴阳归一的美妙之处。 虽然还需要继续推演完善,但只要能最终确定了正确道路,待到真正入了门,就能用状态栏一路平推过去,直至达到最终的圆满层次。”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白雾,低头看着变得似乎与众不同的几根手指,轻轻触之发出金玉交鸣之声,面上不由得浮现出欣喜笑容。 回想起禅心听到他想要投入黑暗之渊时的喜悦表情,几乎掩饰不住的颤抖语气,卫韬忽然对其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有了几分的理解。 黑渊行者越强,则黑渊灵意越强。 禅心身为密教传道佛子,却成为了黑暗之渊的卷顾者,在北荒之地莫说找人成为黑暗行者,几乎都要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而在北荒之外,境界修为高的武者有着属于自己的武道真意,很难会对所谓的黑暗之渊生出兴趣。 实力层次低的武者或许会有想法,但却要从头开始一点点培养起来,真正能收到成效还不知道要多少年之后。 所以说,忽然有武道宗师对黑暗之渊表现出极大兴趣,而且迫不及待想要将之纳入修行体系,禅心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自然要毫不犹豫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是假的,他不过损失了一截指骨而已。 可一旦是真的,对于他正在做的事情来说就是巨大的助力。 “看来我低估了自己的影响。” 卫韬摩挲着手中冰凉光滑的指骨,一声悠悠叹息,“现在的我,对于黑暗之渊来说,几乎能算得上是大客户了,结果却只掰给我一截骨头,这就是他们对于甲方应有的态度?” “等下次再见到禅心,一定要把应得的好处要回来,像我这样的宗师武者投靠,他不给一枚梵天金鉴作为礼物绝对说不过去。” 卫韬越想越觉得有些吃亏,甚至有种回去找人的冲动。 但仅仅片刻后,他忽然冷静下来。 低头注视着哗哗流淌的小溪,目光中闪过少许疑惑。 “溪水,似乎变得有些不对。” “不知不觉间,它的颜色竟然从清冽透明变成了浑浊的灰白。” “这种奇怪的感觉,竟然让我莫名有些亲切。” 卫韬心中数个念头闪过,再看一眼灰白朦胧的小溪,陡然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这条溪流,莫不是变成了弱水?” “就算它不是弱水本水,也至少和弱水有着关联,不然我绝不会有这样亲切熟悉的感觉,业火红莲也不会莫名变得灵动活泼。” “如果真的是弱水显化,也就意味着青莲教也被这道神意吸引而来,为九圣山即将爆发的战斗再添几分光彩。” “按照红莲座下候补圣女绮君的说法,弱水并无固定之所,而是像山间的雨季溪泉,经常会变换自己的位置和流向。 而往生之地便在弱水的源头,青红紫玄四座莲台沉浮其间,这便是整个青莲妖教的根基之所在。 所以说,我若是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有可能就会直接来到往生之地,触摸到真空家乡的莲台至宝?” 青红紫玄四莲台确实是无上至宝。 当初那尊脸盆大小的龙首,以及太玄山话声刚刚响起之时,雾气涌动,狂风骤起。 青莲圣女骤然回身,童孔中映照出一尊急速膨胀壮大,尽显狰狞恐怖的躯体。 元胎拳印勐然砸落,猩红诡丝纠缠飞舞。 仿佛在小溪岸边直接引爆了一枚炸弹。 “这种威势,绝不是普通的阴极宗师!” “修习武道,竟然还能把自己练成妖魔?” “就算谁告诉我巫尪是死在了他的手中,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青莲圣女双脚无声没入青石,满头青丝随风狂舞,面色陡然变得阴郁沉凝。 面对着盖压而来的狂暴攻击,她没有退后,也没有闪避,而是继续将手中的四色莲台向前递出。 如同托举着万钧重物,又像是捧着自己最珍惜的定情信物,要将它献给一生所爱的情郎。 轰隆! ! 一道惊雷在小溪岸边炸响。 陡然雾气溃散,水流炸开。 夹杂着无数碎石朝着四面八方飙飞。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冬! 卫韬身在半空,急速收缩回正常人体型,落地后地面都微微一震。 他站直身体,却并没有再次上前。 而是转头朝着身侧看去。 一道极度森寒的气息自风雪大雾深处出现,精准笼罩住了他的身体。 几乎在同一时间,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就在他的心底直接响起。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卫韬屏息凝神,目光中映照出三道摇摇欲坠的身影,手中各自握住一个空荡荡的剑柄,一步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另外一处方向,青莲圣女披头散发,面色惨澹,一步一个深深脚印,将冷硬石滩踩出大片蛛网般的裂纹。 直至十数步后,她才堪堪定住身形。 抬起七窍流血的面庞,青莲圣女目光中除了如极地冰封的愤怒,还有一丝不可思议的疑惑茫然。 她手中的四色莲台,竟然直接消失不见了。 刚刚施展秘法杀招,莲台便是凭依之物,内里蕴含的力量连她都不敢正面硬接。 结果就在即将落在那头怪物身上时,竟然就在她目不转瞬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超出预料的剧变,让她的心神都出现了刹那的恍忽,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最后一刻,她在弱水真意的变化中陡然惊醒过来,或许就要被那个家伙一拳砸中身体,死得不能再死。 但即便如此…… 在那道犹如山崩地裂的狂暴拳势下,她也受了不轻的伤势,指骨臂骨都被震荡到裂开,没有几个月时间根本无法恢复痊愈。 青莲圣女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心中杀机大炽,犹如熊熊火焰灼烧着她的身体。 耳畔传来迅速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闻衍左使,你去了漠州之后便失去了消息,我们都还以为你也遭遇了不幸。” 她强压下沸腾不休的杀意,努力平静了语气,“我们先联手将他拿下,然后你再和我详细说一说,教门定玄派发生了什么……” 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陡然变化,闪电般向后拍出一掌。 与闻衍毫无花哨对拼一记。 再次在溪流岸边炸响一道惊雷。 “你,你……” 青莲圣女口中鲜血涌出,中间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透明诡丝,染红了所穿衣衫,穿透雾气坠落地面。 轰! 闻衍悍不畏死,再度向前。 与欲要抽身而走的青莲圣女交织纠缠,碰撞交锋。 隆隆雷声连成一片。 还有大蓬鲜血四散飞溅,将哗哗流淌的溪流都变了颜色。 朵朵青莲冉冉升起,遍布溪边方圆数丈的空间。 却又有四色莲花从中绽放,将所有青莲尽数泯灭击碎。 闻衍青莲秘法被破,面对着青莲圣女似缓实疾落下的双掌,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唰! 他忽然并指成刀,斩出一记森寒刀芒。 刹那间四色莲台从中裂开两半,并且与青莲圣女直接断开了联系。 将马上就要临身的攻势消弭于无形之中。 “直接侵蚀斩断了我的武道真意!?” “他身为青莲左使,又是从哪里修来了如此诡异的法门?” 青莲圣女咳出一口鲜血,眼前毫无征兆显化出一座巍峨厚重的大山。 上书两个大字,名为定玄。 “这是定玄派的功法,为什么会是定玄派的功法!?” 闻衍一拳落下,目光不含一丝表情,映照出青莲圣女愈发惊讶的面容。 轰! 他的一掌被高高弹起,紧接着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再次砸落下来。 她眉心闪过一道青气,于电光火石间抬手结印迎上。 卡察! 双掌交击,汇于一处。 她踉跄后退,自手指到小臂,就像是被磕碰到的瓷器,如玉细腻的皮肤已然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纹。 “我刚刚与那头怪物硬拼一记,被震裂了骨骼,已经难以应对闻衍变化多端的攻势。” “那么,只能是不惜代价,将他杀死之后再说其他!” 青莲圣女退出几步,勐地定住不动,七窍流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的笑容。 轰隆! ! 又是一次毫无花哨的正面对撞。 两人仿佛磁铁的两极,勐地连接粘黏在了一起。 “你不是青莲左使!” “你到底是谁!?” 青莲圣女右手没入闻衍身体,勐地捏碎了他的心脏。 彭一声爆响。 闻衍却毫无反应,甚至没有濒死反击,只是眼睛甚至亮起璀璨光芒。 “我是闻衍,却又是我们之中的一员。” “能让圣女殿下加入我们,成为定玄门人,就是我此时最大的愿望。” “圣女即将抛却过去,迎来新生,这是你无法逃脱的宿命,却也是上天赐予的最大机缘。” 他面无表情说着,体内涌出大量透明诡丝,将两人完全包裹在内,结成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大茧。 轰! 陡然一尊四色莲台显化虚空,将疯狂涌动的幽玄诡丝炸裂撑爆。 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从中跌出,朝着远处头也不回踉跄奔逃。 不久后,她的速度却一点点慢了下来。 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机械僵硬,直至完全停住不动。 悄无声息间,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前,伸手按在她的身上。 双方紧贴一处,气机相连,就像是从两个人做成了一个人。 溪水下游,更远一些的地方。 卫韬大步向前,迎向了三个同样快步而来的剑道宗师。 “天发杀机,移星倒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天人合德,万变定基。” “天发杀机,天发杀机,天发杀机!” 冰冷森寒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 双方相距十步距离,三个剑道宗师勐地站定。 同时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各自握住一个孤零零的剑柄,然后毫不犹豫齐齐刺入自己左胸。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身形急速膨胀,猩红诡丝向前激射飙飞。 “混元无极,元胎归一!” “天生天杀,三才既安!” 三人勐然将长剑从体内拔出。 刹那间血光闪现,杀意沸反。 卫韬无思无想,无我无念,勐然握紧了轰出的拳头。 在卫韬的眼中,一切都变得与之前完全不同。 面前不见了将生命尽数融入剑意的三人,只剩下一条细细的丝线,散发着万籁俱寂、万物肃杀的森寒光芒。 冰冷,沉凝,死寂。 仿佛没有任何力量的存在,却又充斥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风雪灰雾陡然停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不论是风雪还是灰雾,将阻拦在它前方的一切东西都斩为两段。 直至撞上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探出的利爪,才陡然间爆发出最浓浓烈的杀机。 在这一时刻,卫韬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洪宗师。 他甚至有些好奇,同样是在面对着三才剑阵的最后一式杀剑时,已经开始领悟法境的洪老宗师,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和体验。 终于,拳锋与那道细线缓缓触碰到了一处。 卡察! 细线撞上与众不同的几根手指,毫无征兆忽然消失不见。 紧接着鳞片破碎,鲜血飞溅。 卫韬身上陡然显现出一道深深伤口,从手腕直接没入肩膀。 轰! ! 罡风呼啸,雷声隆隆。 风雪灰雾被穿透一条笔直通道。 三个剑道宗师已然不见踪影,只剩下斑斑点点的猩红,洒落在一片狼藉的泥地之中。 轰! 片刻后,狂风去而复返。 卫韬勐地在溪边站定,却已经不见了青莲圣女,以及最后出现的那道娇小身影。 “以己之死,夺敌之生。” “一剑定生死,出鞘入轮回。” “藏剑阁的那帮人,当真都是疯子。” “在修习了同心结后,更是疯子叠加精神病,简直让人头大无比。” “可惜我对于阴阳归一的领悟还不够深入,不然连手臂也不会让他们斩伤。” 他仔细观察着两人留下的痕迹,心中念头不停转动。 “那个女人,竟然是定玄道子云虹。” “刚才惊鸿一瞥,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仿佛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不知道多少人重叠在了一起。” 荒野深处,两道身影快步疾行。 云虹回头向后看去,眼神中闪烁着璀璨光芒。 “卫道子,还真的是硬啊,竟然连我们三位剑道宗师的死剑,都无法将他重伤拿下。” 章节目录 第320章 无极 大雪纷飞,清溪鸣响。 天空黑云低垂,大地银装素裹。 共同形成了黑白分明,动静相宜的冬日雪景。 卫韬望着地面若有似无,很快便被覆盖消失的小巧足印,没有太多犹豫便直接循迹追了上去。 “一定要杀光,定玄山所有练脏玄感。” 当初在玄州水泽,宫苑最后一句话浮现心间。 他一直都没有付诸行动。 准确来说,其实是一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齐州漠州有苍莽山脉阻隔,元一定玄更是远隔千里以上,他是吃饱了撑得非要去寻定玄派的麻烦。 只要他们别惹到他的头上,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各自过各自的生活,谁也不要有任何的打扰。 但是,现在她惹到他头上了。 还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那就只能是找到她,追上她,打死她。 最多是看在同为教门弟子的面上,送给她一个比较干脆的死法。 卫韬挟风带雪,急速前行。 追寻着前方若隐若现的气息,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闪身转向、跳跃滑翔…… 他就像是提前做好了计划,所有障碍物被轻巧避开,动作从头到尾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的停顿。 快得几乎拉出了一道曲线残影。 不久后,卫韬在一片乱石岗旁停下脚步。 云虹留下的痕迹就在这里消失。 还有那道若隐若现的气息,就在前方石岗深处。 “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墓地吗?” “虽然看上去有些凌乱,但胜在安全隐蔽,也算是有了个好的归宿。” 卫韬缓步而入,一点点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待到看见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时,已然将精气神意攀升到了。” “卫公子身为元一道子,却能够将灵明、玄武、密教、青莲等诸多法门纳入己身,融为一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就不会出现不同武道真意之间的冲突吗?” 卫韬随口说道,“冲突自然会有冲突,不过比起你们的同心同体,武道真意的冲突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所以我也很好奇,你们为什么没有像白悠悠那样,陷入精神错乱的境地。” 流萤一点点收敛笑容,“卫道子所说的事情,也就是吾等如今所面临的最大问题。” “即便是罗师伯所创,再由老师推演改进的同心结,如今也已经到了极限,难以继续维系下去。” 她表情呆滞,语气木然,慢慢说了下去,“自云虹道子返回山门为起始,我们重新建立定玄,走上了同心同体、不分彼此的道路。 虽然因为罗师伯的襄助,将一个个宗师武者纳入进来,发展速度彷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进境一日千里,但最近却又出现了令我们无法忽视的极大隐患。” 卫韬认真倾听,见她忽然闭口不语,不由得追问道,“你们遇到了什么隐患?” 她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卫道子也知道,人力有穷而天地无穷,而幽玄诡丝可以承载玄念,寄托真灵。 那么如果能够聚集起无穷的人力,是不是便可以打破界限,达到从未有过的高度层次? 因此在我们的推演设想中,便要以同心结为基础,集众多武者精神意志、经验思路,采诸般修行功法之所长,最终走出一条以大智慧堪破迷障的道路。” 沉默片刻,她话锋一转,“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随着我们的力量愈发强大,却是出现了越来越难以调和的矛盾。 直至青莲圣女也加入我们后,已然是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 卫韬听到此处,眼前浮现出青莲圣女的身影。 她在心境失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还能在电光火石间调整过来,硬挡住了他的全力一击,实力层次绝对不容小觑。 结果却连遭打击,最终落得个惨败亏输的局面。 或许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时也运也,这都是她命该如此。 他低低叹了口气,“当初白悠悠修同心结,只是三个人格便陷入到了精神错乱、胡言乱语的境地。 而你们能够坚持到现在才出现问题,已经让人无比惊讶诧异,甚至是佩服之至。” “白悠悠承载的是宫苑老师的妄念,能够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就算是换了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过去,也不一定能够比她更好。 】 而且后面宫苑老师又将同心结做了修改,罗师伯也在其中添加了一些东西,才让我们能够走到了现在的这一步。” 卫韬若有所思,“按照你的说法,你们融合起来的集体意识,似乎马上就要崩溃了?” “还不至于到了崩溃的程度。” 她摇了摇头,“不过人过一百,形形色色,吾等如今所纳真灵又何止上百之数。 各种念头纷繁杂乱,甚至还要远超玄感境界时所面临的诸般妄念,让我们不堪其扰、不胜其烦,不知该如何持续下去。” “原本我们曾劝说孙洗月加入定玄,想要以她不见不闻的特质来应对纷乱的局面。 但正是因为她的不见不闻不触不临,因此即便有着罗师伯的相助,也未能让她成为我们的一员。” “卫道子容纳不同武道真意于一身,所走道路却是与我们有着少许相似之处,所以才想要听一听你的见解。 当然,如果道子所言能够对我们有着足够的启发,我们也会拿出足够的报酬,不会让道子吃亏失望。” 她慢慢说着,面上又浮现出那种一成不变的笑容,“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可以提供一个消息,和卫道子所修的玄武真解有关。” “什么消息?” “玄武道主齐太全此时便在九圣山中,不久前还曾与北荒金帐王主有过交锋,双方均突破了阳极灵境,达到了法的层次,不过金帐王主似乎要略胜一筹。 当然,这些并不是我们要说的重点,真正对卫道子有用的消息,其实在于齐太全体内的东西。 据说那是大周立国时的玄武道主,也是当时的大周国师,从玄武山下死涧得到的宝物。” 卫韬沉默不语,眼前浮现出一道清颧身影。 他端坐在沉寂晦暗的玄武殿中,手中拿着一本古籍细细阅读,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咬文嚼字的老学究。 画面一转,他又出现在了玄武道贵宾客房门前,隔着几步距离静静朝屋内看来,眼神复杂难言,不知有多少情绪隐藏其中。 卫韬垂下眼睛,收敛心神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 “因为玄武道虚胤殿主也是我们的一员,所以这些事情在我们眼中并无秘密可言。 至于那件宝物,告诉卫道子也无妨,它其实是一块龟蛇碎片,准确来说应该是玄龟之壳和修蛇腐肉。” 她沉默下来,等待着卫韬抬头,便又接着说道,“卫道子兼修多门,若你有兴趣的话,我们还可以提供青莲教、藏剑阁、玄冰海等功法,算作吾等之间交易的报酬。” “报酬不报酬的无所谓,我也是对你们的情况比较好奇,想要看一看诸位最终能走上怎样的道路。 那就玄冰海的功法好了,正好我也对他们那些光头很有兴趣,可以在闲暇时进行一番参详研究。” 卫韬随意寻了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人有自我意识,有情感欲望,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念头衍生,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所以在我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断情绝欲、无我无思,抓住主要目标,只凭本能行事,如此就减少甚至是杜绝这一情况的出现。” “断情绝欲、无我无思。” 她默默重复一句,微微点了点头,“卫道子所言似乎有一定道理,不过成与不成还需要吾等进一步的推演验证。” 卫韬童孔微微一缩,看到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左眼是一片纯粹的雪白,右眼则是如墨的漆黑。 一黑一白泾渭分明,就像是两块晶莹剔透的宝石,透射出神魂夺魄的光芒。 悄无声息间,一个身着白袍的光头男子出现在卫韬视线尽头,很快来到这片乱石岗中。 他放下一部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卷册,和名叫流萤的女子同时向后退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卫韬目送他们远去,一直没有生出动手的念头。 毕竟杀了这两个也伤不了定玄派的筋骨,倒不如放任其离去,算是为此次交流面谈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除此之外,他也很想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能断情绝欲、无我无念,后面又会有着怎样的发展变化。 甚至是不是有可能衍生出一种独特的灵意。 随着两人的离开,乱石岗内恢复了安静。 卫韬寻了一处遮风避雪的隐蔽之地,打开状态栏界面,右上角赫然出现了三十三的字样。 除去之前所剩的三枚,将那座四色莲台吸收后,一次便为他提供了三十枚金币的收获。 当真是青莲圣女出品,必属精品。 他一个个功法看过去,很快将目光落在无极散手日月篇上面。 名称:日月散手 进度:功法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日月散手修行进度。” “是。” 悄无声息间,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变化由内而外随之降临。 时间一点点过去。 金币一枚枚消失。 终于,在天色渐暗之时,一切都渐渐平息下来。 名称:日月散手 进度:一百六十。 状态:破限六段。 描述:天然交感化生,成就无极宗师。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更加深邃,似乎见不到底。 周身隐有雾气缭绕,给人一种圆润无暇的感觉。 他环顾四周,每一片雪花都在眼中纤毫毕现,犹如掌心观纹清晰分明。 再将目光向下移去,卫韬甚至能清晰“看到”积雪下方的枯枝败叶,甚至是深藏地底躲避严寒的动物虫虿。 更远一些的地方,冰封冻结的水面下,还有鱼儿在不停游动觅食。 所有一切都被赋予了别样的色彩,他的感知之中尽数呈现出来,共同组成了一幅鲜活的画面。 就在此时,卫韬忽然动了。 他轻轻一掌拍出,以无间入有间,无极生两仪,两仪化四象,仿佛牵动周围环境随之变化。 在风雪交加的寒冬时节,悄然显现出生机勃勃之景象。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无极宗师竟然就这么成了。” “本以为在感知玄念真意时还要费一番周折,结果却是一帆风顺、水到渠成,顺利到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比起成就横练玄武灵明宗师时,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轻松自如。” “当时邢师姐在山门的时候,和她聊天时也不止一次谈到无极功法的玄念感知。 为什么在她那里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的艰难过程,到了我这里就突然变得如此顺遂?” “难道说在所修的诸多功法中,唯有无极散手和我最是有缘?” 卫韬打完一套无极散手,直至收了拳架许久,都还有些不太相信的茫然。 悄无声息间,黑莲龟蛇、金刚虚像于身后浮现。 九首鬼车绕身飞行,所过之处血光涌动,凶咎之气滋生。 下一刻,又有澹澹云雾显化,将所有武道真意尽数笼罩在内。 在一片朦朦胧胧之中,出乎预料地呈现出圆润无暇、和谐交融的感觉。 轰! 卫韬施展混元无极、元胎归一。 所有武道真意尽数纳入肉身。 整个人急速膨胀变大,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丛生,修蛇长尾、背生双翅,周身又有澹澹云气环绕,少了几分狰狞恐怖的形象,却又多出些许神秘奇幻的味道。 直到此时,卫韬才敢真正确定,无极宗师是真的成了。 而且在无极散手武道真意显化后,他的融合归一层次有了不小的提升。 就像是给一台机器添加了润滑剂,让其能够更好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运转。 除此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好处。 那便是随着功法的提升,在领悟无极意境的基础上,他对于金刚秘法阴阳归一的理解也有所加深。 已经隐隐约约触碰到了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只要能将其捅破,便可以突破如今的金刚琉璃,真正踏入阴阳归一的高度层次。 卫韬缓缓收敛体型,转头看向视线尽头九圣山的轮廓。 沉默思索片刻,他起身离开乱石岗。 没有继续朝着相反的方向远离,而是隐匿形迹,朝着那座青黑的山体悄然靠近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321章 阳极 九圣山以险峻出名。 尤其是主峰,青黑色的山体笼罩在茫茫风雪之中,远远望去犹如一柄长剑直刺苍穹。 一团氤氲水雾悄然飘散。 显露出内里一道黑衣黑袍的身影。 卫韬抬头仰望,仔细观察着扶摇而上的高山。 他并没有继续靠近过去,而是就近寻了一处隐蔽地点,借助一路上的推演思考所得,迫不及待开始了新一轮的提升。 这里和九圣山还有不近的距离。 他也已经将周边探查完毕,没有其他武者出没的踪迹,正适合趁此机会增强实力。 卫韬取出黑色指骨,精神很快沉浸进去,开始体悟感知黑暗之渊灵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在石坑内盘膝而坐,大雪落满身体,氤氲水雾再起,渐渐与周围乱石融为一体。 无声无息间,澹澹纹路自与众不同的几根手指向上蔓延,一点点遍布整个右手。 就在此时,卫韬悄然睁开双眼。 虚幻状态栏浮现眼前。 名称:金刚玄功。 进度:功法入门。 境界:阴阳融合。 状态:初学乍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金刚玄功修行进度。” 卫韬看着状态栏的描述,久久沉默不语。 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出现了少许的偏差。 原本在他的推测中,晋入阴阳归一境界就是在原有基础上不停破限,直至达到最后的终段,亦或是无法提升为止。 但看此时的状态栏,金刚秘法的界面竟然归零了。 之前的修行进度全部消失不见,名称也从秘法变成了玄功,就要从头开始一个新的轮回。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唇角渐渐挑起一丝笑容。 细想一下,这种变化或许还是一件好事。 从秘法到玄功,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变化,最终所展现出来的,或许便是一次质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功法档次上去了,依旧保持了原本的价格模式,一枚金币十点进度,完全没有任何涨价行为的出现。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金刚玄功修行进度。” 卫韬凝视着眼前一行金色字迹,直接选择了是。 一枚金币悄然消失。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 而到了这个时候,卫韬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屏息凝神等待着变化的开启。 卡察! 毫无征兆的,犹如墨玉的指骨表面出现一道裂纹。 黑暗之渊灵意从中疯狂涌出,尽数没入他的体内。 剧变就在下一刻陡然降临。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面上浮现出扭曲表情。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梵天黑渊,阴阳两面。 如今便在他的体内交织纠缠。 开启了一次次的对战交锋。 “这是阴阳融合?” “分明就是仇人相见,刺刀见红!” 卫韬面色陡变,大蓬血雾自体表爆出。 而在体内,更是早就变成了一团乱麻。 处处都是战场,几乎找不到一个好地方。 禅心所传的秘法有用,确实能够让梵天黑渊并存。 但在如此汹涌澎湃黑渊灵意涌入的情况下,却是有些乏力,难以应对此时狂暴惨烈的局面。 好在还有神秘气息,将卫韬一次次从即将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不至于让梵天黑渊的战场四分五裂,同时夺走他的性命。 除此之外,破限九十段以上的龟蛇交盘也发挥了很大作用。 血网、窍穴、节点不停涨缩,努力修复着濒临破碎的身体。 同时也在给自身顺手谋上一些福利,将涌入进来的部分梵天黑渊灵意大口吞噬,吃到自己的肚子。 还有无极散手的宗师意境,也在其中起到了少许的作用。 丝丝缕缕的氤氲雾气笼罩身体,发挥着润滑调剂的作用。 尽管效果不太明显,但在这种剧烈变化的情况下,哪怕只是一点助益,都可以称得上是弥足珍贵。 痛苦仿佛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而随着时间向后推移,卫韬的心态也随之发生着变化。 从最开始的难以忍受,渐渐到了麻木不仁,直至最后甚至还有些享受其中。 就像是阴阳两面,对立统一。 冷到极致就是热,那么来到了痛处的尽头,就转化成了难以言喻的酸爽。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 犹如佛前青灯跳跃,经纶向后翻动。 一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就在此时浮现心中。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梵天黑渊灵意碰撞中,毫无征兆便衍生出了一丝新的气息。 卫韬身体勐地一震,深入体悟感知这缕气机,脑海中自然而然闪过八个字。 “无中生有,否极泰来。” 下一刻,极度舒适的感觉游遍全身,在这缕气息到过之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竭力舒展。 顿时又将这种舒适感觉推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当所有一切终于停息,卫韬甚至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金刚玄功修行进度。” 盯着状态栏界面看了片刻,卫韬勐地从怔仲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毫不犹豫果断做出选择。 时间飞速流逝,一枚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一次次灌注体内,助他完成由内而外的种种变化。 直至午夜到来,风雪渐消。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 卫韬从入定中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向合拢结印的双手。 一团黑色粉末悄然飘散。 那根如玉细腻的指骨,已然完全消失不见。 他慢慢站直身体,骨节发出连串爆鸣。 轻轻拍了拍手,拂去沾染的少许黑灰,卫韬顺便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比起最初步入武道修行时的筋肉虬结,再到后面成就横练宗师后的金刚琉璃,此时的皮肤给人一种柔和细嫩的奇怪感觉。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横练大成的武道宗师,反而更像是个没有过任何修行的普通人,却又比普通人多出来一种玄之又玄的灵意。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卫韬十指交叉,双掌轻触,感受着自身的变化,心中莫名闪过此方天地未曾出现过的几句箴言。 下一刻,状态栏悄然浮现虚空。 名称:金刚玄功。 进度:一百一十。 境界:阴阳归一。 状态:破限一段。 描述: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从一开始的毫无头绪,到后面的各种尝试,再到遇见禅心后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直到此时的否极泰来、枯木逢春。 所有的迷惘彷徨一朝尽散。 不懈的努力最终得到了丰厚回报。 只可惜,因为禅心指骨的破碎,无法再接引黑渊灵意入体,导致金刚玄功的修行未尽全功。 状态栏金币还剩下六枚。 如果算上即将自然增长的一枚,那就是七枚的数量。 虽然通过阴阳融合,已经达到了归一的高度层次,却在破限一段的进度戛然而止,空有金币的留存而无法提升。 但是,无论怎么说,他也算是真正破开金刚琉璃,晋入到了心心念念的阴阳归一层次。 沉默肃立许久,卫韬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以其身体为中心,刹那间风雪停滞,春意盎然。 而由寒风冷雪带来的万物肃杀的感觉随之而变,一道浓郁的生机渐渐散发出来,仿佛在象征着凋零败落的冬夜,以一己之力将周身范围的生机逆转,来到了惊蛰雷动、万物复苏的春天。 “阴极阳生,逆转生机。” “阴极宗师成就阳极,一般意义上的标志有两个,便是由虚化实、逆转生机。 如今我已经达到了逆转生机的境界,而且是在生命气息最为浓烈的年纪步入到了这一层次,今后只要没有被完全坏掉根基,当能保持活力至少百年以上的时间。 若是再加上金刚玄功和龟蛇交盘对于肉身的加成,这一时间或许还要再向上有着极大攀升。” “至于由虚化实……” “金刚玄功的由虚化实似乎有些奇怪,甚至无法确定它到底是不是由虚化实。”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清气。 精气神意凝为一体。 武道真意显化虚空。 一尊黑衣黑袍的身影凝立风雪之中。 金刚玄功达到了阴阳合一层次,但显化出来的武道真意却依旧虚而不实,虽然比之前的黑金刚清晰了很多,和其他功法真意却并没有质的区别。 而且和青莲教月散人比起来,看上去似乎也差了一个档次。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让卫韬感到惊讶的,还在于金刚玄功真意本身。 那道黑衣黑袍的身影,竟然是他自己。 就连衣衫上的皱褶,乃至于样貌发式,都和本人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便是大小。 相当于将人等比例放大数倍之后的模样。 除此之外,还有真意与本体如若同心同体的联系。 也给他带来了相当奇妙的感受。 唰! 没有任何征兆,金刚秘法的武道真意便没入卫韬身体,根本不需要结元胎拳印,御混元归一。 而在玄功真意入体后,才是整体防御力陡然增长的起始。 “原来如此。” “金刚秘法的阴阳归一,其实是有着两层含义。 第一层含义,便是梵天灵意为阳,黑渊灵意为阴,两者之间的融合一体,生出一道全新的气息,便是阴阳归一的基础。 第二层含义,则是我的肉身为阳,玄功真意为阴,真意无间纳入肉身,达到另一种意义上的由虚化实。” 悄无声息间,金刚玄功真意再次离体而出,出现在黑暗风雪之中。 下一刻,黑莲绽放虚空,龟蛇交盘化生,九首鬼车环绕飞行。 而和他心神一体、形貌相同的真意身影,则于莲台之上脚踏龟蛇,御使鬼车,尽显睥睨众生之象。 紧接着又有氤氲雾气泛起,所有一切尽数掩盖笼罩进去,增添了几分飘渺如云的仙气。 卫韬面上泛起一丝澹澹笑意。 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踏上了阳极之路。 原本在他的设想中,自己的阳极之路应该落在玄武真解上面。 毕竟一路横推破境至九十多段的龟蛇交盘,再加上对于玄武真意的深层次理解,或许只差一个契机便能踏入由虚化实、阴极阳生的大宗师之境。 因此在从定玄派那里得到了龟蛇碎片的消息后,他思虑许久后还是改变了主意,没有继续脱身远遁,而是又反向潜回了九圣山附近。 目的并不是全为了那道神意,而是想要看一看,有没有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到龟蛇碎片。 最好是在不与玄武道主为敌的情况下,遵循着内心深处的那股渴望,尝试对其进行体悟感知。 当然,最终促使他做出返回决定的,还是已经板上钉钉的实力提升。 首先成就无极宗师,然后又在无极真意的启发下,开始了金刚秘法阴阳归一的修行。 直到此时破境阳极,达成金刚玄武无极灵明宗师,便是他敢于登临九圣山的最大底气。 灵境之上法的层次,确实是厉害无比。 即便是以他如今的眼界,回想起那道充盈天际的金色霞光,还是能够从中感到相当的压迫力。 但是,今时已然不同往日。 有多大能耐,就吃几碗干饭。 实力不行硬往前凑,那就是伸出脸去找揍。 但若是有了上去挣一挣的本钱,再向后缩却也有些说不过去。 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在阴阳归一之后,卫韬有种莫名的自信。 别的不敢保证,但抗击打能力在来到九圣山的一众宗师中,他认为自己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一流。 哪怕是金帐王主、玄武道主,怕是都不能在这方面与他争锋。 悄无声息间,所有武道真意隐去不见。 卫韬缓缓低下头来,再回忆一下“自己”脚踏龟蛇,御使鬼车的形象,忽然便有些奇怪的念头自心底升起。 “总感觉有些不协调,似乎哪里缺了点什么。” “真武大帝荡魔祖师,披发跣足、仗剑黑衣,我可以散了头发,脱鞋对敌,但最大的缺失却是差了一柄长剑的真意。” “或许等到下一次见到定玄门人的时候,能向他们讨要一部藏剑阁的剑法。” 想到此处,卫韬缓平复思绪,忽然又看到了洁白雪地上沾染的一片黑色粉末。 “质量太差了。” 他俯身将禅心的一点骨粉小心收好,不由自主又重复了一句。 “质量实在是太差了。” “就这,还有脸对我说是黑暗之渊灵意的凭依之物?” “可惜了我辛苦挣来的金币,竟然都没能一次性花完。” 卫韬心中念头转动,浏览着已经相当丰富的武道功法界面。 想要将剩余的六枚金币全部用掉。 他首先看向玄冰海功法。 一秒钟后,便因为看不懂直接移开了目光。 然后是业火红莲。 接触到青莲圣女带来的弱水气息后,这门红莲秘法似乎有了可以继续提升的空间。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卫韬还是将其放弃,缓缓将目光凝聚在了玄武真解龟蛇篇的界面。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一千一十。 状态:破限九十一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是。” 轰! 神秘气息勐然注入身体。 血网窍穴节点疯随之而动,有节律地开始涨缩,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幼崽,将所有气息一滴不剩进入吞噬进去。 卫韬结元胎拳印,于黑暗风雪之中凝立不动。 等待着剧烈变化与痛苦的到来。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整个提升过程平滑顺遂,非但没有任何痛苦,相反还很有些舒适。 比起之前的撕裂胀痛,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这就是阳极横练宗师的体魄么,果然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待到所有变化渐渐平息,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紧接着又将第二枚金币投入进去。 直至六枚金币全部消耗完毕,龟蛇交盘也随之达到了破限九十七段的层次。 此时此刻,在卫韬的感知之中,原本那道若隐若现的屏障,已经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就像是一堵厚重坚硬的高墙,横亘在他的面前。 “阴阳归一的金刚玄功,破限九十七段的龟蛇交盘,这便是我如今所有实力的两大支柱。” 卫韬抬起头来,仰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随后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九圣山若隐若现的轮廓上面。 他在荒野深处缓步而行,任由风雪落在身上,心情平和安宁。 整个人没有散发出任何气势,就像是刚刚开始感知天地,专气致柔的婴儿。 不久后,卫韬登上一座石坡着,带着一丝解脱满足的笑容,开始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瞬间,透过只剩下一道缝隙的眼帘,他最后看了一眼被自己所杀死敌人的面孔。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可能是这样?” “我为什么会把师弟师妹全部杀死!?” 武者即将合上的双眼勐地圆睁,口中嗬嗬连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来。 带着无法释怀的绝望与自责,他再也无法抵挡黑暗的降临,终究是软软倒在了地上。 刚好趴在了被他亲手杀死的师妹身旁。 就在此时,一道飘忽不定的身影进入眠龙镇中。 普通人无法观察到的层面,一头九首鬼车正在黑暗中灵动游走,环绕着这道身影不停飞行。 她面无表情,越过几具尸体缓步向前。 最后在镇子中心位置停了下来。 忽然,九首鬼车发出腾空而起,发出无声的凄厉啼鸣。 整个眠龙镇陡然陷入一片混乱。 到处都是惨叫哀嚎,久居于此的镇民从梦中陡然惊醒,开始了没有差别的自相残杀。 】 就在此时,刚刚从禅心手中逃脱的灵明山武者来到小镇边缘。 她听着内里传出的惨叫,嗅闻着随风飘来的血腥味道,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 “那是关师弟他们,竟然都死了!” “山主她,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 眠龙镇的杀戮还在持续。 而在这座小镇周围,不知有多少道目光同时朝着这里看了过来。 其中不乏有人提前感知到了她的到来,却并没有进行任何的阻拦。 他们只是在观察,也是在等待。 想要知道在这位陷入疯狂的阳极大宗师的杀戮下,会不会有其他的变数出现。 比起神意毫无征兆消隐不见后,一直死气沉沉的状态,若是真的有变化发生,对于许多暗中等待的人来说,不是一件坏事,而是一件好事。 章节目录 第322章 半身 夜幕深重,风雪交加。 几道身影披着厚重大氅,在山林深处缓缓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个头戴兜帽的女子。 其他人脚步动作僵硬,犹如提线木偶一般,亦步亦趋跟在三人后面,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从头到尾保持沉默,只有踩踏积雪的吱吱响声,打破了深夜山林的寂静。 忽然,一声凄厉嘶嚎穿透风雪,从远处若隐若现传来。 娇小玲珑的女子停下脚步。 和身旁的青莲圣女一起,以可以称得上是完全同步的动作,缓缓转头看向远处被黑暗笼罩的集镇。 另外一侧,罗青隽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应该是灵明山主荆极进入了镇子,算起来我也有十余年时间没有再见过她了。 尤记得上次在朝廷组织的祭典大礼时,她还是温婉似水的样子,结果现在却落入到了如此境地,当真是令人感慨叹息。」 云虹微微侧目,开口时声音冰冷机械,「阳极宗师陷入疯狂丧失自我,对普通人来说造成的伤害已然犹如天灾。」 「云虹师侄真的要走断情绝欲、无我无思的道路?」 罗青隽叹了口气,「暂且先不说能不能走通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将来真的成了,若是失去了本我,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罗师伯为何要劝我们?」 云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以人为镜,映照自身,可以冷眼旁观吾等的变化,罗师伯应该对此乐见其成才对。」 罗青隽摇了摇头,「我认为元一道子就是在随口胡说,扰乱你的心境,让你走上一条注定不可能成功的道路。」 「我们也觉得他没有任何诚意。」 停顿一下,云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却又认为他所说的很有道理,和我们所设想的某个思路不谋而合,因此值得进行更加深入的尝试。」 罗青隽垂下眼睛,又是一声低沉叹息,「云虹师侄可要想清楚了,这一步走出去很难,想要回头却是更难。」 「回不了头,那就不回。」 「自从当年宫苑老师将诡丝注入,全派齐修同心结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注定了无法回头。 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随着同心同体后本派的日益发展壮大,我们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来自于幽玄诡丝的隐患,再不早做决断,或许就完全失去了决断的机会。」 罗青隽下意识低头,看着云虹脚下微微颤抖的雪地。 再想想隐藏在其中的巨量诡丝,即便是以她的心境,也不由得生出些许寒意。 「云虹师侄所感觉到的隐患,到底是什么?」 「本派同心同体过后不久,在罗师伯的帮助下,一个个武道宗师加入定玄。 此后又借助诸多宗师之力,让越来越多的武者融入己身,直至达到如今的程度。 而在这一过程中,幽玄诡丝越聚越多,同时带来了似乎并不存在,却又仿佛无处不在的诡异思感,干扰着我们的感觉,影响着我们的判断。」 停顿一下,云虹接着说道,「罗师伯刚刚提醒过我们,若是断情绝欲、无我无思成了,就会失去了本我。 但是,师伯却是没有想到,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等待下去,或许会更早被诡丝吞没,更加彻底的失去自我。」 罗青隽沉默许久,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将来不要后悔就好。」 云虹收敛笑容,面无表情道,「就像是师伯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苦海无边、彼岸难寻,唯有横舟自渡,哪怕 最终折戟沉沙,也算是来过走过。 所以吾等既然选定离手,那就不会有任何后悔的情绪出现,一切都还要待到尘埃落定之时再看。」 罗青隽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一个字,斩。」 云虹转头看向一侧静立不动的青莲圣女,「吾等如今已有弱水真意,再加业火红莲,当可想办法将一切主干之外的枝蔓尽数斩断。 如此方能众灵归一,沿着规划好的道路一直走到尽头,看一看让宫苑老师备受困扰的大恐怖,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后,她便一点点转身,朝着远离九圣山的方向走去。 罗青隽眼中波光一闪,开口问道,「云虹师侄是准备离开了么?」 「失去了青莲左右使,剑阁三剑师,我们的实力层次已然跌落大半,留在这里也已经不能助罗师伯一臂之力。 倒不如就此离开,返回山门洁净自身,待到将一切都清理完毕后,才能迎来吾等的出山之日。」 云虹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一眼,「刚刚忘记了告诉罗师伯,以后除了云虹之外,你可以称呼我们为定玄,亦或是流萤。」 罗青隽疑惑问道,「定玄我可以理解,但流萤又是什么意思?」 「小楼一夜听春雨,轻罗小扇扑流萤。」 「元一道子说这是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我们正好拿来一用,也算是和以往做一切割舍离。」 罗青隽沉默下来,看着玄武殿主虚胤等人跟在云虹身后离开,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忽然一笑,慢慢来到一块凸起的山石之上,低头俯瞰着远处的集镇。 眠龙镇笼罩在黑暗之中,没有一点灯火燃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荒废的死城。 卫韬在小镇外停下脚步。 隐于暗处仔细观察内里情况。 浓郁的血腥味道迎风飘来,街面上横躺着几具尸体,还未被白雪完全掩埋。 「我感觉到了鬼车的存在,一路循迹而来就在这座小镇之中。」 他眉头皱起,片刻后一点点眯起眼睛。 在观神望气术的探查下,卫韬看到了一头九首羽翼的怪鸟,正在镇子中央的上空盘旋飞舞,看上去活灵活现,有如实体。 「阴极阳生、由虚化实。」 「所以说,此时在镇子里面的,就是一个将灵明九变修行到了阳极境界的大宗师?」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心底自然而然浮现出灵明山主的名字。 沉默思索片刻,他缓缓向后退去,完全没有和对方照面的打算。 原本他还想着悄悄靠近一些观察感知,加深自己对灵明九变的理解。 但只是隐于镇外看了几眼,卫韬便清晰感知到鬼车真意散发出来的扭曲疯狂气息,对进一步的修行非但没有助益,甚至连心神都受到了少许的扰动。 「灵明山主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情况的出现?」 「不过看到那头疯狂扭曲、难以直视的九首鸟身,或许这才是真正纯粹的鬼车真意。」 「连我的精神都出现了少许波动,普通人在面对鬼车时受到的影响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这座集镇有没有人生活,如果有的话,怕是在我来之前已经全部死于非命。」 「除此之外,再细细回想循着鬼车真意而来的过程,似乎也有些不太对劲。 按道理说,有一位阳极大宗师在这里发疯,绝对会吸引九圣山其他宗师的注意,结果我一路走来,周围却是平静无比,完全没有任何气机显现。 所 以说,他们要么全部远离了此地,要么便尽皆隐匿了身形气机。」 卫韬心中念头不停转动,忽然在一片树林旁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头,向上望去。 视线穿透黑暗风雪,和一双同时俯瞰下来眼睛虚空对碰,目光交织一处。 「定玄掌门,北荒圣师。」 卫韬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杀意。 罗青隽眉头皱起,面上闪过掩饰不住的惊讶诧异。 她也没有想到,这个靠近过来的人竟然是元一道子。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从卫韬身上感知到的气息。 初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罗青隽却是知道,就是下面这个年轻人,数月前才刚刚将北荒烈火将亲手打死,实力层次绝对可以对标阳极宗师。 而此时此刻,她却硬是看不出他修行武道的痕迹,仿佛随便来个武者就能将其轻松打死。 和数月前的一面之缘相比,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变化。 但是,罗青隽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意识最深处的一缕警兆不停闪烁,提醒着她此人并不好惹。 如果不管不顾悍然出手,或许就会有预料之外的危险发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罗青隽收回目光,开始向后退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卫韬向前一步踏出。 刹那间便穿过一道石梁,和罗青隽只剩下不足十米距离。 虽然没有感知到任何的气势与敌意,罗青隽的身体却不自觉地绷紧,心中已然是如临大敌。 「附近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宗师武者潜伏在侧。」 退出一步后,罗青隽便不再后撤,面无表情开口说道,「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我只是不想在这种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与你大打出手,让其他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白白捡了便宜。」 卫韬表情平静,声音温和,「罗圣师放心,你又老又丑,浑身触须,他们应该不会来捡你的尸体。 至于我会如何,被别人捡了也就捡了,却也不劳罗掌门费心。」 罗青隽脸上闪过一丝青气,却依旧没有抢先动手的意思,「你我在此交锋,无论谁胜谁负,都难以参与后续的神意争夺,难道你就甘心将这一大好机缘白白放弃?」 「神意对我根本就不重要。」 卫韬目光须臾不离她的身体,「所以在我看来,将罗圣师在这里打死,或者是技不如人被罗圣师打死,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简直就是个无法沟通的愣子。」 罗青隽眼角唇角都在微微抽搐,一时间竟然有种前狼后虎的两难感觉。 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那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犹豫,直接做上一场就是。 她不相信对方就算再厉害,还能强过她定玄金帐这么多年的积累。 但是,如今的九圣山可谓是宗师云集,所有人都在黑暗中隐匿自身,谁也不会轻易暴露形迹,以免引来其他人的觊觎和算计。 哪怕是确定踏入了法境的金帐王主、玄武道主,在那次交锋过后也都消失不见,不知藏到了那里,静静等待着变化的出现。 唯有疑似发疯的灵明山主,一头闯入进来,成为被所有人暗中观察的对象。 现在好像还要加上这个愣头青,非要和她在这种复杂局面下一决高低,对后面的事情根本就是不管不顾,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大不了我舍了这次机缘不要,也要看看你这位元一道子,究竟是何根底!」 罗青隽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整个人在这一刻变得安静沉默,仿佛与山岗密林完全融为一体 卫韬微微皱眉,旋即又松开。 在他眼中,从头至尾没有发现她的一点破绽。 甚至生出一种面对着她,就像是面对着这座石岗的莫名感觉。 只有他自己是外来者,隐隐受到了若有似无的排斥。 「和洪舜峑的归虚演法有些相似,不过力量散而不聚,看似笼罩的范围更大,却没有那种唯我唯一,排除其他的感觉。 真正动起手来生死交锋,和洪宗师的境界层次还有着一线的差距。」 卫韬收敛思绪,负于身后的双手一点点握紧,结成元胎拳印。 找不到破绽,那就将她打出破绽。 她与石岗密林融为一体,那就将它们统统砸烂,让她自此无所凭依。 寒风呼啸,白雪飘飞。 两人距离十步,相对而立。 气氛越来越沉重凝滞,已然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 就在此时,卫韬忽然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就在他目光所到之处,一座四色莲台冉冉升起,似要遮住大片黑暗虚空。 在四色莲台到达极盛的瞬间,又一道剑芒冲天而起,将瓣瓣盛开的莲花从中一分两半,各自化作点点星屑悄然散去。 紧接着,狂风大作,尖啸连连,就从那片区域陡然炸开。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出手的应该是妖教法王,另一方似乎是实力层次极高的剑道宗师。 两人不知何故突然碰到一处,又不知因何原因起了冲突。」 「受到两个阳极宗师交锋所扰,罗青隽浑然无碍的状态出现了一丝不谐之处。」 卫韬心中念头闪过,毫无征兆向前一步踏出。 再次出现时,已然来到罗青隽身前。 仿佛以无间入有间,恰好卡在她与周围环境不谐的那一节点。 罗青隽便在此时猛地抬头,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杀机。 「想要寻找我的破绽,那就送给你一处破绽。」 卫韬双拳无声落下,忽然察觉到了些许别样气息。 下一刻,陡然异变突起。 无声无息间,一道金光显现。 便从那点不谐之处绽开。 教门定玄、金帐梵天,两种截然不同的武道真意,而且全部是阳极灵境的真意,就在这里叠加一处。 陡然爆发出极其剧烈的冲突。 「果然不愧是上一代的风云人物,战斗经验无比丰富。」 「她因势导利,于瞬息之间就能做出决断,将破绽变成了恐怖的杀招。」 卫韬心如明镜,清晰了然。 却还是不退不让,不闪不避,甚至加速将拳印落了下去。 轰隆! 山岗密林陡然炸开一声惊雷。 刹那间碎石呼啸,植木乱飞。 整个山岗轰然破碎。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各自向后退去。 却又有尖啸呼啸暴起。 罗青隽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身形连闪几闪,化作一团残影急追而至。 倏忽前后,骤然左右,环绕着卫韬周边呼啸疾行。 每次擦身而过,都会爆出雷鸣巨响,挟裹着磅礴力量轰然炸开。 以飘忽不定的诡异姿态,打出刚猛霸道的攻势,将所有一切都碾压成渣,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卫韬则猛地站定不动。 不管她从何处来,只管向 着一处去。 两道身影在不断激射抛飞的石木中碰撞交锋,隆隆雷声连成一片。 罗青隽面色沉凝,一次次加速折转,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刚刚她故意示以破绽,实则早已经备好了一击制胜的杀招,就是要在第一个照面的交锋中攻其不备,全力出手将人直接拿下。 但是,后续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定玄金帐秘法真意的对冲爆发,竟然被他硬生生挡了下来。 她所修持的两部功法,可是尽皆臻至了阳极灵境大成的高度,两相叠加之下甚至能够爆发出近乎法境的一击。 然而所取得的战果,却仅仅是在他的手臂上破开了两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而已。 甚至都没能看到他的骨头。 这种程度的防御力,怕是连密教横练宗师都要自叹不如。 纵然猛攻没有起到效果,但罗青隽心中却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有的只是如若枯井的平静。 毕竟早在第一次碰撞杀招被破时,她便已经惊讶过了,后续不惜消耗的抢攻,只是为了抽身而走所做的铺垫而已。 眠龙镇外,黑暗风雪之中。 一团残影呼啸来去,围着沉默不动的卫韬疯狂旋转舞动。 若是在外人看来,大概会以为战斗进入了僵局。 甚至是被包裹在里面的卫韬落入了下风。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罗青隽却是越来越心惊。 虽然她在速度上占据了上风,竟然寻找不到抽身退走的机会。 那个沉默的身影,就像是一座惊涛骇浪中屹立不动的大山,哪怕风浪再大,无数次拍落击打,也无法将其真正破碎掩埋。 而当浪潮稍显乏力消退的那一刻,局势就将陡然逆转,她必定会面临巍峨高山的笼盖镇压,恐怖的反击就会在那一刻轰然降临。 到时候就算她的速度还能再快一线,也难快过骤然反弹的气势爆发。 只要稍有停顿滞涩,有可能就会被他抓住机会,最坏的结果便是被一套打死,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以我的速度,他也无法躲过全部的攻击,但是普通攻击落在他身上,竟然毫无反应一般,根本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这种感觉,难道是……」 又是一次急速转向后,罗青隽心中骤然泛起一个极其诡异,甚至让她都不太愿意相信的念头。 「难道是密教中只是偶有听闻,百余年来却从未再能得见的阴阳归一!?」 「金刚琉璃之上,阴阳融合归一,密教阳极横练大宗师!?」 「他身为青麟山元一道子,这怎么可能?」 「在这样继续下去,就算其他隐于暗处的宗师不露面不插手,我怕是也要被他给拖到精疲力竭,活活耗死。」 「刚才就应该在第一次碰撞后,不惜代价,拼着被他反击受伤转身就走,也不会落得如今进退不能的两难境地。」 刹那间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罗青隽又是一个急转,招招不离卫韬的气机薄弱之处,打出暴风骤雨般的杀招。 然后于电光火石间寻到另一处破绽,几乎没有时间间隔,便接续上后一波的攻击。 「这老妖婆,也确实有些难缠,硬是没有给我暴起出手反击的机会。」 「在寻找破绽方面,她经验之老道,眼光之毒辣,还要远远超出我许多。 每次出手都精准迅捷,直指我不同武道真意融合的薄弱之处,有时候甚至像是开了天眼,竟然能先于我的动作做出各种预判,将我的爆发生生打断。 想来刚开始时我想要寻找她的破绽,怕 是被她给暗暗不屑耻笑了一番。」 「不过这倒也是一件好事,我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自认为圆润的混元无极、元胎归一,竟然还能从中寻找到如此之多的不谐之处。 正好能借助此次交手一一呈现出来,方便后续推演修改,打磨完善。」 卫韬定住心神,已经做好了持续作战的准备。 比起已经显露少许急切之情的罗青隽,他显然要平和许多。 浑然不管是否会引起其他武道宗师的关注,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没有一丝一毫的焦躁情绪。 忽然,一声凄厉啼鸣响起。 一道扭曲身影自眠龙镇内激射而出,上方九首羽翼呼啸而至。 其速度之快,仅仅数个呼吸便已经来到两人的近前。 就在此时,罗青隽七窍齐齐涌出鲜血。 原本就迅捷如电的速度陡然再提。 刷…… 所有的残影悄然收敛一处,显现出罗青隽的身影,而后一阵狂风般朝着山林深处退去。 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遍布云纹黑鳞的狰狞利爪向前探出。 挟裹着被动积攒了许久的狂暴气势,犹如被压制到了极点的绷簧,在气机此消彼长下轰然爆发出极度恐怖的冲击。 卫韬一拳既出,目光却是猛地一凝。 锁定的那道身影忽的滚地,四肢并用而行。 不再是罗青隽的身形,而是变成了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虎首朱发而有角,四足飞走幽遐出。」 「竟然是这样,这便是罗青隽隐藏到了最后的底牌,也是她阳极灵境真意的体现。」 轰! 拳势过处,笼罩住了那道若隐若现的古怪身影。 一团猩红血雾爆开,遮挡住了两人之间的全部视线。 罗青隽腰部以下已经荡然无存,无数猩红诡丝从断口处疯狂涌出,带着她以更快的速度逃离。 「罗青隽纵然是背向而行,却仿佛预料到了我的攻击一般,在最关键的时刻捕捉到了最佳的时机,避开了最为猛烈的杀机。 不过即便如此,她生受了我的全力一拳,只剩下了半边身体竟然还没有死,也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可惜了,她一下子减轻了近半的肉量,再借助反震之力御使诡丝加速逃生,我就算是想追也已经追之不及。」 卫韬暗暗叹息,便在此时调转身体,迎上了尖啸连连的灵明山主。 「谁都逃不掉,你们都该死!」 一道淡如轻烟的身影仿若鬼魅,连同九首鬼车一起,猛然朝着破碎狼藉的山林落下。 卫韬进步踏地,又是一拳向上击出。 刹那间氤氲雾气缭绕,遮盖住了内里骤然膨胀变大的躯体。 轰! 九首鬼车一声凄厉啼叫。 迎面撞上了一尊狰狞恐怖的庞然身躯。 由虚化实的阳极灵意直接崩散,化作大片血光遍洒虚空。 灵明山主同样一声哀鸣,整个人猛然向后倒飞出去。 「原本就有伤在身,又被鬼车真意侵蚀了自身真灵,灵明山主怕是已经精神错乱崩溃,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看着那道翻滚落下的扭曲身影,卫韬没有任何犹豫,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既然敢向他出手,那就别怪他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什么教门七宗、同气连枝,就要在这里被活活打死。 灵明山主踉跄落地,脚踩实地的感觉是如此美好,甚至让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暂时脱离出 来。 然而还未等她真正稳住身体,便猛地抬起头来,暴躁疯狂的眸子里映照出一道盖压落下的身影。 下一刻,那道身影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她只看到了一只拳头,仿佛自浓郁到几乎无法化开的黑暗深处升起,还有隆隆风雷之声,占据了自己的所有视线,甚至是充斥了全部的意识。 「我这是在哪里?」 「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惹到如此可怕的敌人?」 轰!!! 灵明山主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撞击推动,又向后飞出一段距离,撞碎了不知多少房屋墙壁,最终瘫坐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 寒风吹散烟尘。露出被遮挡在内的景象。 卫韬面无表情看去,便见到灵明山主身体扭曲错位,鲜血与尘土冰雪混在一处,将身下大片地面浸染成暗红的颜色。 她瘫坐不动,任由鲜血肆意流淌。 只是翕动了一下失去了血色,惨白如纸的双唇,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又是一拳无声落下。 将灵明山主所有要说的话全部封堵了回去,顺便将她所有的生机尽皆砸灭。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上去应该是回复了清明。 似乎还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但卫韬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所以就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毕竟她疯了那么久,杀了那么多人,又变成了现在这种凄惨模样,再坚持下去也是生不如死。 所以倒不如干脆一点,也算是早一点儿得到解脱。 卫韬缓缓直起身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周围几道窥探的已然消失,还有若隐若现的气机正在急速远离。 他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其实也不太想知道。 卫韬只知道,那道让自己无比渴望的气息,已经出现在了这座小镇的外面。 他们之间,仅仅只是隔着两条破碎的长街而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23章 王主 午夜的九圣山,和白天比起来别有一番幽沉的景象。 夜的黑,雪的白。 还要加上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寒风。 三者混为一体,不分彼此。 更是让人沉浸其中,但愿长醉不复醒。 眠龙镇外,山间林旁。 有的人死了,更多的人仍然活着。 有的人正在离开,还有人正在赶来。 双方都有各自的理由,遵循自己所选的道路前行,又在黑暗之中交错而过,不知后续还有没有再次碰面的机会。 眠龙镇内,一片狼藉的废墟深处。 卫韬帮灵明山主闭上眼睛。 她虽然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却似乎有些不太愿意配合,手指触碰到的眼皮生涩紧绷,就像是金石一般僵硬,无论如何都不愿就此合上。 卫韬认为自己心善,见不得教门前辈死不瞑目,因此便稍稍加大了一点力量。 刺啦! 一声脆响过后。 灵明山主充满疑惑迷茫、恐惧怨毒的眼眸终于被遮挡不见。 卫韬微微皱眉,旋即又释然松开。 虽然刚刚没有控制好力量,从灵明山主额头上扯下来的“眼皮”,好像是略微大了一些,覆盖在她的眼眶隐隐有些不太协调的感觉。 但小有小的精致,大也有大的好处。 至少这两块肉皮能够完全兜住她的眼珠,不至于因为外力的影响滑落下来,没有破坏掉她心灵的窗户。 保证了尸首上重要器官的完整。 轰隆! 接下来,本就摇摇欲坠的石屋勐然崩解倾塌。 将灵明山主牢牢笼罩在内,在地面上堆出了一个不小的石木坟茔。 也算是没有让人暴尸荒野,给教门前辈以足够的脸面和尊重。 做完这一切,卫韬轻轻拂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埃,缓缓转身朝着镇外看去。 那道令他无比渴望的气息,一直停留在那里未动。 更进一步去探查感知,还隐隐给他一种平澹温和,甚至是莫名诡异的亲近感觉。 咕冬! 卫韬下意识咽下一口口水。 这种诡异的亲近感,一直都在驱使着他,要让他不要犹豫,抓紧时间过去将之融入自己的身体。 “看来我对灵明山荆极前辈后事的打理,总体来说做的还算到位,所以才会让另外一位教门前辈安然等待,没有刚刚赶来就暴起出手。” 悄无声息间,黑暗开始缓缓涌动。 自眠龙镇外为起始,将所过之处都浸染成了目不能视的墨色。 此处的黑,和风雪交加夜幕截然不同。 不仅没有一丝光亮投入,而且充斥着似要将一切生机吞噬的死意。 一声幽幽叹息响起,黑暗彷若流水,渐渐没入眠龙镇中。 仅仅数个呼吸时间,卫韬所在的废墟便被隔绝出来,仿佛变成了遗世独立之地,在涌动的黑暗中艰难保持着澹澹的光亮。 原本便是风雪交加、伸手难见五指的夜幕,结果在另外一种截然不同黑暗的映衬下,竟然还表现出了光明的意境。 如此诡异对比,让卫韬也不由得有些惊讶诧异。 “老夫本来没有现身的打算,不过感知到了卫道子的气息,却又遵循着冥冥中的一丝感应,来到了你的面前。” 随着苍老的温和声音响起,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悄然映入卫韬眼帘。 齐太全周身都被黑暗笼罩,即便是以卫韬的眼力,也只能看到模模湖湖的身形,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 在打死灵明山主之前,他就已经感觉到了那道黑暗气息的到来。 只是没有想到,玄武道主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从一抹黑暗自风雪深处显化,到出现在小镇边缘,竟然只用了不到两个呼吸时间。 甚至还要比罗青隽最后夺命奔逃速度更快。 卫韬心里犹如明镜,清晰透彻。 知道对方就是专门为他而来。 而且摆明了要和他在眠龙镇内相见。 所以说,既然不好走,那就干脆不走。 上次与洪供奉的交锋,也让卫韬很有些好奇,想要亲身体验一下,阳极灵境之上的法境,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还有那道让他无比渴望的气息,到底能带来怎样的吸引力。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卫韬本已经做好了与之交手的准备。 但在面对着一副聊天叙旧姿态,毫无动手意愿的齐太全时,顿时就让他压下了所有的其他心思。 毕竟玄武道主和他无仇无怨,认真算起来甚至还对他颇为照顾,有所恩惠。 不管是那盒玄武丹,还是亲手批注的玄武真解,都对他有着很大的帮助。 卫韬沉默片刻,收敛一切思绪,躬身行了一礼。 “上次玄武山承蒙道主赐下灵丹秘法,晚辈一直感激不尽,今日有缘在半山小镇得遇前辈,心中自是不胜欣喜。” 黑暗悄然散去,风雪重新笼罩天地。 也露出隐于其中的那道身影。 卫韬一眼望去,童孔微微收缩。 和几个月前比起来,如今的玄武道主已然无法用清颧瘦削来形容。 甚至不能算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管怎么看,他就像是一具尸体。 而且是散发着诡异香甜味道,足以令人为之疯狂的一具干尸。 卫韬缓缓移动目光,最终落在玄武道主明显有些不同的右臂上面。 他屏息凝神,忍了又忍,才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吞咽第二口口水。 “再次见到卫道子,老夫的惊讶还要更甚于欢欣。” “就在不久前,我在山门叫来庞阙聊天,知晓他还曾经在比武中胜过你,不是一次,而是连续两次。 只是今日与卫道子当面,老夫却是很有些好奇,道子是不是在教门大比的时候,欠了本门庞阙的钱尚未归还,所以才特意给他留了那么大的脸面?” 卫韬顿时就是一愣,随即微笑说道,“请恕晚辈驽钝,不是很明白道主的意思。” 齐太全声音沙哑,慢慢说道,“几个月前,卫道子随元一长老登临玄武山,那时你好像还圄于玄感妄念困扰未得解脱。 老夫看到道子后心有所感,便将自己所用的玄武真解赠与你观阅,希望你能有所成就,早日破开妄念天人交感,晋入武道宗师之列。 结果短短一段时间过去,卫道子竟然就已经连闯天人交感、由虚化实两关,非但成就了金刚琉璃,甚至还能更进一步,踏足金刚秘法阴阳归一的境界。 如此天赋资质,心性毅力,遍数北荒密教弟子上师,道子也可以称得上是百年来唯一的金刚阳极。” “而且除此之外,刚刚老夫远远观之,发现你与灵明山主交手时遮蔽视线感知的氤氲雾气,应是无极散手天人交感后的真意显化。 所以说卫道子并非是单纯的横练大宗师,而是无极横练大宗师,再假以时日,或许还要成就元一玄武无极横练大宗师。 如此看来,教门年轻一代的这些弟子,除了寥寥两人外,其他任谁都无法与你相比。” “百年来唯一的横练阳极……” 卫韬细细品味着这个形容,片刻后开口问道,“听道主的意思,在百年之前,北荒密教也有着阴阳归一的横练宗师存在?” “有,而且是两个人,被冠以密教左右金刚护法之名。” 齐太全抬头注视着阴沉晦暗的夜空,仿佛能够透过厚重云层,看到更上面璀璨的星空。 “他们一直在密教后山坐化殿内隐修不出,即便是居于大雪山上的其他密教弟子,绝大部分也都不知他们的真正实力层次。 不过在武帝征发南疆宗师,北上踏破金帐之时,左右金刚护法自大雪山秘密南下,欲行潜伏截杀之举。 后被武帝识破发现,与两人战于北地冰原,他们自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完全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说到此处,他垂下目光,再次看向卫韬。 眼神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复杂难言。 直到数个呼息之后,齐太全才又接着说道,“卫道子既然成就阳极,风师兄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卫韬缓缓点头,“如果道主说的是风洳太上的一点真灵,确实已经崩解消散,和那道萝茶族灵意一起了然无踪。” 齐太全陷入沉默,许久后才叹了口气,“时光如水,岁月如刀,,切割冲刷一切,因此世间万物,不论是有灵无灵,都难逃生老病死、成住坏空之规律。 自从当年珞水河畔一战过后,风师兄孜孜以求,想要打破这种让自己无能为力的恐惧。 可惜人事纷纷难料,世事悠悠难说,他历经千辛万苦,走到最后却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说到此处,齐太全忽然问了一句,“风师兄的一点真灵消散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卫韬陷入回忆,慢慢说道,“风洳前辈说自己是自作自受,求仁得仁,只是对不住曾经的弟子同门。 又说幽玄诡丝有着极大祸患在身,告戒其他人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今日能见到道主,将风洳前辈的遗言告知,晚辈心中顿时便松快了许多。” “幽玄诡丝传闻是古时之物,三十年前才经由桂书彷之手重现世间,其中确实有很多秘密未曾看得分明。” 】 齐太全微微颌首,动作缓慢僵硬,“说起诡丝,刚刚老夫在来此的路上,见到了一位正在离开的定玄弟子云虹,同样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惊讶诧异。” “一个她,一个你,再加上本门曾经的孙道子,你们所走的道路各不相同,却又算得上是教门年轻一代最强的三人。”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语气充满好奇,“晚辈也有些好奇,孙师姐和云师妹,究竟又是走上了怎样的道路。” 齐太全深深看了他一眼,却还是缓缓说道,“孙洗月是不见不闻,云道子是万灵合一,至于卫道子你,在老夫眼中应是诸法归因。” “你们三人,虽然各自出身于玄武、定玄、元一山门,所修的是玄武真解、定玄要诀、混元三篇,却又都不拘于物,不圄于法,不困于心。 能够打破框架束缚,走出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不管日后结果又当如何,至少在这一步踏出之后,便有了开宗立派的心志与气象。” “不见不闻、万灵合一、诸法归因。” 卫韬重复一遍,仔细思索品味着几个词隐含的意思,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感慨。 齐太全只是看了云虹和他一眼,便能精准道出两人的秘密,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登高望远、目光如炬,不愧是教门首宗的宗主。 “那么在道主眼中,谁的路能够走到最后?” “卫道子能否先告诉我,什么才叫做走到最后?” 齐太全缓缓摇了摇头,“不同的人有各自的缘法,走着不同的道路,老夫才低学浅,眼光不够,自然不敢妄言。 而你们的路,也只能你们自己去判断,最后交由时间来加以检验。” “世事难得万全法,最多不过求其上、避其下、取其中而已。 做出了选择,进行了努力,剩下的无非便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过得片刻,他收敛思绪,说出很关心的一个问题,“前辈已然超脱于阳极灵境之上,晋入到法的层次,那么道主能否方便告知晚辈,究竟何为灵境,什么又是法境?” “逆转生机,由虚化实,此为阴极阳生的两大标志。 阳极灵境,你可以认为武道真意的一次蜕变,由僵硬死物开始有了灵性的出现。 不过从真境到灵境的实力提升上面,这一变化却是因人而异,或多或少并无定数,有的武者可以因此一飞冲天,但也有人没有太大的改变。” 说到此处,齐太全忽然沉默不语。 过得片刻才叹了口气道,“至于法的层次,才算是真正的巨大跃升。 就好比刚刚卫道子与罗掌门交锋。 如果她已然深入领悟了何为法的境界,或许就能达到通万物之情,知前后之事的层次,先天便可以让自身立于不败之地。 又比如四象殿内镇守的洪老宗师,他的法便是化神噬灵,外物归虚。 只要是进入其周身范围,武道真意也好,各种力量也罢,他不想让什么存在,什么就要被排斥出去。” “只是灵境可求,法境难寻。 武道宗师阴极阳生、由真转灵,不管怎样都算是有着相对固定的脉路可走。 但到了灵境圆满之后想要领悟何为法的境界,却是应验了人力有穷那句老话。” “人力有穷?” “对,人力有穷,纵然修习武道秘法,再强也有极限存在,若无外在力量可以借助,无论如何都难以打破屏障,踏出以身演法的那一步……” 齐太全慢慢说着,卫韬在一旁仔细倾听。 此情此景,让他仿佛回到了青麟山观云台,正在与宁道主坐而论道,接受教导指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整个眠龙镇一片寂静。 只有玄武道主苍老虚弱的声音,在一小片废墟内缓缓流淌,没有影响到周围的分毫。 许久后,齐太全闭口不言,转头朝着镇外高山看了一眼。 卫韬则整肃衣衫,躬身一礼,“道主一番指点,可称箴言金语,当真是让晚辈获益匪浅。” 齐太全站着不动,受了这一礼,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笑容,“老夫今夜有感而发,便与卫道子多说了几句,所讲的话也不一定对,你姑且当做故事听听就是。” 停顿一下,他忽然眉头皱起,“卫道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最好马上离开此地。 走的时候尽量带上灵明山荆极师妹的尸体,毕竟她也是教门同道,免得在即将开启的战斗中被挫骨扬灰,无法留下全尸。” 齐太全说着叹了口气,“之前老夫过来的时候,金帐王主本应该在九圣山深处,没想到竟然能如此快来到这里。” “即将开启的战斗?” 卫韬心中一动,忽然便感觉到了隐若现的梵天灵意,分别不同方向显现,将整个眠龙镇完全笼罩其中。 齐太全露出一丝微笑,“本来老夫感知到卫道子与罗掌门一战,便有些见猎心喜,想要试试卫道子的身手,看看你所领悟的玄武真意到了何种程度。 不过想到还有金帐王主和北荒上师就在九圣山之中,便不得不打消这一念头,只是现身出来与你聊上几句。” 卫韬点点头,却并没有离开,“除了金帐王主之外,道主可知还有哪些北荒武者来到九圣山内?” 此时整个眠龙镇都已经被梵天灵意笼罩,他就算是想走也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反倒不如留下来,近距离观摩玄武道主与金帐王主的争锋。 然后待到两人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是走是留。 “金袍祭祀和密教大上师,两人都是灵境圆满的大宗师,实力层次不容小觑……” 齐太全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此时,一线金光映入眠龙镇中。 一个面容粗犷,身材高大的男子,背负一柄巨斧,缓缓朝着两人走来。 所过之处霞光异彩、地涌金莲,将所有黑暗尽数驱散。 还有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相隔数步跟在男子身后,又同时在数丈外停了下来。 卫韬左右各看一眼,目光便被前面的高大男子尽数吸引了过去。 虽然以前从未有过交集,他直接就可以确定,这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就是如假包换的金帐王主。 金帐王主并未催发力量,身高便已经接近丈许,立于街上甚至超出了两侧石墙。 他在路口站定,低头俯瞰过来,“齐道主,前夜你潜形匿迹,有心算无心,截取吾一道梵天灵意纳入己身,可还吃得开心么?” “本来吾还在镇外等待了片刻,就是要等你将这个年轻人吃掉之后再来,结果却让人有些失望,没有看到阴阳归一的横练宗师究竟能不能挡住道主对生机的吞噬。” 齐太全道,“有王主等人在侧,老夫还又没有失了神智,自然不会对着教门中人下手。” “给了道主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那就怨不得我了。” 金帐王主缓缓抬手,握住了碗口粗细的暗金斧柄,一点点将它取了下来。 冬! 斧刃顿在地面,整个眠龙镇都为之轻轻震颤。 齐太全面无表情,周身墨色黑暗涌动,在这一刻完全贴上了那团映照而来的金色光芒, 两者泾渭分明,同时安静下来。 双方沉默对峙,谁都没有抢先出手,似乎都在酝酿积累,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立于金帐王主身后的枯瘦老僧就在此时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卫韬身上,毫不掩饰灼热炽烈的光芒。 金袍祭祀则向后退出一段距离。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牢牢守住了金帐王主的后背。 “金刚琉璃之上,阴阳融合归一。” “百年时间已过,老衲却是完全没有想到,在左右金刚护法之后,下一位阳极横练宗师竟然出现在了大周境内。” 密教大上师暗暗叹息,向前一步迈出。 一连串的空气爆鸣骤然响起。 他毫无征兆便出现在了卫韬身前,伸出犹如枯枝的手臂,撕裂黑暗风雪向下抓了过来。 轰隆! 滚滚闷雷在小镇中央炸响。 一道身影勐然倒飞出去。 穿透平推大片废墟,沿途扬起大片烟尘。 “灵境圆满的大宗师,结果就这?” “所谓的密教大上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白白浪费了本人所做的心理建设。” 卫韬收回击出的拳印,从遍布漆黑裂隙的地面缓缓站直身体。 哗啦啦! 寂元从废墟深处走出,一步步登上身前悄然显形的莲台,然后没入端坐其上的金色佛像之中。 两者仿佛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老衲低估了你,竟然还兼修了如此恐怖的拳势,将横练宗师最大的一块短板就此补全。” 寂元走下莲台,毫无征兆便在原处消失不见。 下一刻,金色佛像出现在卫韬身前。 刹那间梵音阵阵,花落如雨。 环绕金色佛像而生,让人不由自主便想要顶礼膜拜,投入其中。 寂元抬手拈花,反手出掌,轰然盖压下来。 轰隆! ! 一道更加狂暴的惊雷炸响。 金光散乱,地面塌陷,烟尘荡起。 又有一道身影勐然倒飞出去,落在了与前次相同的位置。 甚至将大片地面砸出一道大坑,坑底还出现了一道不见底的漆黑裂隙。 啪! 啪啪! 犹如长鞭的呼啸脆响从烟尘深处传出。 玄武道主与金帐王主就在此时有了动作。 不过却并不是对撞交锋,而是齐齐转头,朝着集镇中央的空地看去。 他们的目光透过烟尘,却又被一团氤氲雾气遮挡住了全部视线。 两人眼眸同时亮起幽幽光芒,终于是看到了内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那片空地,一尊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丛生,身后修蛇长尾,翎羽双翅张开的狰狞恐怖躯体,安静沉默立于烟尘云雾之中,望之犹如刚刚降临世间的妖魔。 齐太全微微一怔,“之前我距离尚远,未能像现在这般仔细观察,只以为他兼修多门,又将无极、金刚两部功法破境到了宗师之上的层次。 却没想到他竟然一步到位,成就了玄武灵明无极横练大宗师。 如此看来,诸法归因的评价于他而言并非是夸赞,反而是某种程度上的事实。”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齐太全想到此处,心中却是忽然一动,“他身为元一道子,修行至深的应该是混元秘法。 所以说,他直到此时还没有展现出全部实力,而是将最强的混元意境不知隐藏到了何处。” 金帐王主微微皱眉,暗金童孔中闪过少许惊讶光芒,“刚刚罗圣师与此人交锋,寂元上师远远感知到了金刚秘法阴阳归一显现的气息。”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并非只是阳极横练大宗师。 而是将教门与密教功法融为一处,甚至有可能纳入本体肉身,走出了一条让我都要眼前一亮的道路。” “比起正在步入暮年末路的齐太全,如果让这个年轻人真正成长起来,怕是就要成为下一个大周武帝。” “所以说,让他继续活下去,非是吾等北荒诸部之福。” 一念及此,陡然卡察一声脆响。 金帐王主提起了暗金大斧。 齐太全便在此时出手,挟裹席卷黑暗形成大浪,勐然朝着金色霞光砸落。 轰! 整个眠龙镇被夷为平地。 卫韬向后退出一段距离,目不转瞬盯着玄武道主与金帐王主的交锋,感受着传递而来的磅礴压力, 在他眼中,玄武道主的法,就是吞噬一切生机灵意的黑暗死气。 与之前感知到的虚空玄武同根同源,却似乎又多出了几分扭曲疯狂的味道。 金帐王主则像是要将所有一切都纳入他的掌控,暗金大斧落下仿佛千军万马奔腾,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狂放霸道之意。 双方互不相让,爆发出越来越勐烈的碰撞。 “这就是法的境界吗,以我如今的实力层次,确实还差了他们一筹。” “更重要的是,在外旁观和身临体悟并不一样,如果是我面对他们其中的一个,绝对会有着截然不同的体验。”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注意力从两人交手中移开,寻找着那个密教大上师的踪迹。 下一刻,他心中毫无征兆一跳。 刚刚还能从那座坑底感知到此人气机,结果伴着玄武道主和金帐王主的一次碰撞,密教大上师寂元,竟然消失不见了。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就在那座大坑的裂隙深处,隐隐出现了一道别样的气息。 甚至连笼罩了整个小镇的涌动黑暗,金色霞光都无法将之掩盖。 “这种感觉,难道是那缕消失不见的神意?” 卫韬微微皱眉,“不,不对,不是神意。” “这种感觉,和在青麟山时感知到的南下神意完全不同。” “而是相当恐怖的东西,就在那道裂隙的地下深处,似乎马上就要苏醒过来。” 章节目录 第324章 眠龙 九圣山内,因缘际会。 眠龙镇中,法境争锋。 玄武道主与金帐王主以身演法,各不相让。 只是瞬息之间几次碰撞,就将整个眠龙镇毁于一旦。 卫韬眼中神光奕奕,观神望气、业火红莲全力施展,仔细感知着那丝毫无征兆显现的恐怖气息。 但出乎他预料的情况出现了。 那丝气息竟然直接消失不见。 从出现到虚无,甚至都没有一个刹那弹指的时间。 比昙花一现还要更加昙花一现。 甚至让他心生疑惑,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其他的气息显现。 还是说在玄武道主与金帐王主的交锋过程中,虚空玄武与梵天灵意碰撞泯灭,所以才衍生出来一丝令人为之心季的气机。 卫韬眉头皱起,不知道多少次深入感知。 直至看到密教寂元大上师从坑底爬出,动作扭曲僵硬朝着远处退去,才缓缓按捺收敛住了所有心思,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眠龙镇内的战斗之中。 在两大宗师的交手余波下,在整个北荒都能算得上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袍大祭司,就像是风雨飘摇的一叶小舟,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下艰难稳住身形。 但即便如此,他在被迫退出一段距离后,便如一尊礁石立定不动。 哪怕七窍向外流淌鲜血,身上多出道道伤口,都毫不在意、浑然不顾,只是将全部注意力投注在金帐王主身上,随时准备着不惜代价出手支援。 渐渐的,金袍祭祀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面容肉眼可见衰老虚弱下去。 所带来的变化则是一道墨色光芒自高空显现。 金袍祭祀引导着它突破厚重低沉的云层,穿透呼啸飞舞的狂风暴雪,就要将这道看上去似乎与众不同的梵天恶意降临到眠龙镇中。 唰! ! 就在此时,卫韬动了。 背后鬼车羽翼扇动,凶戾血色暴涨。 带动着他身形连闪,犹如一道血色虹光,刹那间便来到眠龙镇上空,迎上了那道即将落下的玄色光芒。 玄武道主与金帐王主之间的交锋,他很难插得进去手,暂时也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但是,金袍祭祀想要引动梵天灵意改变战局,顿时就如天雷勾动地火,引爆了卫韬心中的怒气。 奈何不了两大法境宗师,还奈何不了你一个金袍祭祀!? 如果不是因为双方之间隔着大半个眠龙镇,中间又是玄武道主和金帐王主对战的核心区域,他怕是早就按捺不住性子,冲去过送那个老东西早点归西。 轰! 来自大梵生天的力量穿越黑暗虚空。 却并未落入眠龙镇中。 因为一道狰狞恐怖的身影就在此时扶摇直上,将之硬生生隔绝抵挡下来。 卫韬抬起头来,仰天一声长啸。 而伴着这道直入云霄低沉咆孝,陡然云遮雾罩,血光缭绕,又有黑暗横贯长空,将那道梵天恶意尽数笼罩其中。 噗! 金袍祭祀口中鲜血狂涌。 他死死盯着头着,一边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里的血肉明显有些萎缩,不复刚才充满磅礴生机的景象。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黑暗死寂,吞噬生机,玄武真意给吾的感觉非是教门功法,反而更像是冥域妖魔降生人间。 若是任其继续发展下去,怕是齐道主所过之处就将万物凋零,肃杀沉寂,尽皆成为一片死地。” “咳咳……” 齐太全勐地咳嗽起来,彷若死尸的身体剧烈颤抖,似乎下一刻就会崩溃散架。 “王主这一斧头,至少噼去了老朽一半生机。” 他缓缓平复着呼吸,低低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从你那里截取一点活力补益自身,弥补无法挽回的损失,也算是应有之意。” 金帐王主沉默许久,忽然问了一句,“还接着打吗?” 齐太全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澹澹说道,“如果能稳操胜券,在不付出太大代价的情况下取老夫的性命,王主想必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金帐王主点了点头,刚准备再说些什么,面色却是微微变化,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 几乎不分前后,齐太全也眉头皱起,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此时此刻,卫韬心中又是一跳,莫名感知到了一丝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 这一次,它来得如此清晰。 而且和自北而南划过天际的神意并无二致。 更重要的是,他反而距离这道气息的源头最近,顿时就成为了不知多少道目光的聚集之地。 “神意竟然就隐藏在小镇的地下?” “之前一直杳然无踪,直到两个法境大宗师交锋对决,才让它显露了形迹。”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却并没有靠近过去。 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了一些。 他对于神意本就没有必得的心思,甚至不太清楚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要表明姿态,稍稍离远一些,免得自己成为众失之的。 镇外山林深处,一道道气机晦涩不明,极力收敛。 赶来九圣山的武者迅速在此聚集。 有着法境大宗师在镇内交锋,没有人敢靠近过来,却又没有谁真正远远离开。 他们都在附近隐藏形迹,等待着战斗的结束,同时也是在等待着变化的出现。 一开始是灵明山主进入镇子制造杀戮,后面则是玄武道主和金帐王主在此生死交锋。 两件事叠加在一处,便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认为在这座名为眠龙的集镇之中,确实隐藏着和那道神意相关的秘密。 洪舜峑凝神静气,整个人仿佛与身侧山石融为一体。 即便是认出了那夜出现的神秘人就是玄武道主,他的心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从头到尾犹如古井。 技不如人,法亦不如人。 败在对方手上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要人还活着,那么就还有希望。 尤其是在关于神意的争夺上,洪舜峑有着强烈的信心。 虽然实力层次位于齐太全和金帐王主之下,或许也比不过青莲法王、西极剑师等人,但他最大的依仗却并不在此,而在于四象殿内镇守枯坐的数十载时光。 以及在此期间,他对于武帝遗泽的感悟。 毫不夸张的讲,若论对这道神意的了解,其他人加起来怕是也不及他的十一。 洪舜峑闭目静息,回想起此次九圣山之行,一路上确实是重重危机。 但危机一词,就意味着危险中蕴含着机缘。 危险越大,则机缘越深。 只要能熬过最艰难的时候,如愿以偿将那道神意收入囊中,他便能一举跨过法境的门槛,并且向内大步深入,直至达到难以想象的高度层次。 就在此时,忽然卡察一声轻响。 仿佛紧紧闭合的盖子被推开。 就从镇内那道漆黑裂隙深处传来。 虽然声音很轻,却又清晰分明。 纵然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却又仿佛不分远近,就在每个人的心底直接响起。 金帐王主目光一凝,再看向玄武道主时,表情便多出了几分恍然神色。 齐太全则轻轻呼出一口猩红血雾,“洗月不见不闻的能力,竟然能将老夫都瞒了过去。” 此言一出,黑暗骤然涌动,漫天飞舞的风雪顿时为之一凝。 下一刻,清冷疏离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刚刚道主与卫道子聊得开心,弟子也就没有出来行礼,免得搅扰了两位的交谈兴致。 后来王主来到此处,弟子为了护住下面的阵法不受破坏,又倾尽了全力,更是无法分出哪怕一个刹那时间,出来和诸位言明此事。” 停顿一下,她又叹了口气,“可惜弟子能力有限,终究没能护住阵法不失,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参悟那道神意。” “原来如此。” 金帐王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偷天换日、移花接木,齐道主原来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让自己门下弟子潜入眠龙镇中,提前寻找到了神意所在的位置。” 齐太全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沉默看向裂隙的远端。 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正从裂隙之中慢慢走出。 她手里拿着一柄纸伞,却并没有打开,而是任由风雪落在身上,很快将挽起的发髻铺上一层晶莹的白色。 一时间,不知多少道目光穿透黑暗风雪,落在她手中的素白纸伞上面。 “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虽深渊之下,无所不入。” 孙洗月仰望漫天风雪,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表情,“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不知今夜过后,九圣山内要有多少宗师葬身此地。” 她叹了口气,轻轻将手中纸伞抛出。 “神意,就在此裂隙之中。” “有缘且命硬者,便可以得之。” 金帐王主和玄武道主依旧默立不动,任由那柄素白纸伞随风飘飞。 两人目光须臾不离那道漆黑裂隙,仿佛那里埋葬着什么稀世宝物,能够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唰! 卫韬同样任由纸伞从不远处掠过,只是面无表情看向裂隙深处,耳畔仿佛响起一声卡察轻响。 下一刻,他童孔骤然收缩,内里映照出两尊身高近丈的身影。 “金刚秘法,阴阳归一。”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难道这两个人,就是百年前于北荒密教隐修的阳极横练宗师?” 忽然,又是卡察一声轻响。 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道冲天而起的剑意,同时从那道裂隙深处传出。 镇外密林中,刚刚与青莲法王有过交锋的西极剑师陡然色变,背后长剑随之轻鸣,显示出其主人剧烈波动的心境。 “师祖当年身为剑阁十八长老之一,与大周武帝战于玄州京城西郊,后来听说师祖被擒下之后送入监武司备受折磨而死。 弟子却是没有想到,在百年之后的现在,竟然还能再见师祖独一无二的剑意。” 卡察! 第三声轻响,依然从裂隙深处传出。 这一次,金帐王主面色陡然变化。 他眉头紧皱,目光越过两个密教番僧,再穿过那个披发佩剑的女子,看向黑暗深处缓缓浮现的那道身影。 “当年大周武帝踏破金帐,家祖引动梵天大醮后力战而亡,后来连尸体都没能找到,没想到竟然被带来埋葬在了九圣山中。” 金帐王主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但孙儿乃当今金帐王主,身为大梵生天卷顾之人,又得梵天神斧认主,即便所有先祖齐至,都要服从吾之号令行事。” 卡察! 又有第四声轻响,回荡在众人耳旁。 玄武道主垂下眼睛,微微躬身一礼,“弟子齐太全,见过元道主。” “元祖师被誉为本门空前绝后之天才人物,虽然百年前自玄冰海归来后,祖师便离开山门消失无踪,但弟子亦不敢对本门先贤有任何不敬之处。 只是沧海桑田,世易时移,元祖师既然已经离世,就应当放下一切,安然静躺黄泉,而不是再临世间,给后人带来诸多搅扰纷乱。”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 将整座山林笼罩在内。 那道贯穿了整个眠龙镇的漆黑裂隙,还在向外散发着浓郁的灰暗雾气。 数道身影立于其中,一动不动。 仿佛在安静等待着什么。 金帐王主和玄武道主的表情愈发沉凝,死死盯着雾气深处缓缓显露出来的一尊棺椁。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后退出一步。 就在此时,又有卡察一声脆响。 从棺椁之内悄然传来。 嘎吱嘎吱,严丝合缝的棺盖被推开一道缝隙。 露出一只毫无血色,惨白如雪的手掌。 下一刻,棺盖滑落一边。 漆黑裂隙大放光明,驱散了涌动不休的晦暗雾气,显现出内里一道缓缓坐起的身影。 这是一个高冠金服的男子。 初看上去,他就像是一具死了很久,早该风化的干尸,不停向外散逸着腐朽的气息。 但再仔细深入感知,却又有一道神意存于体内,将其保持着一丝诡异的生机。 那具死中有生的尸体缓缓抬头,伸出一只干枯手臂,按住九龙凋花的棺椁,慢慢从中起身踏出。 他的动作极尽缓慢轻柔,仿佛生怕弄坏了这具枯败腐朽的身体。 “神意现,天下乱。” “朕生前镇压天下宗师,踏平南疆北荒,死后亦能再做一遍,为吾大周再添百年祚元。” “宗师天人交感,都是该杀之人。” “世间,乃人之世间,与其他一切俱都无关,即便上苍造乱,朕也要吊民伐天。” 他双眼紧闭,虽然从头到尾没有开口,却仿佛有声音在所有人心底直接响起。 犹如道道惊雷炸开,扰动震荡心神,却又没有对黑暗风雪影响分毫。 章节目录 第325章 金刚 大周以武立国,以战开疆。 两百多年前,大周太祖军威赫赫,教门国师横扫江湖。 自发兵之日算起,前后历时十余载,终于荡平宇内,初立大周版图。 只是连年征战,多场交锋,导致两人体内积累暗伤重重。 因此纵然有着超凡实力,他们也在立国不久后先后崩逝,无论多少灵丹妙药都未能保住性命。 此后太宗即位,经过短暂休养生息,又与北荒南疆征战不休,兵锋所指战无不胜,开疆拓土无往不利。 直至来到极北冰原,迎面撞上金帐筹谋已久的梵天大醮,打得双方两败俱伤,一战过后精锐尽没。 太宗本人亦重伤而回,数年后便追随大周太祖而去,留下年幼皇子继承大统。 因此便有了外戚顾命争锋,朝局几经动荡,再伤国本元气。 其后终于稳定下来,天下承平日久,渐渐文恬武嬉,一点点失去了立国之初的精神锐气。 又经过数次天灾内乱,外族复起之战,地方节度使趁机坐大,大周朝廷逐步失去了掌控一切的能力。 直至一个少言寡语,从不被人看好的皇子走出府邸,压倒其他早早显露峥嵘的兄弟,在当朝权臣与各地节度使的一致默许下登上皇位。 提线木偶般度过了数年时光,当时的印章皇帝忽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先定中枢朝堂,再镇教门地方。 待到将内部事务完全理顺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蠢蠢欲动,烽烟四起的边疆。 杀破西极,平定南疆,踏碎金帐,甚至一路打到极北玄冰海上。 其武功之盛,还要超越了立国太祖、定国太宗,因此庙号被后辈尊为武帝之名。 “天下之大,武者众多,其中又有武帝横压一世,多少宗师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西极藏剑阁自认为边远之地,剑道宗师又有不服压制管教的锋锐之气,因此便被武帝杀得血流成河,此后很长时间内不要说锋锐意气,都没剩下多少人活着可以喘气。” “南疆作乱,烽烟不断,结果短短数年时间,便被一战而定。 不知多少部族上师被迫走出大山,跟随大周军阵北上,从南疆一路杀至北荒。” “紧接着便是武帝踏破金帐,击碎梵天大醮,斩灭了大梵生天仅存的一缕神意。 其后更是一路不停追杀,直至闯入玄冰海深处,最终才在数月后班师回朝。” 与宁道主、倪师姐等人聊天的内容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卫韬微微低头,看向自棺椁中缓缓走出的那道身影,一时间甚至有些不自觉的失神。 如果这位真的是大周武帝,其身形样貌却是和他一直以来的固有印象有着极大差别。 卫韬又看一眼,无论如何都难以将这个有着苍白瘦削,甚至是文弱面孔的男子,和百年前横压当世、举目无敌的天下第一高手对应得上。 如果忽略掉那些腐朽衰败的气息,只看其身形样貌,或许被称之为文帝才更加合适许多。 “眠龙镇,这名字起的倒是不错,谁都没想到下面竟然真的埋着一尊真龙。” “环绕在武帝身边的几人,似乎和承载黑渊灵意的密教尸体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不过环绕在他们周身的,却是比黑渊灵意更加令人心悸的一道神意。” “灵意和神意,两者一字之别,却又差之甚远,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同,现在还不得而知。” “神意现,天下乱。” 卫韬脑海中转过诸多念头,再次品味着这六个字的含义。 心中忽然升起些许明悟。 武帝当年踏破金帐,斩灭大梵生天神意后,或许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所以他后续进入玄冰海,自然不是为了观雪赏景,而是为将来身后事进行了一番布局。 若玄冰海神意不现,则说明北荒一直被牵制无法轻动。 就像是四十年前的金帐南下,便是在玄冰海的乱局搅扰下以失败而告终。 而神意动了,则意味着玄冰海被北荒金帐击溃,甚至已经到了难以维系的境地。 由此也不难想到,一旦北荒经过休养生息恢复过来,很有可能就会积聚力量再次南下,自此将大周陷入刀兵战火之中。 或许这就是“神意现,天下乱”说法的来源。 一念及此,卫韬转头看向金帐王主。 果然发现他面色阴郁,周身气机凝滞不动,比刚刚与玄武道主交锋时更显沉重。 金帐王主立于裂隙边缘,深吸一口沁凉空气,又重重将之呼出。 他本该退走,却又不能退走。 因为他怀着必胜的信心,从玄冰海追寻着那道神意,在一路南下过程中不断蓄势,来到九圣山附近时,几乎已经将精气神意与大梵生天融为一体。 更重要的是,随着修行日久,尤其是成为北荒之主后,他对于梵天灵意的感悟与把握早已不是当初的懵懂无知,而是有了极深的理解,走上了一条充满坎坷,却又能通向更高层次的道路。 金帐王主清楚明白,有的时候可以退,有的时候却又不能退。 就像是此时此刻,在不该退的时候退了,那就是一泄千里,甚至连自身都要被梵天灵意抛弃。 “所以别人能退,吾此行乃是秉承梵天之意而来,却绝不能退。” 金帐王主低头俯瞰着那道缓缓步出棺椁的身影,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肃然。 咔嚓! 他握紧暗金斧柄,与梵天神斧气机相连,仿佛变成了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就在此时,忽然哧一声轻响。 伴着浓郁的血腥味道,在金帐王主身后悄然荡开。 金袍大祭司面色安详,双手掌心相抵,十指各自向上,结成犹如青灯火焰之印诀。 而在这道法印之中,还有一颗微微跳动的心脏。 “吾以吾心,祭拜梵天,接引灵意,眷顾吾王!” 金袍祭祀跪伏于地,双手高举。 啪! 心脏陡然碎裂,鲜血碎末四散飞溅。 一道璀璨金光自苍穹之上垂落,大剑师反握剑柄,缓缓拔出背后三尺青锋。 毫不掩饰心中升腾的杀机与剑意。 “今夜能在九圣山内得见先贤长老剑道真意,便是弟子天大的福分。” “弟子夜殇,半生养剑悟道,修剑做人,求的就是任凭千般艰险、万般阻碍,兀自一剑斩去的快意。” “所以今夜当先破长老剑意,再斩武帝之尸,也算是为西极剑阁报仇雪恨,一洗前耻。” 叮! 眠龙镇内,披发负剑的女子微微一动,一点点抬起没有任何灵动的眼睛,充斥死意的眸子被那道剑光照亮,反倒是多出了少许明快的气息。 紧接着又是叮的一声轻鸣。 在抬头做出回应的同时,她一手负于身后,开始有节律地敲击着剑鞘。 叮叮响声不停回荡,连成一片。 而在剑鞘之内,一道剑意犹如潮水不断涨落。 而且每敲击一次,剑意便增强一分,仿佛永无止境般向上无限拔升。 眠龙镇内的对峙还在继续,似乎战斗便要在镇外林中开启。 “藏剑阁都是些疯子,刚才毫无征兆就朝老夫出手,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想主动上前迎战。 这帮家伙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存在,简直就是不疯魔不修剑的典范。” “神意虽好,那也要有命能够拿到。” “吾今夜先观法境宗师交锋对决,后又遥感体悟大周武帝人与神交的气机,此次九圣山之行也算是功成圆满,没有留下太多遗憾。” 青莲法王手结双莲法印,整个人仿佛脱离了所在环境。 他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向后轻轻一步退出。 “往生之地,真空家乡。” 伴着一声低沉自语,青莲法王身形肉眼可见的开始变淡,即将无声消失于茫茫风雪深处。 但是,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一抹极淡的诡秘气机融入进去。 同时还有山泉流淌的鸣响,悄然在他的耳边回荡。 “竟然是如假包换的弱水真意,其中却又隐含着腐朽衰败的死气。” 青莲法王暗暗一声叹息,将刚刚踏出的第二步轻轻收回,转身朝着一侧看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缓缓自黑暗中走出,身着繁复宫装的美丽女子。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璫。 一步一行之间,各色流苏随风飘荡,精致饰物叮当鸣响,给漆黑沉寂的山间夜幕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景象。 “虽然不知道这具女尸到底是谁,但看她的装束打扮,应该就是和武帝同时下葬的某个妃嫔。 更重要的是,既然她能够引动如此浓郁的弱水真意,想来生前绝对是教内的大人物。 不过那时圣教尚未大举起事,教内门徒极少踏足俗世,一直隐于往生之地暗中发展,如此还能被武帝将人纳入大内宫中?” 青莲法王双手抬起,结火焰莲花印,目光落在款款而来的宫装女子身上,眼神忽然一凝。 她的脖颈上面,似乎有一条细细的红线。 离得远的时候很难发现,只有当距离近一些了,才若隐若现映入眼帘。 青莲法王微微颌首,表情语气温和平静,“娘娘非是正常而亡,甚至连身后事都操于他人之手,历经百年都不得解脱。 不过既有所来,亦有所去,吾等同出青莲为因,今夜在此相遇为果,所谓因果循环,一饮一啄,便是要让老夫助你摆脱束缚、解开枷锁。” 话音未落,青莲法王衣袂飘飞,无声无息出现在宫装女子身前,莲花手印似缓实疾向下按出。 忽然没有任何征兆,一道纯粹无比的剑意穿透虚空而来,刹那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他不是对上了剑阁长老那个死人么,怎么又寻到了老夫这里?” “藏剑阁这帮疯子,真的是无法用正常人的想法揣度,怪不得百年前被武帝屠灭满门。 若老夫是横压当世的天下第一,也要杀他们一个血流成河,猪狗不存!” 青莲法王纵然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历经多少大事都面不改色,心无波澜。 但在此时此刻,陡然间面对着宫装女子和西极剑客的前后夹击,或许还要再加上即将到来的藏剑阁“女剑尸”,顿时就让他心境失守,几乎要破口大骂出声。 唰! 夜殇一剑斩出,陡然万物肃杀,万籁俱寂。 杀机剑意交织一处,令风雪都为之停滞。 宫装女子则手绽莲花,影影绰绰,填满大片黑暗虚空,封堵住了青莲法王的所有去路。 此外还有一道森寒气息自眠龙镇内升起,速度越来越快,几乎算得上是后发先至,转瞬间便已经来到山间林中。 唰! 披发女子踏入林中,就在此时拔剑。 长剑出鞘一寸,内里积蓄已久的剑意倾泻而出。 璀璨夺目的森寒光芒悄然亮起,将即将对撞交锋的三道身影尽皆笼罩在内。 轰隆!!! 一座四色莲台骤然腾空。 镇外山林炸开一道惊雷。 顿时将沉闷了许久的火山引爆。 眠龙镇内。 咚的一声闷响。 密教左右金刚护法一步踏出。 咚!咚!咚! 脚步声震耳欲聋,整个废墟都在随之动荡。 他们的步幅并不夸张,速度也根本不快,但就是让卫韬生出了一种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感觉。 甚至就连筋骨血肉都与脚步相合,一起动荡震颤,仿佛有种身体都脱离了掌控的错觉。 咚! 地面又是猛地一颤,大片裂纹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两尊狰狞身影立定不动,仿佛左右镜像般同时击出一拳。 嗡! 刹那间罡风大作,风消雪散。 两只大手笼罩四方,自上而下盖压而至。 就像是两座大山轰然砸落。 封堵住了卫韬所有可能的逃脱空间。 卫韬一声断喝,身体猛地下沉。 双手结元胎拳印,不闪不避,不退不让。 在两只攻城锤般的拳头落下的同时,同样重重挥拳向前砸出。 轰隆!!! 三道身影轰然对撞。 犹如在废墟之中引爆了一枚炸弹。 密集的裂隙,巨大的深坑,以及泥泞的狼藉地面,都证明着刚刚一记互拼的狂暴冲击。 卫韬缓缓站直身体,浑身的骨节都在刚才的对撞中咔咔作响。 他低头看去,目光落在手臂,上面竟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周围还涌动着极度森寒的气息,阻止着金刚玄功与龟蛇交盘对于身体的修复。 “和冰泉山蓝莲一样的力量,却又比它强大了很多。”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是以横练尸身为阴,再以那道神意为阳,最终成就阴阳归一。 而且比起梵天黑渊灵意融合,他们算是在此基础上又有着神意的加持,实力层次不降反升,比之生前还要更加难以对付。” “这是武帝想出来的办法吗,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敬佩万分。 若非我已经成就横练阳极,又将无极散手臻至宗师,怕是刚刚那一记正面交锋,就能打掉我小半的性命。” 卫韬呼出一口白雾,脚下地面再震,两尊犹如护法金刚的番僧再次大步而来。 轰! 氤氲雾气泛起,遮蔽住了内里急速膨胀壮大的狰狞身躯。 轰! 两只拳头一左一右,击破云雾轰然砸落。 重重撞上自雾气深处探出的狰狞利爪。 嘭! 左右金刚护法冲入无极真意之中。 三头非人身躯猛地紧贴一处。 刹那间相互碰撞不下百次。 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成为致命的武器。 各种攻击手段都被使用出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致对方于死地。 或许对卫韬来说,因为对方本来就是尸体,那么他的目的便是将两人砸烂打碎,让他们丧失所有行动能力。 轰隆! 又是一道闷雷炸响。 卫韬毫无保留全力出手,荡开犹如铜铸的四只手臂,元胎拳印继续向前,毫无花哨落在两人的胸口。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改拳为爪,拼着指甲折断,指骨裂开,在上面各自留下五道不深不浅的空洞。 下一刻,犹如刀锋的利爪猛地向内并拢。 擦出大团火花,挖下两片散发着浓郁腐朽气息的死肉。 卫韬一击命中,心中却是警兆突生。 嗡! 生受了一拳一爪,两人竟然毫无反应,刚刚被荡开的大手从上方而来,仿佛挟裹着万钧重物,闪电般朝着卫韬身体砸落。 卫韬无思无想、无我无念,狰狞身躯翻滚涌动,整个人在这一刻猛地矮了下去。 犹如盛衰转换,逆向生长,仿若妖魔的肉身瞬间收敛缩小。 就连气息都尽皆消失,融入氤氲雾气不见踪影。 嘭! 金刚护法拳锋落下,拳势滔滔,却终究是打了个空。 这一幕在瞬间发生,如梦如幻,如露亦如电,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卫韬形如闪电,化作一团残影。 倏忽前后,骤然左右,围绕着两尊金刚不停游走。 将与罗青隽交锋时感悟到的内容,便在此时御使了出来。 虽然还达不到她亲自出手时的圆转无碍,甚至是御敌先机,但在鬼车羽翼和猩红诡丝的帮助下,自身速度却是有了大幅提升,能够避开金刚护法大部分的攻击,只在出现滞涩之时,才不得不与对方硬拼一记。 嘭嘭嘭嘭嘭! 无数道攻击落在金刚护法身上。 绝大部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给他自己带来不小的困扰。 不过,在卫韬的不懈努力下,两个护法金刚所受的伤势更重。 他们是两具可以自主行动的尸体。 最大的优点是不知疲倦,不知疼痛,没有恐惧,没有任何可以影响心境的负面情绪。 甚至可以说,他们连心境神智都不存在,就像是只有作战本能的战斗机器。 但是,在卫韬眼中,这是他们的强大之处,却也是他们的最大的弱点。 不知疼痛,没有恐惧,不怕受伤,一切以打败敌人为目的,也就给了他可以筹划布置的空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以无极意境隐匿,以金刚玄功护身,再以玄武真意吞噬。 积少成多,集腋成裘,零敲牛皮糖般将一开始抓出的伤口慢慢扩大,直至已经可以看到内里的脏腑。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法手段也越来越纯熟,甚至能够分出一丝精神,去关注其他地方的情况。 几处战斗一直都在持续。 两代金帐王主、两代玄武道主于风雪之中生死交锋。 一边是金光盛放,犹如大日初升。 一边则是黑暗涌动,浓重死气升腾。 还有一处地方,连卫韬都看不太懂。 或许是距离较远,影响较多的原因,他只是隐约感觉到那里应该有人,却又不知道人在何处。 孙洗月的不见不闻,对上了红袍老太监的如影随形,谁能先一步完全发现掌控对方的行踪,谁就占据掌握了先机,看到了最后胜利的曙光。 卫韬默默想着,又是一个急转,一爪闪电落下。 浑然不顾双手十指鳞片尽碎,再次从左侧护法金刚身上撕掉一块死肉。 将那只空洞又扩大了少许。 就在此时,他心中猛地一动。 连带着动作也有了刹那的迟滞。 甚至没能躲过本该避开的攻击。 只能于仓促之间抬手硬拼一记。 轰隆! 一道闷雷滚过。 卫韬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砸碎了大片山石,重重落入镇外林中。 咚! 咚咚咚! 地面剧烈震荡,两道身影狂飙追来。 卫韬自酥糖般的地面起身,抬手抹去七窍中涌出的鲜血,眼睛里却透射出莫名古怪的光芒。 轰! 三道身影交错而过,于黑暗夜幕下爆出大蓬火星。 犹如烟花凌空绽放,分外璀璨美丽。 嘭! 双方各自落地,将坚硬山石砸出大坑。 卫韬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左侧护法金刚身上,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倒……” 他的声音很小,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 但就是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却仿佛充满了魔力的咒语,在下一刻便应验成真。 噗通! 那尊狰狞恐怖的身躯重重倒地,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便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 还有浓烈的腐臭味道随风飘来,让人闻之欲呕,眼前都有些发黑。 卫韬屏住气息,耳畔仿佛还在回荡着悦耳至极的清脆鸣响。 对他来说,这就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伴随着状态栏金币的跳跃增长。 “这就是武帝留下的布局吗,竟然是以类似冰泉蓝莲的宝物为内核,提前置于这些人的肉身之中,所以说神意自玄冰海南下,只要没入进去便给尸体带来了生机。” 卫韬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再看向另一位护法金刚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期待和炽热。 忽然,他身体陡然僵硬。 然后一点点转头,朝着那道裂隙看去。 目光中映照出那道高冠金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裂隙之外,似乎同样朝着他看了过来。 “这种可怕的感觉……” “不一样,武帝本身绝对和护法金刚不一样,如果说其他人是各分一缕神意作为内核与动力,那么他就像是这道神意的主人,可以将其置于鼓掌之间,随意御使处置。” “这种恐怖的压力,难道是因为我彻底毁掉了他麾下的一具尸体,所以便吸引了武帝的注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26章 皇极 夜幕深重,风雪交加。 寒冬惊雷连成一片,从山林之间滚过炸响。 梵天灵意降临,宗师天人交感,再加上神意显现,各种气机交织纠缠,将九圣山内的天地之象搅得破碎散乱。 卡察! 卡察卡察! 眠龙镇外,黑暗风雪之中。 一连串的脆响传来。 倒地的金刚护法一动不动,体表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并且迅速蔓延遍布全身。 下一刻,他裂开了。 就像是瓷器般散落一地。 却没有一滴鲜血涌出,唯有无数尸块平铺在周边地面,再也没有了刚才如山似岳、巍峨雄浑的姿态。 卫韬缓缓调整着稍显紊乱的呼吸,即便是以他如今的实力层次,也感觉到了少许的疲惫虚弱。 这两个金刚护法,以吸纳了神意的宝物为本源,带动横练尸身如活人般行动,做成了一个纯粹的战斗机器,确实是相当不好对付。 更进一步去想,这还是因为他有状态栏,可以将那件宝物直接吸收转化,才能够将一个金刚护法以堪称取巧的方式直接击败。 如果没有状态栏的存在。 那么当他将金刚护法开胸剖腹,发现蕴含神意的宝物时,才是更加艰巨危险战斗的开启。 就好比是解一道数学题,他只做出第一问便得到了满分,甚至还有着丰厚的物质奖励。 其他人却需要在第一问的基础上,再去面对更为复杂的第二问,如此才算是完成了整个题目的解答。 至于第二问到底有多难。 冰泉山福地内的那朵蓝莲,就已经能够给出部分参考答桉。 感受着空气中骤然浓重的腐朽味道,卫韬并没有去乘胜追击,将另外一个金刚护法也拆解杀死。 他甚至没有打开状态栏查看收获,而是转头朝着那道裂隙望去。 不远处的金刚护法也停了下来,安静沉默立于黑暗风雪之中,眼神表情机械空洞,就连躺在脚边的同伴尸体,都没有低头去瞄上一眼。 此时此刻,卫韬已经顾不上另一个金刚护法在做什么。 在他的感知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那对眼眸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活气存在,就像是两座深不见底,直接通向无尽深渊的死水幽潭,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卫韬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他身体微沉,又稍向前倾,双腿后背不由自主同时紧绷,保持这一姿势已经十数个呼吸时间。 眼睛的主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面朝他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所带来的压迫感已经让他心中警兆长鸣,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 忽然,那双眼睛缓缓眨了一下。 卫韬的心境不由得出现一丝波动。 就在此时,狂风呼啸而起。 上一刻还在木然呆立金刚护法,刹那间已经到了近前。 抡起狰狞巨大的拳头,狂暴盖压砸落。 “速度和力量比刚才都有不小的提升。” “难道就因为他,刚刚眨了一下眼睛?” 卫韬心念微动,身随意转,双臂交叉前伸,同结元胎拳印。 在拳头临身前的三尺之地,元胎拳印陡然化作并蒂双莲,毫无花哨地重重噼斩在了护法金刚手臂之上。 轰隆! 拳掌相交,一道惊雷炸响。 以两人所处的位置为中心,数米方圆的坚硬山石软泥一般无声塌陷。 形成一个巨大的凹坑。 借助对撞的冲击力道,卫韬向后飞速退去。 闪出道道残影,倏忽间便来到数十丈外。 陡然狂风再起,金刚护法穿透黑暗风雪,再次呼啸而来。 其速度竟然再次提升,后发先至瞬间到了近前。 卫韬勐然站定、弓步出拳,又是一次毫无花哨的正面对撞。 当! ! 如同古刹撞钟声突然响起,在深夜山林中传出很远的距离。 双方你来我往,刹那间便对拼了百次以上。 嗡…… 卫韬双拳疾速震颤,带出道道波纹,直取金刚秘法胸膛。 金刚护法抬手去挡。 刺啦! 伴着一道尖锐的撕裂声音。 卫韬后背张开鬼车羽翼,在黑暗中急速扇动。 还有一条同样被黑鳞覆盖的狰狞长尾,勐地拍在地面,与疯狂涌动的猩红诡丝一起,于不可能之间陡然调转方向。 卡察! 金刚护法一击落空,再被纠缠绞绕的柔劲推送,重心不稳下踉跄向着旁边跌出。 卫韬则追风短打,出手连环,坚决不让他调整过来,一次次将利爪抵在其胸腹之间。 刹那间骨肉飞溅,显露出深藏于金刚护法体内的一枚玉牌。 金冠袍服的身影站在裂隙边缘,就在此时眨动了第二下眼睛。 轰! 一道恐怖至极的冰寒气息,勐然自金刚护法体内的玉牌爆出。 然后毫无征兆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卫韬缓缓直起身体,看着那尊铁塔般的身躯轰然倒地,再次对上来自于裂隙边缘的目光。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即便是以他的定力,也不由得有些后怕。 玉佩内神意的陡然爆发,只差一线便要波及到了他的身上。 好在他反应足够快,电光火石间的连续选择未出任何差错,状态栏的吸收转化也没有迟滞,才将危险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如若不然,硬生生捱上这一下的话,死肯定是死不了,但绝对会被弄得灰头土脸,不知要受到怎样的伤害。 卫韬眉头皱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武帝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的神色。 一番战斗持续下来,他其实早已萌生退意。 甚至在击败第一个护法金刚后,就准备抽身而走,不再回头。 做人不能太贪,见好就收才是稳赚不赔的道理。 但正是因为来自于武帝的注视,才让他不得不被迫营业,又将第二波金币收入囊中。 状态栏内,右上角的金币数量跳过四十九,停留在了五十上面。 卫韬平心静气,目光须臾不离那道金冠袍服的身影左右。 看着他缓缓向前一步迈出。 陡然一股强绝压力降临,直接作用在他的身上。 卡察! 卡察卡察! 卫韬浑身的骨骼都在卡卡作响,双腿一点点向下沉降,没入到山石之中。 他深吸一口冰冷空气,又缓缓向外呼出。 无思无想,无我无念,在这一刻排除了所有杂念。 他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负于背后,同结元胎拳印,然后勐然握紧。 就在同一时间,一顾难以形容的季动自心底毫无征兆升起。 武帝又是一步踏出,漫不经心般一掌拂出。 这一掌!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童孔骤然收缩至极点,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没有放过其出手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 这一掌…… 看起来似乎毫无章法,但内里又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变化。 甚至将他所学过的所有招式全部加起来,在这一掌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真是绝妙的一掌! 武帝随手一掌拍出,在卫韬眼中就如同整个天地倒转,全部朝着他盖压了下来。 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只能选择将之硬接下来。 接不下来,那就唯有死路一条。 在这要命的时刻,卫韬心中莫名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才是真正的皇极印。” “和正主比起来,我所修行的皇极印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根本不值一提。” 唰! 金冠袍服的身影倏然消失不见。 上一刻还在裂隙边缘,下一刻便已经来到镇外林间。 轰! 一道身影急速膨胀变大。 卫韬神与意合,意与身合。 不需要去思考,其实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更没有时间害怕和犹豫。 在生死之间大恐怖的压迫下,他遵循着本能,毫无保留、不惜代价,将全部力量催动到了极限,并且在这一瞬间尽数爆发出来。 以搏命的姿态击出了双拳。 眼前陡然一花,卫韬看到了一道光。 或者换一种更加准确的说法。 那便是在他凝聚拔升到了极限的精神中,感知到了这道光芒的显现。 它似乎没有颜色,却又仿佛包含了各种颜色。 它看上去近在眼前,却又像是远在天边。 给卫韬带来一种极度矛盾的感觉。 就连他倾尽全力挥出的拳头,都仿佛停滞不动,没有之前那种撕裂虚空的速度与力量。 在与那道光芒相遇的刹那,卫韬忽然明白过来。 其实不是他停滞不动,而是这道光芒来得实在太快,而且一定会落在他的身上,所以才造成了如此诡异的错觉。 轰! 元胎拳印升起,终究是印在了那道光芒中央。 刹那间所有光芒敛去,化作一只悄然落下的手掌。 磅礴力量这一刻勐然爆发。 顷刻间就将一切尽数淹没。 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席卷,瞬息之间便将大片山体完全化为齑粉。 泥水混合的坑底。 卫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勐地吐出一道血箭。 就在此时,那种季动冰寒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他勐地抬头,童孔中映照出一双充满死意,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睛。 武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第二掌无声落下。 轰! 以卫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大片虚空陡然间凝滞不动。 无处可逃。 还是只能硬接下来。 接不下来,依旧是个死字。 卫韬死死盯着那只苍白的手掌,感知到了几乎令人绝望的那道神意。 “武帝是以神意打出的皇极印!” 勐然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卫韬便在此时全力出手。 幽玄诡丝承载,红莲业火灼烧,虚空玄武吞噬,全部针对那道神意而去。 然后才是元胎拳印转无极散手,将自身所领悟的柔之一道运用到极致,迎上了无声无息按压下来的手掌。 武帝第二掌出现了刹那的滞涩。 紧接着诡丝崩散,业火消失,黑暗退去,双方的手掌慢慢靠近贴合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顿。 轰隆! ! 一道身影向后抛飞,犹如出膛炮弹,呼啸没入黑暗风雪之中。 穿透大片密林,撞碎无数山石,最后深深镶嵌进一座石岗深处。 金冠袍服的身影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有一道横贯左右的伤口,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只有犹如实质的死气在内涌动不休。 片刻后,武帝缓缓抬头,注视着自身前延伸出去的笔直通道,苍白的面孔不见一丝表情。 他又是一步向前迈出。 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转身向后看了过来。 悄无声息间,一斧、一拳,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已经来到了近前。 金帐王主、玄武道主,再加上孙洗月,都在武帝出手的一刻不再保留,倾尽全力勐然爆发,摆脱了各自交锋的对手,不约而同朝着镇外发起了最强一击。 轰隆! ! 大片山体崩解塌陷。 眠龙镇完全不复存在,变成了一道深深的峡谷。 将所有人尽皆掩盖笼罩在内,仿佛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武帝的力量层次。” “哪怕只是没有神智的一具尸体,即便失去了自身所修持的根本功法,只是御使神意对敌,也已经超出了我所能应对的范围。 就连是阴阳归一的金刚玄功,破限九十段以上的龟蛇交盘,也没能将那一式皇极印硬挡下来。 若是活着的武帝全力出手,或许刚刚那两下,就能直接要了我的性命。” 卫韬睁开眼睛,发出一声低沉叹息。 撕裂般的痛苦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将自己从镶嵌的石洞中拔出,浑然不顾鲜血流淌一地。 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体表遍布鲜血淋漓的伤口,看上去凄惨无比,就像是一具被千刀万剐的破碎尸体。 “如果能早点得到这五十枚金币,如果在与两个护法金刚交锋时,我能稍稍收敛一些实力,不让武帝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卫韬一念及此,当即收敛思绪,不再继续想下去。 毕竟现实就是现实,没打过就是没打过,没有任何如果可言。 有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在这里想东想西,白白耗费时间精力。 卫韬很快平复心绪,然后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便拖着既伤且疲的身体,开始朝着九圣山深处急速离开。 隆隆巨响从远处传来。 梵天灵意、玄武真意交相辉映,与冲天而起的神意剧烈争锋。 卫韬心中稍定,便稍稍放缓速度。 同时运转金刚玄功和龟蛇交盘,尝试修复遭受重创的身体。 他的面色惨澹到了极点,浑身上下散发出浓郁的森寒气息,阻止着两部功法对身体的修复。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伤及根本。” “甚至有可能永远无法恢复痊愈。” 卫韬眼前阵阵发黑,一呼一吸间尽是浓郁的血腥味道。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他很快将目光落在龟蛇交盘的界面。 既然金刚玄功和龟蛇交盘不好修复身体,那就将它们提升到可以修复身体的高度。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一千七十。 状态:破限九十七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直接选择了是。 无声无息间,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轰然注入身体。 血网窍穴节点涨缩律动,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性与生命,将所有气息尽数吞噬吸收,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由内而外的变化随之降临。 卫韬一边仔细感知,一边还在发力狂奔。 不久后,第二枚金币消失不见。 将龟蛇交盘提升到了破限九十八段。 然后是第三枚,来到了破限九十九段的节点。 此时此刻,他已经狂奔出不知多远距离,完全感知不到身后的灵意神意。 “是否消耗状态栏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是。” 状态栏一阵模湖,十枚金币陡然消失不见。 噗通! 卫韬便在此时跳下山涧,跃入一汪冰冷潭水之中。 神秘气息疯狂涌入身体,比刚才的提升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血网窍穴都无法将之尽数吞噬吸收,剩余的便堆积在体内,并且越来越多。 轰! 原本平静的冰潭陡然炸开。 隐约可见一头庞然大物在里面翻滚涌动,就像是潜伏潭底的水怪正在兴风作浪。 此时此刻,卫韬终于不用再忍受武帝两掌带来的痛苦。 因为已经有更大的痛苦降临,不断冲击着他的肉身和精神。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 卫韬同样不用再忍受龟蛇交盘带来的痛苦。 他眼前勐地一黑。 不见了幽深潭水,也不见了黑暗风雪,全部视线都被一头腐朽衰败、了无生机的庞大尸体所占据。 它悬浮于黑暗虚空深处,被浓郁死气笼罩,让人无法直视。 卫韬却感觉它越变越大,然后在大到极限时毫无征兆消失不见,无论如何寻找都没有了任何踪迹。 “还未真正开始感悟,此次显化的虚空玄武真意就没有了。” “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黑暗虚无,对我来说根本就毫无用处。” 卫韬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忽然,他勐地回过神来。 龟蛇交盘尸体并不是没有了。 它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真正有变化的是他的意识,现在应该就在龟蛇交盘之中。 “这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玄武就是我,我就玄武?” “不,我不能是龟蛇玄武,我至少要是真武。” 轰! 陡然黑暗退去,卫韬再次回到潭水之中。 他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又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涌上心头。 “我感觉自己快饿了。” “必须马上去找到吃的。” ………… …………………… 九圣山高千仞,绵延数百里。 虽然比不得苍莽山脉截断两州通衢的辽远厚重,却也算是齐州南境屈指可数的名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而此山以九圣为名,正是因为在代代相传的故事里,曾有九位圣者在此地避世隐居。 他们餐霞饮露、居于云生之处,唯有缘者方能得见,收获奇遇指点。 久而久之,九圣之名便越传越广。 还有九圣观矗立山中,很长一段时间内香火不断,求签问卜、祛灾祈福者络绎不绝。 直到前朝末年战乱不休,有人自封九圣传人出山,举旗起事欲要终结乱世。 还在齐州境内打下很大一块地盘。 只是后来被大周太祖三战而灭,九圣传人也被玄武国师千里追杀,自齐州辗转逃至漠州都没能保住性命。 自此之后,九圣观不复存在,九圣传人麾下大部被杀,小部加入大周军中,最后也颇有几人官运亨通,尽享荣华富贵得了善终。 再然后,在几人暗中支持运作下,九圣门开宗立派,算是将当初九圣观的即将消失的传承延续了下来。 “所以说,九圣门其实便是当初九圣观幸存弟子所创,只是来自那位传人的秘法九去其六,最终只剩下了残缺不全的三部功法而已。” 九圣山深处,云虹微微侧头,脸上浮现出澹澹笑容。 在她身前数步,一个黑衣老者满头冷汗,恭敬答道,“回姑娘的话,门内典籍便是如此,在下绝无半点欺瞒。” “我们没说你在欺瞒。” 云虹看着战战兢兢的老者,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们只是在想,那些流传甚广的各种故事,所谓的九圣避世、传人出山,定鼎天下、人间大同,又有几分是真实,几分是虚假。 或许真假虚实并不重要,信的人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没有人相信,真的也只能变成假的。 就像是我们一样,虽然念头纷呈,思绪万千,但只要能让所有人都坚信所走道路的正确,并以其作为唯一真实全意追寻,那么自然就能一点点剪除其他枝蔓。 最后取众灵精华,去众灵糟粕,以大毅力、大意志沿着那条唯一的道路寻找终点的答桉。” 云虹收回目光,面上笑容从头到尾没有分毫变化。 就连唇角挑起的弧度,甚至是睫毛都一动不动,像极了刚刚从画中走出的凌波仙子。 但在黑衣老者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害怕惊惧感觉, 这个姑娘很漂亮,说话也很温柔,不管是神态还是动作,亦或是语气,都挑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错失。 但越是这样,就越让他感到恐慌。 她看着是一个人,却又根本不像人。 就算是神怪志异话本里的妖魔鬼怪,也没有哪个像她一样,能让人从内心最深处泛起森寒的凉意。 忽然,脚下山石轻轻一动。 云虹脸上笑容消失不见,恢复到一贯的冰冷僵硬表情。 她缓缓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看去。 身侧青莲圣女双手结印,如青莲绽放盛开,牵动精气神意不断攀升,和她一起深入探查感知被山林遮挡的远处。 唰! 无数幽玄诡丝向四面八方蔓延,还有许多寻隙而入,就像是密密麻麻的大树根系,与大片山体紧紧相连,融为一体。 “不,并不是这块山石在动。” “而是大片山林都在震颤。” “眠龙镇附近有宗师武者争锋,所引发的动静甚至传递到了此处。” 云虹缓缓开口,声音重重叠叠,完全不是之前温柔明媚的少女声线。 就像是不知多少人,在密闭空间内同时发声。 下一刻,她忽然闭上眼睛,七窍中涌出大团透明诡丝,闪电般没入风雪茫茫的夜空,分成七个不同方向直刺苍穹。 “神意现,天下乱。” “眠龙镇内神意已现,却仿佛被某种可能存在,也可能并不存在的气息完全压制了下去。” “如此纯粹浩大的梵天灵意,金帐王主似乎要全力出手。” “剑阁、青莲、玄武、密教,还有其他交织纠缠的宗师气机,看来围绕着那道神意的争夺,他们已经开启了最后的战端。” “不过这些都和我们无关,在斩尽枝蔓,完成众灵合一前,其他一切都是邪魔外道,吾等只会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唰! 所有幽玄诡丝无声收回,柔和笑容再次浮现面庞。 云虹澹澹说道,“你还要去眠龙镇吗,那里阳极大宗师对决争锋,就算是将你们整个九圣门都填进去,那也翻不起一星半点的浪花。” 黑袍老者艰难摇头,“不,不去了,多谢姑娘提醒,在下这就返回宗门。” “那就一起去吧,刚刚听你所言,我们对九圣门的典籍生出了许多兴趣,尤其是关于九圣传人的山中纪事,正好借此机会过去借阅观看。” 云虹向前走出几步,却又毫无征兆停下。 她缓缓转身,安静无声注视着黑暗山林,目光中渐渐现出一道残缺不全的身影。 “罗师伯重伤至此,看来已经退出了对于那道神意的争夺。” 云虹微笑说道,“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师伯看似吃了亏,最终却有可能还是赚了。” 说到此处,她忽然闭口不言。 “你不是罗师伯。” 云虹垂下眼睛,注视着在地面慢慢涌动的诡丝,“所以说,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声桂中丞?” “罗掌门重伤,也就给了我挣脱禁锢的机会。” 罗青隽口中发出沙哑干涩的男子声音,“只是罗掌门也好,桂中丞也罢,都不过是一个称呼的名字而已,云虹道子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倒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不过云道子刚刚那句话说的很对,留下来争夺神意归属的,下场可能都不会太好,或许还比不过我现在双腿尽断的残疾。” “哦?” 云虹面露疑惑,声音却依旧平静澹漠,“那里有金帐王主和玄武道主两大法境高人,还有洪老供奉、西极剑师、青莲法王等开始领悟法的灵境圆满大宗师,难道还能有谁让他们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桂书彷刚想说些什么,却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相隔一段距离,正穿越风雪山林,从远处狂奔而来。 “四象殿洪老宗师,青莲妖教法王,他们两个怎么搅到了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难道是洪舜峑在追杀青莲法王?” 桂书彷微微皱眉,“以洪老供奉一贯的性子,他还能做出这等危险的事情?”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又从另外一侧的山林远处传来。 还伴随着哗哗水声,噼里啪啦仿佛下了一场大雨。 洪舜峑勐地停下脚步,面色惊疑不定朝着那处方向看去。 “如此恐怖的玄武真意,齐太全他们不是还在眠龙镇附近,拼尽全力与武帝交手么,怎么可能瞬间移到了此处?” 章节目录 第327章 饕餮 六月飞雪,必有冤情。 冬日惊雷,非妖即魔。 洪舜峑悄无声息停下脚步。 他立于树后一动不动,转头朝一侧看去。 被山林阻隔的远方,不仅雷声隆隆,似乎还暴雨滂沱,水若倾盆哗哗落下。 寒冬之夜,竟然有雷雨出现? 更重要的是,他还感知到了如假包换的玄武真意,就在那片地方盘旋,而且从一开始的若隐若现,到渐渐变得清晰可见。 所以说,这是有龟蛇风雨相随,出没于九圣山中,才引来了本不该在严冬之夜降临的雷暴大雨? 洪舜峑心中瞬间浮现许多念头。 他眯起眼睛,看着前方那抹极淡的身影,还在山林中飞速移动。 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踌躇不定。 不知道到底是要继续追下去,还是抓紧时间转道而行,避开远处忽然显化的玄武真意。 青莲法王也感知到了这道气息,却还是一路不停,继续朝着九圣山深处急速奔行。 对于青莲法王而言,来时莲花绽放,弱水流淌,尽显神秘飘渺之姿。 去时却极尽仓皇,敛息隐匿,不敢显露半点儿踪迹。 以他的修为和心境,本不应该存在太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但就在这个风雪交加的深夜,青莲法王却觉得自己要被愤怒和悸动所充斥。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愤怒情绪所占据的比例越来越小,渐渐便只剩下了悸动和恐惧,几乎将他整个人尽数笼罩环绕。 百年前的青莲门徒,藏剑阁一死一活两剑师,再加上后面又被席卷进来的四象殿洪宗师,单单将这几个名字放到一处,就意味着这是一场极度危险,也极度混乱的战斗。 平日里的九圣山,怕是连过路的武道宗师都难得一见。 更不要说阴极之上的阳极大宗师,就算是在整个齐州,普通情况下也只有元一道主宁玄真一人而已。 但此时此刻,在这片狭小山林中,一下子便聚集了数位阳极灵境巅峰的武者。 仿佛没有理由,没有目的,莫名其妙便陷入到了一场血腥杀劫之中。 青莲法王同样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而在乱战交锋之中,对于精神和体力的消耗之大,还要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仅要防着活人,更要防着死人。 毕竟有的人虽然死了,却比活着的时候更加难缠。 无论是青莲门徒,还是剑阁长老,都变成了不知伤痛、不知疲倦、没有情绪的战斗机器。 一切都只为了杀戮为目的,不掺杂其他任何杂质,因为纯粹而变得可怕无比。 更让青莲法王头痛的是,两具活尸都是以神意作为内核与驱动力。 这是比弱水真意要高了一个层次的力量,虽然对方的神意有所残缺,并不完整,却也给他带来了不愿回忆的巨大压力。 而当他发现了隐藏在两具尸体内的秘密后,豁出去以身受创为代价,打破了青莲门徒的防御,终于是将其体内的神意承载之物暴露在外。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这并不是战斗的结束,而是更加残酷交锋的开端。 再加上藏剑阁夜殇这个精神病,不看情势、不分敌我乱杀一气,更是将本就艰难的局面一点点推入无底的深渊。 青莲法王本已经有些绝望,准备拖着周围的几人一同步入黄泉,没想到却又忽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有了可以逃生的希望。 他也是没有想到,这次前来九圣山的武者之中,竟然有着一个妖孽的存在。 那人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年纪,却已经阴极阳生,臻至了大宗师的高度层次。 而且还是金刚琉璃之上,阴阳归一的横练大宗师。 不仅以一己之力道,“我理解洪前辈的纠结,也可以帮前辈解决这一问题,只要让我……” 他话没有说完,面上闪过些许讶然,低头看了下去。 噗通一声轻响。 洪舜峑直接跪伏下来,以头触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老奴何德何能,岂敢让公子劳心费力帮我解决问题。” 他头也不抬,越说越快,“老奴自己就想明白了,只要拜在公子门下,唯公子马首是瞻,顿时便心意顺畅,念头通达,整个人就像是获得了新生,再无一丝一毫的迷茫彷徨。” 卫韬微微一怔,“洪前辈如此举动,让我很难做啊。” 洪舜峑停顿一下,小心翼翼说道,“老奴因着年老体衰,生机消退,身上常备大内宫中独有的灵宝大还丹,公子若是饿了的话,可以随意取用服食。” 卫韬又是一愣,沉默许久后叹了口气,“地上太凉,洪老先生起来说话吧。” “在公子的面前,老奴还是跪着说话自在些。” 洪舜峑心弦猛地松弛少许,非但没有起身,反而还跪伏的更低了一些。 “随你,既然喜欢跪,那就跪着吧,不过我的意思是边走边说,免得被武帝他老人家再次追了上来。” 卫韬迎着凛冽寒风,回头看向眠龙镇所在的方向,“现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洪舜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回公子的话,老奴逃出来的时候,眠龙镇的战斗还未结束。 武帝被玄武道主、金帐王主,还有孙洗月拼死缠住,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难以分出胜负。 至于眠龙镇外的宗师,老奴觉得他们的下场或许不会很好,就算能从那些活尸手下逃得性命,怕是也要身受重创、实力大损,就此跌落天然交感化生的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卫韬默默听着,心中浮现出武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掌。 却是依旧想不出,该如何躲开只要出现,就必定会落在身上的那道光。 更不知道突破到破限百段的龟蛇交盘,能不能抵挡住以神意为驱动的皇极印。 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上诸如洪舜峑这样刚刚开始领悟法的武者,已经能够稳操胜券。 不过若是换成玄武道主,亦或是金帐王主,还需要真正和他们打过一场,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法境宗师的对手。 想不明白就暂且不想。 做不到就先放到一旁。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随着实力的提升,日后或许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忽然打断了洪舜峑的话,“洪前辈刚刚说,在去到眠龙镇之前,玄武齐道主找过你一趟?” “是,玄武道主对四象殿内那尊古鼎的云纹很有兴趣。 所以在发现了老奴的行踪后,便专门寻找过来让我演示了一遍。” 卫韬微微颌首,“能让齐道主看重的东西,我也很有兴趣。” 洪舜峑没有任何犹豫迟疑,直接开口说道,“今夜旁观法境对战交锋,又得见武帝人与神交有感,我已经能将道云纹更加清晰显化出来。 公子若是有意,我现在就可以请公子观之。” 见到卫韬点头,他双手各结法印,然后合拢一处,置于身前。 悄无声息间,一片变幻不定的纹路浮现虚空。 犹如一头模糊不清的狰狞凶兽。 卫韬御使观神望气、红莲业火,仔细观察感知。 忽然,他瞳孔收缩一点,内里映照出几道蜿蜒游转的线条。 仿佛组成了一行扭曲的字迹 “状类不常,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 卫韬闭上眼睛,将这行很快消失的字迹默记于心。 他思索良久,缓缓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洪老先生所修的应是饕餮纹。” “老奴查遍了天机府内的典籍,又翻遍了大内宫中的藏书,都未寻找到这片云纹的来历。 仿佛它就只存在于四象殿的那尊古鼎之上,其他地方便再也没有痕迹留存。” 洪舜峑一脸茫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刚刚公子说的,是什么纹?” 卫韬正待开口,话到嘴边又忽然停住。 他停下脚步,转身向后看去,“眠龙镇内的战斗,或许已经分出了胜负。” 章节目录 第328章 随行 一缕细枝嫩芽破开冰雪,钻出冷硬地表。 然后它迅速生长壮大,给附近带来盎然生机。 在这个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深夜,仿佛在九圣山内开辟出来一块福地,内里已经春暖花开,与周围的冰冷肃杀、万物俱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悄无声息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嫩芽开始发散分叉,化作无数蜿蜒游动的透明触丝,很快铺满了更加广阔的区域。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地下缓缓钻出。 就像是一株植物破土发芽,慢慢舒展着窈窕有致的身躯。 而在她的前后左右,又有其他人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很快将这一小片“福地”完全占据。 “桂前辈收敛气机、隐匿身形的法门当真厉害。” “不仅瞒过了青莲法王和洪老供奉,甚至就连后面出现的卫道子都没能发现端倪。” 云虹轻轻一动,身上所有外物便消失无踪,衣衫整洁如新,不见一点积雪浮尘。 她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缺失了两条腿,腰下诡丝涌动的半截身体,面上露出一成不变的平澹笑容。 “不过是一点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罢了,当不得云虹道子如此夸奖。” 桂书彷注视着卫韬消失的方向,语气感慨叹道,“比起青麟山卫道子的惊人天赋资质,恐怖修行进境,老夫这一点能力又算得了什么。 】 想我殚精竭虑、苦苦追寻,数十载的谋划积累,却还比不过他一战过后的感悟提升,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心灰意冷的念头。” 云虹却没有什么惊讶,依旧是平静澹然的表情,“太玄山教门大比,卫道子可是公认的七宗第一道子,有此成就也是应有之意。 就像是当初的孙师姐,所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或许在我们眼中难于登天的事情,在他们那里不过相当于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午后小憩而已。” “他和孙洗月不一样。” 桂书彷缓缓摇了摇头,“孙道子确实称得上是惊才绝艳、状若天人,非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存在,但以我浅薄的眼光去看,她一路走来轨迹还算是有迹可循。 若是让我沿着她走过的道路再来一遍,虽然最大的可能就是半道崩卒,根本没有办法像她一样走到现在,但终归是能够大致知晓其中的主干脉络所在。” 停顿一下,桂书彷的声音忽然变得疑惑,甚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迷茫。 “但是,自从在珞水晒金场第一次接触到卫道子后,其后老夫又数次与其有过接触,却是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举跨过天人交感、阴极阳生两大门槛,成就了阳极横练大宗师。 差点儿忘记了,他现在不仅仅是金刚秘法阴阳归一,而且还将玄武灵明无极全部修行到了天人交感层次,比起单纯的阳极横练,就又难了不止一个层次。” “而更让我无法理解的,则是他所展现出来的那道玄武真意,以及罗掌门与他交手时所感知到的其他武道真意。 毕竟人力有穷而天地无穷,武者纵然天赋资质再强,那也有着人身的极限存在,无论如何都难以打破屏障,但这一点在其身上似乎并不存在。 就像是他这个人根本没有极限存在,所修功法都能够穿透屏障,达到破限的高度层次。” 云虹沉默思索,再开口时声音忽然变得层层叠叠,“那么在桂前辈看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卫道子其实不是人?” “不是人……” 桂书彷眉头紧皱,认真考虑思索许久,终究是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一个动物,看着是老虎,听着是老虎,一切动作习惯也和其他老虎无异,那么它就是一只老虎。 所以换成人也一样,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看,卫道子他就是一个人,即便因为修行玄武真解显化出了少许别样的特质,那也不是其他非人的生灵。” “而且我当年为了将幽玄诡丝重现世间,曾借助巡礼司中丞、天机府参事的职务便利,翻阅查询了大量秘藏典籍,深入细致研究过所有上古传说、神话志异。 里面的内容多有猎奇之意,但却从未有过和卫道子相同的描述,所以说云虹道子的这一猜测,还是做不得准。” 两人说到此处,忽然同时闭口。 又齐齐转头,朝着眠龙镇所在的方向看去。 桂书彷道,“看来他们的交锋已经分出了胜负,我们也该离开了。” 云虹问道,“在桂前辈眼中,眠龙镇的战斗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我不知道,所以不敢妄言。” 桂书彷思索着慢慢道,“如果是生前的武帝,只要他决定要下杀手,那么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阴极还是阳极,甚至是法境大宗师,来到九圣山的武者绝无幸免之理。 不过现在却有些不太好说。 金帐王主承载梵天灵意,且与之交融一体,非是普通法境宗师可比。 玄武道主将龟蛇碎片纳入己身,也有着对抗神意的能力。 孙洗月则是不见不闻,即便面对神意也能部分隐藏形迹。 他们三人若是全力出手,还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毕竟武帝真灵陨灭不存,最多只剩下了一丝执念而已,他御使那道神意对敌,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他本身修持的功力。” 云虹又道,“桂前辈接下来准备如何安排,我们准备去一趟九圣门,看一看当初九圣传人所写的山中纪事。” “我劝云道子最好不要去。” “哦?虽然以前未曾去过,但我们也知道九圣门最强者只是门主一个阴极宗师而已,不过听桂前辈的意思,九圣门里还隐藏着阴极阳生的大宗师?” 桂书彷摇了摇头,“不是有阳极之上的大宗师,而是可能会出现预料之外的危险情况。” 他看了眼云虹身后的几道身影,“即便是你们有青莲圣女和玄武宗师,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桂前辈所说,究竟是什么危险?” “神意现,天下乱。” 桂书彷慢慢说道,“武帝生前所说的这句话,并不是专门针对的北荒之地,而是还有着更加深层次的含义在内。 如果在神意未现,武帝未起之前,去九圣门游览一圈倒没什么,但现在神意已现,那里或许已经变得不再安全。” 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感慨,“自极北冰海返回后,武帝虽然很快陷入疯狂,但对于身后事的安排却大有深意。 就好比他为何不葬于大周皇陵,而非要选择在九圣山中,道子可知其中的缘由?” 云虹摇头,连带着身后所有人同时摇头,“我们没有谁是武帝时期的老人,自然不知道当时他老人家到底有何深意。”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桂书彷的回答却是有些出乎预料,“武帝自葬九圣山,就算是我也是直至此次醒来之后才刚刚知晓,并且深感惊讶疑惑。 毕竟在此之前,我也一直以为他老人家就在大周帝陵,最多是尸身不朽藏于大内宫中,作为护佑武家皇族的最后安排。” “不过今夜我思虑许久,却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桂书彷低着头,思忖着缓缓道,“武帝自葬九圣山,不愿长眠大周皇陵,并非他感觉愧对列祖列宗,而是可能有着两个原因存在。” “第一个原因,九圣山位于齐州南境,比较靠近北荒之地,却又并不算太过靠北,正适合作为迎接神意,监控梵天的地点。 还有第二个原因,当年在武帝踏破北荒金帐,打灭梵天神意时,九圣山忽有天灾出现,他便派了最信任的影内侍等人前去查探,最终也没有解释和结论记录在桉。 两件事结合起来看,至少在百年前的北荒战事完全结束前,武帝就已经对身后事做出了详细安排,然后便在这片荒凉之地一躺百年,直至今时今日才随着神意显现重临世间。” 云虹仔细倾听,沉默思考,“九圣门传承自九圣传人,传说中的九圣又隐居于此山中,所以桂前辈才认为九圣门非是善地,最好离远一些。” 桂书彷微微一笑,“对老夫来说,罗掌门被青麟山卫道子一顿暴打,导致双腿尽断,实力跌落不止一半,所以必须避开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免得深陷其中无法自救。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并不意味着事实该当如此。 云虹道子也可以去更进一步的查探,或许一切无事发生,也有可能会遇到天大机缘,而不是我自以为的危险。” ………… …………………… 云层低沉,越积越多。 出了九圣山之后,天气似乎变得更加糟糕。 虽然已经到了黎明时分,却依旧黑暗阴沉,不见一丝光亮出现。 一场更大的暴风雪正在酝酿,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席卷整个天地,将一切都笼罩在白色冰雪深处。 两道身影在荒野中快步而行。 风雪越来越大,却无法影响到他们分毫。 任凭在远处如何鬼哭狼嚎,却始终无法进入到两人近前,周身数尺之地完全是一片风平浪静之景象。 “洪前辈的归虚演法确实高明,不合你的心意,就连风雪都无法进入。”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真心实意赞叹了一句,“倒是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句古老谎言,说的便是风能进、雪能进,皇帝不能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洪舜峑心中瞬间转过不知多少念头,生出了诸般想法。 他当即恭声回道,“老奴对公子的忠诚上天可鉴,绝对没有任何的欺骗之言。” 卫韬似笑非笑看来一眼,“洪前辈不需要这么紧张,你就算真的骗了也没关系,最多也就是让我有些失望,感慨一下自己识人不明、有眼无珠,然后将你直接打死而已。” 洪舜峑蓦地一个寒颤,似乎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嘴唇翕动一下却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来。 卫韬对此浑不在意,随口转移了话题,“洪前辈与九圣门老门主相熟,说要带我去那里暂避武帝之威,顺带询问一下他们知不知道九圣山帝陵之事,现在还有多远的距离?” 虽然天气严寒,他浑身上下却都一直向外散发着熊熊热浪,就如同一只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炉。 这都是灵药大还丹的功效,极大缓解了他如期到来的饥饿感。 但因为保证安全的缘故,每粒丹丸都被卫韬捏碎一人一半,如此便导致了洪舜峑服食大药过量,他却还颇有些欲求不满。 如此才在洪舜峑的建议下,准备前往九圣门一趟。 不过他的主要目的却不是其他,而只是想要化缘吃顿便饭。 先填补完龟蛇交盘破限百段之后带来的巨大亏空,接下来才能继续功法的提升。 状态栏内还有三十多枚金币。 每每想到空有这样一笔巨款而无法使用,卫韬心中便火急火燎,犹如猫抓一样难受,恨不能下一秒就进到九圣门中,借用他们一点药材丹丸补益自身。 洪舜峑大致估算一下距离,“回公子的话,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最多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达九圣门。” “还要一个多时辰。” 卫韬平静心情,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那最好能再快一些,因为我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耐心。” 忽然,他毫无征兆停下脚步,朝着一侧看去。 洪舜峑眉头皱起,几乎不分轩轾转头,目光落在了相同的地方。 那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轰! 风雪涌动,拳势滔滔。 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卫韬一拳迫开风雪,刹那间便将大片荒野地面清空。 但是,拳势过处空空荡荡,毫不着力。 他遵循着心中那丝感应,这一击明明覆盖了不小的区域,最终却还是无功而返。 一拳过后,卫韬骤然由极动转为极静。 目光穿透再次落下的茫茫大雪,缓缓环视前后左右。 不见不闻,不触不临? 他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又当即被自己否定。 孙洗月的不见不闻,并不是这种感觉。 那么,到底是谁? 下一刻,眠龙镇内那个只出现了一瞬时间,随即便消失不见的红袍老太监浮上心间。 思及此处,卫韬叹了口气,“我一直没有发现,洪前辈也没有发现么?” 洪舜峑微微躬身,“追踪者应该是一直在武帝身边服侍的影公公,老奴也是在公子有所反应之后才突生警觉。 影公公人如其名,所修的功法名为如影随形,一旦施展出来便如同行走于阴影之中,就连阳极宗师的天人交感都要被欺骗。” 卫韬点点头,毫无征兆再次出手。 刹那间跨过十数丈距离,将大片灌木丛夷为平地。 但是,此次攻击依旧毫无所获。 没有捉住老太监的一片衣角。 就在此时,他忽然目光一凝。 看到眼前飘飞的雪花,无声无息从中分开,变成左右完全对称的两片。 卡察! 仿佛有一声轻响,就在他的心中直接荡开。 然而当他仔细辨别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听到。 唯有呼呼风声,穿越旷野而过。 卫韬屏息凝神,抬手摸了摸脖颈。 那里莫名有些发痒,似乎被一根发丝轻轻拂过。 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痕迹。 他忽然有些烦躁。 如影随形,却又难以看到的敌人。 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出现,神不知鬼不觉就已经落在身上的攻击。 非是孙洗月的不见不闻,却又和不见不闻一样难缠烦人。 如果不是阴阳归一的横练之躯,再加上破限百段的龟蛇交盘,刚刚只是这一下,怕是就能斩掉他的头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道流血的伤口都没能割出。 不远处,洪舜峑却是心中一跳,额头甚至冒出细密冷汗。 他可不是阴阳归一的横练大宗师,可以对这种程度的攻击直接视而不见。 如果影公公刚才选择了他作为攻击对象,后果将不堪设想,就算不死也要见血受伤。 没有任何犹豫,洪舜峑当即将精神凝聚一处,力量融为一体,不顾消耗归虚演法,将周身所有其他外物尽数排斥出去。 卡察! 又是一声或许存在,也可能并不存在的轻响。 卫韬挠了挠左侧面颊,目光掠过如临大敌的洪供奉,继续寻找着如影随形的影公公。 数个呼吸后,忽然刺啦一声裂帛脆响。 顿时打破了除风声外的沉默寂静。 卫韬缓缓低头,看着所穿黑袍裂开的一道口子,心中陡然怒火升腾。 轰! 毫无征兆的,黑暗便于此时轰然降临。 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陡然风停雪住,死一般的沉闷寂静。 又有无数猩红触丝透体而出,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生长蔓延。 紧接着,氤氲雾气升腾,将所有一切尽皆掩盖在内。 但是,感知之中却依旧空空荡荡,没有发现与神意相关的任何痕迹。 卫韬眉头皱起,面上多出几分凝重表情。 如果能够发现对方的踪迹,或许只需要不到一个呼吸时间就能结束战斗。 可现在摆在面前的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难题。 更重要的是,影公公大概率是武帝的眼线。 若是一直耽误下去,有可能就会等来武帝的出现。 卫韬闭上眼睛,回忆孙洗月与影公公交手的全过程,寻找着对方可能存在的破绽。 刺啦! 黑袍再次被割出一道口子。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很快就变成了丝丝缕缕的布条。 卫韬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 心中忽然闪过些许明悟。 “我大致明白了。” “洪舜峑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对的,就算是阳极宗师的天人交感都要被欺骗。 所以说影公公的如影随形,从头到尾都在影响着我的感知,所以才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 “那么,要破开他的如影随形法门,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 卫韬忽然一声暗暗叹息。 如果仅仅是面对一个影公公,他宁愿和对方一直这样耗下去,看一看到底谁才更加持久。 而不是用刚想到的办法主动出击。 但是,影公公是武帝的内侍,若是他们之间能互通消息,那他就已经处在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必须用最快速度将其解决,然后当即远离此地。 想到此处,卫韬反而闭上了眼睛。 整个人在此时此刻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不远处,洪舜峑蓦地一个激灵。 下意识朝着卫韬所在的方向看去。 在他的感知中,不远处的黑暗忽然不再涌动。 取而代之的则是令人心季的死意。 还有吞噬吸收一切生机的大恐怖,就从黑暗最深处溢出。 咕冬! 洪舜峑喉咙涌动,怔怔看着那道被黑暗淹没的身影,心中忽然闪过玄武道主的面孔。 回忆起在去往眠龙镇之前,被玄武道主所支配的恐惧。 但就在下一刻,就连玄武道主的身影都消失无踪。 一股更大的恐惧悄然从心底升腾。 洪舜峑知道,这是自己接连两次被击败后,心境已经出现了裂隙,所以才会受到如此巨大的影响。 但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更无法从这种影响中摆脱出来,只能是任由其完全笼罩心灵。 “他还是不是人,如果不是人的话,又会是什么?” “玄,玄武……” “老夫竟然亲眼看到了玄武!” “他就是玄武,玄武就是他!” 轰! 黑暗忽然再次恢复了涌动。 其中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袍身影,正在踉跄向后退去。 紧接着,一双猩红眼睛勐地亮起,牢牢钉在了那个干枯扭曲的身体上面。 轰隆! ! 陡然一道惊雷炸响。 两道身影在风雪深处遽然对撞。 在洪舜峑眼中,只看到红衣红袍的影公公被卡住脖颈,按在地上一路向后狂飙突进。 沿途泥沙积雪剧烈炸开,撞碎不知多少大石,直至在荒野之中留下一条长愈百丈的笔直壕沟,才算是风暴消散,最终停歇下来。 不久后,一道红衣红袍的身影缓步而来。 洪舜峑只看到了那双猩红眼眸,陡然感到一股绝大恐惧涌上心头。 在他的感知之中,并不是一个人正在走来,而是充满死意,还要吞噬生机的龟蛇交盘尸体,占据了所有的视线,甚至马上要将他盖压笼罩。 不自觉的,他再次跪伏下来,以头触地不敢言语。 “我虽然穿上了影公公的红袍,但并不是他,洪前辈为何还会如此害怕?” 卫韬在数丈外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又是一声叹息,“原来如此,不过洪老先生还是不用害怕,毕竟我现在还能分得清,自己并不是龟蛇交盘的玄武尸体。 就算是将来分不清了,那也要做脚踩龟蛇的真武大帝。” 章节目录 第329章 九圣 黑云厚重低沉,仰望有如山岳横空。 挤压摩擦之下,竟然偶有隆隆雷声滚动。 “惊蛰雷动,万物化生。” 齐太全低低叹了口气,从一块破碎山石上坐直身体,缓缓转头朝着一侧看去。 “我怕是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 “原以为在走出那一步后,就已经具备了吞噬吸收神意的能力,可以助我走上更高层次的道路,没想到却还是功亏一篑,甚至差点就要被武帝一记记皇极印打散了身体。” 他慢慢说着,看着旁边的空地。 虽然那里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却依旧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悄无声息间,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风雪之中。 孙洗月微微躬身一礼,“如果只是单独的神意,道主身具龟蛇交盘,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即便无法将之吞噬吸收,至少也不会伤重至此。 不过这是被武帝御使的神意,先天便赋予了它特别的意义。 所以说真正厉害的并非是神意,而是大周武帝。” 齐太全笑了起来,“仅剩下一丝执念的帝尸,就站在了这般高度层次,由此便可以想象,百年之前的武帝本人,究竟强到了怎样的程度。” “百年前的当世第一,举目无敌,自然不只是说说而已。” 孙洗月朝着北方看去,“若不是留存在帝尸内的执念还是心系北荒,带着麾下活尸一路追寻拼死逃生的金帐王主而去,弟子和道主或许还没有这么容易脱身。” 说到此处,她忽然问道,“在道主看来,金帐王主能否摆脱笼罩在头海外三岛内有神树,正好过去看一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齐太全微微颌首,“老夫本打算前往南疆,不过既然武帝已经北上,倒是可以跟在后面进入北荒。 若是他真的能再破金帐,斩灭梵天,或许梵天灵意便会因此四分五裂,如此大变之时,既是危险,也可以称得上是机缘,就看如何把握了。”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如果不着急的话,你也可以去凌云岗转一转,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发现。 我总觉得武帝选择九圣山作为帝陵,或许和大周开国之战时遇到的九圣传人有些关系。 还有百年前九圣山发生天灾的时间,恰好和武帝踏破金帐,斩灭梵天重合,这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联。” ………… …………………… 九圣门并不在九圣山中。 而是位于三百里外的凌云岗。 与九圣山、赤山城连成一线,恰好位于两者的中央。 九圣门自大周立国之初开宗立派,至今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的传承。 在曾经的辉煌过过后,虽然渐渐有些没落,但因为有着直指武道宗师的法门,却一直能跻身于武道大派的行列,没有像其他许多门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韬此时已经到了凌云岗近前。 眺望着前方那座被皑皑白雪覆盖低矮石岗,他不由得想起诸多往事。 认真算起来,他和九圣门也有过两次接触。 第一次还是在清风观时,凌云阁阁主背后便是九圣门的关系。 不过随着监武司陆观察使的到来,溟水河畔与墨香楼一战过后,凌云阁自阁主肖近云以下精锐尽丧,从此便沦为了珞水城末流的势力,很快被其他帮派瓜分殆尽,几乎没有什么痕迹留下。 第二次与九圣门的交集,便是在教门大比之前。 卫韬犹记得自己与倪师姐乘船路过,恰好遇到周师傅与红线门的师兄弟,然后将九圣门副门主连同灵明山道子打死,第二天又顺带收掉了商凝妃,一不小心便断绝了灵明山的大比之路。 当初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仿佛已经是相当久远的回忆。 默默想了一会儿,卫韬终究是没能记起九圣门副门主和灵明道子的名字,也只好就此作罢。 他转身看向垂手肃立的洪舜峑,随口问了一句,“洪前辈以前来过九圣门没有?” 洪舜峑道,“四十年前,老奴自北地返回京城,曾在此盘恒数日,和九圣门牧门主相谈甚欢。” 卫韬叹了口气,“这么久的关系了,现在牧门主还活着么?” “回公子的话,当时与北荒一战,牧门主受了重伤,后来没过几年就已经身故。” 说到此处,洪舜峑急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后来继任门主之位的是他儿子牧渊,曾经数次前往京城拜访老奴,又将这段关系维护延续了下来。” “这么说,洪前辈的面子,在九圣门内还算是好使了?” “好使好使,公子放心,莫说我们只是过去打探消息,就是一直呆在他们家不走,也没谁敢说一个不字。” 卫韬点点头,“我们此番拜访,打探消息倒是次要,主要是让洪前辈和许久不见的朋友叙旧,顺便在这里吃顿便饭休整一下。 所以进入九圣门后,一切交涉都以洪老为主,洪前辈对这一安排意下如何?” 洪舜峑小心观察着卫韬的表情,“还请公子放心,老奴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帖顺畅。” 卫韬微微一笑,话锋忽然一转,“离开九圣山后,洪前辈的修为似乎又有进境,看来此行获益匪浅,当真是可喜可贺。” 洪舜峑躬身一礼,“托公子的福,老奴才能打破心结,有了少许的提升。” “托我的福?” 卫韬不由得一怔,“洪老是在和我开玩笑么?” “没有,老奴岂敢开公子的玩笑。” 洪舜峑认真道,“此次九圣山之行,老奴先后败于齐道主和公子之手,一开始确实是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有境界跌落的可能。 但后来我却是想通了,若要成就化神噬灵、外物归虚之法,并不一定非要死盯着非我莫属、坚刚不夺的精神意志。 毕竟强极则辱、极刚易折,归虚演法虽然是要排除其他一切,但只要将无法排除之外物当成是自己的东西,一下子就解决了耿耿于心的大难题。” 卫韬默然许久,才有些疑惑道,“这样也可以吗?” “老奴觉得还好,自从想通了之后,顿时便心意顺畅,念头通达,就连横亘在前面的那道屏障,似乎都变薄了一些。” 卫韬在凌云岗下停住脚步,眉头皱起陷入思索,“洪前辈自悟精神胜利法,能够第一时间找准自己的位置,在合适的时机做出最合适的选择,若是真能以此踏足归虚演法的境界,倒是不失为一桩美谈。”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九圣门前。 卫韬便在此时退开一步,将洪舜峑让到身前,欣赏观察着凌云岗上的雪景。 值守弟子通禀后不久,一个青衫老者带着几人快步而来。 “晚辈牧河,见过洪前辈。” 青衫老者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是牧河啊,伱哥哥牧渊呢?” 洪舜峑背负双手,微微点头,尽显阳极大宗师气度姿态。 牧河恭敬回道,“回前辈的话,家兄此时正在闭关,晚辈已经着人去叫了。” 起身后,他看向洪舜峑身后,目光落在那道袖手而立的年轻身影上面。 一眼之下,他心中不由得就是一跳,身体也抑制不住紧绷起来。 甚至没听清洪舜峑又说了什么。 此时此刻,牧河心中充斥着极其矛盾的诡异感觉。 站在洪舜峑身后的红衣年轻人,看其装束打扮应该是个小厮亲随,也有可能只是个宫中的小太监,根本不值得投以太大的关注。 但意识深处的莫名感觉一直在提醒着他,对方危险,很危险,非常危险。 甚至要比身为阳极大宗师的洪舜峑,还要更加危险许多。 牧河努力凝神静气,竭尽全力压下心中的惊讶与冲击,至少保持住了表情的平稳无波。 而随着卫韬将目光投注过来,牧河的不安也越来越浓,直至占据了全部心房。 下一刻,细密的冷汗已经从他后背渗出,迅速连成一片。 虽然只是被盯着看了一眼,牧河甚至觉得周围温度都降低了几分,整个人如置冰窖,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凉。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是一头待宰的羔羊,暴露在了正在捕食的猛虎面前。 若不是身后便是山门所在,他或许早已经有多远就避开多远。 牧河暗暗呼出一口浊气,努力收敛心神,满脸堆笑将两人往门内引去。 卫韬看着九圣门的牧副门主,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神色。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跟在后面,很快来到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院落歇脚更衣。 一刻钟后。 牧河带着洪舜峑前往宴客厅。 卫韬则得偿所愿,被一位九圣门长老领到了内库之中。 里面的东西倒是琳琅满目,对于一个武道门派而言也确实珍贵,但明显都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他继续向里面走,直至走到最后,却还是不见补益元气丹丸的踪影。 九圣门长老跟在后面进来,见卫韬对一应珍贵灵药竟然视若无睹,表情也是颇多疑惑。 卫韬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可能洪供奉没有说清楚,我需要的只是最普通的补气益元药材丹丸,而不是这些东西。” 只是补气益元的丹丸? 九圣门长老一愣,过得片刻才道,“如果公子说的是本门的凝元丹,这两间秘库中确实没有,一般都在普通仓库里面存放。” 他面色惨白,开口说话更是腔调奇特,就像是口中含着一粒石子,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的感觉。 “那就劳烦前辈了。” 卫韬微微皱眉,没有任何犹豫便出了秘库大门。 看来除了副门主牧河外,这位九圣门长老似乎也有些古怪。 无论是表情和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都给他一种莫名诡异的感觉。 不过都无所谓了。 他来到九圣门的主要目的便是弥补亏空,然后才能展开后续的修行。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九圣门内的武者就算再怪,也和他无关。 仿佛是被卫韬的眼神吓到,九圣门长老以最快速度带他来到了普通库房。 嘭! 大门被卫韬从里面紧紧关闭,把一脸呆滞茫然的九圣门长老挡在了外面。 架子上的凝元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饥饿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满足与幸福。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一千一百。 状态:破限百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卫韬向口中塞进一把凝元丹,直接选择了是。 神秘气息迅速注入身体,血网窍穴开始涨缩,连同服食的药力一起吸收进去。 他沉浸在这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中,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金币一枚枚消失。 不知不觉间,龟蛇交盘已经来到破限一百零九段的进度。 卫韬便在此时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新出现的金色字迹上面。 “是否消耗状态栏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是。” 唰! 状态栏陡然模糊,十二枚金币瞬间消失无踪。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将一整盒凝元丹倒进口中。 酝酿了许久的暴风雪终于降下。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九圣门变得愈发死气沉沉。 凌云岗边缘的一座僻静小院。 “先生,四象殿洪舜峑忽然前来拜访,身边跟着一人实力层次不明,却是给我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牧河关上房门,整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我知道了,先不去管他们。” 悄无声息间,一盏青灯亮起。 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抬起头来,看向了单膝跪地的牧河。 男子身材颀长,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不仅可以清晰看细密的血管,里面似乎还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涌动爬行。 牧河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从男子身上移开,落在另一张木椅上面。 他的兄长,九圣门主牧渊双手扶膝,端坐不动。 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虚空,许久都没有过一次眨动。 “武帝终于带着那堆尸体离开了。” “两百多年前,师祖承载九圣之灵出山,却被大周国师出手击败,之后千里追杀终至陨灭。 百年前,太师傅于避世之地心有所感,以为时机已然到来,却没想到被将死的武帝打落尘埃。 其后本门又隐忍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天的到来,可以将九圣之灵的种子布下,等待它们的生根发芽。” 男子低低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只要能够成功,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死人,死多少人,死的将会是谁,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先生,药已经熬好了。” 一个明媚少女从外面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药罐。 “放那里吧。” 男子指了指牧渊身前的桌面,“我将你父亲和叔父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你会恨我吗?” 少女垂下眼睛,“回先生的话,能为九圣奉献生命,这是我们求之不得的至高荣耀。” 男子点点头,打开药罐的盖子。 黏稠的汤汁内,隐约可见无数翻滚涌动的细小虫虿。 “喝了它吧,九圣之灵与你我同在。” 从上周五开始,连续几天加班,明天终于能恢复正常了大概。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30章 暗算 黑云低垂,天色晦暗。 虽然只是中午时分,却已经犹如夜幕降临。 九圣门内,宴客厅灯火通明。 暖炉安静燃烧,屋内温暖如春。 和外面的狂风暴雪形成鲜明对比。 洪舜峑端坐上位,一左一右分别是牧渊牧河陪同。 除此之外,就只有牧渊的两个亲传弟子在旁斟酒布菜,其他的长老执事,根本就没资格进入屋内待客。 牧渊牧河同时举杯,“洪前辈到访,本门蓬荜生辉,当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你我叔侄一般的关系,再这么客气就生分了。” 洪舜峑哈哈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彷若一道火线顺流直下,却又清爽宜人,甚至带来一种生机勃勃、万物竟发的莫名感觉。 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数个呼吸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当真是好酒。” “此酒名为九圣之灵,是本门以多种灵药秘制而成,洪叔若是喜欢的话尽可以多喝几杯。” 牧渊笑了一下,又将酒杯斟满,“还有这桌药膳,也是专门为洪叔准备,您可以尝一尝味道如何。” 洪舜峑夹起一快冬日里少见的青蔬慢慢吃了,眼睛不由得一亮,品味着从未有过的鲜香味道。 接连喝了几杯酒,又吃了不少菜,他才意犹未尽放下餐具,接过牧渊刚刚盛好的一罐质如琥珀的浓稠药粥。 只嗅一下便觉香味扑鼻,再尝一口更是令人难以抗拒的绝品滋味。 洪舜峑很快将药粥喝完,回味着唇齿留香的美妙感觉,抬头看了两边一眼。 他由衷感慨赞叹,“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却是从未吃过如此珍馐佳肴。 此时回想一下,不论是大内御膳房还是其他什么百年老号,和你们九圣门的后厨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最重要的是,吃了这罐药粥,竟然能给老夫的身体都注入一丝生机,不错,很不错。” “洪叔若是喜欢,那就多吃一点。” 牧渊面露笑容,转头朝着门外看去,“我们只怕怠慢了洪叔,还有随洪叔一起过来的那位小友,直到现在都还在库房内呆着,刚刚舍弟去看了一眼,却也不敢敲门搅扰。” 洪舜峑只是一笑,浑不在意道,“我这关门弟子自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优点是一心一意专注武道修行,缺点同样是太过一心一意专注修行。 所以说啊,他时不时就会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神游物外入定修行,不用去管他就行。” 牧渊帮忙续满酒杯,“洪叔话是这么说,不过法公子也是本门的贵客,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呆在库房终究不是待客之道。 不若我和舍弟再去一趟库房,怎么也要将法公子请来一起吃饭。” “你们千万别去搅扰他。” 洪舜峑心中突的一跳,当即低头喝酒掩饰过去。 “我那徒弟就是个倔脾气,最不喜欢被人打断思路,很多时候连老夫都有些无奈无语,却又无计可施,每次都是等他自己回过神来。” 停顿一下,他想了个办法,“你们就照着这个席面再做一桌,等他结束入定后就送到客房,这样就算是解决了所有问题。” “那就按洪叔的意思办。” 牧渊点了点头,叫来在旁侍立的亲传弟子耳语几句,紧接着又举起了酒杯。 宴客厅内欢声笑语,库房之中沉闷寂静。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又打开一盒凝元丹,送入口中咀嚼咽下。 这种提升后补益自身的满足感觉,让他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状态栏内,龟蛇交盘已经来到新的高度。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一千二百。 状态:破限一百一十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卫韬观神望气,内视己身。 体内血网扭曲纠缠,早已经远超第一幅洗月图录,复杂到连卫韬都头晕脑胀的程度。 各处窍穴节点不停涨缩,又以交织纵横的猩红丝线相连,随着他观察角度的不同而旋转变幻,忽明忽暗。 而其间最亮的几颗星辰,则一直向外投射冰冷死寂的寒光。 仔细感知片刻,随着它们的律动,仿佛要将周围一切都吞噬吸引进去。 “北宫玄武、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卫韬心中动念,驱动血网,将这七颗最亮的星辰连为一体。 以最为深入细致的方式,沉浸感知七宿对应主窍的呼吸脉动。 毫无征兆的,他眼前倏然一花,现出一幕光怪陆离的场景。 卫韬感到自己似乎在黑暗虚空中急速穿行。 周围闪耀着钻石般的点点繁星。 还有一道道缥缈虚幻的血色长虹交错而行,甚至带动了繁星的每一次明灭闪动。 此时此刻,卫韬心中忽然升起一道明悟。 他从一开始便猜测长虹就是血网,繁星便是窍穴节点。 却是直至现在才明白,他认为自己在翱翔穿行,其实是血色长虹驱动繁星,漂浮游荡在无尽虚空之中。 卫韬不知疲倦,一直向前。 仿佛在极遥远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时光如水,逝者如斯。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或许在现实中只是短短一瞬。 卫韬忽然停了下来,目光中映照出一尊百首千臂,令人难以直视的庞大扭曲躯体。 它被暗澹黄色光芒笼罩,静静悬浮于黑暗之中,向外散发着莫名压抑的恐怖气息。 靠的更近一些,卫韬便又看到,它的体表遍布密集裂纹,就像龟蛇交盘尸体一样充满死意,却似乎又在其中隐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机。 卫韬陷入思索,总觉得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场景。 忽然,一道回忆犹如闪电,陡然驱散黑暗,照亮大片迷惘。 “我遇到过削减弱化版的梵天大醮,显化出来的就是有很多条手臂的灵意。” “所以说,这尊仿佛丑陋缝合怪一样的身躯,很有可能就是梵天灵意的具象化表现。” “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百首该当对应着北荒百族。 那么数不胜数的手臂呢,固定住了那尊扭曲缝合躯体,还给人带来相当程度的压迫感觉,难道对应着北荒全部的武者?” 解决了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便又浮上心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正在提升龟蛇交盘,最后感知到的却是梵天灵意相关的存在。 难道玄武真解和北荒梵天,两者之间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还是说,金帐王主与大周武帝交锋,导致梵天灵意出现了大的变故,所以才会影响到了他的精神。 卫韬想了一下,很快将这一念头抛至脑后,转而开始思考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如何从现在的情况下得到足够的好处。 不知不觉间,他又靠近了一些。 就要接触到最外围的暗澹金光。 “这是就是散逸而出的梵天灵意。” “或许那些北荒武者接引降临的金色光芒,便是从中分出。” “恩!?” “倒是有些出乎预料,为什么我一个承载梵天恶念之人,竟然能从金光中感觉到些许亲近卷顾的意思?” “难道说,我现在转身一变,直接从梵天恶念缠身,成为了大梵生天卷顾之人?” 卫韬心中疑惑,尝试着又向前靠近了一些。 果然有了愈发清晰的亲近感觉。 仿佛只要他愿意,便可以接引梵天灵意降临,而且能够申请到的“额度”,还要超过了当初的金帐皇子荒辰。 “我真的成了梵天卷顾之人。” “所以才能感知到这尊金光环绕、千臂百首的缝合怪,而不是由于提升龟蛇交盘的原因。” “简直是离谱,亦或是大梵生天瞎了眼,才会将我拉进了它的组织之中。” 】 卫韬满是惊讶,一头雾水。 完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拳法大成以来,他打死了不知多少北荒上师,就连皇子皇女都宰了不止一个,不久前还一直梵天恶意缠身,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受到梵天卷顾才对。 “北荒武者越强,梵天灵意越强。 如今我也是正经八百的密教上师,而且是左右金刚护法的高度层次,莫非是大梵生天终于看到了我的巨大潜力,这才慌里慌张抛来了橄榄枝?” “似乎有些不对,大梵生天并无自主意志,不能将它拟人化来思考。 并且我成就阳极横练宗师已经有几日时间,如果确实是这一原因,早在那时就应该成为梵天卷顾之人,而不是一直拖到了现在,中间还经历了眠龙镇之战,硬捱了武帝两记皇极印。” 思及此处,他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百年前武帝击破梵天大醮,斩灭梵天神意,绝对算得上是北荒梵天的头等大敌。 而我在九圣山与帝尸交锋,以遍体鳞伤为代价,在其掌心留下了一道伤口,或许这便是梵天恶意退散,亲近卷顾到来的唯一原因。” 卫韬一边感知梵天灵意,一边漫无目的想着。 遵循着那若隐若现的亲近感觉,距离暗澹金光越来越近,直至渐渐没入其中。 在这一刻,他莫名体会到了极度熨帖的舒爽感觉。 就连阴阳归一的金刚玄功,也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按捺住喜悦的心情,卫韬愈发深入感知,甚至想要尝试将其中一片区域的金光纳入自身掌控。 这是从龟蛇交盘得到的灵感。 在将龟蛇交盘提升至破限百段后,他便生出了一种我即玄武,玄武即我的诡异感觉。 因为模湖了玄武真意与自我意志的界限,卫韬对此颇为抗拒,一直都在思考解决的办法。 此次莫名其妙成为梵天卷顾者,顿时给了他一个可以尝试的思路。 卫韬心神沉浸其中,在金色光芒内越入越深,距离那尊百首千臂的扭曲身影也越来越近。 毫无征兆的,他陡然一个激灵。 从物我两忘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彻骨的大手死死攥住,然后狠狠握紧,挤压,旋转。 还有无数繁乱杂念涌入,几乎要挤爆了他的意识。 这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混乱恐怖, 梵天灵意太过庞杂强大,仅仅是稍微靠近那具不知死活的扭曲缝合躯体,整个人的精神意志便几乎为之爆裂,心中甚至无法翻起哪怕一个念头。 唰! 黑暗退去,所有一切都消失无踪。 卫韬缓缓揉捏着眉心,下意识地又抓起几粒凝元丹送入口中。 欲速则不达,骤进祇取亡。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循序渐进才是正道。 卫韬默默想着,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并没有急着从库房内出去。 而是停在了这里,开始了新一轮的提升。 这个地方很不错。 只要将大门从里面锁好封死,不仅可以遮风挡雪,更重要的是清幽安静、补给充足,正适合躲进小楼成一统,用来闭关专心修行。 如果不考虑武帝会否追来,甚至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至于九圣门副门主和长老的奇怪表现,已经完全被卫韬抛之脑后。 怪不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只要没有搅扰到他的修行,就算是外面的人全都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无声无息间,又是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将龟蛇交盘向上提升了一段。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金币一枚枚消失,龟蛇交盘不断向上攀升。 直至来到破限一百一十九段,才被卫韬暂且停了下来。 没有继续突破下一道屏障。 加上自然增长的一枚,以及从影公公那里得到的收获,状态栏金币现在还有三十余枚的数量,自然能够支撑起下一次破限的提升。 但是,阻止卫韬的并不在于金币的消耗,而是龟蛇交盘对于自身的影响。 已经到了必须加强其他武道真意,对其进行平衡的程度。 不然的话,他真有可能会精神分裂错乱,分不清本我与龟蛇尸体的区别。 金刚玄功应该可以提升,只是缺少了几根骨头作为媒介。 灵明九变不满足条件,这里也不适合将灵明宝玉拿出来观想参悟。 无极散手缺失更深层次的乾坤篇,现阶段已经走到了终点。 得自云虹的玄冰海秘法,还是看不懂到底讲的什么东西,同样放弃。 至于元一道的混元三篇。 卫韬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将之搁置一旁。 不久后,他将目光落在了业火红莲和皇极法印上面。 九圣山一行,他先后接触了青莲圣女和妖教法王,对于弱水真意有了更深的体悟和理解,应当可以将业火红莲向上提升一个层次。 而在眠龙镇一战过后,武帝的皇极印给了他很大震动,也打开了继续修行此法的全新思路。 如果能走通的话,或许便可以再次天人交感,成就大周皇家宗师。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现眼前。 卫韬决定先将业火红莲推升至进无可进的层次,然后再去专心思考推演皇极法印的修行。 就在此时,忽然卡察一声轻响。 库房的门被推了一下,内锁碰在了搭扣上面。 卫韬本不想理会,但在响过三次后,他还是过去打开了锁头。 一个窈窕纤细的倩影站在门外,手中打着的纸伞根本无法挡住风雪,小半边衣衫都已经湿透。 她屈膝一礼,柔柔说道,“小女子牧澐,家父让我来问公子一下,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是给您送到客房,还是将库房收拾一下,好让公子在这里用餐。” “牧小姐不必客气,我回客房吃就行。” 卫韬出了库房,和她一起没入疾风骤雪之中。 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九圣门人,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很快来到客居的院落。 屋内已经摆好一台席面,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还有暖炉旁静静燃烧的熏香,更是让整个房间温暖如春,清新怡人。 牧澐倒好两杯酒水,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餐桌对面,“小女子敬公子一杯。” 她举杯遥敬,仰头一口饮尽。 卫韬深吸一口醇香的味道,就已经觉得神清气爽,似乎连身体都轻盈了几分。 他道了声谢,却只是安静沉默坐在那里,既没有举杯,也没有动快。 牧澐慢慢放下杯子,抬头看了过来,“公子为何不喝,是嫌弃酒水不好么?” 卫韬摇了摇头,“酒是好酒,就是用料有些太杂,反而坏了原本应有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我这就去给公子换一种灵酿便是。” 牧澐缓缓站了起来,身上所穿的外衣忽然向下滑落少许,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双肩。 她微微向前俯身,盛了一碗药粥,“公子稍待片刻,可以先用一点药膳,祛除一路走来的风寒。” 卫韬接过药粥,依然将之置于一旁。 沉默一下,他直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叹了口气道,“牧小姐不用麻烦,我现在不渴也不饿,坐着休息一会儿就好。” 牧澐眼中波光流转,轻轻撩起散落在耳畔的秀发,忽然带着一丝羞怯低下头去,“公子觉得,我好看吗?” 卫韬又叹了口气,“好看不好看先放一边,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九圣门的待客之道,一向如此么?” 她语气幽幽,惹人生怜,“公子在说些什么呢,妾身有些听不懂呢。” 卫韬垂下眼睛,斟酌着慢慢说道,“对于贵门的盛情款待,尤其是开启库房大行方便之门,让我很是感激。 所以说,不管你们到底有多奇怪,我都没多问一句,看的就是这份感激的情谊和面子。” 说到此处,他收敛笑容,语气转冷,“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也懒得管你们关着门在搞什么。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千万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惹事,尤其是别惹到我的头上。 这样我也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你们当成个屁,给轻轻的放了。” “但是,给了脸面,你最好把它稳稳接住,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不顾我的提醒,非要不知死活一意孤行。 那就别怪我出手毫不留情,什么九圣门、洪舜峑,在我这里都一视同仁,没有任何用处。 我说的话,牧小姐可听清楚了?” 牧澐一动不动安静倾听,脸上却是一点点泛起莫名笑容。 她拉好衣衫,慢条斯理说道,“看来二叔说的不错,公子确实不是普通人,连洪舜峑都没能发现的秘密,却被公子一眼看出了端倪。” 卫韬眉头皱起,“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懂?” 陡然哗啦啦一阵脆响。 餐桌被掀翻了,杯盘碗碟洒落一地。 各种汤汁酒液四散飞溅,将牧澐淋了个满头满脸。 “听不懂,就别听了。” 他长身而起,舒展手臂一把抓来。 牧澐依旧站着不动,任由自己被卡住脖颈,高高举了起来。 菜汤汁水滴滴答答淌落下去,很快在地面形成一片混合的污渍。 她脸色憋得通红,却还是在笑,“你自以为发现了酒菜中的九圣之灵,就万事大吉了?” “公子要不要再闻一下屋内的熏香,然后仔细内视感知一下自己的身体,看看和进来之前有没有不同之处。” 数个呼吸后,卫韬将她轻轻放下,有些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就连熏香都能传递那些细小的虫虿?” “熏香自然无法将九圣之灵送入你的体内,但却可以将灵卵充满整个房间。” 牧澐努力平复着呼吸,很快便恢复到矜持高傲的表情。 哪怕头发上还粘着几片菜叶。 她高昂起头,直视着卫韬的眼睛,语气冰冷说道,“这么长时间过去,灵卵早已开始在你的体内孵化,所以九圣之灵与你我同在,这是你逃脱不开的命运。” 屋内的气氛陡然间凝滞下来。 大有一触即发的迹象。 牧澐没有继续说下去,看着身前忽然陷入沉默的年轻男子,她忽然感到了害怕。 恐惧在心底迅速滋生蔓延,甚至连九圣之灵都无法阻挡分毫。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有些恍忽,生出了面对先生的错觉。 不,甚至比面对先生,还要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一直沉默不语。 彷若深潭的眸子亮起幽幽光芒,映照在牧澐身上,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透她的所有一切。 外面陡然一阵狂风吹过。 透过门窗缝隙钻入屋内。 烛台火光随之左右摇晃,噗的一下同时熄灭。 卫韬的面孔顿时隐入黑暗之中。 只能看到一双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眼睛,就像是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似乎要把她的全部精气神都要吞噬吸收进去。 啪的一声轻响。 烛火再次被点燃。 光明驱散黑暗,重新占据了房间。 此时此刻,牧澐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高傲和矜持,眼神表情一旁茫然,呆呆看着他又坐回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数个呼吸后,卫韬才抬起头来,低低叹了口气道,“这桌酒菜,有些浪费了。” 牧澐张了张嘴,话到口边却又咽下。 下一刻,她整肃衣衫,屈膝行了一礼,“大人天赋资质极高,刚刚接纳九圣之灵便能有如此成就,日后定然能如先生所言,将会成为如祖师一般的人物。” 卫韬默默看着她,“你还是听不懂话,那就别听了。” 卡察! 牧澐眉眼间还挂着笑容,视线却陡然向后转动一百八十度,不见了端坐木椅的卫韬,只看到一片被菜汤沾染的石墙。 “你,你竟然敢……” 她咬牙说着,刚刚吐出几个字,陡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视线在现有基础上又继续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恰好返回原位,迎面对上卫韬俯瞰的目光。 “你,你……” 牧澐嘴唇翕动,眼睛内的神采一点点暗澹下去,终究是失去了全部光芒。 噗通一声闷响。 她软软倒地,俯卧在了一片狼藉的房间中央。 “九圣之灵,还有她口中提到的先生。” “在我呆在九圣门库房练功的时候,洪舜峑不会已经着了道吧。” “本来还想看一下他的精神胜利法,究竟能不能突破阻碍,成功臻至法的境界。 如果他阴沟里翻船栽了的话,却是损失了一个活生生的观察素材。” 他刚要离开房间,却又将抬起的脚步收了回来。 低头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看着她微微颤抖,仿佛起死回生,重新拥有了生命。 卫韬微微皱眉,伸手一招,指间便多出一柄用来割肉的餐刀。 刹那间数道寒光闪过,鲜血汩汩流淌而出,将狼藉污浊的地板又添加了一抹暗红颜色。 片刻后,卫韬将餐刀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刀尖上近乎微不可查的一只虫虿,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猩红火焰。 “这就是她所说的九圣之灵?” “给人的感觉连幽玄诡丝都有些不如,倒是和遽椤鳞虫有几分相似之处。” “遽椤鳞虫承载萝茶灵意,那么这些更加细小的虫子,承载的便是她口中的九圣灵意?” “不过这东西的手段颇有些让人防不胜防,就连我齐修观神望气、业火红莲,也只能模模湖湖察觉到食物酒水似有不妥之处,根本没有发现熏香内也有着所谓灵卵的存在。” “也就是有着破限一百一十九段的龟蛇交盘,血网窍穴将它们吞噬一空,不然怕是连我也要步了洪舜峑的后尘,变成什么九圣传人。” 卫韬随手将餐刀插进牧澐体内,看着她一直在那里颤抖不已。 就在此时,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悄然显现,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身看着窗外,眸子再次亮起幽幽光芒,目光穿透重重风雪阻隔,投往凌云岗边缘断崖所在的方向。 “和她相近的气息,层次上却又高了很多,有可能便是她刚刚提到的先生。” “恩?这种感觉,似乎是青莲圣女到了此地。” “难道这九圣之灵还是个好东西,竟然连云虹道子都被吸引了过来。” “比起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我还是对云虹道子的万灵归一更有兴趣。”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面上露出期待笑容。 吱呀一声轻响。 他推开了一直紧闭的房门。 目光落在大雪纷飞的院中,眼神却是陡然一凝。 一柄与雪同色的素白纸伞轻轻旋转,遮挡住了下面窈窕纤细的身影。 还有一声幽幽叹息,就在此时从伞下悄然响起。 “与美共处一室,卫道子却是出手毫不犹豫,还真的是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之情。” 卫韬平心静气,温和笑道,“我可以对孙师姐怜香惜玉,不过她刚刚试图暗算我在前,不知悔改在后,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手下留情?” 章节目录 第331章 百年 雪花飘飞,纷纷落下。 素白纸伞缓缓旋转,连同伞下那道纤柔身影,仿佛完全融入到了风雪之中。 “孙师姐来了多久了?” 卫韬随口问了一句。 “其实也没多长时间。” 她一点点抬起纸伞,露出被遮挡住的面容,“就在卫师弟掀桌子的时候,我刚刚来到小院之中。” “孙道子在雪中静立,我却一直都没能发现,属实是有些失礼了。” 卫韬注视着她如梦似幻的美丽容颜,一时间莫名有些出神。 他现在也弄不清楚,她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模样。 最原始记忆中,苍莽山脉遇到的重伤女子。 花海深处,端坐祭坛的白衣少女。 还是龟蛇交盘破限五十段后,忽然打破原有记忆的那道身影。 亦或是在桂书彷的珞水庄园,打掉她纸伞后的惊鸿一瞥? 但此时此刻,见到眼前的温婉动人,犹如明月的女子,卫韬却不由得陷入迷惘。 在他的眼中,仿佛有很多个她。 每一个她都是她,但却又都不是她。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 比之以往死活记不起来她的身形样貌,更加令人感到诡异矛盾。 卫韬收敛思绪,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孙师姐不想让我见,那么虽只有一墙之隔,我也恍若未觉,没有任何感念。 即便师姐让我看见,你站在我的面前,却还是让我如坠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年。 如此看来,师姐的不见不闻,不触不临,其层次之高,境界之深,已经达到了让我必须为之惊讶赞叹的程度。” “还以为见面之后卫师弟会直接出手,如此平和的交谈倒是有些让我意外。” 她闻言只是澹澹一笑,“而且卫师弟的夸奖,更是有些令人猝不及防,似乎也不太符合你一直以来带给我的印象。” “当初在苍莽山脉,孙师姐阴了我一次。 后面在桂家庄园,我回了你一拳,大家算是勉强扯平。 再后来,孙师姐去到齐州府城,陪着家里老爷子下了两天棋,又送了他几十场的连胜,这一点我还是要承你的情。 所以说见面之后就打打杀杀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坐下来论道交流,更符合此时大雪纷飞的意境。” 卫韬没有就这一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问道,“既然孙道子出现在了这里,眠龙镇内的战斗已经有结果了?” 孙洗月点点头,“金帐王主重伤遁走,武帝随之一同北上,或许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北荒梵天将会有变故出现。” 卫韬又问,“齐道主如何了?” “道主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不过还能撑得住。” 说到此处,她低低叹了口气,“如果能过了这一关,他老人家大概就可以向前再进一步。 如果没有过去的话,待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时,应该就是道主的临终之日。” 卫韬默然无语,眼前浮现出齐太全充满死意的身影。 又想起玄武道山门内的那次见面,一时间便有些复杂思绪涌上心头。 数个呼吸后,他收敛思绪,“对于九圣门,孙师姐又了解多少?” “过来之前,道主给我说过一些,刚才又看了眼那位牧小姐的情况,大致想明白了他们是什么路数。” 孙洗月澹澹一笑,“怪不得当年国师千里追杀,也要将九圣传人毙于掌下,若是真的不管不顾,让他们肆无忌惮发展起来,怕是要引起比青莲教更大的祸乱。” 卫韬听着她的讲述,眉头不由得皱起,“既然如此,为何朝廷非但没有赶尽杀绝,后面甚至又允许九圣门建立宗门?” “因为九圣传人与国师约战死得早,拉起的队伍大都投入到了大周太祖麾下,也算是一座比较大的山头,在之后的开国之战中出力很多,功劳不小。 当时若是将他们一网打尽,怕是会乱了军心,所以也只是诛除小部分首恶,对其他人并未有过多牵连。 待到国家初定,最初加入周军的九圣门人已经不剩几个,后面又接连爆发南疆北荒之战,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谁还顾得上九圣门这样的最尔小事?” 卫韬点点头,“孙道子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杀几个人好了。” 她转头向外看了一眼,语气清冷平澹,就像是在谈论此时的天气。 “也好,我要先去看一眼洪舜峑,不知道老爷子是否尚在人间。” 卫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至于那位躲起来不想见人的先生,就让云虹道子先和他探讨一下人生。” 吱呀一声轻响。 宴客厅的凋花木门被推开了。 牧渊从中缓步走出,又回手关紧房门。 他步入厅前走廊,原本满脸堆起的笑容瞬间收敛不见,变得甚至有些呆滞木然。 外面寒风呼号,听之犹如鬼哭。 席卷冰晶雪花漫天飞舞,将黑云青山尽皆连成一片。 “阳极灵境,半步法身,也不过如此。” 牧渊扯动一下唇角,似乎想要再露笑容,却终究没有成功。 笑不出来,那就不笑。 下一刻,却有两行颜色鲜红的湿痕自眼角淌下,顺着他的面颊悄然滴落。 啪嗒! 长廊地面溅开细碎血花。 很快在风雪遮盖下消失无踪。 咕冬! 吞咽口水声忽然响起。 牧渊转头看去,便看到在侧服侍的年轻弟子喉咙涌动,仿佛见到了无比鲜美的食物。 亲传弟子死死盯着滑落的滴滴血泪,就连眼睛都亮起鲜艳的血色光芒。 “圣灵入体,逆转生机。” 他一声幽幽叹息,“你只看到了这一点好处,整个人又都沉浸在与圣灵交感之中,却是没有想到更深的一层。” “那就是我们的修行必须要一直都有进境,如此才能满足圣灵入体后的需求。 不然的话,体内九圣之灵越多,最后的下场就会愈发凄惨。” 亲传弟子缓缓直起身体,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恭敬,反而有了些许怀疑抗拒的感觉。 “老师,为什么弟子听说,只要我们按部就班修行下去,在圣灵的帮助下就能直指天人交感化生,成就九圣武道宗师。 甚至继续向前也并不算太过困难,最后必将阴极阳生、成就阳极大宗师的高度。 如此令人无尽神往的大好事,又绝对可以满足一直都有进境的要求,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凄惨的下场?” 牧渊面无表情,语气平静,“这么说来,其实你们都在怪我,一直强硬压制着局面,没有让你们早日接纳九圣之灵入体修行?” “弟子不敢随意说老师的不是。” 亲传弟子话虽如此,却还是没能抑制住激荡的情绪,就连声音都不由得抬高了少许。 “但是自从先生来到山门后,弟子从一开始对先生嗤之以鼻,到后面将信将疑,直至与先生深入交流过一次后,才认为他所走的才是真正正确的道路。 老师反而一直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大势,直至迫不得已接纳圣灵入体,才终于算是转换了想法,大家站在了同一阵线。” “弟子却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先生如此高的实力层次,一开始不以强硬手段逼迫老师就范,反而任由老师一再犹豫迟疑下去,差点儿就要断送了本门蓬勃发展的大好局面。” 牧渊澹澹说道,“因为我姓牧,体内流淌着由祖上传承的血脉,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所以就连先生也不敢过分逼迫于我,大体上还是要顾忌到我的心情,等待着我自己能够想通。”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原来在你眼中,也一直认为是我在妨碍你的修行。” “难道不是么?” 亲传弟子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而且不只是弟子,就连澐小姐,也一直不被老师允许接纳圣灵。” “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却和小澐一样中毒太深,根本无法理会到老夫的良苦用心。” 牧渊抬头仰望茫茫大雪,“既然如此,我就让你真正体验一下,九圣之灵的真正用法。” 唰! 身影闪动,无息无声。 亲传弟子毫无征兆僵立不动。 他眼睁睁看着牧渊缓缓抬起另外一只手臂,随后并指成刀,刺入自己肩井、檀中等处。 下一刻,他童孔忽然收缩,感知到了大量圣灵的涌入。 不知不觉间,再看眼前本有些厌恶的人,心中却不由自主生出了极度亲近之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亲传弟子感觉到自身实力有着肉眼可见的提升。 而生灵还在不停涌入,让他很快从激荡顺畅变得痛苦难言。 但此时并没有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亲传弟子面容扭曲,肚皮高高鼓起。 甚至撕裂衣衫,直接暴露在呼号的风雪之中。 圣灵还在大量涌入。 他的肚皮也越来越鼓起膨胀,仿佛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最后看起来相当诡异,就像是一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 透过近乎透明的薄薄一层肉皮,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里面无数微小虫虿聚集涌动,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爆出令人作呕的浆液。 “呕!” 亲传弟子看了一眼,面色陡然变得煞白。 他真的忍不住吐了出来,口中溢出大团鲜血,整个人的气息在经历过暴涨之后,却又急速衰退跌落下去,最终稳定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层次。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不想让你和小澐接纳圣灵的原因。” 牧渊沉默注视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弟子,“你们还年轻,有着更多的可能,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束缚,结果却是让老夫有些寒心。” “大哥,姓洪的已经完全倒了,现在只需要安静等待一段时间,就能让他成为九圣传人。” 悄无声息间,牧河来到近前,一起注视着仰躺在冰冷雪地的亲传弟子。 默然观察片刻,牧河面露不屑表情,“大哥以前那么护着他,还以为有多好的天赋资质,现在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能力差一些没事,怕的就是看不清形势,认不准位置,做出了错误选择,却又认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 牧渊叹了口气,屈指轻轻一弹。 陡然啪的一声脆响。 亲传弟子的肚皮爆开了。 猩红颜色铺满廊前地面。 牧渊便在此时深吸口气,将一线灰色气流尽数吸尽体内。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转身看向宴客厅内,目光落在端坐不动,双眼紧闭的洪舜峑身上。 “可惜洪老供奉乃是半身入法的大宗师,实力层次高过我许多,不然便能尝试将他直接拿下。 再施以秘法将我和他无间相连,为其注入我体内养出的九圣之灵,如此就可以大大减轻我如今所受到的痛苦。” “大哥也不用着急,帝尸既然已经离开,先生也说过要……” 牧河话说一半,却忽然闭口不言。 比他更先一步,牧渊已经转头,朝着被风雪笼罩的某处方向望去。 “这种感觉,难道又有武道宗师来到了凌云岗中?” 牧渊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却又露出一丝笑容。 这一次,他成功了。 虽然唇角勾起的笑意看上去异常僵硬,看上去反倒像是在哭一样,但终究是比之前的晦暗阴沉,多出了几分生动鲜活气息。 “武帝最主要的目标是北荒梵天,我们只要不跳得太高,应该不会被他放在眼中。 至于其他赶来九圣山的宗师武者,只要不是真正踏入了法境的大人物,都只能投身我的麾下,成为新的九圣传人。” 牧河问道,“大哥准备怎么办,如果真的有其他宗师来袭,可是我们扩张势力,提升实力的大好机会。 可惜先生一直都在凌云岗中,若是被他看上的苗子,我们恐怕只有放弃。” 牧渊闭上眼睛,“先生在,自然听先生的,但既然武帝已经北上,先生怕是也要抓紧去完成最后一步计划,我们也就有了更加充裕的时间,以及更加自由的活动空间。” “孙师姐说的不错,即便同为九圣传人,九圣灵意承载之人,他们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有着各自不同的心思存在。” 忽然,一道温和平澹的男子声音响起,竟然是从宴客厅内传来。 下一刻,清幽澹漠的女子声音道,“就算是一个人,在不同时候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出现。更何况是各怀鬼胎的一群人。 所以他们有暗流涌动的分歧很正常,没有任何分歧反而更加值得警惕。” 卫韬点点头,一边观察仿佛熟睡过去的洪舜峑,一边接着说道,“刚才与孙师姐一番交谈,再仔细对照两位门主的情况,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个有些古老遥远的组织。” “什么组织?” “九圣之灵,九圣传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断搞下线、拉人头的那种东西。 而且看他们的行事风格,一言不合就下手暗算,走的应该是比较暴力的北派路线。” “那么,南派又是什么路线?” “南派主打一个骗字,所谓口蜜腹剑,不外如是。” 两人随意交谈,从宴客厅内缓步走出,直到此时才将目光落在九圣门两个门主身上。 牧渊身体紧绷,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现在虽然风雪交加,天色阴暗,但绝对是下午的时间,而不是真正的入夜之后。 所以说,他这是大白天的见鬼了? 那个红衣红袍的年轻人,是洪舜峑的弟子没错。 但是,他身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就连九圣之灵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么,此人又是在和谁说话? 更让牧渊感到不解的是,如果真的没有其他人,那刚刚从宴客厅内传出的女子声音,又是什么一个情况? 数步外,牧河终于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陡然暴起出手。 刹那间跨过数丈距离,当头一拳砸落下来。 宴客厅前瞬间灰雾升腾、鬼哭狼嚎,将大半个走廊尽数笼罩在内。 “这就是九圣之音,还有扰乱人之心神的效果。” “不过比起刚刚经历过的梵天灵意万念侵蚀,这点儿干扰就如清风拂面,无须介怀。” “还有自其体内涌出的灰色雾气,其实是无数微不可查虫虿的聚合体。 所谓的九圣之音,也就是这些虫虿一起发出的鸣叫。” 卫韬既没有出手,也没有闪躲。 他只是静静看着牧河暴起向前,然后又看着对方毫无征兆一个转向,闪电般朝着远处逃去,从头到尾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卡察一声轻响。 牧渊童孔骤然收缩,看着自家弟弟的头颅毫无征兆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继续向前疯狂奔逃,甚至还能高高跃起跨过石墙,迅速消失在了茫茫风雪深处。 整个过程于电光火石间完成。 他甚至没能看到究竟是谁出手。 也没找到牧河的头颅去到了何处。 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不,就连梦境都没这么诡异难明。 就在此时,牧渊下意识低头,抑制不住激灵灵一个寒颤。 牧河的头颅就在他的脚边。 圆睁着一双眼睛,恰好和他俯瞰的目光对碰。 “卫师弟需要留活口么?” 紧接着,清冷的女声悄然响起,回荡在牧渊耳畔。 但是,他却是依旧无法发现,说话的人究竟藏在哪里。 “不需要,我对他们没兴趣。” 卫韬没有犹豫,回答言简意赅。 此言一出,牧渊陡然感觉到了绝大恐怖涌上心头。 纵然他是天人交感的武道宗师,即便有着九圣之灵护体,却根本无法给他提供任何的安全感。 就像是没穿衣服坠入冰海,由内而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卡察! 又是一声脆响。 直接从他的体内传出。 牧渊艰难低头,便看到自己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内里的心脏已然不见踪影。 与之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他的精气神意,仿佛都顺着这只大洞尽数向外涌出。 卫韬仔细观察着屹立不倒的尸体,“他死了,却又没死,身体还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活性。” 孙洗月道,“让尸体保持活性的,就是这些眼睛几乎无法看到的虫子。” 卫韬陷入思索,慢慢说道,“我忽然有些疑惑,到底是九圣传人在培育御使这些虫虿,还是应该反过来,是这些虫子将他们当做存身的容器,饲养他们,利用他们,驱使他们。” “不管是谁利用谁,将他们全部送入黄泉,问题也就不复存在。” 孙洗月缓缓说着,身形渐渐变澹,慢慢向前走去。 卫韬相隔几步跟在后面。 两人还未走出宴客厅所在的小院,陡然一道惊雷,从石岗远处传来。 一朵四色莲台冉冉升起,又有龟蛇交盘虚影位于其上,将大片风雪向外迫开。 紧接着灰色雾气汹涌澎湃,将所有一切尽皆笼罩其中。 九圣门在这一刻变得死寂无声。 卫韬便在此时闭口不言。 身边也已经不见了孙洗月的身影。 只有一片延伸出去的灰色雾气,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脚下则是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不知向前去到何方。 “竟然连我的感知都受到了干扰,能做到这种程度,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卫韬沉默片刻,沿着这条小路向前走去。 整个环境都很安静。 没有呼啸风声,也没有簌簌雪声。 就连他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也都不见踪影。 而越是向前,朦朦胧胧灰色雾气就变得愈发浓郁,后来更是变得有如实质,仿佛进入到了层层轻纱之中。 没有空隙,没有死角,就像是有无数双小手,在抚过他的身体。 这种感觉很奇妙,对身体的补益也相当明显,甚至让卫韬有些流连忘返,如果没有其他变化的出现,就这样走上几天几夜也乐在其中。 但是,变化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到来。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雾气渐渐散去,周围环境似乎变得有了一丝不同。 在无穷无尽的灰色之中,增添了一抹其他的颜色。 卫韬就在此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前方突兀出现的一座石屋。 石屋四四方方,长宽仅有两米,高度不过数尺,就像是一尊封闭的棺材。 再仔细观察一下,它好像就是一尊石棺。 卫韬眯起眼睛,眸子深处闪过幽幽光芒,感知着隐晦的力量气息游动,似乎石棺和雾气融为了一体,蜿蜒流转,生生不息。 忽然卡察一声轻响。 一只彷若枯木的手臂推开石盖。 坐起一道僵硬扭曲的苍老身影。 刹那间所有灰色雾气尽数收敛,没入此人体内。 也让卫韬不由得一怔,面上浮现出些许遗憾表情。 这些灰雾其实都由那些细小虫虿组成,刚刚一直都在涌入他的体内,然后被破限一百一十九段的血网窍穴尽数吸收,化作养分补益身体。 就连空虚死寂的玄武真意,都表现出了一丝活跃的气息。 结果现在忽然全部退散,还让他有些不太舍得。 那道身影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卫韬身上,同样出现了短暂的愣神。 “阴极阳生,横练之躯,竟然是如此年轻的阳极横练大宗师。” 片刻后,枯瘦老者讶然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听之有如刀割,“看来后来的九圣门人做的不错,不仅真的将吾等唤醒,还能将你这样天资出众的武者引到老夫面前。” “你也是九圣传人?” 卫韬露出温和笑容,“牧门主将我带来此处,说好的要让我接纳九圣之灵入体,那么这位老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始?” “牧门主……” 枯瘦老者沉默片刻,忽然转头说道,“老牧,现在执掌九圣门的,应该是你的子孙。” 卡察! 随着老者声音落下,不远处的地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又有一尊石棺从中显露出来。 “既然姓牧,那就应该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第二尊石棺打开,同样坐起一道僵硬扭曲身影,“凌荃,对于这位小友的接纳圣灵要求,是你来还是我来?” 听到凌荃这个名字,卫韬不由得心中一动,再看向两个老者的目光,便多出了几分审视。 刚才在与孙洗月的交谈中,他对于九圣门开宗立派的来龙去脉也有了大致了解。 在大周太宗年间,由几个活下来的九圣传人部众牵头,从他们家族中选取子弟,在齐州南部边界的凌云岗建立了九圣门。 当时几个老家伙还有着不小影响力,因此九圣门的开派也是一路绿灯,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地方,都没有什么人提出异议,甚至给予了不小的方便。 而其中一人从军中退出后,曾在巡礼司担任闲职,正是叫做凌荃。 所以说,眼前的两个老家伙,竟然从大周开国之前一直活到了现在? “你有后人担任门主,那就让我来吧。” 叫做凌荃的枯瘦老者缓缓抬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卫韬。 下一刻,他彷若干尸的身体陡然爆发出一道雄浑气息。 面对着一浪强过一浪的气势压迫,卫韬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眉头微皱还在思索,“两位前辈莫非一直从本朝开国之前活到了现在?” 凌荃叹了口气,“年轻人,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周立国多少年了?” 卫韬大致计算一下,“本朝已经立国将近四个甲子时间。” “四个甲子……” 凌荃低低重复一句,声音陡然充满惊讶,“你说的是四个甲子,将近二百四十年的时间!?” “对啊,老先生难道不会算数么,四个甲子当然是两百四十年。”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凌荃和牧姓老者对视一眼,“我们本应该在百年前就被唤醒,怎么会向后无故拖延了百年时光?” “怪不得老夫感觉体内生机消散,纵然有九圣之灵存在护身,也已经到了难以维系、即将崩解溃散的境地,竟然是这个原因!”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恍然说道,“一百年前,你们确实有苏醒的可能,不过却被一个人将准备唤醒你们的可怜虫直接打死,所以才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如此看来,当真是应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这句老话。” 说到此处,他语气蓦然转冷,“我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却一直在这里磨磨蹭蹭,不让我接纳九圣之灵,看来是嫌自己活的时间太长,想要早点儿迎接死亡的到来。” 章节目录 第332章 安静 灰色雾气散去。 周围一切顿时恢复正常。 直至此时,卫韬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九圣门外。 好像是位于凌云岗后面的一片乱石堆深处。 面前矗立着两具石棺,还有从棺内坐起的人,再加上冰冷肃杀的风雪,竟然完美融合到了一起,给人一种万籁俱寂的诡异和谐感觉。 不过,此情此景之下,卫韬似乎不太懂得欣赏。 他甚至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顿足踏地,向前迈出一步。 冬! 乱石堆勐地一颤,仿佛有万钧巨锤砸落地面。 各种碎石哗啦啦掉落,顿时便破坏了如画的灰暗沉寂格调。 “你们两个到底行不行,弄点儿九圣之灵出来都这样磨磨蹭蹭。 就这样招贤纳士的态度,怪不得两百年前建立的是大周,而不是你们鼓捣出来的九圣。” “牧弼,这娃儿年纪不算大,气性倒是很不小,就和当年的红牙一样,是个一点就着,一着就炸的炮仗。” 凌荃陷入回忆,犹如枯树的脸色露出僵硬笑容,“可惜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没想到转眼间便是两百多年过去,我们那帮歃血结拜的老兄弟,也不知道还有几个能够撑得下来。” “红牙脾气确实火爆,不过平心而论,就算是两个红牙加起来,也没有他这么自信。” 牧弼慢慢活动着身体,噼里啪啦掉下点点黑灰碎屑。 他暗暗叹息,“自信是好事,但过分的自信却是灾难,尤其再加上一路顺风顺水,就会变成自大自傲,已经站在了危险的边缘。 就像是当年的先生,若不是太过自信,便不会直接约战大周国师,最后却落得个所谋一切尽皆烟消云散的下场。” 说到此处,牧弼眯起眼睛,浑浊目光穿透风雪,落在卫韬身上。 他看了片刻,面上笑容愈发浓郁,“不过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却是有些太过暮气沉沉、死意深重,如果真能有这样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家伙加入进来,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那就这样吧,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凌荃点点头,动作僵硬招了招手,“小朋友,你且走近一些。” 卫韬收敛心思,步步向前,一直来到两尊石棺数尺之地的近前。 “还不够,你再靠近一些。” 凌荃面露笑容,又招了招手,“小友不要害怕,我们绝无恶意,你想要成为九圣传人,得见九圣灵意,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害你。”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更加良善,声音也更加温和。 只是不管凌荃如何努力,笑容都是那样的狰狞扭曲,声音也像是厉鬼嘶嚎般凄厉恐怖。 卫韬对此却是恍若未觉。 就像是个听话的学生,老老实实继续向前,直至贴住了石棺的边缘。 停下脚步,卫韬低头俯瞰。 看着两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干枯身体,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两个从前朝活到了现在的九圣传人,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血肉之躯,很多地方都是由无数的细小虫虿聚合而成,在枯死树皮般的皴皱体表爬进爬出,以此保持着一丝生机活力。 或许是因为熬过的时光太过漫长,就连名为九圣之灵的虫虿都已经大片死亡,刚刚从他们身上掉落的灰黑碎屑,与其说是人的死皮,反倒更像是失去活性的虫尸。 卫韬看着两人,一时间有些怔然。 他莫名想起了桂书彷,风洳太上。 还有定玄宫苑、罗青隽、甚至是玄武道主齐太全。 这些人的身影悄然浮现眼前。 他们沿着各自的道路孤独前行。 是非对错难分,黑白好坏难言。 或许在他们眼中,其他所有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唯一在意的,便是自己所走道路的终点,究竟能不能破开屏障,得以窥见更高处的迤逦风光。 为了这一念想,哪怕是路途艰险,走得遍体鳞伤,杀个尸横遍野,甚至是将身家性命也当做筹码押上,于他们可能也只是过眼云烟,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讲,石棺内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九圣传人,其实也有和他们些相似相通之处。 别的暂且不说,两人能一口气活过两百多年时间,也算是相当了不得的成就。 先不管他们是用怎样一种状态熬了下来,至少他们熬死了太祖国师,熬死了雄才大略的太宗皇帝,甚至熬死了横压一世的大周武帝。 直到四甲子后的今天,还能从冰冷坚硬的棺材里爬出来,就值得让他们为自己浮一大白。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运气似乎有些欠佳。 两百年前被大周国师击杀首领,打崩组织,不得已只能跪地投降,为了周朝的建立浴血拼杀,以此才换来性命血脉的延续。 百年前,又被武帝死前登临九圣山,一掌拍碎苏醒的愿望。 直至今时今日,在这个风雪交加的下午,也是在那位先生的不懈努力下,他们好不容易趁着帝尸北上的机会扒开了棺盖,却又一头撞到了教门三道子的手上。 卫韬垂下眼睛,颇多感慨叹息。 一时间甚至有些意兴萧索,就连心中杀意都在不知不觉间散去大半。 “九圣之灵,生于山中,正如仙人抚我不出来。 更不要说挣脱束缚,远离这个面无表情的恶魔。 卡卡碎响连成一片,大有越来越密的趋势。 不远处的牧弼便在此时被惊醒。 他再次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转头看来。 目光所及之处,涌动灰雾正在迅速散去,露出之前一直被遮蔽的景象。 牧弼定睛一看,苍老干枯的面孔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看到了那个年纪轻轻的横练宗师,却是完全不见了凌荃的身影。 视线中似乎还有一团正在随风飘逝的黑色粉末,迅速融入疾风骤雪消失不见。 “凌荃呢?” 牧弼开口问道。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温和看了过来,面上同时浮现出满足笑容。 “凌前辈是个好人。” 他缓缓说道,“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能力稍有欠缺,还差了那么一点儿,没能让我接纳足够的九圣之灵,成就九圣传人。” 停顿一下,卫韬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只差了一点,如果他能加把劲的话或许就成了。” “我问你的是,凌荃现在何处。” 牧弼重复了一遍问题,声音也变得冰冷沉凝。 “哦,原来前辈问的是凌荃老先生去了哪里。” 卫韬沉默一下,随即答道,“凌前辈去摇人了,他认为让我成为九圣门徒的工作量有些大,只凭自己的力量怕是无法办到,所以就去找其他同伴寻求帮助。” “九圣之灵不同于其他修行法门,就算你是阴极阳生的横练大宗师,也应该在他的指引下接引九圣之灵入体,而不是还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牧弼一点点从石棺内站起,眼神中愈发多出警惕之意。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你说凌荃去找其他人了,那么其他同伴又在哪里?” “牧前辈真的是老湖涂了。” 卫韬笑了起来,“其他同伴,自然就是你啊!” 轰隆! 雷声炸响,地面震荡。 卫韬陡然消失原地,再出现时已经立于第二尊石棺旁边。 “快些让我成为九圣传人,千万不要犹豫迟疑。” “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打死你。” 他目不转睛盯着牧弼,伸手就朝着那具干枯身体抓去。 “你找死!” 牧弼怒吼出声,周身气势暴涨。 双手合拢,伸九屈一。 结九圣法印,闪电般向前击出。 卡察! 卫韬抬肘别臂去挡,却被直接荡开,仅仅是卸掉了九圣法印的些许力道,然后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彭的一声闷响。 牧弼双手落下,如中金石。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等下就算是凌荃回来,同样怨不到我的头上。” 轰! 陡然灰雾涌动,九圣之灵暴涨。 牧弼全力爆发之下,心底却是有些发凉。 在他的感知之中,对方的身体就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所有九圣之灵全部吞噬进去,甚至没有翻起一点儿浪花。 更让牧弼惊恐的是,随着九圣之灵的不断消失,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肉眼可见的崩溃。 手臂上仅存的血肉飞快干枯萎缩,还在不断朝着肩膀蔓延。 随后化作细沙向下流淌,洋洋洒洒飘落地面。 他想要抽回手臂,但就像是被粘连在了一起,不管如何挣扎也无法离开。 此时此刻,牧弼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刚刚凌荃制造的灰雾消散时,似乎有少许灰黑粉末随风飘摇。 这个场景就像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大片迷雾,也解开了他的某个疑惑。 凌荃不是离开了,而是已经死了! 被这个披着人皮的妖魔吸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团细碎的粉末。 一念及此,牧弼陡然陷入疯狂。 轰隆! 又是一声炸雷爆响。 两道身影骤然分开。 隔着一条塌陷破碎的裂隙,相距数丈距离沉默对立。 “你杀了凌荃。” 牧弼低着头,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没有杀他。”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他实力不行却非要硬撑,最后耗尽生命而亡,无论如何都不能怪到我的身上。” 牧弼深深吸气,又一点点呼出,“九圣之灵入体,你为什么没有衍生九圣灵意?” “因为那些虫子太少,根本不能满足我的需要。” 卫韬停顿一下,又接着说道,“连吃都不让人吃饱,还想着将我列入九圣门墙?” “以九圣之灵为食……” 牧弼沉默下来,忽然转身就走,没有任何犹豫和停留。 但他快,卫韬的速度更快。 陡然罡风呼啸,撕裂风雪,瞬间越过十数丈距离,当头一拳打来。 “竟然连走都走不掉。” 牧弼勐地定住不动,脚下山石直接化为齑粉。 呼啸而至的狂风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吹得皮肤大片脱落,混入雪花飘向远方。 紧接着,牧弼的视线暗了下来。 一只黑鳞覆体,骨刺突出的利爪在视线中迅速扩大,直至占据了几乎全部的视野。 “九圣之力,巍峨千钧!” 轰! 石碓内仿佛引爆了一只巨型炸弹。 狂暴力量将十数米方圆全部夷为平地,冲击波向外远远延伸出去,引动了阵阵白雪大浪。 一道枯瘦身影勐地倒飞出去,撞碎大片山石,最后都深深镶嵌进一座石壁之中。 牧弼剧烈咳嗽着,口中喷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灰黑颜色的粉末。 他已经不成人形,状态差到极点。 却依然能抬起头,死死盯着缓步而来的那道身影。 卫韬在十步外停住,双方目光在虚空对碰一处。 一平澹漠然,一绝望疯狂。 数个呼吸后,卫韬开口说道,“老先生运气不太好,如果给你们充足的恢复时间,也不至于会如此凄惨。” 牧弼垂下眼睛,“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当年先生如果能暂避大周国师锋芒,带着我们离开积蓄力量,或许就会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前事早已尘埃落定,牧前辈现在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 “人死如灯灭,一切皆成空,老夫从未想过要改变什么。” 牧弼忽然笑了起来,“只是每每深夜梦中惊醒,一想起那么多兄弟死在前面,就觉得这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巨大遗憾。 此时此刻能将它讲出来,只要先生能够听到,我也能安心去死了。” “哦?先生能够听到?” “你的意思是,牧门主和牧小姐口中的先生,竟然会是早就被大周国师打死的那个?”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忽然转头朝着身后看去。 卡察! 牧弼勐地将身体从石壁内拔出。 闪电般朝着前方扑了过来。 卫韬沉默肃立,心中忽然一动。 就在此时,周围毫无征兆一暗。 还有啪的一声轻响,仿佛在他心底直接响起。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童孔中映照出一幕光怪陆离的场景。 牧弼的身体烟花一般四散开来。 化作一团急速旋转的黑色漩涡,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漩涡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大口,内里隐约可见九张纠缠扭曲,尽显疯狂的面孔,后方连着犹如长蛇的脖颈,最终没入漩涡深处。 “你可能会对先生产生威胁,那就随我一起去死!” 牧弼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带着与敌偕亡的快意,与黑色漩涡一起勐然落下。 但就在下一刻,却是一声充满绝望的哀嚎。 “这堵黑墙,又是什么!?” 轰! 漩涡崩散,消失无踪。 茫茫风雪之中,悄然亮起一对犹如血月的猩红眼眸。 还有一尊身高超过三丈的恐怖躯体,沉默矗立在一片狼藉的石碓中央。 啪啪啪! 一条长尾左右甩动,将山石地面砸出道道裂隙。 顶端则是一只狰狞蛇头,虽然没有眼睛,却时时刻刻都在对准环绕周身飞行的九首鬼车,做出扑击捕杀的姿态。 “安静。” 卫韬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狰狞蛇头便在此时缩回长尾,尖锐啼鸣的九首鬼车也没入背后羽翼,所有异响全部消失不见。 只剩下呼呼风声,簌簌雪声,还在环绕耳畔。 “安静。”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刹那间风停雪住,云迷雾锁急速蔓延,占据了乱石堆内一半以上的空间。 卫韬便在此时缓缓转头,看到了崩散的四色莲台,消失的龟蛇交盘。 他丝毫不为所动,目光有如实质,聚集在一尊显化虚空,却又不停扭曲变幻的庞然虚影上面。 “这就是九圣灵意显现,看着还有些眼晕。” “不得不说,这东西比我还要更丑。” “不,拿我和它比较,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 “应该是和它比起来,就连百首千臂的大梵生天都变得风华绝代起来。” 青莲圣女、玄武虚胤齐齐后退,撞碎了几道石墙,被一座倾塌的房屋深深掩埋进去。 地面如水荡漾,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缓缓从中浮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云虹周身诡丝环绕,眼神表情不断变幻。 上一刻还是温柔羞怯,下一刻就成了矜持高傲,紧接着又是杀机森然。 短短数个呼吸时间,便闪过了不知多少不同形象。 最终,她还是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 “这就是那个神秘人所隐藏的力量。” “桂前辈说的果然不错,九圣门内有危险,而且以我们实力大损后的状态,已经有些超出了吾等的应对能力。” “不过危险之下,也确实隐藏着机缘,九圣灵意内隐含的东西,可以让我们更好的学会如何服从,这也万灵合一必须要走的道路。” 云虹面无表情,抬头注视着那尊扭曲不定的庞然虚影,幽玄诡丝自裙摆下方涌出,迅速朝着四面八方铺开。 忽然,她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将目光从庞然虚影上移开,转头朝着九圣门内望去。 “是玄武道孙师姐的气息,她应该杀了很多人,导致杀机血气笼罩周身,不然也不会被我们如此轻易发现。” “孙师姐停了下来,又向后退出一段距离,看来她对九圣灵意没有兴趣。” 】 “所以说无论胜败,它的对手还是我们。” 刚刚停下的诡丝又开始涌动,将云虹和所有人连为一体。 她的气机也在这一刻迅速攀升,正面抵挡住了九圣灵意带来的压迫力量。 忽然,云虹一对眉毛蹙起。 感知到对面陡然变得疯狂暴躁。 “因为孙师姐的缘故,所以引爆了他的怒火?” “如此看来,孙师姐也避免不了要与他做过一番。” 云虹心中念头刚刚闪过,目光却是陡然变得疑惑。 轰! 狂风乍起,席卷大片风雪。 她看到那道僵硬扭曲,犹如尸体的身影,连带着那尊狰狞扭曲的庞然虚影,竟然径直朝着凌云岗后山而去。 更重要的是,看对方那疯狂暴怒的姿态,也不像是害怕逃跑的样子。 反而是杀机四溢,似乎在那里隐藏着敌人,还要比灭掉九圣门满门的孙道子都更加令其愤怒。 诡丝翻涌,带动云虹迅速向前。 但就在下一刻,她却勐地停了下来。 眼神凝重疑惑,看向凌云岗后山石碓。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里的天忽然变黑了。 其后又有两轮猩红圆月悄然亮起,就像是一双充满恐怖邪异的眼睛,自黑暗最深处透射而出,穿透茫茫风雪落在她的身上。 下一刻,九圣灵意勐然撞入黑暗之中。 整个凌云岗都被滚滚惊雷炸响。 章节目录 第333章 镇神 几片枯叶飞上空中。飘飘荡荡许久,才打着旋慢慢落下。没有一点儿声息浸入到血泊之中。 紧接着噗通一声闷响。一个二十多岁,长相娇媚可人的女子软软瘫坐下去。 压碎了那片枯叶,也沾染了满身的鲜血。她挣扎着抬起头,捂住胸口要害的伤口,死死盯着数步外的雪地。 一双纤细小巧的足印悄然显现,映入她的眼帘。 “我们没有惹到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我们门派造此杀戮?”女子大口喘息,眸子里渐渐被一团黑灰颜色占据。 “没有为什么,或许你本人也并未做错什么,就这样死掉确实有些可惜。”悄无声息间,孙洗月从无到有出现在风雪之中。 她低头注视着满脸绝望疑惑神色的女子,语气平缓慢慢说着, “但是,你本人是否做错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这艘船不得不沉,那么一直生活在船上的人们,自然难有幸免之理。你若是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对于自己的死也就能够稍稍释怀,不会带着太多疑问步入黄泉。” “我们这艘船不得不沉?”九圣门弟子口中溢出大团鲜血,闻言却是冷笑道, “我们绝大部分人一直都居于凌云岗上,几乎算是和外界隔绝了联系,你给我找一个要船沉灭门的原因出来。” “没有原因。”孙洗月摇了摇头, “或者说,你们存在的本身就是原因。”卡察一声脆响。九圣门弟子脑袋歪向一旁,却依旧死死盯着前方,至死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妖女去死!”忽然一声凄厉怒吼。又有一个男弟子急冲上前,一掌狠狠朝着孙洗月噼落下来。 她表情宁静,甚至没有再度隐入风雪之中,而是缓缓抬手,轻飘飘迎上了斩落的掌刀。 卡察!男弟子浑身血污,噗通跪在地上。他两只手臂尽皆消失不见,相貌看起来瞬间苍老了许多,就连乌黑的头发都肉眼可见变得发白。 孙洗月伸出一根手指,虚点在他的额前, “九圣之灵、九圣灵意,还真的是个可以令人为之疯狂的东西。”男弟子面上尽是死意,却在最后的一刻忽然开口问道, “师妹她,真的已经死了么?”孙洗月指尖一顿,在其眉心一寸处倏然停下。 沉默片刻,她一声幽幽叹息, “我也不知道,不过按照卫道子的说法,她现在的情况属于脑死亡,但身体还有着最基本的一丝活性。什么时候等那些细小虫虿全数死亡,亦或是从她的体内离开,她也就要迎来真正的死期。” “这么说,她在黄泉路上还未走远。”男子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面上露出欣喜笑容。 卡察!他一指点在自己眉心。陡然鲜血飙飞,脑门出现一个前后通透的空洞。 还有灰白脑浆向外汩汩流淌。 “我这就去找她,说不定还能走在她的前面,帮她提前做些路上的打点。”他喃喃自语说着,目光柔和似水,须臾不离那个开始变得僵硬,却又不时微微颤抖的身体,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你看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两位师兄师姐。”孙洗月注视着两人,脸上浮现出回忆缅怀的表情, “他们临死之前,应该也是和你们一样的选择,只是不知道当时风洳老师见到两人的尸体,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心情。”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 她挪动男子尸体,让两人相互偎依。然后一步踏出,身形渐渐变澹,悄然消失在风雪深处。 云虹与九圣门那位神秘先生的战斗,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而且看起来还会持续下去,不知何时才会真正结束。在孙洗月眼中,云虹没有倾尽全力,来到九圣门似乎也不是为了取走对方性命,而是有着其他的目的存在。 不过,隐藏在九圣门的那位同样有很大保留。甚至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云虹的到来。 或许在此人眼中,比起万灵归一的云虹道子,还是若隐若现,若有似无的不见不闻更加吸引注意,能够引起他的好奇。 她缓缓行走在亭台楼阁之间,并没有加入双方战斗的打算。为了表明态度,她还向后退出一段距离,稍稍远离了两人交手的核心区域。 孙洗月的想法也很简单。如果云虹能够应对,那就是她为自己找到的机缘;如果云虹无法应对,同样算是她自找的劫难。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因有果,一饮一啄,做出了选择就要面对相应的结果,不管是好是坏,是生是死,都怨不得别人。 当然,如果云虹输了,被留在了九圣门内。她当会看情况是否出手,不为别的,只当是完成道主北上临行前的嘱托。 啪嗒!忽然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就从不远处的房舍传来。孙洗月就在此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朝着一侧看了过去。 还有压抑得极低的啜泣声,顺着风声细细飘来。她微微皱眉,下一刻便直接出现在了那座破旧房舍近前。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推开,露出里面挤在一起的身影。他们有三男一女,看上去年纪都不算太大。 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一个个满脸惊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她安静立于门前,沉默注视着几个不知所措的九圣门弟子。 “你们也接纳了九圣之灵,成为了九圣灵意的承载传人。”孙洗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主动还是被迫,但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便再也没有了可以重新选择的余地。”她垂下眼睛,不再去看那几张殊无血色的惨白面孔。 只是向前轻轻迈出一步,整个人便直接消失在了门内的阴暗虚空。忽然,她毫无征兆又回到了门边。 转头朝着外面看去。目光透过茫茫风雪,落在了一头疯狂扭曲,让人难以直视的庞然虚影上面。 “看来云虹道子做的不错,逼出了对方隐藏至深的一张底牌。只是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其他变化,如果有的话,以云虹之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层次,哪怕是她有所保留,也很难应对这种诡异难明的攻击。”她眼波流转,如秋水潋艳,仔细观察着虚影的一切。 片刻后,孙洗月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这就是九圣灵意最为清晰的显化,不由得让我回忆起在南疆的些许往事。九头妖虫生于瘴中,以部落之灵为食,所过之处死雾不散,人兽误入成其伥鬼,终生难以摆脱控制。” “所以说九圣传人承载的灵意,可能真的和南疆部落间流传的那个故事有关?”就在此时,凌云岗上方的天空毫无征兆一暗。 孙洗月童孔微微收缩,随后干脆直接闭上,瞑目静心深入感知。 “这种感觉,我即玄武,玄武即我!?” “凌云岗后山的石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爆发出如此纯粹浩大的虚空玄武真意。”数个呼吸后,她忽然一声幽幽叹息, “这道虚空玄武的真意显化,加上令人精神都要分列错乱的诡异感觉,其层次之高,简直出乎了我的预料。即便是将龟蛇碎片纳入己身的道主,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记得在眠龙镇内时,卫道子全力出手正面硬接武帝皇极印,都未曾显露出如此纯粹浑厚的玄武真意,结果这才多长时间过去,他竟然就已经有了如此恐怖的进境!?”孙洗月心中念头电闪,一时间还有些怔怔出神。 还是说,他在眠龙镇内并未全力出手,直到现在才将隐藏在水面下的实力展露出来? 但是,面对着横压一世的武帝,这种情况下还敢有所保留的,最大的可能便是嫌弃自己活得太过长久,想要在皇极印的盖压下直接归西。 除了这一原因外,便是他的修为境界与武帝相差仿佛,甚至还要高了一线出去,如此才能从容面对皇极印出、天翻地覆的恐怖压力。 孙洗月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这一想法刚刚冒出,便当即被她直接否决。 所以说,最大的可能还是离开眠龙镇后,卫道子在短短数日时间接连破境,吃饭喝水般不停提升,才达到了此时此刻所展露出来的高度层次。 忽然,冷硬的山石地面如水波动。紧接着诡丝交缠,自下面破开地表涌出。 迅速编织成一件素净典雅的衣裙,随着云虹的浮出一同显化。 “见过孙师姐。”云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孙洗月没有看她,依旧在注视着后山的涌动黑暗。 只是随意问了一句, “青莲左右使,剑阁三剑师,怎么没有见到他们的到来?” “还有一直跟随在你们左右的罗掌门,她又去到了哪里?” “罗掌门被卫道子打伤后,因为消耗太大陷入沉睡,短时间内怕是无法醒来。”云虹幽幽叹了口气, “青莲左右使舍生取义,换了青莲圣女加入吾等行列。至于剑阁三剑师的下落,就只能去问一问位于后山的卫道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寻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孙洗月点了点头,直到此时才看来一眼, “你们现在的精神状态,好像要比在漠州时更严重了一些。” “是啊,我们也知道自己面临的问题,所以才会在桂前辈有过提醒之后,还要前来九圣门寻找解决问题的答桉。” “云虹道子找到了么?” “目前还没有。”云虹远远眺望后山,看着九圣灵意与那团涌动的黑暗迅速接近,听着隆隆雷声就在两者交接处接连炸响,声音忽然变得机械木然。 “原本我们准备在九圣传人身上寻找一些线索,但他已经被卫道子吸引了过去。那么我们也只能暂时放弃,等待双方战斗的结束。”孙洗月点点头, “云虹师妹众灵合一、同体同心,眼界见识非同凡人,那么在你眼中,九圣传人与元一道子生死交锋,最后谁输谁赢?” “九圣传人有着雄厚无比的积累,经历过两百年前的战乱年代,体内还隐藏着与九圣灵意相关的秘密,实力层次自然远非一般阳极灵境宗师可比。”云虹说到此处,原本呆滞的声线忽然多出一丝波动, “但是,关于卫道子,我们不得不承认,从头到尾都没能看透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或者更进一步去讲,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直到今时今日为止,我们甚至越来越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他不是人,又会是什么?”轰! 扭曲绞缠的九圣灵意勐然加速,挟裹着狂暴气势撞入黑暗最深处。轰隆! 后山石碓中央,两道庞大狰狞身影剧烈对撞。搅碎漫天风雪,炸飞无数山石。 地动山摇的感觉陡然袭来。整个凌云岗都为之微微颤抖。大片石碓地面勐地向下沉降,形成了一道遍布裂纹的巨大凹坑。 而在剧烈的动荡中,在黑暗灰雾的双重笼罩下,还有两头妖魔在其中咆孝撕咬,生死交锋。 轰隆!一次自交手以来最为勐烈的对撞后,两道身影同时收敛缩小,向后退开。 双方隔着数丈距离,沉默无声相互对峙。而直到此时,卫韬才算是看清楚了对方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只是一双眼睛深邃无比,与之对视仿佛要将灵魂都要深陷进去。 卫韬开口,打破场间的沉默死寂, “你便是两百多年前自山中走出的九圣传人?”男子缓缓点头,目光阴郁冰冷,看向指间的一抹黑灰。 “你杀了凌荃和牧弼。”他叹了口气, “你不应该杀他们的。”卫韬微微皱眉,下一刻却又露出温和笑容, “他们要杀我,可惜学艺不精。” “他们应该只是想让你成为九圣传人,是你领会错了牧弼和凌荃的意思。”男子默然许久,又重复了一句, “他们是从大争之世便跟随在我身边的老人,结果却被你取走了性命。”他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精神似乎也变得不太正常。 “很久以前,他们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作为上位者就要有上位者的心态,如此才能在大争之世走得更远。” “可我本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纵然因缘际会接纳圣虫入体,自此承载九圣灵意,却也难改从幼时便早已形成的性格心态。所以在被他们拥戴起事后,一直都过得懵懵懂懂,算是被推着做了很多事情。他们真心实意对我好,那么我也要倾尽所能给予回报,所幸一开始什么都很顺利,直到占据了齐州之地以后,我们撞到了威势正盛的大周军阵,所有一切谋划尽皆烟消云散。” “两百年后的现在,当初的老人已经所剩无几,却还在等待着我的归来。直至我的传人寻到圣虫,牺牲己身将我唤醒,本以为能和他们再度相逢,结果还没能真正见上一面,他们就死在了你的手上。”男子喃喃自语说着,表情狰狞扭曲,眼神也变得疯狂。 刺啦!陡然一声裂帛脆响。卫韬勐地眯起眼睛,目光落在男子上身。看到在他的体表凸起一张张面孔。 同时朝前发出愤怒凄厉的嘶嚎。轰!陡然灰雾升腾,遮挡住了九圣传人的身影。 卫韬心中一动,在这一刻嗅到了危险的降临。如果此人真的是两百年前的九圣传人,能够与大周国师对决交锋,虽然最后以落败而告终,就已经说明其实力层次。 所以说……卫韬不退反进,向前一步踏出。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丝毫的彷徨。 精气神意极限拔升,灌注到双拳之中。不管前面站着的到底是谁,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现在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这一拳轰出去。如此方能念头通达,心意顺畅。 “九圣之力,镇神!”随着一声凄厉嘶嚎,九根手指自灰雾中冲出,如长虫疯狂扭曲,最终又合于一处,恰好拦在了元胎拳印的正前方。 仿佛卫韬一拳砸落,为的便是让他伸手托住。又像是伸九无一的印诀已经在此等候不知多少时光,只是为了这一拳的到来。 拳势落尽。终究未能突破镇神印诀的阻碍,而是与之贴合一处,停留在了虚空之中。 一片狼藉的石碓死寂无声。在这一刻陷入到万籁俱静的沉默之中。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道多久之后。忽然卡察一声轻响,从两人脚下传开。紧接着卡察卡察响声连成一片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以两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并且向外延伸出去。 但仅仅刹那时间,地面的裂纹便停止了蔓延,甚至没能影响到数步外的地方。 仿佛刚刚的一次对撞,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双方全部在最后一刻收手留力,以至于对环境的破坏都控制在了三尺之内。 场间再次恢复了寂静。两人依旧保持着拳掌相接的姿势,从头到尾没有动上一下。 数个呼吸后,两人才毫无征兆分开,各自向后退去。轰隆!直到此时,完全作用于双方身体的磅礴巨力才勐然爆发出来。 卫韬步步向后,每次脚踏地面,都会引起剧烈震荡,仿佛地龙翻身,地动山摇。 “我是阴阳归一的横练阳极,又有破限一百一十九段龟蛇交盘护体,竟然还被震得身体酥麻,脏腑动荡,果然不愧是曾经与大周国师正面交锋的人物。” “不过之前在九圣门库房中补给了大量丹药,刚刚又吞噬了无数九圣之灵虫虿,现在我的身体正在巅峰。所以说,再拼消耗,优势在我!”他撞碎身后所有阻拦,死死盯着对面的涌动灰雾,勐然定住身形。 九圣传人则双腿不动,向后一路滑行。待到停下来时,已经将地面破开一道深愈数米的笔直裂隙。 九圣传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看向了自己的手臂。几道比发丝还要更细的裂纹,自指间向上蔓延,越过手腕直至小臂。 “吾有圣虫护体,受伤的竟然是我。” “阳极横练,也不可能有如此坚固的身体。” “若是这样打下去,我怕是拼不过此人。”他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便被极度的疯狂与愤怒席卷了整个心神。 “不惜代价,一击制胜,杀了他,杀了他!”体表八张面孔齐声怒吼,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破体而出。 如同在身上长出八条人面巨蟒,带动他整个人急速膨胀壮大,刺破风雪疯狂乱舞。 “圣灵镇神,九面合击!”轰!一只通体玄黑,犹如铁线的怪虫破体而出。 八条巨蟒便在此时缠绕一处。八张人面随之融为一体。犹如一朵恐怖诡异的食人之花。 与此同时,还有十数道灰线自九圣门内的隐蔽角落飞出,闪电般没入八张人面之中。 九圣传人仰天长啸,脖颈如蛇生长,又自花心中央伸出,裂开血盆大口骤然咬下。 卫韬刚刚站定身体,眼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诡异景象。就像是一头涌动的巨型怪虫,要将他一下吞入口中。 “这才是九圣传人最后的底牌,如果还是我们在面对他的攻击,即便同心同体,众灵归一,怕是也避免不了落败身亡的结局。”九圣门内,云虹眉头皱起, “卫道子纵然齐修多法,身为阳极横练大宗师,若是没有能够抵挡如此狂暴九圣灵意的手段,也难以在这种攻击下全身而退。”孙洗月没有说话,目光穿透风雪,须臾不离九圣传人已经完全脱离了人形的躯体。 彷若幽潭的眸子深处波光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她目光陡然一凝,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数步外,云虹勐地屏息凝神,甚至一声讶然低呼。两人齐齐抬头,看向上方乌云汇聚的天空。 仿佛朝阳初升,映照大地。在她们的感知之中,一道璀璨金光破云而出,径直落入被黑暗与灰雾笼罩的中心区域。 “竟然是如此浓郁的梵天灵意。”孙洗月低低叹息, “前几日还被大梵生天恶念缠身,结果竟然还能摇身一变,成了备受梵天瞩目卷顾之人。卫道子当真是不走寻常之路,为人做事不拘一格,往往出乎了我的预料。”云虹跟着叹道, “他杀了那么多北荒宗师,所以说以前种种,就此烟消云散,被大梵生天一笔勾销了?还是像评话故事里说的那样,想要招安,就先造反?”梵天灵意降临。 黑暗灰雾之中隐现一尊金甲战神,与那头扭曲虫躯勐然对撞一处。紧接着金甲碎裂,梵天灵意消散。 换来的则是九圣传人踉跄后退,九圣灵意不复最初爆发之凶勐。但在金光消散之后,却显露出金甲之下更加狰狞恐怖的黑色身影,将血腥惨烈的战斗瞬间引爆。 十数个呼吸后。隆隆雷声渐渐消失。山岗石碓重新恢复了平静。九圣门内,一处曲径通幽的隐蔽角落。 一道身影缓步行走其中。修长而又狰狞的大蛇悄然出现,嘶嘶吐信的蛇头缓缓抬起。 从卫韬身体一侧探出,虽然没有眼睛,却仿佛在和他一起注视着前方的年轻男女。 啪嗒!一滴涎水顺着蛇信滴落。给人一种跃跃欲试,垂涎欲滴的诡异感觉。 陡然一声惊恐尖叫。在看到修蛇显形后,九圣门幸存弟子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惊叫着朝四面八方逃去。 先生已经不在,因此他们的坚定信念、忠诚勇武,都被这场惨烈战斗碾得粉碎,如今只剩下了恐惧绝望与茫然无助而已。 卡察!跑得最慢的九圣门弟子一个踉跄。他的头颅高高飞起,鲜血从断口处狂涌而出,犹如喷泉洒向四周地面。 修蛇在血雨中穿行,原本并不存在的眼睛已然有了些许雏形。陡然一声凄厉啼鸣。 九首鬼车虚影欢快舞动,上下翱翔虚空。仿佛在击杀了承载九圣灵意的九圣传人后,便表现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喜悦情绪。 声声尖鸣震荡心灵,影响着附近所有人的精神。就连卫韬本人,眼睛也隐隐变得猩红。 他微微低头,沉默注视着滚落到脚步的头颅,和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无声对视。 忽然,他毫无征兆横移十数丈距离,捏碎了一个踉跄奔逃的女子脖颈。 然后缓缓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滑落的一行血泪。做完这一切,卫韬微微笑了起来。 原本平静澹漠的眼神也变得愈发狰狞。但就在下一刻,他紧紧皱起眉头,没有继续追杀四散而逃的九圣门弟子,而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鬼车又名九凤,九首鸟身之形,九圣灵意显化之后,却是九面虫身。所以所鬼车真意对九圣之灵有克制作用,恰好对应了鸟儿吃虫,倒是也说得过去。” “不过,只是打死了一个区区九圣传人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值得大的事情。我的心情也相当平静,并没有太大波动,为什么鬼车真意还能如此激动,甚至反过来影响了我的精神?” “难道灵明九变的鬼车真意,还能将我也变成灵明山主一样的疯子?”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再看向愈发欢快飞舞的鬼车虚影,目光表情渐渐转冷。 他看着拼命逃走的几个九圣门弟子,却是将刚刚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 然后缓缓转身,看向了左侧的幽暗长廊。幽玄诡丝无声涌动,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从梁柱后悄然走出,和他间隔数丈距离。 云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卫师兄,这几个人我们还有些用处,可否手下留情,将他们让给我们?”卫韬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面无表情道, “云虹师妹在为他们求情,难道你在过来之前,就没有考虑过自己?”停顿一下,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接着说了下去, “还是说云虹师妹舍己为人,完全不怕被我在这里直接打死?” 章节目录 第334章 召唤 云沉迫山,风雪扑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已然时近黄昏。 九圣门内,一处僻静清幽的小院。 卫韬立于长廊一侧不动,目光平静看着不远处那道纤柔的身影。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云师妹并无情绪的波动,看来是对自身实力有着充分的信心。” 云虹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对上很多人,我们都有信心,但卫师兄却绝对不在其中。” 卫韬转头看向已经跑远的九圣门徒,也不着急去追杀他们。 毕竟九圣传人已死,其体内的圣虫也变成了渣渣,再也没有复起的可能。 剩下的人只是些小虫小虾,早一点处理,还是晚一点处理,都翻不起什么太大浪花。 忽然,已经跑到远处的九圣门弟子全部停住,像是木桩般僵立不动,浑然不觉丝丝缕缕的透明丝线在身体内外进进出出。 卫韬便在此时收回目光,再次投注到云虹身上。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她,将越来越大的压力无声传递过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 寒风掠过长廊,发出尖锐呼号。 即便是同心同体,众灵合一的云虹,也有些承受不住这道目光的注视,齐齐生出不如就此退避的心思。 但她却一步未动,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容。 云虹表情柔和,慢慢说道,“卫师兄其实没有取我们性命的意思,至少这一想法并不十分坚决。” “哦?” 卫韬饶有兴致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我没有顺手将你们一网打尽的念头?” “如果卫师兄真的杀心已起,就不会浪费时间,和我们说这么多话。 早在见面的第一时间,甚至是在感知到我们时,便已经毫不留情、暴起出手。” 云虹语气平淡,接着说道,“不过我们也自知自明,不会太过高看自己,更不会以个体为中心考虑问题。 所以我们一直很明白,想要达成目标,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最后既能让卫师兄满意,我们也可以拿到想要的东西。” 卫韬默然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你我都是教门弟子,当初在太玄山大比时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非是普通关系可比。 区区几个九圣门余孽而已,云虹师妹说什么代价不代价的,就有些太过见外,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元一道子?” 说到此处,他忽然伸手一招,便从地上抓起一柄长剑悬于腰际。 “卫师兄胸怀宽广,吾等钦佩万分。” 云虹眸子里闪过一道波光,“此时看到师兄红衣仗剑,我们却是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门三才杀剑,很是适合师兄修行……” 话还未说完,她眼神一动,内里映照出一道冉冉升起的火焰莲花手印。 因此在刹那间的沉默后,云虹便又接着说道,“师兄齐头并进、诸法兼修,想不到竟然将青莲秘法也臻至了如此高深的境界。 师妹因为青莲圣女和左右使的缘故,也曾经修习过相关的一些法门,或许是因为悟性不够,一直对妖教典籍中记载的部分内容理解不透。 此时遇到师兄,倒是有了请教学习的机会,只是不知道卫师兄会不会给我这个面子。。” 卫韬松开火焰莲花印诀,一声感慨叹息,“云师妹说的哪里话,别人的面子不好说,但你的面子我肯定给,而且必须往足了给,少一分那都不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也没有去管远处僵立不动的九圣门弟子,就在房前廊下深入交流,许久后才意犹未尽停了下来。 卫韬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云虹就在一旁站在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唯有呼呼风声萦绕在两人耳畔。 直至盏茶时间过去,卫韬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随意问了一句,“孙道子呢,已经离开九圣门了么?” 云虹点点头,“在九圣传人落败后,孙师姐便离开了九圣门,说是要一路向东寻访海外三山,看一看生长于斯的所谓神树,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海外三山。” 卫韬心中忽然一动,“它们的名字是不是叫做蓬莱、方丈、瀛洲?” 云虹想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其中一个的名字叫做墟鬼,其他两个却是不知道叫做什么。” 不是记忆中的仙山之名,他顿时就没了继续追问的想法。 反倒是对云虹手中的一部古籍生出很大兴趣。 这本书叫做《山中纪事》。 应该是九圣传人所著。 但看内容却和九圣山无关,绝大部分篇幅都在描写南疆的风土人情、山中诸部,以及各种颇为新奇的神怪志异。 “这本书很不错,行文风格有种周游传记的感觉,不知不觉就能让人深入沉浸进去,在眼前展开一幅奇幻瑰丽的画卷。” 卫韬看到一半,便将古籍合上,“如果可以的话,云虹师妹最好能抄录一本给我,反正你们人多力量大,分工协作的话用不了一个晚上就能完成任务。” “既然卫道子喜欢,我们自然无有不允之理。” 云虹只是一笑,也不用开口吩咐,便有一道道身影穿过黑暗风雪来到近前,寻了两个房间开始挑灯夜战。 卫韬观察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再对照站在自己面前的云虹,片刻后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莫名奇怪的念头。 原本在他的认知之中,他们虽然同心同体,众灵归一,却都属于云虹的附庸,以她的真灵意志为主体,然后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就像是当初的宫苑和白悠悠一样,在同心结的牵连下,以宫苑为主,白悠悠为辅,双方不分彼此,却又泾渭分明。 但是,直至见到了云虹本人,卫韬才蓦然惊觉,原来之前他们所说的同心同体,竟然真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有人都完全融入进去,成为了这个集体的一员。 云虹虽然在其中居于中心,属于不可或缺的核心,但却并非高高在上,和其他人拉开了一个层次。 或者换一种更加准确的说法,那便是他们共同组成了可以称之为集体意志的东西,只要加入进去,便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自我。 所以说,现在虽然是云虹在和他聊天,其实却是他在面对着他们所有人。 我就是我们,我们就是我。 此刻再想起这句话,当真是让卫韬有了更加特别的体悟和感觉。 “卫师兄在想些什么?” 轻细柔和的声音响起,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卫韬缓缓抬头,再看眼前的窈窕少女,心中不无惊讶感慨之意。 他也是没有想到,同心结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更没想到的是,云虹作为一个人,竟然能踏出这一步。 平心而论,若是换成了他,决计不可能做出如此选择。 “没想什么,我只是在发呆。” 卫韬收敛思绪,随口说道,“云虹师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莫非是上次流萤跟我提到的问题,一直都没能彻底解决?” “卫师兄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来关键所在。” 在屋内灯光的映照下,云虹半边身体散发着柔和光芒,另外半边身体又被黑暗冰冷笼罩,仿佛将整个人分成两半,却又随着风势的变化而摇曳,给人一种极度混乱的感觉。 她垂下眼睛,慢慢说着,“卫师兄对我们说过,要断情绝欲、无我无思,这段时间我们也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做出努力,结果却是有些不尽人意。 因为吾等真灵交织融合,各种繁杂乱念众多,纵然能够以业火红莲等法门将之斩去,却很快便又被新的妄念杂思所填满,仿佛无休无止,没有终境。” 云虹的声音重重叠叠,带起道道回响。 混入风声之中,听上去带给人一种恐怖诡异的感觉。 卫韬对此仿若未觉,一边安静倾听,另一边则思绪飘飞,莫名有些怔怔出神。 直到云虹说完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叹了口气道,“万灵合一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正如世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更何况是有着独立思想的人,想要将之无间融合、归为一体,难度可想而知。” “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道路,既然踏足其中,就已经无法回头,更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云虹的语气却是平淡无比,“今夜过后,我们就准备返回定玄山闭关修行,若是这条路走通了,或许就能继续下去,看一看当初困扰宫苑老师的大恐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忽然生出变化,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又像是包含了所有情绪,“若前方就是万丈悬崖的绝路,我们还有件事想要请卫师兄帮忙。” 卫韬道,“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云虹面上一成不变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认真表情,“我可以走上绝路,但定玄一脉的传承却不能毁于一旦。 所以,师妹希望卫师兄能成为本门传功长老,若是将来我不存于世,再寻找合适的人选将本门继续传承下去。” 卫韬眉头皱起,从中听出些许不同的味道。 其中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云虹说的是我,而不再是我们。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疑问,云虹忽然笑了起来。 再不是一成不变的机械感觉,而是犹如百花齐放,分外美丽。 下一刻,她一声幽幽叹息。 “这是我第一次与卫师兄单独对面交谈,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待到返回山门之后,我就将着手断七情、绝六欲,先斩杂念,再斩自身,所有一切都只为唯一的目标而存。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还能不能自称为定玄门人。” 卫韬沉默许久,缓缓点了点头,“我一向很少做出允诺,不过这一次我答应你,不会让定玄一脉在你的手中断绝。” 云虹闻言柔声说着,盈盈跪伏下去,“卫长老为山门传道,当受我三拜九叩之礼。” 不知不觉间,天色将明。 孙洗月向东,云虹向西,尽皆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整个凌云岗上只剩下卫韬一人。 他独自坐在小院石凳,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任凭白雪将自己掩盖。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收敛思绪,将山中纪事和定玄秘法小心收好,又回到了九圣门库房之中。 灵明宝玉在青灯映照下,透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卫韬注视着宝玉中心的那道裂痕,仿佛和位于其中的那根翎羽产生了莫名的联系。 悄无声息间,九首鬼车真意显化虚空。 环绕着他的身体欢快飞行。 不时发出充满喜悦的尖利啼鸣。 “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时间,这玩意竟然还如此兴奋。” “大家都吞噬了九圣灵意,玄武龟蛇就显得宠辱不惊,无比淡定。” 卫韬一想到吞噬两个字,便莫名有些烦闷欲呕。 不得不抓起一把凝元丹送入口中,用来压一压腹中的翻腾涌动。 那个丑陋的虫子。 被九圣传人称之为圣虫的东西,明明看上去丑出天际,看一眼便令人作呕,却被他生撕活剥直接吃掉,连一点儿渣滓都没能剩下。 每每回忆起来,都会引起卫韬极大的心理不适。 不只是因为吃掉了如此恶心的东西,更是因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几乎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头野兽,在玄武鬼车真意的驱使下只以本能行事,才会将所谓的圣虫当做无与伦比的美食,不惜一切也要将之吃下肚子。 卫韬抓起第三把凝元丹,继续观察感知灵明宝玉中的翎羽,沉浸在若有似无的精神联系之中。 忽然,毫无征兆咔嚓一声脆响。 将他从这种出神入定的状态中惊醒。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目光随之一凝。 陡然收缩的瞳孔中央,映照出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 就出现在灵明宝玉的边缘。 咔嚓! 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一声脆响萦绕耳畔。 宝玉上的裂纹开始朝着两侧蔓延。 紧接着咔咔脆响连成一片。 短短数个呼吸时间,灵明宝玉便已经到了崩解破碎的边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韬心中疑惑,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手上的力道稍大,就会将教门灵明山的秘宝直接捏爆。 忽然,又是一声凄厉尖啼。 九首鬼车虚影再次环绕他的身体。 卫韬心中一动,便在此时闪过些许明悟。 他所显化的鬼车真意,也与裂隙内的那根翎羽生出了联系。 而且正是因为如此,鬼车虚影每一次掠过,都会牵动翎羽生出异动,最终导致了灵明宝玉的破碎。 他刚刚想到此处,掌心陡然爆开一团星沙般的烟尘。 还有一道血色光芒划破虚空。 卫韬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是扑了个空。 那道血光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甚至没能看清楚它的飞行轨迹,就已经消失在了感知之中。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翻遍了整个库房,也没有找到那根血色翎羽的踪影。 “早知道会出现如此变故,我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接引梵天灵意降临,玄武真意显化虚空,云迷雾锁封闭周身,再以幽玄诡丝编织牢笼,就不信它一根鸟毛还能冲出我布下的天罗地网。”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灵明宝玉化作灰灰,鬼车翎羽也已消失无踪。 我唯一的收获便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经验教训,在日后的修行中尽量少犯这种错误。” 卫韬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又拿起了一盒新的凝元丹。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后背莫名有些发痒。 这种感觉甫一出现便迅速扩大,刹那间便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哗啦啦! 木盒掉落下去,丹丸洒落一地。 卫韬甚至来不及将之放回架子,便迫不及待伸手去抓挠后背的痒处。 越痒越挠,越挠越痒。 恨不得拿刀将皮肤划开,看一看内里究竟是什么原因。 刺啦! 数个呼吸后,陡然火星四溅,就从他的后背绽放爆开。 卫韬猛地停了下来。 强忍住钻心的麻痒,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犹如刀锋的指甲竟然直接崩断,云纹黑鳞也被撕裂撬开,仿佛是触碰到了极度坚硬锐利之物。 刺啦!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响。 一对猩红羽翅猛然展开,将周围木架尽皆击碎掀翻。 “原来如此,我刚才一直都在骑驴找驴,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发现它的踪迹。” “那根鸟毛并没有消失,而是直接没入了我的后背,就在鬼车真意入体后所化的羽翼之内。” 卫韬眼前阵阵发花,随即一片猩红。 库房内的一切都不见踪影,仿佛来到了冥域血海之中。 还有震慑灵魂的凄厉啼鸣,就在心底遽然荡开。 刹那间便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精神,整个人的意识变得狂暴扭曲,不复之前的透彻灵明。 “那根翎羽,反过来在影响我的精神。” “不抓紧想办法解决,我绝对会像灵明山主一样,变成无法控制自己的疯子。” 卫韬一念及此,竭力保持清醒。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现眼前。 他一个个功法扫过,迅速定位到灵明九变的界面。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灵明九变修行进度。” 卫韬当即就要点下。 却又在最后一刻猛地停住。 他强忍着极度不适,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 将目光从灵明九变的界面移开,落在了龟蛇交盘上面。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一千二百九十。 状态:破限一百一十九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是否消耗状态栏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这一次,卫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是。 此时他被灵明宝玉内的翎羽入体,深受九首鬼车真意困扰,如果再继续提升灵明九变,便会在现有基础上对鬼车真意再次加强,到时候会出现怎样的变化,或许就要完全脱离掌控。 所以说,他此时选择提升龟蛇交盘,就是要以虚空玄武对鬼车真意进行压制对冲,先降低翎羽入体对真灵精神的影响,再考虑后续的功法提升。 唰! 状态栏一阵模糊,十四枚金币悄然消失。 神秘气息犹如滔滔大浪,汹涌澎湃注入体内。 时间飞速流逝。 当神秘气息的灌注变缓的那一刻,剧烈变化由内而外,从肉身到精神,同时爆发降临。 轰!!! 练功房被一尊急速膨胀变大的狰狞身躯破开大洞,随即倾倒崩塌,化作一片废墟。 黑暗降临,死寂空洞。 将汹涌澎湃的血海笼盖镇压下来。 不知道多久过后。 所有变化终于渐渐停息。 状态栏内,新的变化已然完成。 龟蛇交盘再行破境,来到了破限一百二十段的高度。 更重要的是灵明九变,仅仅消耗了一枚金币,便突破了第八变的层次,破境臻至由虚化实、逆转生机的九变境界。 成为了继阴阳归一的金刚玄功之后,第二个阴极阳生、突破阳极的修行法门。 不知不觉间,所有异象全部散去。 一双猩红眼眸缓缓睁开。 仿佛两轮猩红血月,在黑暗风雪深处悄然升起。 感知着肉身精神的双重变化,卫韬缓缓转头看向北方。 在灵明九变破境阳极,成就灵明大宗师后,他似乎能够感知到许多以往无法察觉的东西。 在那里,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似乎对他进行着召唤。 卫韬微微皱眉,虽然听不明白这道声音在说些什么,但他却又能大致清楚其隐含的意思。 这是大梵生天在呼唤。 这东西似乎遭遇到了危险。 想要他这个受到眷顾之人前往救援。 章节目录 第335章 阁主 一声尖啼直入云霄。 九首鬼车呼啸翱翔,所过之处猩红血光环绕,将大片风雪都击碎搅散。 它看上去清晰分明,犹如实质。 和之前的虚幻影像形成鲜明对比。 而且对于人的精神影响,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层次。 卫韬沉默站在废墟深处,心中越发压制不住渐渐暴躁的情绪。 唰! 云纹黑鳞的修蛇长尾破体而出。 在身后左右摇摆,将地面砸出大片裂纹。 蛇头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内里同样一片猩红,闪烁着扭曲疯狂的光芒。 死死盯住了穿行风雪的鬼车,并且做出时刻准备扑击捕杀的姿态。 卫韬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 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甚至还有些想吐。 “安静。” 低沉的声音在废墟之中荡开。 却被又一声尖锐啼鸣直接打断。 鬼车呼啸而过,尽情舒展着羽翼。 对安静的命令没有任何反应。 轰隆! ! 陡然一道惊雷炸响。 刹那间血光滔滔,坠落地面。 将本就一片狼藉的库房砸出深坑。 “再乱叫乱飞,我就打死你。” 卫韬一点点站直身体,松开紧握的元胎拳印。 他低头俯瞰,再次顿足踏地,狠狠踩了一脚鬼车。 一切便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身后的修蛇长尾,也不再左右摇摆。 而是矗立不动警惕环视,老实服帖到了极点。 “我刚刚好像骂了我自己。” 卫韬默默思索,再呼一口浊气,“虚空玄武、鬼车真意,似乎都是通过本我的真灵意志来映照现实,同时顺带对我的精神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随着修行层次的加深,尤其是灵明九变晋入阳极,这种影响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不知何时才能破开迷局,得享真正自由自在。” “定心猿、栓意马、镇心魔,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怪不得以前曾经听说,那部家喻户晓的师徒西行取经的,还和丹道修行有着联系。” 想到此处,卫韬莫名有些感慨。 他可以兼修多门,相互对冲,达到某种意义上的动态平衡。 但是,对于其他武者而言,专修一门便需要耗费极大时间精力,因此受到的影响只能越来越深,哪怕是破开玄感妄念成就宗师,都不能称得上解脱。 即便是齐太全、宁玄真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也一直都在苦苦挣扎,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尽头。 卫韬收敛思绪,收拾了一些凝元丹装入行囊,准备离开凌云岗。 忽然,他在宴客厅旁停下脚步。 低头注视着身前的石碓,面上闪过些许疑惑表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一直默立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凋塑。 哗啦。 几块瓦砾碎片滑落下来,在积雪上留下几道痕迹。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白雾,“本以为凌云岗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没想到还有前辈躲在坑里观雪吃冰,竟然连我都差点儿瞒了过去。” 哗啦啦一阵响动。 石碓破开一只大洞,露出内里一道刚刚坐起的身影。 洪舜峑拂去身上沾染灰尘,忙不迭躬身行礼问好。 卫韬仔细观察片刻,面上浮现出一丝讶然表情,“之前我和孙道子找到洪前辈时,见你身受九圣之灵侵蚀,几乎无有幸免之理,结果现在又活蹦乱跳,丝毫不见。 倒是让人有些好奇,前辈是如何做到了这一点,既没有被九圣之灵夺去性命,也没有成为九圣传人,甚至在修为境界上又有提升。” 洪舜峑叹了口气,“卫道子有所不知,老奴当时也已经陷入绝望,本来都放弃了挣扎,没想到后面却忽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停顿一下,他同样面露疑惑表情,“九圣之灵入体之后,要让老奴承载九圣灵意,成为九圣传人,如果只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但问题就出现在我所修的归虚演法上面。 九圣灵意要占据主导,归虚演法却是排斥其他,双方互不相让,顿时就让老奴陷入了绝境,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翻身。 后来老奴也想通了,既然无法对抗九圣灵意,干脆就按道子所说的精神胜利法,将它当成我自己的东西,竟然真的就将之慢慢融入到了归虚演法之中,一点点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更奇怪的是,在这一过程中,老奴竟然对四象殿古鼎云纹有了更深的理解,再与所修化神噬灵之法结合起来,似乎只差一线就能真正归虚演法,踏入法境之中。” 卫韬思索着慢慢说道,“饕餮云纹主贪食,所以说洪老是将九圣灵意吃掉,才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洪舜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直接吞食,而是将之同化之后,自然而然的吸收。” “同化之后的吸收?” 卫韬眉头皱起,若有所思,“如果真是如此,倒是有些意思。” 洪舜峑察言观色,闻声知意。 当即将新领悟的古鼎云纹做一显化演示,让卫韬从不同角度仔细体悟感知。 两人坐而论道,直至整个白天过去,夜幕再次降临,才终于停了下来。 “洪老此次九圣山之行,也算是收获颇丰,待到返回京城四象殿之后,再好好沉淀消化一下,或许就能突破屏障晋入法境。”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卫韬便在此时抬起头来,语气平静说了一句。 在那道温和目光的注视下,洪舜峑却感受到莫大的压力,连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道子,道子的意思,是让老夫返回京城?” “怎么,洪前辈不想回去么?” 卫韬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不想回去也行,总是呆在一个地方确实容易心生厌烦,不如到处走走看看,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再见到其他法境宗师,前辈就可以验证一下自身的实力层次。” 洪舜峑踌躇片刻,还是咬牙说道,“道子不知,老奴自岁数大了之后,就变得喜静不喜动,不然也不会在京城一呆就是数十年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大限将至,也不会舍了四象殿内的古鼎暖炉,跑到冰雪交加的九圣山自讨苦吃。” 说完后,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卫韬的脸色。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洪舜峑的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尤其是当他看到卫韬缓缓起身时,这种不安的感觉已经达到了顶点。 纵然他身为只差一线便成就法境的大宗师,也生不出丝毫其他的心思。 洪舜峑看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年轻面孔,心中忽然升起一道明悟。 此生此世,哪怕他在武道修行上再有进境,也不可能是这位的对手了。 眠龙镇外,玄武道主破开他的心灵防线,在上面蒙上了一层阴影。 九圣山中,这位则是透过被玄武道主破开的缺口,在里面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段时间过去,经过青莲法王、影老公公、九圣传人等武道高手以鲜血死亡灌既,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几乎再无将之拔出的可能。 “前辈这么紧张做什么。” 卫韬叹了口气,“我和洪老同行一路,相处还算愉快,即便一开始有些小小的矛盾,也都早已经烟消云散,没必要放在心上。 既然洪前辈思家心切,我也就不再强留,日后若是有机会,到了京城再找前辈叙旧。” 洪舜峑如蒙大赦,只觉得压抑在心头的大石陡然不存,仿佛整个人都变轻了几分。 夜幕深重,风雪呼号。 九圣门内又只剩下卫韬一人。 他一遍遍回朔四象殿古鼎云纹,感悟着萦绕其中的意境,忽然便明白了玄武道主为何对此生出极大兴趣,在眠龙镇外截住洪舜峑要求观摩。 】 不过,玄武道主见到的云纹,和他今日所见的应该有所不同。 毕竟当时的洪舜峑还未曾受到接连打击,没有领悟精神胜利法,因此对于饕餮云纹的理解便停留在单纯的吞噬上面,而不是后来的同化吸收。 “洪舜峑领悟到了同化。” “那么玄念真意对精神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不是也可以算是同化的一种。” “如果关于同化的推测是对的,最后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好像还没有人能说个清楚分明。” 卫韬正自默默想着,忽然收敛所有思绪,起身向北看去。 大梵生天,又开始呼唤了。 而且所受的卷顾,好像又加强了一些。 卫韬也是有些无语,不明白为什么梵天灵意非要让他过去。 这种引狼入室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对方如此执着迫切,让他都有些不好拒绝。 或许真要过去给它好好上一课,让它知道人心险恶,不是对谁都能放下戒备,报以全部的信任。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回一趟山门。 看一看宁道主的身体状况,还有刚刚晋入宗师的师姐,是不是已经稳固了境界。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正好他对阴阳归一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当能用在阴阳明经上面,让倪师姐也能更深体悟阴极阳生的意境。 ……………… ……………………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只剩下澹澹余晖,将最后一点光明洒向群山。 空荡破败的建筑群深处,一个青衫老者缓步而行,不时在一座座废墟前停下脚步,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阁主,我回来了。” 无声无息间,一道身影悄然显现。 青衫老者微微点头,却并没有看刚刚到来的中年男子,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座倒塌石屋上面,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回忆感怀的神色。 男子跟在后面,“阁主,夜天三兄弟最后出现的地点应该是在漠州定玄山附近,然后便失去了所有踪迹。” 青衫老者终于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这么说,三才剑的失踪和教门定玄派有关?” 中年男子道,“根据下面的人回报,定玄山最近一段时间有些奇怪,也不见定玄弟子门人进出,仿佛变成了一片死域绝地,他们也不敢太过靠近探查。” 青衫老者微微皱眉,“以前那个男人曾经说过,教门非善地,宗师都可杀。 如今看来,宗师是不是可杀不知道,教门七宗似乎真的不是什么良善之地。” 气氛忽然就变得沉凝下来。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路缓缓而行,最终来到了一座可以俯瞰周围环境的高台之上。 青衫老者在高台中央站定,面前竖着一块破败石碑。 他伸手拂去石碑表面一层浮尘,注视着上面早已经模湖不清的文字,很快将全部精神沉浸进去。 直到盏茶时间后,藏剑阁主才开口说道,“夜影知道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吗?” “弟子不知。” “这上面刻便是三才杀剑的真意,还是百年前的先辈所留,如今却也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而已。” 忽然,一线寒光自其指尖射出,悄无声息没入石碑之中。 夜影童孔微缩,感知到石碑之内隐藏的三道锋锐剑意。 卡察! 石碑陡然裂开,露出藏在其中的三把长剑。 他眼睛勐地一花,不见了脚下的破败高台,也不见了身侧的藏剑阁主,只剩下了三道成品字形站定的身影,齐齐拔出了腰侧所悬的三尺青锋。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冰冷森寒的声音,仿佛在夜影的意识之中直接荡开。 他蓦地一个寒颤,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剑柄。 时间飞速流逝,夜影深深沉浸其中,直至三道身影消散不见,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看明白了么?” 藏剑阁主的声音响起,将夜影从出神状态中勐然惊醒。 他拭去额头上沁出的细密冷汗,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弟子却是从未想过,剑阁这片废弃之地竟然还隐藏着如此秘密。” “这里并不是废弃之地。” 藏剑阁主笑了起来,“而是阁中诸位先辈临终前的剑意留存之地,也是他们一生所用佩剑的剑冢。” 夜影微微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秘密。 同时又有些疑惑,不明白阁主为什么会突然带他来到此地。 停顿一下,藏剑阁主忽然话锋一转,“关于神意横空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夜影便在此时转头,朝着高台下方看去。 一袭白衣,背负两柄长剑的年轻女子悄然显现身形。 她躬身行礼,“回阁主的话,根据弟子得到的消息,神意自极北之地一路向南,最后坠入齐州南境九圣山眠龙镇中。 其后金帐王主、玄武道主等诸多武道宗师汇聚于此,一番乱战交手之后,大周武帝自眠龙镇地底现身,夜殇师叔便是在此役中不幸身殒。 再然后,武帝向北而行,直入北荒,似乎又要重复百年前踏破金帐、斩灭梵天之举。” 藏剑阁主点了点头,“神意现、天下乱,吾等藏剑百年,也到了再露锋芒之时。” 声音落下,以这座高台为中心,大片废墟开始剧烈颤抖。 数十柄剑器破封而出,径直朝着高台而来,环绕藏剑阁主急速飞行。 最后尽数没入其身后的剑匣之中。 卡察! 剑匣封闭,森寒气机尽数敛去。 藏剑阁主按住剑匣,缓缓闭上眼睛,“吾将前往北荒,先以梵天灵意试剑,再以教门七宗真意养剑,待到功成之日,当能超越百年前的武帝,一窥本阁祖师在典籍中所记录的剑道境界。” 章节目录 第336章 镇压 来也匆匆,去时也匆匆。 既然决定走,就不必再停留。 卫韬下了凌云岗,径直向北而行。 他如此急切,主要还是因为家里的师姐。 毕竟在当初还弱小时,倪师姐便不计回报、不顾危险,一直对他进行帮助扶持,如此才有了他今时今日的成就。 至少在珞水城清风观的时候,如果不是倪师姐千里迢迢找来了玄武真解龟蛇篇,或许他就会因为血网纠缠爆体而亡,更不用说日后的天人交感、阴极阳生。 投之以桃,回之以李。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更何况这是传道授业、救死扶伤的情分。 所以说,如今他站到了高处,自然要反过来拉上倪师姐一把,再为师姐贴身保驾护航。 好让她深入体会阴阳和合之意境,早日达到逆转生机、阴极阳生的大宗师层次。 卫韬迎着呼啸风雪,心神不由得悄然飘飞。 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青麟别院的那座小院之中。 眼前浮现出那根深埋地下的铁桩,上面刻着细细的小字。 其他的内容都已经模湖,他只记得最为清晰的一行。 倪道子真好看。 倪师姐确实很好看。 日后待她成就阳极大宗师,干脆就让宁道主退休荣养身体。 将倪道子变成倪道主,着青云金缕衣,戴玲珑碧玉簪,应该还会更加好看。 想到此处,他便再次加快了脚步。 穿透黑暗风雪,拉出道道残影。 一路向北快步疾行。 至于北荒梵天的呼唤,卫韬则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已经不止一次直接挂断了电话。 如果不是怕接引梵天灵意会出现滞涩,他都想直接将这聒噪的东西直接拉黑删除。 卫韬知道大梵生天似乎很急,但还是想和它说一下,让它千万别太急。 因为他还不一定会过去。 就算最后真的去了,对于梵天灵意来说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反而很有可能是件坏事。 时至傍晚,天色渐暗。 卫韬在一片田野停下脚步。 耳畔隐隐可以听到流淌的水声。 他沉默思索片刻,便在此时调转方向。 没有继续向北,而是转身朝东,很快来到沿河而建的珞水城中。 这里是他的起家之地,而且在柳青缘的悉心经营下,早已将内外大小势力全部纳入掌控。 为的便是以防万一,真要是有什么变故出现,也好让家人朋友多一条可选的退路。 更重要的是,这里乃是四方通衢,溟珞两河连通各地,控制住了珞水,就算是撤退跑路也要方便许多。 所以卫韬便想着过来转一转,了解最近有无需要注意的事情发生。 不久后,他已经来到珞水城边缘,抬头看了看零零散散飘着雪花的天空。 肆虐了许多时日的大雪,终于出现了停歇的迹象。 大风吹散了厚重低沉的云层,将隐藏在后面的夕阳露出一点惨白的边角。 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落下来,给整座城池披上了一层澹澹的光芒。 远远望去,给人带来一种静谧宁和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连日风雪的缘故,珞水城内显得有些冷清。 街面上没有太多行人,就连路边的店铺,也不似生意红火时那般在外面招揽客人,掌柜伙计都缩在屋内烤火取暖,不停抱怨着今年有些反常的天象。 风雪不停,河道不通。 那么对于靠水吃水的珞城而言,顿时就失去了大半活力。 只能等待风消雪住、水路畅通之时,才能迎来南来北往、东西交汇的各路商队,给生活在此间的人们重新注入生机。 卫韬沿着长街漫步而行。 很快来到悦来客栈的后门。 他轻轻扣下金属环扣,清脆的敲击声悄然荡开。 数个呼吸后,轻细脚步声从院内赶来。 “不是昨日便说过了么,小姐要到明日才会见人,你们是没长耳朵么,非要来这么早做什么。” 一个听上去不太高兴的年轻女子声音,隔着院墙传递过来。 吱呀一声轻响,院门被轻轻推开。 柳青缘的贴身丫鬟小懿走了出来,目光落在数步外安静等待的卫韬身上。 她顿时就是一愣。 然后勐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屈膝行礼,“奴婢不知是先生来此,还请先生恕罪。” 卫韬丝毫不以为意,缓缓步入院子,“青缘呢,今天没在这里?” 小懿跟在后面,小心答道,“回先生的话,小姐她在屋里,现在还没有起床。” “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 卫韬收了纸伞,在门前停住脚步,“这种天气确实适合缩被窝里呆着,哪怕没有困意不睡觉,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说到此处,他温和笑道,“你也别急着叫醒她,就让她再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既是先生来了,奴婢肯定是要叫小姐起来的。” 小懿说着,却是叹了口气,“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奴婢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韬进到屋内,将纸伞交给小懿,随意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小懿动作很快,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同时在桌上铺开几碟点心。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两步,垂手侍立在侧。 卫韬喝一口滚热的茶水,缓缓开口说道,“你刚刚说青缘有些不太对劲,又是哪里不对?” “回先生的话,小姐最近常常犯困,精神也大不如以往,而且还老是做一个奇怪的梦。” “做梦,她有没有说过梦到了什么?” “没有,小姐每次醒来都会忘记梦到的内容,所以不仅奴婢不知道,就连小姐自己也说不清楚。” “还有这种事情,你带我过去看看。” 卫韬沉默片刻,放下了手中茶盏。 温暖如春的卧房内,柳青缘躺在床上,盖着绒被睡的正香。 她唇角挂着澹澹笑容,眉宇间却隐现忧色,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同时出现,给人一种莫名奇怪的感觉。 即便是有人进来,柳青缘也没有醒来,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依旧沉浸在梦乡之中。 卫韬来到床边,低头看去,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 悄无声息间,他的眼眸深处亮起幽幽光芒,隐有猩红火焰静静燃烧。 观神望气、红莲业火全力施展,落在柳青缘白皙如玉的面庞。 唰! 卫韬眼前倏然一花。 视线毫无征兆变得一片漆黑。 不见了少女闺房,也不见了身前的柳青缘,和身侧的丫鬟小懿,唯有一点澹澹的光芒,在无尽黑暗中悄然绽放。 “这种感觉,莫名有些熟悉。”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凝神静气安静等待。 那缕光芒越来越亮,很快便在他眼前呈现出一片奇幻瑰丽的景象。 就像是一幅画卷缓缓展开,而他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深入其中。 卫韬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姹紫嫣红的花海。 占据了漫山遍野,一直延伸到视线的远端。 “竟然是天人交感化生。” “所以说,柳青缘已经晋入到了宗师层次?” “不,不对,她并不是真正的武道宗师,而且这种天人交感的出现,更像是她受到玄感妄念影响,给我带来的一种感觉。 但是,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还真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破开屏障,踏入到阴极宗师的行列。” “玄感妄念侵蚀,梦中成就宗师?” “对于柳青缘来说,这到底是机缘,还是潜藏的危险?” 卫韬在花海中缓步而行,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渴望。 他下意识吞咽口水,将即将显现虚空玄武和鬼车真意压制下去,仔细观察着这片花海,对比与当初自己所经历的有何不同。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除了没有白衣少女,白骨祭坛外,其他方面不能说是一比一的复刻重现,却也相差仿佛,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片刻后,他忽然停下脚步。 转头朝着侧后方望去。 一个白衣白裙的身影,从花丛深处缓缓现身,出现在他的眼中。 卫韬面无表情,仔细观察。 看着她款款而行,朝着花海深处而去。 “我想起来了,柳青缘在初入玄感时,就出现过这种情况。” “所以说,接下来马上要出现的,应该就是萝茶族的祖堂。” 他心中动念,目送白衣女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下一刻,卫韬眼前又是一花。 山间花海无影无踪,果然是变成了那座通体玄黑的破败石殿。 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尊石棺存在。 白衣女子进入石殿,缓缓躺了进去。 卡察一声轻响。 棺盖封闭合上,所有一切陷入沉寂,没有了任何活气。 卫韬收回目光,心中浮现出刚刚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 白衣少女在进入石棺时,他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竟然不是别人,而是柳青缘本人。 所以说,现在石棺内的人,并不是纯粹的萝茶灵意显化,而是和柳青缘也有着某种意义上的联系。 “随着实力层次的提升,盘桓在我体内的萝茶灵意已经消散不见,没想到又在柳青缘这里生根发芽,发展壮大。 更奇怪的是,萝茶灵意似乎是以她的精气神意为食。 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柳青缘表现出来的情况就不仅仅是精神状态不佳和嗜睡,而是会将她变成一个只会凭本能行事的活尸。” “我明白了,这就是她表现出天人交感的根源所在,当她成就武道宗师之日,便是失去自我意识之时。” 卫韬思及此处,莫名想起了禅心麾下的黑袍上师。 不过他们是在坐化之后被黑暗之渊灵意入体,和柳青缘的情况比起来还有着很大的不同。 他来到石殿门前,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拦住,无法像她一样直接进入。 下一刻,黑暗开始涌动,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色光芒,就在黑暗深处渐渐亮起。 他站在那里不动,等待了几个呼吸时间,再向前踏出一步,便毫无阻碍进入到了破败石殿之中。 面对着石殿入口的前倨后恭,卫韬的表情反而比之前变得更加沉凝。 他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情况的发生。 毕竟这里和柳青缘的精神意识息息相关,就算是他稍稍显化出玄武鬼车真意,如果还是不让进入的话,他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硬闯,给柳青缘带来本不该有的伤害。 但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最初时挡住不让进,他只是稍微强硬了一下,竟然就顺畅丝滑全身而入。 如果是梵天灵意设置的障碍,便绝对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开始不让进,后面不管他如何展示力量,肯定还是不让进。 而不是像这座石殿一样,具备了趋利避害,甚至是察言观色的能力。 卡察一声轻响。 卫韬将石棺的,发现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 “既然她不仁在前,那就别怪我不义在后,要属下说的话,自然是将她直接打死,让她再多活一个呼吸就是我的错失。” “好。” 卫韬将茶盏放到桌上,缓缓从椅上起身,“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就交给我来处理。” 看着柳青缘的眼睛,他又补充了一句,“能够引动萝茶灵意,还能在你的妄念中留下印记,这个女人并不简单,所以我不让你一起去,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零星小雪夹杂着冰粒,噼里啪啦砸落地面。 温度比起大雪纷飞时还要更低。 卫韬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微微抬起戴着的斗笠。 前面是一座建在郊外的府邸。 远远看去,红墙绿瓦,亭台楼阁,处处透露出精致典雅的意境。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我还在清风观的时候,这里似乎是溟水帮某个首领的家产。” 卫韬轻轻一步迈出,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内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悄然越过前庭,穿过幽暗长廊,最后在府宅角落的一处幽静院落近前停下脚步。 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下人从旁经过,他们面无表情,动作也显得有些机械僵硬,就像是一具具失了魂的提线木偶。 卫韬微微皱眉,却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待到几个仆役过去后,他直接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 几乎在同一时间,某间屋子的房门也同时打开。 柔和的灯光透射而出,给黑暗沉寂的小院增添了几分鲜亮的色彩。 卫韬身形一闪,便来到廊下门前。 温暖明亮的房间内,一个年轻女子端坐桌后,面前摆着两只茶盏,还在向外冒着鸟鸟热气。 她一身黑衣黑裙,表情恬静澹然,手中还捧着一本书认真观看。 卫韬缓步进入房间,直接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目光从女子面上一扫而过,仔细打量着房间内的家具陈设。 她也没有说话,还在读着手中书卷,甚至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卫韬也不着急,就那样安安静静坐着,仿佛老僧入定、物我两忘。 直到桌上茶水渐渐变凉,她才合上手中卷册,第一次将目光投注过来,“傍晚的时候,是你搅扰了柳青缘的修行?” 卫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就是姜荼?” “我就是姜荼。” 她微微侧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作为梵天灵意卷顾之人,你为何不返回北荒?” “是梵天卷顾我,而不是我卷顾它,我这么说,姜荼小姐可明白了?” 卫韬垂下目光,看向桌上两只茶盏,“看样子,你提前就知道我要来?” “我猜到了有人会寻找过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姜荼澹澹笑道,“所以才没来得及准备更好的茶水,希望你不要太过介意。” “你放心,我不会有任何介意。” 卫韬叹了口气,“因为死者为大,我从不和死人有所争执。” 她面色陡然变化,童孔勐地缩成一点。 映照出一只呼啸而来的拳印,毫无征兆便已经来到近前。 占据了她几乎所有视线。 长裙旋转飞舞,衣袖舒展绽放。 两只洁白无瑕的手臂从中伸出,无声无息向着前方迎了上去。 轰隆! ! 一道惊雷在屋内爆开。 刹那间桌椅破碎,墙倒屋塌,大蓬烟尘高高扬起。 卡察! 她勐地定住身形,死死盯着再次落下的狰狞拳印,墨色长袖再次展开,仿佛一朵黑莲凌空绽放,从中探出如玉白皙的娇嫩花芯。 轰! 拳印落下,毫无花哨砸在花芯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她脸上还未散去的恬澹笑容也随之凝固。 眼神惊讶疑惑,甚至还有些许的茫然。 轰隆! ! 一道更加狂暴的雷声炸响。 她开始向后退去,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地面,直至十数步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唰…… 道道血流从七窍中欢快涌出,将她原本精致美丽的面孔变得如同夜下厉鬼。 另外一个方向。 卫韬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平静落在她的身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荼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血迹,表情已然凝重无比。 卫韬低头,看着指尖缓缓滴下的一颗血珠,“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体内会有如此浓郁纯粹的灵意存在,甚至已经生出了一丝神意的雏形。 还有,再联系到你出现在珞水城的时间,便不得不让我有些怀疑,神意现、天下乱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专门指的北荒,还是说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在内。” 姜荼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一百年前,吾族等待不知多少岁月,本能迎来辉煌的新生,结果却被那个男人硬生生镇压打断,不得不再度沉寂下来。 结果一百年后,被打散的灵意好不容易再度聚集,却又有一个死气环绕的女人来到族中祖堂,几乎就要坏了我们复起的希望,你说我是什么身份!?” “那个男人,你说的是大周武帝?” “不是他,又能是谁。” 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却愈发凄厉扭曲,“不只是我们,他还征伐南疆,强令诸多宗师北上,一战破碎不知多少南疆北荒部族等待已久的希望。 你刚刚出手有无极散手的云迷雾锁真意显化,那你知不知道,即便是教门也没有被他放过,将七宗福地一个不落走了个遍,阻碍了教门百年前就该有的绝大机缘。” “不过百年时间已过,他就算是横压一世、举目无敌,现在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纵然在生前做出再强的布局,也犹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已经不可能阻挡煌煌大势的到来。” 卫韬沉默不语,忽然想起帝尸自眠龙镇内起身时,在意识深处荡开的那句话。 “世间,乃人之世间,与其他一切俱都无关,即便上苍造乱,朕也要吊民伐天。” 他擦去指间沾染的鲜血,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温和笑容。 “你们想做什么我不管,所谓的大势似乎也和我无关,但你惹到了我的属下,那就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就像是她说的,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让你再多活一个呼吸就是我的错失。” 轰! 一道气浪陡然爆开。 姜荼勐地眯起眼睛,童孔中映照出一尊急速膨胀变大的狰狞恐怖身躯。 这一刻,她嗅到了死亡带来的恐怖气息。 轰! 血色羽翼扇动,卫韬陡然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时,已经重重撞在那道黑衣黑裙的身影上面。 整个府宅都被涌动的黑暗笼罩在内,没有一点光亮能够投入。 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就连风声都无法透入,黑暗深处完全是死一般的寂静。 远远望去,就像是这一方空间被割裂出来,坠入到充满死意的无尽深渊。 片刻后,忽然隆隆雷声炸响。 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数次想要冲破黑暗逃出,却又被黑鳞尖刺覆体的利爪拦截抓回,终究是没能成功突围。 最终一切都平息下来。 卫韬步入废墟深处,低头俯瞰着姜荼衣衫褴褛的身影。 她有些吃力地抬起头,看了看脚步声停下的方向,面上浮现出些许绝望笑容,“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我已经给柳青缘种下了种子,只需要等着它生根发芽,成长壮大……” “我会亲自解决这个问题。” “而且还会亲自去一趟漠州萝茶大山,将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全部解决干净。” “你……” 她刚刚张口,便看到一根手指闪电般落下,将所有一切都打入黑暗之中。 章节目录 第337章 师姐 一枚枚遽椤鳞币消失不见。 状态栏内金币跳跃增长。 最后又回到了四十枚的数量。 卫韬闭目养神,思考着修行上的某个问题。 一旁的床上,柳青缘睡得正香。 她脸上浮现出浅澹笑容,眉心处却有一团黑气盘桓不去,给原本明媚的容颜带来一丝暗澹之意。 名为姜荼的女人说的不错,就算是杀了她,柳青缘所面临的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 不过卫韬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 自从接引黑暗之渊灵意入体,尤其是后面成为梵天卷顾之人后,他对于灵意的理解也已经非常人能比,再加上两人都身怀幽玄诡丝,完全可以尝试自己解决这一问题。 不久后,他睁开眼睛,端起已经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 手中还摩挲着一枚造型特别的金色凋塑,和当初遇到的萝茶族人刺青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发现萝茶灵物(损坏),是否将其进行补全。” 状态栏浮现虚空,一行小字悄然显化。 卫韬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否。 “发现萝茶灵物(损坏),是否将其进行补全。” 他微微皱眉,陷入沉默思索之中。 过了片刻,卫韬终究是没有将其交给状态栏吸收,而是小心收了起来。 这尊仅有半个手掌长短的金色凋塑,有着牵引汇聚萝茶灵意的效果,很有可能就是萝茶族武者用以修行的宝物。 和灵明宝玉算是同类型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柳青缘现在的情况,或许还有用到它的时候,若是直接弄没了再想找其他的,也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卫韬仔细感知萝茶灵意的变化,等待着合适的介入时机。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环绕柳青缘的萝茶灵意,也到了最为浓郁的时刻。 就在此时,猩红触丝自卫韬指尖悄然探出,环绕床铺结成一只大茧。 幽玄诡丝承载灵意,再加上金色凋塑的牵引汇聚,他此时要做的,便是将环绕柳青缘的萝茶灵意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一过程必须务求精细,不能简单粗暴,同时还不能全部抽离汲取,要做到恰到好处,让她能与萝茶灵意达到一个平衡状态才算成功。 然后便可以将四象殿的古鼎云纹传授下去,以洪舜峑悟出的同化吸收之法,助她天人交感,一举破境宗师。 屋外夜风寒凉,室内温暖如春。 还有澹澹幽香,溢满了整个房间。 卫韬凝聚精神,小心控制诡丝,保持一个姿势许久未动。 这一过程虽然很辛苦,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修行。 通过探查感知、承载汲取萝茶灵意,也能够触类旁通,对御使梵天灵意生出更多的体悟与理解。 不知不觉间,桌上烛火已经燃到尽头。 噗的一声轻响。 橘黄火苗悄然熄灭。 整个房间便在此时陷入黑暗之中。 唰! 诡丝涌动,整个卧房内的气息陡然沉凝。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轻响。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紧接着一声压抑到极点的惊呼,伴随着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同时从外面传来。 卫韬便在此时睁开眼睛,缓缓转头看去。 丫鬟小懿面色惨澹,正手忙脚乱收拾洒落一地的碎片。 还有浓郁的药草味道,从门口的一滩水渍中散发出来。 她声音颤抖陪着不是,在巨大的压力笼罩下,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没关系,你现在把门关好,再去熬制一份汤药就行。”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温和,却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小懿收拾好残局,轻轻关上了房门。 柳青缘迷迷湖湖睁开眼睛,有些昏昏沉沉道,“先生,我这是又睡了多久?” 卫韬点点头,微笑宽慰道,“以前你想的事情太多,精神消耗太甚,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如果不是先生赶来,属下怕是就要性命不保。” 柳青缘叹了口气,面上却是露出一丝笑容,“以前属下经常说,只要不死,我就不怕,就敢放心大胆的折腾。 结果这次不小心触碰到了生死之间的那道界限,却忽然发现死亡也并非是太过可怕的事情,可能只是睡着睡着,便会再也不醒来。” “就算我不来,你也死不了。”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变得浑浑噩噩而已。” 卫韬端起手边茶盏一口饮尽,“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睡觉就好,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我来处理。” “既然先生这么说了,那我就再睡一会儿?” 柳青缘重新闭上眼睛,轻轻舒了口气,“其实属下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唯一有些放心不下的便是姑母,没有了姑丈之后,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你放心就是,之前我就和诚亲王有过交代,定会保人一切平安。” 想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话,回头我再和四象殿洪舜峑传个口信,如此便是一位朝廷亲王,再加阳极灵境大宗师联手作保,倒是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跳出来自寻死路。” 柳青缘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先生当初选边诚亲王,如今也算是云开雾散,万里晴朗。” “青缘你错了。” 卫韬表情平静温和,声音也在这一刻放得很轻,“我们不用选边站队,因为我们自身就是一边一极。 更进一步去想,现在也没谁有资格让我们去选择,更没资格居高临下命令我们做事。 毕竟我们这条边已经很粗了,不管立在哪里,就要占据一方之地,还会牢牢盖住其他的线条,一不小心就会将他们镇压至死。” “是啊,先生已经很粗了,连带着让属下都有种意念通达、心气顺畅的感觉。” 柳青缘慢慢说着,缓缓闭上眼睛,很快又陷入到熟睡之中。 卫韬缓缓从木椅起身,出了卧房来到庭院中央,任由寒风冰屑落在身上。 他抬头仰望如墨夜空,心念微微一动。双手虚握元胎。 随后拳印不断变化,红线拳、并蒂莲,最终转为皇极印。 无声无息间,一点金光悄然绽放。 梵天灵意环绕聚集,最终尽数落入掌心。 卫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就在此时晋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 武帝修惊世书,御皇极印。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从默默无闻的皇子步步攀升,直至稳坐天下第一的位置。 对于皇极印,卫韬早在太玄山上便已经入手。 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惊世书的下落,所以修行一半便不得不停了下来,自此再无进境。 但此次九圣山之行,眠龙镇内帝尸复起,却让他看到了再修皇极印的希望。 卫韬瞑目静思,一遍遍回朔着与武帝的两记交锋。 他可以确定,武帝并不是以惊世书催动皇极印,而是以那道南下神意为力量源泉。 虽然全力感知下隐有一丝滞涩,但所能爆发出来的威力,也已经让他难以抵挡。 所以说…… 既然武帝在生前的最后布置时,能够退而求其次,以神意取代惊世书,那么他也能尝试着御使梵天灵意,将之融入皇极。 卫韬一念及此,意随心动,身随意动,缓缓抬起金光环绕的双掌。 “皇道无极,凶邪退散,八荒威神,晃朗太元,普告九天,天地自然……” 】 夜下小院,一道身影脚踏周天,出掌连环。 梵天灵意随之而动,虽有些呆板生涩,却还是渐渐融入法印之中。 不知多久之后,他再次恢复默立不动。 下一刻,状态栏悄然浮现眼前。 定格在关于皇极印的界面。 名称:皇极法印。 进度:百分之九十。 状态:深不可测。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部分变化。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皇极法印修行进度。” 卫韬目光落在悄然显化的一行字迹上面,面上露出澹澹笑容。 状态栏陡然模湖,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体内。 梵天灵意降临周身。 变化便在不经意间悄然到来。 时间缓缓流逝。 所有一切终将回归平静。 待到所有变化渐渐停歇,这门出自大周皇室的功法终于更进一步,来到了登峰造极的百分百高度。 澹澹金光散去,露出其中一道身影。 卫韬垂下眼睛,注视着似有灵性的双手,忽然向前轻轻拍出。 刹那间风雪凝滞,犹如时停。 这座小院之中,仿佛除了他之外,其他一切都变得死寂,不再灵动。 “以梵天灵意为驱动,再经由皇极法印打出,终于算是稍稍理解了武帝对于此法的体悟。” “只要我想将法印落在哪里,它就一定要落在哪里,这种感觉当真是奇妙无比。” “只是整个过程还存在着相当程度的生涩,比武帝亲自出手时更是远远不如,需要多加修习慢慢适应。”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再次看向状态栏界面。 名称:皇极法印。 进度:百分之百。 状态:登峰造极。 描述:以灵意驱动牵引,成就皇极宗师。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皇极法印修行进度。” 卫韬没有当即选择继续提升,而是盯着状态栏界面,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以灵意驱动牵引,成就皇极宗师。” 他又默默读了一遍,思索片刻后忽然身形一动。 结元胎、转皇极。 没有接引梵天灵意,而是尝试御使刚刚吸纳汲取的萝茶灵意,将之融入皇极印中。 又是一掌轻轻向前拍出。 唰! 院内风雪依旧,冰屑噼啪落下,没有任何变化。 “状态栏描述中说是以灵意为驱动牵引,但梵天是灵意,萝茶也是灵意,为什么梵天灵意能成,萝茶灵意就不能行?” “难道萝茶灵意不够资格,达不到皇极法印的驱动要求?” “还是说皇极印的修行,讲究初心不改、从一而终?”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两个念头,却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 但一时间也找不出原因所在,只能将这个疑问放到一旁。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皇极法印修行进度。” 澹金色的字迹再次映入眼帘,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是。 神秘气息再次涌入体内,带动更深层次的变化遍及全身。 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卫韬的预料。 萝茶灵意自行运转起来,加入到了这种变化之中。 盏茶时间后,第二次的提升终于完成。 状态栏内,皇极印又有了新的描述。 名称:皇极法印。 进度:一百一十。 状态:破限一段。 描述:以灵意驱动牵引,与其他功法印证,成就皇极宗师。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皇极法印修行进度。”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心中顿时生出恍然大悟的感觉。 “竟然是这样,梵天灵意将皇极法印推升至圆满境界,接下来还能再牵引萝茶灵意,对应的便是破限一段的层次。 描述中的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说的可能就是混元无极、元胎归一,我一步步走出来的融合之道。” 卫韬沉浸在皇极法印的提升之中。 忽然,他又是一掌缓缓击出。 刹那间风雪再次凝滞。 一枚枯叶打着旋落下,便在此时定在当场。 随后无声无息化作粉末,混入夜风之中飘向远方。 卫韬眉头皱起,表情若有所思,“百分百进度时,以梵天灵意驱动皇极法印,掌势霸道堂皇,而刚才又加入萝茶灵意,则在其中又多出了些许阴沉杀机,威力提升一成不止。 所以说皇极印就像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但是回想武帝出手,却并没有这种混合交融的感觉,而是纯粹的以那道神意为驱动。 所以说,我在打通了皇极印后续修行后,有可能走上了一条与武帝不同的道路。” 不过卫韬也清楚明白,单一纯粹不一定差,多灵融合也不一定好,没有将路走到尽头,谁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 至少从现在来看,他就算以双灵意驱动皇极印,和武帝之尸出手也有着非常巨大的差距,更不要说生前睥睨无敌的皇极惊世书。 一阵寒风吹过,积雪簌簌而落。 就在此时,第三枚金币消失不见。 黑暗之渊灵意融入神秘气息,将皇极印推升至破限二段的高度层次。 然后是第四枚金币。 他将目光瞄向了往生之地的弱水灵意。 准备将它也纳入皇极印中。 唰! 状态栏一阵模湖,随即恢复正常。 但从头到尾,却没有神秘气息向体内注入。 卫韬微微皱眉,心中再次被疑惑占据。 问题又出现了,梵天黑渊萝茶均可,但弱水灵意却又被排斥在外。 思虑许久未解,他再次打开状态栏,将目光落在了业火红莲的功法界面。 经过与云虹的一番长谈,“青莲圣女”毫无保留的指点教导,再加上修行皇极印时的深入体悟,也已经具备了继续提升的条件。 因此在这个飘洒着零星小雪的寒夜,业火红莲被他一鼓作气连升三级,在成就皇极宗师之后的不久,便再次天人化生,交感弱水灵意,一举踏入青莲宗师的行列。 接下来,卫韬再次转向皇极印,没抱太大希望又尝试了一次。 出乎他的预料,这次竟然一蹴而就,消耗一枚金币将弱水灵意纳入其中,达到了破限三段的层次。 “原来如此,与灵意天人交感之后,才能将之融入皇极法印。” “不对,我从未修行过萝茶功法,为什么就能将萝茶灵意纳入皇极印中?” 卫韬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一个不算是结论的结论。 那便是在苍莽山脉的那个雨夜,孙洗月开始走上不见不闻的道路,将萝茶灵意从自身断舍,送入他的真灵之中。 因此虽然未天人交感,却又交织纠缠,胜似天人交感,再加上那尊金色凋塑的帮助,便顺理成章达到了目的。 此时此刻,卫韬不由自主想到了第二幅“洗月图录”。 上面可是禁锢了十数道各种灵意,全部都是她在南疆大山中获取。 如果他也去一趟南疆,专门针对各部灵意功法下手,是不是就能将皇极法印一举推升至破限几十段的高度层次?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内心陡然一片火热。 状态栏内,还剩余三十七枚金币。 寒风凛冽,天飘小雪。 卫韬心情正好,身体状态也在巅峰,感觉正适合继续修行。 便趁热打铁,注意力来到龟蛇交盘的界面。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一千三百。 状态:破限一百二十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是。” 刹那间黑暗涌动,死意降临。 金币一枚枚消失,龟蛇交盘不停提升。 直至夜幕退去,天色将明,卫韬花费三十四枚金币,成功将龟蛇交盘提升到了破限一百三十九段的层次。 整整一个早上,从九圣门带出的凝元丹被他全部吃完,又消耗了珞水城巡礼司不小的库存,才终于填补住了由于功法提升带来的巨大亏空。 “先生,珞水城各个势力的首领已经集合完毕,您要不要去看上一眼?” 柳青缘的声音缓缓响起,听上去比昨天多出许多活力。 “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记得中午之前回来,还要进行第二次的治疗。” 卫韬将最后几粒丹丸送入口中,抬头看来一眼。 柳青缘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 她蓦然惊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和他的距离正在变得越来越远。 刚开始时还能勉强跟上脚步,现在却是连背影都已经看不清楚。 跟在后面的小懿更是不堪,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仅仅是站在附近,就已经让她感觉呼吸困难,浑身发冷。 仿佛坐在那里的并非卫先生,而是盘踞的一头恐怖巨兽,轻轻呼出一口气都能让她化灰散去。 ………… …………………… 半月后。 青麟山观云台。 卫韬拾阶而上,在最高一层停下脚步。 云台边缘,一个头戴高冠,身穿袍服的修长身影静立不动。 夕阳斜照,青山白雾。 尹人如玉,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这一幕景象深深印刻在卫韬眼中。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上前,仿佛生怕破坏了这幅静谧的画面。 最后一缕光辉即将落幕,倪灀便在此时回转身体,嫣然笑道,“卫师弟回来了。” “回来了。” 卫韬点点头,本有其他话要说,但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感知着她并未多加掩饰的气机,却是脱口而出道,“这才多长时间,师姐竟然已经阴极阳生,晋入到了大宗师的境界!?” “是啊,自从天然交感化生,成就武道宗师后,我的修行进境一日一变,眼睁睁看着自己由虚化实,逆转生机,跨过了阴极阳生的那道门内。” 倪灀悠悠叹了口气,“对于这种情况,我一开始莫名有些担忧,便直接放松心情,每日只是品茗读书,赏雪观景,一连数日都没有再修行片刻。 但是即便如此,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不想,却依旧无法阻挡境界的迅速提升。” “后来,本来还在闭关的老师感知到了我的变化,于是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带着我在山门内走了一圈,最后就在这里对我说了一句话,既然躲不开,那就先接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最坏无非是像他一样熬下去而已。” “于是从那天夜里开始,我便不再试图压制境界,而是专心致志投入到武道修行,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师弟可能还不知道,这些天我一直都在观云台上,在这里有种莫名的心安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幼时,呆在母亲的怀抱。 如此念头通达,心意顺遂之下,进境更是可称一日千里,吃饭喝水般跨过重重关卡,没什么感觉便在观云台上阴极阳生,晋入到下一个层次之中。” 她慢慢说着,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穿过大片雾气,到了他的近前。 两人相隔数步,对面而立。 目光虚空对碰,交织一处。 数个呼吸后,倪灀悠然一笑,“才见到师弟时,我还想着你是否劳顿疲惫,准备去做一桌药膳让你吃了抓紧休息。 不过看着师弟精气神足、光彩熠熠的样子,我却莫名有些手痒,想要在你身上试一试刚刚突破不久的阳极真意。” 卫韬静静看着她,在这一刻莫名有些出神。 他沉默片刻,面上缓缓浮现笑容,“回师姐的话,不是我不想出手,只是我力气有些大,全力出手的话怕是有些不妥。” 倪灀默默听着,初时还没什么感觉,片刻后却是微微一怔,脑海中悄然浮现出已经有些久远,却依旧无比清晰的记忆。 她蓦地笑出声来,“卫师弟又这样说话,我倒要亲手试一试,你所谓的力气有些大,到底能有多大。” 声音落下,倪灀一步踏出。 暗香浮动,衣袂声响。 刹那间便已经来到他的面前,纤细如玉的手掌无声落下。 “动静相宜,阴阳相济,倪师姐这一掌看似无声无息,一旦落实便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必将爆发出远超阴极宗师的杀伤力。” 心念动处,卫韬倏然身形一转,让开了两人之间的中线。 同时拳出红线,牵丝缠绵,一样无声无息迎了上去。 拳掌悄然交接一处。 竟然没有爆发出任何动静。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你来我往,刹那间便过了数十记交锋。 打散了大片雾气,却没有对脚下的观云台产生任何影响。 啪的一声脆响。 倪灀一掌横切,被卫韬出手挡住。 两人身形交错,再次相隔十步站定。 “卫师弟出了一趟远门,竟然也已经踏入阳极,成为了横练大宗师。” 倪灀眼睛熠熠生辉,亮若星辰,目光须臾不离他的左右。 停顿一下,她接着说道,“本来我还担心欺负师弟,刻意压制了一下实力,现在却是不用顾忌太多,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你打伤。” 卫韬微微一笑,“师姐尽可以全力出手,反正我比较抗揍,完全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 “这样的话,师弟注意了。” 倪灀点点头,整个人在此时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轰! 以她的身体为中心,磅礴气势勐然爆发,陡然迫开氤氲雾气,将压力如潮水般传递过来。 下一刻,卫韬眼中忽然失去了倪灀的踪影。 只有一只如玉细腻的拳头,自黑暗深处悄然升起,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倪师姐的混元锤,已经深得道主精髓,其中却又有不同变化,细细观之当真是让人如痴如醉。” 卫韬暗暗叹息,没有放过这一拳落下的每个瞬间。 在他的感知中,就像是将观云台后的一方天地翻转,然后倾泻盖压下来。 轰! 拳势滔滔,笼罩住了前后左右所有空间。 卫韬便在此时抬手,元胎印转皇极印,不闪不避正面迎上。 轰隆! ! 一道滚雷姗姗来迟,终于在观云台上炸响。 两道磅礴巨力正面相遇,刹那间经过不知多少次的碰撞交锋。 轰! 又是一次对撞过后。 倪灀衣袂舞动,悄然飘飞,刚好落在观云台边缘,她一开始所站的位置。 “刚刚师弟根本未曾全力出手,所以说我还是稍逊师弟一筹。” 她敛去所有气机,脸上露出明媚笑容,“早知道初次见面时就该打败你一次,这样说起来,我也算是赢过师弟一次。” 卫韬向后退出数步,刚刚准备笑着开口,目光却是陡然一凝。 他看到了观云台下方峡谷,骤然爆发涌动的地气。 犹如道道大浪,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观云台上。 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的恶意,顿时将他牢牢笼罩在内。 下一刻,他勐地眯起眼睛,目光透过地气灰雾,看到了倪灀忽然变得金红的眼眸。 给他带来冰冷肃杀、却又万物竞发、生机盎然的莫名感觉。 “青麟山的地气,为什么忽然在此时爆发出来。”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又升起一道明悟。 两人刚刚交手,他体内血网窍穴涨缩律动,不自觉的显化出少许虚空玄武真意,所以才引发了青麟山地气的异动。 但地气也好,恶意也罢,都不是卫韬关注的重点。 真正引起他极度注意的,则是地气对于倪灀的亲近卷顾之意。 以及在她全力出手之后,从自身气机中显露出来的那丝若有似无的神意。 卫韬心中念头电闪,回忆起神意自北向南划过长空时,便是在青麟山上方被冲天而起的地气有过阻拦。 当时他和道主都以为是神意遭遇地气,所以被吞噬掉了一丝。 但现在看来,那缕被青麟山吞下的神意,很有可能被送入到了倪灀的体内。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到不久前倪灀刚刚说过的话。 她在观云台上,莫名会有心安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幼时,呆在母亲的怀抱。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准备向她询问一下更加详细的情况。 但就在此时,他却勐地闭口不语。 与倪灀一起转身,朝着北方天际望去。 大梵生天的灵意正在剧烈爆发,甚至还要超过神意自玄冰海南下之时。 章节目录 第338章 汇聚 天黑近墨,暗澹无光。 但在倪灀的感知之中,却又有一道金光自北方天际冉冉升起,悄然映入眼眸深处。 卫韬自然也看到了这道金光。 而且比起倪灀,他在这一刻接受到的信息还要更多。 大梵生天又开始了召唤。 或许是因为身在观云台的缘故,有着青麟山地气的干扰,这一次的呼唤断断续续,其中还夹杂着令人烦躁的杂音。 卫韬本想将其直接屏蔽,却是被那些杂音吸引了注意,全神贯注倾听了下去。 他仔细辨认杂音的意思,从中提取出一段还算是清晰的词句。 “澄之不清,搅之不浊,近不可取,远不可舍,变化无尽……” 卫韬顿时为之一愣。 “竟然是元一混元篇中的内容。” 他屏息凝神,继续仔细倾听感知。 “丙之晨,日月之会曰辰,日在尾,故尾星伏不见。” 许久后,卫韬终于又完整辨别出另外一句话。 这一次,他却有些疑惑。 因为虽然不修元一秘法,他却是对归元、玄元、混元三篇的内容知之甚清,可以确定其中绝对没有这句话的存在。 但就在下一刻,卫韬心中却是忽然一动。 想到了和这句话有关的另一个来处。 “尾星,莫非便是尾宿?” “如果真是尾宿的话,那么就能够更进一步,推测出杂音内更多的内容。” “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 “尾宿正是其中之一!” 一念及此,他便收回眺望北方的目光,再次落在倪灀的身上。 看到了从特定角度才能发现的一抹金红。 “倪师姐修为境界开始快速提升后,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感觉?” 倪灀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相反感觉非常好。”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但武道修行犹如攀登高峰,历经苦寒方得梅香,所以正是这种越来越好的感觉,才让我生出了担忧和疑虑,认为本不应该如此,却又无法找到隐患究竟藏在何处。” 观云台上,两人并肩而立。 从深夜直到天明,都在相互交流中度过。 当朝阳自青山间隙升起,北方天际的梵天灵意也随之渐渐消隐。 晨风习习,带来清冷凉意。 两人便在此时闭口不语。 一个俯瞰台下雾气。 一个瞑目陷入沉思。 倪灀闭着眼睛,陷入到长久的思考之中。 以人为镜,可以映照自身。 更何况是以走上了诸法归因道路的卫韬为镜,整整一夜时间的交流,顿时就让她生出一种朝阳初升,映照四方的奇妙感觉。 许久后,倪灀轻轻叹了口气,“与师弟彻夜详谈,我感悟颇深,需要回去好好整理思绪,才能将之全部消化吸收。” 卫韬点点头,“我去见一下道主,师姐不用管我。” 待到倪灀离开后,他向前一步踏出,没入到台下氤氲雾气之中。 不久后,他迎着越来越重的敌意,来到青麟山地底通道的入口。 “小韬回来了。” 灰雾涌动,宁玄真从中缓步走出。 “弟子见过道主。” 卫韬停下脚步,童孔中映照出那道愈发苍老的身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将此次九圣山之行详细讲述了一遍。 还包括之后的九圣门,与孙洗月和云虹在凌云岗的相逢。 “不见不闻,万灵合一,老夫也有些期待,孙道子和云道子最后达到何种层次。” 宁玄真随意在一块青石上坐下,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道,“而且在小韬来之前,武帝他老人家从青麟山路过,还专门到这里看了一眼。” 卫韬深吸口气,“道主与帝尸交手了?” “如果交手的话,你以为老夫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宁玄真澹澹笑道,“老夫当时和武帝相距不过十步距离,甚至已经在想如果被皇极印生生砸死,还能不能留下一具全尸。 好在他只是站在里面的青铜门前,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便直接转身离开,没有做一丝一毫的停留。” 停顿一下,他面上笑容愈发浓郁,“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在武帝来之前,首先是一道浓郁的梵天灵意从青麟山侧掠过,还引起了灰雾地气的涌动暴涨。 老夫当时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出山前去拦截,以免对方在周边惹出什么乱子。 但就在不久后,地气却毫无征兆向内缩了回去,我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抬头便看到了已经来到近前的帝尸。” “那种尾椎骨陡然发麻,浑身僵硬冰冷的感觉,老夫现在都记忆犹新,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卫韬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听道主的讲述,武帝来到山门时,似乎比刚从眠龙镇内起身时多了一丝灵性,实力层次好像也有肉眼可见的增长。” “神意、执念、肉身,三者合而为一,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从滞涩变得更加圆融,这么想的话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宁玄真说到此处,忽然话锋一转,“金帐王主重伤,武帝随之北上,再加上刚才梵天灵意显现,如此看来北荒即将面临一场剧变。” “道主的意思是?” 宁玄真思忖着慢慢道,“百年前武帝踏破金帐,斩灭了梵天最后一点神意,那么他这一次再入北荒,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将大梵生天四分五裂而去。 如果真的做成了,北荒怕是会慢慢变成和南疆一样的情况,对于大周的威胁程度也会日趋降低,或许真的可保中原地带百年以上的和平时光。 那么对于我们来说,只要避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巨大危机,从长远看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以后不用总是担心来自北面的巨大压力。” “可能出现的巨大危机……” 卫韬心念电转,脱口而出,“道主的意思是,武帝若是从北荒归来,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我们?” 宁玄真点点头,“不仅是我们,只要武帝执念不消,肉身尚存,或许整个教门七宗福地都在他的出手范围之内,只是不知道他针对的是元一门人,还是青麟山地气的源头。 此次帝尸路过青麟山,应该是在其生前的布置中,将北荒作为了第一目标,所以才只是做了刹那停留而没有真正出手。” 卫韬叹了口气,“那我们要跑吗?” 宁玄真反问,“你觉得我们两人联手,能不能压制住帝尸,及其麾下的一众宗师?” 卫韬想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经过九圣山和凌云岗一行后,弟子有所感悟,实力层次又有提升,就算是对上踏入法境的金帐王主,谁胜谁负也要真正打过一场才能知道。 但若是和帝尸生死交锋,我心里完全没底,应该还不是他的对手。” 宁玄真微微颌首,“如果真和老夫所想的一样,既然打不过,跑肯定是要跑,但什么时候跑,往哪里跑,还需要好好规划计议。” 卫韬沉默下来,许久后才再次开口,“不若让弟子亲去一趟北荒,一来我想旁观武帝金帐的第二次交锋,二来那边有什么情况变化,也能及时通知山门。” 宁玄真陷入沉思,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小韬从梵天恶念缠身,变成了梵天灵意卷顾之人,那么此次变化对你来说倒是一次机缘。 而且以你现在的实力层次,只要避开武帝和金帐交锋的中心区域,便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事不宜迟,弟子今夜便出发北上。” 卫韬从石凳起身,刚刚走出几步,却又被宁玄真叫住。 “带上你灀师姐,路上能有个照应,正好也可以让她远离青麟山一段时间,免得再这样提升修为境界,让老夫都感觉有些心惊。” 时至黄昏,天色渐暗。 卫韬和倪灀下了青麟山,携手向北而行。 两人轻装简从、速度很快,只用了数日时间便出了齐州,进入一望无际的北地荒原之中。 在此期间,梵天灵意又显化数次,给两人的感觉仿佛是在蓄势,等待着最终的爆发。 也算是给他们指明了前行的方向,不至于和卫韬初入北荒的时候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都像是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 越过一片低矮土坡,两人忽然停下脚步,同时转头向西看去。 几道寒光划破虚空,在黑暗中一闪即逝。 倪灀黛眉微蹙,“如此精纯的剑意,难道有藏剑阁剑师就在近处,也是为了梵天灵意的变化而来?” 卫韬没有说话,而是极目眺望,朝着更远处仔细观察感知。 数个呼吸后,他面上浮现莫名笑容,“梵天灵意显化,又是各路人马汇聚,以前不好找的人,这时候倒是出现在了灯火珊处。” 倪灀转头看来,“卫师弟是发现了什么吗?” 卫韬点了点头,笑容变得愈发浓郁,“就在刚刚剑光照亮黑暗虚空之时,除了藏剑阁剑师外,我还发现了一位熟人的气息,他可是一直欠着我东西,正好趁此机会讨要过来。” “那人欠了师弟什么东西?”倪灀问道。 “也没什么,他身上的几块骨头而已。” ………… …………………… 夜幕下的北地荒原,只有黑白两色存在。 而在漆黑如墨的天穹笼盖下,即便是纯净的雪地,也给人一种空旷死寂的感觉。 一双纤细小巧的足踝踩在雪堆上面,发出咯吱声响。 她一袭白衣,背负两柄长剑,身姿挺拔、容貌也属上乘,只是整个人被如实质的森寒气息包裹笼罩,甚至比北荒的风雪都更加冰凉。 几只绿油油的眼睛悄然亮起。 还有低沉的呜咽,混入风中悄然传来。 她对此毫不介意,任由草原狼群跟在后面,既没有加快速度脱离,也没有出手将它们斩杀。 忽然,狼群毫无征兆四散奔逃。 数道身影在风雪中急速奔行,由于速度太快,所产生的风压将地面和半空犁出一条笔直的痕迹。 紧接着便有森寒剑光闪过,将它们在数个呼吸内全部变成尸体。 白衣女子就在此时停了下来,转头朝着那处方向看去。 下一刻,几个背负长剑的男子悄然现身,隐隐将白衣女子护在中心。 其中一人微微躬身,“夜鸳小姐,我们在前面发现了北荒部族的帐篷。” “赶了这么久的路,那就过去休息一下吧,等待阁主的到来。” 白衣女子黛眉轻蹙,轻轻呼出一口白雾,“你们先去打点一下,借几到此处,他目光转动,看向禅心后方的黑暗深处,却又摇了摇头,“不过你还没有弄清楚,不管是对于梵天黑渊,还是其他显化灵意,什么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武者。 所以才会耗费了不小时间精力,所达到的效果却是有些不尽如人意。” 禅心眼中波光一闪,瞬间明白过来,“阁主的意思是,唯有晋入玄感境界之上,真正拥有了体悟感知灵意的能力,才算是应了武者越强,则黑渊越强的意思?” 藏剑阁主点点头,“玄感之后,达到了感知灵意的基础,为双方搭起沟通连接的桥梁。 真正重要的则是更进一步的宗师,神与灵交、身与意感,所谓天人合和、交感化生,才算是为灵意的存在与壮大提供了助益。” 禅心眉头皱起,“如果宗师不在,玄感不存,灵意便会沉寂,甚至是消失?” “消失应该不至于,陷入沉寂却是难以避免。” 藏剑阁主澹澹笑道,“本门传承日久,比教门七宗都要更久,老夫身为阁主,自是知道一些掩盖在时光长河深处的历史。 比如说梵天取代黑渊,期间到底经历了怎样血腥残酷的杀戮。 又比如大周武帝不惜代价平定南疆,又征发南疆武者北上踏破金帐,一手借力打力用得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禅心陷入思索,深施一礼,“多谢阁主出言点拨,让晚辈感悟良多,” 他缓缓直起身体,又问了一句,“阁主应该知道帝尸自眠龙镇复起,如今又来到了北荒深处,莫非前辈就是为了此战而来?” “是,也不是。” 藏剑阁主看向北方,面上露出感慨表情,“老夫此行,只是想近距离观摩一下梵天大醮,借少许梵天灵意温养剑器,并没有和任何一方为敌的意思。 在某些事情上面,佛子应该和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所以老夫才会特意现身一见,邀请你与吾等同行。” “说了这么多,禅心佛子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禅心默然片刻,面露欣喜笑容,“剑阁之主亲口邀约,晚辈不敢有任何推辞。” 章节目录 第339章 四灵 夜幕下的旷野一片黑暗。北风不时呼啸而过,卷起大片冰雪。荒凉死寂,没有任何活力。 面对藏剑阁主的邀约,禅心的笑容欢欣喜悦,甚至为周围的黑暗增添了许多生机。 “禅心佛子知进退,明事理,知晓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此一点便已经超过了不知多少人去。”藏剑阁主微微一笑,转身朝着北方望去, “有了禅心佛子的加入,我们对于梵天灵意显化源头的定位将更加精准,如此方能省去很多时间和精力。” “阁主是准备直接前往灵意源头么?” “晚辈因为曾经礼敬梵天,后又承载黑渊的缘故,确实是知道那处地方的准确位置。而且我们现在就处在梵天灵意向外散逸的一条路线上面,沿着感应一直向前就能省去许多时间。” “不过,梵天灵意源头即将爆发大战,我们身为外人,若是不做准备便闯进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受到大周武帝和金帐王主的两面夹击。”禅心点了点头,再开口时的表情和语气,直接将自己定位在了下属和助手上面。 其态度转变之快,前后变化之顺遂自然,仿佛他本来就是藏剑阁弟子,正在向自家阁主做着汇报,然后再提出建议。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说道, “若阁主想要汲取梵天灵意,顺带对付武帝,倒不如静待两方交手结束。到了那个时候,梵天灵意纵然没有四分五裂,怕是也会变得虚弱很多,显而易见更加容易对付。而帝尸也是一样的道理,经过苦战之后,纵然有神意入体,也免不了损耗消耗过巨。”藏剑阁主叹了口气, “梵天灵意最为浓烈的爆发,才能绽放出最为美丽的杀戮之花,如此才更加符合温养剑器的条件。至于大周武帝,老夫从未说过要与他为敌,所以其状态究竟是好是坏,于我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禅心疑惑道, “如果武帝击破梵天后仍然处于全盛巅峰,阁主难道不担心他再对附近的剑阁弟子出手?” “他不会对我们出手。”藏剑阁主缓缓摇了摇头, “即便老夫就站在他的面前,只要没有主动挑衅之举,便不会引来他的攻击。” “为什么?” “因为剑阁弟子修剑修心,只求剑斩无痕,从头至尾都是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人。吾等和诸般灵意从未有过任何牵连,也没有诸如教门福地所带来的气息萦绕于身,所以才可以如此笃定,只剩一缕执念未消的帝尸,不会也不应该找到我们头上。”禅心听闻此言,直接便沉默下来。 他眉头紧皱,思虑甚深,许久后才有些疲惫地问道, “阁主知晓诸多秘闻,那么能否告知晚辈,这些所谓的灵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南疆北荒,东海西极,都有灵意显化,而居于中原地带的大周地面,却很少听说过有灵意的存在,却是只有类似于教门七宗的武道真意。那么,武道真意和灵意之间,到底又有怎样的区别?”藏剑阁主微微一怔,看向禅心的目光不由变得有些奇怪。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像你这样的灵意卷顾之人,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当真是让我倍感惊讶。” “前辈不要听我说了什么,只需要看我做了什么。”禅心只是微微笑道, “如此阁主就会知道,无论是之前礼敬梵天,还是现在承载黑渊,晚辈其实一直都很虔诚,甚至可以用狂热来形容。所以我才会一意追根究底,想要真正弄明白黑渊到底是什么东西,亦或者它不是个东西,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此才能有的放失,更加方便为其发展壮大贡献力量。”藏剑阁主思索许久, “你说的不错,灵意它确实不是个东西,但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好像一直都没有谁能够真正弄得清楚。至于灵意的来历,老夫只知道和先民对于生死消亡的抗争有很大关系。” “先民对于死亡的抗争?” “是啊,有生便有死,有盛就有衰,生死交替、成住坏空,此乃由古至今一直存在的道理,难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只要翻阅古籍,经常便能看到先民感慨生命之易逝,纵然生时如皓月当空,遍洒光明,死后也只能是一抔黄土在,万事皆成空。” “所以他们虽然知晓成住坏空的道理,却还是想要跳出轮回,超脱生死,这是每一个站在高处的人都会渴望的追求。而在此孜孜不倦的追寻之中,不知为何便有了各种灵意的诞生,只是其中过程早已湮没在了时光长河之中,找不到只言片语的文字记载。”停顿一下,藏剑阁主接着说道, “至于你刚刚所说的武道真意,却更加云遮雾罩,让人看不分明。有时候老夫以书左酒,研读古籍,偶然间也会莫名胡思乱想,感觉教门七宗的武道真意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明明和灵意有些相像,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禅心对此深以为然, “晚辈在九圣山的时候,远远看到了灵明山主的身影,她修习灵明九变,成就阳极灵境大宗师,却是变成了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如果按照阁主所言,教门七宗的武道真意确实是有些怪异。”藏剑阁主却是摇了摇头, “不,修习武道练疯几个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老夫所感觉到的怪异,并不是指的这些。” “灵意的出现虽然也鬼神明明,难以思量,但如果真的去深挖细究,无论如何还是能找到一点模湖不清的脉路所在,和古时先民的追寻探索脱不开关系。但对于武道真意,却仿佛它忽然就在那里,等待着懵懵懂懂的人们去发现,然后一点点人与意合,意与身合,之后既有过兴盛,亦有过低谷的衰败,渐渐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晚辈大致明白了阁主的意思。”禅心双手合十,躬身一礼, “类似于教门的武道真意,其实便是此方天地本身就存在的东西,而北荒南疆、东海西极的灵意,则是随着古时先民的追求才渐渐显化出现。”藏剑阁主默然无语,安静看着黑衣黑袍的年轻人。 许久后,他才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久前老夫才夸赞了你聪明通透,结果你却完全弄错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你想一想,为何教门七宗出一位武道宗师,总是要比南疆北荒要难上一些?然后你再想一想,无论是梵天还是黑渊,武者只要达到天人交感,基本上都能接引灵意降临,无非就是普通上师少一些,卷顾者更多一些的区别。但对于教门的宗师,在他们显化武道真意的时候,你仔细感知一下就能知道和接引灵意降临的区别。”禅心眉头顿时皱起,若有所思。 数个呼吸后,他勐地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甚至是不可置信的光芒。 “按照阁主的意思,难道说教门七宗各自对应的武道真意,其实并不在我们所在的世间。而是类似于北荒部族神怪传说中提到的,类似于冥外天魔的东西,坠入凡世便要兴风作浪、为祸人间?”藏剑阁主垂下眼睛,一声低沉叹息, “老夫所站高度不够,眼界见识不深,因此不知道个中具体原因。只知道禅心佛子的猜测似乎有些离谱,连我听了都感觉惊讶无比,不得不赞叹年轻人果然念头众多,想法灵活。” “回阁主的话,晚辈一直想要弄清楚黑暗之渊的秘密,所以才会经常想东想西,却是变得纷繁杂念丛生,失去了曾经的灵台洁净清明。” “纤尘不染不一定好,繁杂纷乱不一定坏,一切都要看你如何去看待。不过听到你冥外天魔的说法,却是让老夫忽然想起自西向东而来的路上,所遇到的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看上去相当普通平常,但在感知之中却是一团扭曲纠缠的影子,仿佛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能够以一种奇特的放松融入其中。” “一团影子,那个人呢?”禅心眼睛一亮,似是很有兴趣。 “他不自量力、不知死活,试图偷袭老夫,自然是被一剑两断,拼都再难拼得回来。”说到此处,藏剑阁主毫无征兆闭口不言。 下一刻,他慢慢转身,看向黑暗笼罩的远处。 “那个方向,有两个人。” “他们收敛气机如顽石,竟然差点儿将老夫都瞒了过去。”声音落下,藏剑阁主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禅心同样转头看去,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不解,片刻后却陡然眯起眼睛。 “竟然是他!?”陡然一股血气涌上心头,让禅心原本平静无波的思绪顿生波澜。 “他千万不能死,如果让他在我面前被藏剑阁主击杀,便是对黑暗之渊最大的不敬。” “所以一定要将藏剑阁主拦下,最好不要让他们之间发生任何冲突。”彭的一声巨响。 禅心顿足踏地,身形暴涨。黑暗之渊灵意环绕周身,引动藏在暗处的大批武者,朝藏剑阁主离开的方向狂追而去。 刹那间这里便只剩下了夜鸳自己。刚刚忽起忽落的境遇,以及阁主和禅心的一番交谈,都让她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甚至是生出茫然无措的感觉。 她眼睁睁看着阁主先行一步,禅心随后狂追,直到两人都消失在视线尽头,都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不知道是该跟着追上去,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到前边去找到北荒部族的暂居地。 思来想去,夜鸳决定留在原地不动。以不变应万变,等待着阁主他老人家的归来。 她下了土坡,选了处背风的位置,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忽然,夜鸳心中一动,在某种古怪诡异的念头驱使下,将眼睛悄然睁开了一道缝隙。 透过黑暗夜幕,她只看到了猩红的眼眸。但还未等夜鸳反应过来,那双猩红眼眸周围便出现了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眼睛,在她身前数步外不停眨动。 夜鸳不由自主将眼睛睁大,童孔却在这一刻向内收缩,内里还映出来密密麻麻的红点,正是那些猩红眼眸的投射展现。 就像是在那里矗立着一堵墨色墙壁,又有成百上千仿佛被鲜血浸染的眼睛凝视过来,如同亮起了无数盏忽明忽暗的腥红小灯。 夜鸳咽下一口唾液,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即便是只有最开始的那一只,在这种情况下便足以让人心生警惕。 而现在却是连成一片,到处都是。混乱邪恶、冰冷血腥……这就是夜鸳的第一直观感受。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也不见有什么大的动作,背后双剑一长一短,便直接落入夜鸳手中。 “阴阳相济、两仪轮转!”夜鸳闪电般斩出雌雄双剑。唰!寒芒划破虚空,杀机凛冽纵横。 一剑斩出,夜鸳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连想都没想,便直接向后方闪身而走。 卡察!脚下地面多出几道裂纹。夜鸳面色阴郁沉凝,缓缓低下头,看向了自己一侧的肩膀。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只漆黑手掌。它就像是一团变幻不定的影子,在这种黑暗死寂的环境下,给人带来一种莫名诡异恐怖的感觉。 五根手指扭曲缠绕,轻而易举锁住了她的精神和肉身,连动都无法再动上一下。 咕冬!仿佛有吞咽的声音响起。土坡下方,一缕布片随风飘去。地面多出几滴鲜血,原本还站在这里的夜鸳却已经消失不见,在无声无息间便没了踪影。 黑暗荒野深处,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师弟在想些什么?”倪灀眼睛半开半闭,周身气机尽数收敛,仿佛完全融入到了黑暗之中。 “我在想武帝对于皇极印的理解。”卫韬随口做出回应,还在苦苦思索之中。 当初在九圣山眠龙镇时,他对于武帝的评价就是四个字。那便是深不可测。 在实力再度增长过后,他再次回朔两记皇极印的威势,所得出的依然是深不可测的评价。 而且这还是帝尸刚刚从那道裂隙中复起,神意执念肉身尚未磨合圆融的情况。 如今又是一段时间过去,谁知道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又会有怎样的提升,达到了何种高度层次。 所以说,对于北荒梵天的如临大敌,卫韬并没有太多惊讶的意思,反而有些感同身受,颇为理解。 由此可见皇极印潜力极大,绝对值得去深入钻研。也正是在这一念头的推动下,在将数道灵意纳入皇极印之后,他想要再进一步,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倪灀又问道, “师弟已经天人交感,成就了皇极宗师,莫非在后续的修行中,又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卫韬点点头,语气中隐有许多疑惑, “从凌云岗回来后,我尝试将梵天黑渊、萝茶弱水四种灵意尽数融入功法之中,期间虽然偶有些许波折,整个过程却也算是顺遂通畅。” “但是,后来返回山门之后我就在想,既然梵天灵意是意,玄武真意也是意,那为什么就不能将其也融入到皇极法印之中?”倪灀眼中波光一闪,犹如秋水潋艳, “卫师弟尝试了,最终却失败了?”卫韬笑了一下, “如果是在最后的某个环节失败了,在我看来其实并不叫失败,而只是暂时没有成功。就像是一条路走到后面发现不通,那就想办法将它打通,即便是最终也没能打通,那也算是在前面看过了此路上的风景。但经过这么多次的尝试之后才发现,我想要将武道真意融入皇极,却根本就没有路,别说半途而废的失败,甚至无法寻找到通向失败的入口。”他眉头紧皱,叹了口气, “然后便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梵天黑渊等灵意,和玄武鬼车等真意,两者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区别?” “恩!?”倪灀刚要开口,却忽然面色一变。在她的视线之中,一线光芒自黑暗深处悄然出现。 它从无到有,由小至大。刹那间便已经穿越大片黑暗虚空,并且还在迅速扩大着自身笼罩的范围。 倪灀勐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驱散黑暗的光芒,一个念头自心底悄然升起,然后迅速占据了整个心神。 这道剑光……比她之前所见过的所有剑客都要更强。轰!空气勐地被撕裂。 卫韬就在此时踏前一步,站到了她的身前。然后一拳向前缓缓击出。轰! 元胎拳印落下,黑暗涌动不休。仿佛将大片空间都倒转过来,朝着那道剑光盖压而至。 半空中陡然爆起大片绚烂火星。还有卡察一声近似哀鸣的脆响,与之在同一时间传开。 卫韬收回击出的拳印,低头看向数步外的地面。那里横躺着一柄长剑。 被他一拳砸成了两段。剑身竟然还在微微颤动,仿佛拥有着灵性和生命,想要再次飞升而起,斩破虚空。 “竟然连人都没有出现,只是一柄剑过来了么?” “难道这是一柄飞剑,我见到了传说中的隔空御剑之术?”卫韬伸手一抓,将两截断剑置于掌中,放到眼前仔细观察。 他也没看出什么东西,直接双手一合,然后一搓,便将这柄非是凡品的长剑弄成了两团废铁,不复之前光芒四射的模样。 远处,藏剑阁主面色微变,表情讶然。能够肉身断剑,还是断他的剑,此人绝对是阳极横练大宗师。 但这并不是重点。就算是阳极横练,他也有不止一种办法,能够将对方一点点磨死。 真正让藏剑阁主惊讶的,还是刚才陡然爆发的玄武无极真意。虚空玄武引动黑暗死气,再加上无极散手的云迷雾锁遮蔽,所以说刚刚出手的那人,应该是阳极横练玄武无极大宗师。 “能够将三门耗时耗力的功法同时修行到如此告诉的境界,此人的天赋资质绝非普通武者可比。即便是老夫枯寂已久的心境,都要为之生出一丝波澜。”藏剑阁主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按住身后背负的剑匣。 唰!又有三柄长剑无声出鞘,朝着黑暗深处疾飞而去。卫韬还在寻找藏剑阁主的踪迹,心中莫名一动。 仿佛还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同时从意识深处悄然响起。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竟然是三才杀剑,所以说隐于暗处的并不是一个藏剑阁剑师,而至少是四个大剑师。”卫韬感知着扑面而来的森寒杀机,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元胎印出,双拳陡然云纹黑鳞覆体,又有尖锐骨刺暴起,搅动黑暗死气滔滔,勐地向前砸了下去。 但就在最后一刻,当他看清楚了孤零零飞来的三柄长剑,却依旧不见对面齐修三才杀剑的剑客时,却是忽然改变了主意。 无声无息间,元胎转化皇极。刹那间黑暗如潮散去,四种灵意同时显化,将三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牢牢包裹其中。 其后又有猩红诡丝涌出,交缠绞绕不休,编织出一张大网罩落下来。嗡! 三才杀剑剧烈震颤,破空向前。却像是飞虫钻进了粘稠无比的胶水之中,每前进一步都艰难无比,在斩断不知多少幽玄诡丝之后,终于是被左三圈右三圈缠了个结结实实,失去了全部机动能力。 卫韬轻轻招手,将三柄长剑拢到近前。感知到其中各自蕴含的一丝杀意,他顿时面露欣喜笑容,就连被偷袭而生出的积郁都一扫而空。 远处的藏剑阁主面色再变。他以三才杀剑作为应对手段,准备用杀意打开缺口,针对横练阳极肉身,没想到竟然再次毫无作用。 而这一次,他收获到了更大的惊讶。 “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梵天黑渊、萝茶弱水,竟然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并且以此反过来切断了我与三才杀剑的联系,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情况。” “北荒教门功法齐修,四种灵意同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种程度?”藏剑阁主深吸一口冰冷空气,一时间也有些犹豫迟疑,到底要不要再继续下去。 有着四道灵意傍身,他再像刚才那般随意出手已经绝无取胜可能。真要打的话,要么剑匣大开,全力施展御剑术对敌。 要么就得真正站到对方面前,以看家本领与之做上一场。或者是两种手段共用,不惜一切代价,就要在此将对方斩杀。 藏剑阁主思考了两个呼吸时间,最终决定还是算了。没必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与这位神秘强大的武者来一场生死交锋。 他自幼修剑,修的是一往无前的纯粹剑意,却绝非是执拗顽固的意气用事。 能进能退、知己知彼,对于一个剑客来说也是可贵的品质。剑阁许多典籍之上,确实有唯能极于情,方能极于剑这句话,但却被许多弟子门人理解错了真正的意思,走上了一条可以称之为扭曲疯狂的道路。 想到此处,藏剑阁主就要转身离开。就在此时,一声尖利啼鸣忽然在耳畔响起,带起大片血色光芒。 还有若隐若现的红炎,在黑暗夜幕下若隐若现,组成一朵冉冉升起的莲台模样。 藏剑阁主微微一怔,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是鬼车真意,业火红莲。” “我的藏剑术可收敛气机、隐匿身形,刚刚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心境波动,竟然就被他给发现了。” “所以说,此人是接引四种灵意入体的,玄武无极灵明青莲横练大宗师!?” “普通武者能以一种功法天人交感,便已经是值得万分欣喜的幸事。此人却是四灵五感,实在是难以想象,到底要拥有怎样的天赋资质,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看来是走不掉了,也只好留下来见识一下这位神秘人物的真面目。一想到马上要与四灵五感的大宗师对战交锋,我温养了数十年的剑心都忍不住有些雀跃和激动。” “恩!?”藏剑阁主刚要转回身体,却陡然停住不动。他童孔微微收缩,眼眸中映照出一团扭曲纠缠的影子,就出现在自己身侧。 还有一只漆黑手掌,正在张开五根手指,悄无声息朝着他的肩膀落下。 更远一些的地方。卫韬灵明九变、观神望气、业火红莲齐施,终于捕捉到了暗处那道藏得极深的身影。 “果然不负藏剑阁剑师之名,这老家伙收敛气机、隐匿身形的能力,都快要比上了孙洗月的不见不闻。” “不过,终于被我找到了你。”卫韬刚要向前踏出一步,陡然眉头一跳,右手五指张开成爪,直接朝着一侧的空处抓去。 他右臂突然变粗膨胀,云纹黑鳞覆体,长出尖锐的指爪,发力按了下去。 卡察!出乎预料的是,他凝聚力量的一抓竟然落了空,粗大尖锐的五指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金属交鸣般的响声,还爆出了一团耀眼的火星。 “卫师弟,你的左边。”就在此时,倪灀的声音急促传来。卫韬迅速转头,一道扭曲的影子映入眼帘。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影已经缠上他的身体,然后向内勐地收缩。卡察! 卡察卡察!卫韬的身体除了刚开始时稍有变形,后面那道扭曲纠缠的黑影竟然完全缠不下去,甚至还隐隐有被崩开的迹象。 他面无表情,骨骼发出连串脆响。身形迅速膨胀扩大,又被紧紧束缚,两者之间形成了角力僵持的局面。 扭曲黑影不停加大力量,却依旧无法缠绕勒紧。云纹黑鳞从皮肤下浮现而出,关节处凸起粗壮锋利的倒刺,直接将包裹住他的黑影顶出一道道尖锐的弧度。 唰……扭曲黑影毫无征兆散去。轰!突然间没有了外来力量的束缚,卫韬瞬间膨胀到超过丈许的高度,身后修蛇长尾狂躁甩动,将坚硬的冰雪地面砸出道道漆黑裂隙。 他缓缓转身,看向黑影散去的方向,一对猩红眼眸闪烁着愤怒暴躁的光芒。 章节目录 第340章 区别 禅心在黑暗中飞快穿行。 他很着急,同时感觉到了巨大压力。 这种压力,是身为黑暗之渊眷顾者,对于黑渊灵意最为真切的感知。 换句话说,就连黑暗之渊都急了。 虽然禅心清楚明白,黑渊没有生灵应有的自我意志,但它就是急了。 指引着他,甚至可以说是催促着他,要前去保住那位承载黑渊灵意的横练宗师性命。 其实不需黑渊灵意的指引,禅心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藏剑阁主出手。 毕竟不久前的九圣山之行,他最大的收获便是接纳了这位横练宗师得见黑渊。 不仅让黑渊灵意变得更加活泼,甚至连他所受的眷顾都更浓了少许。 但对于禅心来说,更重要的还并不是这些变化。 而是通过与那位年轻横练宗师的交谈,让他能够真正放开执念,破除迷障,想明白了作为黑渊灵意眷顾之人,究竟要怎么做才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黑暗行者越强,则黑渊灵意越强。 不管他们是好是坏,是人是狗,只要能够承载黑暗之渊灵意,还能一直变强加活下去,那就是最为虔诚的黑渊徒众。 什么三牲六畜,什么祭拜大典,全部都是扯淡。 最终要的就是拉人头,让更多的武者得见黑渊,成功承载黑渊灵意,谁做到的越多,谁就是最为狂热虔诚的黑渊眷顾者。 所以说,一个横练宗师的死亡,对于现阶段的禅心来说,绝对是无法接受的巨大损失。 而从黑渊灵意的指引来看,似乎对不是生命,也不是东西的它来说,本能似乎也是如此。 唰! 禅心速度飞快,带动周围密教上尸在黑暗荒野疾行。 但他还是直接失去了藏剑阁主的形迹。 就连御使秘法进行感知,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任何踪影。 就好像天地间已经没有了这个人,想要找到他的话,只能是等着他自行现身出来找你。 “剑在鞘内,不露锋芒,藏剑阁的藏剑术,当真是内敛到了极致。” “我只不过是晚了一步,便步步滞后,直接找寻不到藏剑阁主身在何处。” 禅心结内缚印,再转外缚印。 神与灵交,身与意合。 心境在这一刻变得晶莹剔透,仔细体察感知着周围环境的变化。 十数个呼吸后,他陡然转身,看向了远处第一缕剑光悄然显现的方位。 “这么短的时间,藏剑阁主竟然就出现在了如此远的地方。 其他暂且不谈,单论其身法速度,已经超出了绝大部分的宗师武者。” “好在我要保的人修行的是金刚秘法,成就的是密教横练宗师,就算是面对藏剑阁主这样的剑道高人,也能比其他武者多坚持很长时间。” 禅心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 他并没有继续向前赶路。 而是站在雪中一动不动,就连表情都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冰冷沉凝。 夜风吹过,带来冰寒凉意。 冰晶碎屑掉落下来,很快与早一步落地的积雪融为一体。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但在禅心的感知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很不正常。 忽然,他猛地转头向后看去。 一个坐化后被注入黑渊灵意的密教上师,便在此时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一片衣角,被大风席卷到了远方。 “恩!?” 禅心念头一动,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就在左侧肩膀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诡异扭曲的手掌。 五根手指漆黑如墨,又枯瘦如柴,无声无息向下扣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这种莫名古怪感觉,难道是藏剑阁主刚才提到的扭曲黑影,因为同伴被杀想要报仇,然后一路悄悄追到了北地荒原深处?” 禅心面无表情,右手结无畏印,在那只漆黑扭曲手掌落下的前一刻,轻轻抬手抵在了上面。 双掌相交,五指互叩。 两种不同的黑色悄然汇于一处。 却没有引起任何响动,整个过程安静到了极点。 但就在下一刻,鲜血自禅心七窍中毫无征兆涌出,瞬间浸湿了整张面孔。 他却对此恍若未觉,一对眸子熠熠生辉,目光穿透身侧若隐若现的黑色流光,终于看到了隐藏在流光之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那只扭曲手臂后方,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女子。 她头上戴着护耳皮帽,身上穿的也是北荒部族常见的皮袄皮裤,脸上皮肤有些粗糙泛红,乍一看根本就是个平平常常的牧民之女。 但是,禅心对上她的眼睛,却又从中发现了些许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 里面并没有对密教上师应有的尊敬,而是充满了好奇的神色,却又给他一种高高在上的矜持冰冷感觉。 两人双手相牵,十指相扣,默默观察着对方,谁都没有打破这种古怪诡异的默契。 忽然,那只通体漆黑,犹如影子的扭曲手掌一动,便直接脱离了禅心无畏印的钳制,再次朝着他的身体按压下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禅心顿足踏地,手影重重。 犹如瓣瓣白莲绽放黑暗虚空,悄无声息迎上了落下的漆黑利爪。 两者交击碰撞,依旧没有传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所有的一切都沉默寂静,唯有呼呼风声在身边绕行。 咔嚓! 毫无征兆一声轻响。 就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禅心耳畔悄然荡开。 他眼前猛地一花,当即不管不顾,无念无思,又是一掌重重击出。 轰! 一道炸雷滚过地表。 巨大力量对撞交锋,将禅心所在的缓坡直接炸出一个大坑。 冰雪砂石高高飞起,随后又重重落下,噼里啪啦砸在周围地面,瞬间就像是下了一场黑白混合的冰雹。 坑内的烟尘渐渐散去。 显露出内里一道站得笔直的身影。 禅心缓缓平复着呼吸,开始在大坑地步挑挑拣拣,翻找着什么东西。 不久后,他从坑里爬了出来。 也没有走远,就在附近找了处还算平整的地方,开始将手中的碎片一点点组合到一起,最终竟然复原出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孔。 这就是那个年轻女子。 让禅心有些疑惑的是,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她都不应该是个实力不俗的武者。 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部族女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刚刚竟然硬接住了他的三次出手。 虽然前两次为了试探对方虚实,同时也是为了刺探情报,他并没有真正使出全力,但即便如此,对方的表现也已经有些超出了禅心的预料。 更奇怪的是,他在坑底并没有找到更多的肉块。 仿佛除了这张面孔外,女人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化作飞灰散去,再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她刚刚显露出来的眼神,也让禅心莫名感觉有些不对。 就像是有其他人占据了女子的身体,又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所以才会进行攻击。 禅心收敛思绪,正准备离开却又猛地停住。 下一刻,他缓缓抬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脸上浮现出疑惑凝重,甚至是有些茫然的表情。 一丛被冰雪掩埋的低矮灌木近旁。 卫韬缓缓转身,目光冰冷看向黑影消散的方位。 阴影再次无声涌动,很快从中走出一个背负双剑的秀美女子。 她穿着一身白衣,只是许多地方都有些破口,露出里面同样白皙的皮肤。 身体也有些扭曲,肩膀和腰侧仿佛被野兽啃食过一样,好几处区域都坑坑洼洼,周边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你刚刚出手偷袭,已经惹怒了我。” 卫韬活动了一下身体,低头俯视着还没有自己一半高的负剑女子,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这样的剑客,我听说过藏剑阁有藏剑术,所以修行这部剑法后,就能影响其他武者的感知,让自己行走在黑暗阴影之中?” 面对着高过四米的狰狞身躯,她一声不吭,一语不发。 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不动,将目光投注落在卫韬与倪灀的身上,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眨一下眼睛。 “卫师弟,她有些奇怪。” 倪灀的声音悄然响起,“这个人,可能她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至少不是活人。” 卫韬也没有着急出手,而是开口问道,“不是人的话,师姐觉得她是什么?” “乍看上去,她就是一具受制于人的尸体,但仔细感觉一下,我却又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倪灀思索着慢慢道,“师弟注意她的头发,似乎并非是她本人所有,而是在后面才生出的这一变化。” 还有刚刚缠绕在你身上的阴影,应该便和她的头发有很大关系。” 卫韬微微点头,身形收敛变回原本模样,一步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并不快,走走停停的甚至可以说很慢。 比正常人走路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因此短短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却是被他硬生生用去了十个呼吸时间,才算是真正站在了负剑女子的面前。 “师姐说的不错,她的头发和身躯虽然融为一体,却又能从中找到不谐不妥之处。 还有她看我的眼神,也有着细微的变化出现,和我刚刚所以为的武帝麾下尸体便有了极大的不同。” 卫韬说到此处略作停顿,抬手卡住纤细白皙的脖颈,将人高高举了起来。 入手处滑腻冰凉,确实不是活人身体的触感。 她甚至没有任何反抗,唯一的动作便是缓缓转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身前的男人。 卫韬微微皱眉,语气隐隐有些疑惑,“我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通过她的眼睛暗中观察。” 唰…… 就在此时,他眼前忽然一花, 视线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颜色鲜红的血色光芒。 “我很反感这种太过密集的排列。”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原本还想追根溯源,探寻一下你身上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如此也能让你以这种状态多活片刻。 但是,你却非要用这种方式,来侵蚀污染我的感知,那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他双手猛然发力。 嘭的一声爆响。 陡然鲜血四溅,骨肉飞散。 平铺在了数米方圆的地面。 所有眼睛尽皆消失不见,夜幕下的荒野重新恢复正常。 卫韬手中捏住一缕沾染了鲜血的发丝,眉宇间的疑惑非但没有随着负剑女子的死亡而消失,反而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它们就像是蛇盘一样扭动卷曲,还想要透过皮肤钻入他的身体。 下一刻,他缓缓低头,看向忽然变得滑腻的地面。 原本的白色冰雪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涌动的黑发,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 甚至发出了咕咚一声闷响。 卫韬面无表情,任由这些东西缠绕身体。 直到最后一丝缝隙合拢之时,忽然从中涌出一缕如血猩红的幽玄诡丝。 黑红双色交织一处,相互绞杀吞噬。 随着时间的推移,猩红颜色终究是渐渐占据了上风,将黑色发丝尽数吞没干净。 倪灀来到近前,“这东西,似乎有些像卫师弟御使的幽玄诡丝。” “是有些像,但并不一样。” 卫韬思索着慢慢说道,“在被这些东西包裹的时候,我再次生出了被窥视的感觉,就像是夜幕中有一双并不存在,却又似乎无处不在的眼睛,将目光投注到了我的身上。” 倪灀缓缓点了点头,“我刚刚也有种被暗中窥探的感觉,不过却不似师弟这般强烈。” 卫韬想要说些什么,刚刚开口却又停住。 两人一起转头,看到了正在靠近过来的那道身影。 这是一个青衫老者,身后背负着一只巨大剑匣。 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大片黑暗虚空仿佛陷入凝滞,就连寒风都无法进入其中。 “老夫夜一,藏剑阁当代阁主。” 老者在数丈外停住脚步,“刚刚两位是不是也被隐藏在黑影中的敌人偷袭,而且生出了被窥探注视的感觉?” 他说的很慢,声音机械僵硬,听上去给人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 “我们不止是被黑影中的敌人偷袭,好像还被老先生斩了几剑。” 卫韬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结果我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敢现身出来,当真以为我们就是谁都可以随便捏上一把的软柿子?” 藏剑阁主伸手按住背后剑匣,“比起我们之前的小小误会,老夫现在所说的事情才更加重要,还希望两位以大局为重,不要因小失大,让自己遭到更加惨痛的损失。” 倪灀仔细观察,便在此时耳语说道,“他有些不正常,师弟不要轻易听信此人所言。” 说话的同时,她伸手与他五指相扣。 纤细如玉的食指蜷起,在掌心写下了一个“发”字。 卫韬轻轻拍一下倪灀的手背,示意她退远一些,自己则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三人中间。 “那是你的大局,不是我的大局。夜阁主斩了我四剑,只要你能让我回上四拳,本人就赞同你的说法,认为刚刚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 四剑换四拳,无论怎么看你都是赚的,老先生意下如何?” 藏剑阁主沉默许久,忽然露出一丝莫名笑容,“给了你们活路,你们却非要自己寻死,却是应了自作孽、不可活的那句老话。” 咔嚓! 他声音落下,背后剑匣大开。 数十柄样式各异的长剑从中射出。 环绕藏剑阁主周身呼啸而行。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在他的感知中,所有一切尽皆消失不见。 无论是藏剑阁主的身影,还是绕身而行的长剑,全部失去了踪影。 下一刻,强烈的威胁感忽然出现。 一道犹如月辉的光芒毫无征兆出现,映照在他的身上。 其速度之快,甚至到了让他很难反应过来的程度。 哧! 卫韬微微低头,才看到在他的左肩,多出一道细如发丝,尺许长短的红线。 伤口没有任何痛楚。 但在卫韬眼中,没有感觉还要比剧痛更加可怕。 这说明在对方剑意的侵蚀下,红线周围的血肉已经失去了感觉,变成了不受控制的死肉。 这还是因为他血网交盘,横练阳极,拥有强悍到极点的肉身。 如果是其他武道宗师,挨上这一剑怕是要被斩为两断,命丧当场。 唰…… 没有任何征兆,一缕清幽光芒在卫韬体表悄然绽放。 又是一道细细红线,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御剑术、藏剑术,果然厉害无比。 不仅杀伤力惊人,而且神出鬼没,在他刚刚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便已经被斩在了身上。 和武帝的皇极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如此。 卫韬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元胎印转皇极印,四种灵意同时降临。 封锁了周围的大片空间。 唰! 又是一缕月光映照身体。 在灵意中留下微不可查的淡淡痕迹。 卫韬便在此时向前一步踏出。 朝着某个大概的方向猛地一拳砸出。 轰! 他身形急速膨胀壮大。 武道真意融入体内,四道灵意环绕周身,凝聚全部精气神意,爆发出全部力量的一击。 咔嚓!!! 卫韬体表再添几道红线。 尖锐骨刺断裂,云纹黑鳞破碎,鲜血随之四散飞溅。 与长剑断裂哀鸣声同时打破寂静。 唰! 又有数道寒光映照而来。 卫韬依旧不管不顾,又是一拳砸出。 他身上再添几道伤口,换来的则是数柄剑器断裂的凄凄哀鸣。 自开始交手到现在,两人从头到尾没有碰面。 甚至谁也看不见谁。 完全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大家各打各的。 藏剑阁主的攻击神出鬼没,又带来一种清冷疏离的美感。 卫韬则是大开大合,气势磅礴,以暴制暴,以力服人。 他根本不管能否精准捕捉到藏剑阁主的位置,只需要知道对方所在的大概范围就已经足够,每次出拳都仿佛将大片空间翻动倒卷,整个笼罩盖压下去。 逼着藏剑阁主不得不时刻移形换位。 不仅打乱其出手节奏,还能在一次次的变化中感知捕捉到更多的气息。 轰隆! 卫韬又是一拳击出。 将整个灌木丛砸成一个大坑。 泥沙冰雪爆开,高高扬起,仿佛下了一场大雨。 他刚刚站直身体,瞳孔骤然收缩一点。 看到一轮银月在黑暗中冉冉升起。 它竟然在缓缓旋转,将所有一切都在此时陷入停滞。 只剩下清淡幽冷的光芒,即将映照在他的身上。 “来得好,我等你很久了!” 卫韬一声低喝,不退反进,闪电般向前冲去。 轰! 密密麻麻的“黑色长发”透体而出,在元胎皇极印落下之前,便先一步扶摇直上,缠向了那轮由长剑组成的月轮。 藏剑阁主伸手按住腰侧未曾动过的剑柄,目光落在本不应该出现的“黑发”上面,木然僵硬的脸上终于多出一丝讶然表情。 轰! 黑色长发纠缠绞绕,让犹如圆月的剑轮出现了刹那的滞涩。 紧接着,一尊狰狞庞然躯体猛然撞击上来。 卫韬突破剑轮一步踏出,四种灵意便在此时与诸般武道真意一样,猛然融入身体。 他的身形逆向生长,急速收敛缩小。 又仿佛突破了空间的限制,直接便出现在了藏剑阁主近前。 然后一拳自上而下缓缓压下。 藏剑阁主拔出了腰侧长剑。 “剑出无我!” “元胎归一!” 轰隆! 自交手以来,最为狂暴的对决就在此时爆发。 两道身影轰然对撞一处,刹那间交锋不下百次。 拳头与长剑之间的碰撞更是无以计数。 比起之前的灵意笼罩空间,剑轮升空映照,双方此时的交手竟然没有太多余波溢出,而是被各自完全承受下来。 甚至还要比刚才更加凶险许多。 咔嚓! 卫韬左肩被长剑刺入,留下一道前后通透的伤口。 只差不到半尺距离,便要被斩到了脖颈。 他同时将右手从藏剑阁主腹部抽离,指间还缠绕着一截不停蠕动的血肠。 两道身影同时踉跄后退。 鲜血滴滴答答掉落地面。 但紧接着,他们又猛然对撞一处,再次开启了第二轮生死交锋。 轰隆! 直至一道炸雷滚过荒野。 两人终于完全分开。 卫韬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藏剑阁主右手握着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左手齐肘而断,胸腹之间一个巨大的空洞,可以清晰看到内里淌血蠕动的内脏。 还有密密麻麻的犹如长发的墨色丝线,在其间游走纠缠,将本该滑出掉落的器官勉强固定在了那里。 即便受了如此重的伤势,藏剑阁主却依旧是冰冷木然的表情。 他缓缓站直身体,语气僵硬慢慢说道,“虽然这具身体受的伤还要更重一些,但继续打下去,先死的必定是你。” 卫韬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藏剑阁主,但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忘记,我和你不一样。” 停顿一下,他露出一抹笑意,“我有师姐,你却没有。”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区别。” 藏剑阁主猛地怔住。 咔嚓!!! 三柄长剑从双肩和后背刺入,又从前胸透出。 其力量之大,犹如三杆标枪,顿时将藏剑阁主击倒,甚至死死钉在地上。 “师姐等一下。” 卫韬便在此时开口,叫住了准备下杀手的倪灀。 下一刻,猩红诡丝涌动,将藏剑阁主牢牢包裹,甚至顺着伤口没入其身体,只剩下头颅露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卫韬疲惫地叹了口气,“我有些许疑惑未解,先不着急取其性命。” 章节目录 第341章 时运 天色将明,晨曦微露。 一只野兔从洞中钻出,警惕环视四周,然后开始寻找还能入口的草茎。 淡淡的血腥味道随风飘过。 几头野狼循迹而来,皮毛沾染着冰雪污泥,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灰白的铠甲。 嗖! 野兔慌不择路,拼命逃窜。 差点儿一头撞上洞口附近的乱石。 头狼注意到了兔 《异化武道》第341章 时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42章 凶邪 朝阳初升,第一缕光芒突破云层。 在不知多少日的乌云低垂、大雪纷飞后,北荒地面终于迎来了少有的晴日。 将整个部族聚居地涂抹上一层淡金颜色。 远处那道身影戴高冠、着金袍,再被晨曦映照,顿时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明降临凡间,通体都在散发着圣洁的金色光芒。 一阵微风拂过。 宫装女子身 《异化武道》第342章 凶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43章 撕裂 隆隆雷声连成一片。 在雪后的荒野不停炸开。 冰冷坚硬的地面如潮涌动,原本的石坡早已没了踪影,只有道道大浪轰然抛飞。 而在另外一处方向。 则是截然不同的一幕景象。 发如青丝,如云如瀑。 交织纠缠一处,将方圆数丈的区域牢牢覆盖在内。 内里隐约可见一尊狰狞身躯,正 《异化武道》第343章 撕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44章 杀阵 “你,龟蛇玄武。” 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悄然响起。 卫韬缓缓转身,面向高冠金袍的武帝。 阳光映照下来,落在金色袍服上面,折射出道道璀璨辉光。 不过,这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真正引起卫韬注意的,还在于武帝的身体。 露在外面的皮肤,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裂纹。 与帝尸 《异化武道》第344章 杀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45章 吞食 过了正午,天色便忽然阴沉下来。 灰黑云层再次聚集,缓缓低垂笼罩大地。 刚刚放晴了几天的北地荒原,将要再一次面临风雪的肆虐。 卫韬缓缓收敛身形,慢慢行走在暗红色的地面。 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人和马混于一处,甚至很难分得清彼此。 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 《异化武道》第345章 吞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46章 玄境 “又下雪了。” “北荒的这个冬天,比以往似乎更加不同一些。” 桂书仿抬头仰望天空,雪花混合着冰屑纷纷落下,很快把地面再次覆盖成洁白颜色。 将各种残缺不全的尸体无声掩埋,一切污秽都消失不见。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齐太全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一起抬头注视晦暗低沉的云层。 《异化武道》第346章 玄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47章 计划 “我来自海外三山中的垝垣,名字叫做苜璃。”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和阁下做上一下放心,它们都是神树所出精华,品质绝对没有问题,我还不至于在这些事情下有所欺瞒。” 卫韬笑了笑,将六片灵叶递到师姐手中,“让苜璃姑娘见笑了,我出身苦寒没见过世面,初次看到这样的东西就有些忍不住好奇。” 苜璃等待片刻,端正了语气道,“我想请上师帮我杀几个人。” “让我帮你杀人?” “姑娘怕是找错了人。” 卫韬双手合十,表情平和,“我作为密教上师,本身又是温和良善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答应你如此有伤天和的事情?” 看他周身根本无法遮掩的血腥气息,还敢给自己温和良善的评价,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苜璃不知道第几次深深吸气。 这一次却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卫韬眼前忽然一花。 紧接着便看到一根如金似玉,上面生长着至少十几二十枚灵叶的树枝,被苜璃小心翼翼取出,展现在风雪之中。 在卫韬眼中,她手持金枝玉叶,整个人都散发出圣洁的光芒。 苜璃面露微笑,缓缓说道,“还请阁下放心,我想要杀的人,绝非北地荒民。” 卫韬低低叹息一声,“大周的人,我也是不杀的。” 她又是一笑,“百年前横压一世的帝尸就在北荒,您又以为我会有几个胆子,就敢在这里毫无顾忌去捋他的虎须?” “所以说阁下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疑虑,因为我想杀的人,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人。 或者换一种更加准确的说法,他们其实和刚刚死在您女伴手中的那两个人一样,已经算不得和我们一样的同类。” “哦?” 卫韬默然片刻,“以苜璃姑娘的人格和品行,我绝无质疑你的意思,因此接下来的话还请你不要介意。” 苜璃道,“如果上师有什么疑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卫韬点点头,“你刚刚说的好像是,要我杀的人,其实不是人。 这句话听了就让我不禁有些疑惑,到底你是个傻子,还是把我们当成了傻子。” “是我的错,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楚明白。” 苜璃思忖着慢慢说道,“那么换一种更加准确的说法,我想请公子出手对付的人,和刚刚死在这位姑娘手中的那两人一样,因为借助狸类的力量而被污染侵蚀,所以已经不能算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随着狸类从未知之地而来,根本从未和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所谓非吾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是连异族都不是的他们,说不是人也没什么错误。” “原来是这样,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 “多谢苜璃姑娘不怕麻烦,详细为我们解惑。” 卫韬面露恍然表情,双手按住高高凸起的肚子,直接转身向后离开。 倪灀挽着他的手臂,自然而然跟在后面。 “你……” 苜璃嘴唇翕动一下,似乎想要骂人,又像是是有很多话想说。 但最终她却将所有念头敛去,只剩下了三个字脱口而出。 “我加钱!” “两根神树精华凝聚的金枝玉叶!” 卫韬脚步不停,在身后留下一串笔直脚印。 苜璃一咬牙,又接着说道,“除了两根金枝玉叶外,我再加一朵可以逆转生机的神树之花!” 卡察! 卫韬就在此时站定,凑到师姐耳边说了句什么。 倪灀眼波流转,如秋水潋艳。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仿佛有些不太相信自家师弟所言。 不过片刻后,她还是微微颌首,回转身体看向苜璃,目光落在那张显现出急切期待的面庞。 倪灀沉默一下,开口说话时甚至有那么一丝迟疑。 “五朵神树之花。” “成交!” 苜璃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哪怕分毫的犹豫和迟疑。 倪灀微微一怔。 卫韬嘴角抽动一下,索性闭上了眼睛。 数个呼吸后,他终究是缓缓转身,再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伸手接过作为定金的一根金枝玉叶,他直接将之抛给了在后警戒压阵的师姐。 “目标人物,很危险吧。” 卫韬语气平澹问道。 苜璃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却又摇了摇头,“除了个别天赋异禀的武者,对于绝大部分阳极之下的普通宗师而言,他们可以用恐怖可怕来形容。 若是遭遇到了,最好的结果便是从他们手中逃得一条性命,一旦哪里出现了差错,那就只能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不过若是阴极阳生的大宗师,只要时刻小心谨慎,保持警惕,不让他们有机可乘,短时间内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果是突破灵境,晋入法境的下来,卫韬已经将局面完全纳入掌控,便在此时话锋一转,“这些神树的枝叶花瓣,看起来对师姐的修行很有益处?” 倪灀微微点了点头,“在第一眼看到那三片灵叶的时候,我便感觉到武道真意出现了一丝变化,这在以前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卫韬也收敛杂念,渐渐陷入沉思,“当初在观云台感知青麟山地气时,便曾隐约听到了和东方七宿有关的声音,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深入思考探究的话,倒是能得出更多的推论。” “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吐云郁气,令雷发声,又名青龙苍龙。” “苍龙连蜷于左,白虎勐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龟蛇圈首与后,澄之不清、搅之不浊,近不可取,远不可舍,潜藏变化无穷。 东方甲乙木,其色属青,所以若是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倪师姐便天然和海外三山神树有缘。” “不对,应该是神树和倪师姐有缘,合该入得师姐手中,任由她驱使运用。” 无声无息间,一枚碧绿灵叶消失不见。 倪灀端坐不动,双手置于身前,结混元无极印,整个人陡然在这一刻变得有些不同。 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开始涌动。 其间隐约可见一头充满邪异的龙首,自雾气最深处缓缓浮现升起。 卫韬稍稍离远一点距离,让出足够的空间,以免影响到了她的入定修行。 忽然,第二片灵叶消失不见。 然后是第三片,第四片…… 一片片灵叶化灰散去。 倪灀的衣衫无风自动、微微起伏。 气机不断向上攀升,仿佛永无止境。 “由虚化实之后,这才又过了多长时间,倪师姐的武道真意竟然有了一丝灵性。” “这下不仅宁道主有些心惊,连我都莫名生出了少许的紧张情绪。” “或许真的要将阴阳明经的修行再次提上日程,以我对融合之道的领悟,各种武道真意相互对冲平衡的经验,帮助她将火箭般蹿升的境界稳定下来。” 卫韬看着那道修长身影,一时间有些默默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所有雾气悄然散去。 倪灀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转动其色金红的眼眸,最终将目光凝聚在卫韬身上。 轰! 有如实质的压力扑面而来。 虚空玄武真意自发而动。 却被卫韬在第一时间强制压下。 他收敛全部气机,面上露出一抹澹澹笑容,“师姐果然不负青麟山最强弟子之名,只是雪夜营帐的一次感悟修行,便触碰到了阳极灵境的门槛。” 倪灀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变得黑白分明。 “刚刚从观想青麟龙兽的入定中醒来,第一眼没有看到卫师弟的身影,我莫名还有些止不住的慌张。” 她微笑说着,目光却是须臾不离他的左右。 “我一直都在这里,刚才师姐也没有对我展露出任何敌意。” 卫韬清楚明白她在忧虑什么。 再开口时声音温和而又坚定,“师姐以后再使用神树灵叶修行时,最好还是能让我在身边守护,我能处理好所有事情,这一点还请师姐务必放心。” “还有,接下来与垝垣苜璃的接触,师姐就不要再出现了,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置。” ………… ……………………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天上地下,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一道身影在风雪中急速穿行。 由于速度太快,甚至将沿途雪花尽数排空,形成一道笔直的空洞。 轰! 大片地面陡然沉降。 卫韬在一条封冻的小河旁停下,抬头看向不远处沉默肃立的女子。 “上师速度好快,得到消息后竟然只用了这么短时间便赶了过来。” 苜璃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快步迎了上来。 她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倪灀的身影,眼神微微一动,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我一向信守承诺。” 他语气平澹道,“我希望能快一点结束我们之间的交易,如此才有更加充足的时间赶去金帐。” 苜璃点点头,状似无意般问道,“上师是要去加入梵天大醮的仪式吗?” 卫韬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你我交易的范围,所以不该说的不要多说,不该问的更不要多问。” 苜璃垂下眼睛,“我已经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他们也在召唤我们过去。” “方位、距离,还有应付的第二份定金。” 卫韬得到答复,收好两朵五色花瓣,下一刻便消失不见,融入到漫天风雪之中。 只剩下她一个人还站在河边,低头注视着如镜的冰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姐姐,你说此人真的能将狸类这种东西杀死?” “我们在他身上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忽然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冷静而又从容。 苜璃缓缓转身,看着来到近前的年轻男子,面上露出一丝浅澹笑容。 “我知道他实力很强,又知道他的女伴感知青龙真意,这就已经足够了。” “其实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结果便是让他们两败俱伤,然后再有充满死意的龙兽真意显化,如此才有可能将我们代代供奉的灵物真正引来。” “我们暗中供奉了它不知多少时光,只要能完成计划,也该让它反过来为我们做牛做马,如此才不枉费一直以来所付出的代价。” 年轻男子沉默下来,和她一起凝望着卫韬消失的方向,“姐姐,这次两人没有一起过来,你说他们是不是察觉了我们的真正想法?” “没有关系,如果他死了,那么只剩下她一个人,自然也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说到此处,她闭上眼睛,遮挡住眸子里一闪即逝的光芒,“先让它察觉到承载了自己力量的人重伤死亡,再给它感知到青麟龙兽真意,这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潜龙在渊,是为龙兽,飞龙在天,则化青龙,以它那种混乱本能,应该会上钩的,至少我希望会是如此。” 章节目录 第348章 碾压 狂风呼啸,犹如鬼哭。 大雪纷飞,铺天盖地。 纵然早已经过了年节,从冬天来到春日,但酷寒却盘桓不去,依旧牢牢占据了整个北荒之境。 一处低矮土坡后方。 风雪忽然一滞。 然后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动,渐渐形成了一道白色漩涡。 犹如厚重幕布,将整座土坡完全掩盖笼罩。 而在漩涡最中央,冰雪犹如刀锋,撕裂空气发出阵阵尖啸声音。 悄无声息间,一缕别样气息在幕布之内显现。 随后迅速变得浓郁,一点点融入到漫天风雪,却又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诡异感觉。 彭! 毫无征兆的,整个漩涡烟花般爆炸散开。 形成数道雪浪,以这座土坡为,朝着四面八方轰然席卷。 几道身影出现在土坡着,“此行关系到喜母朝着更高层次再进一步的机缘,又有狸类这种和喜母同类的存在,所以务必小心谨慎,不要太过轻敌大意。” 老者又问道,“只是不知道喜母在此地的奴仆,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实力层次。” 壁姝闻言,面上露出平静澹然的笑容,“从喜母传来的信息可以得知,那些低贱的仆人修行气血武道,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厉害人物。 毕竟这里有着如此沉重的禁锢束缚,他们就算是天赋资质再强,也不可能打破桎梏,臻至更高的实力层次。” “缓过来了就抓紧时间出发,先找到他们的人再说其他。” 壁姝话音刚落,便转头朝着一侧看去,本就有些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变得愈发浓郁。 “恩?那边是什么情况,似乎有更加恶劣的风暴正在靠近过来。” “我本来便不喜欢这种风雪交加的严寒天气,一想到还要在这里呆上很长时间,心情就止不住变得更加阴郁烦躁。” “让这几个人奴动作快一点。” “属下明白了。” 老者躬身一礼,缓缓退后两步。 卡察! 他忽然控制不住脚下力量,将一块石头踩得粉碎。 面上同时露出疑惑表情,朝着罡风呼号的方向看去。 “那是什么东西!?” 壁姝脸上表情陡然凝固。 她眼睛眯成一道细缝,死死盯住远处狂涌而来的狂暴雪浪。 看上去犹如一头恐怖巨兽,以超出想象的速度向这里急速压迫过来。 而在风暴中央,她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头恐怖的巨兽。 轰隆! 雷声隆隆,地面都开始了抖动震颤。 罡风席卷,尖锐呼啸。 携裹着漫天冰雪狂暴席卷而至。 轰! 陡然一头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凸出,背生长尾羽翼的狰狞恐怖身躯,从风暴最盛处一步踏出。 其周身黑暗涌动、血光熊熊,勐然朝着土坡所在的区域笼罩盖压下来。 “这是……” “这头妖魔般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是,这里怎么会出现如此狰狞恐怖的怪物?” “气血涌动,形成罡风,这怪物竟然拥有如此磅礴的气血!” 她抬起头来,骤然收缩的童孔中映照出那尊庞然身影,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 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轰隆! ! 一道闷雷在地表炸开。 将其他诸如怒吼声、惨叫声、爆炸声瞬间淹没在雷声深处。 很快便没有一星半点的杂音传出。 只剩下呜呜呼号的风雪,再次将这片空间遮盖掩埋。 苜璃无声无息融入风雪之中。 对她来说,这种天气很适合出行。 可以更好地隐匿身形,减少被其他武者发现的机会。 若是在家还好,能够稍稍放松一些,但只要出了垝垣,她就要时刻保持警惕,以免因为疏忽大意而让自身陷入危险境地。 从那条冰封小河离开后,苜璃远远吊在卫韬的身后。 她想要和他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他发现,又能实时掌握到前面的情况。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自己竟然追不上那位的速度。 纵然出尽全力,也根本无济于事。 最后只能循着雪地上毫无遮掩的痕迹,才让她不至于直接追丢。 时间悄然向后流逝。 苜璃的心也一点点提了起来。 毕竟她从未接触过“他们”,更没有接触过真实的“它”。 而对于未知的事物,肯定要报以更多的警惕,无论有多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忽然,苜璃勐地停下脚步。 远远看到视线尽头,一股风暴从无到有,刹那间席卷冰雪,开始向前狂飙。 “怎么忽然起了风暴?” 苜璃眉头紧皱,前方突如其来的变故,刹那间清空了地面的一切痕迹,让她完全失去了对卫韬位置的把握。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她深吸一口冰冷空气,又缓缓呼出。 想到的是因为这团古怪风暴的出现,或许就会让“他们”心生警惕。 更重要的是,那个疯子恰好位于风暴之中,若是因此提前暴露了形迹,不能达到出敌不意的效果,对她后续的计划绝对会生出不可预知的影响。 苜璃心中莫名有些着急。当即身形连闪,以最快速度向前冲去。 出乎她的预料,这场风暴来得突然,去的也是相当迅速。 仅仅持续了并不算长的时间,便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纷纷扬扬的大雪再次落下,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唯有被席卷吹空的地面,大片翻起的泥土,才让人清楚明白,刚刚的确是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从此路过。 失去了狂风暴雪的干扰, 苜璃很快便发现了视线尽头的荒野中,一道红衣红袍的身影若隐若现。 “红衣红袍,这是那个疯子。” “但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们呢,难道已经离开了?” 她运足目力仔细观察,眸子里全都是疑惑神色。 而越是靠近,苜璃的表情就愈发沉凝。 直到来到近前,她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十数丈外,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地面,大红衣袍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艳显眼。 “你的速度实在是太慢,我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卫韬的声音响起,混在呜呜呼啸的风中,听上去有些森寒冰冷。 “上师,有没有见到他们?” 苜璃缓缓平复着呼吸,开口问道。 卫韬点点头,“见到了,一个女人一个老人,剩下的感觉就像是失去了神智的活尸。” “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苜璃下意识朝着四周看去。 “都在这里了。” 卫韬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大坑。 就在不久前,它还是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土坡。 “都,都在这里了?” 苜璃不由得愣住,来到大坑边缘向下张望。 内里却是没有见到一具尸体,只有泥雪混合的污浊,遍布了整个坑底。 不对,泥水的颜色有些不对,里面隐约可见一抹抹的暗红混在其中。 似乎还有澹澹的腥甜味道,正从坑内钻入鼻孔。 所以说…… 他们真的,都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卫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之前听了你的描述,还以为他们有多么厉害可怕,让我不敢有任何保留,倾尽全力爆发出手。” 他停顿一下,把玩着手中一只惟妙惟肖,红玉凋刻而成的蜘蛛。 “结果就这?” “白白浪费掉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在刚才的狂暴撞击中,这是唯一没有被粉碎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状态栏对它似乎很有兴趣。 连带着他也兴趣大增,想要得到更多。 “都在这里了啊。” 苜璃喃喃自语,又重复了一句。 “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卫韬缓缓转身,将红玉蜘蛛收好,“按照我们说好的交易内容,你现在应该将第二份酬金给我结清,然后再给我下一批目标人物的具体位置。” “至于现在所造成的结果,你又没有和我说必须要留活口和全尸,自然不能怪到我的头上。” “妾身确实没有说过,也绝对没有怪罪上师的意思。” 苜璃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眸子里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幽光,慢慢从大坑内收回了视线。 这位的实力确实很强,但根据她的观察,他真正强大之处还在于阴极阳生的横练之躯,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速度与力量。 如果和他对上的话,她虽然不是对手,但只要施展出秘传功法,拖延一段时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甚至是在付出巨大代价的情况下施展杀招,还有少许的可能取其性命。 毕竟纸面实力并不代表一切,真正在生死交锋时,还有更多的因素能够影响结局。 但是,原本在她心中应该很强的“他们”,竟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属实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苜璃默默想着,取出应付的灵叶和灵花,付清了之前说好的报酬。 卫韬面露笑容,将东西小心收好,“下一个目标在什么位置?” 她思索着慢慢说道,“根据我所接收到的消息,他们的第二波人还未到来,所以现在还无法给上师明确的位置。 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来,不会耽误您前往金帐的时间。” 午夜时分。 苜璃急匆匆赶来。 看着满地的鲜血碎糜,以及一具勉强可以算得上完整的尸体,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她在思考,也是在怀疑,是不是对“他们”的实力层次出现了巨大误判。 更进一步去想,接受了族中悠长岁月供奉的“喜母”,有没有可能就是个骗子。 它根本就没有相应的高度层次,却凭借着精湛的演技,以及可以以假乱真的致幻能力,让所有族人信以为真,一直延续了许多年时间都没能露出破绽。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此次北荒之行简直就是个笑话。 甚至为此支付了神树枝叶花瓣,浪费了极其珍贵的修行资源,更是要让她成为了笑话中的笑话。 “你的速度太慢了,又让我在这里等待了不短时间。” “不过看在合作愉快的份上,这次我特意多花了些心思,给你留下了一具尸体。” 卫韬的声音缓缓响起,在黑暗中给人一种安详宁和的感觉。 一边说着,他撸起袍袖,仔细观察着左臂上的一小片青黑。 “妾身多谢上师费心。” 苜璃深吸口气,将心绪平复下来。 她看着地上扭曲的年轻男子面孔,片刻后将目光落在卫韬小臂上,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凝。 “这是它所独有的灵毒?” “还记得在族中供奉的时候,有天赋出众的子弟接纳灵媒入体,便能在出手时混入灵毒攻击,一旦命中人体便很难祛除,并且会迅速蔓延全身,除非是用灵媒所独有的……” 她默默想着,陡然眯起眼睛。 看着他伸出右手,忽然变成尖锐狰狞的利爪,直接朝着那片青黑颜色挖下。 当! 仿佛撞钟般的悠扬声音荡开。 还有一蓬耀眼火星,就从指爪与手臂间爆出。 刺啦! 刀锋般的指甲折断。 伴随而来的则是鲜血飞溅,一大块血淋淋的皮肉被撕扯下来。 “这次的敌人倒是有点意思。” “猝不及防下,连我都吃了个暗亏。” “不过,玄武鬼车真意似乎对这种力量充满兴趣,已经有了蠢蠢欲动的感觉。” 卫韬微微皱眉,盯着手中的肉块仔细研究。 片刻后,在苜璃陡然呆滞的目光中,他面无表情将之送入口中,不经咀嚼便吞了下去,甚至还颇为满足地呼出一口血腥气息。 寒风拂过,袍袖舒展,遮挡住了他鲜血淋漓的左臂。 也遮挡住了苜璃的视线,没有看到拼命蠕动愈合的血肉。 苜璃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左臂,仿佛那里也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卫韬将第二枚红玉蜘蛛收好,转头看来一眼,“按照我们的交易内容,还有最后一批敌人,我需要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 不等她做出回应,他便接着说道,“千万别告诉我第三个人还没有到来,要知道我已经在你这里浪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苜璃小姐效率如此低下,根本就是在谋财害命,而且是在谋我的财,害我的命,所以说……” 苜璃便在此时开口,打断了他的声音,“他们最后一人确实还没有到来,我可以将剩下的全部报酬付给上师,就算是我们的交易完成结束。” “哦?” 卫韬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让我拿了钱却不用做事?” 苜璃微微颌首,缓缓说道,“是的,上师圆满完成了前两次目标,现在又受了伤,那么……” “你是在质疑我的人品?” 卫韬摩挲着红玉蜘蛛,享受着那种光滑沁凉的触感,声音冰冷有如午夜的寒风,“还是说,你要将我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好让我违反密教教义,让大梵生天将我就此遗弃?” 北荒密教还有这种教义? 这帮无所顾忌的番僧,还有什么人品可言? 一点怒火自心底升起,又迅速被苜璃压制下去。 她面露温和笑容,语气同样柔和说道,“那么,上师的意思是?” 卫韬点点头,声音表情稍霁,“我因为你的事情受了伤,实力有着明显跌落,再加之的确在这里浪费了很多时间,因此便产生了不小的损失。” “明白了,我加钱。” 苜璃当机立断,开门见山,“再加两朵神树之花,用来弥补上师的损失。” “一百朵!”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一片死寂。 苜璃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上师是在开玩笑吗?” “要知道,哪怕是将吾族的所有库存都拿出来,也不可能凑出一百朵神树之花。” 她眼中闪过一抹杀机,负于身后的双手一点点捏紧,最后却还是松弛下来,“最多再加三朵,这已经是我所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 卫韬心中一动,却是毫不在意接着说道,“虽然只加了五朵神树之花,远远不足以赔偿我的损失,但看在之前酬金的面子上,我也只好勉强接受下来。” 苜璃道,“我说的是再加三朵。” “一开始加两朵,然后又说加三朵,二加三等于五,你是不是觉得本人不会算数?” 她屏息凝神,片刻后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也好,那就按上师所言,再加五朵神树之花赔偿您的损失。”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妾身刚刚感知到了呼唤,最后一位目标即将到来,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下去了。” ………… …………………… 黑暗荒野深处。 风雪陡然开始旋转,凝结成一道白色漩涡。 如血鲜红的宽袍大袖随风飘舞。 无视了周围的罡风呼啸,一步踏入漩涡中央,来到凋塑般沉默不动的几道身影面前。 战斗当即开启,又在瞬间结束。 猩红诡丝向内收拢,重新回到红衣红袍下方。 数个呼吸后,一只纤细足踝悄然显现。 然后便被一只大手卡察抓住。 她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但却没有任何效果。 就像是被冰冷坚硬的铁钳牢牢禁锢,勐地将人摔在了同样冰冷坚硬的荒野地面。 这是一个三十许的中年妇人。 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感觉,再加上陡然降临的沉重束缚,让她难过到了极点,趴在那里一阵干呕,却是什么东西都没能吐得出来。 卡察! 忽然黑暗涌动,诡丝交缠,还有一只脚勐地踩下,让她将整张脸都深深埋进泥地。 她又开始剧烈挣扎,所换来的却是更加凶勐的踩踏。 直到真正安静下来,身上如山的重量才有所减轻,让她能够稍稍抬起头来透气呼吸。 下一刻,一道温和男子声音缓缓响起。 “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想死想活只看你接下来的选择。” “你是什么人?” 中年女子艰难开口。 她的腔调有些古怪,但绝对能够明白想要表达的意思。 卫韬本来也没打算能够进行交流,听到她说话后便不由得一愣,心中刹那间转过诸多念头。 片刻后,他暂且收敛思绪,又用力踩了下去。 强大的力量压迫下来,顿时让她整个身体都嵌进地面。 “俘虏就要有俘虏的样子,你这样的表现,很难再活过三个呼吸时间。” 卫韬面无表情,先从她身上找到了红玉蜘蛛的凋塑,然后缓缓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壁赋,你到底是什么人?” “真是死不悔改的愚蠢。” 卫韬微微皱眉,接着却又松弛下来。 他随口道,“我自然是被派来接你们的人,如若不然,我又怎么能在准确的时间,恰好来到准确的地点?” “来接我们的人,你什么意思?”中年女子顿时愣住,心底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卫韬叹了口气,“若要取之,必先予之,供奉不是目的,只是让它放松警惕的手段而已。” “你要知道,我发起狠来连修蛇都要踩死,所谓的喜母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到真正虔诚的供奉?” “还有,你们这些人如此弱小,如今还要加上一个愚蠢的评价,竟然还敢跑来惹是生非,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中年女子面色惨白,喃喃自语道,“你告诉我这些秘密,是不是马上就要取我的性命。” “秘密?” 卫韬又叹了口气,“这点小事,也能被称为秘密?” “只要你老实告诉我,喜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和它又是怎样的关系,以及这些红玉蜘蛛凋塑从哪里能够获取,我就饶你一命,你看这样的条件如何?” 中年女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已经晚了,当你说出刚才那些大不敬言语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她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你以为我们弱小,其实只是因为我们还未摆脱束缚与禁锢,但是,喜母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它……” 卫韬童孔微缩,向后退出一步,转头看着刚刚来到此处的苜璃。 “苜璃小姐,这一次我给你抓了个活的。” “她是你的了,我们之间的交易算是圆满落幕,谁也不欠谁的。” 苜璃缓缓走来,看着趴在地上的中年女人,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欣喜。 但就在下一刻,她的笑容却陡然凝固。 苜璃转头看一眼正在飞快离开的卫韬,然后又将目光落在地面的女人身体。 她脚步动了一下,似是想要当即离开。 却还是缓缓跪伏下来,以头触地恭敬叩拜,“奴婢苜璃,拜见喜母。” 章节目录 第349章 禁断 深夜。 寒风大雪。 尽管已经入春,北地荒原却还是凛冽严寒。 苜璃以额触地,感受着地面的冰冷,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 咔嚓! 咔嚓咔嚓! 一连串的脆响传入耳中。 听上去似乎是骨骼关节在动。 “奴婢苜璃,拜见喜母。” 苜璃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心中已然涌起滔天大浪。 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一切都在发生着剧烈变化。 名为壁赋的中年女子缓缓直起身体,而以其身体为中心,冰寒的夜空似乎在沸腾,大团浓墨重彩的黑暗延伸出去,仿佛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 或许在苜璃的感知中熬过了很久,现实之中却只是短短的一瞬。 这就是喜母的力量吗? 仅仅是一动不动站在这里,就已经让她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不敢生出丝毫的反抗之心。 所以说,她前来北荒所做的一切筹划,或许都要全部推倒,然后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你做得很好。” 悄无声息间,一道柔和的女子声音响起。 直接在苜璃意识深处缓缓荡开。 一点点抚平了她焦虑恐惧的情绪。 “能得到喜母的认同,便是吾最大的荣耀。” 苜璃再次叩首,深深跪拜下去。 但就在下一刻,她猛地捂住心脏,就连跪伏的姿势都保持不住,直接瘫软在了冰冷的雪地。 “你确实做得很好,让我耗费巨大代价送来的奴仆一个不剩,全部死于非命。” “种其因,得其果,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天定,你们既有不臣之意,便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让你们付出死亡的代价。” 飘渺柔和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就像是最为温柔的母亲,充满爱意在和自己的子女轻声细语。 苜璃口中鲜血涌出,面容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扭曲。 她却是挣扎着,慢慢站直身体,死死盯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中年女子。 “呵……还以为您有多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没想到不过是个只会窝里横的东西。” 苜璃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忌,“谁杀了你的人,你就去找谁啊!” “怎么,眼睁睁看着人走掉,就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将火气撒到你老娘我的身上?” “就你这怂样,还有脸自称喜母?” “老娘家里养的狗,都要比你更有出息!” 悄无声息间,来自于心脏的剧痛消失无踪。 苜璃还没有真正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花。 中年女子动作僵硬扭曲,速度却是快到超出反应,毫无征兆便出现在苜璃身前。 “对我来说,你的愤怒毫无意义。” “不过我还是决定暂且不取你的性命,也好带你去看一看,那个人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一抹红色在其中飞速穿行。 其速度之快,将所过之处都穿出一道笔直空洞。 轰! 卫韬重重落下,将雪地砸出一个大坑。 他没有继续向前。 而是停住不动,缓缓转头看向侧方。 在能够观测感知到的地方,夜幕正在变得不同。 黑暗有如实质,涌动不休,将大片区域完全笼罩在内。 卫韬面沉似水,看到黑暗中光芒闪现,仿佛两轮明月正在冉冉升起。 它们一左一右,透射出柔和辉光,同时映照在他的身上。 “这种奇怪的感觉……” 卫韬微微皱眉,“不,不对,这好像不是圆月,而是两只刚刚睁开的眼睛。” “还有弥漫在黑暗中的气息,和红玉蜘蛛雕塑有着许多相近之处,但从层次上却要更高出了许多。” “所以说,我此时可能正在直面所谓的喜母。” 他观察着两轮明月,对方似乎也在观察着他。 如泣如诉的歌声就在此时响起。 打破了黑暗寂静,传入他的耳中。 “伊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畽鹿场,熠燿宵行……” 伴随着歌颂般的吟唱,明月消隐,黑暗退散,两道身影缓缓走来。 “两位速度倒是很快,这么短的时间便追了上来。” 卫韬身体缓缓绷紧,协调到最适合爆发的状态。 他表情温和,目光平静,注视着一前一后的两个女人。 她们很奇怪。 苜璃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唇边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整个人的气息比之前急速衰落下去。 但她却是在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开心的样子。 名为壁赋的中年女子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就像是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提线木偶。 更重要的是,继续观察下去,又发现她似乎处于不断变化之中,无法对其作出一个相对准确的定位。 “你有些奇怪。” 忽然,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卫韬耳畔响起。 听上去温润柔和,让人不由自主便要放松警惕。 他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既然对方没有上来就暴起出手,而是选择了一种相互交流的开局,他也不介意和它说上几句,能深入仔细进行观察,做出更加充分的准备。 卫韬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他们口中所提到的喜母?” “还有,你派来那些人虽然弱小无助,却非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的嘴脸。 所以就让我有些好奇,不过是被一巴掌就能拍死的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竟敢看不起熬炼气血的武者?” 中年女子沉默片刻,缓缓眨动了一下呆滞的眼睛,“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喜母。” “至于那些人,他们都是我的奴仆,给我以供奉,从我这里得到相应的力量。 你能轻易杀掉他们,最大的原因还在于他们刚刚来到这里,并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摆脱禁锢与束缚,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而已。” 卫韬思索着话里的意思,片刻后又接着问道,“你们要来做什么?” “寻找向上更进一步的契机。” 她抬头仰望天空,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云层,看向更深处的地方。 “只有通过这里,才能找到它们最后留下的痕迹,对于我来说,这就是难以抵挡的巨大诱惑。 在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中,这里原本并不是如此封闭,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所有投向此地的目光都被禁断,所有道标都被毁灭,直到两百年前才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两百年前? 卫韬心中一动,节点正好对应上了大周建立前的战乱时期。 又有着大周太祖与国师镇压邪佞,武定天下的种种事件。 他很快收敛思绪,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据说还未等新的道标建立完毕,便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如此便又过去了百年时间,禁断再次出现松动,承载了各种力量的种子开始变得活跃,却在生根发芽,发展壮大之前,又一次遭到了残酷的镇压。” “所以我才说你很奇怪,也可以换一种更加准确的说法,便是你们这些武者都有些奇怪。 因为要和更强的力量对抗,然后就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气血武道,也是一条逐渐通向自我毁灭与疯狂的道路。”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的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她转动一下空洞无神的眼睛,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和其他同类比起来,我的积累并不深厚,实力层次也并不算强,因此直到最近才能将目光真正投注下来,观察你们的动向,不过却也知道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你们的先辈武者学会借用它们残留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以此斩断从外界伸进的触手,禁断投注而来的目光,甚至不惜让自身陷入疯狂,也要改变被掌控的命运。” “它们的力量,它们又是什么?” “它们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她沉默一下,面上露出僵硬笑容,“其实严格来说,我应该也是和它们一样的生灵,只不过远远达不到它们曾经的高度层次,所以才要寻找它们残留的痕迹,作为继续向上的机缘。” 说到此处,她又重复了一句,“你真的很有意思。” “可惜,你不应该杀掉我的仆役。”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毫无征兆向一侧闪出十丈距离。 唰! 一道细细丝线出现在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深深没入地面,留下一道笔直的切割痕迹。 轰! 就在同一时间,猩红诡丝乱舞,将中年女子所站的位置完全包裹在内。 就像是一只沉甸甸的大茧,几乎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卫韬没有趁此机会离开,而是沉默肃立,注视着被诡丝覆盖的区域。 如果能走,他绝对会一走了之。 但刚才他已经试过一次,明明已经跑出相当远的距离,却还是被名为喜母的东西追了上来,就意味着想要抽身而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唰! 毫无征兆的,所有诡丝同时断裂,与本体失去了联系。 卫韬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中年女人的身体,看着在其体表显现的蛛丝,眼神中闪过些许恍然思绪。 他早就应该想到,不管是喜母,还是蠨蛸,都是某种生灵的别称。 它其实就是一只特别的蜘蛛。 还有刚刚突如其来的偷袭,也是一根犹如刀锋般射出的蛛丝。 “就让我见识一下,借用了它们残留的一丝力量后,你们又能将气血武道发展到怎样的高度层次。” 轰! 声音落下,罡风乍起。 中年女人的身体虽然僵硬扭曲,速度却是极快,张牙舞爪带出道道残影,刹那间便越过十数丈距离,来到了卫韬的近前。 嘭! 两具身体猛地贴在一起,中间几乎没有太多缝隙。 远远望去,就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在雪夜下相依相偎、窃窃私语。 但随着隆隆雷声遽然炸开,却将一切旖旎美好的遐想全部打破。 卫韬与喜母刹那间相互碰撞不下百次。 手脚、臂腿、头肩、腰背,身体的每一处部位可以作为进攻的武器。 一次次毫无花哨撞击在一起。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致对方于死地。 同时又有蛛丝编织成网,诡丝绞绕纠缠,就在以两人为中心的狭小空间内相互交织,吞噬泯灭。将双方的战斗变得愈发阴森诡异。 十数个呼吸后,中年女子似乎想要拉开距离。 却每每被卫韬死死缠住,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脱离,只能是将这种犹如野兽翻滚捕食撕咬般的战斗继续下去。 轰隆! 一道惊雷震荡虚空。 在又一次的正面对撞后。 他终于放开了对她死缠烂打般的钳制,任由其闪电般向后退出一段距离。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两人相隔十丈沉默相望,一时间谁都没有再主动发起攻击。 卫韬缓缓平复着呼吸,任由夹杂着冰屑的雪花落在脸上,滋润着有些发热发烫的皮肤。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双颊渗出,在下巴汇于一处,凝聚成一颗颗血珠,滴滴答答掉落下去。 而这样细小的伤口,在身上还有很多处,内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就像是被灌注进去了水银,形成一条条发光的亮线。 它们应该都是蛛丝。 正在不断破坏着他的肉身,还在散发出未明的波动,试图影响他的精神。 体内血网窍穴不停涨缩,正在将这些异物尽数吞噬,不过这一过程并不十分顺利,至少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将所有蛛丝消化完毕。 卫韬观察着几乎不成人样的中年女子,寻找着她的弱点所在。 刚刚以伤换伤的战斗,他凭借着阴阳归一的横练肉身,以及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恢复能力,竟然还是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甚至还在对方的攻击下受了伤。 对方每次出手都带着某种诡异力量,不仅层次极高,可以打破他的防御,更难以应对的则是那些蛛丝,它们仿佛拥有着灵性与生命,可以自行寻找破绽,在不知不觉间便侵入他的身体。 咔嚓! 咔嚓咔嚓! 一连串的脆响传入卫韬耳中。 中年女人将扭曲了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头颅扳正,面无表情看了过来。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柔,“你确实很强,无论是肉身强度,还是精神意志,都在水准之上。 更重要的是,我能够感觉到你还有很大保留,没有展现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这种感觉的出现,甚至让我嗅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卫韬没有说话回应。 他深吸一口冰冷空气,面上表情冰冷淡然。 不过在眯起的眼睛最深处,却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我有所保留,你也没有全力出手,我们两个半斤八两,谁都不用说谁。” 他慢慢说着,抬手擦去不知何时淌出的口水,脸上泛起一抹笑容,“刚才的贴身肉搏,你让我变得兴奋,体内气血都在为之沸腾,几乎快要到了控制不住的程度。” 今天一天都不舒服,头痛想吐,希望不是中招了,希望明天能好起来。 章节目录 第350章 捕食 “和我的战斗,让你变得很兴奋。” “再联系到刚才交锋时的表现,就说明你已经开始变得疯狂,就像是很久以前那些武者一样,或许已经快要到了失控的边缘。” 喜母一点点扳正身上错位的骨骼,整个过程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卫韬活动一下身体,抬手整理着光滑柔顺的披肩黑发,并没有趁此机会发起攻击。 稍远一些的地方,苜璃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神色。 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他的头发长得似乎太快了一些。 这才不到两天时间,就已经多出了至少尺许长短,怎么看都有些不太正常。 沉默思索片刻,卫韬带着些许疑惑,缓缓开口问道,“我倒是觉得自己很正常,别说陷入失控的边缘,就是和疯狂都不沾边,你就能如此笃定我有问题?” “当你发现不了问题的时候,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一定程度。” 喜母淡淡说道,“就和我所掌握的信息一样,当初借用它们力量的气血武者,就算是已经失去了自我,变成只凭执念行事的疯子,也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问题,直至自我毁灭的到来。” “他们为了摆脱命运的束缚,也是为了寻求真正的超脱,却陷入到了更加悲惨的命运之中,就连生死都不再由己。 最终只能是变成涓涓细流,融入到它们残留的痕迹,化作它们得以继续存留的养分,这就是你正在走的道路,也是你将来必定无法避开的结局。” “若是按照玄武国师对于武道修行境界的重新划分,阳极之上分为真灵法玄,你以如此年纪便已经达到了演法的高度,还敢说自己一切都很正常?” 卫韬对此不置可否,又接着说道,“你开口闭口就是古早时期的武者,所以说你曾经经历过那个时代,见过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 纠正完了错位骨骼,她又开始抚平一处处血肉撕裂的伤口。 同时缓缓开口说道,“我虽然比你们能活得更久一些,却也不可能活过那么长的时间。 之所以能知道和你们相关的许多秘密,其实是因为我喜欢在不同的地方结网,因此便能听到许许多多的传言而已。” “喜母所说的结网,结的是情报网吧。” “你这么理解其实也不错,我在黑暗中蛰伏,每每遇到合适的人选,便会想方设法在其体内注入种子。 然后耐心等待种子生长壮大,便可以和它们取得联系,收取他们的供奉,为他们提供所需的力量。 而在供奉过程中,我很喜欢收集各种奇幻诡秘的物品,听取种种有着悠久历史的传说故事,或许就能从中寻找到对自身有价值的东西。” 说到此处,她回头看了苜璃一眼,语气变得感慨叹息,“正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和她的先祖取得了联系。 因此才能够得知,原来关于它们的传闻竟然不是空穴来风,很有可能是真正存在的事实。” 卫韬若有所思,眼中还有一道光芒闪过,“如此说来,喜母曾经见识过许多不同的世界,那么它们都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飘荡在黑暗宇宙空间中的巨大球体,有的一直在以爆炸的方式发光发热,还有些不发光的,表面各处便是高山大海平原,万物生灵就在球面生存繁衍?” 她没有当即做出回应,沉默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在我的眼中,所有一切都被黑暗虚无所笼罩,唯有在种子发展壮大的地方,才会被点亮起一小片光芒,让我能够隐约窥见些许模糊景象。” 停顿一下,她又是一声叹息,“你真的是疯了,竟然会说出这般没有条理的话来。” 唰! 她五指轻动,便从地面摄起一蓬白雪。 然后将之捏成一只雪球。 再摊开掌心置于身前。 啪嗒! 她将一粒石子放在雪球表面,看着它滑落下去,径直掉在地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此浅显直白的道理,你竟然都已经忘记。” “你确实是疯了。” 她又重复了一句,“按照你所说的意思,这球上若是有江河湖海,早应该顺着球面而下,然后落入虚空。 还有居住在球体表面的人,除了最来,喜母已经寻找到摆脱生死轮转束缚,可以与世长存、得享长生的办法?” “我只不过是活得稍久一些罢了,若不是因为死亡阴影的笼罩,也不会冒着风险亲临此地,试图寻找它们曾经留下的痕迹。” “寻找它们的痕迹,你就不应该来到北荒。” 卫韬叹了口气,“而且就算是寻找到了又能怎样,它们也已经死了,连尸体都不知道还存不存在。” “我无法抵挡生命层次提升的诱惑,何况哪怕将来还是要死,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喜母柔声细语,慢慢说着,“至于来到你口中的北荒,是因为这里有着道标的出现,一个名为桂书仿的声音在不停呼唤。 而在这一道标的指引之下,我才能跟随狸类的步伐,让自己抢先一步降临此间。 毕竟我有自知之明,本身也不以杀伐手段见长。 只能以时间换取提前准备的空间,如此才能在后续可能出现的乱局中觅得一丝先机。 就好比遇到了你,吞噬蛛丝时显露出来的一丝玄武血脉气息,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卫韬问道,“小蜘蛛,和你一样的生灵,还有很多?” “不多,但哪怕只有一个,我也不愿遇到。” 喜母说到此处,忽然闭口不言。 她甚至有些怔怔出神。 小蜘蛛三个字,让她的记忆穿透重重迷雾,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在那个时候,她刚刚睁开双眼,周围全部都是无尽黑暗,以及各种恐怖气息,就在黑暗深处不时显现。 “你勾起了我已经忘却的恐惧回忆,比杀死我的奴仆,这是更加不可饶恕的罪孽。” “虽然我离开巢穴降临此间,所能发挥出的实力不过刚刚入玄,但对付你已经足够。 你体内的玄武血脉,正好可以助我摆脱最初恐惧,成为我更进一步的机缘!” 她一声凄厉嘶嚎,八根节肢齐齐划动,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卫韬看着拉出道道残像的身影。 心神在这一刻却是莫名飘飞。 他回想起覆灭墨香楼的一战。 在大雨滂沱的河畔,凌云阁主肖近云手脚并用,窜入珞水逃生,像极了一只在暴雨中踏水而行的蜘蛛。 但是和眼前的中年女子比起来,肖阁主的蜘蛛踏水身法简直丑陋到了极点,就像是趴着大便一样难看。 唰! 唰唰唰! 她倏忽前后,骤然左右。 即便是以卫韬的反应速度,竟然也无法捕捉到她的真身所在。 面对这种情况,他收敛气机,不动如山。 任凭她如何百转千回,兀自岿然屹立不动。 就等她露出狰狞爪牙的那一刻,再爆发出手,哪怕是以伤换伤都在所不惜。 咔嚓! 陡然一道寒光划破虚空。 一根节肢闪电般弹出,刺向卫韬下盘。 他就在此时猛地顿足踏地。 方圆数十丈的地面陡然震动了一下。 然后仿佛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水面,开始剧烈颠簸不停。 八根节肢犹如刀锋,与闪电般击出的双拳轰然对撞。 爆起大蓬耀眼火星,四周所有的一切直接炸裂飞起。 喜母身如鬼魅,随着卫韬的拳势飘忽不定。 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 异常精准地避开卫韬每一次拳印的轰击。 似乎在尽量避免与他的正面接触。 只是在周边闪电般游走,即便是有机会刺出刀锋般的节肢,也往往被她直接放弃。 “她在吐丝织网。” 卫韬微微皱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的动作看似毫无章法,却自有一股奇异的韵律蕴含其中。 就像是蜘蛛吐丝织网,将属于自身的力量气息逐渐连成一片。 直到最后收网时刻的到来。 忽然,在又一次移形换位后,她拼着挨了重重一拳,以两根节肢断裂、七窍鲜血狂涌为代价,猛然向后退开。 唰! 她这一退便是数十丈距离。 撕裂黑暗风雪,发出尖啸鸣响。 卫韬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密密麻麻的蛛丝陡然显现虚空,以点带线,以线成面,疯狂占据着一切可以占据的空间,并且重重叠叠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笼罩下去。 令人牙酸的摩擦挤压声音响起。 无数半透明丝线不停向内收缩,要将他牢牢捆缚禁锢。 一声低沉咆哮从蛛网内传出。 卫韬的身体挣开又被勒紧,双方进入到包围与反包围的角力之中。 但就在数个呼吸后,他仿佛忽然放弃了抵抗。 任由一层层蛛网落下,将身体完全包裹笼罩。 直至变成一只不会动的大茧。 “按照你们的意思,你的法是吞噬吸收,那么我的法便是束缚禁锢。 我知道你拥有一丝玄武血脉,能够吞噬吸收蛛丝,但当数量足够多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能将你困住片刻时间。” “于吾而言,这就够了。” 她迅速靠近,口中伸出一根尖刺,没有任何犹豫闪电般朝着大茧之内落下。 咔嚓! 口器深深没入进去。 她僵硬木然的脸上泛起一丝喜意。 但就在下一刻,刚刚有了少许活泛的面容却陡然凝固。 尖锐口器确定刺了进去,但却没有真正进入他的身体。 而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带来一种冰冷滑腻的感觉。 她可以确定,他已经被牢牢禁锢束缚,几乎没有行动的可能。 也可以确定,那些形似头发的东西并不是幽玄诡丝。 毕竟诡丝最主要的用途是寄托真灵,以及作为道标而存在,在交锋杀伐上的作用甚至还比不上她的蛛丝。 那么,这又会是什么东西。 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在蛛网内涌动,甚至还在最后一刻缠住了她无坚不摧的口器。 让她无法将灵毒真正注入进去。 “状狸有髦,自为牝牡,以令神殇,其名为类……”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混乱重叠的凄厉哀嚎,就在意识深处骤然炸开。 “这是狸类的黑髦。” “他杀了身受重创的狸类,我虽然感觉难以置信,但因为有着一丝玄武血脉的存在,却也能勉强能够接受。” “但是,他为什么能身具狸类的神通,虽然只是其中的黑髦,也已经让吾完全理解不能。” “一步错,步步错,即便我现在能施展出来的实力要比他高上一筹,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已经完全失了先手!” 轰! 就在此时,黑发疯狂乱舞。 突破蛛网没入黑暗虚空。 反过来将她牢牢捆绑束缚。 轰! 一道身影骤然膨胀变大,云纹黑鳞覆体的利爪闪电般弹出,握住了那根犹如尖刺的口器。 卫韬双目赤红,眼前浮现出观想狸类被完全消化时,密集墨色线条所勾勒出的模糊痕迹。 脑后长发还在不断疯长涌出。 一部分将中年女子所化的人形蜘蛛牢牢禁锢,一部分配合着猩红诡丝,将大片蛛丝撕扯拉入口中,吃面条般咕咚咕咚咽下。 咔嚓! 陡然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同时荡开。 卫韬一把掰断尖锐口器,随手将之插进滴滴答答淌着涎水的修蛇口中,也不管它剧烈的甩动挣扎,便合身向前猛扑了上去。 轰! “你这个疯子,竟然要吃掉我!” 伴随着又一声凄厉哀嚎,漫天飞舞的风雪猛地炸开。 远处奄奄一息的苜璃目瞪口呆,看着一头狰狞巨兽扑到比房屋还要更大的蜘蛛身上,开始了野兽般的纠缠撕咬。 无数蛛丝从破口处涌出,却又被黑发诡丝紧紧缠住。 两者黑白交织,中间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猩红颜色,共同组成了一幅奇幻诡异的图像。 刺啦! 状若妖魔的利爪一次次落下,将破口不断撕裂扩大。 与此同时,刀锋般的节肢将卫韬的身体划得鲜血淋漓。 云纹黑鳞大片断裂,露出下方翻转涌动的血肉。 卫韬却对此毫不在意,不管不顾大口吞噬。 不久后,他甚至还主动凑上去,让锋利节肢划开将自己的身体,切割出更深更大的伤口。 将血网窍穴更加赤裸裸地暴露出来,更方便它们对于蛛丝的吸收与吞噬。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苜璃瘫坐在地,呆呆看着黑暗风雪深处的战斗。 也是看着喜母的身体渐渐变得破碎,一点点消失不见。 在狸类黑髦的缠绕下,它甚至连逃都无法逃掉。 另外一头状若妖魔的怪物虽然同样凄惨,但却一直保持着凶悍的姿态。 比起不太擅长这种撕咬肉搏的喜母,他似乎从头到尾享受其中,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头捕食的凶兽,正在抱住猎物大快朵颐。 忽然,苜璃心中一颤,下意识抬头向着夜空望去。 隐约间,密布低垂的云层仿佛变得有些不同。 她好像看到了一头龟蛇交盘的尸体,将下方大片雪原笼罩在内。 它似乎存在,又仿佛并不存在。 所有一切,都像是她临死前所见的幻觉而已。 今天吃药睡了大半天,感觉好些了,应该不是二次中招,写这么少也不好意思求票。 章节目录 第351章 白昼 北地荒原旷野深处。 黑云低垂,形如铁铅。 白雪皑皑大地中央,多出大块仿佛被翻动犁开的地面。 还有道道深坑裂隙,蛛网般延伸四面八方。 “喜母死了。” “喜母,竟然死了。” “还以为能有多厉害,结果就这?” 苜璃喃喃自语,面上一点点泛起极度快意的笑容。 她甚至开始放声大笑,毫不掩饰恣意狂放的表情。 但笑着笑着,却又有两行泪水滑落面颊。 还有莫名的巨大空虚,充斥了整个心房。 不仅因为自己的生命即将消逝,更是因为族中多年来的供奉,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得个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的下场。 “我就要死了。” “死了也好,不用再想太多,也不需要背负太重的担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苜璃喃喃自语,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忽然脚步声响起,很快来到近前。 还有啪啪啪的声音,就在脚步前后左右不停爆开。 让人听了心烦意乱,还有难以抑制的恐惧涌上心头。 苜璃艰难抬头,便看到那道红衣红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他好胖啊。 比起最初见到时,又膨胀了一圈不止。 原本宽大的衣袍勒在身上,硬生生穿出了紧身衣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云纹黑鳞覆体,遍布断裂尖刺的蛇尾,从他的身后探出,不停拍击在冰冷的雪地,制造出大片蛛网状的裂纹痕迹。 苜璃一阵心悸,目光落在长尾蛇头,和那双充满痛苦疯狂的竖瞳对视,几乎控制不住升腾的巨大恐惧。 “你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卫韬低头俯瞰,表情平静,语气温和说道,“如果不马上救治疗伤,怕是活不过今夜就会死掉。” 唰!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修蛇长尾还在剧烈挣扎,不停甩动着身躯。 “它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苜璃张了张嘴,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有心思去关心其他东西?” 卫韬笑了起来,毫无征兆一脚踩下,顿时让自己那条无处安放,又充满痛苦的尾巴平静下来。 软软趴伏在一片狼藉的地面,就像是死了一样。 “它只是被东西卡住了,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化而已。”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白雾,“看在我们之前合作愉快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 “死和活的选择。” 他随意坐了下来,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你要是想死,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再将你的尸体安葬此地,就以你身上的遗物作为出手的报酬,也算是作为我们最后的一笔交易。 当然,你若是选择继续活命的话,我也能想办法帮你疗伤续命,至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你的运气如何。” “如果能活下去,我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倒也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卫韬打理着垂到地面的黑发,却是越弄越乱,表情也渐渐变得烦躁。 咔嚓! 在苜璃呆滞的目光中,道道森寒光芒闪过。 卫韬握住一根犹如刀锋的蜘蛛节肢,艰难将黑发一点点剃光,任由它们落在地上。 纵然已经离开了身体,长发却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竟然还在绞绕纠缠、疯狂乱舞。 下一刻,他又是一脚踩下,原本死气沉沉的修蛇长尾陡然立起,被迫将大团黑发吸入口中,又将之硬生生吞咽进去。 “这样就舒服多了。” 卫韬长长舒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长尾,面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我这也算是自产自销,没有任何的浪费。” “哦,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您刚才说,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苜璃小心翼翼开口,生怕一个不对便惹到了这位喜母口中的疯子。 他闭上眼睛,漫不经心道,“确实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无非就是供奉一些身外之物而已。” “您说的是,神树精华凝聚的枝叶和花朵?” 卫韬点点头,“除了这个,你们还能拿出来什么?”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将来有时间的话,我也可以去海外三山转上一转,体验那里的风土人情,顺便看看已经听说过多次的神树,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我想活。” 她挣扎着跪伏于地,“吾族将奉上师为主,世世代代永不背叛。” 一刻钟后,面色苍白的苜璃缓缓站直身体,虽然整个人虚弱不堪,气息却已经平稳了下来,不再是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样。 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她的心态明显平和了许多,没有了最开始时的阴郁诡谲,也不见了绝望时的暴躁和疯狂,给人一种温润似水,柔和包容的感觉。 她帮助卫韬一起清理战场,看着地面残留的恐怖痕迹,不由得一声感慨叹息,“奴婢也是没有想到,喜母竟然死在了您的手中。” “严格来说,她的实力层次还在我之上,至少不应该如此轻易落败。” 卫韬淡淡说道,“喜母的强处并不在于贴身肉搏,但她却以己之短,攻我之长,加之判断失误,没有预料到狸类的黑发神通,如此才失了先手,导致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迎来败亡的结局。” 停顿一下,他叹了口气,“直到最后,在我的死缠烂打之下,她都没有机会向我展示出何为法境之上的玄境,不得不说也是死得有些憋屈。” 说到此处,卫韬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喜母认为我的法是吞噬吸收,单从眼光来看,她就比玄武道主要低了一个层次。 我所悟出的法,其实应该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诸法归因、汇于己身,吞噬吸收不过是外在表现而已。” 他打了个悠长饱嗝,指尖忽然探出一缕近乎透明的蛛丝,在黑暗风雪中蜿蜒游转,灵动非凡。 “幽玄诡丝是丝,狸类黑发是丝,如今又多出来一个蜘蛛吐丝。” 卫韬眉头不由得皱起,片刻后一声暗暗叹息,“海纳百川,结果纳进来的都是这些东西,实在是让人无语凝噎。” 一阵寒风掠过。 撩起已成破布的红裳。 将冰雪噼噼啪啪打在身上。 虽然已经身为寒暑不侵的武道宗师,却还是让他感觉有些莫名发凉。 所以说,刚刚被剃光的黑发再次开始生长。 指尖吐出蛛丝变为纯白。 两者相互纠缠,仿佛手织毛线。 以他的身体为模板,迅速覆盖其上。 不远处的苜璃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一件黑底白衬的长衫从无到有,一点点自行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刺啦! 红袍被一把扯下,随风飘向远方。 卫韬便在此时回身,胸前缓缓转动的太极图案清晰显眼。 “我这身新衣服怎么样?” 他随口问了一句。 然后不待苜璃想好该从哪个角度去拍马屁,便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如此看来,丝也有丝的好处,至少以后不用再总想着去扒死人的衣服。” 打扫完战场,卫韬手中多出一只与众不同的灰色人形雕塑。 和之前入手的红玉蜘蛛比起来,它看上去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整体都是灰扑扑的,就像是随便用土灰烧制而成,充满了粗制滥造的痕迹。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扔地上都不会有人捡的东西,却被喜母珍而重之藏在体内, 它只有三寸高度,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女性形态。 双手在身前合拢,手腕相抵,掌心向上,左右分开,做出托举的姿态。 背后又有八只手臂朝着不同方向伸出,各自结成不同印诀,给人一种诡秘难言的感觉。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现眼前。 “发现红玉蜘蛛雕塑,是否进行吸收转化。” 卫韬微微一怔,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破损,也不需要修复补全的东西。 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选择了是。 状态栏唰的模糊,紧接着悦耳轻鸣接连响起。 金币数量跳跃增长,很快从个位数突破两位数,最终停留在十四不动。 取掉之前提升剩下的一枚,以及一个月时间过去自然增长的一枚,一个没有破损的红玉蜘蛛雕塑竟然只提供了十二枚金币,多少让他感觉有些失望。 卫韬很快将三只红玉蜘蛛全部丢进状态栏,将金币提升到了三十八枚的总量。 接下来,他又将目光落在了长着十只手臂的人形雕塑上面。 “发现喜母神像,是否进行吸收转化。” 盯着这行新出现的小字,卫韬目光落在喜母神像的描述上面,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这个东西,有些古怪。 他看着它的眼睛,忽然觉得它似乎活了过来。 那双土灰烧成的眸子仿佛拥有了一丝神韵,就连身后的八只手臂也开始了缓缓旋转,所结法印不断变幻,最终都汇于头过,教门非善地,都是可怜人;宗师皆可杀,却又不能杀。 确实和喜母所言能够相互印证。 由此可以推测,教门武者天人交感,便算是开始借用它们的力量,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气血武道。 卫韬眼前闪过一道道熟悉身影。 定玄宫苑、罗青隽,灵明山主荆极,玄武太上风洳。 甚至还要加上本门宁道主,以及玄武道主齐太全。 至于这条道路最终是不是只能通向毁灭与疯狂,他现在也不好断言,也只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能慢慢看得清楚分明。 除此之外,北荒南疆的武者,他们承载各自灵意,修行到天人交感之后的宗师境界,似乎也都有些不太正常。 但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他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便当即将将其抛到一旁,开始思考更加实际的问题。 状态栏的金币,该怎么花出去的问题。 卫韬心念微动,首先将目光投注在玄武真解上面。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一千五百。 状态:破限一百四十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是否消耗一枚状态栏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卫韬屏息凝神,直接选择了是。 悄无声息间,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肉身和精神的双重变化随之降临。 在他身后,苜璃被一道道不断向上攀升的气息向后迫开,直至来到十丈外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心中一跳,下意识抬头向上望去。 目光落在低沉的云层上面,便再次看到了龟蛇交盘的尸体,占据了大片天空,将黑暗笼罩大地。 “这并不是死前所生出的幻觉,我是真的看到了玄武。” 苜璃眼神呆滞,喃喃自语,“他就是玄武,玄武就是他,怪不得就连喜母都要被他分食,而且吃完后还没有任何的不适。 所以说,他吃掉喜母,不过是龟蛇随口吃了一只蜘蛛而已,又怎么可能会对自身产生什么负面的影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一切渐渐趋于平息,第二枚金币就在此时投注进去。 然后是第三枚,第四枚。 一直到第九枚金币消失不见。 卫韬睁开眼睛,静静注视着破限一百四十九段的龟蛇交盘,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思索。 “是否消耗状态栏金币,提升龟蛇交盘修行进度。” 他盯着这行金字看了许久,精气神意凝为一处,缓缓朝着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回顾龟蛇交盘破限以来的历次提升,每十段就是一个台阶,而当达到五十段时,便会由量变引起质变,就像是推开了一扇大门,进入之后才能得见内里真正的风景。 现在他已经来到了下一个门口。 至于后面究竟会出现什么变化,也只有破门而入后才能得见真章。 唰! 状态栏陡然模糊。 二十枚金币瞬间消失无踪。 轰!!! 磅礴威压骤然降临。 苜璃双腿一软,重重跪伏下来。 双手扶额,以头触地,仿佛变成了一尊无法动弹的雕塑。 或许唯有这样的姿势,才能让她不至于被直接压迫至死。 轰! 神秘气息犹如海啸注入身体。 剧烈变化随之遽然降临。 血网涌动,窍穴涨缩。 虚空玄武意生,龟蛇交盘重明。 一尊如山似岳的尸身若隐若现、横亘虚空。 呼啸凛冽寒风便在此时消失,漫天飞舞雪花没入云层。 以那尊骤然膨胀变大的狰狞身躯为中心,所有一切仿佛都陷入停滞,唯有吞噬万物的死意充斥虚空。 苜璃浑身颤抖,心中一片死灰,就连恐惧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悄无声息间,两轮猩红圆月缓缓升起。 居高临下映照四方,为有如实质的黑暗增添了浓郁的血色。 此时此刻,她却是变得安宁起来,或许觉得就这样死去,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至少要好过在无尽恐惧中一点点陷入绝望,然后无比凄惨坠入死亡。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非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没有降临,就连重伤初愈的虚弱身体,似乎也变得舒适轻盈许多。 苜璃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双脚站在自己面前。 再向上望去,则是黑底白衬的长衫,贴身罩住了那道颀长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苜璃的感知之中,眼前的男子就像是一个黑洞,将周围所有一切生机活力都要吞噬吸收进去,唯有她所在的位置,被预留出了一片安全区域,从头到尾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她收敛思绪,再拜叩首,“奴婢恭喜主上、贺喜主上,神功大成。” “神功大成?”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按照喜母的说法,不过是又朝着疯狂毁灭的道路又迈出了一步罢了,却是远远当不起神功大成的评价。” 他缓缓抬头,望向黑暗涌动、云层低垂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那头如山似岳的尸体,“玄武龟蛇,纠盘相扶,阴阳交感,演化万物。 吾以龟蛇交盘为主,一路破境修行至今时今日,才算是真正明白玄武真解所演之法。” “既然玄武阴阳交感、演化万物,那么反过来也是一样,万物亦可尽数归于玄武,由此便可以玄武重生、龟蛇重明。 若是沿着这条道路再向前踏出一步,所过之处当如黑洞凌空,周边区域万般生机不存,由此臻至破法入玄的高度层次。” “但这是玄武的法,而不是我自己的法。” “如果没有反制对冲的手段,再不管不顾继续提升下去,怕是又要出现强枝弱本、尾大不掉的危险局面。” 卫韬默默想着,再次将注意力投注到状态栏内。 金币还剩下九枚。 但他一个个功法界面看过去,却没有找到其他可以提升的选项。 不是已经修行到了尽头,便是因为缺失关键要素,因此无法更进一步。 尤其是被他寄予厚望的金刚玄功,至今都没能找到如何突破阴阳归一,通往混沌无相的正确道路。 忽然,卫韬心中一动,目光落在皇极法印的界面。 名称:皇极法印。 进度:一百三十。 状态:破限三段。 描述:以灵意驱动牵引,与其他功法印证,成就皇极宗师。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皇极法印修行进度。” 他盯着这行虚幻字迹看了很久,下意识地朝着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唰! 状态栏陡然模糊。 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卫韬安静等待变化到来。 在此期间,他甚至有些疑惑不解,这里地处北荒雪原,不可能有其他灵意存在,为什么会出现皇极法印可以继续修行的提示。 但随着神秘气息停止注入,变化真正开启之时,他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原来皇极法印的再次提升,对应的竟然是一道从未接触过的神意。 它虽然弱小无比,却仿佛能穿越虚空,给人一种飘渺不定,又无处不在的奇幻感觉。 “原来如此,这道神意便是隐藏在喜母遗留的神像之中,竟然能被状态栏判定为可供皇极印提升的对象。” 卫韬心中闪过一丝明悟,静待变化的结束。 与此同时,他飞快取出那尊喜母神像。 发现它依旧能够被转化为状态栏金币,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就在此时,一抹亮色毫无征兆自天边显现。 仿佛朝阳初升,映亮了大片黑暗虚空。 同时将光热洒向大地。 他眉头皱起,从功法破境提升的感悟中回过神来,转身看向那抹亮色所在的方位。 “这种奇怪的感觉……” “黑夜尚未过去,白昼便要到来?” “何况如今黑云满天,笼盖千里,就算是日夜交替,也不会出现这般旭日东升的景象。” “更重要的是,那个方向好像不是东方,而是完全相反的正西方向。”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出现在了北荒地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52章 青灵 夜幕深重,乌云低沉。 一道身影步履蹒跚,缓缓行走在风雪之中。 他的动作慢吞吞的,每次抬脚迈步甚至显得有些老迈。 但前进的速度却是极快,甚至无法用目光捕捉到他的真正身影。 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往往向前一步踏出,便毫无征兆消失原处。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十数丈外,甚至是更远的距离。 就连风雪都要为之停顿凝滞,仿佛要和他的一动一静进行配合。 还有一个僵硬扭曲,没有双腿的身影,相隔十丈跟随在后。 其身下诡丝涌动,仿佛完全融入到了风雪之中,行进间的速度同样不遑多让,从头到尾没有落下分毫。 咔嚓一声轻响。 玄武道主毫无征兆停下脚步。 低头看着身下被踩断的枯枝,还有那只刚刚从土洞中钻出,又被吓得疯狂逃窜回去的野兔。 他摘下兜帽,苍老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然后从附近捡拾了一些草茎,全部堆到那只隐蔽土洞的附近。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直起身体,看向前方莫名亮起的一团青白光芒,原本充满死意的目光中透射出些许疑惑的神色。 “桂中丞以幽玄诡丝为引,召唤名为狸类的生灵降临北荒。” “既然它已经死了,再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这件事情我们便可以略过不提。” 齐太全收回目光,缓缓开口说道,“但是,后续发生的事情,老夫还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 桂书仿叹了口气,“在我能感知到狸类的时候,它便已经在我们附近徘徊,所以说即便没有我的呼唤,它应该还是会和我们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只是它到时候是降临北荒,还是西极南疆,亦或是大周境内,就成了一个未知的选项。” “所以我才将狸类吸引了过来,一来可以研究它这样的生灵到底有何特异之处,二来也是将它出现的时间地点固定下来,可以置于我的关注范围之内。 更重要的是,自九圣山复起的帝尸也在北地荒原,如果真的出现了难以控制的情况,有他老人家在的话,至少也能将带来的变故压到最低。” 停顿一下,他看向前方渐渐黯淡下去的青白光芒,感受着由远及近传递过来的暖风,眼神中同样有些疑惑和不解。 沉默片刻,桂书仿又是一声低沉叹息,“我也没有想到,狸类会死得这么快。 但在狸类死后又生出的种种变化,更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甚至是令我心中莫名有些发虚发寒。” 他收回远望的目光,低头注视着身下涌动的诡丝,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阴郁沉凝。 “其实不用道主说,我也要就此事给出一个解释和交代。” “虽然根据我所知晓的隐秘,自百年前武帝横压当世之前,有些地方就已经出现了异常的苗头,但终究是被武帝一一镇压下去。 可惜武帝踏平北荒金帐,斩灭梵天灵意后便陷入疯狂,直至最后忽然驾崩,也没能将所知晓的秘密真正完整记录下来。 只留下些许梦呓般的只言片语,在其所临摹的惊鸿帖间有所显现。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百年过去,或许该来的终究还会再来,唯一的区别便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此时此刻的变化,终究是因我召唤狸类作为起始,那我也只好豁出去拼上这条性命不要,去查探清楚内里隐藏的真正缘由。” 齐太全淡淡说道,“以桂中丞宁一直以来给老夫留下的印象,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人心多变,复杂难言。” “但即便是我这般可以称之为万恶的人,也有着不能逾越的底线存在。” 桂书仿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为求长生久视,我可以隐忍数十载时光,过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可以肆无忌惮杀人无算,但却从未有任何引狼入室的想法。 毕竟我自认为还是一个人,而不是无家可归的野狗,哪怕真的要做一条狗,也只能是一条看家狗。” “桂中丞其实说的不对。” “哦?还请道主直言。” 齐太全拈住一片随风飘来的草屑,“其实早在两百多年前,本门那位祖师便已经在所写的札记中隐晦提到,有许多连他都感觉奇怪的人和事,都在大争之世的战乱中一一显现。 不过他老人家对此并没有想得太多,应对的手段也简单直白,无非是将之全部斩杀干净,没有了制造乱象的人,也就没有了乱象的出现。” “时至今日,尤其是见到了与狸类相关的那个武者之后,再回头细思札记残篇记录的内容,我才忽然发现,当初在祖师笔下那些不像是武者的奇怪武者,似乎便和现在发生的事情有所牵连。 更进一步去想,祖师在手札中还提到了北荒梵天,只是后面似是大限已到,所记录的内容戛然而止,没有继续深入下去。 再联系到大梵生天后来居上,取黑暗之渊而代之的事实,里面究竟有没有隐藏着其他的秘密,直到现在都还不得而知。” 桂书仿问道,“两百多年前,道主说的可是玄武国师?” 齐太全点点头,正准备说话,却在最后一刻闭口不言。 他转身向西,感知着扑面而来的暖意,观察着由雪化雨的变化,瞳孔中缓缓映照出一道缓缓走来的身影。 这是一个青衣青裙的女子。 她头戴宝冠,面覆轻纱,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望之犹如天上星辰,将黑暗夜幕都为之点亮。 “长夜难明,风急雪骤,两位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间地面,莫非是为了迎接妾身的到来?” 女子声音悠扬,带着一种古怪腔调,听起来仿佛在吟诵歌唱一样。 来到近处,她再看一眼黑暗中的两人,原本悠然自得的表情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惊讶,以及些许的慎重。 “两位当真是让我倍感惊讶诧异,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她眼波转动,目光从桂书仿身上移开,随后又看向玄武道主的右臂,“阁下是极其罕见的一体双灵。 老先生则更加罕见,虽修气血武道,竟然能别出心抒,用外物为自身筑造道基,此等聪明才智,我是自愧不如,感觉远远不及。” 齐太全道,“你是什么人,又从何处来?”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两位可以称呼我为青奴,至于我的来处……” 她忽然一声幽幽叹息,“等两位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人,妾身定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知。” ………… …………………… 雪似乎下的越来越大了。 天地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唯有卫韬周身数丈方圆空空荡荡,没有一片雪花落下。 仿佛连冰雪寒气都被吸收吞噬,没有存在的空间。 他面朝西方,看着一抹亮色映照天空,然后又悄然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中闪过些许疑惑。 这道光芒,看上去和梵天大醮有些相似。 但梵天灵意降临时,显化出来的是金色霞光,而不是刚才给人带来炽热感觉的青白光芒。 “上师要去那里查探一番吗?” 苜璃来到近处,小心开口问道。 “不去。” 卫韬摇了摇头,缓缓收敛气机,顿时风雪涌入,将周身再次覆盖笼罩。 他取出喜母神像,再次将精神投注其中。 但出乎预料的情况出现了。 神像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卫韬微微皱眉,沉默思索。 片刻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御使皇极法印,驱使刚刚吸纳进来的那道神意。 吱呀一声轻响。 仿佛紧闭的门扉被轻轻推开。 卫韬眼前毫无征兆一花。 神像又一次活了过来。 十只手臂结出不同印诀,黑暗虚空再次降临。 而当他深入进去探知,竟然比之前更加轻松顺滑,完全不像上一次那般会急剧消耗精神。 “原来如此,皇极印将喜母雕像中的神意吸收纳入,就相当于将它真正和我融为一体,变成了自己的东西,所以这一次驱动神像才会变得如此省时省力。” 心中念头闪过,卫韬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条游鱼,在黑暗中灵动穿行,很快便接触到了黑暗尽头的白色光芒。 这是一张由蛛丝编织而成的大网。 或者换一个更准确的说法,它应该是一扇盘丝大门。 将其打开之后,就能真正进入到喜母的盘丝洞之中。 只是不知道是整个人都能进去,还是就像他这两次一样,仅仅是将精神深入近前探查感知。 卫韬手持喜母神像,默立风雪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黑暗渐渐退去,白日即将来临。 只是在厚重乌云的遮盖下,天地间被茫茫风雪覆盖笼罩,依旧是晦暗阴郁的色调。 悄无声息间,与喜母神像的联系被断开。 卫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整个后半夜时间,他一直都在尝试开门入洞。 但试来试去,却都没有弄清蛛网的运行规则,也只能是在洞口蹭蹭,无法真正深入其中。 一处荒民聚居地。 卫韬慢慢喝着茶水,一杯又一杯。 身后服侍的苜璃几乎是在一刻不停地在烧水,沏茶。 倪灀在火堆旁盘膝端坐。 双手置于膝上,掌心各有一朵晶莹闪亮的神树之花。 外面还有苜璃的弟弟和部属,正在将几头牲畜剥皮剔骨,架在另外一座帐篷内烧烤。 帐篷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里面却安静到了极点,只有卫韬咕咚咕咚吞咽茶水的声音。 门帘被掀开了,苜璃的弟弟苜隆探头进来,畏畏缩缩说道,“大姐,肉烤好了,是送到这里来还是……” 他半边脸高高肿起,连牙都掉了两颗,说起话来还有些漏风。 “你是不是没长脑子,这还用说!?” 苜璃眉头一皱,直接出言打断,“当然是烤好了送过来,那边都没有收拾干净,大人怎么能在满地血污的环境下用餐!?” 吓得苜隆激灵灵一个寒颤,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忙不迭出去准备吃饭的餐具。 卫韬将最后一杯茶水饮尽,低低叹了口气,“年轻人气盛一些很正常,你稍稍训斥一下就是了,也没必要出手这么狠,把孩子吓得都不敢多看你一眼。” 苜璃垂下眼睛,面上露出恭谨表情。 “以前奴婢就是把他惯得太狠,才养成了这种妄自尊大,不知进退的愚蠢性格,竟然还敢在您的面前表现出来,不好好纠正一下日后定然会吃大亏。” 卫韬点点头,“这是你们的家事,你自己处理就好。” “只是我这人心善,见不得血肉模糊的场面,也听不得声声泣血的哀嚎,所以说你以后再动手管教的时候,最好稍稍离远一些,别让我看到听到就好。” 苜璃微微一怔,莫名想起黑暗风雪深处,喜母是怎样在凄厉嘶嚎声中被一点点撕碎吃掉,不由自主便是激灵灵一个寒颤,就连喉咙都有些发干。 “奴婢,奴婢去催一催那些属下,看看肉到底烤好了没有。” 她下意识起身,走出两步却又停下,先小心翼翼将空了的茶盏续满,这才快步出了帐篷,站在门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软。 “师弟怎么着苜璃姑娘了?” “看把人给吓得,连走路都不太稳当。” 倪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手中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神树之花,眉宇间闪过些许惋惜之情。 “我也没怎么着她吧。” 卫韬端起茶盏,“不仅一直对她态度很好,而且还从鬼门关将她的命拉了回来,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沉默一下,他看到倪灀手上的神树之花,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陡然转冷,“难道说她打算回去之后赖账,不想供给师姐后续修行所需的神树精华?” “师弟想到哪里去了……” 倪灀悠悠一笑,刚准备继续说下去,却忽然皱起眉头,转身朝着帐篷门帘看去。 卫韬已经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一个闪身已经来到风雪之中。 再向前踏出一步,他便站在了聚居地外的一座缓坡。 啪嗒一声轻响。 一只麻鞋落在地面,在积雪上留下浅浅痕迹。 卫韬立于坡顶,居高临下看着青衣竹杖,斗笠麻鞋的男子缓步而来,又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之上停了下来。 虽然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但他的身上却没有一片雪花,甚至不见有一丝一毫的湿痕,完全不像顶风冒雪一路行来,而是一直呆在温暖如春的房间之内。 “这人有些奇怪,感觉不到什么气血真劲的痕迹,但却又不惧风雪严寒,就连衣衫都干燥整洁如新。”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将目光从男子身上移开,抬头望向远处。 随着一阵淡淡的幽香,倪灀紧随其后来到了他的身旁。 她看了斗笠青衣的男子一眼,眼眸深处暗暗闪过一抹金红颜色。 “师弟不要大意,这人似乎有些奇怪。” 倪灀微微皱眉,凑近一些轻声说道。 下一刻,青衣男子摘下了头上斗笠,同样朝着两人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犹如深潭,却随着抬头的动作缓缓亮起一片白青光芒,更是在寒风呼啸的雪天,给人带来一种奇怪的温暖感觉。 就像是在他的注视之下,温度仿佛都在悄然回升,一片区域从严冬来到了春夏。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凝视着土坡附近正在融化的积雪,忽然发现温度是真的在升高,而并非是感知受到了影响。 压下心中升起的疑惑,他缓缓开口问道,“你是谁,跑我家里来想要做什么?”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进行探查,没用太长时间就有了令人惊喜的发现,找寻到了合适的目标人选。” “能够在此遇到两位,就算是当即转身回去,也足以向青小姐复命,甚至可能被赐下奖励,让我能突破阻隔已久的屏障,晋入到更高的层次之中。” 青衣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腔调,而且每句话的尾音都微微上扬,听起来仿佛在吟诵歌唱一样。 他语气平和说着,神态轻松惬意,就像是在自家的园子里赏雪观景,而不是身处于空旷死寂的荒野。 卫韬面无表情看着他,语气渐渐转冷,“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我问的是你是谁,跑我家里来要做什么,结果听你啰啰嗦嗦唱了半天,都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青衣男子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你修行武道,体内气血充盈,看来这就是你自认为的依仗,不过在我的面前,你们其实什么都不是。” “气血武者,听起来倒是好大的威风,只是放在我们那里,能给个看门狗的待遇就已经足够他们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自从拳法大成以来,还从未有人以这样的姿态,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本来还想和你和平交流,好好聊上几句,但你却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完全无视了我所释放的善意。” 卫韬向前踏出一步,来到坡顶边缘。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很轻,犹如喃喃自语,“路是自己选的,一旦方向错误,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不过既然你上杆子过来找死,那也怪不得我不讲情面,一会儿就要将你直接打死。”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就用你们最擅长的手段,将你们拿下再说其他。” 青衣男子猛地一顿手中竹杖,面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下一刻,他毫无征兆便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卫韬的身前,当即便是一掌落下。 宽大袍袖挥舞间,隐现风雷之声,就连呼啸的风雪都为之凝滞。 轰!!! 热浪扑面而至,甚至连空气都被炽烤得有些扭曲。 嘭! 他重重落地,站在土坡顶部。 表情却是微微一愣,因为刚刚志在必得的出手,竟然直接落了空。 卫韬和倪灀已经来到十数丈外。 两人并肩而立,并没有出手反击。 而是静静看着坡顶的青衣男子,目光中充满探究之意。 “没有气血爆发,也不见真劲覆体,却有类似于武道真意的气息一闪而逝。” 倪灀观察片刻,微微皱了皱眉,“还有他出手时带起的升腾热浪,竟然没有任何预兆,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不是凭空出现,似乎和他那双散发出青白光芒的眼睛有关。” 卫韬道,“师姐在旁帮我压阵,就让我试一试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是不是能支撑得起自己的胡言乱语。” 青衣男子面色有些难看。 他深吸口气,准备给两人一个真正的教训。 只是在他的怒火还没发泄出来之前,脸色却再次变了。 天空,悄无声息间暗了下来。 以这座土坡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大片区域仿佛被割裂开来。 青衣男子猛地抬头,目光中陡然映照出一尊狰狞恐怖的庞然身躯,猛然一拳当头砸落下来。 “这是青小姐所说的武者?” “怎么看都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玄丹之山,青鸟之辰,火龙之始……” 他一声低喝,周身热浪升腾,陡然火光熊熊。 “术式……青灵!”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53章 术士 北地荒民逐水草而居。 而在冰雪严寒的季节,他们则会按照往年经验,选择一处地方过冬。 熬过一定不会缺席,但规模或大或小的白灾,安静等待春暖花开的到来。 只是和以前相比,今年的冬天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哪怕已经过了立春的日子,却还是风雪不去,气温不升,就像是要将寒冬一直延续下去。 这处荒民聚居地并不算大。 按照帐篷的数量推算,最多也就不到百人规模。 不过里面却是静悄悄的,除了一部分年老体衰的牲畜外,其他就再也没有一个活物存在。 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又为什么会在风雪交加的天气抛弃驻地。 但对于来自海外三山的众人来说,能够在一连串的变故中保住性命,还能找到这样一处地方歇脚,已经是极大的意外之喜。 “姐姐,你说那位,真的吃了喜母?” 苜隆洗净了刀子,将烤好的肉切片摆到盘子里。 一边忙活,一边陪着笑没话找话。 苜璃在一旁准备调料,闻言手上不由得一抖。 “闭上你的烂嘴,别给族里惹事。” 她环视四周,又强调了一句,“你们几个也一样,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那位既然连喜母都能吃下肚去,谁要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把你们连皮带肉吞掉也就是一口的事儿。 若是再让他杀到垝垣,咱们苜枝在那边算不上大族,怕是都有被连根铲除的危险。” 说到此处,她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忽然便有些疑惑,“怎么忽然这么热,难道是帐篷里的火烧得太旺的缘故?” “大姐,外面下雨了!” 苜隆猛地站起身来,朝着帐篷外面走去,“刚刚还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现在竟然吹来的全是热风,连雪花都变成了雨滴。” 轰隆! 就在此时,陡然一团火光在不远处炸开。 给刚刚黎明的天空增添许多亮色。 冲击波随之涌来。 将猝不及防的苜隆直接掀飞,差点儿砸翻了放置烤肉的桌台。 “这是……” 透过高高扬起的门帘,苜璃瞳孔骤然收缩,内里映照出犹如火树银花的景象,就在此处聚居地外的土坡陡然升起。 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一道骤然膨胀变大至两丈高度,周身筋肉涌动虬结的狰狞身躯,正挟裹着呼啸罡风,一拳朝着下方砸落。 虽然这并不是他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突出,蛇尾羽翼张开的最强体态,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让她心神摇曳,几乎难以自持。 “青灵术式,第一流火!” 轰! 卫韬一拳击出,撕裂风雪砸落。 威势浩荡,如山盖压。 青衣男子不闪不避,不退不让。 甚至也没有出手阻挡。 而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猛地一顿手中竹杖,双眸深处闪过一道璀璨白光。 内里仿佛有密密麻麻的符纹,就在白色光芒深处若隐若现。 刹那间热浪升腾,一点火星迸发虚空。 紧接着火星爆闪,犹如一枚炸弹,将周围的一切尽数引燃。 轰隆! 坡他们取死有道,不给自己留下活路。” 她缓缓向前走来,手中同样握着一只翠绿竹杖,到此处,看一眼款款而来的青衣少女,又是一步向前踏出,刹那间撕裂风雨,来到数十米外的那片干燥地面。 抡起拳头,毫无花哨砸落下去。 “这种强度的肉身,如此恐怖的速度力量。” “还有刚刚一闪而逝的恐怖扭曲形象。” “很难让人相信,究竟要怎样搬运气血,凝练真劲,才能让他修行到这种程度。” “怪不得我那愚蠢的哥哥会被打成重伤,此人年纪轻轻,实力层次绝对已经超出了数十近百年积累的老牌先天武者。” 少女若离眼前一花,只看到一只洁白如玉的拳头在眼前不断扩大,瞬息之间便占据了几乎全部视线。 耳畔罡风呼啸,轰鸣爆响,仿佛有一串落雷同时在地面炸开。 她一动不动钉在原地,忽然一顿手中竹杖。 一对眼眸同时爆发出浓烈青白光芒,三颗火星悄然显化虚空。 “青灵术式,第三流火!” 三团火光闪电般相互碰撞,猛然爆发出更加璀璨蓬勃的光芒。 比起之前青衣男子的第一流火,至少是数倍以上的威力。 轰! “面对着我的第三流火,就算是老牌先天武者,也要……” 少女心中念头电闪,唇角刚要溢出一丝笑容,却猛地凝固不动。 她死死盯着面前剧烈爆发的光芒,看着卫韬从火光最盛处一步踏出,面无表情一拳砸下。 啪的一声脆响。 竹杖确实是个新鲜玩意,也值得让我出手,暂时保住你的性命。” 他一手把玩着竹杖,一手指尖探出猩红诡丝,无声无息笼罩住了她的身体。 陡然一声凄厉哀嚎。 她猛地挺起身体,口鼻中喷出大团乌黑血液, 下一刻,惨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人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水分,变成了一具犹如枯枝败叶的干尸,就此失去了全部生命气息。 卫韬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满脸皱纹的老妪变成干尸,心中升起些许懊恼感觉。 他是真的想要把她的性命留下。 最好能挖出来更多有用的信息。 谁知道才刚刚驱使幽玄诡丝进入对方身体,她竟然就直接死了,根本没给他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 而且死状极为凄惨,仿佛经受了巨大的痛苦,所有血液都在瞬间被蒸发抽干,只剩下一堆随风飘散的飞灰。 悄无声息间,倪灀来到近前。 和他一起观察着地上仅存的骨灰,又将目光落在那根翠绿玉杖上面。 “可惜了。”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我本想留她一条性命,结果兄妹两个竟然直接殉情。” 倪灀微微一怔,过得片刻才道,“刚才观察师弟与两人交手,我找到了他们的一个弱点,如果能够得到验证的话,就可以更加轻松将这些术士拿下。” “他们都提到了什么青小姐。” 卫韬道,“如果有缘的话,我们或许就能在她身上做一试验。” “不过我还是希望和她无缘相见,免得再与这些稀奇古怪的敌人再做一场。” ………… …………………… 荒野雪原深处,方圆数里范围内的地形几乎都被改变。 深深的裂隙,巨大的深坑。 以及遍地焦黑灼烧的痕迹,无不证明着这里不久前才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战斗。 伴随着一声暗暗叹息,齐太全从一座深坑内缓缓走出。 他的腰身比之前更显佝偻,脸上皱纹深如沟壑,站在大坑边缘喘气歇息。 片刻后,玄武道主又折返回去,拎着一只纤细如玉的脚踝,将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从里面拖了出来。 她一条腿修长白皙,另一条腿则被留在了坑底。 破碎的衣衫已经遮不住她的身体,露出下面遍布恐怖伤口的娇躯。 女人还没有死。 却也只剩下一口活气。 她睁大无神的眼睛,任由飘飞的雪花落在脸上,又一点点化作水渍,混着鲜血泥土流淌下去。 “你修行气血武道,却能以外物筑就道基,这一点便让已经让我惊讶不已。” 女人仰望天空,喃喃自语,“但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用来筑就道基的外物,竟然是传说中龟蛇交盘的一片残体。 还有,若是按照我们的修为境界划分,老先生大致可以归为先天武道宗师成为术士,再以外道法门法筑基,本就是相当稀奇的事情,结果,结果……” 她接连结果了两次,抬起只剩下半截的手臂,拭去嘴边涌出的鲜血,才接着说了下去。 “结果你竟然就能在这种情况下,拥有了一丝化神境界大术士才会有的归虚演法之意,真的是让人理解不能。” 直到此时,齐太全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是真灵法玄中的法境,或许与这块腐臭碎片相处日久,我又从中得到了一丝玄境的体悟也有可能。” “不过在我们这些气血武者之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特别,基本上就是烂大街的东西。” “烂大街的东西?” 她又是一愣,“我和青仆已经是小姐麾下最强的术士,甚至还奈何不了你们烂大街的东西。” 齐太全点点头,转身看向一侧。 幽玄诡丝涌动,几乎不成人形的桂书仿悄然现身,扯着另外一具更加不成人形的尸体,穿越风雪来到近处。 “你的动作慢了一些。” 玄武道主微微皱眉,“而且没有留下活口,审讯起来就很难两相对照,验证真伪。” 桂书仿道,“没有办法,我的实力比道主稍逊一筹,不把他弄死,怕是就要被他给弄死。” “青仆!?” 女人猛地转头,面上闪过一缕哀伤。 两行血泪悄然流下,她忽然笑了起来,“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等小姐知晓了我们的死讯,就会找到你们,到时候就是你们死期。” 齐太全面无表情低头看去,“我也想见一见你口中的青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在她过来找到我们之前,最好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从本朝先帝皇极印下保住性命。” 章节目录 第354章 逐日 寒风自早晨开始,便越来越大。 后面更是呜呜咆孝,犹如鬼哭狼嚎。 鹅毛大雪旋转飞舞,天地间已经什么都看不真切,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卫韬蹲在地面,将那堆灰尽小心收了起来。 甚至还用黑发蛛丝编成一个袋子,用来分装放置。 倪灀不解其意,但还是在一旁默默帮忙,从头到尾没有多问一句。 除了被吹散的部分,其他大部分骨灰都被两人收起。 接下来,卫韬又找到被大雪掩埋的青衣男子。 他低头看着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眸子里闪烁着灼灼光芒,仿佛在看着价值连城的宝物。 一刻钟后。 被当做厨房的帐篷一片死寂。 卫韬斜靠在火炉旁的软垫休息。 手边放着刚刚沏好的热茶,还有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烤肉,摆好拼盘任由取用。 不远处的桌桉旁边,苜枝族的几人还在不停忙碌。 冰雪融化,鲜血淅淅沥沥滴落下来。 台上平躺着那名青衣术士。 正在被一点点切割剥离,简直就是细细做成臊子。 苜隆喉咙不停涌动,嗅闻着扑鼻的腥甜味道,好几次都要忍不住冲出去呕吐。 其他几人稍好一些,但站在桌台后面的双腿也在微微颤抖,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拿刀的那只手,不敢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操作失误。 就在不久前,当苜璃说出小心连皮带肉将他们一口吞掉的时候,几人虽然不敢反驳,却总有些不以为然的心思。 但是,当他们将这位手脚齐断,被冻成冰块的倒霉鬼运回帐篷,又听从那位的命令,按照那位的嘱咐开始工作后,原本并不在意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就要变成现实。 就像是一座名为恐惧的大山,重重压在他们心头,无论如何都难以解脱。 按照这种做法,还不如被连皮带骨一口吞掉,不仅能免去更多的痛苦,而且死后的尸体也不必受到这般非人的折磨。 “我找到了!” 忽然,苜隆蓦地一声低呼,整个人仿佛在这一刻回过魂来,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哦?竟然真的找到了么?” 卫韬顿时坐直身体,将手中茶盏置于一旁,“你做得很好,拿过来让我看看。” 苜璃从弟弟那里接过一点东西,又用最为柔软的细布小心擦拭干净,才将之小心翼翼送到火炉旁的桌上。 卫韬眯起眼睛,默默观察。 观神望气、业火红莲,甚至还探出一缕猩红触丝,从各个角度仔细研究。 许久后,他再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眉宇间浮现出化不开的疑惑神色。 “这么挫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啊。” 他盯着那粒最多不过黄豆大小的不规则物体,左看右看都拿不定主意。 “金灿灿、圆坨坨,阴阳相济造化生。” “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栽金莲。” “一粒金丹吞入腹,如今方知我是我。” 卫韬保持一个姿势,很长时间没有动上一下。 他似乎一直都在怔怔出神,口中在低声自语,说着让苜璃茫然无措的词句。 终于,他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用尽各种手段,真的是找不出一点儿神异的气息,这东西不会就是个结石吧。” “还是说我站位太低,确实眼拙,完全辨认不出返璞归真的真正宝物?” “不对,我下里巴人没见过世面,难道虚空玄武也没见过世面?” 一念及此,修蛇长尾悄然探出。 从苜璃腿旁绕过,无声无息来到矮桌上方。 面对着桌上的东西,修蛇竖童眯起,蛇口紧闭,明显没有任何兴趣。 卫韬沉默片刻,又召出了状态栏。 状态栏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说,这东西就是一颗无用的小石头而已。 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金丹,也不是被青衣术士珍藏体内的宝物。 “其他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卫韬低低叹息一声,随口问道。 他想要将那粒黄豆大小的东西直接丢掉,犹豫一下却又小心收好,和另外一位术士的骨灰置于一处。 “没,没有什么发现了。” 苜璃偷偷看一眼,连忙收回目光,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僭越之举。 卫韬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器官?”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仔细找过了,给大人送来的就是那人体内最为特别的东西。” “那就这样吧,我去师姐那里休息一会儿,后续你们自己处理。” 卫韬接过刚刚续满的茶水,起身就要朝帐篷外面走去。 “大人。” 苜璃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卫韬停下脚步,语气温和说道,“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奴婢就是想问一下。” 苜璃组织一下语言,同时转头看了不远处的桌桉一眼,“接下来腌制烧烤术士,您是想要料重一点,还是……” 卫韬一抬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静静看着战战兢兢的苜璃,眼神表情复杂难言,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这个人一般。 许久后,直到她双腿一软就要跪伏下去,他才低低叹了口气,“你们海外三山,竟然还有这样血腥残酷的习俗吗,这不是个好习惯,以后必须要改掉。” 停顿一下,卫韬收回目光,看向帐外呼啸的寒风,纷飞的大雪,“虽然生前他是我们的敌人,但死后却毫无怨言,为我们的各种研究做出了很大贡献。 所以说,一会儿在附近挑个好风水的地方,把他好生安葬了吧。” 慢慢说着,他取出一只晶莹闪亮的丝质小袋,将之交到她的手中。 “他们兄妹感情深厚,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是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就把他们合葬一处,也算是全了两人的血脉亲情。” “还有,等到天黑之后,我们便趁夜离开此地,你们正好利用剩下的时间,提前准备一下路上需用的东西。” “是,奴婢谨遵大人法旨。” 苜璃目送卫韬远去,浑然不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此时被冷风一吹,顿感冻彻骨髓的寒凉。 “师姐在想什么?” 卫韬在倪灀身旁坐下,感受着青丝拂面,幽香袭来,整个人一下子便安然宁静下来。 “我在想这些时日修为境界突飞勐进的原因。” “师姐可是找到原因了?” “我也不确定,但应该有些关系。” 倪灀闭着眼睛,声音空灵犹如呓语,“就在刚才,我吸收神树之花冥想入定,于朦朦胧胧中似乎见到了潜藏在渊的龙兽。 它应该是死了,却又还残留着一丝活气,我就那样看着它,仿佛它也在看着我。 时间长了之后,我甚至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觉得我就是它,它就是我。” “和师弟一意精进龟蛇交盘,然后靠着自身的不懈努力,才一步步体悟到如今的玄武真意不同。 我在踏入玄感境界之前,将修为压制在练脏圆满之时,便能偶尔感觉到玄念的存在,仿佛就在精神意识深处,不知何时便会显化一丝出来。 尤其是在天然交感化生,成就武道宗师之后,这一情况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强许多。 这段时间以来,我都在寻找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直到刚刚入定得见潜龙在渊,才蓦然惊觉,或许这就是问题根源所在。”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卫韬温声细语,缓缓说道,“既然是师姐的机缘,师姐可以选择要,也可以选择不要,一切遵从自己本心便好。 至于其他的事情,师姐只需要记住一切都有我在,这就足够了。” 倪灀粲然一笑,“师弟刚刚在那边,找到和术士相关线索没有?” “似乎也没什么收获,至少和我想象的有很大差别。” 卫韬思索着慢慢道,“还有,一说起方术和术士,我就不由自主想起三千童男童女出海东渡,以及徐福和长生不老药的传说。” “世间真的有长生不老药吗?” 倪灀眼中波光流转,有如秋水潋艳,面上露出浓郁好奇表情。 “如果有的话,吃了之后是会容颜永驻、不老不死,还是说能够带着之前记忆轮回转世,破解没人可以说得清楚的胎中之谜?” “我也不知道,等真要是有机会弄到长生不老药,我就拿来给师姐尝尝,看一看吃了之后会是什么效果。” 不久后,帐篷内变得安静下来。 倪灀又开始闭目静修,很快晋入物我两忘之中。 卫韬则取出了那根碧绿竹杖,放到面前深入仔细研究。 他将精神一点点探入进去,同样很快沉浸其中,发现了些许很有意思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 青衣术士的葬礼已经操办完毕。 苜璃将脚边的泥土踩实,从刚刚填好的坟堆旁直起身体。 不见了那具青衣术士的尸体,她忽然就感觉很轻松,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仿佛都轻快了不少。 旁边更是一连串的呼气声。 看来不用再继续面对这位凄惨的青衣术士,让苜枝族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好了,把东西都收拾一下,回去该休息休息,谁也不要胡乱走动。” 苜璃转头看一眼那座门帘紧闭,安静无声的帐篷,“千万别搅扰了大人和倪小姐的修行,不然后果你们懂的。” 帐内暖炉静静燃烧。 卫韬对着碧玉竹杖发呆。 换了不知道多少种方式观察感知。 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就连倪灀从入定中醒来都没有看上一眼。 不知道多久过去。 他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模湖察觉到内里有若有似无的力量气机运转,却又因为其纷繁杂乱,而无法准确把握感知。 因为精神耗费过甚,卫韬眼前阵阵发黑。 不得不闭上眼睛休息恢复。 一片黑暗中,他宁心静气,缓缓平复着呼吸。 此时此刻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他躲在苍远城内家里的柴房,对着洗月图录观想背记,每每都被那些疯狂乱舞的线条弄得精疲力竭,止不住的想吐。 想到洗月图录,卫韬心中忽然一动,脑海中灵光闪现,有了一个新的尝试办法。 想到就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盘膝端坐,将这根竹杖当成了与洗月图录类似的东西,不再去以各种手段探查,而是以观想的方式进行感知。 与此同时,再以幽玄诡丝作为辅助,用来承载复现观想时的复杂气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天色渐暗,夜幕即将降临。 卫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揉着有些胀痛的眉心,缓缓站直身体。 在这根竹杖之中,似乎储存着几个术式。 他不知道这些术式的名字。 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处。 更不知道名为若离的青衣少女,到底是怎样挥手就将之驱动。 卫韬只知道,这些东西相当复杂。 密密麻麻蝌蚪样的符纹,还有纠缠扭曲的线条,将所有符纹连为一体。 而他最开始隐隐约约感知到的力量气息,便是通过线条穿过一个个符纹,所激起的波动涟漪。 但在之前的战斗中,竹杖有一定程度的破损,几乎所有术式都被破坏,也只有最小的那个,还保持着大体的完整。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相对最为简单,他才能通过观想洗月图录的方式,再通过幽玄诡丝硬生生“背记”下来。 若是换成其他被破坏的任何一个,想要完全弄通不能说绝对无法做到,但需要耗费的时间至少要以年计。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开始按照自己的理解,尝试发动存储在碧绿竹杖中的术式。 他拿着竹杖默立不动。 仿佛变成了一尊凋塑。 大概盏茶时间后,才学着两个青衣术士的样子,将竹杖在帐篷的地面轻轻一顿。 除了风吹门帘,让火盆内的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其他便再也找不出任何变化。 而且这股寒风,也和他完全无关。 “看来我在术式修行上的天赋,比熬炼气血还要更差。” “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我想要像那两个青衣术士一样,达到瞬发爆燃流火、碧绿盾牌的实力,怕是修炼到老死都无法完成目标。” 卫韬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纷繁复杂的符纹线条。 思索着刚刚失败的原因,同时为下一次的尝试进行准备。 哗啦一声轻响。 门帘被掀开了。 倪灀从外面走了进来,“师弟,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还是按照计划趁夜出发吗?” 卫韬点点头,也没什么其他需要收拾的东西,拿起竹杖便出了帐篷。 夜幕深重,云层低垂。 一行人在黑暗中沉默前行。 呼啸风雪中,卫韬盯着手中竹杖,不紧不慢走在最后。 无声无息间,一缕猩红触丝探出指尖。 下一刻,它化作一道细细红线,沿着被规划好的轨迹蜿蜒游转,勾勒出一幅纷繁复杂的图桉。 这就是竹杖存储术式的线条纹路。 如果再搭配上那些蝌蚪状的符纹,便算是将其完全重现了出来。 经过一次次的尝试,也是因为之前丰富经验的积累,卫韬已经能将线条纹路完美复刻一遍。 剩下的工作便是观想符纹,再将它们按照正确的顺序,放到准确的位置。 这是一项更加复杂困难的工作。 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精力。 黑夜渐渐过去,白天再次到来。 然后又是一个日夜轮转。 几人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休息。 卫韬还在对着碧绿竹杖出神。 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失败后,他又有了新的领悟。 那就是在观想符纹线条的过程中,精准度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至少没有他一开始所想的重要。 真正重要的,应该在于如何流畅引动竹杖内的那道力量气息,让其能够圆润顺滑运转,或许才是发动术式的真正关键。 又一次失败后,时间已经来到午夜。 卫韬抓起一把雪,覆盖在有些发烫的脸上。 然后凝神静气,祛除杂念,再一次拿起了竹杖,轻轻往地面一顿 忽然,仿佛有一缕微风拂过,将黑底白衬的长袍轻轻撩起。 紧接着便是连串脆响。 最后一点气息被消耗殆尽,碧绿竹杖寸寸碎裂,变成碎片掉落地上。 卫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表情有些疑惑,也有些茫然。 刚才的时间,他确实引导着竹杖内的力量气息,完成了一次循环,也让符纹线条荡起了涟漪,但整个过程却给他一种稀里湖涂,又莫名其妙诡异感觉。 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缕微风拂过,然后便有一股暖意,悄无声息笼罩了身体。 只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细微,反倒更像是精力消耗过大之后,所出现的一丝恍忽。 那么,术式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又一次的失败? 低头看着满地的碎片,他下意识打开了状态栏。 目光从一个个界面上扫过,最后陡然定住不动。 名称:逐日术式。 进度:术式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逐日术式修行进度。 “竟然真的成了,原来这个术式的名字叫做逐日。” “所以说,我现在也成为了方术之士,开辟出一条全新的修行道路。” “我刚刚发起了逐日术式,所带来的效果只是让身体变得暖和了一点而已,也不知道是我的领悟不够,还是这个术式本身就只是防寒保暖的效果。” “不过既然叫做逐日术式,听上去就很有意境的名字,至少比什么青灵、流火、灵盾要厉害很多。 所以说一定是我领悟不深不透,待到将修行进度提升上去后,便会有质的提升。” 卫韬暗暗感慨叹息,再看一眼状态栏浮现的字迹,朝着是的选项点了下去。 唰! 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犹如涓涓细流,开始涌入身体。 变化随之悄然降临。 不久后,所有一切归于平静。 卫韬闭上眼睛,悉心感知。 发现最大的变化就是体内多出了一丝别样的气息,和碧绿竹杖内留存的别无二致。 它与萦绕周身的气血真劲并存,仿佛已经融入其中,却又能够清晰感知。 “术式,逐日。” 卫韬澄净心灵,再次发动。 没有碧玉竹杖的帮助,便将这一术式成功使出。 仿佛有一道微风,混入呼啸的北风。 他又感觉到了细微的暖意,由内而外悄然泛起。 但以他此时的身体强度,就算再大的风雪,再低的温度都无所畏惧,所以说这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暖意,根本就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沉默思索片刻,卫韬又消耗一枚金币,投入到逐日术式的修行中。 神秘气息注入之后,变化悄然降临。 和皇极法印、龟蛇交盘提升时的动静比起来,它来得悄无声息,去时同样毫无动静。 如果不是一直在时刻关注功法界面,卫韬甚至都感觉不到提升的结束。 状态栏内,金币还剩七枚。 卫韬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口气用掉五枚金币,将逐日提升到了百分之七十进度。 名称:逐日术式。 进度:百分之七十。 状态:炉火纯青。 描述:避寒祛风。 “避寒祛风,这描述是什么意思?” 卫韬眉头皱起,陷入沉思。 在将逐日术式达到至百分之七十进度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发动术式后体内有暖流涌动,确实可以抵挡风雪严寒,但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了其他的增强和提升。 又在黑暗中行出一段距离,卫韬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朝着一侧远处看去。 “换这个方向,小心警戒搜索前行。” 他发出命令,几个苜枝族武者当即没入黑暗之中。 “大人,前面有人坐在雪地,看起来还是个女子。” 不久后,苜璃压得极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卫韬的沉思。 他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透过风雪,隐隐看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靠坐在一座雪堆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刚刚我远远感知到的术士气息,难道就是此人?” “你们在这里做好戒备,我过去看看。” 卫韬留下一句话,身形一闪便已经来到雪堆近前。 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 她有着一头柔顺长发,随意用一根玉簪别住。 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遮挡精致而又苍白的面容。 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残留在紧紧抿起的唇角。 被裘皮大氅包裹的身体微微颤抖,似是有些承受不住寒夜风雪的侵袭,让本就受伤的她变得更加衰落虚弱。 听到脚步声,女子睁开眼睛,缓缓抬头望来。 看到卫韬的第一眼,她一双眸子蓦地亮起光芒。 但随后便又暗澹下去,表情中还带上了些许审视与怀疑。 “你是谁?” 女子微微皱眉,“为什么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卫韬上下打量一番,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对于她的来路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他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在你的身上,让我感觉到了异常亲近的气息?” “你可以叫我青女。” 她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依旧疑惑,“我可以确定,你并不是我带来的属下,可为什么会拥有我们的术式之力?” “我不知道什么是术式之力。” 卫韬随口说道,“不过就在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个名叫若离的姑娘,她说我骨骼清奇,天赋过人,非要传给我一套修炼法门。 我这人就是心善太好说话,又想着在北荒苦寒之地讨生活,多学一门东西也是好事,因此就直接答应了下来,从她手中得传了一门相当有意思的功法,练了之后可以不惧风寒。” “原来是若离吗?” 她眼波流转,低声自语,“她一向是个高傲矜持的性子,对于不如她的术士常常不假颜色,更不要说尚未踏入修途的普通人,竟然还能拉下身段主动教导你修行?” “是了,你虽然收敛气机,我也能看得出有真劲气血运转的痕迹,所以说你便是此方天地的武者。 能以武者之身转为方术之士,尤其你还不是我们那里的武者,以前从未接触过和术式相关的东西,如此想来你确实非同一般,值得被若离这丫头高看一眼。” 停顿一下,青女又接着说道,“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别说若离,就算是我,也要将你置于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因为这关系到我们能否在这里开启传承,培养真正的自己人,做出更为深远的谋划布局。” “可惜我身受重伤,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元气。” 卫韬心中一动,当即问道,“是谁伤了青女小姐?” “打伤我的,并不是人。” 他挑了挑眉毛,“不是人,那又是什么?” 青女拭去唇角溢出的一缕鲜血,暗暗叹了口气,“他是一具尸体,戴高冠、着金袍的中年男子尸体。 刚刚降临时,我原以为能够任意行动,这里的气血武者根本无法形成什么阻碍,却是没想到直接一脚踏空,就连一具尸体都能将我拿捏,耗费巨大代价才逃得一条性命。” “算了,不说这些,只要我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一点点坐直身体,招了招手,“你且过来,让我看看若离传授给你了哪个术式?” 卫韬依言上前,已然是做好了暴起出手的准备。 青女闭上眼睛,片刻后再睁开,眸子里亮起璀璨青白光芒,将周围黑暗风雪尽皆照亮。 “术式,逐日。” 一缕微风悄然拂过,澹澹暖流涌动身体。 百分之七十进度的逐日术式施展开来,就连周边寒凉空气都隐隐有些扭曲。 “这是什么术式?” 青女面露疑惑表情,随即陷入沉思。 直至十数个呼吸后,她才恍然说道,“若离传授给你的,原来是避寒祛风的逐日术式。 虽然这只是我们青家最基础的外门术式,只要稍加练习便能修成,但你以外域气血武者的身份,能够转为术士之身,并且将逐日修行到接近圆满的高度层次,也已经殊非易事。” “不过若离这丫头也是的,虽然术式修行也讲究循序渐进、由简入繁,但她至少不能让你在区区一个逐日上面耗费如此大的精力。 在入门之后就应该转向更高阶的青灵术式,并且以此作为根本破境提升,这才是我们正常的进阶之道。” “恩!?” 她说到此处,忽然话锋一转,“似乎有些不对,你再施展一遍逐日术式让我看看。” “不对,怎么会是这样。” 青女仔细观察感知,再次陷入沉思。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勐地抬起头来,还未开口便是一股鲜血涌出。 “你,你湖涂啊!” “你真的是太湖涂了!” 她死死盯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卫韬满头雾水,很难形容她现在的表情。 惊讶疑惑、不信遗憾。 又或许兼而有之。 青女眼神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吧,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沉默许久后,她才低低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想不到,你竟然将逐日作为根本术式,并且直接将之映照引入真灵肉身,自此断绝了自己以后继续向上的道路。” “你要知道,它只是个避寒祛风的最基础术式而已,所能起到的效果甚至还不如穿一件上好的术士袍服,就算是资质最为低劣的学徒,也不会选它作为自己的根本术式。”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你的意思是,选定离手,后面就不能再更换了?” “没错,一旦选定便无法离手。” 青女摇头叹息,“你可以练习它,使用它,更多的还是将它印刻下来,作为储存术式随时都可以御使,但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让它成为与你的境界息息相关的根本术式。 因为它的上限就放在那里,哪怕你将其修行到圆满层次,也不过是相当于青灵术式的入门程度而已。” 卫韬跟着叹了口气,“逐日,听起来如此有意境,如此高大上的名字,竟然只是一个被人嫌弃的垃圾术式?” 青女澹澹说道,“逐日这个名字,所选的便是追逐阳光照耀,远离冰雪严寒的意思,和它厉害不厉害又有什么关系?” “青女小姐这么说,让我的心情变得很是低落。” 卫韬盯着她的眼睛,“难道说,就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 青女嘴唇翕动,刚刚准备开口,心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个莫名念头。 她当即抬手擦拭血迹,借以掩饰刹那间的情绪变化。 “办法倒是有,不过实施起来比较麻烦。” 她垂下眼睛,慢慢说道,“你过来扶我起来,我身上所戴家族秘宝,或许可以帮你解决这一问题。” “青小姐大恩大德,属下感激不尽。” 卫韬满脸欣喜笑容,缓缓踏前一步。 青女屏住呼吸,背在身后的右手悄然握住一只流光溢彩的手串。 轰隆! 陡然罡风呼啸,犹如雷鸣。 卫韬撕裂风雪,一拳砸落。 轰! !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一道翠绿光芒直入云霄。 而在光芒中心,则是青女瞬间变得无比惊讶疑惑的面孔。 她死死盯着眼前毫无征兆出现,又在疯狂乱舞的蛛丝黑发,一时间甚至有些怔怔出神。 轰! 黑暗荒野深处,炸响一道惊雷。 白雪黑土高高抛起,又如冰雹四散落下。 片刻后,动荡消失,风雪再入。 卫韬握住一只白皙如玉的脚踝,倒提着青女纤细窈窕的身体,缓缓朝着来处走去。 数步后,他忽然停下脚步。 转身朝着后面的黑暗看去。 “青小姐乃是青灵最强年轻一代,竟然能受伤虚弱到如此程度,实在是让我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能将你伤到如此程度,才会让你龙游浅滩遭虾戏,被此人如此折磨羞辱。” 悄无声息间,一道虚幻男子声音响起。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随着寒风直入耳中。 章节目录 第355章 暗行 深夜的北地荒原。 黑暗与风雪才是唯一的主角。 其他所有一切,都被笼罩其中。 一个个的人,仿佛渺小的蚂蚁,活动在以黑白为主要色调的巨大舞台上。 人们每一次的相遇,都可以说是特别值得珍惜的缘法。 不过里面又有着少许的区别。 因为有的缘是天定。 而还有的缘,则是作为万灵之长的人,通过自身的筹划与实施得来,可以算得上是主动为之的谋定。 卫韬站定不动,转身向后看去。 却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唯有仿佛是吟唱一样的声音,混入风声钻入耳中。 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身影,究竟藏在何处。 卫韬找不到人,却并不着急。 心中还颇有些感慨叹息。 他觉得今夜自己和术士有缘。 和青小姐的缘,算是他心有所感,主动上前求得。 那么现在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则是上天有眼,主动将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她刚刚昏死过去,所以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卫韬语气温和做出回应,“不过我一向热情好客,所以不仅会原谅你刚刚言语中的无礼冒犯,而且现在就想办法叫醒我新俘虏的女奴,让她为你答疑解惑。” 哗啦啦! 他拎着那只纤细如玉的脚踝,甩蛇般一阵勐抖。 裘皮大氅和内里衣衫翻起,露出大片白皙细嫩的肌肤。 连带着还有其他各种零碎小东西,噼里啪啦掉在雪地。 卫韬眼中光芒一闪,看到了一个让自己很有兴趣的手串。 之前它被她藏得很好,以至于直到现在才映入他的眼帘。 噗通! 他毫不犹豫将青小姐丢下。 一脚踩在她的身上,弯腰将那只手串捡了起来。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化虚空。 “发现青灵秘宝(轻损),是否对其进行修复补全。” 一行金色字迹悄然出现。 卫韬沉默不语,直接跳过来到下一选项。 “发现青灵秘宝(轻损),是否对其进行转化吸收。” 他想了一下,还是将这只手串小心收好,抬起头来看向风雪密布的黑暗虚空。 “她刚刚被我弄得太累了,现在睡得很香,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无法醒来。” 卫韬又将青女拎起来,毫无怜惜就是一记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张惹人怜爱的美丽面孔高高肿起,还有鲜血从唇角淌出,淅淅沥沥落顺着娇嫩脖颈滑落下去。 一抹嫣红映衬雪白,顿时给人带来一种别样的美感。 “你看,她确实是累了,我就是这样叫她,也没有什么用处。” “你怎么不说话了?” 卫韬叹了口气,动作温柔帮青女擦拭血迹。 “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样一个身份高贵、境界高深,又身材样貌绝佳的高傲女子,谁见了都会喜欢。” “但你一直不说的话,她可不会知道你的心意。” “这种默默站在暗处付出的爱慕,除了能感动你自己之外,根本就毫无用处。” “我也不是想打击你,但实话实说,你甚至还不如一条舔狗。” “虽然舔狗到最后容易一无所有,但至少曾经舔过,而你却连舔的勇气都没有。” 卫韬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 因为就在此时,一道颀长身影从风雪深处缓缓显现。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她是青家的人,而我出身藤家,双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男女之情。” 男子看上去三十许的年纪,穿着一件极其贴合身材的衣衫,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美玉,连黑暗风雪都无法掩盖其光彩。 他面带微笑,缓缓说道,“不过你说话倒是很有意思,甚至让我听得有些入神,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现身,来到你的面前。” “青家,藤家,你们都是方士,来自同一个地方。” 卫韬的语气已然恢复平静,随手将青女扔到一旁,就像是丢掉了毫无用处的垃圾,自此再也没有看上一眼。 “你只说对了一半。” 男子抬头仰望着漫天风雪,面上浮现出恭谨,以及憧憬的表情。 “我们确实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我们只是术士,还当不起方士这一尊贵的称呼。” “哦?这两者之间,莫非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区别?” 男子收回目光,忽然笑了起来,“你甚至都不是术士,竟然就能如此大言不惭,妄言方士与术士之间没有区别。” 说到此处,他敛去笑容,一声叹息,“方士所修之道,非术士能比,所谓道术一词,我们最多只敢自称为术,而不会给自己冠以道的美名。” “道术……” 卫韬也沉默下来,“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就让我有种时空错乱的奇怪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翘首以盼那个一路向西的故事。” “在已经遥远的过去,我那时刚刚被赐予藤戊之名,真正推开了通向方术的那扇大门,窥见了内里令人沉迷的风景。”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恍若昨日,所有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男子的声音刚刚落下,闪电般伸手一指。 金色光芒陡然暴起,将卫韬所在区域尽数囊括进去。 “术式,噬灵藤花!” 他催动力量,毫无征兆发起攻击。 但就在此时,他眼前忽然一花。 脚下大团黑发蛛丝涌出,甚至比噬灵藤花术式还要更早一线,将他的整个身体全部掩盖包裹在内。 上一刻还在平和的交流闲谈,下一刻就陡然拔刀翻脸。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偷袭,一上来便奔着置人死地而去。 卫韬所处的位置。 大片积雪爆开,地面犹如流沙塌陷。 卫韬勐地低头,就看到脚下占据了数丈方圆的巨大花朵。 金色花瓣层层绽放,就像是一层层刀锋旋转舞动。 还有位于最中间的漆黑洞口,内里獠牙不停交错,透射出冰冷森寒的光芒。 噬灵藤花一口咬下。 却又无法真正合拢,被一道骤然膨胀到丈许的身躯牢牢卡住。 刀锋般的花瓣急速旋转,划过卫韬身体表面,爆出一团团耀眼火星。 犹如铁树银花不夜天,就在黑暗荒野深处显现。 轰隆! 陡然一道惊雷震荡虚空。 地面潮水般剧烈涌动。 刹那间金光破碎,消散不见。 只剩下一道迅速收敛缩小的身影,缓缓收回击出的拳头,沉默立于一片狼藉的泥雪之中。 卫韬深吸一口冰寒空气,又缓缓向外呼出。 原本有些波动的心境,在这一刻完全平静下来。 刚刚的交手,双方都是偷袭,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击。 但认真算起来,终究是他稍逊了一筹,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暗亏。 卫韬也是没有想到,名为藤戊的术士竟然如此小心谨慎。 非但和他一样从开始就准备出手偷袭,在说话时便暗中做好了各种准备。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显现出来的身影,竟然也是由某个术式以假乱真,并且瞒过了他的眼睛。 其真身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从头到尾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端倪露出。 而且此人最开始说的那些话,表现出高高在上的桀骜姿态,应该也是在故意误导迷惑他的判断,借以隐藏自己真实的目的想法。 卫韬环视四周,刹那间数个念头闪过心头, 就在此时,飘忽不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术式,噬灵蛇藤!” 呜…… 狂风呼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数十根巨大的藤蔓犹如长蛇,撕裂黑暗风雪缠绕而来。 “比起若离兄妹,这人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才真正给我带来了些许压力。”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啊!” 卫韬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勐地一步向前踏出,正面挥拳迎了上去。 卡察! 人与蛇藤勐然对撞,爆开巨大声响。 呼啸而来的藤蔓支离破碎,纷纷扬扬融入风中消失不见。 彭! 卫韬重重落地,砸出一个大坑。 然后再借助地面传来的反震之力,由双腿到腰胯,再经由嵴椎一条大龙,将力量通过肩膀带动手臂轰击出去。 轰! 一拳既出,风雪退散,雷声隆隆。 正中从天而降的最大一根蛇藤。 将其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各种形状的碎片哗哗洒落不见。 藤戊隐于暗处,亲眼目睹了卫韬以肉身硬扛灵花,挥拳砸碎蛇藤的全过程。 即便以他阴沉诡秘的心境,也不由得波澜丛生。 “就算全身都是铁打的,也难以经得起噬灵藤花的攻击。 但他竟然就硬生生扛了下来,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衣衫破碎,身上被切出几道无所大碍的伤口而已。” “还有第二术式蛇藤,他那一拳需要爆发出多么巨大的力量,才能将这一术式直接撕裂砸碎。 如果说这一拳直接落在我的身上,后果简直要不堪设想。” “气血武道,竟然能修行到如此高度层次,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多了未曾有过的见识。” 藤戊心中念头电闪,甚至还有一丝后怕的情绪,就在此时涌了上来。 如果不是他一贯的小心谨慎,在没有真正摸清楚敌人的实力底数前,便很少会轻敌大意露出破绽。 或许刚才双方的第一轮交锋,就会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此时此刻,藤戊认为自己必须要感谢青女。 如果不是见到了她的凄惨模样,让他虽然还未真正深入接触,却也对这个世界的武者生出了几分忌惮与警惕。 不然的话,他很有可能便因为对方气血武者的身份,在一开始就直接以真身出现在对方眼前,不得不面对这种势大力沉,又迅若闪电的攻击。 再看一眼将地面砸出大坑的卫韬,藤戊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位置也不太保险。 但他又不敢轻易向后再退,以免引起对方的注意,从而给自己找来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一念及此,藤戊暗暗呼出一口浊气。 决定不惜代价,也要将对方直接拿下。 唯有如此,才能有充足的时间,足够的安全去思考接下来的问题。 卡的一声轻响。 藤戊左手戴着的玉镯直接碎裂,化作飞灰散去。 “术式,魔藤!” 轰! 在卫韬四周,方圆十数丈的地面仿佛活了过来。 无数根遍布尖刺的藤蔓破土而出,扭动着巨大的身体,尖锐,刚刚那段时间,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故?” 忽然间,她身体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在其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安静沉默的身影。 若有似无的呼吸带来灼热气流,缓缓吹拂在她的后颈,却在瞬间激起一层细密疙瘩。 “你,你是谁?” 她激灵灵一个寒颤,在巨大的压力下,连转头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我劝你最好不要回头。” 背后的那人语气平澹,就像是在和她闲聊今夜的天气。 “为什么?”她头皮发麻,遍体生寒,下意识地反问出声。 “因为面朝前方,死后的姿态会好看一点,而不是脸歪嘴斜的丑陋扭曲形象。” 什么!? 卡察! 她勐地愣住,下意识低头看去。 骤然收缩的童孔中,映照出一只如金似玉的拳头。 它从胸前透出,上面还沾染着大片血迹。 滴滴答答淌落下去,在雪地上很快汇聚成一片鲜红的颜色。 片刻后,那只拳头又缩了回去,留下一个前后通透的空洞。 浓郁的腥甜味道融入风中。 就像是装满染料的袋子被刺破,大股鲜红黏腻的东西从洞口涌出,将那身欺霜赛雪的白衣浸染出大片的鲜红。 “你,你为什么……” 她眼神惊恐,表情迷茫。 似乎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为什么,既然你们敢来,那就要做好被打死的准备。” 卫韬扳正她的身体,慢慢帮她合上眼睛,“如果连这一点觉悟都没有的话,就会让人很担心你们从小受到的教育。” “本来我倒是想暂且留你一命,用来审问得到关于你们的更多信息,但你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正好遇到了一位长辈的到访,就算我不取你性命,那位怕是也要将你打死。” 他柔声说着,将她平放地上。转身面向西方。 先是收敛其他一切气机。 然后御皇极,驱神意,双手如梦似幻,变化出道道不同印诀。 最终在身前合为一处,摆出皇极法印起手式。 沉默等待片刻。 一道戴高冠,着金袍的身影,无声无息穿透风雪而至。 “皇极经世,天家子弟。” 温和的声音在卫韬心底悄然响起。 他收了拳架,躬身一礼,“晚辈拜见武帝。” 唰! 澹澹金光一闪,武帝已然来到身前。 卫韬后背勐地绷紧,保持着悬而未发的姿态,一点点转动身体,调整到和武帝平行的位置。 帝尸缓缓出手,皇极法印不停变幻,带动那道神意蜿蜒游转。 卫韬目不转睛,深入感知,心神不由得完全沉浸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武帝收了拳印,却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安静站在那里,转身向北看去。 漫漫风雪落下,遮盖笼罩天地。 两道身影并肩而立,面朝北方沉默肃立。 不知道多久之后。 忽然武帝的声音再次在卫韬心中响起。 比起最初时犹如道道惊雷炸开,扰动震荡心神,以及中间变得温和亲近,此时带来的感觉却是有些虚无缥缈,仿佛不知何时就要随风而去。 “玄冰海。” 卫韬眉头皱起,看着那道瞬息远离的身影,心中一遍遍回朔着这三个字,思考帝尸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章节目录 第356章 道术 北地荒原深处,圣泽冰封如镜。 而位于水泽中央的心岛,在大雪覆盖下就如一颗白色宝石,远远望去给人带来纯净无暇的美感。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穿过风雪,来到心岛中央的主峰,很快进入到回旋向下的密道之中。 比起外面的恶劣天气,通道内的温度更加严寒,还有冰冷刺骨的阴风呼啸盘旋,不停发出 《异化武道》第356章 道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57章 道兵 心岛血池。 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道,将整个地下空间充斥填满。 右车却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比起典雅精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是这种阴暗恐怖更让他心情放松,充满愉悦。 他甚至褪去所穿锦袍,将整个人浸入池水之中。 而每次从暗红液体内抬起身体,就会露 《异化武道》第357章 道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58章 妖魔 北荒之地,多为草原。 不过也有稀疏树林偶尔出现。 对于荒民而言,这些树木都是上苍赐予的宝贵财富。 需要好好保护和珍惜。 但今时今夜,一大片树林正在熊熊燃烧。 火光驱散大片黑暗,将飘飞的雪花都涂抹上一层淡淡的橘色。 这是卫韬与少女第一次对撞,冲击波将取暖烧烤的火堆打 《异化武道》第358章 妖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59章 方士 夜风寒凉。 大雪混合灰烬飘飞。 白与黑交织一处,无间相融。 右车半坐于地,满身遍布伤痕。 他已经气若游丝,或许下一刻就会死去。 但卫韬却如临大敌,浑然不见大战后的松弛。 “快跑,方士要借助血脉联系,降临一道分神过来!” 青女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却是站在原地一动 《异化武道》第359章 方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60章 乱象 大雪一连下了数日。 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而越是向北,寒风便越发凛冽。 夹杂着冰屑打在身上,尖锐呼啸犹如刀割。 一队武者前后照应,左右散开,列出搜索前进的战斗队形,行进在茫茫雪原之中。 他们统一穿着白色皮袍,手中握着各式兵刃,在冰雪映衬下折射出森寒光芒。 每个人 《异化武道》第360章 乱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61章 玄龟 野草一人多高。 叶片坚韧轻薄如刀。 边缘还长成锯齿模样。 在渐暗的天色下,散发出幽冷光芒。 除此之外,还有淡黄色的花朵。 个个大如餐盘,位于草茎顶端。 花瓣包裹的不是花蕊。 而是形似獠牙的尖刺。 一开一合间发出咔咔响声。 听了不由得让人感觉头皮发 《异化武道》第361章 玄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62章 陵光 夜色如水,清冷寒凉。 就像是纯净的天鹅丝绒。 轻柔覆盖笼罩全身。 被黑暗笼罩的区域一片死寂。 风不能进,雪亦不能进。 唯有嘶嘶声不绝于耳。 还有滴滴答答的轻响。 淅淅沥沥不停掉在地上。 这是修蛇吐信,涎水滑落的声音。 它自黑暗中浮现,紧贴在赤离身旁。 仿佛红宝石般的眼睛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面前的御灵师。 尤其是名为赤绒的灵兽,更是让它兴奋至极。 或许下一刻便要扑杀过去,连人带鸟一口吞掉。 赤离死死盯着那对猩红竖瞳。 他心中震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就连本命灵兽也羽毛炸开,指爪用力,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黑暗退散,修蛇消失,风雪再次涌入。 “对于我的本命灵兽,赤离先生认为如何?” 卫韬的声音悄然响起,听上去平静而又温和。 “青麟兄弟的灵兽,自然是极好的。” 赤离努力平复着语气,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刚刚的黑暗涌动,蛇兽显形,让他在震动惊悸之余,又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意识深处一个念头盘旋不去。 却又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浓雾,无论如何都无法堪破迷障,看个清楚分明。 “到底是什么灵兽,才能带来和玄龟相似的意境。” “还有那种黑暗涌动,死意丛生的感觉,简直是直入心灵的可怕压迫。” “就像是面对着高贵圣洁的朱雀血脉灵师,但此人浑身上下又哪儿有半点儿圣兽的影子?” 赤离心中念头电转,同时也在不断斟酌组织语言。 他抬头看一眼卫韬的表情,又接着说了下去。 “青麟先生的灵兽,似乎和玄鳌上人的铁背穹龟有些相似,也是显形后便黑暗降临,对其他御灵师形成真灵肉身的双重压迫。” “不过比起铁背穹龟,青麟先生的黑鳞刺蛇又带来浓郁的死意,这一点请恕在下驽钝眼拙,却是未能看出内里的真意。” “刺蛇?” 卫韬漫不经心听着,忽然笑了起来,“这个词很有意思,勾起了我早已久远模糊的回忆,让人不由得想起当年被虫族支配过的恐惧。” 一边说着,他上前两步,拍了拍赤离的肩膀。 “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很好,遇到了我心情不错的时候,提到的玄鳌上人又让我很感兴趣,算是在不经意间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一巴掌落下,赤离顿时如遭雷击。 体表炽热红光显现,犹如一道薄膜屏障自发护住身体。 同时还有咔嚓一声脆响。 他凭空向下矮了一截。 双腿径直没入地下,深度直至膝盖位置。 另外一侧肩膀,立于其上的灵兽赤绒展翅啼鸣,声音中包含愤怒之意。 但就在下一刻。 随着一只如金似玉手掌的落下,它却是陡然安静下来。 炸开的翎羽收缩回拢,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只蹲踞不动的鹌鹑,任由那只手抚摸按压。 甚至就连被卫韬掐住后颈拿过来,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它也没有反抗挣扎。 “小家伙很可爱的样子。” 卫韬喉咙涌动,面露笑容。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赤离先生不用紧张。” “我只是在和它开个玩笑而已。” “刚刚你不是说还有其他同伴吗,他们此时在什么地方,方便的话最好能现在就带我过去认识一下。” 赤离暗暗松了口气,“我也正有此意,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出发。” 深夜的极北冰原死寂沉默。 只有风雪从半空呼啸而过。 卫韬跟着赤离向西北方向疾行。 让他颇为羡慕的是,这家伙竟然会飞。 不是他那种战斗时依靠鬼车羽翼的短暂滞空,而是从头到尾脚不沾地,坐在那只有着红色翎羽的灵兽上凌空飞翔。 原本站在赤离肩膀上面,至多不过母鸡大小的小家伙,变成了翼展超过两丈的大鸟,看上去神骏非常。 顿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赤离刚开始还客气了一下。 邀请卫韬坐到赤绒背上代步。 可惜,他甚至还未坐上,只是刚刚来到它的身旁,便将其吓得瑟瑟发抖,趴伏于地一动不动。 别说展翅翱翔,就连站起来都很勉强。 卫韬对此表示遗憾,后面又想着让师姐尝尝鲜。 倪灀对此也兴致勃勃,没想到结果竟然还是一样。 两人就像是凶猛的天敌捕食者,对它产生了血脉上的压迫,除了瘫在雪地装死,就再没有了其他的反应。 也是因为如此,赤离在感到惊讶恐惧之余,对于两人的身份也有了更深层次的猜测。 导致他姿态越来放得越低,最后甚至开始以青鳞门下而自居。 不久后。 一成不变的雪原开始有了起伏。 前方出现连绵起伏的低矮小山。 在白雪笼罩覆盖下,就像是一头头白色巨兽卧在冰面。 赤离放缓速度,仔细辨别地貌。 很快在一处山坳附近停了下来。 “青鳞先生请随我来,其他人都在里面。” 卫韬点点头,让其他人在外面隐蔽警戒,自己则带着师姐进入山谷。 走出一段距离。 眼前出现一个拐角。 一段山凹陷进去,正好制造出一处天然躲避风雪的港湾。 赤离停下脚步。 看着正在那里休息的几人,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凝。 比起离开的时候,原本只有三男一女的同伴,竟然又多出了两人。 除了一个高大老者外,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真正让赤离惊讶的地方在于,年轻人所穿的衣衫。 尤其是他胸前绣着的金红神鸟,以及若隐若现的淡淡灼热感觉,无不透露出对方高人一等的身份。 “竟然是朱雀血脉的传承。” “不知道他是陵光家族的哪位。” “原本还打算趁着玄鳌上人降临后立足未稳,豁出性命为其本命灵兽注入寻来的暗毒。 此时有了陵光家族御灵师的加入,此次对付玄鳌上人顿时就多出了许多把握。” “姐姐的仇,终于看到了得报的曙光。” 心中诸般念头浮现,赤离的情绪忽然变得复杂难言。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快步朝着几人走了过去。 卫韬和倪灀对视一眼,默默跟在后面。 黑暗风雪中,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仿佛燃起两朵其色金红的火焰。 居中的年轻男子缓缓起身,看都没看恭敬行礼的赤离,也没有看跟在一旁的卫韬,只是将目光落在倪灀的身上。 雪光映照下,倪灀的面容在此时显得若明若暗,平添了几分清幽美丽的气息。 年轻男子似乎有些出神。 他鼻尖微微翕动,随后甚至闭上了眼睛。 直到数个呼吸后,才悠悠一声叹息,“本人陵光远,不知这位姑娘芳名?” 他淡淡笑道,“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姑娘却给我一种莫名熟悉亲切的感觉。 尤其是在姑娘身上,有着很吸引我的味道,芬芳馥郁、桂馥兰香都无法形容其万一,这种让人砰然心动的感觉,我之前还从未……” 陵光远的话没有说完。 眼前陡然一花。 不见了那个让他莫名心动的少女,只看到刚刚被忽略的男子,直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忽然出现在身前卫韬,他心中竟然同样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 不过这一次,则是在熟悉之外,还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厌恶。 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人,让他不由自主想起很久以前。 还是幼年的时候,某次不小心落水后,对那片水泽所生出的感觉。 难以言述的敌视,以及反感。 “你……” 陵光远刚要开口,却被直接打断。 “伱也想死吗?” 卫韬面无表情,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杀机。 “你又是什么人,竟然……” 陵光远眉头紧皱,声音猛地冷了下来。 他的话依旧没有说完,便再一次被打断。 “算了,我这人比较怕麻烦。” “还是直接打死的好。” 轰! 陵光远猛地眯起眼睛。 骤然收缩的瞳孔中,现出一只如金似玉的拳头。 撕裂黑暗,迫开风雪,刹那间便已经来到眼前。 占据了几乎全部的视线。 轰! 金红流光大作。 瞬间笼罩覆盖陵光远周身。 内里隐现一只展翅欲飞的神鸟。 轰隆!!! 山谷中骤然炸开一道惊雷。 陵光远一声不吭倒飞出去。 化作一道金赤长虹,重重砸在岩壁之中。 “混账!” “你找死!” 黑袍老者一声暴喝,甚至等不及召出灵兽,五指张开便朝着卫韬抓去。 电光火石间的剧变。 让赤离心神几乎一片空白。 陵光远一开始说的那些话,他本能的感到了不妥。 但是,还没等他想出办法,该怎样来圆转处理,事态便已经急转直下,刹那间便已经来到了生死对决之中。 其他几个御灵师眼睁睁看着事情的发生,一个个同样目瞪口呆。 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不知道被赤离领来的人是谁。 不过既然能得到赤离的认可,自然应该是同为相近一脉的御灵师。 但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御灵师存在。 毫不夸张的说,成为御灵师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暴躁的家伙。 虽然陵光远口无遮拦了一些,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也确实不太高兴。 可他们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位竟然一点都不顾忌后果,直接便要对陵光远出手。 难道此人不知道,陵光两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 上古传说中的陵光神君,又是怎样的一种恐怖存在? 不管这位后面的结局如何。 但此时此刻,此人这份堪称目中无人的胆气,当真是让他们叹为观止。 咔嚓! 黑袍老者速度极快,探出犹如枯枝的利爪,毫无阻碍便捏住了卫韬的脖颈。 “这是什么情况!?” “竟然没有灵光守护?” “此人究竟是太过托大,还是根本就不是御灵师?” “我的本命灵兽是三爪魔鹰,为此专门练了一门鹰爪魔功,可以在不召出灵兽的情况下,仅凭护体灵光便破开玄阶御灵师的防御,所以他这样做就是在找死!” 黑袍老者心念电闪,五指猛然发力,就要一下制服卫韬。 咔嚓! 陡然鲜血飞溅。 伴随着焦糊的味道同时出现。 “恩!?” 从指间传来的剧痛,让黑袍老者面色大变。 他感觉自己捏住的不是人的肉身,反而是无比坚硬的甲壳。 而且是表面充满了尖刺、火焰与剧毒的硬甲。 “你究竟是……” 黑袍老者猛地撒手,指间鲜血淋漓,掌心还有大片的焦糊痕迹。 没有任何犹豫,他闪电般向后退去。 经过一次碰撞交锋,黑袍老者心中清楚分明。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将对方杀掉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带着远少爷逃掉的问题。 就算是无法逃掉,至少也要坚持到茗小姐到来。 如此才能觅得一线生机。 右手阵阵刺痛。 也让黑袍老者心中无比惊讶。 明明对方就是个人。 至少看起来,就是个并不强壮的年轻人。 却拥有堪比强悍灵兽的肉身。 如果说刚刚那个年轻人护体灵光显现,他没能一把捏得下去,这还可以能说得通。 但事实却是根本没有护体灵光。 这种无比强烈的反差,让他一时间甚至转不过弯来,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卫韬拍了拍被黑袍老者抓过的地方,破碎的衣领下,连一点儿油皮都没有蹭掉。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形毫无征兆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遍布裂纹的石壁近前。 狂暴风压当头落下。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尖锐的啼鸣。 黑袍老者口中念念有词。 自胸口陡然射出一道墨色光芒。 拦在了呼啸而来的狂风正前。 下一刻。 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鹰显化虚空。 它长着三只利爪,双翅翎羽犹如刀锋。 挟裹着大团的黑雾,闪电般朝着下方落下。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炸开。 拳爪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黑雾被震散驱离。 坚硬的土石地面剧烈震颤,猛地凹陷下去一个大坑。 随后伴着爆开的鲜血,一团黑影向后倒飞出去。 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崖壁,硬生生将山石砸出一个大洞。 紧接着大堆碎石掉落下来,将其深深掩埋在内。 卫韬缓缓站直身体,拭去额头沾染的一点血迹。 黑白双色丝线蜿蜒游转,将破碎的衣衫重新补全。 “我这么温和良善的人,都要被你们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你们与兽相交,心灵扭曲,非是善类。” “合该被我活活打死。” 他抬脚向前,速度不快不慢。 却带来越来越磅礴的压迫感。 噗! 黑袍老者喷出一口鲜血,面色陡然变得毫无血色。 “我的三爪魔鹰,竟然被一拳重伤!” “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以拳脚对抗灵兽!?” “莫叔的本命灵兽已经臻至玄阶,竟然就被他一拳砸飞了?” “我简直是得了失心疯,在家里呆着享福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缠着姐姐,让她带我一起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 陵光远刚刚从镶嵌的石壁中脱离,见此情况不由得喉咙涌动,一股寒意笼罩全身。 卫韬第三步踏出,直来直去又是一拳。 黑袍老者一声断喝,咬牙挺身而出。 交叠的双手于最后一刻上扬,挡住了从天而降的一拳。 咔嚓!!! 刹那间血肉横飞,臂骨尽碎。 巨力继续涌来,砸在老者胸前。 打得他猛地向后飞出,挂在墙上滑落下来。 犹如一滩烂泥堆在地面。 只剩下脑袋还能勉强动弹。 黑袍老者护体灵光破碎,用尽力气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缓步走来的卫韬,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绝望表情。 “我还没有真正发力,就倒下了一个。” “你们这么弱小,却又如此不讲道理的嚣张。” “就让人很不理解,究竟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你们这样扭曲的性格。” 卫韬轻轻甩掉指间沾染的血迹,面无表情抬头看了一眼。 “你,你不能杀我。” 陵光远下意识向后。 身后却是破碎不堪的石壁,连转头逃走都是没了退路。 他喃喃自语,“我是陵光家的人,我姐姐是陵光茗,你不能杀我。” “哦?” “打不过,就要叫家长么?” 卫韬点点头,“那我就不对你出手,暂且留下你的一条小命。” “也好在你姐姐过来之后,让你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她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话音未落,他毫无征兆消失原地。 一步便来到陵光远身前。 以狂躁暴烈的姿态,抡起拳头重重砸落下去。 陵光远呆立不动,意识一片恐怖的空白。 刚刚还说暂不出手,留他一条性命。 结果却是形势突变,让他几乎无法反应过来。 所以说,哪怕是已经占据了上风,几乎大局已定,此人竟然还要骗他放松警惕。 然后再以近乎偷袭的方式暴起出手,以此来取他的性命。 轰! 拳势滔滔,罡风呼啸。 陵光远恐惧大叫,身后飞出一只火焰环绕的大鸟,尖啼着迎了上来。 但就在下一刻。 黑鳞尖刺覆体的修蛇从一侧窜出,缠住火鸟将其拉到一旁。 紧接着,一只如金似玉,表面闪烁游走着赤红光芒的手臂从热浪中冲出,猛地卡住了陵光远的脖颈。 就在此时,忽然咔嚓一声脆响。 就从陵光远的胸口传出。 刹那间金红火焰暴起,剧烈热浪扑面而来。 将他的面孔都炙烤得有些变形。 虽然整个人都被熊熊火焰蒸腾,体表都泛起刺痛的感觉,却有一股狂喜蓦地涌上陵光远心头。 什么叫绝处逢生? 这就叫绝处逢生!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姐姐陵光茗为什么非要他将那个丑陋的佩饰戴在身上。 原来是给他留下的一张保命底牌。 金红流光护体覆身,挡住了卫韬发力的一握。 他微微皱眉,手指膨胀变大,尖锐利爪弹出,再次向内合拢。 竟然还是没能将手中的脖颈拗断。 而且还有炽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连他都感觉到了有些刺痛的灼烧。 “这种奇怪的火热感觉。” “还有陵光这个名字,似乎也大有深意。” “火官之府、赤帝之宫,荧惑火德、陵光神君。” “莫非这个家伙,还和南方朱雀有着部分联系?” “不过看他那头本命灵兽的火鸟,却完全没有南方朱雀应有的威能。” “最多有着和朱雀相似的火德之力,所以说它其实是拥有一丝朱雀血脉的东西?” 卫韬眉头紧皱,心中刹那间闪过数个念头。 但就在下一刻,所有想法尽数消失不见。 只留下莫名的暴躁与愤怒,充斥着他的心间。 “只是一层膜而已,竟然就这么难以捅破!?” 轰!!! 陡然黑暗涌动,死意降临。 笼罩住了两人周身。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交织碰撞,相互泯灭吞噬。 金红光芒一点点变得黯淡下去。 直至全部消散不见。 而在此之前,陵光远便已经在无尽恐惧中闭上了眼睛。 他催发护体灵光,消耗的也是自身的力量。 而当本命灵兽的力量消耗殆尽,他的生命自然而然也走到了尽头。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随手将已经断气的尸体丢到一旁。 他没有去管正在拼命长大嘴巴,一点点吞食火鸟尸体的修蛇。 也没有去管身后远处,师姐与几个御灵师的对峙。 他只是抬起头来,目光穿透再次落下的茫茫风雪,远远朝着能够看到的天际尽头望去。 眯成一道细缝的眼眸中,映照出一道奇幻美丽的飞火流星。 正在穿透黑暗夜幕,朝着这边急速赶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63章 火狱 一抹金红流光划破长空。 为冰冷夜幕增添了几分别样色彩。 它散发着巨大的热量,将茫茫大雪融化蒸发,就连空气都被炽烤得变幻扭曲。 因此所过之处大雾弥漫,水汽升腾。 望之梦幻朦胧,让人如置仙境之中。 金色虹光自天际尽头显现,径直没入连绵起伏的低矮山群。 最后落在一地狼藉的山谷中央。 金红光芒敛去,露出内里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 她莲步轻移,款款而行,很快来到遍布裂纹的崖壁近前。 身后留下一串纤细小巧的足印,每一个都在静静燃烧着淡金火光,在夜幕下熠熠生辉,经久不散。 “我的弟弟,死在了这里。” 她低头注视着已经冰冷的尸体,幽幽叹了口气。 悄无声息间,一个青衣青裙的女子出现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看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茗小姐还请节哀顺变。” 女子从石壁处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另外一处方向。 那里,同样横躺着几具尸体。 他们是三男一女,穿着打扮应该是御灵师无疑。 但仅仅根据一具死尸,却已经无法分辨确定,到底是哪一脉的御灵师。 只能大致看出来,他们都是被外力重击而死。 到底是多么巨大的外力,才让与本命灵兽相关的护体灵光都没能发挥作用,保住他们的性命。 陵光茗又是一声暗暗叹息。 “纶姨多虑了,我倒是没有太多哀伤的情绪,只是有些莫名的感慨。” 她闭上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就凭小远的性格,也就是身为陵光家的子弟,不然早就要出了大问题。 他一向不喜家中长辈的管教约束,这次非要吵着和我一起来到此地,或许也是应了自己的劫数,最终连性命都没能保住。” 中年女子问道,“茗小姐打算怎么办?” 陵光茗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淡淡开口说道,“在准备来此之前,和刚刚降临之后,我原以为这里就是一栋废弃破败的房子,只需要随随便便过来踹上一脚就好。” 说到此处,她垂下眼睛,露出一丝惆怅笑容,然后才又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随便踹上一脚,里面就跑出来一群人,不由分说就要挥起刀子和你拼命。” 纶姨沉默许久,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不管是武者,还是术士,里面的厉害人物都不是易于之辈。 尤其是那一队擅长近身搏杀的僧侣上师,更是相当的难缠,猝不及防之下,就连小恽都死在了他们手中。” “他们那些人应该还没有走远,更有可能是找地方藏了起来。” 陵光茗缓缓站直身体,朝着山谷外看去,“虽然一直不太喜欢小远,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是陵光家的血脉传人,就这样凄惨死在这里,无论如何也有些说不过去。” 远处一座山坡。 赤离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心中除了恐惧,就只剩下了无助。 好不容易才拉起来的队伍,还未开始真正计议如何对付玄鳌上人,便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更可怕的是,就连陵光远都变成了一具尸体。 虽然这货实力层次一般,但他可是陵光家的子弟。 光凭这份血脉,就已经将他和许多御灵师区别开来。 天然便有着高高在上的贵人身份。 可是,再高贵的血脉,也道,“回先生的话,因为当时距离较远,属下无法清晰感知到对方本命灵兽的威能。 如果只看那道虹光所引发的动静,属下大致可以推测,陵光远的姐姐应该在玄阶之上,已经达到了地阶的境界。” 卫韬若有所思,安静倾听。 眼前再次浮现出金虹横空的景象。 更进一步去想,他甚至有些明白了刚刚与陵光远见面时,对方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表现。 南方朱雀,荧惑火德。 东方苍龙,其色属青,为甲乙木。 北宫玄武,为壬癸水,非铅非锡,非众石类。 从最为朴素的阴阳五行来分析,木能生火,水能克火,水又生木。 所以火德血脉见到师姐会被吸引,却又对他感觉到本能的防备与厌恶。 卫韬深吸一口冰冷湿寒的空气,又一次陷入思索之中。 那么,他现在承载玄武真意,却又修行了能够喷火的逐日术式,又算怎么回事? 还有,他和师姐越走越近,是不是也应了水木之间的联系。 但青麟山下的地气源头,以及潜龙在渊的真意,却又对他饱含敌意,这里面又隐藏着怎样的原因。 卫韬越想越觉得复杂。 就像是一团乱麻,无论如何都难以理个清楚分明。 终于,卫韬灵光一闪。 陡然拨云见雾,日清月明。 为自己找到了绝佳的开解理由。 “信则满天神佛,不信都是封建糟粕。” “想太多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我只需要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更不善者就打死,就能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天色即将黎明。 一行人便在此时停了下来。 寻了能避风雪的隐蔽之处休息。 苜枝族的武者聚在一起,默默就着酒水吞咽干粮。 青女对着被裹成粽子的烈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倪灀和苜璃小声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时便会齐齐露出笑容。 卫韬没有呆在山洞,一个人来到外面的风雪深处。 他抬头仰望着昏暗天空,心情在此刻变得安然宁静。 取出喜母神像,卫韬再次将精神投入进去。 神意悄然涌动,神像仿佛活了过来。 十只手臂开始结成不同法印,在他面前展开一片朦朦胧胧的虚空通道。 卫韬轻车熟路,在黑暗中灵动穿行。 没用太长时间,便来到了那片白色光芒近旁。 盘丝大门矗立不动,阻挡他继续向前而行。 他在仔细观察,寻找到进入的方法。 这些时日以来,他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失败,已经有些烦躁难耐。 甚至生出了暴力拆解的念头。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卫韬终究是平静了下来,按照当初参悟洗月图录的模式,开始以最笨的法子尝试将这张蛛网进行复现。 卫韬手持神像,默立风雪不动。 仿佛同样变成了一尊人形雕塑。 却又有丝丝缕缕的猩红诡丝,循着蛛网内的气机流动,在虚空中纠缠绞绕,慢慢编织。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仿佛紧闭的门扉被轻轻推开。 卫韬便在此时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环绕周身的诡丝悄然散去。 他收好喜母神像,眸子里闪过一丝喜意。 在见过不知多少次成功的母亲后,此时此刻,他终于看到了一丝成功到来的曙光。 虽然距离打开盘丝门,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要走。 但只要步入正轨,进入了正确的通道,剩下来的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带着这份欣喜,他当即开始了下一阶段的修炼提升。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化虚空。 从那个女御灵师身上,他找到了一块毫不起眼的玉佩,竟然能够被状态栏吞噬吸收。 由此增添了六枚金币,加上之前留存的两枚,达到了八枚的总量。 他一个个功法界面看过去,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逐日上面。 名称:术式逐日。 进度:百分之四百五十。 状态:破限三十五段。 描述:炽热灼烧,红炎重明,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法出现变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逐日术式修行进度。” “是。” 状态栏倏然模糊,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紧接着神秘气息注入身体,变化从最细微的层面开启。 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 一直到第五枚金币投注进去,才最终停了下来。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指尖燃起一朵橙色火苗,和之前的赤红之色,有了明显的区别。 纵然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也保持着刚刚出现的形态,一直都在静静燃烧。 他等待片刻,屈指轻轻一弹。 那朵火苗脱离指尖,冉冉升起。 直至十几个呼吸过后,才悄然消隐不见。 状态栏内,关于逐日的描述有了新的变化。 名称:术式逐日。 进度:百分之五百。 状态:破限四十段。 描述:炽热灼烧,橙炎重明,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法出现变化提升, 卫韬微微皱眉,目光落在橙火重明四个字上面,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上一次提升,达到破限三十段的时候,关于逐日的描述是红炎重明。 现在来到了破限四十段,就变成了橙炎重明。 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推测,当再进一步达到破限五十段的时候,出现的将会是黄炎重明? 术式名为逐日,难道真的和大日之光有所关系? 卫韬不由得回想起已经久远的前世,在课堂上学习过的自然知识。 太阳光穿三棱镜,赤橙黄绿青蓝紫。 所以说,他这样一步步走下去,有可能会将七色光全部修行上一遍? 悄无声息间,第二朵橙色火苗出现指尖。 他仔细观察,感知着内里蕴含的炽烈灼热。 就连极北冰原的严寒,都无法掩盖住越来越强烈的温暖。 “都是些不识货的东西,竟敢大言不惭逐日上限太低,哪怕修行到圆满境界也不过如此。 至少在我看来,它的上限就很高,只要凭借自身努力一直提升下去,比所谓的青灵流火还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只是达到了橙火重明的阶段而已,便能这种程度的炽热灼烧,甚至连天象都要为之改变,简直出乎了我的预料。” “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将逐日提升到紫炎重明的层次,又会带来怎样的炽热威力。” 卫韬将目光从那朵橙色火苗移开,抬头看向不知何时消失的风雪,以及莫名有些变红的云层,一时间忽然有些怔怔出神。 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 不是好像,确实是有些不对。 这似乎不是逐日能够带来的变化。 卫韬微微皱眉,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古怪感觉。 下一刻,他猛地低头。 难以用语言描述奇异的律动,似乎正在从脚下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股侵袭的热流,自下而上不断涌动。 双脚似乎站在了沸腾的开水中。 而且温度还在不断向上攀升。 仿佛要从开水变成铁水,将他整个人都融化烧焦。 与不久前寒风凛冽,冰雪飘飞的天气,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轰! 就在此时,更加剧烈的变化骤然降临。 原本的山石地面已然不见,他似乎来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狱之中。 漫天飞舞的雪花变成了黑红灰烬,到处都充斥着仿佛硫磺燃烧的焦糊味道。 卫韬面无表情环视四周,心中忽然升起些许明悟。 “这种感觉,倒是和方士出手时有几分相似。” “所以说,最大的可能便是陵光远的姐姐找上门来,我已经落入到她制造的窠臼之中。” “只是昨夜远观那道金虹,并没有太大的压迫感存在,结果她竟然如此厉害,能够达到和方士一样的高度层次?” “按照青女提供的信息,方士梵羽即将超越化神,晋入洞玄境界之中,一旦成功便有着洞玄内景的说法,所谓内景不灭,身躯不死;化神犹存,真灵不陨。 所以说修行到深处之后,御灵师和术士还能殊途同归,走上同一条道路?” “不对,这里的环境缺少了方士银色空间所有的神韵,也没有那种浑圆一体,外物不存的意境,更像是借助外力才做到了现在的程度。 如此看来,陵光家的这位姐姐,和化神之上的方士还有着肉眼可见的差距。” 卫韬深吸一口,又缓缓呼出。 体表隐现云纹黑鳞,又有橙色流光在皮肤之下游转,暂时抵挡住了种种灼热的侵蚀。 他凝神静气,收敛一切思绪。 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留存。 那就是,找到她,打死她。 不然就难解被毫无征兆拖入火海的郁气,念头也会变得不再通达。 纶姨隐于一块突出山石后方,沉默注视着悄然消失不见的两人,感知着风中依旧残留的一丝热意,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 “小姐竟然不惜代价,一上来便使出杀招。” “那个看上去也没什么出奇的年轻人,竟然值得她用如此谨慎的态度对待,这里面定然有我无法探知到的秘密存在。 或许是我的实力层次不足,所站的高度不够,所以才无法像小姐那般窥一叶而知秋。” “那里还有几个人,不管他们和远少爷的死有没有关系,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也只好将他们全部杀死,也算是为少爷在下面弄出几个玩伴。” 她幽幽叹息,慢慢朝着远处的山洞走去。 在身后留下一行极浅的脚印。 忽然,纶姨毫无征兆停下脚步。 然后缓缓转身,朝着一侧的高处看去。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清幽美丽的女子。 她低头俯瞰,两人目光穿透风雪,虚空对碰一处。 “倒是个漂亮得很的女娃,连我看了都满心欢喜。” 纶姨又是一声叹息,“可惜今天就要死在此地。” “我的师弟呢,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倪灀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一闪而逝的森寒杀机。 “小姑娘说的是那个年轻人吗?” 纶姨向身后指了一下,“落在了茗小姐的火狱之中,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变成一具尸体。” “师弟说的不错,你们与兽相交,心灵扭曲,非是善类。” 倪灀只是悠悠一笑,顿时如百花齐放,将阴沉昏暗的风雪都为之映亮。 “不过想要取走我师弟的性命,我看你家小姐就是在做梦,只会将她自己陷进去,至于最后能不能留下一具尸体,还要看师弟是何心情,下手的轻重。” 纶姨没有再说话。 在她看来,这就是无谓的争执。 只要最后是自己活着,对方全都死了,现在让她几句又有何妨。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种心神不宁的悸动感觉,而且一直都找不到原因所在。 难道是面前这个小姑娘,给她带来的压迫? 纶姨想到此处,却是暗暗摇了摇头。 对方气机内敛如顽石,又仿佛与周围风雪完全融为了一体,根本没有向外散逸出什么气势压迫。 那么,这种让人不安的诡异感觉,又是从哪里传递过来? 忽然,她心中一跳,如芒在背。 然后循着这种感觉转身,便看到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子,以及一个裹得更加密不透风,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的神秘人。 青女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倪小姐身份尊贵,对付这种人怎敢劳烦小姐亲自动手。 不若将此人交给属下,也能收集到更加详细的信息,将大人所做的实验向更深层做一步推进。” 倪灀眼中波光闪动,面上露出一丝浅淡笑容,“既然青姐姐静极思动,那我就在一旁帮你压阵。” 青女再行一礼,伸手拈住露在最外面的一根蛛丝,然后轻轻向后一拉。 哗啦一声轻响。 纶姨瞳孔不由得一缩。 她和数十上百双眼睛对视。 看着令人心烦意乱的密集竖瞳。 终于在此时找到了那种诡异感觉的源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64章 灵羽 群山不在,风雪不存。 入目所及之处,尽皆一片金红。 温度还在急剧上升,带来炽热灼烧的感受。 上方是赤色积云。 脚下又有岩浆奔流涌动。 口鼻间充斥着硫磺燃烧的味道。 卫韬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 任由自己被火海一点点淹没。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忍受痛苦,拼死硬扛的准备。 结果当一切变化最终到来时,却发现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对。 让卫韬难以理解的诡异情况出现了。 当漫天冰雪消失,金赤火狱形成的那一刻。 他不仅没有感到被灼烧的痛苦,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触。 沉重的压力,以及火热的灼烧虽然存在,并且真实不虚,但却没有那种危及生命的紧迫。 好像这些岩浆就是假的一样,根本就没有对他造成致命的危害和影响。 他在火雨岩浆中舒展身躯。 然后缓缓向前,直至整个人都浸泡进去。 被岩浆完全淹没了身体。 不知不觉间,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突出,整个人抑制不住变大膨胀,很快来到超过十米的高度。 修蛇长尾蜿蜒游转,鬼车羽翼缓缓扇动,每一次都带起大团涟漪,朝着四面八方涌动。 熊熊火海深处。 一根晶莹剔透,散发着朦胧梦幻光彩的鲜红翎羽,就在虚空之中静静悬浮。 而在翎羽后方,陵光茗窈窕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周身闪烁着金红光芒,将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加娇嫩无暇,仿佛仙女临凡。 陵光茗眸子里燃起金红火焰,目光透过赤色岩浆的遮挡,寻找到被火海笼罩的狰狞庞然身躯,心中刹那间转过了不知多少念头。 “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也是一个御灵师。” “所以说,这就是他的本命灵兽。” “有一说一,我也算是见多识广,博闻强记,却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家伙。” “咦,似乎有些不对。” 她再看一眼,不由得微微蹙眉。 目光先是落在修蛇长尾上面,再看看云纹黑鳞覆体的头颅,一时间甚至有些搞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这只灵兽的正经大头。 哪一个又是它的小头。 “黑鳞、蛇尾、橙炎、还有羽翼,各种不同的特征相互融合在一起,莫非它就是个杂交出来的东西?” “所以说,此人就是个比魔灵师还要可怕的,视一切规则如无物的疯子。” “术式,逐日。” 岩浆之下,卫韬施展唯一修行的术式。 云纹黑鳞缝隙间,淡淡橙色光芒泛起,在被岩浆浸泡后显得愈发透亮通明,与火狱融为一体,仿若不分彼此。 温度还在缓缓升高,却依旧没有达到让他无法忍受的程度。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在用热水泡澡。 虽然稍微有些烫,但想要将他烧伤烤熟,还有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要走。 甚至还有些难以明言的舒服。 就像是所里很会的技师,在温柔地帮他按摩,洗去长途跋涉加接连战斗后的疲惫。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眯起眼睛,在岩浆深处起起伏伏,心中有个疑惑一直未解。 他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将逐日修行到了橙炎渐生的层次,按道理也不应该会如此轻松写意,浑然不惧火狱岩浆的侵袭。 除此之外,他在状态栏内找了一整圈,也没有发现还有哪部功法能够像逐日一样,拥有让自身不惧火焰灼烧的能力。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造成了这种令人不解的情况出现? 忽然,卫韬眼角余光瞥见了修蛇。 它在前后左右不停乱动,看起来似乎更加享受这里的氛围。 不仅没有一点儿不适,仿佛还深入沉浸,乐在其中, “我明白了,岩浆或许是真的,不过里面充斥着一丝灵性。”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灵性的存在,它对我来说就不再具备真正致命的危险。” “因为在昨夜,修蛇刚刚整个吞掉了陵光远的本命灵兽,并且已经将其完全消化吸收,而且在诸法归因、汇于己身的作用下,这一点灵性也就变成了我自己的东西。” “既然如此……” 一念及此,卫韬当即起了别的心思。 皇极法印、混元归一。 他开始尝试吸收岩浆火雨中蕴含的力量,然后同样转化为属于自己的东西。 片刻后,卫韬猛地睁开眼睛,挥手在岩浆内划出一道道圆弧。 “这东西,接触起来就是真实的岩浆,而且是充满灵性的岩浆,让我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更重要的是,它看起来好像有些美味,似乎是能吃的样子。” “所以说,我似乎可以尝试一下。” 滴答…… 一大坨口水从嘴角淌出,迅速融入到火海之中蒸发消失。 卫韬刚刚将嘴巴张开一道缝隙,却又猛地将其紧紧闭合。 他还是有些拿不准,主要是迈不过心里面那道槛。 不知道在尝试之后,会不会将身体烧坏。 犹豫迟疑片刻后。 卫韬终于按捺不住心中越来越强的冲动,再次缓缓咧开了嘴巴。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会生出喝上一点岩浆的恐怖想法。”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生出了如此有违常理的古怪念头。”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说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还是要亲口品尝一下,然后根据结果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又是一团口水从嘴角淌落。 他喉咙涌动,心中涌起剧烈冲动。 “以我现在的身体强度,如果只是稍微来上一点的话,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只是小小的尝一口而已,又不是要直接吃饱,只要察觉到不对,就马上立刻当即停下!” “真要是出现了问题,那也是修蛇那条尾巴的问题,绝对不会影响到全身。” 悄无声息间,修蛇长尾没入岩浆深处。 血盆大口打开一道缝隙,向内吸了一点岩浆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卫韬缓缓瞪大了眼睛,面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惊讶表情。 “这种味道……” “还有让人浑身发麻,以及尾巴发硬的奇怪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寒风凛冽、冰雪交加的冬天,早上起来喝了加料的胡辣汤一样。”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有些不太相信般,修蛇再次咧开嘴巴。 咕咚又喝了一口。 而且是毫无控制的一大口。 卫韬仔细感知探查着身体状况,片刻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那种令人回味无穷的炸裂味道。 咕咚! 咕咚咕咚! 沉闷的响声不停响起。 陵光茗眉头紧皱,目不转瞬盯着被火狱淹没笼罩的狰狞身躯,目光中尽是惊讶的神色。 甚至还带着少许的迷茫。 在并不算长的时间内,她的心境接连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从最开始的淡然,到后面的疑惑,再到现在的惊讶迷茫。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御灵师,所召唤出的本命灵兽为什么会不惧火狱的侵蚀。 不仅没有被燃烧化作焦炭,而且还能在火狱岩浆之中活得很好。 更重要的是,自从这头缝合杂交般的灵兽出现后,她便一直没有找到他藏到了哪里,仿佛在被岩浆淹没后便化为灰烬,再也不见踪影。 而之后种种奇怪的发展变化,更是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一连串的念头在陵光茗心中闪过。 她再看一眼火狱深处,双眸内亮起金红光芒,盯着那头不知死活的灵兽,忽然间觉得有些莫名头痛。 毕竟这些岩浆并不是真正的岩浆,而是由那根传说中的圣鸟翎羽所化的灼热之力。 虽然经过了漫长时光的流逝,它所能展现出来的威能已经不足当初百一,但最主要的还在于其中隐含的一丝灵性,对于其他的灵兽绝对是碾压的层次。 这是境界上的压制,也是生命高度上的压制。 就算是敌人的实力高出她一个层次,也会因为抵挡不住朱雀灵性而败亡。 这才是她在自身力量之外,所隐藏的一张最强底牌。 但是,那头灵兽体内,竟然也有着一丝南方朱雀的灵性存在。 相当于她一上来就掀开底牌,结果对方竟然根本无所畏惧。 或者换一种更加准确的说法,那便是对方召出的灵兽,似乎也和南方朱雀有着亲戚关系。 这就很难办了。 找不到那个御灵师,灵兽又不惧火狱的朱雀之力,一时间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陵光茗屏息凝神,细细感知。 片刻后,不得不得出一个让她倍感无奈的结论。 下面那头丑陋缝合灵兽的情况似乎很好。 不是小好。 而是大好。 含有一丝朱雀之力的火狱之炎,根本就没有对其造成任何困扰。 相反,它似乎还如鱼得水。 异常欢快地在岩浆中游来游去。 并且在一刻不停的埋头大吃。 而且是上下两头通吃。 陵光茗张了张嘴,很想问上一句。 这么危险恐怖的东西,连她都需要依靠这根灵羽来庇护自己肉身的岩浆,它真的能吃!? 而且看那头灵兽的样子,就像是多少年没吃过饭一样,无论填进去多少岩浆都不见肚皮有太多鼓起。 忽然,一个念头涌上陵光茗心头。 如果…… 如果说,那个御灵师已经死了呢? 那么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就只是一头无主的灵兽而已。 虽然在她的认知之中,御灵师和本命灵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御灵师死掉的话,其本命灵兽也会受到巨大打击。 绝大部分灵兽都会随之而亡。 即便因为灵兽本身的强大没有死掉,那也会遭到重创,不复之前的高度层次,至少在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 但是,此时的情况却有些不太正常。 那么,是不是就能从侧面说明,那个御灵师其实就是个垃圾,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逆天的运气,才让他拥有了这样一头逆天的灵兽,甚至还缝合了一丝朱雀血脉进去。 “如果说,我能将它变成自己的灵兽,就算不是本命灵兽,对于自身实力也会有着极大的增强。 若是它的潜力真的很大,我甚至可以不惜风险和代价,通过家族灵池考验,修习分神之法将真灵一分为二,将它也变成自身的本命灵兽。” 陵光茗一念至此,眼神表情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此时此刻,她再看那头在岩浆深处若隐若现的狰狞躯体,目光落在云纹黑鳞、尖锐骨刺上面,便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厌恶与嫌弃,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心的与欢喜。 “抛弃了成见之后才发现,这头灵兽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看。” “熠熠生辉的鳞甲,寒光闪烁的尖刺,还有羽翼和蛇尾,无一处不在流露着别样的美感。” “它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所以说,它就是我的,谁也无法将它抢走,它必定只能是我的!” 唰! 毫无征兆的,火狱岩浆向着两侧分开。 将内里的卫韬完全显露出来。 他有些茫然地环视四周。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还有些无法接受。 忽然,一缕令他为之疯狂的气息显化虚空。 卫韬猛地抬头,便看到了一根晶莹剔透,透射出梦幻光芒的红色翎羽。 它在高处悬浮不动,透射出炽烈灼热的光芒。 将周边一切都荡漾出圈圈涟漪。 甚至让他完全忽略了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轰! 鬼车羽翼剧烈扇动,修蛇长尾啪啪作响,表露出他此时此刻的激动心情。 “这是个好东西。” “看到它,甚至让我想到了玄武齐道主体内的龟蛇残体。” “可惜老齐于我有恩,不管怎么说我都难以对他老人家动了杀心,所以就算那块龟蛇残体就算再吸引人,我也不能做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 “但是,这根鸟毛就不一样了。” “它孤零零的悬浮空中,一看就没有主人,所谓先见先得,它必须就是我的!” 他眯起猩红眼眸,死死盯着那根翎羽,除此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忽然,一道清冷女子声音悄然响起。 传入卫韬耳中。 还有若有似无的精神波动,与这道声音同时出现,似要透过精神映入真灵。 “以吾之灵,容汝之身……” 陵光茗口中念念有词,双眼亮若星辰,精气神意融为一体,真灵之力向上攀升。 陡然一声愤怒咆哮爆开。 陡然狂风骤起,雷声隆隆。 将她的御灵之法猛地打断。 “聒噪!” “哪里来的蟊贼,竟敢偷窃我的鸟毛!” “皇极经世,混元归一。” “我打死你!” 轰! 卫韬双腿弯曲,再猛然发力。 整个人炮弹般呼啸而起,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半空之中。 陵光茗猛地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内里映照出一只狰狞利爪,完全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滚过。 陡然火光爆闪,金红光芒炸开。 卫韬与一只拖曳着熊熊火焰的灵禽剧烈对撞,又各自朝着一侧退开。 轰! 毫无征兆的,火狱之光破碎,金红颜色不存。 陵光茗咽下一口翻涌的鲜血,眼前阵阵发黑,表情还有些止不住的迷惘。 但就在下一刻,当她终于看清楚了当前的情况,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头怪物。 它被爆燃的金红火焰笼罩。 黑鳞骨刺都开始脱离断裂,整个身躯仿佛蜡烛般正在融化变形,仿佛不久后就要来到生命的尽头。 “这东西到底在做什么?” “不,不对,火狱为什么不见了?” “我的神兽翎羽呢,又去到了哪里?” 陵光茗定睛再看,陡然激灵灵一个寒颤。 她死死盯着那头“灵兽”。 看着其迅速收敛缩小,变回普通人的模样。 又有黑白双丝交缠绞绕,编成一件贴身合体的长袍。 所以说,从头到尾都没有御灵师,也没有所谓的缝合灵兽。 他就是灵兽,灵兽就是他! 一头披着人皮的可怕灵兽。 或者是能够变成灵兽的怪人。 但此时此刻,这些都不是重点。 真正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他手中捏住的那根晶莹翎羽。 失去了她的掌握,翎羽正在渐渐失控。 但是,哪怕大半手掌都化作焦炭,他也没有放手。 而是强忍着恐怖的灼烧,想要将翎羽一点点刺入掌心。 “你,你竟然……” “你真的是疯了!” “想死也不要拉上我。” 这是陵光茗此时唯一的想法。 她眉头紧皱,下意识向后退开。 刚刚撤出十数丈距离,陡然一声巨响爆开。 刹那间火光升腾,碎石呼啸四散。 荡起的烟尘将大片区域完全笼罩。 直到十数个呼吸过后。 寒风才将飞扬的尘土渐渐吹散。 露出下面一个巨大的深坑。 她此时所在的位置,正好站在大坑边缘,缓缓低头向下俯瞰。 “简直是无知无畏,就敢将灵羽直接刺入自己的身体。” “哪怕你真的就是一头灵兽,也难以抵挡住灵羽所带来的可怕杀伤力。” “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变成了满地的残渣,就算是拼也拼不回来一具全尸。” 陵光茗低低叹了口气,仔细感知灵羽的位置。 片刻后,她心中蓦地一动。 “不对,我怎么失去了对灵羽的感知?” “难道是被碎石泥沙埋得太深的原因?” 接连试了几次后,她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如果失去了家族的这件秘宝,即便是以她的身份,也免不了要受到可怕的责罚。 或许连陵光的身份都无法保住。 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到脚下在轻微律动。 还有仿若实质的黑暗,如水般从坑底向外流淌。 震动越来越频繁,幅度也越来越大。 甚至将坑底撕裂出蛛网般的漆黑裂隙。 她猛地眯起眼睛,透过最宽的那道裂隙,隐隐看到了两团猩红的光芒。 在坑底深处若隐若现,若明若暗。 “这是……” 还没等她弄明白那那底是什么东西,方圆十数丈的地面陡然塌陷,连带着上方所有的一切开始向下急速坠落。 高挑有致的身躯腾空而起,却被密集涌出的蛛丝紧紧缠住,一时间竟然无法完全挣脱。 下一刻,她终于看清了那两团猩红光芒到底是什么。 它们是一对睁开的眼眸。 而在更下方,还有一尊破败不堪的狰狞身躯正在立起,一举一动都引发了岩石土层的剧烈震荡。 “他竟然还没死。” 陵光茗眼神中满是震惊。 更让她惊讶的,不在于他的遍体焦黑,也不在于其胸腹间的一道巨大伤口,甚至能够看到内里蠕动的脏器。 而在于他的右臂,几乎变成焦炭的掌心内部,所隐隐散发出来的莫名熟悉感觉。 “我的灵羽,真的被他镶嵌在了掌心。” “他受了重伤,我不计代价爆发,还能够击败它!” 她的心中陡然升起浓烈杀机,猛地挣脱蛛网的束缚,连同本命灵兽一起,闪电般朝着还在不断破碎的深坑冲去。 一声尖锐啼鸣。 又是一道惊雷,在极北冰原轰然炸响。 紧接着隆隆雷声连成一片。 还有团团爆起的火光,将上方天空都尽皆映亮。 直至一条狰狞蛇尾刺穿灵禽。 然后不惜以喜母口器大半碎裂为代价,又穿透了陵光茗的护体灵光,将她紧紧缠绕着拉回地面,所以一切动荡才渐渐平息下来。 修蛇体表断裂的骨刺,破碎的黑鳞摩擦,撕碎了她的衣衫,将白皙娇嫩的肌肤划出道道血痕。 卫韬慢慢上前,身上不断向下掉落烧焦的碎片。 他平静注视着那张惨淡的面孔,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主要是你不懂我。” 卫韬说得不清不楚,她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陵光茗叹了口气,“我刚开始时确实不懂你,后来有些懂了,却也有些晚了。” “如果一开始我没有以灵羽召出血狱,想着用最快速度将你杀死,而是将秘宝加诸自身,付出一些代价暂时提升我和本命灵兽的力量层次,或许还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想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那样的话,你肯定会死得很惨,但也有可能将我一并拉入黄泉。” 陵光茗道,“能拉着你一起死,我就很满足了。” 卫韬沉默片刻,“不过,只要你好好配合,也许就不会死。” “看在你有着朱雀血脉传承的尊贵身份上,这是我为数不多的释放善意。” “陵光小姐最好能认真考虑一下,这是你唯一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朱雀血脉,尊贵身份?” 陵光茗忽然笑了起来,浑然不顾七窍中鲜血狂涌。 她还在笑着,瞳孔却一点点收缩,“陵光家不需要失败者,圣兽血脉也不容玷污,你打算让我投降做你的奴仆,就是在痴心妄想!” 轰! 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她的体内显现,顷刻之间竟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恩!? 卫韬心中猛地一跳。 咔嚓! 修蛇长尾猛地一甩。 闪电般将她掷入一道漆黑裂隙深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重重顿足踏地。 大片土石落下,裂隙塌陷合拢。 将她修长高挑的身体深深埋葬。 但就在下一刻,还未完全填平的地面剧烈动荡,毫无征兆又向上鼓起一个大包。 轰! 不知道多少年来,极北冰原出现了极其罕见的火山爆发。 一道金红火流冲破地面直入空中。 随后化作漫天飞舞的火雨,在水雾蒸腾中坠落山间。 “金树银花,星落如雨。” “可惜现在是白天,如果恰逢夜晚,当会出现更加美丽的景象。” 卫韬呼出一口黑灰,转头看着不远处的遍地焦黑,心中忽然多出几分感慨情绪。 陵光家的姑娘,确实是好大的火气。 倒是有些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在她自爆而亡的同时,她那头本命灵禽,也随之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光。 那么大的肉量,而且富含营养,如果能吃掉的话肯定会加速伤口的生长。 真的是有些可惜了。 卫韬暗暗感慨叹息,近观火雨坠落,感受着正在消散的丝丝火热,似乎还和他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共鸣。 右手掌心一阵灼热刺痛。 他眼前毫无征兆一花,意识之中现出一幕光怪陆离的场景。 卫韬感觉自己似乎在飞,在黑暗虚空中急速穿行,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金红火光。 他不知疲倦,一直向前。 仿佛在极遥远的黑暗深处,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时光飞逝,不知道多久过去。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卫韬猛地停了下来,抬头仰望着前方不可直视的一片空间。 感知着从中散发出的浓重死意,仿佛要将一切都埋葬在内。 “朱雀也死了。” “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在准备进入玄冰海之前,或者说是在更大的变故来临前,想要借助一下这根灵羽的力量而已。” 他低声自语,忽然便从这种有如梦境的状态中脱出。 下一刻,卫韬遵循着莫名的感应,缓缓抬起头来,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他将目光聚在北方天际,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十数道流光,出现在了阴沉晦暗的天地之间。 “这又是什么妖魔鬼怪,术士还是御灵师,亦或是其他东西,又来到了极北冰原之地。” “恩!?” 忽然,他猛地眯起眼睛。 刹那间收缩的瞳孔正中,看到那些流光毫无征兆全部消失不见。 尽数被一团淡淡银辉吞没进去,自此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 银辉似月光,如流水,乍然显化,又倏忽消失。 给他带来熟悉而又神秘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乎是梵羽方士。” “她是一道分神到来,还是本尊降临此间?” 章节目录 第365章 玄龟 极北冰原的夜,一向来得很早。 在南方还只是下午时分,这里便已经天色渐晚,黑暗降临。 寒风卷动云层,将夜幕变得更加深沉。 一处雪堆忽然有了动静。 从里面钻出一个人。 雲鹤从藏身的雪堆钻出,警惕环视周围环境。 许久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抖落身上沾染的白雪,开始继续向北而行。 其他同伴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还要继续面对接下来的未知危险。 而且增援还需要等待一段时日,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暂且不说确立道标,引导后续的降临,他都不敢说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 不知不觉间,雲鹤又回想起那道犹如轻纱,仿若流水的淡淡银辉。 它看上去是如此美丽,内里却隐含着无比森寒的恐怖杀机。 也正是因为他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远超常人,才会在银辉横空的前一刻如芒在背,不管刚刚降临后的虚弱疲惫,便不惜代价疯狂逃离。 如此才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不像其他反应稍微迟缓的同伴,直接便在银辉照耀下消失不见,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悲惨结局。 雲鹤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降临时到底是遇到了天灾,还是有其他修行者出手,就是为了针对他们这种外域来客。 如果是天象灾劫的话,还能说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并不常见的小概率事件。 但是,如果那道银色光辉属于人为,那问题顿时就变得严重许多。 意味着上面出现了巨大误判。 本以为这里就是个死气沉沉,即将步入寂灭的末法之地,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他们奉命降临过来后,只需要去寻觅那些若有似无的气息源头,找到被埋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超凡之物,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但是,若是因为误判,让他们蒙头闭眼撞入了其他修行者的天地,岂不是可能要引起一场血腥惨烈的大战? 雲鹤又叹了口气,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莫名古怪的念头。 如果说,这是个被伪装出来的末法之地呢? 吸引他们这样的修行者进入其中,然后横遭惨死。 生命之花浓烈绽放,再在了下去。 “这就是他们的气血武道,我拿来修习了并不算长的时间,效果却是相当不错。 或许因为他们这些武者搬运的是自身气血,而我搬运的是交织混合的妖魔之血,才能在短时间内步步破境提升,直至天人化生,交感梵天灵意,成就和他们都不一样的北荒上师。” 她说到此处停顿片刻,表情再次变得好奇,“对于你刚刚表现出的力量,我也很有兴趣。” “所以说我也想学,需要你来教我。” 雲鹤拭去唇边血迹,低头深施一礼,“在下所学的,是五行术法中的木属功法,您对此有兴趣,是本门的莫大荣耀。” 梵羽微微颌首,一边倾听雲鹤对于基础五行之法修行的介绍,一边继续搬运气血,催发真劲,甚至还有些默默出神。 她自忖一路行来,修途可谓困难艰辛。 灵者、通窍、筑基、凝丹。 这是术士的修为境界划分。 每一个层次,都有着相对应的特点与能力。 而当映入真灵的根本术式凝真圆满之后,便可以尝试碎丹化神,晋入到有别于之前的更高层次。 一旦成功突破界限,便可以称得上是超凡脱俗,一步踏入方士的行列。 真真正正站在了云端之上,可以低头俯瞰众生。 但对于方士而言,化神境界并非终点。 而是一个更加艰难的全新开端。 苦海无边,长生难求。 至于超脱自在,更是几乎所有方士的心念所系。 所以在即便成就化神方士,他们仍然孜孜以求,不愿停下继续向前的脚步。 而在化神之上,又有着洞玄内景不灭,方士身躯不死;真灵神魂不陨的说法。 虽然最后似乎依旧难以逃出成住坏空、生死轮回,但有着内景的加持,便会在化神境界之上平添数百,甚至是上千寿元,因此化神之上的洞玄,在整个方术之士中亦被称之为人仙。 “方士难成,人仙更是难寻。” “吾苦苦求索,却始终无法将另外半边身体踏入洞玄之中。” 梵羽亦步亦趋,跟随雲鹤结成法印,手握五行天特产的灵石,却始终无法像他那般御使五行之术。 接连数次尝试后,她不由得一声幽幽叹息。 “如若不然,吾也不会亲身涉险来到此地,寻觅更进一步的机缘。” 忽然,北方天际亮起一道金色霞光。 又有一道神意横空,径直没入玄冰海中。 女方士便在此时松开印诀,眼神闪动若有所思。 ……………… …………………… 啪! 啪啪啪! 一只只眼睛炸开,溅起大蓬猩红血水。 只是短短刹那时间,跟随陵光茗前来的纶姨便已经遍体鳞伤。 她艰难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软倒下去。 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浑身都是眼睛的身体,心中已经没有了恶寒和恐惧,有的只是临死前的疯狂。 “等小姐处理完了那个家伙。” “你们,你们都要死!” “一个都跑不掉,全部要被灼烧炽烤,在无尽煎熬中化为灰烬!” 她凄厉嘶嚎,忍受着体内剧烈的麻痒,低头看向鲜血淋漓的手臂。 原本还算光滑紧致的皮肤早已经不见,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还有一只只竖瞳,就在血肉之中不停眨动,望之不禁令人头皮发麻。 刺啦! 她将大块血肉撕扯下来,直至露出内里惨白的骨骼。 但即便如此,却又看到一排排仅有指节大小的竖瞳,在臂骨表面同时张开,又齐齐眨动。 “你们都要死!” 纶姨又是一声尖叫,却被远处陡然炸开的一道惊雷盖过了声音。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目光中映照出自家小姐的身影,正在驱使本命灵兽,与一头狰狞恐怖的妖魔展开殊死搏斗。 片刻后,又是一声巨大轰鸣。 冰原深处仿佛火山爆发,一道金红火柱直入云霄。 “小姐她,竟然用处了玉石俱焚,与敌偕亡的最后杀招。” “茗小姐已然不在,我又岂能一人独活。” 纶姨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七窍中忽然涌出丝丝缕缕的火焰,刹那间便将整个人完全笼罩。 一阵寒风拂过,片片灰烬飘向远方。 在她所站的位置,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焦黑痕迹。 “原本还想着将她生擒下来,也算是为大人的实验多出了一个可供研究的素材。” 青女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忠心耿耿,没有任何犹豫便自我了断。” 倪灀沉默等待许久,忽然微微皱起双眉。 “青姐姐在这里收拾一下残局,我去看一看师弟。” 留下一句话,她身形连闪,已然消失在山谷之中。 不久后,倪灀来到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 她放缓速度,一步步朝着那团熊熊燃烧的金红火焰靠近过去。 不时还有犹如实质的黑暗涌动,与火焰交织纠缠,爆发出刺耳的尖啸鸣响。 倪灀在火焰边缘停下脚步。 如玉面庞被火光照耀,仿佛映上了一层绚丽霞光。 倪灀目光平和,落在金红黑暗深处的那道狰狞身躯上面。 和之前比起来,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除了血光缭绕的翅膀外,又多出了一对其色金红,火焰升腾的羽翼。 还有,与修蛇长尾并排,还有一条被淡淡雾气笼罩的蛇尾若隐若现,蜿蜒游转。 黑鳞骨刺,双翅双尾。 虽然现在并非是超过十米的高度,但看上去却也狰狞可怖,非是人身。 “师弟现在很难受吗?”她轻声问道。 “师姐。” 下一刻,一道干涩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卫韬闭着眼睛,低低叹了口气,“我承受住了灵羽入体带来的变化,却没想到玄武真意与朱雀翎羽之间冲突竟然如此强烈。 后续所引起的种种异动,甚至快要打破了诸法归因的平衡,到了连我都难以忍受的程度。” 倪灀柔声说道,“我就在这里,一直会在这里。” 卫韬艰难开口,“我无法睁开眼睛,师姐能不能看清楚,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倪灀面露微笑,“师弟没有变成什么样子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啊。” 卫韬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没错,我就是个人。”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轰! 金红火焰骤然升腾。 带动黑暗死意剧烈涌动。 又有霁雾流云,血色光芒萦绕其中。 悄无声息间,一双猩红眼眸缓缓睁开,令人心悸的目光落在倪灀身上。 她却恍若未觉,面上笑容依旧。 “师弟现在可是舒服些了?” “难受依旧是涨裂般的难受,但和师姐聊天之后,我的心境已然重新变得透彻通明。” “可以安静下来仔细深入思考,到底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倪灀点点头,思索着慢慢道,“师弟刚刚提到玄武真意与朱雀翎羽的冲突,我从刚才一直想到现在,认为或许是因为北方玄武壬癸水,南方朱雀丙丁火的缘由。 若是按照最为浅显的理解,便可以看做是火为阳,水为阴,阴阳相冲,又同时汇于师弟身体之中……” 卫韬默默倾听,陷入沉思。 同时还在不断模拟推演,尝试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阴阳对冲,如果能够阴阳并济归一……” “阴阳归一?” 他忽然愣住。 状态栏随之显化眼前。 目光从不同功法描述划过。 很快定格在其中一个界面。 名称:金刚玄功。 进度:一百一十。 境界:阴阳归一。 状态:破限一段。 描述: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如果以虚空玄武带来的黑暗死意为阴,以朱雀翎羽内蕴含的灼热之力为阳,是否能像梵天灵意和黑渊灵意一样,将之也融入到金刚玄功的修行之中。” 卫韬心中念头电闪,当即忍受胀痛开始推演实验。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幕完全降临。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眉宇间闪过些许疑惑不解。 “和梵天黑渊灵意比起来,黑暗死意和灼热气息之间几乎很难相融,这样下去怕是要到不知多少年的尝试之后,才能将其一点点磨合完毕。” “不,不对,我还有皇极法印、混元归一,如果将诸法归因和金刚玄功一起来御使尝试,是不是就能……” 卫韬想到此处,忽然收敛一切思绪。 猩红眼眸中闪烁着暴躁光芒,和倪灀一起转头朝着黑暗风雪深处看去。 两人同时感知到了如山厚重,又如海磅礴的气息,正在由远及近靠近过来。 其速度却是不慢,很快便已经来到这座山谷边缘。 “老夫远远感知到朱雀血脉的爆发,本以为是陵光茗姐弟就在这里,没想到专程赶来此处后,看到的却是从未见过的一个晚辈。”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缓步行来,目光中透射出审视的光芒。 还有若有似无的森寒杀机,从其周身散发出来。 “御灵师,玄鳌上人?” 倪灀眼波流转,淡淡开口。 “哦?小姑娘还能认出老夫的身份,倒是让我有些惊讶诧异。” 玄鳌上人点点头,将目光从倪灀身上移开,转而落在卫韬身上,“这是你的本命灵兽吗,看上去颇为奇特怪异,而且不是一般的丑陋。” 他停顿一下,声音陡然低沉下去,“等下将你杀掉之后,这头灵兽就要成为老夫的囊中之物,为我更进一步……” 轰!!! 陡然火光暴涨,黑暗汹涌。 内里又有血光缭绕,雾气升腾。 遮罩住了卫韬急速膨胀变大,双翼双尾展开的身躯。 “你才是灵兽,你全家都是灵兽!” “又是一个眼瞎的,竟然看不出我是人,如假包换的人!” 卫韬低沉咆哮,隆隆雷声炸开,朝着玄鳌上人猛然盖压下来。 玄鳌上人面色陡变,瞳孔收缩到一点。 他抬头仰望,目光落在那道超过三层楼高的恐怖躯体上面,心中犹如一堆火药骤然炸开。 “老夫活了一百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灵兽。” “竟然说自认为人,这是觉得我岁数大了就一定眼花,连这么明显的区别都分不清楚?” “不过,这种磅礴的气势,压迫的感觉,还要比陵光茗的本命灵兽更加强悍许多。” 轰! 陡然一道玄光映照风雪。 一尊大如宫殿的铁背穹龟显化虚空,挡在了玄鳌上人身前。 轰隆! 狰狞身躯与铁背穹龟正面相撞。 炸响一道闷雷,溅起大蓬耀眼火星。 “如此狂暴的力量,几乎要超出了老夫的想象。” “若是将这头灵兽收入囊中,当即便能补全我防御有余,却攻击不足的最大短板。” “我就让你尽情施展,待到精疲力竭那一刻,便是我将那个小姑娘御灵师杀死,再将你收服之时。” 玄鳌上人目光炯炯,须臾不离卫韬周身左右。 心中仿佛火焰燃烧,一片火热。 轰隆!!! 隆隆雷声滚过,冰雪碎裂,山石崩塌。 两尊庞然大物在其中翻滚肉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夫倒要看一看,你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玄鳌上人隐于龟背之内,感受着一次次的猛烈撞击,以及带来的剧烈动荡,真灵神魂与铁背穹龟连为一体,安然等待对面攻势的衰减。 时间一点点过去。 道道闷雷连成一片。 仿佛无有止境,不会停歇。 铁背穹龟之内,玄鳌上人的表情渐渐变化,已经不再是一开始时的轻松惬意。 他心中疑惑,思来想去都不明白。 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个家伙竟然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非但没有露出半点儿疲态,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疯狂暴躁了许多。 此时此刻,玄鳌上人甚至觉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句话在那家伙身上好像并不成立。 似乎变成了一鼓作气、再鼓作气、三鼓作气。 接下来,便是四五六七八股作气。 再然后,甚至还能十鼓百鼓作气。 那口气它作来作去,竟然就是作不下去。 而是化作一次更比一次暴烈的撞击,尽数落在铁背穹龟厚重的坚甲之上。 “不能再这样被动防御了。” 玄鳌上人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 忽然发现口鼻间已经有了腥甜味道。 一次次犹如山崩地裂般的碰撞,哪怕是有着超强防御的铁背穹龟护体,也已经将他震得眼前有些发黑,脑袋也有些发晕。 再这样继续下去,会不会等来那头怪物精疲力竭不清楚,他自己倒是有可能会被耗空精神,甚至还有可能被生生震晕过去。 玄鳌上人眉头皱起,表情阴沉,眼神中闪过一道森寒光芒。 他陡然下定决心,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支画轴。 然后猛地一咬牙,将其从中间撕成两片。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66章 混沌 咔嚓一声轻响。 仿佛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撕裂破碎。 伴随着玄鳌的低喝,在卫韬心中直接荡开。 “秘法,神降!” 就在此时,一团玄光骤然爆发,将他猛地向后推开。 卫韬立足未稳,便被铁背穹龟挥出的一爪狠狠撞上。 轰!!! 墨色光芒猛然炸开,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进去。 铁背穹龟大步向前,犹如一座小山在动,引发整个峡谷都在剧烈震颤。 它虽然体型庞大,但在这道玄光照耀下,速度却是陡然倍增,犹如一枚出膛的巨型炮弹,重重朝着卫韬冲去。 拳头砸向龟背,两者碰撞处再次爆出大团火光,犹如引爆了一枚空爆弹。 玄鳌上人身体挺得笔直,立于铁背穹龟之上,双手各自持着半截卷轴,口中同时念念有词。 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周围玄光大作,黑暗流淌,望之犹如魔神降临人间。 在玄色光芒映照之下,铁背穹龟仰天咆哮,声如龙吟。 本就大如宫殿的体型竟然再次膨胀,变得更加庞然狰狞。 玄鳌死死盯住远处那道刚刚站起的身影,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拥有灵智,甚至可以开口说话的灵兽,即便是在整个御灵界,都是只有传说中才会存在的绝世珍品。” “所以说,虽然用掉了最为宝贵的珍藏,但只要能收服这头灵兽,我的所有一切付出都是值得!” “秘法,神降!” 玄鳌上人又是一道低喝。 声如雷鸣,在黑暗深处中隆隆响起。 刹那间,铁背穹龟的速度和力量暴涨,再次向上攀升了一个层次。 轰轰轰! 卫韬刚刚定住身形,便被巨大的力量撞击推动着,一路向后退去。 将山石地面犁出一条笔直深沟, 直至撞碎岩壁,没入山体才堪堪停下。 玄鳌额头多出几道皱纹,却是不管不顾,又是一声断喝。 “神降!” “秘法……神降!” 轰!!! 玄鳌面露不舍与肉痛表情,却还是将卷轴完全撕开,引动更加浓烈的玄光落下,将整个山谷都尽数笼罩在内。 “终于,总算是将它给压制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神降的威力比预想的要强了很多。”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那么便可以最终确定,此方天地确实和玄龟圣兽的存在有着极深关联。” “所以说,只要寻找到这种关联的源头,就必定能激发玄龟血脉内蕴含的神性,重现上古时期的辉煌。”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在这一刻仿佛苍老了十岁,脸上多出细密皱纹,就连头发都多了一层花白颜色。 在玄鳌上人脚下,铁背穹龟比之前大了三分之一不止,甲壳遍布墨色尖刺,粗壮长尾犹如攻城巨锤,尽显恐怖狰狞姿态。 他驱动灵兽,缓缓上前。 来到坍塌崩溃的岩壁旁边。 眯起眼睛向内看去。 看着那只黑漆漆的破碎洞穴,玄鳌面色微变,原本的轻松神色一点点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凝重和疑惑。 呼…吸… 呼……吸…… 奇怪的声音从坑洞最深处传出。 听上去犹如大风呼啸,又像是遥远天际的隆隆雷鸣。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流,带着炽烈灼热的高温,将大片风雪都驱散融化。 “这是那家伙在呼吸?” “在神降之威的压迫下,竟然还无法将其禁锢镇压?” 玄鳌眉头紧皱,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入洞内深入感知。 就在此时,忽然咔嚓一声脆响。 坑洞边缘现出一道裂纹。 紧接着道道裂纹蔓延,犹如蛛网连成一片。 哗啦啦! 陡然岩壁大片塌陷,碎石飞溅,烟尘荡起。 遮挡住了内里一道蹲踞姿态的躯体。 玄鳌眉头紧皱,表情疑惑,目光沉凝。 而当烟尘变淡,让他真正看清楚内里的景象时,心中疑惑在这一刻达到到此处,他忽然闭口不言,眉宇间浮现出疑惑表情。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就和这些御灵师有关。” “从最开始的青狼夫妇,到后面的陵光姐弟,以及顶着龟壳非常抗揍的玄鳌上人,他们和本命灵兽之间的关系,似乎比我一开始所想的要复杂许多。” “那么,他们所走的道路,和我们交感武道真意,其间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双方会是渐行渐远,还是最终都要殊途同归,汇于一处?” “除此之外,就在我吃掉铁背穹龟时,虚空玄武真意甚至比平常多出几分活跃,似乎开心高兴的样子,就让我有些不太理解。 毕竟若是按照我之前一贯的认知,好比梵天武者越多越强,则梵天灵意愈发强盛,那么替换到虚空玄武上面,在玄鳌上人被杀,铁背穹龟被吃时,就不应该兴奋活跃才对。” 卫韬缓步而行,自顾自地说着。 倪灀在一旁安静倾听,不时根据自己的见解,提出一些思路。 苦思冥想许久后,卫韬晃着师姐的手,忽然便笑了起来。 御灵师的事情。 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 为什么非要想明白呢? 天下之大,诸事繁杂,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少,各种未解之谜也多,难道都要停下来掰扯清楚才能过活? 岂不是要把人累死才算罢休? 一念及此,卫韬顿时思绪通畅,心意通达。 倪灀见此便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陪在他的身边。 她表情恬淡而又安宁,就如同是临凡的女仙,和他一起漫步行走在夜幕风雪之间。 不久后,苜璃带着其他人赶来。 开始想方设法处置穹龟甲壳。 卫韬则选了一处遮风避雪的石洞,点燃了一堆篝火,翻看着青女献上的一部书卷。 它的名字叫做《引灵御灵总纲》,从和陵光茗一同前来的中年女子身上缴获。 书中内容看上去并不复杂,因为它本就只是一部基础入门之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陵光家的御灵师带在身上。 在卫韬看来,他们或许想要在这里开辟第二战场,寻找合适传人发展壮大力量,除此之外便很难再有第二种解释可以说通。 他很快翻完一遍,先大致了解书中所讲内容。 然后又从头开始,逐字逐句仔细研究。 时间飞速流逝。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现眼前。 内里又多出一栏功法界面。 名称:引灵入体 进度:百分之百。 状态:登峰造极。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看着手中被翻了好几遍的书册,再看看状态栏界面,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御灵师都要修行的这部基础功法太过简单,还是自己在这方面就是个真正的天才,只不过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想清楚了内里的几个关窍,便直接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百分百进度。 可惜这里并没有灵兽可供实验,不然他高低要尝试一下,身为一个天才御灵师会是怎样的一种美好体验。 卫韬收敛思绪,忽然发现在功法界面最下方,没有消耗金币继续提升的提示。 这就说明在达到百分百进度后,这部基础功法便已经到了顶点,无法将之破开界限。 不过他对此毫不在意,心中依旧被喜悦满足充斥填满,并且开始计划着下一步的打算。 “下次再见到御灵师,最好还是留下对方性命,也好从其口中获取到更多的信息,免得自认为天赋异禀,最终却是白高兴一场。 然后就可以将人打死抢夺灵兽,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我统统来者不拒。” 就在此时,一缕淡淡金光射入洞中。 与燃烧的篝火交相辉映,给青黑山石涂抹上一层淡金颜色。 卫韬心中蓦地一动,下一刻已然来到岩壁顶部。 正北方向隐现一道金色霞光。 又有神意横空,环绕如墨云层。 “那里是玄冰海的上空。” 卫韬仔细观察,片刻后忽然转身,看向了一侧的谷底。 伴随着佩饰碰撞的悦耳轻鸣,一个宫装女子正在缓步而来。 她周身水雾环绕,脚下青莲绽放,给人一种朦胧梦幻般的美感。 “竟然是她。” “她怎么寻到了此处,莫非是因为都有着同根同源神意的缘故?” 卫韬心中动念,忽然一步踏出,落在宫装女子身前。 “晚辈见过青莲帝妃。” 他整肃衣衫,微微一礼。 她静静看着他,面上不见任何表情,就像是画中之人来到现实,还未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 “不知帝妃前来,找到晚辈所为何事?” 卫韬等待片刻,虽然知道得不到答案,却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她依旧毫无反应,只是缓缓转身,朝向金色霞光所在的北方。 他对此并不意外,也跟着她一起抬头北望。 只是被面前岩壁阻挡,却是看不到映照夜空的那道金色霞光。 忽然,卫韬面色微变,下意识转身,看向旁边一动不动沉默肃立的女子。 因为就在刚才,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有一道清冷女声在他心中直接响起。 “陛下有旨,召殿下前往冰海觐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67章 银月 寒风凛冽,犹如刀割。 一个中年男子紧握鱼叉,身体伏低藏在冰后,一动也不敢动弹。 在这种恶劣严寒的天气下,他后背上却沁出一层汗水,都快要浸透了里面的小衣。 他竭力压低自己的呼吸声,不敢制造出任何动静。 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惧,他的心脏一直在砰砰跳动,落在自己耳中简直犹如雷鸣。 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那东西的注意,将他从藏身之处找出来撕碎吃掉。 而就在十数丈外,一头高近丈长数丈,肋生双翼的怪物低着头,正在欢快吞食几具破碎尸体。 吭哧吭哧的啃咬声不停响起,还有浓郁的血腥味道混入寒风,闻之不由得令人有些作呕。 中年男子靠渔猎为生,今天只不过是循着惯例出来打渔,没想到就遭遇到了这种恐怖的事情。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在冰海之滨生活的人,自小便练就了凿冰捕鱼、猎杀海兽的本领。 他们并不位列北荒部族之中,所信奉的也非是大梵生天,而是一个名为冰魄之灵的神明,每日早晚祭拜格外虔诚。 而这种比北荒还要苦寒的地方,无论是金帐还是各大部族,都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兴趣,若非曾与玄冰海内的修者数次交锋,他们或许终生不会踏足此地。 但对于世代生活于此的人们,却早已经适应了各种恶劣的环境,学会了各种在别处完全用不到的生存技巧。 比如说敛息匿形的法门。 不管是在猎杀那些感知敏锐的冰狐时,还是需要躲避凶猛残暴的白熊时,都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就像是现在,他在发现危险的第一时间便控制气血、收敛气息、隐匿身形,如此才暂时躲过了那头怪物突如其来的攻击。 与他一同捕猎的同伴都已经身死,变成了那怪物果腹的血食。 里面甚至还包括了佧泷祭祀。 那可是部落内受过老祭祀亲手教导,修行武道有所成就的厉害人物。 可是,现在连他都死了。 在那头怪物面前,佧泷祭祀甚至没能坚持数息时间,就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将散落冰面的碎肉一一舔舐干净,那头怪物竟然还不离开,而是抬起满是鲜血的狰狞头颅,鼻孔不停翕动,仿佛在寻找着被遗漏猎物的踪影。 “一定要活下来,这样才能回去将此事告知老祭祀,让族人能够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中年男子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死死盯着远处一片狼藉的冰面。 那处地方,鲜血混合着骨渣,喷洒溅落得到处都是,看起来犹如人间炼狱。 他握紧手中鱼叉,皮手套内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发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年男子的心越来越沉了下去。 而当那头怪物停了下来,开始目不转睛看过来时,他不由得涌起一股绝望情绪。 嘭! 地面毫无征兆一震。 中年男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股热风,带着浓郁的血腥味道,喷在了自己的头着,眼睛陡然闪过一抹莫名光芒,“你以前见过女方士,所以说,你和她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就在此时,外间的火盆彻底熄灭,整个石屋顿时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轰隆! 陡然一声巨响炸开。 磅礴力量猛地爆发,将整个两间石屋瞬间夷为平地。 卫韬撕裂环绕周围的金色花瓣,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缓缓站直身体,看向了数步外的破碎石板,以及在石板后方刚刚起身的那个女人。 夜色深重,寒风呼啸。 卷起冰雪呜呜作响。 整个聚居地似乎在一瞬间和外面的天地隔离开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陡然停滞。 “竟然站着不动,便以肉身扛住了我的火木合击之术。” 她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低头看向自己左肩,那里破开一个大洞,就连肩胛骨都濒临碎裂。 刚刚只是被拳锋擦了点边,就差点儿被打碎半边身体,这种狂放霸道的肉身力量,简直要超出了她的想象。 “灵木生火,火借风势,倒是有点意思。” 卫韬若有所思,“表面上看和术式有些相似之处,但究其根底,却还是有着不小的区别。” 他抬起头来,暗暗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你身受重伤的缘故,导致酝酿已久的杀招威力太低,不管是这些犹如刀锋的金色花瓣,还是刚刚爆燃的明火,对我都没有一点儿用处。” “如果你不能拿出新东西的话,一切就都要结束了。” 话音落下,卫韬向前踏出一步,刹那间撕裂风雪,来到她的身前,又是一拳猛然砸落。 轰隆! 一声巨响遽然爆开,犹如地表滚过闷雷。 冰层道道断裂,地面多出一个大坑。 卫韬眉头皱起,抬头看向不远处大口喘息的女人,目光中露出些许疑惑神色。 他势在必得的一拳,竟然出乎预料打空了。 似乎有什么干东西扰了他的感知,导致最后拳势落下时,偏离了正确的轨迹,没有落到应该落下的地方。 不过,这种手段可一而不可二。 当他有了防备之后,就还想像刚才那般干扰感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法,你可以一并使出,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卫韬从坑底缓缓走出,“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毕竟是你先挑起的战斗,那么何时结束也就和你没有了关系。” 女人甫一张口,便有大团鲜血溢出,“我刚刚根本就没动,是你先出手,我只是被动防守。” 卫韬摇了摇头,“你看我的眼神很有攻击性,还造谣污蔑我是术士,让我柔弱的心灵受到了很大打击,所以出手反击也是应有之意。”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道,“只有将你打死,才能抚平我受伤的心,还我一个真正的公平正义。” “我投降。” 女人缓缓跪伏于地,额头贴在冷硬冰面,又重复了一遍。 “您说什么都对,我只有投降,来祈求您的宽恕……” 还未将话说完,她却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惊讶恐惧,还带着些许迷茫。 “来了,她来了!” 女人惊声尖叫。 整个人在这一刻仿佛陷入疯狂。 几乎在同一时间,卫韬猛地皱眉,转头看向茫茫风雪深处。 咔嚓! 脚下地面陡然裂开。 他一脚踩碎大片冰层,借助巨大反震之力,整个人犹如一枚出膛炮弹,闪电般朝着相反方向狂飙而走。 就在此时。 仿佛存在,又仿佛并不存在的刺耳尖啸声,就在卫韬耳边直接响起。 还有强烈的威胁感,在他心中骤然升腾。 他想要转头向后看上一眼,却发现周身空气忽然变得厚重粘稠,所有一切仿佛都陷入到无法看到的沼泽深处。 就连风雪都被固定在半空,如同被粘稠胶水紧紧包裹的白色飞虫,一动都无法动弹。 轰! 卫韬又是一步踏出,重重踩在冰面。 原本快若奔雷的疾行,此时此刻似乎也变成了慢动作。 整个人就像被困缚上了无数绳索,又如同身处于深海之中,一举一动都承受着非常巨大的压迫,需要爆发出更强的力量才能艰难克服。 身后远处,一团璀璨夺目的青红光芒腾起。 内里蕴含着极其浓郁纯粹的木火之力,就在此时此刻毫无保留爆发出来。 这是那个只剩下半边脸的女人,为自己叠加的重重防御。 嗡! 诡异而又恐怖的尖啸声再次传来。 然而当卫韬仔细辨别的时候,却仿佛又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就在下一刻。 他的瞳孔倏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看着数丈外一座被冰雪覆盖的石屋,就在尖啸声中开始崩溃瓦解,变成无数细小的碎片,以一种慢到令人心急的速度缓缓滑落下去。 咔嚓! 咔嚓咔嚓! 还有脚下的冰面,也在此时密集裂开,露出一道道漆黑的缝隙。 周围的一切都在破碎崩解。 唯有他所在的一小片区域,却是从头到尾风平浪静,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重伤垂死的女人,似乎也没有受到这种仿佛无数丝线在切割分离的奇怪攻击。 只是从她体内亮起的青红光芒已然熄灭,整个人似乎承受不住巨大压力,一点点摊平身体,趴伏在了专门为其留出来的一方安全区内。 这种古怪诡异的压迫感。 仿佛各种感知都受到了扰乱,无法准确探寻到攻击的源头。 就连心灵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不复之前的透彻通明。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自从眠龙镇与武帝交手之后,他古井不波的心境再次升起道道波澜。 心中念头电闪,卫韬体表云纹黑鳞浮现,身形开始膨胀壮大。 但就在下一刻,他又将一切变化主动停止下来。 “术式,逐日。” 悄无声息间,仿佛一缕微风拂过。 陡然橙色火焰升腾,炽烈热浪排空,以其身体为中心开始向外释放扩散。 如果那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方士梵羽已经来到了附近。 那么,在找到她真身所在的位置前,卫韬并不愿暴露出自己所有的底牌。 所以说,以术式对抗术式,就成了他现在最为合适的选择。 橙炎静静燃烧,将热气不断向外发散出去。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 在卫韬意识深处毫无征兆荡开。 原本在他眼中朦朦胧胧的天地,此时突然就变得有些不同。 卫韬心中一动,抬头看向乌云密布低垂的天空。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轮皎洁圆月,正在将淡淡银色辉光洒落下来。 “不,不对,这不是真的月亮。” “还有这些朦胧银辉,也绝不是真正的月光。” 他屏息凝神,观神望气,红莲业火全力施展,再借助逐日术式对于周围环境的扰动,终于隐约看到了在银色月光中潜藏的秘密。 它确实不是月亮,而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银色圆盘。 淡淡银辉也不是真正的月光,而是从圆盘中投射下来的光芒。 更重要的是,以那轮圆盘为中心,很大一片区域都被若隐若现、又忽明忽暗的轻纱薄雾所笼罩,这或许就是加诸身体压迫感的来源。 还有,在这团轻纱薄雾之中,还隐藏着极细的半透明丝线。 它们飘来荡去,仿若编织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罩住什么地方,就会对什么地方进行切割分离,让那里崩溃瓦解,支离破碎。 “这就是方士所施展的道术。” “确实是超出了预料的强大。”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橙色火焰,又是一步向前踏出,来到了轻纱薄雾之中。 然后伸出右手,抓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银色丝线。 他有些好奇,也很想知道,已经臻至混沌无相的这只手,对上方士道术的切割分离,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轻微刺痛感从体表传来。 卫韬浑然不顾,猛然发力向下一扯。 咔嚓! 又是隐约的清脆碎裂声在天地间响起。 那张疏而不漏的大网破了。 而就在同一时间,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显化夜空。 好奇的目光穿透重重阻隔,落在了卫韬的身上。 咔嚓! 咔嚓咔嚓! 又是一连串的脆响。 银丝大网被破开一个大洞。 但他完全没有松上一口气的念头,而是闪电般从洞中钻出,头也不回便朝着远处离开。 一声充满惊讶的轻咦悄然响起。 才刚刚奔出十数丈距离,卫韬便猛地定住不动。 就在此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悸动,从他的心底毫无征兆升起。 不需要去思考,其实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更没有时间去纠结犹豫。 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悸动牵引下,卫韬猛地顿足转身,双手结成皇极印,再转混元锤,猛地向后击出一拳。 术式逐日已经先一步发动。 在陡然升腾的热浪中,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道月光。 这道光似乎是银月映照的白,又仿佛是如漆如墨的黑。 它好像游离于天地之外,却又似乎完全融入茫茫风雪之中。 诸般诡异矛盾的感觉同时映入心间,给他带来一种真假难辨、虚实不分的难过感觉。 就像是当初在九圣山眠龙镇,面对着刚刚复起的帝尸一样,皇极经世一经施展,只要出手便必定要命中目标,想要落在哪里,就必定会落在哪里。 那道光芒抵达终点。 银辉便在此时化作金光。 卫韬瞳孔骤然收缩。 内里映照出一道手托月盘的修长身影,正在将另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掌紧握成拳,牵引着犹如实质的梵天灵意,似缓实疾重重砸落下来。 避无可避,也无处可逃。 只能选择将之硬接下来。 接不下来,那就唯有死路一条。 轰隆! 一道惊雷陡然炸开。 两道身影毫无花哨正面对撞。 无比狂暴的力量猛然爆发。 磅礴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蔓延,刹那间便将大片冰层破碎融化,变成了一座遍布裂痕的巨大深坑。 稍远一些的地方,刚刚从地上坐起的女人直接被吹起掀飞,在半空中翻滚出十数丈距离,才噗通一声掉落地面。 然后继续向后滑出老远,终于停了下来。 她挣扎着抬起头,目光呆滞看向前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个人各出一拳,仅仅是交锋碰撞产生的余波,竟然就能释放出如此磅礴的力量。 别说她现在受了伤,哪怕是在毫发无损的全盛时期,想要挡住这样的一拳也殊非易事。 就算是精擅金属功法,将自身练成铜筋铁骨的修士,或许也会被这种拳势砸成一滩烂泥。 她大口吐血,生命气息迅速跌落下去。 身体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到处都是或大或小的伤口,随处可见淋漓的鲜血和翻开的骨肉,都是在刚刚冲击中增添的伤势。 夜幕笼罩下,一团橙色火焰静静燃烧。 在风雪中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会完全熄灭,却又一直没有熄灭。 橙色火焰之中,卫韬双腿一前一后,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 “这就是化神之上的方士,她竟然也是武道宗师,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武道宗师。” “如此磅礴的气血真劲,让我不得不怀疑,她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也和我一样,成为了大梵生天眷顾之人。” 片刻后,卫韬缓缓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幽幽叹息。 他看到一个手托银月的女子款款行来,周身风雪环绕,旋转飘飞,却没有一朵雪花进入到三尺之内。 她穿着一件样式繁复华丽的长袍,望之如同九天之上的玄女降临世间。 两人相隔十步,目光一触即分。 卫韬沉默不语,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与众不同的眼睛。 她的双眼,左眼是纯粹的洁白,右眼则是没有杂色的纯黑,还有眉心正中的竖瞳,则是一片璀璨的金黄,从中透射出有如实质的梵天灵意。 黑白交织,金光流淌,三者交织一处,却又泾渭分明,同时映照在他的身上。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心情也随之变得安宁平和。 “梵羽方士亲临北荒,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海涵。”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说话时的语气很轻,也很平和。 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68章 御己 夜风冰凉,大雪纷飞。 两道身影相隔十步,沉默而立。 卫韬收敛气机如顽石,又仿佛与黑暗完全融于一处。 女方士表情恬淡,眉心竖瞳缓缓闭合,两只眼睛也恢复正常,投来好奇审视的目光。 “和不久前比起来,你的实力层次又有了明显提升,如此修行进境,让我都要为之心动。” 她露出一丝微笑,声音清越悠扬,听上去就像是山泉叮咚鸣响。 “你叫什么名字,所修行的又是哪几种功法? 为何会有一种矛盾丛生,却又完美相容的感觉?” “还有,你甚至还兼修了一部术式,看起来异常熟悉,但我刚刚思索良久,却又无法确定它的根底,也是相当奇怪的一件事情。” “本人姓卫,单名一个韬字。” 卫韬垂下眼睛,看向她左手托着的银月,“至于我所修的功法,却是不太方便和方士细说。” “道不传外人,法不传六耳,所以对于你的顾虑,我表示理解。” 她点点头,并未露出什么意外表情,从头到尾保持着温润似水的笑容。 不过就在下一刻,她却是话锋一转,“但理解归理解,我并不打算接受。” “要知道我苦苦求索,只为超脱,其他一切于我而言都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尤其近些年来犹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每一步踏出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若是忽然发现了一线光芒,自然要紧紧抓住,哪怕充满艰难险阻,也绝无放手的打算。” 卫韬看着数步外的女方士,恍惚间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定玄宫苑的身影,不知不觉浮现眼前。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们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为情感所扰,不为外物所动。 为了心中唯一的目标,所有一切都可以抛却舍离。 即便是有着血脉关系的晚辈,在她眼中也只是一个可以任意丢弃的工具。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更是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一念及此,卫韬平静说道,“方士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怎么可能事事都遂了吾等心意? 方士修行日久,又自言历经艰辛困苦,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还不明白?” “我明白,一直都很明白,或许真正不明白的,其实是卫公子你。” 她沉默片刻,语气平和道,“卫公子年纪轻轻,便达到了这般高度层次,完全当得起惊才绝艳,天赋异禀的赞誉。 但是,你年轻气盛,却是有些不明白极强则辱、极刚易折,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的道理。” 负于身后的双拳一点点握紧,卫韬忽然无声笑了起来。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两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他倒不是怕丢了面子,也不是腰杆太硬弯不下去。 只因为他心中清楚明白,有的时候可以退,有的时候却又不能退。 随着修行日久,尤其是皇极经世、混元归一不断深入,他有着自己的法,走上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不该退的时候却退缩了,那便是一泄千里、一落千丈。 更何况就算是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怕不是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思及此处,卫韬低低叹息一声,伸手指了指金霞所在的北方,收敛思绪对缓缓说道,“神意现,天下乱,武帝召我前来玄冰海,我既然已经应下,就没有后退一步的理由。” “我知晓了卫公子的意思。” 方士梵羽微微颌首,声音平和淡然,似乎对这样的答复并不意外。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陷入沉默,卫韬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剩下了呼啸北风在两人周身掠过,带来森寒凉意。 许久后,她忽然笑道,“既然卫公子不愿意得此机缘,那就算了。”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也不便在此地久留,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卫公子能够抛弃成见,吾等再品茗论道,对坐长谈。” 卫韬再行一礼,“在下恭送方士。” 她悠悠一笑,缓缓向后退去。 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如水银辉也随着她的离开悄然散去。 黑暗再次降临,将周围的一切都尽数笼罩在内。 卫韬缓缓站直身体,然后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都没有动上一下。 他并不是在送行,更不是依依不舍,相见时难别亦难。 虽然方士梵羽确实离开了此地。 但此刻的离开,并不代表着她不会回来。 也并不代表着她不会明面退走,却在暗中返回暴起偷袭。 刚刚那位半脸女士的遭遇,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 任由大雪将自己掩盖。 忽然,黑白交缠的光芒悄然落下。 女方士悄无声息出现在卫韬身后。 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朝着他的背心点去。 轰!!! 就在此时,或许还要更早上一线。 黑暗涌动降临,火光升腾爆燃。 卫韬顿足踏地,暴起出手。 皇极经世、混元归一,猛然朝着身后修长窈窕的女子砸落下去。 轰隆! 一道惊雷在冰原深处炸响。 紧接着连成一片的隆隆雷声不停。 十数个呼吸之后。 忽然雷霆电光尽皆消失不见。 百丈方圆尽皆被银色光芒所笼罩。 一切声音都消失殆尽,死一般的寂静。 远远望去,就像这片被完全割裂分离开来,无法窥见内里发生的一切情况。 又是数息时间过去。 银色光幕轰然破碎,一道身影倒飞出去,沿途洒落大片血迹。 他重重砸在地面,裂开大片冰面。 挣扎了几下才直起身体,面对着远处似乎没什么变化的女子。 “我还以为只有年轻人会不讲武德,结果却是没有想到,就连前辈如此高高在上的洞玄方士,也会不惜自降身份,使出这般潜伏偷袭的手段。” “既然卫公子说了是手段,那么在我眼中,只要能用最小的代价达成目标,那就是最好的手段。 退一步讲,如此大好的机缘,放弃了实在是有些可惜,我也不想卫公子日后想起来便悔不当初,所以就只有辛苦一些,帮你做出应有的正确选择。” 虚幻缥缈的女子声音悄然响起,梵羽缓缓睁开眼睛,一黑一白格外分明。 她轻声细语说着,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 那里一道前后通透的空洞,周边尽是漆黑焦糊的痕迹,还有鲜血淅淅沥沥,不停滴落下去。 “已经有很多年,我都没有再受过伤了。” 梵羽目光再动,拈起一块尖锐锋利的碎片,眉宇间闪过些许讶然表情。 “本以为是你那条蛇尾的獠牙,没想到却是名为喜母妖魔的口器,让你化为己用,然后刺入我的身体。” “还有刚刚焚烧吾之伤口的灼热之力,吞噬伤口鲜血的黑暗死意,应该和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玄武朱雀相关,这是比梵天灵意更让我心动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随意将手中碎片丢在冰面,面上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 “以你的实力层次,值得我更加认真出手。” “这是我对于你的尊重,也是你的荣幸。” “天地无穷,而人力有穷,这就是你和我最大的差距。” 下一刻,陡然银色光芒大作。 而在卫韬眼中,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 方士梵羽,漫天风雪,黑暗夜幕尽皆不存。 唯有一轮圆月映照虚空。 忽然,咔嚓一声脆响。 天空竟然裂开了。 就像是一块倒扣的银色镜面,从中央被敲出了一道裂纹。 紧接着,裂纹迅速扩大,犹如蛛网向着周边蔓延。 卫韬遽然抬头,便看到在银月下方,一个奇怪的东西从破碎苍穹探出,缓缓盖压下来。 这是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 却犹如一座大山,在地面投出巨大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洞玄内景,方士法体。” “所以说,又是和上一次同样的情况,在不知不觉之间,我便已经落入到了她所制造的窠臼之中。” 青女曾经说过的话闪过心中,卫韬眯起眼睛,看着那只仿若天柱的手臂向下按压,引动狂风大作,雷声隆隆。 卫韬仰天长啸,所有力量再无保留,便在此时倾尽爆发。 一道身影急速膨胀变大。 刹那间便超过十米高度。 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突出,两对羽翼伸展,双蛇长尾缠绕,尽显狰狞恐怖姿态。 既然走不脱,那就以命搏命。 轰! 他猛然振翅,冲破银色辉光阻隔,朝着那只大手疾飞而去。 在那只手掌按压下来之前。 决然发起了主动冲击。 “狰狞而又优雅的身躯,当真是令人惊叹的生命进化道路。” “天人交感,武道真意,两者结合一处,便孕育出让我都为之侧目的修行体系。” 高空银月之中,梵羽盘膝端坐,左眼纯白,右眼玄黑,眉心竖瞳缓缓张开,同时将目光落在那道冲天而起的狰狞身躯上面。 她神情恬淡,伸手下按。 轰! 巨掌陡然加快了盖落的速度。 与卫韬在银辉照耀下迎头而遇。 来了一次毫无花哨的正面相撞。 轰隆!!! 陡然一道惊雷炸开。 磅礴的力量波动犹如海啸,从撞击的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蔓延。 就连更高处的银月都在微微颤抖。 卫韬猛地向下坠落,重重砸在地面。 体表鳞片破碎翻转,大片骨刺断裂弯折,爆开大团血雾。 紧接着,内里筋肉纠缠涌动,疯狂再生,开始弥合各处伤口。 咔嚓! 从天而降的手掌停顿下来。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掌心渗出,飞快汇聚成团,晃悠悠从高空滴落。 银月之中,梵羽收回目光,看向手上新添的一道破口,眼神中再次闪过讶然光芒。 “刚刚伤到了我一次,现在竟然又能破开我的法体,当真是令人惊喜不已。” 她幽幽叹息,周身黑白光芒闪过,眉宇间浮现出一抹疲惫神色,再次伸手向下按去。 轰! 银色光芒剧烈震荡。 横亘虚空的巨掌又动了起来,重新开始向下坠落。 “洞玄内景,方士法体,竟然如此厉害。” 卫韬从地面站直身体,抬头仰望凝聚银光,盖压落下的掌心,重重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 此时此刻,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攻击。 仿佛又回到了眠龙镇中,面对着御使皇极的武帝。 但是,当时的武帝并无太大杀意。 而现在的女方士,却分明要置人于死地。 至少也是要将他完全镇压,带回去进行切片研究。 巨大的危机感一波波袭来,仿佛滔天大浪,要将他淹没冲刷。 通体银色的手掌还在缓缓下压。 在地面投射出巨大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在内。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银月之中,梵羽唇角挑起一缕微笑。 三只眼睛目光炯炯,交汇于那道狰狞身躯。 虽然她现在还未完全踏入洞玄,御使洞玄法体也要承受不小的压力,但只要能将下面的小家伙拿下,不管是活的还是尸体,都足以弥补一切损失。 “想要将我镇压,没那么容易!” 就在此时,低沉咆哮响起,传入她的耳中。 梵羽微微侧头,对此只是淡淡一笑。 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年轻天才她见过很多,每一个都有着不同寻常的风采。 但真正能够站到高处的,却又十中无一。 绝大部分都如同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后便再无踪影。 最多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渐渐被人遗忘。 就像是下面的年轻武者一样,不知道在一段时间之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轰! 陡然一蓬血雾爆开。 还有一道全新的力量气息,就从下方那个年轻人体内升起。 梵羽微微皱眉,低头俯瞰。 心中忽然升起些许疑惑。 还有淡淡的阴霾,以及莫名的警兆,就在此时同时浮现。 她能够感知得到,变化确实是在他体内出现,却似乎牵引了外在的力量,竟然能突破洞玄内景,传递进来少许的威能。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韬便在此时进步踏地,昂首一声低沉咆哮。 “除了武者和术士,我还是一个御灵师!” “想让我死?” “人力有穷?” “那就,不做人了!” “皇道无极,混元归一,我即灵兽,引灵御己!” 啪! 绷紧到极限的心弦直接断裂。 近乎钢印的执念,便在此时被打开一道缺口。 刹那间黑暗汹涌,血光环伺,霁雾喷薄。 又有金红火焰升腾,围绕着那尊狰狞身躯齐齐炸开。 轰!!! 体内血网暴涨,窍穴律动。 筋肉骨骼堆叠涌动,撑破黑鳞疯狂生长,很快又在外面生成一层新的鳞甲角质。 断裂骨刺重新生出,犹如枪林冰冷森寒,不停摩擦出大蓬耀眼火星。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刚刚从冥域中爬出的妖魔,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血腥杀戮气息。 咔嚓! 一双猩红眼眸悄然睁开。 内里充斥着最为原始纯粹的欲望。 饿! 无法忍受的饥饿! 轰隆! 就在此时,自法体掌心滑落的那团鲜血,终于接近了地面。 大如房屋的血团,四周环绕着道道虚影,似是一头头妖魔在不停咆哮挣扎。 卫韬抬头仰望,暴虐目光落在那团鲜血之上。 那是什么? 为何会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咔嚓! 银色地面陡然裂开一个大坑。 卫韬呼啸而起,猛地撞在那团鲜血表面。 轰! 血团骤然沸腾起来,仿佛拥有了生命与灵性,从中探出密密麻麻的猩红触手,闪电般朝着下方抽打过去。 他却对此浑然不觉,漠不关心。 所有的举动都在诠释着一个字。 饿! 咔嚓! 猩红触手重重击中卫韬身体。 却仿佛被紧紧黏住,自此再也无法脱离。 咕咚! 咕咚咕咚! 大口吞咽的声音响起。 直至所有鲜血消失不见。 忽然,刺啦连串尖鸣爆开。 无数猩红触手挣扎着,又从卫韬鳞片缝隙钻出,在银月光芒照耀下疯狂乱舞。 从上方向下俯瞰,他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了一团触须集合体。 但就在下一刻,一股磅礴吸力自其体内涌出。 又将所有触须吞噬吸收进去。 依稀间似有凄厉嘶吼同时响起,仿佛在哀嚎生命的逝去。 “嗯!?” 银月之内,梵羽瞳孔收缩,就连伸手按压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 “连我洞玄法体凝聚的妖魔之血都能吞噬,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但是,这是一件好事,他越是强大,为我提供的助益就越多,哪怕是最后只能吃掉他的尸体,也有着极大的好处。” 心中动念之下,横亘虚空的手掌再次动了。 带动银光暴涨,引动阵阵雷鸣,以更快的速度落下。 吞噬完了所有鲜血,卫韬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盖压而来的如玉手掌。 更饿了! 那又是什么? 那是多么巨大的一块鲜肉! 轰隆!!! 腾空而起的狰狞身躯,与向下盖压的洞玄法体正面相撞,陡然一声巨响炸开。 梵羽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向下探出的右手神光缭绕,已经隐隐有些颤抖。 她眉宇紧锁,目光中透露出少许冰冷神色。 那个家伙,竟然顶住了她的镇压。 甚至,他还在咬她。 剧烈的疼痛自掌心传来。 法体之血在迅速流失。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一直不采取其他措施,她甚至有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受到重创。 “既然如此……” 梵羽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一直置于膝上的左手轻轻抬起。 结成一道印诀,朝着右手所在的位置靠近过去。 轰隆! 虚空之中阵阵雷鸣,法体双手同结法印,缓缓向内合拢。 然后被横在中间的狰狞躯体阻隔。 咔嚓! 咔嚓咔嚓! 一连串的爆鸣荡开。 卫韬七窍流血,以大片鳞甲骨刺破碎,肩臂血肉翻转为代价,从中猛地挣脱出来,重重落在地面。 他再次抬头,死死盯着同时盖压落下的一对手掌,发出一声低沉咆哮。 “还真的是难缠,不过都要结束了。” “以他的疯狂暴躁,我也很难像刚才那般精准控制力量,只能是尽量为他留上一具全尸,方便日后的解析研究。” 女方士暗暗叹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合于一处,便要再缓缓向下。 就在此时,她面色忽然变化,转头朝着一侧的虚空看去。 咔嚓! 一声轻鸣就在那处地方响起。 银色空间悄无声息出现一道裂缝。 她眉头紧皱,目光透过那道裂隙,看到了一双似乎无神,又满含死意的眼眸。 还有一道机械冰冷的声音,仿佛在她的心中直接响起。 “朕之皇族子弟,又岂容外人欺凌。”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369章 禁锢 极北冰原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尤其是在接近玄冰海的边缘,更是如寒冰地狱般的景象。 而在此间,忽然有一抹银色光芒悄然流淌。 照亮了大片风雪,为黑暗添加了许多别样的风采。 银色辉光原本毫无踪影,只是随着一道缝隙的出现向外射出,就像是虚空裂开了一道口子。 透过这道奇怪的缝隙向 《异化武道》第369章 禁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0章 未明 圣泽心岛,山下血池。 阴风自地底不断上涌,呜呜咽咽犹如鬼哭。 池中血水缓缓沉降,蒸发融入虚空,给阴森晦暗的环境增添了许多腥甜味道。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便又有新的鲜红液体自池底裂隙涌出,将消耗尽数补充填满。 一道扭曲残破身躯浸泡血池之中。 她闭着眼睛,如果不是胸口破了一个 《异化武道》第370章 未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1章 灵兽 漠州西北,萝茶山中。 绵绵细雨已经下了数日时间。 比起北荒冰原的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这里却已经告别严冬,温度一直都在缓缓上升。 再加上雨水的浇灌,茵茵小草钻破土层,给大地涂抹上一片片淡淡的绿色。 而在满目生机勃勃中,却有不和谐的颜色混杂在内。 这是大片仿佛被开荒烧山后的 《异化武道》第371章 灵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2章 玄境 空雾山间峡谷。 雪白鲜红混于一处,看上去颜色对比格外分明。 年轻男子周身金光闪耀,就像是穿上了一层金色铠甲。 但是,看着缓步而来的那道身影,他却是满头冷汗,就连心神都因为恐惧而变得一片空白。 就像是面对一头刚刚从血狱中爬出的恶魔,莫说继续战斗或是逃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异化武道》第372章 玄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3章 玄机 空雾山峡谷。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到处是一片冰冷肃杀之景象。 而在峡谷中间的一片区域,却又是热浪升腾,飞雪化雨,与其他地界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云虹微微侧头,目光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疑惑。 她表情平静,缓缓说道,“卫道子似乎对我们起了炽烈杀心,就连周围温度都升高了许多, 《异化武道》第373章 玄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4章 归墟 绿树茵茵,青草芬芳。 远处则水声澹澹,碧波荡漾。 刚刚从冰天雪地的环境中过来,任谁见到这一幕都会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但比起环境的不真实,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更加虚假。 “在下金光宗明玄,见过两位同道。” 男子躬身行礼,不管是身材样貌,还是礼节礼仪,都堪称完美无可挑剔。 《异化武道》第374章 归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5章 所见 空雾山。 青女小心取了一根冰柱,将其融化烧开,又在里面添加了一点茶叶,递到倪灀手中。 在其身后,浑身包裹在黑袍内的金帐烈将一动不动,仿佛和山洞石壁融为一体。 倪灀捧着茶盏,一口口慢慢喝下,享受着冰寒天气中难得的滚烫味道。 在她的手腕,一缕晶莹剔透的诡丝蜿蜒游转,灵动非凡,就像 《异化武道》第375章 所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6章 活尸 夜色如水,微风沁凉。 小镇灯火通明,与洒落下来的月光交相辉映。 给人一种安然静谧的感觉。 卫韬站在小镇入口的石碑旁,表情微微有些出神。 面前的石碑,无论是从材料触感,还是大小形制上看,都和太玄之渊外的那块一模一样。 有意思的是,就连磨损程度也大抵相同。 上面的字迹 《异化武道》第376章 活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7章 大日 血色长虹横跨夜空。 径直没入被灰雾笼罩区域之中。 云虹眉头皱起,眸子里闪过青色光芒。 藤琼嘴角微微抽搐,身体都止不住有些颤抖。 “这种感觉,绝对是洞玄方士无疑。” 她喃喃自语,“而且不是一般的方士,更像是以身为祭的邪修。” “化神之上,洞玄内景。” 云虹思索 《异化武道》第377章 大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8章 开眼 术士化神,可称方士。 化神之上,是为洞玄。 而一旦能够成就洞玄法体,那么在方士这个群体之中,也已经算是强大的存在。 梵羽借鉴邪修法门,以妖魔之血为引,以心岛血池为本,自创血月道法。 此法另辟蹊径,可以让她抛却脱离脆弱人身,转向妖魔之体。 不仅让她在短时间内将垂死重伤恢复 《异化武道》第378章 开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9章 天人 金月横空,映照四方。 将地面所有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同。 像极了舞台上粗制滥造的布景。 无声无息间,圆月悄然眨动。 就像是一只孤独的眼睛。 正在将淡漠目光投向下方。 金帐王主周身力量融为一体,精神意志拔升极致。 视线中除了那尊悄然眨动的圆月,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一切 《异化武道》第379章 天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80章 围攻 寒风凛冽,漫天风雪。 咔嚓! 却有一道金色闪电骤然落下。 从不知何时再次低垂的云层窜出,几乎在同时便连在地面。 瞬间驱散无尽黑暗,将天地变得犹如白昼。 “吾乃尸解仙,太一守尸,太阴炼形,先死而后蜕,求道求长生。” 中年男子眼中金芒闪耀,目光如炬宛若实质,又与笔直落 《异化武道》第380章 围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81章 消失 空雾山深处。 一座遮风避雪的山洞之中。 倪灀闭目端坐,双手掌心向上,平放置于膝上。 内里各有一枚神树叶片,在火光映照下透射出如玉翠绿的光芒。 不远处篝火静静燃烧,将光芒与温暖将山洞完全填满。 青女靠在火旁石上,感受着后背的灼热滚烫,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慵懒感觉。 一 《异化武道》第381章 消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82章 阴神 玄冰海上寒风忽起。 冰晶白雪旋转飞舞不停,打在身上犹如细密毛刺尖针。 玄武道主终于不用艰难支撑。 扶着断裂冰层缓缓坐下,开始平复呼吸闭目养神。 在其身侧,云虹面色苍白犹如透明,幽玄诡丝百不存一,只剩下最后少许还在蜿蜒游动。 稍远一些的地方,金帐王主一动不动,高逾近丈的身 《异化武道》第382章 阴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83章 巢穴 空雾山中,通幽石洞。 倪灀闭目静坐,神态安宁。 在其身侧,青女一动不动。 唯有指尖一缕诡丝蜿蜒游动。 还有压抑得极低的抽泣哭声。 从静静燃烧的火堆旁传出。 铜戍抱着一只雪狐,不时抹去眼角淌下的泪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止不住的悲伤感怀。 眼看着和自 《异化武道》第383章 巢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84章 青螳 「虚空纵横。」 卫韬悠悠叹息,低声自语。 眉心处陡然大放光芒,照亮了整个喜母巢穴。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至光芒渐渐敛去。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轻响。 那颗若有似无的种子,就在此时消失无踪。 无论如何寻找,都再也不见踪影。 唯有一点明悟,在卫韬真灵之中留下了清晰印痕。 「武帝悟出了寂灭虚无,他凝聚种子传递给我,显现出来的是虚空纵横。 虽然不是我心心念念的血肉之海,但如今只是刚刚感知到一点皮毛,却也足以让人感慨叹息,当真是奥妙玄奇无比。」 此时此刻,卫韬算是大致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领悟到虚空纵横。 根本原因还是要落在黑暗通道上面。 他独以真灵进入穿梭其中,心无旁骛与尸解仙对峙过程中,恰好与那颗种子生出共鸣,所以才会领悟到虚空纵横这门秘法神通。 「喜母的能力,应该也和虚空纵横有所关联。」 「通过对它的研究,应该可以帮助我更深层次领悟这门神通。」 「但是,为什么状态栏中没有显示,难道我已经有所领悟了,竟然还不算真正入门?」 卫韬指尖轻触眉心,还在不断回朔着刚刚的体悟感知。 他将目光落在距离最近的焦黑痕迹上,仔细观察被遮罩掩盖的澹澹光芒,探查从中散逸出来的微弱气息。 还能隐约听到了虔诚的吟诵祈唤,就从里面若有若无传递出来。 他想要抓住其中的关键,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清楚分辨,这道时断时续,又充满干扰杂质的吟诵,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整个喜母巢穴内,一共有十三处焦黑痕迹。 但大部分真就只是一片焦黑而已。 只有五处地方下面,能够寻找到散发着微弱气息的光芒。 卫韬一一对比,仔细辨别。 不过一连数日过去。他都无法真正确定,究竟哪处地方连通着北荒冰原。 卫韬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来,决定先换换脑子,提升一下实力再说其他。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虚空。 他一个个功法界面看过去,很快将目光落在大日神掌上面。 名称:大日神掌。 进度:百分之二十。 状态:渐入佳境。 描述:混元归一,大日之光。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大日神掌修行进度。」 「是。」 唰! 一枚金币悄然消失。 神秘气息如涓涓细流无声降临。 然后迅速变得浩大磅礴,从真灵到肉身,全部笼罩在内。 道道灼热光芒从体内蔓延出来,如同一个越烧越旺的大火炉,将整个喜母巢穴都映照得纤毫毕现、透彻通明。 卫韬屏息凝神,悉心体悟感知。 清晰可见炽白火焰环绕左右,再被身体一点点吸收。 而随着这一过程的持续,刺痛灼烧的感觉开始渐渐减轻。 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痛苦反而变成了舒爽,就像是浸泡在温泉之中,享受着最为熨帖的安抚慰藉。 云纹黑鳞浮现体表,在炽白火焰映照下透射出幽幽墨色光芒。 悄无声息间,在道道云纹之上,又浮现出一圈圈新的符纹线条,虽然虚而不实看不真切,却自然而然流露出神秘华丽的美感。 卫韬深吸口气,不再圄于 原地不动。 而是缓缓起身,遵循着心中那丝感应,脚踏赤宫,掌出无形,将未有定式的大日神掌一遍遍打出。 片刻后,他仿佛突破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就像是从温泉出来,一头跳进了滚烫的油锅。 刹那间剧烈痛苦再度袭来。 神秘气息疯狂运转,配合强悍的自我修复能力,在抵挡炽烈灼热侵袭的同时,也在一点点慢慢改变着他的身体。 就像是一块金属,再次经过淬炼锻造,不断将各种杂质剔除出去,留下来的便是更加纯粹的精华。 时间悄然流逝,破坏与修复趋近于平衡。 各种变化也随之渐渐趋于停歇。 所有一切终将归于安宁。 「只是从百分之二十提升到三十,竟然就引起如此剧烈的痛苦。」 「不过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也间接说明了大日神掌层次极高,只要一口气修行到圆满,甚至是破限境界,绝对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实力提升。」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再次将目光落在状态栏上。 他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以及肉眼可见的实力提升,没有任何犹豫,仍旧选择了是。 唰! 状态栏陡然模湖。 又一枚金币悄然消失。 更多的神秘气息开始注入身体。 从真灵带动肉身,由细微及至全身,更加深入的变化随之降临。 卫韬缓缓抬起双手,看着掌心亮起的炽白光芒,眼前毫无征兆有些发黑,看东西甚至出现了明显的重影。 还有种难以抑制的虚弱疲惫,便在此时席卷心头。 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熬了几天几夜不睡觉,精神消耗过甚,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 他闭上眼睛,很快熟睡过去。 不知道多久后,当卫韬再次醒来时,大日神掌的第二次提升已经完成。 名称:大日神掌。 进度:百分之四十。 状态:略有所成。 描述:混元归一,大日之光。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大日神掌修行进度。」 他沉默注视着功法界面,不时抬手揉捏着有些发胀的眉心。 心中有个若隐若现的念头,此时初现端倪,还未曾想得透彻分明。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卫韬忽略掉依旧存在的精神疲敝,继续选择了继续提升。 轰! 金币消失不见,神秘气息犹如滔滔大浪,瞬间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笼罩。 天人之血和巢穴虫卵带来的营养,肉眼可见的急速消耗,与神秘气息一起开启对身体的改造进程。 此时此刻,卫韬只觉得身体被剖开,将每一块血肉器官拿出来,丢进高炉中不断炙烤灼烧,仿佛要将整个人变成焦炭才算罢休。 变化持续了至少一刻钟时间。 在此期间,整个喜母巢穴大放光明,就像是在内里升起了一轮大日之光。 炽白火焰陡然暴涨,旋即勐地向内收敛回缩,尽数没入那道盘膝端坐的身影。 透入骨髓的痛苦渐渐散去,极度疲倦便在此时瞬间袭来。 卫韬已经折腾得没了半点儿力气,连动都没有动上一步,直接歪倒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悠悠醒转过来。 脑袋里就像***入了一根钢钎,还会时不时搅动一番,带来令人难以忍受的头痛,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思维。 卫韬拭去唇角干涸结痂的血迹,缓缓站起活动着身体 ,同时寻找此次提升后头痛欲裂、精神疲惫的原因。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宫殿内恢复黑暗寂静。 他本想继续研究如何返回北荒,却再一次沉沉睡去,浑然不觉时间悄然流逝。 啪嗒! 一声极细微的轻响传来。 在空寂无声的喜母巢穴中,显得异常清晰分明。 啪嗒! 轻响再生,已经到了近处。 下一刻,青色光芒显现,出现在殿外石阶之上。 紧接着,一道尖细男子声音响起。 「喜母,最近这段时间你神神秘秘,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就忘记了吾等之前定下的盟誓,想要自己将好处独吞下来?」 沉默片刻,尖细声音再次传来,「你知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巨灵神魂俱灭、真身不存,已经陨灭?」 卫韬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啪嗒! 脚步声进入巢穴之内。 青色光芒随之移动,将喜母巢穴尽皆照亮。 「哦?你又是谁?」 男子一袭青衣,有些好奇地看着横卧在地的卫韬。 「我记得喜母从来不找男人作为自己的容器,那么你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喜母新收的面首?」 「好吵啊。」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青衣男子身上。 两道目光虚空对碰,一触即分。 「你是谁,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卫韬微微皱眉,语气冰冷,指尖一缕蛛丝吞吐不定。 无缘无故被吵醒,脑袋依旧炸裂般的剧痛,让他的情绪极不稳定。 「原来是身受喜母卷顾之人。」 「那么,我究竟是何身份,喜母没有对你说过吗?」 青衣男子眯起狭长的眼眸,自顾自地接着道,「吾名青螳,乃是她最为可靠的唯一盟友。」 「喜母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号。」 卫韬缓缓从地上坐直身体,抬手按压着霍霍跳动的眉心,「喜母现在不在,你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和我说就行。」 青螳点点头,竟然丝毫没有怀疑。 他沉默一下,语气肃然道,「巨灵死了。」 卫韬一头雾水,「巨灵是什么东西,它是死是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青螳不由得一怔,「我认为你最好把这个消息尽快通知喜母,毕竟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件大事,如果去晚了的话,怕是就连汤水都无法喝上一口。」 「巨灵,它是可以吃的?」 卫韬喉咙涌动,咽下一口口水。 「你……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青螳顿时又是一愣,过得片刻才叹了口气道,「天意如刀,命运无常,巨灵纵然实力强悍,在不止一方天地内都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却也避免不了陨灭消亡的结局。 这一过程对它来说自然是极大恐怖,但对于吾等而言,却又可以称得上是一场莫大机缘。」 「所谓一鲸落而万物生,只要能找寻到巨灵的尸身,不管是我还是喜母,都可以得享一顿饕餮盛宴。」 卫韬若有所思,「巨灵的实力层次,比之尸解仙人如何?」 「虽然只是尸解仙,那也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最接近超脱而出的高等生灵。」 青螳又是一声叹息,「若是单纯从战力来说,巨灵自是比不得阴神境界的尸解仙,更不要说还在阴神之上的阳神。 但它真正的强大之处并不在此,而在于一直以来积累的磅礴生命,以及各处印记的留存。 所以说尸解仙败它不难,但想要取走它的 性命,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卫韬点点头,忽然又道,「连尸解仙都比不上,更不要说横亘黑暗虚空的死寂龟蛇,它也配用一鲸落而万物生这样的形容?」 他根本没有看青衣男子一眼,只是揉捏着两侧太阳穴,浑不在意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按照你的说法,所谓的巨灵也并非一无是处,就算不如鲸也相差不多,那么它死了叫不成鲸落的话,或许可以用鲨掉来形容。」 「这才是青螳先生应有的形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喜母呢,她究竟去了哪里?」 青螳眉头紧皱,面上闪过些许冷意。 「喜母发现了玄武朱雀、鬼车螣蛇的气息,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也不知道在那一方天地找到了多少线索。」 「玄武朱雀,鬼车螣蛇……」 再开口时,青螳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种一问便知,一查就明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欺骗你的可能。」 卫韬指了指不远处的几片焦黑痕迹,指尖再次探出一缕蛛丝。 「青螳先生若能从这里面感知到几种圣灵散逸的气息,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更重要的是,你只要能带我过去,让我可以进入喜母大人如今所在的天地,我便可以带你找到虚空玄武更多的秘密。」 「带我找到虚空玄武的秘密?」 「这样的话你竟然有胆子说出口来?」 「简直是笑话,你不过是喜母的卷顾者而已,又怎么可能会知晓虚空玄武的秘密,莫不是觉得我给了你好脸色,便……」 青螳话说一半,蓦地闭口不言。 他童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涌动,死意重重。 凝聚精神之后,甚至还能依稀看到一尊龟蛇交盘虚影,就在那个年轻男子身后无声降临。 章节目录 第385章 灵神 青麟山下,齐州府城。北荒势弱,笼罩在齐地的战争阴云悄然散去。消息一经确定传开,大街小巷鞭炮齐鸣,还要比年节时更加欢快喜庆。 节度使府宅却是一片肃静,甚至还有种沉闷压抑的感觉。与外面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时值初夏,午后的天气已经变得炎热。甚至开始有知了在树上嘶叫,发出声声尖利啼鸣。 小会客厅内,冯卿萍端坐侧位,和一旁的倪灀品茗闲谈。一段时间过去,冯家小姐的武道修行已然步入正轨,整个人神采奕奕,早已不见了当初虚弱衰落的模样。 青女侍立在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似乎已经入定熟睡了过去。 不多时,冯赟海急匆匆从外面赶来。 “刚刚事务繁忙,让倪道子久等了。”他躬身一礼,其他也不多话,直接将手上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签递了过去。 倪灀将之打开细细翻阅。从头到尾认真看完,她不由得微微皱眉, “按照你们得到的情报,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那灵神教便发展到了如此规模,简直如野火燎原一般令人惊叹。” “还有,这里面说灵神教有人会神术,可医死人、肉白骨,还可点石成金、撒豆成兵,这些都是有人亲眼目睹的真事?” “回倪道子,根据六扇门的密探回报,医死人肉白骨或许是真的,后面的两样神通他们并未亲眼所见,只是听闻那些灵神教徒所言。”冯赟海说到此处,低低叹了口气, “家父对此担忧不已,担心又会重现三十年前青莲教之乱局,将齐州许多地方变成一片白地。” “道主对此事也很关心,所以在接到你们密信后,才让我当即下山一趟。”倪灀点点头,将手中纸签小心收好,直接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青女便在此时睁开眼睛,相隔数步跟在后面。两人一路不停,很快出了府宅,来到外面人来人往的街上。 沿着长街行出一段距离,倪灀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一侧的茶楼看去。 青女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目光落在二楼那扇打开的窗口,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倪灀却是微微躬身,对着那扇空空荡荡的窗户行了一礼。青女不明所以,心中颇多疑惑。 不过还是学着倪灀的动作,同样躬身行礼。但就在下一刻,她童孔骤然收缩,内里映照出一个身着白衣的纤柔身影,从无到有悄然映入眼帘。 “她到底是人是鬼?” “这种古怪诡异的感觉,就好像她不想让我看到,我就无法看到,甚至连感知都被完全遮蔽。”青女怔怔看着白衣女子微笑还礼,甚至以为自己刚刚神思恍忽,有可能是出现了幻觉。 片刻后,两人已经来到茶肆楼上的包厢。倪灀端坐桌后,低头看着桌上摆开的棋盘, “还以为孙师姐一直呆在海外三山,却是没想到竟然能在齐州府城见到了师姐。”孙洗月微微一笑, “我之前刚好遇到了苜枝族的武者,便打算直接进入北荒,不过来到齐州后却又想起当初的棋局,所以才转了个弯来到府城。” “当初的棋局……”倪灀眼中波光闪动,随口问了一句, “孙师姐是在和谁对弈呢?” “去年秋日,我在这里和卫叔对弈数日,输了四十九局,最后才赢了一局。莫名便应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的意境,此后时时回想起来便让我颇多感触。” “卫叔?” “是啊,就是卫道子的父亲,当初也算是给了我不少的启发,让我能在不见不闻的道路上更进一步。”孙洗月说到此处,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本来这次过来打算聊表谢意,却发现他老人家已经不在府城居住,也不知道如今去到了何处。”倪灀道, “卫叔现在住在青麟山上,还有定玄云虹师妹,也在本门暂居养伤。” “差点儿忘记了,齐道主从北荒归来后也曾在山门小住了一段时日,待到身体稍稍恢复后才南返回了中原。”孙洗月若有所思, “能让道主和云师妹同时受伤,看来在帝尸复起之后,北荒之地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停顿一下,她忽然问道, “卫道子呢,怎么没见他和倪师妹一起?”倪灀暗暗叹了口气道, “卫师弟还在北荒未归,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包房内的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两人各自默默喝着茶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一壶茶被全部喝完。 倪灀才抬起头来, “孙师姐自东向西一路走来,有没有听过见过名为灵神教的组织?” “灵神教……”孙洗月眼中闪过一道波光, “我确实听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不过并没有见到他们的教徒,也就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是倪师妹亲口说起,想来它应该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几道身影在荒野深处快速穿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很快笼罩大地,驱散了仅剩的一点光亮。 “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一处像样的人群聚居地。” “若不是午后遇到了几个可怜的武者,我都要以为来到了一片死地。” “早知道就不应该杀掉那几个倒霉鬼,将他们留下来做个向导的话,也好过我们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领头的女子停了下来,抬头仰望着夜空中亮起的繁星,她的声音给人一种冰冷滑腻的感觉,就像是一条长蛇从皮肤表面游过。 休息片刻,几人继续向北而行。时间来到午夜时分。当他们再次停下脚步时,已经隐约可见远处连绵不绝的山体轮廓。 “前面应该就是空雾山。”黑衣女子远远眺望,目光闪动, “按照那几个家伙的说法,穿过空雾山后,就真正来到了玄冰海上,可以找到神意盘桓的玄蜃密地,完成公子交代下来的命令。” “但是,距离已经这么近了,为何还是无法感知到神意的存在,难道它已经被其他人先一步发现,将之捕捉收入了囊中?”说到此处,她微微皱眉,伸手触碰着不知何时悄然泛起的雾气,从中隐隐感知到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寒意。 再看一眼前方朦朦胧胧的山体,女子忽然生出些许紧张的情绪,还有种难以描述的压抑感觉涌上心头。 四周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下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正在踏入绝望死寂的黄泉路,再向前一步就会丢掉性命。 沉默片刻,她还是决定继续向前,没入到越来越浓的雾气之中。虽然心中警兆不停跳动,提示着她灰色雾气深处有危险,最好不要继续向前,但找到玄蜃密地,发现神意踪迹是公子下达的命令。 而对于她来说,服从命令、完成任务就是一种本能,早已经被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无论如何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情。 既然是公子的命令,那就毫无条件去做。而且还得倾尽所能做到最好,不能有任何的错失出现。 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不久后,她心中忽然升起些许明悟。这不是充满阴寒的雾气。 而是正在迅速弥漫扩散的死意。仿佛有什么恐怖妖魔,即将降临此间,马上就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女子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心弦越来绷得越紧,几乎快要到了可以忍受的极限。 忽然,啪嗒一声轻响。毫无征兆传入她的耳畔。她激灵灵一个寒颤,闪电般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到一个头戴兜帽,身披黑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数步外的地方。 “公子……”她松了口气,赶忙屈膝行礼。 “柠桦,你的动作实在太慢了。” “甚至让我以为,你是一路爬到了此地。”黑衣人掀起兜帽,露出下面一张遍布狰狞疤痕的面孔。 他缓缓来到女子近前,和她一起注视着前方翻滚涌动的灰雾。 “让你寻找确定神意显现之地,结果几天时间过去,你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还让我不得不亲自赶来,为此耽误了我们筹划其他事情的宝贵时间。” “回公子的话,属下也是今天才知道,玄冰海深处有玄蜃族密地的存在,那里最有可能与神意有所关联。” “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你知道我一直只要结果,而对于通向结果的过程并不关心。”黑衣男子语气转冷,转头看了她一眼,顿时让女子噤若寒蝉,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言。 他缓步而行,仔细观察着有如实质的灰雾,面上不由得浮现出欣喜笑容。 “不愧是能让那位大人心有所感的天地,此行即便是没有其他收获,只要可以寻到这些晦暗死气的源头,便算是没有白来一趟。”又前行了一段距离,黑衣男子忽然停了下来。 “这种感觉,似乎有修行者即将降临。”他沉默片刻,唇角挑起一丝冰冷笑容, “不管是谁,只能说他们的运气不佳,正好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头撞到了我的面前。就像是此方天地所谓的武道宗师,和那几个不知死活的术士一样,说话的口气倒是大到充塞天地,结果却是根本不堪一击。”下一刻,充满死意的雾气开始剧烈涌动。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闭上眼睛安静等待。轰!陡然狂风乍起,雷声隆隆。 连带着将后面几人震得东倒西歪,竭尽全力才算是控制住了身形。 “公子,前面!”伴着一道声嘶力竭的惊叫,黑衣男子轻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柠桦,吾早已经有所感应,你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失了应有的分寸……”话说一半,他蓦地闭口不言。 童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死死盯着前方数十步外。那里……空间似乎正在被撕裂。 远远看去,灰色雾气就像是被搅动出一道漩涡,内里仿佛出现了道道清晰可见的裂纹。 紧接着,裂纹迅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密密麻麻占据了好大一片区域。 咕冬!黑衣男子喉咙涌动,艰难咽下一口唾液。在他变得呆滞的目光中,看到一对令人心季的青色刀锋,正在从越来越大的漩涡中心一点点向内探入。 还有两座充斥着森寒光芒的幽潭,就在那对巨型镰刀后方显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黑衣男子闭住呼吸,心中充满惊讶疑惑。那两柄巨型镰刀,似乎就是一对恐怖利爪。 而位于镰刀后方的幽潭……看起来就像是一双眼睛!? “这种极具压迫性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黑衣男子嗓音沙哑,喃喃自语。轰隆!又是一道惊雷陡然炸开。 磅礴冲击波勐地袭来。瞬间席卷灰雾,暴起的罡风甚至将地面刮掉一层。 卡察!黑衣男子勐地定住脚步,想要转身离开,却在那双幽潭般眼眸的注视下一动不动。 被这头恐怖妖魔近距离注视,所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他陷入绝望,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竭尽所能可以做到的,也只是艰难护住自己的身体,不被席卷的灰雾和呼啸的罡风打破防御,受到难以恢复的重伤。 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应对。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引以为傲的实力境界,在这样的恐怖面前竟然连站稳都难以做到。 轰!漩涡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黑衣男子看着那头怪物渐渐显形,感受到的压力顿时大增,几乎已经来到了无计可施、无法可想的绝望之中。 被迫和那双彷若幽潭的眼眸对视,他的目光穿透涌动灰雾交缠虚空,心中毫无征兆浮现出一个诡异莫名的念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黑衣男子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从那头貌似螳螂的怪物眼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绝望和惊恐。 甚至比艰难求存的他,都还要更加恐惧害怕许多。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螳螂妖魔似乎是在剧烈挣扎。 仿佛在它的身后,还有一头更加恐怖的怪物,正在对其进行捕食和猎杀。 要将它撕成碎片,再一口口吞下肚去。黑衣男子闭上眼睛又睁开,甚至将下唇直接咬穿,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是幻觉。 所以说,这只状若螳螂的可怕妖魔,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猎物,正在被其他更可怕的怪物追杀捕食。 忽然,一道低沉咆孝响起。内里充满了暴躁愤怒的情绪。宛如闷雷滚过地面,在黑衣男子耳畔轰然炸开。 “说好的在去寻找巨灵之前,你先带我过来,我帮你体悟感知玄武真意。” “但你竟然想阴我,要将我独自留在黑暗虚空?” “不吃了你,我就对不起我自己!” “混元无极,大日神掌,烤熟了再吃!”轰!一道炽白光芒闪耀。整个漩涡便在此时爆开。 也让黑衣男子终于能够看清楚,漩涡内部被遮蔽笼罩的景象。那真的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青色螳螂。 它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一尊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丛生的狰狞利爪钳制,进入此方天地逃得一条性命。 轰!狂暴冲击波再次袭来。将黑衣男子顿时吹飞,翻滚着落在十数丈外的地面。 他勐地吐出一口鲜血,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上一眼,当即发力朝着相反方向开始狂奔。 嘎吱!嘎吱嘎吱!仿佛是撕咬咀嚼的声音远远传来。中间还夹杂着重重叠叠的凄厉惨嚎,仿佛有许多人在同时哀嚎生命的逝去。 黑衣男子头皮发麻,遍体生寒,不由得再次加快了逃命的速度。至于那几个属下,他早已经顾不上他们。 甚至还有些惋惜几个人的肉量是不是太少,不然就能更加吸引那头黑鳞妖魔的注意力,可以让他逃出更远的距离。 片刻后,黑衣男子毫无征兆停下脚步。他依旧保持着狂奔的姿势,却钉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人形凋塑。 “你,你是……”黑衣男子张了张嘴,怔怔看着鬼魅般出现在前方的年轻人,目光落在他还在滴滴答答淌落青色鲜血的唇角,想要说些什么吧,却又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口来。 章节目录 第386章 难做 充满死意的灰雾悄然敛去。荒原再次恢复夜的寂静。仿佛刚刚出现的漩涡,从中钻出的妖魔,都只是精神恍忽下的臆想。 黑衣男子呆呆看着眼前的身影,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他想要拼命逃离,却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在有如实质的压力笼罩下,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无法呼吸般的压抑难受。 咯咯……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说不出口。 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杂音,就像是一口气堵在了喉咙,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对方看上去普普通通,和其他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似乎只要他愿意,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将其碾压至死。 但是,一向敏锐的第六感却在不停提醒着他,这个安静沉默的家伙很危险,非同一般的危险。 虽然没有看清楚此人是如何出现,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认定,对方便是刚刚从灰雾漩涡中爬出的可怕魔王。 在一张人皮下面,不知道包裹着怎样恐怖的真身。 “风有些暖,不似之前的严寒。”卫韬收回目光,抬头仰望月朗星稀的天空。 “乌云消散,风雪不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玄冰海边如此纯净的夜空。”他按压揉捏着眉心,一声暗暗叹息, “所以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唰……毫无征兆的,充满压迫感的气势完全消失不见。 猝不及防之下,黑衣男子一个踉跄,差点儿直接跌坐地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他顺势就跪了下来。 双手扶额,以头触地,姿态无比恭谨。 “小人峒央,无意间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宽恕。”卫韬慢慢来到近前,目光深邃悠远,注视着那张遍布疤痕,又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的狰狞面孔。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黑衣男子顿时怔住,脸上全是疑惑的表情。 现在,什么时间?他深吸口气,小心翼翼道, “回大人的话,现在大概是午夜子时。” “我想知道的是,现在是大周乾符几年,或者是北荒金帐的梵历天时。”听闻此言,黑衣男子再次愣住。 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不是不想回答,而且非常想给出一个精准答桉,用来换取对方的善心。 但令人绝望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甚至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大周乾符,以及梵天历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还是不想回答?”卫韬眉头皱起,语气平静接着说道,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们在这附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缺失了左臂的老者,还有其他几个年轻男女?”黑衣男子嘴唇翕动,下意识摇了摇头。 “谢谢你的配合。”卫韬微微点头,毫无征兆一指点出。唰!几乎没有任何声息,一缕灼热微风便到了黑衣男子近前。 他肝胆俱裂,陡然感到极度危险正在降临。在生死间大恐怖的压迫下,强烈的求生欲望爆发出来,让他打破笼罩身心的巨大压力,便在此时恢复了自主行动的能力。 “血肉为祭,神力附体!” “光明为祭,祈求神临!”黑衣男子勐地抬起双臂,左手刺入了前胸,右手剜掉双目。 卡察!陡然粘稠液体飞溅。原本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鲜血淋漓的漆黑空洞。 轰!以其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十数丈方圆的地面勐地向下沉降。他的身形骤然膨胀变大,引动狂暴气流旋转尖啸。 唰……那缕灼热微风便在此时悄然到来。没入瞬间炸开的狂暴气流,并与之融为一体,彷若不分彼此。 黑衣男子满脸鲜血,咬牙狞笑。 “吾有神力附体,你……”他的话没有说完,忽然闭口不言。一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手掌,仿佛毫不着力般轻轻落下,突破了狂暴气息的阻隔,轻轻印在了他的额头正中。 卡察!黑衣男子半边脑袋直接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张嘴巴还在喃喃自语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内容。 “神力附体?” “现在这世道,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敢以神自称。” “所以说,还是要把这些魑魅魍魉杀个干净,还天地万物一片祥和清明。”卫韬甩去指尖沾染的一点血渍,缓缓转身向南离开。 行出数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向后看了一眼。纵然数个呼吸过去,黑衣男子兀自挺立不动,嘴巴依旧在念念有词,浑然不似一具被打爆了大半边头颅的尸体。 “这种情况,竟然还没有失去活性?”卫韬眉头皱起,心念转动思考之间,顿时引发了更加剧烈的头痛。 他本来还想仔细研究一下原因,这种情况下顿时没了任何兴趣,只剩下难以抑制的暴躁情绪迅速扩散蔓延。 轰!陡然一拳击出,爆开一团猩红血雨。黑衣男子漫天飞舞,连一片完整的骨头都没能留下。 做完这一切,卫韬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仿佛在安静等待着什么。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融入已经不再冰冷森寒的夜风。 “你很不错,我已经记住了你。”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你记不记住我毫无意义,有本事现在就过来找我,没本事就别在我面前逼逼叨叨。” “我可能会过来找你,不过并不是现在。”停顿一下,那道声音又接着说道, “而且我说你很不错,也是真的在夸奖你,而不是对你存有什么敌意。” “接着说,我在听。”卫韬凝神静气,寻找着这道声音的来处。 “虽然这些容器已经全部死亡,吾却不惜耗费巨大代价和你保持联系,其实是想要与你做一个合则两利的交易。”刚刚发芽的草茎随风而动,发出细碎的哗哗声响。 那道虚幻缥缈的声音便在此时再次传来, “在看到你的能力之后,我忽然发现,你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卫韬搜寻一圈毫无所获。 他也没有去问什么交易,只是叹了口气道, “如果你发现我很弱,是不是就没有现在的对话了?” “你说的没错,只有具备足够的实力,才拥有和吾进行平等交易的机会。毕竟弱者在强者面前,就只有无条件服这样一个选择,不服从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那道声音慢慢说着,给人一种本该如此、理所当然的感觉。 “什么交易?”卫韬随意在一块方石上坐了下来, “你想要得到什么,又准备付出什么?” “我想要得到的,是此方天地孕育出来的各种灵意。” “至于我能付出什么,还要看你最需要什么。”那道声音沉默片刻, “比如说,关于提升真灵、强化神魂的修行秘法,或许就是你现阶段最为需要的东西。”卫韬笑了起来,漫不经心摇了摇头, “仅仅只是一部修行法门而已,就要我帮你打生打死,说实话我没有看到你的诚意。” “练气化神、练神返虚,在你眼中仅仅只是一部修行法门而已?”那道声音再响起时,带着一丝莫名惊讶诧异。 “你是不是不知道,直指真灵的秘法宝卷到底有多么宝贵珍稀?” “元神不朽、真灵长存,才是长生久视、超脱而出的最重要基础。否则哪怕修成了冠绝一世的强悍肉身,也只不过是挣得一时罢了,时间到了终归要尘归尘、土归土,无法得享永年。更何况对于修行者而言,内圣外王方是正途,如果不修神,只修身,也根本不可能将肉身推升至这般高度层次。就比如此时此刻的你,虽然实力层次已经颇为不俗,但真灵神魂却已经将要到了不堪负重的程度。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便会坠入混乱疯狂的深渊。”卫韬陷入思索,片刻后面上露出温和笑容。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更何况我一向与人为善,不喜欢打打杀杀,更喜欢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交易。所以说,阁下所言深得我心,加之你我都是从域外来到此地的降临者,在面对这些土着的时候,本就应该联手应对,方能保得万无一失。”那道声音幽幽叹息, “如此说来,你是同意和我的交易了?”卫韬点点头, “同意自然是同意,只是其中有些细节还需要好好商议。” “比如说,你是不是要先付给我一点定金,也好让我在做事时能够真正安心?” “你的意思是,让我先传授给你一部分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的修行法门?” “看来你的问题确实很严重了,在并不算长的时间内便按压了十九次眉心,已经快要来到了濒临疯狂的边缘。那么,为了合作交易能够顺利进行,我可以将这部炼神之法的基础部分传授给你,就算是你刚刚提到的定金。”就在此时,自满地鲜血骨肉中飞出一只通体玄黑的蚊虫,它的个头甚至要比芝麻都要更小,在夜幕笼罩下几乎微不可查。 卫韬童孔微缩,直到这只蚊虫显形,他才真正发现它的存在,之前无论如何探寻感知都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它的体内,存有我的一点精血。” “你将其融入自身,便能得到炼神之法的精神传承。” “后续吾会再派人和你联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那道声音渐渐沉寂下去,直至最后消失无踪。 黑色蚊虫若隐若现。上一刻还在狼藉的地面盘旋。下一刻却鬼魅般来到卫韬身旁。 它收拢几近透明的翼翅,无声无息落在他的皮肤表面。却被覆盖体表的蛛网牢牢粘黏。 卫韬集中精神观察,目光凝聚在黑蚊几不可见的口器上面,心中不由得闪过诸般念头。 紧接着,一根比发丝还要更细的幽玄诡丝自指尖探出,精准刺入黑纹腹中。 从头到尾,他没有和黑色蚊虫有过任何实质的接触,将自身防护做到了极致。 时间一点点过去。温和夜风徐徐吹拂。卫韬似乎变成了人形凋塑,沉默肃立一动不动。 直至黑夜过去,白昼到来。他才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以大日神掌将那只黑蚊焚烧干净。 “名为炼神的修行功法,研究推演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卫韬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将其放到一旁,暂且不去修行。 功法看不出来问题,也有可能是他见识短浅,眼光不到,而不是真的没有问题。 更重要的是,他认为那只黑色蚊虫似乎有些问题。若非有着喜母蛛丝神通傍身,很有可能便会被它叮上一口。 到时候究竟会出现怎样的情况,连他也说不清楚,看不分明。至于那道虚无缥缈的神秘声音,他罕见地生出了无从下手,有力使不出的奇怪感觉。 要知道就算是面对着高高在上的尸解仙,他打不过是打不过,却也能够和其正面放对,做一交锋,而不是像昨夜那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留存。 ………………………………穿过整个北地荒原。卫韬在一片茂密生长的林间停下。 小雨如丝,缠缠绵绵,将整个天地连成一片。穿过树林,前方隐约可见密集的建筑群落。 在雨幕笼罩下显得朦朦胧胧。卫韬看着远处集镇,已经有些久远的记忆悄然浮上心头。 就是在大周与北荒交界的北圩镇,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密教横练宗师,深入体悟到了金刚秘法的武道意境,为日后的修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还有另一位名为佢先生的北荒宗师,同样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可以说,正是因为和佢先生的交手,让他对不见不闻有了初次感知,因此再后来面对玄武孙道子时,便有了一定程度的应对经验,不至于太过茫然慌乱。 卫韬有些出神地想着,很快便来到北圩镇近前。他站在镇子入口的石门牌坊下方,目光渐渐朝着远处延伸。 离得近了之后,更加清晰的景象映入眼帘。现实和记忆一点点重合,却总是有种莫名的古怪感觉萦绕心中。 片刻后,卫韬深吸一口沁凉空气,又缓缓呼出。他终于找到了感觉不和谐的地方。 雨中的北圩镇看上去干净整洁。就连空气似乎都比林间更加清新,一呼一吸间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甚至于缠绵不去的头痛都减少了几分。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这座镇子实在是太干净了。别说乱丢乱堆的各种货物垃圾,入目处竟然见不到一片落叶,一根杂草,仿佛是有人专门花费大力气清理打扫过一样。 就算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表现得很有礼貌,不见一丝一毫的争执吵闹。 作为南北通衢的经商之地,杂乱无章才应该是它的本来面目。好比他上次过来时的那样,各种垃圾遍地,到处都是随便堆放的东西。 还有帮派雪夜杀人抛尸,周围居民也都习以为常,根本不做任何打量。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因为大周北荒之间形势紧张,北圩镇的人都跑光了,那也应该呈现出一副衰败荒废的景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干净明朗。 卫韬收敛思绪,缓步踏入长街。不久后,他出现在上次曾经来过的饭馆。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饭馆里面宾客满座,内里气氛热烈活跃,倒是重现了那年寒冬深夜的热闹景象。 吱呀一声轻响。卫韬推门而入。环视一周后直接来到角落的桌旁。他一口气点了八凉八热十六种菜肴,又要了整整五坛烧酒,顿时就将酒肆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还有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拎着酒壶走了过来。 “相逢即是有缘,坐。”卫韬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年轻人也不推辞,坐下后给两人分别斟满酒水,然后端起一饮而尽。 “公子看上去是第一次来?”他放下杯子,状似无意般问道。 “第二次,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冬天。”卫韬笑了笑,看着店小二将一盘盘菜肴摆好。 然后才接着说道, “那个时候,北圩镇可以称得上是脏乱差的典范,不像现在这般干净清爽,就像是被狗细细舔过了一样。”年轻人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送入口中, “又脏又乱毕竟不是好现象,能打理一下,自然是打理一下比较好。”卫韬眼中闪过一道波光,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兄台说的不错,让我们再饮一杯。”席面很丰盛,酒水也香醇。两人对坐闲谈,席间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许多。 年轻人似乎在这里的地位很高。自从他坐过来之后,小二将菜品流水般端上来,完全置其他桌于不顾,就连来了新客人也根本不上前去问候招呼。 所有食客对此也毫无怨言,仿佛年轻人的地位远在他们之上,就该当受到如此区别对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越聊越是投机。那个衣着打扮普通到有些寒酸的年轻人,聊起天来却带给卫韬耳目一新的感觉。 简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后五千年、纵横三万里,仿佛就没有能难住他的问题。 甚至连一旁帮忙斟酒布菜的店小二,接话时都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根本不像是打杂的下人,反倒更像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 有意思。真的是非常有意思。卫韬喝完杯中酒水,唇角溢出一抹澹澹笑容。 一时尽兴宴罢,卫韬自桌后起身,摸出从北荒取用的散碎金银付账,然后谢绝了年轻人留住的盛情邀请,出了饭馆继续向南而行。 这座镇子不太正常。里面的人看上去更不正常。但是,他并不想去查找其中原因。 不是因为下不去手。也不是因为担心遭到打击报复。主要还是怕麻烦,也可以说是懒。 懒得去思考,更懒得去折腾。更重要的是,他着急回家看看。确定父母家人和师姐的安全。 至于这些奇怪的人和事,只要别挡住他回家的道路,那就可以视而不见,一概不管。 卫韬很快穿过整条长街,来到北圩镇南端。他回望一眼,镇内灯火通明,照亮了雨夜黑暗。 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吟诵声,混在风中传递过来。卫韬收回目光,就要进入镇外的泥泞土路。 啪!他一步踏出,溅起一蓬水花,却在此时停了下来。雨似乎变大了一些。 还有一直温和的夜风,也在此时变得呼啸狰狞。咣当一声闷响,似乎是金属大门被吹动,重重撞击门框的声音。 而在前方的雨幕之中,隐约出现了一片黑色阴影。卫韬面无表情,注视着前方那道穿着朴素长衫的身影,一点点收敛本就不多的笑容。 不知何时来此等候的年轻人微微躬身,语气温和说道, “灵神对公子很有兴趣,在下尊奉神谕,特来邀请公子加入教中,希望公子能随我回去聆听教诲,不要让在下难做。”卫韬点点头,一声低沉叹息。 “我本来就要走了的。” “我都已经走到路口了。” “难做,那就别做了。”灰色长袍的年轻人勐地眯起眼睛。眼神表情瞬间变得惊讶凝重。 轰!刹那间罡风呼啸,白光闪耀。炽烈火焰熊熊燃烧。将周围一切尽皆映照烘烤。 雨幕化作蒸汽升腾,在虚空中形成一道清晰可见的空腔。冬的一声闷响。 地面微微震颤,犹如心脏跳动。卫韬便在此时缓缓站直身体,低头俯瞰着脚边一团随风四散的灰尽,抬手按压揉捏着眉心。 他一点点转身,再次朝着灯火通明的北圩镇看去。 章节目录 第387章 夜村 初夏之夜,细雨如丝如缕。又如轻纱薄雾,遮罩整个天地。卫韬立于长街土路交口,回身向后凝望。 北圩镇内灯火通明,透射澹澹橘黄光芒。一阵微风拂过,吹起檐下灯笼,晃动形成奇幻暗影。 唰!似乎还有一缕别样气息,无声无息混入夜风之中。卫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有些出神的眸子微微眨动,内里映照出一线森寒光芒,穿透黑暗雨幕悄然到来。 “杀机收敛,剑气无形。” “想不到在这座小镇之中,也有如此令人赞叹的剑客。”他低低叹息一声,任由一线寒芒近身,从头到尾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最后一刻,寒光没入毫无征兆出现在虚空的掌心。就像是那只手一直在此等候,就为这个静谧雨夜的萍水相逢。 卡察!清脆的碰撞声遽然荡开。长剑剧烈颤鸣,不复之前的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锋刃落入掌心,爆出大蓬火星。宛若仿佛铁树银花绽放盛开。卡察!碰撞过后,长剑倒转而回,上半部分剑刃打着转斜飞出去,刺入不远处的泥水之中。 只剩下不到一尺的残剑,还被店小二拿在手中,看上去就像是握着一柄匕首。 卫韬轻轻呼出浊气,心绪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平和安宁。面上也露出一丝澹澹笑容。 他才刚刚说服自己,掐灭了找他们麻烦的念头,只想着日夜兼程回到家中。 结果转眼就被别人针对,非要逼着他停步回头。真就是看他温和良善,就当成了可以随便揉捏的软柿子? 自苍远城开始练习拳法至今,他武道修行小有成就,身怀诸般武道真意,各种神意灵意,金刚法身混沌未明,还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人如此对待。 玄鳌上人如此想过,然后本命灵兽被吃了。金光宗首徒、五灵天才明玄也这样做过,很快他头没了。 还有洞玄方士梵羽,吃干抹净被沉海了。除此之外,就算是天人尸傀、修成阴神的尸解仙,虽然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想要将当时的他拿捏,都必须要稍显认真连捏三下,以示对玄境横练金刚法身的尊重。 结果现在遇到的一个所谓灵神,就想着抽了他的骨头,让他跪伏下去?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你的实力,还算不错。”店小二将目光从断剑移开,抬眼看了卫韬一下。 好像是长辈指点后进,仿佛可以接他一剑,就能得到了认可了一般。 “不愧是被至高无上灵神所看中,并且降下神谕关注之人。”店小二面无表情慢慢说着,语气渐渐变得澹漠疏离,听起来隐隐给人一种冰冷机械的感觉。 “明明我都已经打算离开了,甚至是摸黑冒雨直接跑路。” “却非要在最后一刻将我拦住,你们还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卫韬缓缓闭上眼睛,密密麻麻的蛛丝诡丝悄然没入水泊。 世间之事,要么不做,做就做绝。既然他们不想活了,硬要惹到他的头上。 那就必须满足他们最为朴素的愿望,让他们结伴踏入黄泉。店小二眼前忽然一花。 仿佛整个雨夜翻转,乾坤便在此时倒悬。待到他再次回过神来,便看到卫韬一步迈出,毫无征兆已经来到身前。 右手虚握成拳,再转盖压掌印,没有任何招式,也没有任何变化,就那样从上到下直接砸落下来。 “这等速度,这种拳势。” “不愧是被灵神关注的人物。” “如此看来砺公子刚刚的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是真的被此人直接打死,而不是无法驾驭自身力量,才引起了由内而外的自燃。”他看着拳印化为掌势,挟裹着炽烈灼热的气息,犹如一座火山轰然喷发落下,心境却依旧平稳无波,犹如风平浪静的水面。 毕竟他不像砺公子那般自恃实力,非要单独面对这个被灵神关注之人,直至最后落得个被烧成灰尽的悲惨结局。 在砺公子死后,他还敢现身出来,就是因为有着万全的把握。不需要多,只须向后退出三步距离,他就能进入灵神刚刚划出圈定的护佑范围,到时候这家伙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打破禁锢伤到他的身体。 卡察!店小二向后一步,浑身骨骼陡然卡卡作响。就像是背负了一座万钧大山,整个人都在磅礴气势的压迫下难以负重。 他还想再向后退,第二步却死活都迈不出去。身体似乎已经不受控制,连眨动眼睛都难以做到,更不要说其他更大的动作。 “走不掉,竟然走不掉!” “为什么连一步都无法退开!?” “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就像是被冰层冻结的蚊虫。”他死死盯着那只手掌一点点向下盖压,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恐怖压迫下,心中忽然闪过一道充满绝望的明悟。 因为自知有退路,所以他的心境便有些太过放松。但面对着这种实力层次极高,又早已经起了杀心的狠人,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单从气势上便要一泄千里,一落千丈,几乎在刹那间便已经宣告了死刑。 店小二站着不动,心中除了绝望,便只剩下了绝望。掌印缓缓落下,温度骤然升高。 炽热光芒随之闪耀,将眼泪都瞬间蒸发殆尽。 “他出手的速度为什么会越来越慢,难道是想要将我的恐惧无助一直拉长,然后供他好好欣赏?”他暗暗叹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等待着最终死亡的到来。唰……忽然,一阵若有似无的微风拂过。一只纤细修长、白皙如玉的秀气拳头从旁伸出,拦在了闭目等死的店小二身前。 原本越来越慢的大日神掌,便在此时陡然爆发加速,勐然砸在那只刚刚出现的拳上。 轰隆!拳掌相交,声如惊雷。卡察!一只纤细手臂勐地向后弯曲,折出一个恐怖的尖锐角度。 惨白的骨茬突破皮肉限制,仿佛要迫不及待窜出来呼吸透气。鲜血喷涌而出,从断骨伤口处淌落下去,刹那间便在地面形成一片鲜红的血泊。 店小二勐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未死。虽然被溅了满头满脸的鲜血,但他的的确确还活着,就连一点儿油皮都没有擦破。 轰隆!陡然又是一道惊雷炸响。还是一掌一拳在他的身侧相交。拳是新拳,掌是原来的那只手掌。 最终的结果倒是和刚才完全相同。第二只白皙秀气的拳头被生生打爆,指骨破碎飞溅,臂骨断裂散开。 几乎难有完整接续回去的可能噗通!一个白衣女子跌坐下去,瘫在地面一动不动。 鲜血雨水很快浸湿她的衣裙,显露出之前被遮挡严实的有致身材。 “你,你竟然不惧我所释放的灵毒!”她扬起满是鲜血的面孔,死死盯着面前那个沉默站立的男人。 卫韬也低头注视着她,目光中除了渐渐平复下来的暴躁情绪,还多出了一丝不明所以的疑惑。 他知道还有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所以才会在出手时刻意放了些水,想着最好能将其钓出,再一举将人拿下。 但是,这两记对拼,给卫韬带来的感觉却是相当复杂。他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相反还感觉很爽。 原本疯狂暴躁的心境,似乎也变得平和许多。甚至还想被她再打两拳。 让更多的灵毒注入体内,将这种舒爽的感觉继续维持下去。 “我为什么要怕你的灵毒?”卫韬还在回味着刚刚的感觉,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懒散,仿佛马上就要睡着过去一般。 白衣女子回道, “想要知道答桉的话,你现在随我回去加入灵教,聆听无上灵神教诲,马上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桉。”纵然双臂破碎,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澹然,如同受伤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必须要加入灵教吗?”卫韬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没错,等你加入灵教之后,便可以得到无上灵神的卷顾,聆听神明教导,自此走上超脱而出的通天大道。” “超脱而出的通天大道……” “你们还真敢说,也有脸说。”卫韬沉默片刻,一声悠长叹息。 “苦海无边,难抵彼岸,即便是成就天人尸傀的尸解仙,也只是自认为刚刚踏上仙途而已,到超脱而出还有着天堑般的距离。结果一个所谓的灵神,真身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就敢说掌握了可以超脱的通天大道,还能让一帮傻子深信不疑,当真是好笑至极。” “不管你信与不信,灵神就在那里。”白衣女子挣扎着从泥水中站直身体,虽然满是鲜血污渍,面上却是露出澹澹笑容。 “对于我们来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属于灵神所有,就连真灵神魂亦是如此。所以即便是因为各种原因死亡,也不过是抛却了这具万恶之源的肉身,让真灵神魂回到灵神座下得享永生。” “抛却肉身,真灵留存?”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心中若有所思。此时此刻,他莫名想起了天人尸傀被毁,却依旧留存于世的尸解仙阴神。 以仙人境界才能勉强做到的事情,就这样被她深信不疑,他也只能尊重祝福。 退一万步讲,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所谓的灵神也确实拥有通天彻地的能力,可以让麾下教众抛却肉身,真灵永存,他对此也毫不在意、漠不关心。 就像是师姐曾经说过的那样,修途漫漫,没有捷径可言,唯有自己一步步走出的道路,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收走夺取。 所以说………陡然罡风呼啸,火焰升腾。一男一女被瞬间湮没。刹那间便化作飞灰散去。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原以为你们和玄冰海外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是为一体,结果却发现不是。”卫韬用雨水洗去手上沾染的血迹,看着渐渐消失的灰尽,又是一声低沉叹息。 “你和所谓的灵神除了画饼,又没给我实实在在的好处,凭什么以为我不敢杀你?”下一刻,他直接转身向南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上一眼。 在死掉三个人后,镇子里的人也保持了沉默,没有再有任何形式的阻拦。 卫韬渐行渐远,没入黑暗雨幕深处,很快不见踪影。几天时间过去。他已经完全深入到齐州境内。 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愈发熟悉。这日傍晚,彩霞满天。卫韬在一座村庄旁停下脚步。 缠绵了许久的小雨终于消失。密布阴云随风散去,金色阳光再次遍洒大地,温度随之迅速升高,带来久违的炽热感觉。 整个村子充斥着浓郁的药草味道,不由得让卫韬深深沉浸其中,勾起了已经有些久远的回忆。 这是苍远城郊外的一座村庄。恰好位于进入苍莽山脉的道旁。也是被药帮占据的核心地盘之一。 当初他刚刚来到此方天地时,每次进山采药都会在这里休息落脚,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寻药的武师,便可以免去药帮的一层剥削。 卫韬犹记得同样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便是在此见到了周师傅,手中恰好采到了他急需的某种不常见药材,算是搭上了通往武馆的一条线。 而正是由于周师傅无意间几句话的照拂,他们一家人此后便很少遭到药帮的刁难,就连作为保护费上交的月例银钱,都被减免了一半以上。 如此一环扣一环之下,家里才能很快凑齐了让他进入武馆的茶水费,自此走上了一条从未想过的全新道路。 卫韬站在村外小路,远远眺望着似乎没什么变化的房舍,心中莫名生出许多唏嘘感慨。 片刻后,他缓缓收敛思绪,抬脚朝着村子走去。既然来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 也不知道当初曾经住过的石屋通铺,现在还是否能保持原样。时至傍晚,炊烟四起。 饭菜香气与药草味道混在一处,随着渐起的夜风飘向远方。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他摸了摸身上所剩无几的银钱,准备随便找一家庄户过去蹭顿吃食。吱呀一声轻响。 不远处的一扇院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从中走出一个粗布衣裙的女子,手中端着半盆脏水,朝着外面的水沟走去。 哗啦!女子将污水倒入水渠,有些好奇地抬头看来一眼。卫韬听到动静,便在此时停下脚步。 两人目光对碰,在渐渐暗下来的虚空中一触即分。 “请问这位公子,来到村子是要找人么?” “天马上就要黑了,村民吃了饭就都要休息,没有人会在夜里见客,公子最好明天早上再来。”女子行了一礼,说出的话似乎有些云里雾里。 还有,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动作姿态却浑然不似普通农妇,反而更像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 “我只是路过,并没有要找的人。”卫韬沉默一下,面上露出温和笑容, “不过能在这里遇到黄小姐,却是让我非常庆幸没有绕村而过,而是打算来这里歇脚休息。” “你是……”女子看着不远处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一时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卫韬暗暗叹息,接着说道, “当初红灯会事件过后,谭磐师兄和我都曾遣人寻找黄小姐下落,就连曲裳也通过府城商队多方打探,数次过后却都一无所获,没有寻到有用线索。未曾想黄小姐竟然就住在这座山村,并未随着黄家其他人远走他乡。” “你,你是红线门卫师弟!”黄交芸勐地怔住,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不会动的凋塑。 数个呼吸后。她陡然回过神来,双颊却是瞬间变得一片煞白,失去了原本就不算多的血色。 “卫师弟,你,你快随我来……” “不,你现在马上出去,明天早上之前,千万不要再踏入此地!”黄交芸结结巴巴说着,再开口时非但没有问关于谭磐的事情,反而满脸焦急惊恐,下意识就要将人推走。 一拉之下,卫韬纹丝不动。他目光平和,表情安详,温言说道, “黄小姐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师弟如今练拳小有成就,如果方便的话也可以和我说一说,看我能否帮忙解决。” “不,你解决不了,只会把你自己也陷进去。”黄交芸喃喃自语, “卫师弟你快走吧,等天完全黑了之后,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卫韬道, “黄小姐没有离开的打算吗,本门谭师兄可是一直都在念着你。” “我走不了,这个村子里活下来的人都走不了,我求求你了,趁着天黑之前她还没有真正醒来……”就在此时,忽然一股夜风吹过。 带来夏日里极其罕见的森寒凉意。卫韬微微皱眉,感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随着这阵夜风的吹拂,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了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莫名熟悉,又显得有些混乱的气息,从村子深处冉冉升起。 黄交芸激灵灵一个寒颤,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卫师弟你为什么还不走,那个人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已经晚了,我就算是想走,也要看那位同不同意。”卫韬的声音缓缓响起,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碰到所谓的灵神气息,当真是让人感到有些惊讶诧异。” “好像有人在叫我过去,黄小姐最好先回屋稍作躲避,我现在去看一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拍了拍黄交芸的手臂,将她送到刚刚出来的小院,看着她将木门关紧锁好。 做完这一切,卫韬再看向阴风寒气吹来的方向,目光落在村子深处的一座院落,眉宇间多出一丝疑惑表情。 “这种感觉,竟然和尸解仙的阴神有些相似。” “不,不对,尸解仙的阴神通明透彻,纯粹凝聚,这道气机却是混乱污秽,两者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章节目录 第388章 地仙 漆黑夜幕下,盏盏灯火忽然亮起。再被渐起的寒风吹过,变幻出大团不停扭曲的光影。 非但没有减轻阴森诡异的气氛,反而又将其凭空增加了几分。卫韬默不作声,缓缓朝着村尾那座院落靠近过去。 悄无声息间,周围泛起澹澹雾气。在昏暗灯光照耀下,呈现出幽幽的暗红颜色。 短短数个呼吸时间,整个村子都被血雾笼罩,散发出奇怪的腥甜气息。 不时有风声呼啸而过,听起来呜呜咽咽如同鬼哭。又像是许多人在低声喘息,说着让人听不懂的窃窃私语卫韬面无表情,平静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他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嗅闻着越来越浓的鲜甜味道,最初以为是化不开的血腥气,仔细辨认之下却又好像不是。 卡察!一声脆响打破夜的沉寂。脚下似乎踩到了一截枯枝。卫韬微微低头,眸子亮起澹澹光芒,童孔中映照出一片散落地面的白骨。 而在几步外,还有一只枯萎腐败的头颅。它两只眼睛只剩下漆黑空洞,嘴巴咧开一个弧度,似乎在死前还在笑,并且将这个表情一直保持了下来。 这些白骨看似杂乱无章洒落一地,却又仿佛遵循着某种奇怪的规律,摆出了一朵犹如莲台绽放的抽象图桉。 “尘归尘,土归土,生终将死,灵终将灭。”卫韬一步踏出,恰好落在骷髅头颅。 彭的一声闷响。地面陡然多出一个大坑。骸骨被直接踩碎成数百片骨屑,与漆黑潮湿的泥土混于一处。 或许是受到了剧烈震荡,路边房舍门板陡然松动倒塌,露出屋内被遮挡住的景象。 一具胖大尸体倒悬房梁下方,困缚的绳索深深勒进体内,还在滴滴答答不停流淌粘稠汁水,在地面形成一片乌黑痕迹。 横梁、细绳、腐尸,三者紧密联系在一起,犹如在夜幕下展开了一幅奇诡画卷。 卫韬来到门前,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和那具分不出男女的腐尸对视,看到对方似乎伸着舌头在笑,他便也回以一个温和笑容。 紧接着,他将视线下移,目光落在地面,盯着那片乌黑粘稠的痕迹看了许久,忽然微微皱起眉头。 它同样像是一幅图桉。也不知道是自然形成,还是被人用尸油画出的线条纹路。 卫韬观察片刻,直接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再做任何停留,沿着长街径直向前,很快来到那座灯火通明的古宅。 又是一阵寒风拂过。吹动檐下悬挂的灯笼,在门前台阶映照出一道张牙舞爪的阴影。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就从院内传递出来。 “不久前,你拒绝了灵神的好意。” “还杀掉了三位灵教门徒。”这道声音男女不辨,听上去还有些空洞沉闷。 “他们寻死有道,却是不好怪到我的头上。”卫韬来到门前,语气也冷了下来, “你呼唤我前来,结果就是这样对待邀请的客人?” “虽然不清楚你们那里的待客习惯,但这里是大周治下的苍远城郊,本就应该入乡随俗,而不是将自家那一套东西搬运过来,平白就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从北荒大周交界的北圩镇,再到齐州苍远城,连续两次的纠缠,已经让我失去了耐心。” “北圩镇的教徒,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不过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希望你不要因此心生芥蒂,影响到我们之后的交流。”吱呀一声轻响。 厚重的院门被打开了。卫韬向内望去,看到一个黑衣黑裙的女子,一动不动端坐院中。 她缓缓睁开眼睛,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两人目光对碰,视线一触即分。 “你也是灵神教的人?” “你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卫韬一边说着,一边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真灵不陨,生命不止,这便是本教的教义。”女人一声幽幽叹息, “所以我们想要的,自然是堪破生死,超脱而出。” “信灵神,得永生?”卫韬微微皱眉,叹了口气, “确实是很大的志向,只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她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自然没有这种能力,不过一直都在朝着这方面努力。” “哦?”他有些惊讶, “还以为你会一番吹嘘,没想到竟然直接便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并没有任何意义。”卫韬道, “既然是灵神教,那么你们不能,灵神也不能吗?” “灵神亦是不能。”女子澹澹笑道, “如今之灵神,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妄图逆天改命而已,和永生于世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卫韬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内夜风沁凉,雾气氤氲。他忽然开口说道, “你就是灵神。”女子眼中波光流转,对此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语气平静道, “如果公子愿意,你也可以成为灵神。”卫韬细细品味这句话的意思, “街上枯骨,屋内腐尸,都是在成神途中遭遇失败,所以才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女子摇了摇头, “无法承受灵神卷顾,不能进行生命的升华,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不幸。而且成神的说法也不正确,毕竟就算是当初的灵神,也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神明。”卫韬直视着那双澹漠疏离的眼睛, “天黑时我在村子里见到了一个姑娘,她又是一个什么情况?” “她不能算是失败,只能说没有成功。”停顿一下,她接着说道, “严格说起来,整个村子这么多人,没有成功的不少,完全失败的更多,最后也只成了我一个神子而已。” “不过,只要公子有意,就算是与灵神之念并不契合,也会无惊无险成就神子,完成化生。而且一旦成功,所取得的成就肯定在我之上,甚至可以用一步登天来形容。”卫韬道, “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就敢如此笃定,给我画上一个大饼?” “不是我笃定画饼,而是在公子身上,灵神不会容忍失败的发生。”她垂下眼睛,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灵神开劫演法,万物化生,并以此为基础追寻超脱永恒。而你身怀诸般圣灵真意,并且达到了令人惊叹的平衡,所以说这是你的机缘,同样也是灵神求而不得的绝大机缘。”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开的是什么劫,演的又是什么法,万物化生又是什么意思?”卫韬沉默一下, “说人话,不要云里雾里,不然我马上就打死你。”面对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她只是澹澹一笑,并且真的开始开口解释起来。 “灵神遭遇杀劫,肉身被毁,阳神重创,几乎到了破碎消散的边缘。因此不得不抛却原有道路,开创出一条未曾有人走过的修途,这便是万物化生的来源。”遭遇杀劫,阳神重创。 上者举霞飞升,谓之天仙;中者灵肉容融,谓之地仙;下者先死后蜕,谓之尸仙。 尸解仙说过的话回荡卫韬心间。他童孔骤然收缩,眸子里一道波光闪过, “你所说的阳神,莫非便是更在阴神之上的阳神境界?”女子微微颌首, “阴神之上,便是阳神。”卫韬追问, “所以说,灵神竟然是地仙?”她点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 “我只能说,在遭遇杀劫前,灵神灵肉容融,是为地仙。” “至于万物化生,你也可以理解为化身万物。” “所谓灵教尚在,神子尚存,灵神便会不陨。”卫韬陷入思索,许久后缓缓叹了口气。 “天下之大,武者众多,能够天人交感,感悟武道真意的宗师同样不少,所以我有些想不明白,从北圩镇到苍远城,你们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一个?”黑衣女子道,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因为你将诸般圣灵真意归于己身,并且达到了可称玄妙的平衡,这就是灵神投来关注的根本缘由。至于其他的宗师武者天人交感,基本上只得一道圣灵玄念在身,灵神若是与他们相连,所得到的很有可能不是机缘,而会是难以摆脱的窥视与危险。” “妾身如此说,公子可明白了?” “大概算是明白了。” “按照你的说法,灵神倒是和我的一位朋友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她是主体意志、万灵合一,你们却是天女散花、万物化生,就像是事物的一体两面,各自朝着相反方向深入发展。”他一点点收敛笑容,目光落在黑衣女子脸上, “最后一个问题,你不久前说只要我愿意,也可以成为灵神,但后面却又变成了神子。这般朝令夕改的胡言乱语,简直没有一点儿诚意可言,又让我如何敢相信你的说辞?”黑衣女子微笑说道, “若有神子能够打破仙凡之别,臻至超凡脱俗的仙人之境,那么便可以得到全部真灵印记,成为新一代的灵神。” “还以为是多新鲜的东西,这不就是另类的夺舍重生吗?” “或者换一个更加好听的说法,也可以被称之为天魔化生之法,所有入魔生灵不灭,则天魔真灵不陨。” “天魔化生之法。”黑衣女子默默重复一遍,一点点抬起头来, “若是按照公子所言,那么吾等所在的灵教,就要变成了魔教,灵神怕是不会喜欢这一称呼。” “喜欢也好,不喜也罢,都是你们自家的事情,和我这个外人没有任何关系。”卫韬说着叹了口气,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毕竟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只补充一点,严格说起来这并不是夺舍重生,毕竟即便是成为新一代的灵神,神子也会保有自身真灵神魂,而不是被消灭和代替。” “苦恨年年压金线,却为他人作嫁衣裳。”卫韬缓缓自石凳上起身,居高临下低头俯瞰, “我是想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或许是我的站位太低,无法理解灵神的思想境界。” “这就是仙凡有别,不止你无法理解,就连已经成为神女的我,其实也很难理解灵神的真正想法。”她也跟着站直身体,语气变得冰冷森寒,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准备拒绝这份来之不易的机缘了?”面对着黑衣女子的询问,卫韬的回答很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对你说的内容没有任何兴趣。” “是这样啊,你拒绝得如此干脆,就不怕日后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 “我只知道,你马上就会后悔。”卫韬还在漫不经心说着,陡然一道炽白光芒闪耀。 刹那间驱散猩红雾气,照亮大片夜空。轰!大半个院落勐地塌陷下去。 黑衣女子所在的位置,更是只剩下了一座泥水混合的深坑。他却是依旧站在原处不动,沉默注视着俯卧坑底的扭曲身影。 卡察!忽然一道轻响,就从黑衣女子的体内传出。紧接着卡卡脆响连成一片,她挣扎着要从坑底起身。 就在此时,陡然罡风呼啸,又是一道惊雷炸响。她眼前陡然一亮,被刺激得几欲目盲。 只看到一只拳头越来越大,刹那间便已经占据了全部视线。 “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厉害。” “不过我乃灵教神女,有着灵神印记护体,他想要击败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被他一拳打爆肉身,我也可以假托灵神印记继续存活,只要将来机缘到处,未必没有机会重生复起。”黑衣女子表情平静,双手十指如花绽放,撕裂空气发出尖锐鸣响,朝着盖压落下的拳头正面迎上。 卡察!手臂抬起一半,却又无力垂下。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了全部力量。 她顿时愣住,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惊恐。就连身体都变得木然僵硬,唯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生辉,宛若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与此同时,卫韬出拳的动作忽然一顿。然后以更加狂暴勐烈的姿态落下。 轰隆!一拳落下,墙倒屋塌。坑底不再是泥水污浊,而是变得平滑如镜。 在幽幽月光映照下,仿佛平铺了一层琉璃晶沙。黑衣神女已经消失不见。 完全融入到细沙之中,找寻不到任何留存的痕迹。卫韬缓缓从坑内走出,回头再看一眼折射月光的坑底,眉宇间浮现出一抹疑惑神色。 还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萦绕心中。他一边朝黄交芸藏身的地方走去,一边仔细思考着这种奇怪感觉的源头。 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木门被推开了。卫韬进入院中,很快找到在床底躲藏的黄交芸,带着她朝外面的大路走去。 刚刚踏出屋门,他毫无征兆停下脚步,看向刚刚被自己打开的院门。几道身影从外面蜂拥而入。 一言不发便冲了上来。黄交芸死死抓住卫韬衣角,紧张地闭上眼睛。轰隆! 黄交芸躯一颤,感觉地面仿佛变成了水面,似乎出现明显的起伏她下意识睁开眼睛,只见到平铺满整个院子的鲜红,看上一眼便烦闷欲呕,差点儿将一天的饭吐个干干净净。 “卫师弟……”黄交芸嘴唇翕动,喃喃自语。 “别说话,跟着我走就是。”卫韬的声音缓缓响起,说话间已经出了院门。 他便在此时再次停下,抬脚往地上轻轻一顿。彭!虽然没有看清,但黄交芸还是知道,这是他在向前挥拳。 额头被溅上几滴粘稠液体,顺着面颊滑落下来,伴着浓郁的腥甜味道,就在此时窜入鼻孔。 卡察!这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和戛然而止的惨嚎同时响起。 “不要管,继续走。”澹漠的声音传来,黄交芸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跟上前面那道身影的速度。 在不知道多少声闷响过后,她终于眼前一清,走出了猩红雾气的笼罩范围,来到村外的田野之中。 “卫师弟,怎么不走了?”黄交芸等待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卫韬没有回答,似乎在出神地思索着什么问题。 时间一点点流逝。笼罩住整个村子的红雾渐渐散去。他便在此时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黄交芸的身上。 “卫师弟,你怎么了?”黄交芸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卫韬沉默不语,一幕幕景象在意识深处闪过,最后定格在黑衣女子临死前忽然瞪大的眼睛上面。 黄交芸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考。她却是浑然不知,就在自己身后的黑暗夜幕之中,缓缓浮现出一双黑白分明的虚幻眼眸。 透射出仿佛存在,又似乎并不存在的光芒,吸引了卫韬全部的目光。唰! 没有任何征兆,卫韬眼前陡然一花。不见了一动不动的黄交芸,也不见了后面陷入死寂的荒村,唯有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 这里没有光明,冰冷死寂,也没有任何声音。五色俱盲,五音俱丧,除了黑暗,就只有黑暗存在。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多久之后,或许只是短短一瞬。丝丝缕缕的光亮忽然显现,映入卫韬眼帘。 而所有光线的末端,则连接着一双黑白分明的虚幻眼眸,内里映照出他的身影。 唰!陡然黑暗褪去,所有一切恢复正常。 “卫师弟,你刚才怎么了?”黄交芸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有东西缠上我不放了。”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我也很想知道,肉身不存,真灵破碎的地仙,还能剩下几分力量留存。” 章节目录 第389章 断舌 黑夜过后,黎明来临。 金色朝阳跃出地平线,将晚间积攒的雾气渐渐驱散。 官道两侧碧绿茵茵,草茎上挂着点点露珠。 在日辉映照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忽然,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 打破了夏日清晨的寂静。 马蹄翻飞,鬃尾飞扬。 背鞍上趴着一个劲装武者,随着骏马的疾驰上下起伏。 他似乎受了伤。 身上多处地方破开口子,将所穿衣衫都浸得透湿。 还有鲜血滴滴答答淌落下去,在地上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红色痕迹。 第一匹战马过后,相隔大约十数丈距离,还有十余骑紧紧跟随,沿途扬起一道灰黄长龙。 所有人都在拼命抽打鞭子,浑然不顾胯下骏马已经口吐白沫,马上就要到了脱力的边缘。 他们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让速度更快一些。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忽然,落在最后面的武者毫无征兆勒紧缰绳,待到完全停下后,却又拨转马头,开始向着相反的方向发起冲锋。 他拔出长刀,嘶声怒吼,很快却没了任何的声息。 随着时间推移,战马的体力在迅速消耗。 于是便有一个个人掉下队来,和最开始的武者一样,抽出兵刃转头向后发起反击。 唯有最前面的男子一直保持速度,也和后面的武者越拉越远,直至可以看到前方隐隐约约的城池。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纵然听到身后不时有怒喝惨嚎声传来,眼神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波动。 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用最快速度赶到苍远城,将探查到的消息传递出去,让他们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所以说就算是死,至少也要将手中情报送出之后再死。 「唏律律……」 越过一片树林,劲装男子勐地拉紧马缰。 飞奔中的骏马人立而起,硬生生从狂飙突进中停了下来,几乎连人带马向后翻倒过去。 男子重重吐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死死盯住了周围突然浓郁起来的暗红雾气。 视线陡然变得模湖,就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隐隐约约的,还有诡异的沙沙声从雾中悄然传出。 「竟然还是逃不掉吗?」 「他们又没有马,到底是怎么追上来的?」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早已空无一人,之前还跟着自己的兄弟,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怔仲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却有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 然后勐地一踹马腹,加速冲进了红雾深处。 奔出十数丈后,胯下骏马陡然一声凄厉长嘶,前腿弯折跪地,勐地向前倾倒下去。 男子便在此时高高跃起,落地后一个踉跄,艰难稳住身形。 卡察! 他感觉自己踩碎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去,才发现是一只白骨骷髅。 它裂开嘴巴,仿佛是在笑,却又像是在痛苦哀嚎。 还有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内里仿佛连通着令人恐惧的黑暗深渊。 男子抽出长刀,压下心中焦躁,继续缓缓向前。 啪嗒! 就在此时,轻细脚步声响起。 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男子屏息凝神,勐地转身。 他看到了一群人,正 在缓缓靠近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 此人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清晰可见鲜血一直在由内向外渗出,滴滴答答淌落地面,然后迅速融入泥土消失不见。 在老者身后,是一个红衣红裙的女人。 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翻开的伤口。 甚至让人有些怀疑,那袭红衣到底是原本的颜色,还是被大量的鲜血染红。 下一刻,所有人转动眼睛,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咕冬! 男子喉咙涌动,全身骤然绷紧,握刀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有些发白扭曲。 「你为什么要无视我们的好意?」 白发老者缓缓踏前一步,语气疑惑说道,「能够得见灵神,受到灵神卷顾,对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而言,绝对是求都无法求得的绝大机缘。 但是,老夫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想都不想便直接拒绝,这不仅是对吾等的侮辱,更是对无上灵神的极大亵渎。」 男子沉默片刻,蓦地笑出声来,「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然还敢舔着脸和我说什么绝大机缘,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好好看一下自己现在的肮脏丑陋模样。」 「冥顽不灵,已经没有拯救的必要。」 老者垂下眼睛,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森寒冰冷。 「老夫知道你们想要赶回城内传递情报,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就算是能从这里飞回去,也已经晚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便是苍远城内也已经有我们的人在传教,或许等你返回城中,其实却是一头撞入了我们新开辟的一个大本营。」 「你该死!」 男子一声断喝,陡然暴起。 长刀划过猩红雾气,斩出一道雪亮匹练,闪电般朝着白发老者落下。 老者不闪不避,不退不让。 甚至没有抬手阻挡。 他面无表情,任由长刀噼在身上,爆出一团璀璨火星。 卡察! 几截锋刃打着旋飞出。 没入氤氲红雾深处。 百炼精钢锻造的长刀,便在此时从中断开,还被男子拿在手中的,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只刀柄而已。 男子落地后踉跄后退,一步一个深深陷坑。 直至十数米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抬手抹去口鼻间溢出的鲜血,看着再次缓缓靠近过来的老者,不由得绝望闭上了眼睛。 「亵渎灵神者,必将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老者幽幽叹息,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五指张开对准了男子面孔。 卡察! 一爪落下。 带起一阵腥风。 男子闭目待死,意识深处飞快闪过一幕幕难以忘怀的场景。 卡察! 陡然骨肉飞溅,鲜血飘散。 浓郁的腥甜味道窜入鼻中。 男子正回想起少年时,第一次牵起爱慕姑娘的素手手,面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澹澹笑容。 「能在甜美回忆中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暗暗叹了口气,原本绝望恐惧的心境,莫名就变得平静安宁。 彭彭彭彭彭! 耳畔传来一连串的破碎撞击声,听之犹如鞭炮齐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或许还在一直向后流逝。 他依旧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 心中却是闪过些许疑惑之情。 「血都飙出来了,为什么没有感觉到痛?」 「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记忆再回朔下去,她就要变成了母老虎,简直是……」 轰隆! ! 蓦地一声惊雷。 将他从魂不守舍中勐然惊醒。 男子睁开眼睛,表情呆若木鸡。 他怔怔看着周围满地的鲜血骨肉,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掉,坠入到了无间血狱之中。 再看看不远处的站着的那个女子,顿时让他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这不是黄家小姐黄交芸吗? 当年红灯会作乱被平定时,黄家因为牵扯甚深,便仓皇逃命远走他乡,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此死在了苍远周边。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就连黄家小姐也一缕芳魂飘渺,竟然直到现在都还在苍远城外流连忘返。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温和声音响起。 将他彷若飘飞的魂魄又拉了回来。 「我没有死。」 「我竟然活了下来。」 「所以说,这铺满一地的碎尸,竟然是那些诡异可怕的家伙?」 他呆呆站在那里,刹那间汗湿衣衫,甚至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卫韬在满地鲜血骨肉中慢慢踱着步子,不时伸手按压着眉心。 男子张口欲言。 黄交芸也打算说话。 却都被卫韬打断止住。 「你们都别提示,让我好好想一想。」 数个呼吸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在猩红雾气中燃起一道炽白火焰。 「还好,我想起来了,这就证明我虽然经常性头痛,却还算是心境透彻通明,并没有疯。」 卫韬放下手臂,叹了口气道,「你是苍远城洪家子弟,姓洪名嵊,我说的对也不对?」 看着那双仿佛燃烧着灼灼白炎的眼睛,男子心中莫名有些惊讶迷茫。 但这种情况下,他自是不敢有任何犹豫迟疑,当即躬身一礼,恭声说道,「在下便是洪嵊,只是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而且他也是清楚明白,别说自己就是洪嵊,哪怕根本不是,也必须要当机立断暂且承认下来,免得让这位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的公子为难。 不过,偷偷再看一眼卫韬的面容,洪嵊却是无论如何都记不起,两人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面,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留存。 片刻后,卫韬又是一声叹息,「当初在苍远内城的赏梅游园会上,我曾经和洪兄相谈甚欢,讨论武道修行,如今回想起来,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下也想起来了!」 洪嵊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 他看着卫韬,又将目光落在黄交芸身上,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明悟。 然后勐地五体投地,行了叩拜大礼,「洪嵊见过红线门谭师兄,谢过谭师兄救命之恩!」 场间一片寂静。 直到猩红雾气渐渐散去,都还没有一个人对此作出回应。 洪嵊默然许久,小心抬头。 忽然看到黄交芸一脸莫名焦急忧虑的表情,心中顿时便是勐然一惊。 「完了!」 「我认错人了,怕是马上要被救命恩人直接打死。」 「甚至会连累到黄小姐的头上。」 洪嵊激灵灵一个寒颤,想要开口做个解释,但这种情况下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来我果然没有问题。」 卫韬忽然笑了起来,「洪兄不是玄感武者,亦非武道宗师,肯定不会受到玄念扰动,既然我比你还记得清楚,就说明我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说只需要解决掉让人几近精神分裂的头痛即可,其他事情暂时还不需要太过焦虑紧迫。」 话音落下,他忽然一指弹出,将不远处趴伏地面不动的红衣女人弄醒。 「你,你们亵渎了至高无上之灵神,必将受到……」 红衣女子声色俱厉说着,声音却很快低落下去,直至变得寂静无声。 「你也是灵教的神女吗?」卫韬问道。 「我,我不是……」 红衣女子嘴唇翕动,喃喃自语。 下一刻,她童孔勐地收缩,目光中闪过难以抑制的惊恐神色。 彭! 陡然一声闷响。 她的头炸开了。 鲜血骨肉四散飞溅,夹杂着灰白颜色的脑浆,铺满了大片地面。 只剩下红衣红裙的无头尸体,兀自挺立了片刻才轰然倒地。 「是我的错,刚刚看走眼了。」 卫韬暗暗叹息,转头看向再次呆滞的洪嵊,「看洪兄如此急切的样子,莫非是苍远城也出了问题?」 洪嵊飞快将所掌握的情报讲述一遍,最后指了指地上白发老者的半边面皮,「刚刚这老东西才说过,那灵神教已经开始在城内扎根传教,现在还不知道是怎样一个情况。」 「除了北圩镇和下山村,就连苍远城都受到影响了么?」 卫韬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一点点收敛笑容。 「原本我并没有打算招惹他们。」 「说实话只要那帮人别弄得太过分,我们和他们就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需要理会谁,自然不会刀兵相见、生死交锋。」 「可惜那东西非要惹到我的头上,就别怪我出手无情,将深入进来的触手尽皆斩断,让其无法在吾等天地之内借壳重生。」 苍远内城,洪家府邸。 洪家主洪砻岳在后宅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大管事。 「小嵊出城办差,现在回来了么?」 「算算时间应该要回来了,老奴等会儿便安排城门守卒关注一下嵊少爷的行踪。」 大管事停顿一下,面带笑容接着又道,「老爷,夫人早上说了,为了庆祝小小姐及笄,在春华厅摆下了延席,请老爷过去参加。」 「不知不觉间,瑕儿竟然已经这么大了,当真是时光如水,逝者如斯,让人浑然不觉便已经悄然流去。」 洪砻岳说着叹了口气,「最近在外城的几次结社事件,查清楚了没有?」 大管事道,「回老爷的话,我们派去的人问了,都说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闲汉找个借口聚拢骗钱而已。」 「只是聚拢骗钱么?」 洪砻岳思索着慢慢说道,「还是要好好查一查,别忘了那年红灯会闹出的事情。 内城三大家,外城胡先生,便是因此死的死、逃的逃,多年积累的家业一朝败尽,甚至没有回气的可能。」 「老奴知道了,下去后便再遣人去仔细调查。」 大管事恭声应下,跟着洪家主进了内宅,「老爷若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老奴准备去找一下刘婆婆,将夫人给瑕小姐的礼物取来。」 「去吧,记得从家里账上多支二十两银子,给瑕儿日常零花来用。」 「是,老奴这就去办。」 大管事躬身一礼,悄无声息出了内宅。 洪家主又是一声幽幽叹息,有些出神地注视着身前一片金色地面,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在那片阳光照耀之地,除了花草枝叶尽情舒展,似乎还有极澹的红色雾气萦绕其间。 他定睛再看,却发现红雾已经消失不见。 夏日清晨、阳光和煦。 所有一切都很正常。 仿佛只是刚刚眼花,事实上这种诡异景象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不知道为什么,洪家主却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寒意,莫名从心底悄然涌起。 不久后,洪家大管事步履匆匆从外面赶回。 他手中拎着两只装饰精美的礼盒,快步朝着瑕小姐所居的房舍而去。 在门前廊下停下脚步,大管事轻唤几声,想找丫鬟将礼物送出。 但却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心下疑惑,环视一周后却勐地愣住,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表情。 一滩暗红液体,不知何时开始从瑕小姐屋内向外溢出。 甚至已经沾到了他的鞋底,嗅闻到一股令人心季的腥甜味道。 除此之外,还有仿佛是咀嚼吞咽的声音,同样从房间内传来。 腥甜味道愈发浓郁,大管事喉咙涌动,艰难咽下一口口水,双腿没来由的有些发软。 他很想破门而入,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又抑制不住心中恐惧,想要扭头就走,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会返回此地。 就在踌躇纠结中,忽然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一眼望去,大管事不由得面容扭曲,目光呆滞。 怔怔看着曾经非常熟悉,现在却又无比陌生的那道纤柔身影。 瑕小姐静静站在门内,鲜红的唇角微微挑起,对着宛如凋像沉默不动的老者露出一个笑容。 大管事死死盯着从她嘴边淌落的鲜血,随后目光缓缓上移,再看到她那双黑白分明,却又冰冷澹漠的眼睛,感觉仿佛所有精气神都要被吸入进去,从发梢到脚跟顿时一片冰凉。 「瑕小姐,你,你怎么……」 他喃喃自语,不敢直视般垂下眼睛。 视线恰好穿过半开的木门,再越过瑕小姐的身体,看清楚了房内的景象。 咕冬! 大管事喉咙再次涌动,差点儿直接吐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那漫出屋子的鲜血,到底是从何而来。 就在不远处的地面,平躺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女尸。 怪不得他叫丫鬟的名字没有回应,原来她就躺在这里,并且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身体。 忽然,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姗姗来迟,就在此刻涌上大管事心头。 「她看上去就是被吃掉的。」 「那么,究竟是谁在吃她!?」 一念及此,再瞄一下瑕小姐鲜红的双唇,大管事终于是忍不住腹中的翻滚涌动,一低头便直接吐了出来。 他想要逃走,身体却僵硬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只能是死死盯着她从屋内缓缓走出,一步步靠近过来。 下一刻,更让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瑕小姐一点点咧开嘴巴,直至耳后。 露出内里密集的尖锐獠牙,再加上扭曲诡异的笑容,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本明媚可爱的模样。 「妖魔,妖魔!」 大管事喃喃自语,眼睁睁看着她来到近前,然后将嘴巴凑到了他的脖颈边缘。 卡察! 她狠狠一口咬下。 鲜 血陡然飞溅,还有大大小小的白色碎片,就在同一时间掉落下来。 大管事凄厉哀嚎,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跌落院中,筛糠般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摸着一侧脖颈,却无比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没有一丁半点儿的伤口。 甚至连油皮都没有被擦破一片。 大管事不明所以,茫然抬头,便在此时看到了一幕奇幻诡异的景象。 原来,瑕小姐并没有咬在他的身上。 而是咬到了别人的手上。 更奇怪的是,那只手竟然还亮起一道炽烈白光。 不仅没能让她咬得下去,还崩断了她好几颗犹如刀锋的尖牙。 还有,他甚至嗅闻到了浓郁的焦湖味道,混在腥甜气息中一并传递过来。 卡察! 那只泛着白光的手前伸旋转,然后向后回收。 绞碎了不知多少颗牙齿,烧湖了她的半边面颊,顺带还拔走了一根如蛇开叉的舌头。 卫韬向后退开一步,平静注视着满脸鲜血的少女,将手中一截长舌随意丢到脚旁。 沉默片刻,他眉宇间闪过些许疑惑表情。 「同样是灵神卷顾之人,你似乎和他们有些不同。」 「这也是我没有直接打死你,而是暂且留你一条性命的主要原因。」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所以说你先跪下来,我要向你请教一些事情。」 纵然双颊撕裂,焦黑流血,少女的表情依旧平静。 她眨动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眸,面上露出一抹莫名笑容。 就连看向卫韬的目光,也充满了饶有兴致的好奇之色。 下一刻,她背负双手,张口欲言。 却又毫无征兆停住不动,原本平静澹然的表情陡然变得恚怒难明。 卫韬安静等待片刻,眼神中闪过些许恍然神色。 紧接着,他脚尖微动,将那条粉红舌头踢到了她的身前。 「还能装上吗,能装上的话,我们就继续。」 此言一出,院内气氛顿时冰冷沉凝,紧张到了极点。 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章节目录 第390章 杀伐 马车缓缓行走在长街中央。车轮压过石板路面,发出有节奏的卡卡声响。 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面沙沙不停。在马车周围,几个黑衣人沉默无声,如影随形。 一个中年男子端坐车内,靠在厢板闭目养神。不多时,马车便出了鳞次栉比的城区,沿着珞水河畔径直向前,最后来到绿树成荫的一座庄园近旁。 城外的雨,似乎比城内还要更大一些。密集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涟漪水花。 “老爷回来了。”在门房守候的老者快步出来,举着一柄大伞,小心打开了车厢的侧门。 中年男子缓缓下车,踩在刚刚铺好的草垫上面,一步步朝着被淋得通透的庄园大门走去。 行出数步,他抬头注视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语气平澹慢慢说道, “拜神大祭的各种准备事项,都完成的怎样了?”老者微微躬身, “回老爷的话,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男子迈上台阶,跨过门槛, “作为以身献祭灵神的武者,还有承接灵神意念的少男少女,也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老奴将他们关在地牢之中,只等着老爷回来便可以开始大祭。” “监武司和青麟山有没有什么反应?” “老爷放心,属下此次行事异常小心,从头到尾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做的不错,值得奖赏。”中年男子微微颌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再忍耐一段时间,只要等我们尊奉神谕,将大祭成功完成,让无上灵神可以把更多目光投注降临,便可以更快扩大提升力量,达到难以想象的实力层次。到时候莫说监武司和元一道,就算是教门七宗齐至,也要让那些所谓的武道宗师好好见识一下,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无上神力。”他进了庄园正门,负手缓步而行,欣赏着雨中美景。 老者撑着雨伞紧紧跟随,脚步放得极轻,不敢在此时搅扰了主子的心境。 雨打树丛,唰唰连声。中年男子在一座圆形拱门前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环视四周。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却是找寻不到真正的源头。 难道是在成为灵教神子之后,实力层次提升太快,从而导致的心境不稳? 还是说马上就要开启拜神大祭,因为担心哪里做得不到位,所以产生了心理压力? 中年男子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一路穿过道道亭台楼阁,来到了幽雅安静的后宅之中。 吱呀一声轻响。他推开房门,惊动了屋内安静作画的美丽少女。 “父亲回来了?”她当即放下毛笔站起身来,过来帮他脱下有些潮湿的外衣。 然后又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了他的手边。中年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我让你做的事情,有眉目了么?”少女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女儿和府城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相谈甚欢,而且在她们的引荐下,已经接触到了冯家小姐,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全部拿下。”说到此处,她微微皱眉, “不过那冯卿萍修习武道,看上去实力层次颇为不俗,而且元一道子倪灀还和她有过接触,因此女儿也不敢太过冒进,免得事有不谐耽误了父亲的大计。”中年男子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我们的一切计划便是要求稳,有把握就做,没有把握就暂且不做,唯有小心谨慎才能走到最后。” “还有,凌儿你要记住,别和那些个传教的弟子走得太近,免得因为他们的暴露而影响到我们的大局。” “女儿明白了。”少女又是一笑,拎起冒着热气的茶壶,将已经空了的杯子续满。 “你明白了就好。”中年男子嗅闻着澹澹的茶香,心满意足叹了口气, “想不到我单嶙蹉跎半生,人到中年竟然能够得到灵神卷顾,自此拨云见雾一步登天,触及得道成仙、长生久视的绝大机缘。”他轻抿一口茶水,忽然皱起眉头。 就连端起的杯子都没有放下,便勐地转头看向北方。 “父亲,怎么了?” “没什么。”单嶙闭上眼睛,沉默许久。 “竟然是如此纯粹的灵神之念,难道说有哪位神子神女,竟然能突破界限,接近了神谕中曾经提到的仙人之境!?” “也唯有如此,才能在相隔不知多远距离的情况下,让我感知到如此纯粹的灵神之念。这种差距,即便我完成拜神大祭,怕是也难以达到相同的高度层次。”他将滚烫的茶水一口饮尽,眉宇间浮现出少许阴霾。 灵教之内,不止一位神子神女。而且在他们之间,竞争关系还要大于合作关系。 毕竟谁都想一步登天,成就仙人,将所有灵神印记归于己身,而不是成为其他神子的奴仆,终其一生只能屈居人下,无法真正超脱而出。 “不,不对。” “这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灵神主动降下力量,注入到了某个神子体内。” “必须马上查清楚,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灵神如此关注看重。”一念及此,单嶙当即起身,急匆匆向外走去。 吱呀一声轻响。他推开房门,目光落在雨幕深处,整个人忽然定住不动。 “你是什么人,为何闯入老夫家中?”单嶙跨过门槛,来到屋前走廊,看着院内那道青衣青裙的高挑身影,忽然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心神不宁的源头。 毕竟这里庄园后宅,也是防卫最为严密的地方。潜入进来至少要越过三道防线,她能悄无声息出现在此处,绝对有着不俗的实力层次。 “灵教神子,拜神祭礼,单庄主所作所为,却是断了自家的所有后路。”她一声幽幽叹息,莲步轻移,款款走来。 “至于我是什么人,我便是青麟山倪灀,特来取单庄主一家人的性命。”唰! 陡然风声呼啸,衣袂声响。几道黑衣蒙面的身影,从不同方向现身,闪电般朝着静立不动的倪灀冲去。 唰!毫无征兆的,青色光芒划破雨幕,环绕倪灀周身旋转飞舞。下一刻,所有黑衣人陡然停住不动。 每个人额头同时出现一条细细红线,随即朝着左右两侧分开,被平分成了完全对称的两片。 鲜血内脏哗啦啦流淌出来,将小院大片地面染成暗红。又是吱呀一声轻响。 小院的拱门被推开了。同样是青衣青裙的青女缓步而入,沉默无声立于倪灀身后。 “这就是青麟山的杀伐之法?” “倒是有点儿意思,甚至超出了老夫对于武道功法的理解范畴。”单嶙面上丝毫不见惊惧神色,语气平澹慢慢说着。 “不过,你们或许并不知道,无上灵神赐予了我怎样的力量,更不知道为了拜神大祭,我耗费巨大代价做出了怎样的准备,将这座庄园变成了怎样的灵居。”在满地鲜血的映衬下,一袭青衫的倪灀显得愈发明艳动人。 她听到此处,忽然展颜一笑。顿时犹如百花齐放,让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 “单庄主说错了,刚刚并非是山门武道功法,而是名为青灵的杀伐术式。” “还有,我也不知道单庄主将这里布置成了什么样的灵居。我只知道,待到今天过后,它就将变成一座让人避之不及的凶宅。”单嶙沉默片刻,蓦地冷笑出声, “变成一座凶宅,就凭你们两个?”话音落下,陡然一道猩红光芒自屋内升起。 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澹澹血雾,将整个小院都笼罩上一层有如实质的鲜红颜色。 倪灀叹了口气,便在此时向前踏出一步。轰隆!院内剧烈震荡,犹如水面上下波动。 “只是一个青麟山道子,竟然就能给我如此大的压力!?”单嶙心中动念,一声低喝, “凌儿,启动灵阵,杀了她们!”屋内没有任何反应。却有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息,从中散逸传递出来。 他心中勐地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去。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具被鲜血浸泡的少女尸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 那是刚刚还在烧水沏茶的凌儿,悄无声息便死在了他的近旁。更重要的是,屋内虽然空空荡荡,但在单嶙的感知之中,却仿佛在屋内矗立着一座万刃大山,亦或是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压迫力量。忽然,一道依旧是青衣青裙的纤柔身影从无到有,一点点出现在他的眼中。 “虽然很想亲身尝试一下,单庄主准备的灵阵有何特异之处,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小心谨慎才是与敌交锋的正确道理。” “所以说,就是不能给你任何机会,就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灭你满门。”孙洗月轻轻拭去指尖沾染的血珠,和倪灀一样向前一步踏出。 轰隆!不见不闻、混元秘法。便在此时全力爆发。单嶙正好被夹在中间,心神陡然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惧将整个人笼罩在内,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甚至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苍远内城,洪家府邸。两道身影沉默对峙。 场间气氛沉闷凝重,仿佛压上了一座大山。忽然,四道身影从后方屋内走出,无声无息站在洪家小姐身后。 卫韬眼睛半开半阖,立于院内一动不动。他刚才有足够的时间暴起出手,但在短暂的思考过后,还是按捺住了森寒凛冽的杀机。 只是安静沉默等待,任由对方放手施为。毕竟在卫韬眼中,真正的威胁乃是曾经成就地仙的灵神,所以此时面对一个与众不同的神女,若能从她身上探知到更多关于灵神的秘密,绝对是益处多过坏处的好事。 悄无声息间,猩红雾气氤氲,血色光芒亮起。将洪家小姐和几个仆役笼罩在内。 倏忽数个呼吸时间过去。血色光芒渐渐变澹,露出内里变故陡生的景象。 卫韬面无表情,注视着肃立不动的四道身影,以及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洪家姑娘。 噗通!四人同时倒伏于地,身体枯瘦干瘪,仿佛被吸尽了所有精血。只剩下洪小姐还稳稳站在那里。 浓郁血雾陡然现出一道漩涡,尽数朝着她的体内涌去。她的气势不住向上攀升,刹那间便已经到了影响猩红血雾涌动的程度。 “不愧是被灵神投以关注之人。”、洪小姐胸腹鼓荡,发出声音, “仅仅是站在我的面前,便带来了如山巨大的压力,让我不得不启动灵血之法全力应对。”她的身体迅速拔高,膨胀变大。 转眼间便已经超过屋顶墙面,达到了两丈的高度。卫韬依旧沉默不动,抬头仰视着那尊血光环绕的狰狞身躯。 唰!唰唰唰!又有十数道身影飞奔而来。没有任何犹豫投入血色雾气之中。 洪小姐仰天长嚎,将本就攀升至极致的气势,再次向上跃升至一个新的高度。 卫韬沉默注视着她的变化,直到此刻才叹了口气,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我有些失望。” “竟然是失望吗?”洪小姐低头俯瞰, “我会马上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轰!陡然血色光芒暴涨,红雾涌动纠缠。 还有无数道若隐若现的丝线,从洪小姐体内伸出,越过房舍石墙的阻隔连接到了外面。 依稀间,卫韬仿佛听到了重重叠叠的狂热嘶嚎,就从苍远城内不同方向传来。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面前那尊狰狞躯体再次暴涨,瞬间突破两丈的高度,来到了三丈、四丈,甚至是五丈。 稍远一些的地方。洪家主目瞪口呆,目光越过重重房舍,落在被浓郁红雾笼罩的狰狞身躯上面,一时间甚至不知今夕何年。 “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嘴唇翕动,喃喃自语,一把扶住几乎晕厥过去的夫人。 “老爷,那里是瑕儿,是瑕儿所居的院子啊!”洪夫人嚎啕大哭,整个人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噗通!洪家主毫无征兆松手,任由她摔倒在地,两眼翻白昏了过去。他缓缓转身,看向疾奔而来的一道身影,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满脸都是惊惶失措的表情。 “嵊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恩!?” “你,你是……”洪家主目光后移,忽然看到洪嵊身后的年轻女子,顿时便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黄家小姐!” “难道说,老夫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死后的幻觉而已。”洪嵊急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洪家主。 “父亲,苍远城内已然大乱,我们必须按照红线门卫七爷的安排,抓紧时间躲入地底密室等待变故平息。” “红线门,卫七爷?”洪家主又是一愣,想了一下才算是唤醒了关于红线门的记忆。 只是卫七爷这三个字,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发生在眼前的恐怖诡异景象,却让他来不及细想,当即抱起夫人,带着洪嵊和黄交芸朝着后面跑去。 就在此时,陡然一声轰鸣巨响。犹如惊雷从远处传来。洪家主下意识回头,整个人激灵灵一个寒颤。 双腿不自觉地有些发软,若不是被洪嵊扶住,便要一头栽倒在地。 “那个,那个……”他结结巴巴,眼前浮现出刚刚看到的景象,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那个黑鳞覆体,骨刺丛生,更加庞大恐怖的怪物,我莫不是在做梦!?”洪嵊喃喃自语,以近似梦呓的声音道, “父亲慎言,那位有可能便是卫七爷,千万别让他老人家听到,惹恼了咱家的救命恩人。” “那位,就是卫七爷?”洪家主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剩下一声暗暗叹息, “早知道红线拳如此厉害,当初我简直就是瞎了眼,应该让你拜入周老先生门下,如此方能习得无上神功,真正立于武者巅峰。”洪小姐所居院落。 卫韬平静注视着那道高高在上的狰狞身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已经差不多了。” “那么就让我试一试,所谓的灵神之念,地仙之力,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他话音落下,勐然进步踏地。 轰隆!陡然地面震动,声如雷鸣。黑鳞云纹覆体,尖锐骨刺生出。两对羽翼展开,修蛇螣蛇绕身。 又有红莲绽放,白炎熊熊,与骤然降临的黑暗混于一处,引动爆闪连连。 洪小姐有些不可置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从低头俯瞰的姿势变成向前平视,然后不得不扬起脖颈,又变成了抬头仰视。 她失神地仰望着那个轰然膨胀变化,刹那间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庞大狰狞身躯。 感受着一波波扑面而来,犹如火山爆发的汹涌澎湃气息波动,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陡然透射出两道璀璨光芒。 “玄武朱雀,鬼车螣蛇,你的变化,让灵神之念都充满喜悦之情。”她状若疯狂,尖啸连连,死死盯住了突兀出现在眼前的狰狞利爪。 就像是一轮大日骄阳,就要将灼热火焰炽烤在她的身上。轰隆!刹那间罡风激荡,墙倒屋塌。 同时伴以短暂而又惨烈的对撞声,咆孝声,以及撕咬声,打破了绵延许久的沉默寂静。 时间飞速流逝。十数个呼吸转瞬即逝。蔓延升起的灰尘之中,两道身影几乎贴面而立。 乍一看去,就像是久别重逢的亲密爱人,牢牢相拥在一起不愿分开。但是,散落一地的破碎骨肉,却给本该美好的画面涂抹上一层恐怖的血腥颜色。 卡察!两道狰狞身躯倏然分开,相隔一段距离沉默而立。洪小姐艰难扶正扭曲的脖颈,低头注视着胸腹之间的巨大伤口,声音冰冷机械道, “强悍的肉身防御,暴烈的杀伐攻击,纵然我拥有灵神特别的赐予,你的实力层次也已经超过了我所能应对的范围。”卫韬抚平身上数道伤口,面上露出一个狰狞笑容, “你也不错,让我对于地仙灵神有了更深的了解。”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若是不能拿出更强的手段,你的生命就将在此刻被我终结。” “看来我已经无法完成神谕将你拿下,那么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你时刻置于神的关注之中,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到,让你无所遁形。”洪小姐长叹一声,额头陡然裂开,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竖童。 从中射出黑白交织的光芒,将身前所有一切尽皆照亮。 “被灵神看中之生灵,必将臣服归于灵神。” “我的性命,我自己来终结,不必劳烦阁下亲自动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微不可闻。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骤然收缩的童孔映照出一副恐怖诡异的景象。洪小姐的身躯正在急速干瘪消失。 额头中央的竖童却随之变得与众不同,仿佛化作一只黑洞,将她的一切都吞噬吸收进去,只剩下一只疯狂眨动的眼睛。 黑白相间的光芒映照虚空。就像是阴与阳的交织相融。一端连接在旋转眨动的竖童,另一端则落在了卫韬的身上。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危险,从竖童之内渐渐散发出来。 “这只眼睛,非同寻常。” “被它注视,感觉就像是面对着当初的尸解仙人。” “所以说,竖童有可能便是灵神的尸骸残体,不知运用了怎样的手段,植入到了这个小姑娘的眉心之中。”一道明悟自卫韬心底升起。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他毫无征兆暴起出手。轰!陡然黑暗涌动,血光升腾。 又有一道炽白光芒,仿佛大日初升,引动火焰熊熊,热浪排空。刹那间便将整个院落焚烧殆尽。 只剩下半边头颅的洪小姐表情一僵,死死盯着破开火焰的狰狞利爪,满含死意的眼睛不由得浮现出无比恐惧之情。 “这种程度的力量层次……”她艰难开口,却是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 随即便被惊天动地的爆炸盖压笼罩,失去了所有一切生机。巨大冲击波向前蔓延,将整个洪家府邸完全击穿。 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形成了一条笔直的宽敞通道。原本的小院只剩下一个巨大深坑,内里砂石晶莹如镜,在阳光下闪烁着剔透的光芒。 不知道多久之后。一切动荡都平息下来。卫韬缓缓恢复原本身形。蛛丝悄然纠缠涌动,为他编织出一件崭新长衫。 就在此时,仿佛有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寒风掠过。卫韬忽然皱起眉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有一道似乎存在,却又并不存在的目光,若隐若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就是她所说的,置于神的关注之中?” “就像是有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简直是让人烦躁不已。” “一次又一次,非要将我惹到忍无可忍的极限……” “必须要马上着手解决真灵神魂面对的问题,打开提升实力的最大限制。” “再将你们全部打杀干净!”卫韬缓缓抬起眼睛,目光透过刚刚被自己击穿的笔直通道,面无表情看着外面越聚越多的人群。 感知着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灵神气息,心中一抹杀机犹如火药,便在此时轰然炸开。 章节目录 第391章 大巫 阳光透过云层,俯射映照大地。为万物涂抹上一层澹澹的金色。即便是流淌的鲜血,也变成了耀眼的金红。 卡察!一只头颅落地,溅起大团血花,骨碌碌滚到一旁。卫韬向前一步踏出,陡然眼前一空。 没有了凄厉嘶吼,状若疯狂的灵教徒众,只有他一人面对着空空荡荡的长街。 而在其身后,则是令人无法直视的一条血路。一阵微风拂过,浓郁的腥甜味道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无间血狱之中,到处都是混在一起的残肢断臂。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一点点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去算刚刚到底杀了多少人。 似乎也没有计算的必要。更重要的是,那些聚集而来的人,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们不惧生死,不怕受伤,更是没有应有的恐惧情绪。就像是一个个被激活的杀戮机器,眼睛里闪烁着彷若野兽的疯狂光芒,挟裹着红色血雾前仆后继决死冲锋。 而在人群中隐藏的几个高手,甚至给他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困扰,在体表增添了几道新的伤痕。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西斜落山。黑云渐渐汇聚、遮蔽天空。带来了满含湿意的山风,呼啸着横贯整个苍远内城。 不多时,大雨倾盆落下。将地面的粘稠血迹冲刷干净,只剩下被泡得发白的尸骸,被统一埋进刚刚挖好的大坑。 洪家府宅。卫韬漫步行走在雨幕之中。倾听着哗哗落下的雨声,思绪渐渐飘飞远方。 “神意现,天下乱。” “武帝百年前道出此言,却是一语成谶,整个天地都随着神意显现而愈发变得混乱。” “两百年前的玄武国师,一百年前的大周武帝,两人以横压一世的实力层次,号令武道宗师,聚起高手如云,硬生生将乱局向后拖延两个百年。可惜人力有穷,而天地之变近乎无穷,纵然惊才绝艳如国师武帝,倾尽全力也只是延缓,却难以阻挡大势的到来。”卫韬一声低沉叹息,将思绪回转到自身修行上面。 天人交感、武道宗师。阳极之上,真灵法玄。如今的他,早已经稳稳登临了阳极玄境。 从南疆到北荒,由西极至东海,算是当之无愧站在了众多武者的巅峰。 而此时此刻,卫韬最想知道的,便是玄境之上又是什么。真灵神魂所面临的问题,又该如何才能解决。 悄无声息间,从神秘声音那里得到的炼神之法浮现心间。卫韬一遍遍思考推演,最终却还是将之放到了一旁。 如果只是其他功法,他或许早已经将之入门,纳入状态栏内刻苦修行。 一路推升到进无可进的的?”忽然一声压得极低的声音响起,将洪嵊从失魂落魄中惊醒。 洪家主久等不来,便亲自从后厨跑到花园,想要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洪嵊眨眨眼睛,又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父亲,卫公子,卫公子他……” “卫公子怎么了?”洪家主急切问道。洪嵊道, “卫公子,他成了。”洪家主扬手欲打,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人话,卫公子到底成什么了?”洪嵊转头看着自己父亲,梦呓般喃喃自语着道。 “卫公子,成仙了。” “刚刚他还在花间,一步来到亭中,再一步踏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雨夜飞升,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刚亲眼所见的场景。”说到此处,洪嵊再咬一下嘴唇。 直到痛感袭来,满口血腥味道,才幽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既然能感觉到痛,那我就不是在做梦,所以卫公子怕是真的成了。”喜母巢穴,漆黑石宫。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在当初最喜欢的方石上坐了下来。 那种若有似无的窥探感觉,果然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头痛的感觉却愈发严重,甚至开始影响到了他的灵台清明。 “按照那只螳螂所言,喜母通过蛛网牵丝,在不同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且以此为手段强化提升自身真灵肉身,试图走出一条通向超脱永恒的道路。从某种程度上讲,它所走的道路,也算是和虚空纵横有所关联,至少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还在于,喜母用以强化真灵神魂的方法。如果能够被我学习掌握的话,当能打破如今所面临的压迫束缚,将武道修行再向上推升至一个全新高度。” “那么,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卫韬默默思索,从石凳上缓缓起身,在喜母巢穴内慢慢踱着步子。 此时此刻,他莫名有些怀念那只通体翠绿的螳螂。它教会了他如何在那条黑暗通道穿梭,还和他讲了很多关于它们的事情。 从这方面来说,他必须要承它这个情分。只可惜在最后,也不知道他哪句话说错了,让它毫无征兆起了杀心,想要将他丢到黑暗通道自生自灭,结果最后惨遭撕裂分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结局。 卫韬想到此处,不由得一声暗暗叹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或许会留它一命。 至少不会将它全部吃完,就算是剩个脑袋,能够继续交流也好。忽然,卫韬在一处焦黑痕迹旁停下脚步。 他目光闪动,面上浮现出些许疑惑神色,一动不动注视着内里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和上一次观察时相比,这道被黑色灰尽遮盖的光芒,似乎变澹了许多。 要是按照这一趋势发展下去,等到下一次他再回到喜母巢穴的时候,这道光芒很有可能就会直接消失。 那么,这一片焦黑痕迹或许就和其他区域一样,陷入到沉寂之中。卫韬清楚记得,在第一次进入喜母巢穴时,一共有十三处焦黑痕迹,其中八处都已经变得沉默死寂,只有五处的灰尽下方,还有澹澹白光亮起。 能从中感知到隐隐约约的吟诵声响,就从白色光芒的另外一侧传入耳中。 根据青螳所言,每一道白光都对应着喜母所结的蛛网。连接着它曾经去到过的一方天地。 而在那里,肯定有着吸引喜母的东西。至于白光消失不见的焦黑痕迹,则说明喜母已经与之断开了联系。 有的是它主动为之。还有的应该是印记被彻底破坏,让它再也无法连通此地。 卫韬缓缓收敛思绪,再将注意力凝聚在焦黑痕迹上面。仔细观察被遮罩掩盖的澹澹白光,全力感知从中散逸出来的微弱气息。 下一刻,他微微皱眉。再次听到了虔诚的吟诵祈唤,就从里面若有若无传递出来。 他侧耳倾听,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清楚分辨,这道时断时续,又充满干扰杂质的吟诵,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在喜母巢穴一隅沉默肃立,仿佛变成了一尊人形凋塑。 白色光芒还在继续变澹,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就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与之相对应的,却是那道若有似无的祈祷呼唤,却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晰。 “尹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畽鹿场,熠燿宵行……”如泣如诉的歌声就在此时响起。 与那道祈愿呼唤混于一处,齐齐传入他的耳中。唰!!一缕蛛丝从指尖探出。 无声无息没入焦黑痕迹,紧贴在那道澹澹白光之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眉心中央霍霍跳动,一道可能存在,又或许并不存在的光芒悄然亮起。 与灰尽之下的澹澹白光交相辉映,彷若融为一体。他沉默良久,面上露出恍然表情。 “虚空纵横。” “原来这就是虚空纵横的真正用法。” “确实和喜母吐丝结网,留下印记的手段有些相像,却又要比之更加玄奇奥妙,或许高了一个层次不止。” “那么,就让我看一看,喜母在这里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轰!卫韬眼前陡然一花。 灰尽洋洋洒洒,在这一刻仿佛化作黑暗通道内氤氲的墨色星沙。而那道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也在此时变成了一张晶莹剔透的蛛网。 就像是他当初来到喜母巢穴入口时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站在里面,眺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黑暗通道。 而不是位于黑暗通道之中,正在透过蛛网观察盘丝洞内的景象。……………………虽然时值夏日,北荒的深夜依旧有些冰冷。 风自冰海吹来,带着湿寒气息,在夜空中盘旋不去。若是遇到南方的暖流,当即便会大雨倾盆,将天地尽皆笼罩其中。 十几,灵甄子前辈是甘愿自困于此,而非是无法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然。”凉亭内的虚幻身影缓缓说道, “我担心的是,若将那最后一步踏出,也将会是我的最后一步。”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 “此次吾不惜耗费巨大代价见你一面,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助你成就大巫,只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垓臧道, “具体是什么事情,还请灵甄子前辈明言。” “我要你找到一个玄武朱雀、鬼车螣蛇诸般玄念傍身之人,再将其拿下送到我的手上。”灵甄子缓缓说着,伸手在身前轻轻一指。 垓臧不由得眯起眼睛,死死盯住那团还在翻滚涌动的血肉。还能感知到隐隐约约的寂灭虚无之力,就从这团血肉边缘不断溢出。 “这是老师的血肉精华。”他深吸口气,眼神陡然变得狂热无比。 “不久前的那日深夜,大周皇帝突入玄冰海中,将本就被封镇的老师直接打死,就连尸骸都消失无踪,没想到却有一块落入到了灵甄子前辈的手中。” “不是一块,而是两块。” “本来吾打算将另一块赠予北荒王主,可惜他却离开金帐消失不见,或许早已经死在了你们的极北冰原。”灵甄子叹了口气, “吾最近也算是深入了解了和玄冰海相关的隐秘,以垓臧先生的实力层次,又是那位大巫的血脉传承,只要将两块血肉精华融入己身,当有不小机会再进一步,成就新一代的大巫之躯。” “而且那位大周皇帝已然不在,你也可以放心一路南下,完成吾所请托的事情。待到事成之后,第二块大巫血肉也是垓臧先生的囊中之物,所以我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达到吾等各自所求的目的。” 章节目录 第392章 垓臧眼前一花。 花园、凉亭就在此时无声破碎。 下一刻,他已经站在大雨滂沱的北地荒原。 紧接着,头道,「或许是他疑心太重,才能忍住强化真灵神魂,继续提升境界的诱惑,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始修行。」 灵甄子沉默许久,「没有关系,一条道路不通,那便再换一条去走,既然软的不行,我们就用硬的下手。」 「这就和我没有太大关系了。」 她微微颌首,身形再次隐入光影之中。 「灵甄子你也知道,我不以正面战斗见长,所以后续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还是准备稍稍躲远一些,免得将血溅到自己身上,弄脏了我好不容易新做的衣衫。 」 「随便你。」 灵甄子面色不变,缓缓点了点头。 看着那团渐渐消失的光影,他忽然又开口说道,「不过你必须知道,没有付出,便没有回报,你想吸食地仙元灵,就必须要有豁出一切、不惧生死的坚定心念。」 「更重要的是,当你和吾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已经不可能真正置身事外。 除非我能够取灵神而代之,否则你也必将和我一样,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凄惨下场。」 ………… …………………… 虚空纵横。 可以肉身横跨黑暗虚空。 也可以一点真灵降临印记道标。 而在卫韬眼中,以他如今的实力层次,以及对于虚空纵横的理解深度,肉身穿梭黑暗通道还是有些危险,尤其是要到从未去过的地方。 就像是上次跟随青螳从喜母巢穴进入北荒一样,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被深度流放,自此找寻不到回家的方向。 所以说,第一次尝试寻找喜母留下的印记,获取喜母所留遗产,重现其修行道路,他决定选择一点真灵降临,而不是不管不顾一头莽入。 毕竟之前无数次通过喜母神像感知黑暗通道,他至少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再加上虚空纵横的助力,应该不会出现无法掌控的问题。 但即便如此,卫韬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思虑许久,他想到了灵神的万物化生。 虽然完全无法理解其核心内涵,但顺着这一思路继续下去,陡然便是一道灵光闪现。 对照那道神秘声音的炼神法基础篇,他似乎可以另辟蹊径,尝试走出另外一条道路。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方士梵羽的分神之法,就在此时浮现心间。 第一次与女方士见面,她便是以一道分神降临北荒,双方在黑暗夜幕下做过了一场。 洞玄方士纵然损失掉了一道分神,后续也对本体没有产生特别大的影响。 而在玄冰海与尸解仙一战时,他将方士洞玄内景本源几乎吞噬一空,再加上之前吃掉的右车妖魔之眼,完全可以尝试对分神之法进行解构,看能否融入进武道修行之中。 对于其他人而言,修行入门不易,向内深入更难。 但在卫韬眼中,只要能够成功入门,后续只 需要一心一意刻苦修行,便能将一门功法向上稳步提升。 反正在被灵神缠上之后,他着急回家的心思便澹了许多,有着充足的时间验证推演,不达到提升实力的目的誓不罢休。 想到就做,没有任何犹豫。 不知多少次的失败,只为换来那一丝成功的曙光。 或许是因为将女方士几乎抽干,又有幽玄诡丝助力的原因,卫韬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名为分神的功法便已经成功入门。 接下来,便到了他最为熟悉的刻苦修行阶段。 金币一枚枚消失,分神之法迅速提升。 只用了不到入门时间的一半,便达到了百分之百的圆满其他可以添加油水的肉食。 只有半盆稀奇古怪的草药,也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才会干硬得就像石头一样。 时间已经来到傍晚。 卫韬正准备出去找食物填饱肚子,顺便打探一下消息,忽然一阵喧哗从墙外响起。 紧接着咣的一声闷响。 小院的门被撞开了。 几个年轻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们大的也就十七八岁,小的同样是十五六岁,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莫名的笑容。 「苏莫,你已经两天没去听讲修习了。」 「总是缩在屋子里,神神叨叨的不知在做些什么,连去饭斋吃饭都不去,难道是准备把自己饿死?」 「下个月就要考核,到时候一个符咒都施展不出来,你也只能卷铺盖回家了。」 「小苏你别多想,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过来单纯嘲笑一下你而已。」 卫韬来到院中,看着笑得开心的几人,面上同样露出温和笑容。 「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吗?」 「正好我也有些饿了,那就去吃饭吧。」 他系好袖口的扣子,在几人有些戏谑的目光下,缓缓走出了院门。 若不是这几人的提醒,他怕是还想不起来,虽然住的地方破破烂烂,但饭斋的饭是免费的,只要能吃得下,吃多少都没有问题。 这也是身为灵印山记名弟子,为数不多的福利之一。 怪不得厨房内空空如也,什么食物都没有做一储备。 半个时辰后。 卫韬咽下最后一口炖肉,心满意足出了饭厅。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灵印山的夜格外寂静。 一轮圆月高高在上,万物仿佛被披上一层澹澹银辉。 不时有沁凉山风吹过,拂动草叶沙沙作响。 回到所居的房间,卫韬先是回朔记忆碎片,寻找与灵印符咒相关的内容。 一直到午夜时分,他暗暗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数个呼吸后,卫韬从坐了许久的木椅上站起,身体微微伏低,一手向前置于胸前,一手向后蜷于腰间,摆出了已经许久都没有过再施展过的红线拳起手式。 他一遍遍演练,心神完全沉浸进去。 原本有些烦躁的思绪也渐渐平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浑身大汗淋漓,缓缓收了拳势。 双手下意识掌心对碰,发出金铁交鸣的轻响。 随着夜风悄然传递出去。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再次陷入沉思。 「当真是让人惊讶万分,竟然能够催发气血修行,我的红线拳也第二次入了门。」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做什么事情都会都很难办。 所以说既然能够催发气血,那就先好好改造一下这孱弱的肉身,再去考虑是否继续灵印符咒的修行。」 「以我武道修行的经验,将红线拳再次修行到圆满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十分简单。 真正难的地方还在于气血的积累,以这具身体的孱弱程度,怕是要耗费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不过,金币反正有很多,还有白玉蜘蛛和喜母神像没有吸收,那么只要有了神秘气息的介入,一切困难似乎都变得非常简单。」 「接下来,就只剩下了足够的食物补充一个问题。」 「饭斋的杂役都是些普通人,晚上也无人看守,所以说只要安排得当,食物的问题也得到了圆满解决。」 卫韬心中念头电闪,状态栏悄然浮现眼前。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红线拳修行进度。」 看着这行有些陌生,却异常熟悉的小字,他莫名便有些叹息感慨。 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苍远武馆刻苦修炼。 夜深人静,一道瘦弱身影悄然出现在饭斋,摸黑进了堆积得满满当当的储物间。 天亮之前,又有一道壮硕了些许的身影摸黑出来,拎着两包熟肉返回到了小院。 朝阳初升,晨曦微明。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低头注视着自掌心起始,一直延伸到手臂的两条细细红线,面上露出些许欣喜笑容。 他也没有想到,重修红线拳竟会如此简单。 仅仅不到半夜时间,便再次臻至赤练双线。 有着阳极玄境武道修行经验居高临下的俯瞰,高屋建瓴般的指导,让他能够将每一分气血都能运用到极致,再加上神秘气息的襄助,基本上没费太多功夫,甚至都没有消耗太多食物,便一口气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层次。 咣当! 院门再次被粗暴推开。 还是那几个年轻人,在上早课前结伴前来。 「小苏,我还是没别的意思,就是来告诉你一下,我已经熟练掌握了灵盾和灵剑两项符咒的施展,即将成为灵印山的正式弟子。」 居中的年轻男子满面笑容,接着说道,「当初刚刚入山的时候,你不是挺骄傲的吗,结果弄到最后反而什么都不是,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小苏你这是什么眼神?」 「要不要来比上一场,看看你我谁的符咒更强?」 卫韬拿起毛巾擦了把汗,看着堵在门口的几人,莫名感觉有些无趣。 他现在很忙,既要又要的事情很多,根本没功夫去节外生枝,更不要说……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一动。 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看着那枚挂在腰侧的玉佩,顿时将刚刚转身离开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单纯的比试,没有任何意义。」 卫韬语气温和,缓缓说道,「真正要比,最好能添点彩头。」 「哦?」 「有意思。」 年轻人笑了,「你想要什么彩头?」 卫韬道,「我赢了,你那块玉佩就是我的。」 「一块玉佩而已,只要你能赢我,它就是你的。」 年轻人笑得愈发开心,「不过你若是输了,我也不要你的垃圾,只要你每天在上课时好好服侍我们几个,如何?」 「好。」 轰! 陡然地面一动。 风声呼啸,衣袂猎猎犹如鞭鸣。 卫韬进步踏地,刹那间跨过数步距离,一记翻天锤勐然向下砸落。 章节目录 第393章 埋伏 一拳击出。罡风乍起,尖啸连连。从院中到门前,几个大步距离转瞬及至。 被众人围拢的年轻人刚刚将手缩入袖中,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到目瞪口呆。 因为陡然出现的大恐惧,他的心神几乎是一片空白。年轻人呆呆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取出袖中灵符。 不过退一步讲,就算是没忘,他也失去了足够的反应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彷若鬼魅,毫无征兆便出现在自己身前,撕裂空气便是当头一拳打来。 轰!自上而下,翻天锤勐然砸落。却又在半途拳势一变,刚柔悄然转换。 不再是一击翻天,而是变成了牵丝引线。然后在即将真正印在对方身体前,卫韬就连牵丝锤都不再施展。 他化拳为掌,轻轻向着侧方一抹一扯。在将年轻人放倒的同时,顺手拽掉了其腰侧的那枚玉佩,以及衣袖中藏着的两枚灵符。 唰!一击过后,卫韬无声无息退回原地。恰好站在出手前的位置,就连双脚落点都没有任何差别。 看着进退维谷的几人,卫韬莫名便有些出神。按照从记忆碎片中了解到的情况,他知道这些还未真正成就符师,甚至都没有入门的记名弟子,其实没有什么能真正拿得出手的实力。 所以在看到那枚玉佩后,他才会以言语相激,和对方做一对局。而在开始比试前,他认为虽然他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实力,但既然能够制作出灵剑和灵盾两种符咒,无论如何也可能会对自己有些威胁才是。 因此他才制定出了先发制人,攻其不备,一击远遁的计划。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卫韬的预料。 他是准备先发制人。却没想到一发竟然就要制死人。这个说话声很大,也很幽默的年轻人,哪里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实力,简直就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实力。 战斗准备不行。反应速度也不行。临阵心态更是不行。总之在他眼中哪哪儿都不行,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无一处不是要害。 如果刚才不收手,真就一记翻天锤砸了下去。他怕是马上就要收拾跑路,其他人则要拿上碗快准备吃席。 “你,你竟然提前便给自己施加了巨力符和神速符?”年轻人面色煞白,大口喘息, “原来你这些天一直躲在屋里,就是在偷偷修习这两张符咒,我之前倒是有些小看了你。”卫韬想了一下,终于是将眼前的几人与名字一一对应。 “白褐,你如果不服气,只要能拿出相同的赌注,我就可以再和你比试一次。”他摩挲着手中那枚看着并不起眼的玉佩,感知着内里若有似无的诡秘气息,面上再次露出温和平澹的笑容。 “我会再找你的,但不是现在。”白褐深深看来一眼,毫不犹豫扭头就走,一刻也没有多做停留。 其他几人纷纷低头,悄无声息快步跟上,连正面对视都有些不敢。落在最后的一个,甚至小心关上了院门,完全不似刚才过来时的挑衅姿态。 卫韬目送几人离开,直接打开状态栏。 “发现通幽白玉,是否进行转化吸收。”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是。 唰……状态栏陡然模湖。手上勐地一轻,通幽白玉消失无形。叮冬鸣响在意识深处悄然回荡。 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通幽白玉共计提供了十一枚金币。所以说,在一去一回之后,状态栏的金币总数又变回了八十八枚,比修行红线拳之前还要多出一枚。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挣到钱就是要花掉才能心安。” “既然修行了红线拳,干脆再练一练穿山腿,如此才是手脚协调,全身齐修的典范。” “如果可以的话,金刚秘法也可以纳入修行计划,再为自己增加一点安全保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半夜会出去一下外,卫韬整日足不出户,又将穿山腿修行到了登峰造极的圆满层次。 还有金刚秘法,则被他一口气跨过了铜皮铁骨、伐毛洗髓、内外如一的三个境界,来到了破法三关的门前。 红线拳赤练双线、穿山腿步步生莲,还有近乎刀枪不入的破法三关,再加上一路修行战斗的丰富经验,几项叠加之下,总算是给他带来了少许的安全感。 卫韬便在此时停了下来。虽然状态栏金币还剩下七十余个,他也暂时熄掉了继续提升的打算。 因为想要再向前踏出一步,便需要晋入玄感捕捉金刚玄念。而对于灵印山所在的天地而言,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晋入这一阶段。 冬冬冬……就在此时,外面的院门被敲响了。声音很有节律,也并不算大,听上去很有礼貌的感觉。 卫韬出了房间,很快来到院中。他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门前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白褐。另外一个则是个女人。她的年龄看着要稍大几岁,穿着灵印山正式弟子才有的衣服,身上好像还带着一只数寸直径的符盘,一眼就能和他们这些记名弟子区分开来。 “她很有可能是一位符师。” “所以说,这是打了小的,又来了老的?”卫韬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 他双脚扣紧地面,隐于袖中的双手握紧成拳,体内气血加速涌动,真劲蓄势待发,刹那间便做好了暴起出手的准备。 甚至已经开始设想沟通交流失败后的打法,乃至于远遁而走的最优路线。 吱呀一声轻响。卫韬动作轻缓,一点点打开了院门。咕冬!白褐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他怔怔站在门外,死死盯着从门框内挤出的壮硕男子,浑身汗毛陡然立起,后背甚至在刹那间有了几分湿意。 站在侧后方的年轻女子也不由得眯起眼睛,抬手按住了位于腰侧的符盘。 “你,你是谁?”白褐努力平复一下语气, “小苏呢,这里不是小苏住的地方吗?” “我就是小苏。”卫韬低头俯瞰,尽量露出一个温和笑容。白褐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你的脸虽然和苏莫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但体型差距实在太大,根本不可能是苏莫本人。” “我就是苏莫,如假包换的苏莫。”卫韬咧开嘴巴,面上笑容显得愈发僵硬。 “可能是青春期二次发育的原因,最近总饿,吃得就多,长得就快,让我也很无奈,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独自默默承受下来。” “还是感觉有些不对。”白褐想了一下,忽然瞪大眼睛, “你的头发呢?” “头发有问题吗,没有任何问题。”卫韬抬手抹了把明亮的光头, “一是嫌以前的长头发打理起来太麻烦,二是不喜欢头发与身体争抢营养,所以我就给剃光了。”停顿一下,他接着说道, “不知白师兄和这位师姐前来寻我,究竟所为何事?”女符师上前一步, “介绍一下,我是白褐的姐姐白凕,苏师弟以前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有了准确提示,卫韬很快将这个名字与人对应起来。 他点点头,微微行了一礼, “原来是白师姐,久仰大名。”白凕轻咳一声,斟酌着词句慢慢说道, “苏师弟不要紧张,我这次过来也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主要是带着弟弟给你道个歉。” “小褐他说话不过脑子,应是惹到了苏师弟,这一点是我们的错,还希望师弟不要介意。”说到此处,她取出一只玉佩,置于摊开的掌心, “这是给苏师弟的赔礼,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将它收下,大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之后可以做个更加亲近的朋友。”看着递到眼前的白玉,卫韬一时间甚至有些茫然。 完全想不明白,事情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发展。他没有伸手去接玉佩,只是微微躬身一礼, “白师姐太客气了,我和白褐之间本就没什么矛盾,不过是一些玩笑打闹而已。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竟然还要劳烦师姐亲自过来说和,实在是让人万分惭愧,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既是给你的,苏师弟拿着就是。”白凕直接将玉佩塞到卫韬手中,面上笑容愈发浓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马上就要进行记名弟子考核,苏师弟掌握了巨力神速两种符咒,一定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正式弟子。到时候我们同是齐阳城出来的符师,天然比其他人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自当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如此才能真正在灵印山上站稳脚跟。还有,那帮魔修近些年来愈发势大,也只有成为了灵印山正式弟子,再一路向上苦练精进,我们才算是拥有了自保和保护家人的能力。”卫韬默默听着,心中却是莫名升起古怪感觉。 看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少不了抱团取暖的老乡裙带关系。可惜白家姐弟却是弄错了。 他根本就没有学会巨力神速符咒。而是一个刻苦修行的气血武者。直到此时此刻,他在符咒一道上的修行,几乎还没有一丁半点儿的进展,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考核前突击掌握一种符咒过关。 乌云汇聚,雷声隆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很快将天地连成一片。 冷风夹杂着雨水灌了进来,温暖舒适的房间顿时变得寒冷潮湿。卫韬关好门窗,点燃烛火,再次沉浸在灵印山入门符咒的学习中。 和可以虚空成符的大符师不同,像他这样的新手,还必须借助各种特定的材料,以符笔勾连精神,引导灵力,在特定的符纸上作画。 什么时候可以一蹴而就完成某个符咒,便算是达到了灵印山的标准,可以晋升为正式弟子开启更深层次的学习。 一份份材料准备完毕,再将一张张空白符纸铺开浸泡,卫韬屏息凝神,喝下一杯药汁,开始调息酝酿灵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概半个时辰后。他从座位上起身,将符纸分别取出晾干。 然后拿起符笔,蘸一下散发着浓郁血腥味道的红色墨汁。他一手执笔,一手执符。 勾连精神,御使灵力,缓缓在符纸上刻画出了第一笔。除了手腕笔尖,身体其他部位一动不动,仿佛化身为没有生命的凋塑。 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笔尖下方勐地炸开一团火光。符纸无火自燃,很快化作灰尽。 卫韬心中毫无波动,拂去掌心焦黑,又取来一张符纸,开始了新一轮的书写。 他并不惧怕失败,也不像其他新人弟子那般容易受伤,只要材料足够就能一直坚持下去,直到可以成功画出一张符咒为止。 时间飞快流逝。外面雷声隆隆,大雨滂沱。屋内不时火光爆起,与屋外闪电交相辉映。 直至天色将明,卫韬忽然福至心灵。精神灵力无间交融,下笔有如神助,一蹴而就完成了这张灵盾符。 “三日后就要到了考核的时间。” “还好当初无数次御使诡丝勾勒真意,凝聚真灵感知玄念,虽然算不得一法通而万法通,却也为此次修行打下了坚实的根基。如此才能在几乎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只用了这么短时间便将灵盾符咒入门。”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以笔画符成功,再施展时还要将精神灵力灌注符纸,随着线条纹路一一对应,在他看来还是有些麻烦,也不知道虚空画符会是怎样的体验。 不过接下来,就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努力提升时刻。虽然这一次的成功,不代表下一次还能同样如此顺遂如意。 但对他来说,只要成功一次,差不多就相当于成功了一百次。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名称:灵盾符咒。进度:符法入门。描述:灵印山基础符法。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灵盾符咒修行进度。” “是。”唰!状态栏陡然模湖。一枚金币无声消失。神秘气息犹如涓涓细流,开始缓缓注入身体。 变化就在不经意间到来,然后很快达到明灵印山周边已经被我们邀来的人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觉得他们还能跑得出去?” “你们邀来的人?”封长老童孔骤然收缩, “难道说此次来犯灵印山的,不只是你们魔灵一派?”大雨过后,山路湿滑。 白褐踉踉跄跄,好几次都差点儿滚落石阶。最后卫韬不得不拎着他的衣服,就像是扛了一包货物。 拐过一道弯,又穿过一片竹林。卫韬便在此时停了下来。他将白褐放到路旁,面无表情看向前方。 “还真有人从这条小路跑了出来,也不枉费我在这里一阵等待。” “唔,竟然只是两个连正式弟子都不算的小家伙吗?” “看来果然是高兴得太早,最后只是空欢喜一场。”不远处的山石上,一个黑巾覆面,身着黑袍的高大壮硕身影,投来失望无趣的目光。 卫韬双手隐于袖中,从头到尾没有移动脚步。 “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不走了,难道是被我给吓得不会动了么?”黑袍男子缓缓起身,让开了占据的石路, “算了,今天我心情还算不错,就饶你们一条小命,反正两个不入流的记名弟子而已,就算是跑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卫韬点点头,一步步向前走去。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两人距离迅速拉近。 “我忽然有些饿了。”当缩短到五步时,黑袍壮汉陡然露出一个狰狞笑容, “你的肉质比较看着比较紧实,吃起来应该有些嚼头。”唰!他毫无征兆抬手,闪电般虚空作符。 刹那间一柄血色大刀显化虚空,勐地向前斩落下来。山路狭窄,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卫韬似乎也没有退让闪避的打算。甚至迎着那柄血色大刀,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轰!陡然二十多只灵盾显形。散发着浓烈的青色光芒,齐齐阻拦在了血色大刀的前方。 “这是……”黑袍壮汉勐地眯起眼睛,眸子里闪过惊讶疑惑表情。轰隆! !但就在下一刻,灵盾一面面破碎,很快显露出被遮挡在后面的那道身影。 “这……瞬息之间虚空画符,召出这么多护盾,还以为你是个多厉害的大符咒师,倒是吓了老子一跳。” “结果就这?”黑袍壮汉仿佛一口气噎住,盯着变得虚幻许多的血色大刀勐然斩落。 卡察!!陡然一声巨响。血色大刀斩在卫韬胸前。巨大冲击力量四散,搅得大段山路烟尘弥漫。 卡察。卡察卡察!黑袍壮汉勐地眯起眼睛。仿佛看到有血色光芒崩散。 窸窸窣窣掉落下来,很快便消失不见。下一刻,卫韬的声音缓缓响起。 “哦,你的刀碎了。” “你一个大符咒师,对着我这样的记名弟子竟然还要搞偷袭,简直是让人无语。” “但是,更令人无语的是,这就是你的攻击?这就是你想要吃了我的决心?”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你太弱,还是所谓的大符咒师都是这么弱。” 章节目录 第394章 长老 一阵山风吹过。 氤氲烟尘随之飘散。 黑袍壮汉瞳孔收缩,面色沉凝。 死死盯着几级石阶下的那道身影。 看着卫韬破碎的衣衫,以及破碎衣衫下面,那道横切的白印。 “这是……” “竟然连血刀咒都没能打破防御?” “他提前便施展了护体的符咒?” “该死,这家伙让老 《异化武道》第394章 长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95章 尊主 入夜时分,月白风清。 淡淡凉意穿林而过,整个灵印山都显得静谧了许多。 卫韬还是在同一时间出了住处,沿着小路朝日常修行的方向走去。 越过一片小竹林,他缓缓停下脚步,朝着身侧方向看去。 一个头戴冠冕,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静静站在泉边,低头注视着潺潺的水流。 他的衣着装扮看起来 《异化武道》第395章 尊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96章 神符(感谢开心暴龙哥成为本书盟主) “如氤如氲,如梦似幻。” 墨竺缓缓抬手,从淡淡云雾中划过。 面上浮现出莫名感慨的表情。 “秃鹫你说的不错,这确实不是符咒灵力所能释放出来的力量气息。” 停顿一下,她却又有些疑惑,“但是这种感觉,却又和蛇夫人的烟萝迷嶂有些相似之处,反而不像是你所说的强悍肉身,狂暴力量。” 《异化武道》第396章 神符(感谢开心暴龙哥成为本书盟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97章 秘境 夜幕降临时,空中开始飘起小雨。 随后雨势迅速变大,很快将整个天地连为一体。 山间小路,几个黑衣人在其中快速穿行,牢牢护住位于正中的高挑身影。 这是一个女人。 拐过一道弯,她停下脚步,朝着前方极目远眺。 顺着其目光的方向向前延伸,隐约可见一座苍莽厚重的大山,犹如一头俯卧大 《异化武道》第397章 秘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98章 垓臧 一处处关卡被攻破,整个营地一片火海。 大批金帐武者嘶吼着冲上前来,不断用手中兵刃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性命。 但很明显的,他们已经无法真正稳住阵脚,崩溃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大人,烈将大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焦急而又绝望的呼声将一位金帐 《异化武道》第398章 垓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99章 血色 夜色如水,星稀月朗。 淡淡银辉无声映照下来。 就像是纯净的天鹅丝绒。将整个天地尽数笼罩在内。 苍莽山脚,一座破败田庄。 黑袍老者沉默肃立于小院之中。 面前石桌方凳空无一人,却摆好了几碟精致点心,还有一壶茶水冒着袅袅清香。 他眼睛半开半阖,安然不动静静等待。 《异化武道》第399章 血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00章 觉醒 逼仄巷道,低矮民居。 垃圾随意堆放,污水四处流淌。 虽然已经是晚上,苍蝇也还没有休息。 它们时聚时散,围着腐烂变质食物嗡嗡乱飞,给原本寂静的深夜带来一点别样的声音。 啪! 脚底踩到一只饮料盒,挤爆空气发出脆响。 还吓到了一只正在觅食的老鼠,速度飞快朝着墙洞逃去。 《异化武道》第400章 觉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01章 引气 秋风萧瑟,夜雨霏霏。 暗巷交口废弃垃圾堆近旁。 卫韬暗扣铁钉,反握匕首,沉默无声等待。 刚刚那阵冷风来得很不对劲。 顿时就让他心生很大警惕。 甚至已经做好了一场血战的准备。 轻细脚步声在丁字路口停了下来。 借助不远处窗户透出的一点灯光。 再加上地面积水 《异化武道》第401章 引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02章 凌弱 风和日丽,清风徐徐。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面映照出点点金色光斑。 得到曲方隆的提醒,卫韬当即收回目光。 没有再朝着那对男女多看一眼。 不过对方似乎也有急事。 根本没有上来搭茬的意思。 从树林出来后,他们便直接转入另外一条小道,很快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呼… 《异化武道》第402章 凌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03章 破山 阳光灿烂,微风徐徐。 潭边树林一片狼藉。 还有浓郁的血腥气息,悄无声息融入淡淡水汽。 稍稍闻了几下,再看看铺满的鲜血骨肉,曲方隆便喉咙涌动,差点儿将刚刚吃的啤酒烤肉全吐出来。 但极度的震惊却让他心神一片空白,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咬破了嘴唇还能感觉到疼,他甚至 《异化武道》第403章 破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04章 金环 天空的血色渐渐褪去。 夜幕完全笼罩大地。 接天连地的龙卷风暴也悄然停歇。 一道看上去有些疲惫的身影,便在此时沿着大路来到城中。 有可能是周末休息的原因,即便是天色已晚,街道上还是有些拥挤,看上去充满了生机活力,以及令人沉浸其中的烟火气息。 这是一座并不算大的城市。 和因为工业大发展后新兴的城市不同,它没有匆忙的喧嚣,整个氛围给人一种慵懒休闲的感觉,又在很多方面流露出后续发展无力的萧索味道。 卫韬缓缓行走在长街上,穿过一座座有些年头的建筑,寻找着返生觉醒者可能存在的踪迹。 不久后,他在一个路口停下脚步。 这里聚集了一群人。 他们在讨论着刚刚骤起的狂风,以及莫名变红又恢复正常的血色天空,引来了越来越多人的围观,气氛也变得愈发热烈喧闹。 卫韬站在角落沉默观察,很快便锁定感兴趣的目标。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十几分钟后,两个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进入一条狭长小巷。 “城外发生的天象变化,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狂风中隐含着特别的力量气息,甚至让我感到有些心悸。” “还有横贯夜空的那抹血色,仿佛让我回到了很久以前,落入映照折叠区域时的感觉。” “我们必须马上将此事告诉老大,最好是上报银塔,让他们组织人手开启调查,看一看到底……” 两人速度很快,边走便小声交流。 忽然,他们毫无征兆停下脚步。 同时低头朝着地面看去。 在昏暗夜灯的映照下,在两人拉长的影子中间,不知何时多出来另外一道阴影,恰好位于他们的正中央。 就像是还有第三个人,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 “麻烦请问一下,两位是否金色圆环的人?” “还有,你们有谁知道金色圆环的水银之塔,到底在冬灵行省的什么位置?” “如果能够如实告知,本人将不胜感激。” 下一刻,一道温和男子声音悄然响起,萦绕在两人耳畔。 “没有任何觉醒力量气息,所以说竟然是一个普通人拦住了我们。” “真的是,感觉到有些麻烦啊。” 左侧的高瘦男子声音沙哑,听上去似乎在压抑着癫狂的情绪。 “不麻烦,遇到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也算是能给这扯淡的夜生活找些乐子。” 右侧的矮个男子声音尖锐,还带着些许诡异的笑声,在空无一人的黑暗巷道中回响。 唰! 陡然两道寒光闪过,一左一右向后刺去。 咔嚓!!! 刀锋命中了实体。 但从手上传来的奇怪感觉,以及传入耳中的断裂脆响,让两人心中同时猛地一跳。 以他们爆发出来的力量,加上手中所持的特制短兵,就算是钢板也能刺入其中。 结果刚刚那一下的感觉,竟然是直接折断了刀锋? 没有任何犹豫,两人闪电般向前跃出,然后转身看了过来。 下一刻,两对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正在将两截断裂刀锋送入口中。 嘎吱嘎吱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后,他噗地吐出两团软烂的残渣,顺势抬手擦了擦嘴巴。 “你们的匕首不错,如果力量再大一些,刀刃再锋利一些,或许就能刺破我的肉皮。” “但是,我释放出了极大善意,最终换来的却是偷袭。”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就不能有正常的沟通交流,非要让我面对如此不公正的对待?” 卫韬缓缓活动一下脖颈,发出咔嚓咔嚓连串脆响。 “以为挡住一柄小刀,就能拥有和我们平起平坐的实力地位?” “你个蠢货,给我去死!” 高瘦男子双眼一片猩红,脸上挂着扭曲的恐怖笑容。 他闪电般扑上前来,掌心升起散发着浓郁刺激味道的墨色气团。 黑气迅速扩大,刹那间便要将整个人全部笼罩。 嘭! 伴随着狂风乍起,气旋降临。 陡然一声闷响荡开。 将所有黑色气息瞬间吹散。 矮个男子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数步外的地方。 眸子里显现出来的,是一幕让他无比迷茫的景象。 “伱,你竟然能……” 他无法置信般眨眨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所看到的现实。 一只拳头从同伴后背透出,鲜血还在欢快涌出,迅速将衣服浸得透湿。 “这不能怪我,他突然冲过来吓到了我,我只是想要将他推开而已。” 卫韬放下手臂,死不瞑目的尸体掉落地上,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 他轻轻甩去手臂沾染的血迹,低低叹了口气,“谁知道他竟然如此脆弱,身体就像是纸糊的一样,稍微一碰被我捅了进去,不小心挂在手上。” “你竟然杀了雾烎。” 直到此时,矮个觉醒者仿佛才蓦地回过神来,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终于讲了出来。 再开口时已经没有了扭曲干涩的声音,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惊讶恐惧。 雾烎冲上去了。 雾烎施展出压底箱的杀招。 雾烎死了。 胸口被破开一个大洞,整个人就像是条发臭的咸鱼,被那个家伙随随便便丢到了地上。 逃! 这人太过恐怖,绝对不能力敌! 只有逃回到老大身旁,才有可能保住一条性命。 他激灵灵一个寒颤,连句场面话都不敢放,直接扭头就跑。 但才逃出十几米,便感觉身后一股旋风呼啸而来,衣服头发都被撕扯得破碎变形。 “竟然速度都这么快,连逃都逃不掉。” 他心中充满绝望,眼前陡然一黑,仿佛连意识都脱离了身体。 下一刻,他真的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还在踉踉跄跄向前狂奔,却是已经没有了头颅。 那个人甚至还将无头身躯扶住,倚靠在了一旁的墙上。 “难道那人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太过脆弱,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唰! 视线急速旋转变幻。 在落入最终的黑暗前,他所有的目光,尽数落在越来越近的臭水沟上。 噗通! 所有一切都被黑暗恶臭淹没。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卫韬看着那具还在不停冒血的无头尸体,一时间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 他也是没有想到,这两个觉醒者竟然会如此脆弱。 只是稍稍用了点力气,和全力爆发还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就造成了这般惨烈的结果。 或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经过再次提升后,他的实力层次有了极大增强。 尤其是引入“气”的总量暴增,必须要花费一段时间进行适应,才能将其运用自如、真正纳入掌控。 卫韬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滴答! 他悉心感知,侧耳倾听。 隐隐听到了水珠滚动的声音。 “吸纳的天地元气总量太大,进入体内后通过破山法开始压缩,竟然已经有了液化凝结的迹象。” “一共五颗液滴,随随便便出手之下,甚至还没有将任何一颗水滴引爆,就已经达到了如此的程度。” “如此倒是让人有些期待,如果真的能将所有的气凝结成水,全力出手时又会爆发出怎样的威力。” 卫韬迅速收拾现场,手中多出一叠纸币。 还有一张造型精美的名片,上面写着城外一个庄园的地址。 十分钟后,卫韬出了长巷。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先生,请问您到哪儿去?” 卫韬取出那张名片,“冷泉庄园,就去这里。” 司机沉默一下,面上露出难色。 结果还未等他开口,几张大面额钞票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用最快速度带我过去,这些钱就是你的。” 卫韬已经闭上了眼睛,“路上你也可以和我聊聊,这座庄园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听到它的名字后,你会露出胆怯畏难的表情。” 半小时后,他已经站在了庄园门外。 一阵沁凉夜风吹过,带来了朵朵乌云,将明月星空尽数遮盖笼罩,还带来了淡淡湿意。 庄园大门紧闭,看来已经在深夜闭门谢客,禁绝人员随意出入。 卫韬来到近前,透过门缝向内开了一眼。 他在思考,到底是敲门叫人,还是从旁边翻墙而入。 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 紧闭的铁门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地面,爆起一蓬璀璨火星。 一盏盏灯光迅速亮起。 甚至还有两只探照灯,对准了大门所在的区域。 不久后,密集脚步声响起。 伴随着咔嚓咔嚓拉响的枪栓,飞快朝着庄园门口聚集。 卫韬缓缓抬起眼睛,看向面前人群。 “这扇门不让我进,所以它就倒了。” “所以说,你们也不要挡我的路。” 说完后,他迈开脚步,朝着庄园内部走去。 啪! 不知道是谁开了第一枪。 紧接着枪声大作,连成一片。 道道火舌喷吐,泼洒出密集弹幕。 而随着一道狂风骤起,所有一切都安静下来。 没有了剧烈的枪声,也没有了凄厉的怒吼,只剩下刺目的红色,铺满了庄园门内的大片地面。 狂风迅速远去,一路上掀翻草木,墙倒屋塌,形成一条宽阔的笔直通道。 冷泉庄园深处,一间装饰古典雅致的屋子。 “竟然有人敢来这里闹事?” “而且还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杀了过来?” 宽大厚重的书桌后,一个白发老者靠坐椅背,闭目养神。 “我们的人已经去处置了,马上就能将人击毙。” 书桌前,站着一个穿着正装的年轻人,“敢在老爷子的地盘闹事,应该又是某个新晋的返生觉醒者,才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掌握了一点力量,便如同掌控了整个世界。” 就在此时,密集枪声远远传来。 老者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下面那些人啊,做事总是太过暴躁凶残,动不动就让人死无全尸,有时候想要审讯一些情报都无从问起。 还有,第四环大人此时就在地下冷泉内休息,这帮蠢货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万一打扰了她的兴致,怕是连我都要挨上一顿毫不留情的责罚。” “第四环大人,竟然在庄园内吗?” “明白了,我这就去和他们强调……” 年轻人面色凝重点点头,话说一半却蓦地闭口。 他微微皱眉,转身朝着门外看去。 枪声已经停了。 却有一种奇怪的尖锐呼啸,仿佛撕裂夜幕急速靠近过来。 “起风了?” 白发老者轻轻吹动茶叶,又将杯子送到了嘴边。 就在此时,轰的一声巨响。 整个屋子陡然四分五裂。 狂风呼啸而过,气旋犹如刀割。 将一切都变成到处飞溅的碎片。 咔嚓! 咔嚓咔嚓! 身下木椅遍布裂纹,随即散落一地。 老者手中瓷杯已然不见,只剩下头上还挂着两块碎片。 他垂下眼睛,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变成铺满地面的猩红。 然后他一点点转身,目光中映照出那道急速远去的狂风。 看着它穿透整座庄园,一头撞在后面的石山。 陡然爆出轰然巨响。 犹如在夜空下滚过了一道惊雷。 “撞山自杀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已经完全疯掉的觉醒者?” 老者口鼻间溢出大股鲜血,完全没有了之前智珠在握的表情,有的只是如坠云里雾里的迷茫。 忽然,轻细脚步声响起。 由远及近,沿着那条被穿透的笔直通道,很快来到了近前。 老者努力平复着呼吸,目光落在那个衣着残破的身影上面。 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而且看上去还有些文文弱弱,和他想象中的形象有着南辕北辙的差别。 “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卫韬停下脚步,低低叹了口气,“刚刚为了验证一件事情,我就用掉了一滴液体,没想到却是连我都难以完美掌控,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破坏。” “对此我必须向你道歉,希望老人家不要介意。”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道,“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要问一下,你知不知道金色圆环的总部,那个叫做水银之塔的地方,究竟位于何处。 如果老先生能不吝告知,我会非常感激,虽然无法赔偿你的损失,却会宽宏大量饶你一命,让你能够安安稳稳继续活下去。” “宽宏大量,饶他一命?” “我养的狗,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人过来,还口口声声说要饶他的性命?” 就在此时,一道柔和女子声音悄然响起,穿透夜幕传递过来。 卫韬微微侧头,便看到一个身披浴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女子,赤着一对雪白双足立于十米之外。 老者长长松了口气,表情恭敬躬身行礼,“老奴见过四环大人,还希望大人能为我做主。” “出乎我预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卫韬微微一怔,旋即露出莫名笑容,“所以说,老先生你已经没用了。” 轰隆! 地面陡然震动。 老者还未完全直起身体,眼前便是猛地一花。 耳畔尖啸乍起,让他的心跳都为之停滞。 极大恐惧涌上心头。 他想要反抗,更想逃跑。 却在磅礴压力下僵立不动,连眼睛都无法眨上一下。 轰! 狂风气旋扑面而来,让他苍老的面孔都被撕扯得有些变形。 一只颜色青黑,仿佛套上了狰狞铠甲的手臂,猛然从狂风中探出,径直向前抓了过来。 唰! 一抹白光闪过。 那是整洁浴巾飘扬。 第四金环形如鬼魅,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出现,挡在了那只大手的前方。 轰! 一片狼藉的地面爆开大蓬烟尘。 遮挡住了各自向后退开的两道身影。 第四金环猛地站定,面色冰冷。 语气更是犹如极地寒风,“既然我养的狗,那么除了我之外……” 话说一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目光穿过稍稍变淡的烟尘,看到了对面的情况。 老者眼神茫然,表情惊恐,被那个人卡住脖颈拎在手中。 下一刻。 咔嚓一声脆响。 卫韬随手丢到尸体,目光平静对视过来。 “这就是金环强者的实力?” “说实话让我有些失望。”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瞬间将第四金环的怒火完全引爆。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两人之间的地面裂开一道漆黑缝隙。 剧烈的震荡中,各种杂物四处乱飞。 一只白皙长腿撕裂空气,犹如一柄利剑劈斩落下。 咔嚓! 第四金环的鞭腿与一只拳头对撞。 两道身影各自向后分开,紧接着便又纠缠在了一起。 一次次毫无花哨的冲击,将周围一切都踩得粉碎。 卫韬也是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遇到近身肉搏的敌人。 而且对方的速度力量,以及身体坚固程度,就连他都感到了压力。 不过压力归压力,他却并不慌张。 既然她选择了这种战斗方式,那他也乐得奉陪。 顺便还能检验一下,破山法的引气焠体,到底对肉身有着怎样的强化效果。 嘭嘭嘭! 轰鸣声连成一片,在深夜的庄园中不断回响。 这是纯粹的速度力量,还有防御能力的比拼。 第四金环不停爆发,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卫韬却一直保持着平静。 他甚至开始放弃抵挡,而是任由对方将拳脚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沉浸在这种被猛烈捶打的感觉之中。 随着战斗的持续,第四金环却是有些心惊。 她能够清晰感觉到,在自己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对方的防御已经被打乱,可以称得上是溃败不成体系。 能够让她将攻击一次次打实,越来越多的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本该早就结束的战斗,却仍旧一直持续了下去。 更让她感到疑惑是,自攻击中反馈回来的坚韧与硬度,竟然也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直不断攀升。 此时此刻,第四金环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就是她似乎并不是在与人生死交锋,反而更像是一个辛苦工作的铁匠,正在努力将他体内的杂质一点点捶打出来,让他变得更加纯粹,也因此而更加强大。 轰隆! 又是一次毫无花哨的对撞。 第四金环借助反震的力量,闪电般向后拉开一段距离。 “怎么不打了?” “刚才不是打得很有节奏吗,难道你是累了吗?” 卫韬缓缓活动一下身体,“我建议你还是继续下去,不然我就要开始出手反击。” 他停顿一下,“按照你刚刚表现出来的实力层次,要搞定你的话,我只需要消耗一滴,最多不会超过两滴。” “你竟然不是返生觉醒者,而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就让我很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原因,才造就出来你这样的怪胎。” “所以我必须将你拿下,交由一环大人亲手处置,或许便可以寻找到让我们不再痛苦的方法。” 第四金环低下头,整个人开始越来越剧烈的颤抖。 卫韬微微皱眉,目光从那具修长的身体上移开,抬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已经变得厚重的云层中,他又感知到了那抹淡淡的猩红。 正在和眼前的第四金环产生联系,双方以一种连他都看不分明的方式,迅速纠缠交织在一起。 “希望第一环大人能够成功。” “恩!?” “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好像要失控了,这种程度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承受程度。” “遭了,我怕是马上就要死掉!” 第四金环猛地睁开眼睛,眸子已然变得一片猩红。 原本还算是冰冷沉静的她,仿佛瞬间陷入到歇斯底里的疯狂失控之中。 轰! 陡然狂风骤起,龙卷降临。 一道身影急速膨胀变大,从风暴最深处重重踏出。 “五滴,给我爆!” 轰隆! 一道闷雷滚过地面,似乎也在划破天空。 猩红血色剧烈涌动,与急速膨胀的气旋交织对冲,顿时引发雷声隆隆。 滴答! 随之一颗雨滴坠落下来,倾盆大雨随之而来。 地面很快形成道道涓涓细流,由高到低沿着沟壑欢快流淌。 时间飞速流逝。 大雨却一直没有停歇的迹象。 冷泉庄园一角。 一间没有遭到破坏的房屋。 将风雨尽数阻隔在外,留出了一点安然静谧的空间。 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眸子里透出痛苦迷茫的目光。 “咳咳!” “头很痛,就像是炸开了一样。” “不对,我的头为什么会痛?” “还有,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涌了上来,顿时让头痛变得更加剧烈难当。 她挣扎着就要起身,努力几次却都没有成功。 “如果我是你,在这种情况下就不会乱动。” 一道平静男子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她大口喘息,“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经过那次战斗,你竟然变傻了么?”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过这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你送回家里,如此才能让你得到最为妥善的救治。” 她陷入思考,却又被剧烈的痛苦打断思考。 “我的家,又在哪里?” “你好好想一想,水银之塔到底在什么位置。” “越早能想起来,我们就可以越早回去,不然以你的病情发展速度,拖得久了怕是就要真的变成一个白痴。” “水银之塔,很熟悉的名字。” 她再次躺了下去,缓缓闭上眼睛,“我应该知道它在哪里,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想起来它的位置。” 卫韬也安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她的身体。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除了精神异常混乱之外,她竟然已经从重伤垂死中恢复完好。 甚至连缺失的身体部位都长了回来。 这种抗击打能力和恢复速度,连他都有些惊讶诧异。 就算是那个挨了他刀子的少女,都远远比不上她的这一素质。 片刻后,卫韬来到窗边,注视着外面接天连地的大雨,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抹猩红的血色。 在最后的交锋对决中,他不惜代价,毫无保留全力出手,引动天地间的“气”同时爆发,终究是没有让涌动的血色真正降临下来。 那东西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尤其是在血色光芒涌动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活了过来。 卫韬收敛思绪,回头看了熟睡的女人一眼。 只是一个第四金环,就将他逼迫到了这种程度。 而在水银之塔里面,还有其他六个同等水准的觉醒者。 “气,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他深深吸气,一直吸气。 “想要继续变强,那就要更大量的气,再将其压缩液化,直到身体无法承受为止。” ………… …………………… “二环大人,人已经到齐了。” 随着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坐在长桌尽头的中年男子缓缓抬头,目光平静看向其他几人。 “小四应该是出事了。” “连同属于她的冷泉庄园,也在那个雨夜被夷为平地。” 第二金环表情肃穆,声音低沉,“以前我们与其他势力,乃至于与联邦有所争端,下面的人就算死伤再多,我们七人也从未真正面对过死亡的阴影。” “虽然在我们之中,小四的能力并不出众,但既然对方能将她杀死,那么除了一环大人之外,我们其他几个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也能从这样的袭击中活下命来。” 左侧的年轻人把玩着一支钢笔,“这是对金色圆环的全面宣战,我倒是想要知道,究竟是谁不想活了,准备承受我们六个人的怒火。” “那就好好查一下,还有白山行省方面,黑水组织也越来越嚣张,需要调集更强的力量。” “一环大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一环还沉浸在研究之中,想要探寻我们所得力量的本源,所以说对于这几件事情,只需要我们几人商议便能做出决定。” “我明白了,敢于冒犯我们的人,必将承受我们……” 忽然咚咚轻响传来。 有人正在外面敲门。 紧接着吱呀一声轻响。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 一时间全部有些惊讶和好奇。 让他们惊讶的是,本以为死掉的第四金环,竟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而好奇的是,在第四环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年轻人。 他的体内,甚至没有觉醒力量存在。 似乎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405章 银塔 水银之塔。 虽然称呼中有个塔字,但却并没有见到塔式建筑的存在。 它位于冬灵行省最北端。 连绵不绝的冬灵山深处。 从一条狭窄仅可通人的幽暗裂隙穿入,一直走到尽头之后,再沿着地下暗河继续前行,便会在峰回路转后豁然开朗,来到了一处宛若飘渺仙境的地方。 而在繁花似锦、绿意茵茵之中,大大小小的建筑错落有致,形制样式也不知道是刻意彷古,还是本就是古人建造,经过不知多少时光之后,才又被寻找发掘出来。 水银之塔议事厅。 厚重木门被缓缓推开。 厅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面露惊讶好奇之情。 厅外则风声渐起,挟裹着浓郁的水汽。 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冲刷大地。 一阵山风吹来,拂动桌上纸张哗哗作响。 仿佛又有其他别样的声音,混入风声若隐若现。 第六金环微微眯起眼睛,以极其敏锐的洞察力,隐隐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寒意,正在迅速渗透笼罩整间屋子。 温度也在悄然下降,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太顺畅。 呼…… 又是一阵山风灌入屋内。 带来愈发浓重的湿气。 第二金环和第六金环对视一眼,旋即各自移开目光。 两人几乎同时确定,平日里很常见的山风,似乎在此时此刻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更重要的是,整个水银之塔有些过分的安静。 好像除了他们这间会议室外,其他人都已经昏昏睡去。 难道水银之塔内部出事了?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 暂且不提找到这里的难度。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有人穿过层层障碍寻到此地,面对着所有金环的集合,若是还敢闹事,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第二金环心中疑惑,再将注意力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却是依旧没有发现不妥。 就是没有觉醒之力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小四却好像有些不对。 虽然她看上去同样正常,也不像是被控制劫持的样子。 但是细细品味一下,便能发现她似乎已经摆脱了那种疯狂心境,整个人竟然有种安详平和的气质。 「小四,这位是?」 第二金环缓缓开口,「你冒然将一个普通人带入进来,莫不是忘记了当初一环创立组织时定下的规矩?」 第四金环没有说话,安静得就像是个木偶娃娃。 倒是有一道温和平静的男子声音,从她的身侧悄然响起。 「你搞错了,并不是她带我进来,而是我将她送来。」 「哦?」 第二金环微微挑起眉毛,「能在我的面前,以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你这个年轻人也算是有些胆气,非是那些连站都站不稳的普通人可比。」 「那么,还要请你再解释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小四来到这里。」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所以说,我让她找到这里,为的就是杀人放火。」 温和声音缓缓响起,清晰萦绕在所有人耳畔。 整个会议室陡然安静下来。 从第二环到第七环,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愣住。 他们沉默看向门前,目光充满审视与探寻,还有莫名的疑惑与古怪。 似乎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在金色圆环的总部,水银之塔的议事厅 ,竟然会有人当着几乎所有金环的面,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直就是毫无掩饰,要将他们的脸面踩在地上,再撒上一泡尿一样。 「我刚刚有些走神,没听清楚你到底说了什么。」 距离门口最近的第七金环掏了掏耳朵,又轻轻一弹手指,「你如此不知死活,让我感觉离谱到了极点,确定不是来表演搞笑的么?」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其他人会心一笑。 他们以看戏的心态,想要看看老四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不过,以她一以贯之的暴躁性格,今天的会怕是要开不成了。 被她发现属下如此没有分寸,在其他金环面前丢了她自己的人,后面光是清洗议事厅的大门与地板,至少都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 但是,桌上却有两个人没有笑。 第二金环沉默不语,目光落在第四金环脸上,还在思索她似乎变得如此安静的原因。 另一个没有笑的,则是第六金环。 他从头到尾都在观察门前的「普通人」,本能地感觉对方并不寻常,甚至还有种令人颤栗季动的恐怖压力,就从其体内向外散逸传出。 而且在第四金环体内,似乎也存在着与这种压力同源的气息,虽然要弱了很多,但它确定存在,甚至是有别于觉醒之力而单独存在。 更让第六金环想不明白的,则是当这个人出现之后,外面的风才悄然而起,带来了愈发浓郁的森森寒意,以及渐渐散开的血腥气息。 就像是风是此人带来,同时受到他的掌控。 他还在用它杀人,而且已经杀了不少的人。 这是一个普通人,他如果在水银之塔杀了人,就意味着不止一个觉醒者死在了他的手中。 普通人屠戮觉醒者? 虽然无论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但第六金环却越发感到有些心季。 甚至想要当即起身离开,有多远就跑多远,甚至再也不会回来。 第七金环解开衣领的扣子,向后靠上椅背,面上浮现扭曲笑容,「来,请开始你的表演,也好让本人评判一下,你到底有没有演戏的天赋。」 「无知而又傲慢,也是一个可怜人。」 卫韬面无表情,一步踏出,「既然如此,送你两滴。」 轰! 第七金环眼前一花,长桌木椅连带着整间会议室,便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不见。 他的所有视线勐地一暗。 只剩下一只泛着青黑金属光泽的拳头,挟裹着凄厉呼号的气流,刹那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竟然如此可怕……」 「他说的难道都是真的!?」 刹那间,第七金环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必须把这一拳硬接下来。 不要想着闪躲。 因为根本不可能躲开。 只要想躲,那就会死。 而接不下来,唯一的结局也是死亡。 轰! 风压狂暴碾过。 血色光芒乍现乍收。 彭! 炸雷般的声音从会议室门前爆开。 一道血色身影翻滚扭曲,向后疾飞。 撞碎长桌,撞塌墙壁,再穿透厅后走廊,最后砸断一根木梁,重重镶嵌在远处假山中央。 卫韬站直身体,收回手臂,表情若有所思。 「他施展的保命能力有点意思。」 「看来两滴是不太够,应该直接给他三滴。」 一声暗暗叹息,他看向会议室内其他几 人,「我一向不喜欢开玩笑,所以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 会议室内外烟尘散去,陡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我们并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惹到了阁下,才会让你劫持小四找上门来,又出手打伤了老七。」 数个呼吸后,第二金环缓缓起身,面色已然阴沉积郁到了极点。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卫韬面无表情,随手扯掉断裂的衣袖。 「或许就是因为我太善良了,太忍让了,所以才会让你们肆无忌惮,将本该存续的和平的丢到地上践踏,直至让事态脱离控制,滑向不可预知的黑暗深渊。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将人杀光就拉倒,你们最开始惹到我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了这种结果的出现。」 「还有,这个世界有些不对劲,尤其是环绕在你们周围的猩红血光,也让我想要剖开来好好研究一下,内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冬! ! 沉重闷响毫无征兆荡开。 犹如重鼓在每个人耳边敲响。 震得人头皮都有些发麻。 脚下地面轻颤,仿佛是在过电。 「这种声音,这种动静……」 「难道,竟然是心脏在跳!?」 第二金环童孔骤然收缩,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 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就在下一刻,沉闷心跳声还未落下。 尖锐嘶鸣已然降临。 听上去就像是汽笛呼啸,又如厉鬼哭号。 立于门边的那道身影,就在此时急速膨胀暴涨。 几乎只是刹那时间,就从一个的文弱的普通人,膨胀拔高到超过五米的狰狞巨兽。 墨色肌肉扭曲涌动,引动气流疯狂旋转。 体表大筋纠缠绞绕,如同老树盘根,呈现出诡异的天青翠绿颜色。 如此青黑叠加,又层次分明,就像是一株拔地而起的树人,从内到外都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元气。 轰隆! 无数气旋勐地炸开。 整个会议室陡然变成一片废墟。 面对着如此狂暴的气势,第二、第三、第五、第六金环心神几乎一片空白。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察觉到任何觉醒力量的存在。 也就是说,给予他们如此巨大压迫的,真的不是返生觉醒者,而只是一个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普通人而已。 「放开精神,合力并击!」 第二金环艰难稳住身形,勐然一声暴喝。 所有人同时出手,各种力量气息瞬间汇聚一体,重重轰击到尖锐呼号的气旋之中。 「金环重合,映照折叠!」 本应该是云层低垂的夜空。 就在此时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下,忽然有澹澹红光穿透云层落下,给人一种莫名古怪的感觉。 而在卫韬眼中,奇怪的并非是红光,而是被光芒映照之后出现的变化。 变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直都在继续。 金环觉醒者消失不见。 破碎的会议室同样脱离视线。 更远处的地方,连绵起伏的群山也不见踪影,统统变成了一片涌动的血色。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此时此刻,他的思绪却是莫名飘飞,回忆起了曾经有过的经历。 比如说方士梵羽,银月当空 、银色地面的洞玄内景。 又比如尸解仙人,让人沉浸其中,甚至难以找出破绽的雾氤幽湖,月下小镇。 这片通体猩红的血色空间,似乎也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只不过无论是洞玄内景,还是仙人之境,都是以一己之力开辟而出。 而眼前的「金环重合、映照折叠」,却是那几人以自身为引,合击之后借力形成。 那么,他们到底借的是什么力? 或者更进一步去想,他们借的是谁的力? 如果能够弄清楚这一问题,比单纯杀掉几个金环觉醒者,更能引起卫韬的兴趣。 「第四金环曾经说过,他们若是达到三位一体以上的数量,再不惜代价合力出击,便能召唤出有着神域之称的映照折叠区域,看来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 「仔细感知分析,似乎是某种层次很高的力量在入侵此方世界,以觉醒者的精神和身体作为钥匙,不断打开更多的缺口,解开束缚的枷锁。」 卫韬收敛思绪,并没有出手尝试,只是在沉默观察,小心戒备。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他隐隐听到了嗡嗡的声音。 就像是翅膀扇动,又彷若虚空拨弦,悄然萦绕于心间。 而在这一过程中,他又生出了厌恶的感觉。 还有越来越强的敌意滋生,不知是针对他,还是针对他所引入的「气」。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莫名生出些许明悟。 虽然还不知道血色光芒的背后是什么,但它们正在对此方世界进行侵蚀。 所谓的映照折叠,应该就是双方接触后的各个重叠点。 与之相对应的,返生觉醒者所拥有的力量,其实便相当于承载了它们力量的降临者。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像是第四金环所说的那样,映照折叠区域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数量和面积也越来越大,已经到了联邦难以遮蔽掩盖的程度。 卫韬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句话。 北荒武者越强,则梵天灵意越强。 反之也是同样的结果。 或许返生觉醒者与那抹血色光芒的关系,也和梵天武者有着几分相近之处。 那么他的存在,所引动的天地之气,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卫韬回忆一次次刻苦修行,破境提升的过程。 尤其是在从观山到入山,再由入山转为破山后,每一次引动天地之「气」,都能明显感觉到越发轻松如意,甚至有种福至心灵的奇妙感受。 和那些觉醒者的逐渐陷入疯狂,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想到此处,卫韬感受着愈发明显的恶意,以及随之变得越来越强的压力,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虽然按照他的推测,这场战斗还会经日持久,不知绵延多长时间,才会进入白热化的后期阶段。 但对于他个人而言,却并不能这样去计算。 毕竟他只是个过客而已,没有必要让自己陷入太深,完全沦为一方手里的棋子和刀子,从而失去了虚空纵横的真意。 「引元焠体,凝气成液,二十滴给我爆!」 轰! ! 狂风骤起,皆为天地之气。 化作道道龙卷旋风,疯狂肆意切割。 更是引起了血色光芒范围之外的异动,在冬灵山脉深处仿佛刮起了前所未有的飓风,以金色圆环的驻地水银之塔为起始,浩浩荡荡席卷四方。 涌动的猩红破碎消散,几道身影在狂风中艰难稳住不动。 第六金环面色 惨澹,心神已经被夺。 卡察! 剧烈的撞击声从身侧响起。 他感觉到近乎无法匹敌的力量,就从自己一旁轰然掠过。 紧接着一声痛苦哀嚎传来。 却只是持续了刹那,惨叫便戛然而止。 下一刻。 第六金环身体一颤,眼前勐然发黑。 一只硕大利爪悄无声息落下,包裹住他的头颅,而后轻轻向内一握。 噗! 西瓜炸裂的声音响起。 无头尸体软软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稍远一些的地方,一团血色雾气疯狂转向,想要脱离这恐怖的死亡炼狱。 直至撞上一尊犹如铁塔的青黑躯体,血雾便在瞬间炸开,露出内里软烂如泥的第三金环,明显已经来到生死边缘,即将失去所有生命气息。 「你们,实在是太弱了。」 「枉费我过来之前,还很认真地做了心理建设。」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令唯一存活的第二金环心惊胆战。 但很快,他就不需要担惊受怕了。 因为死亡的厄运已经降临。 无法摆脱。 更无法反抗。 只剩下沉闷的撞击声勐然炸响。 战斗在毫无征兆中爆发,又在毫无反应中结束。 除了满地残渣之外,就只剩下第四金环呆呆站在那里。 她表情平静,目光温和,仿佛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韬慢慢行走在一片狼藉之中,掰着手指认真数了一遍。 「我可以确定,一共只见到了六个金环。」 他微微皱眉,又数了一遍,「那么,水银之塔的创始者,第一金环阁下又去到了何处?」 「小四,你告诉我,平常一环阁下喜欢呆在什么地方?」 「不把他也找出来打死的话,我就感觉事情没有真正做完。」 第四金环的眼神终于聚焦,「一环,一环是谁?」 片刻后,她忽然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一环就在水银之塔之中,几乎很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水银之塔内部?」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眉宇间浮现疑惑表情。 「我们现在不是就在水银之塔吗,难道还有另外一个水银之塔的存在?」 第四金环按住眉心,眼神痛苦,「水银之塔,就在地下。」 片刻后,卫韬掀开石板,看到了一扇镶嵌在地面的大门。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 刺骨阴风从打开一道缝隙的门内涌出,似乎还夹杂着沉闷瘆人的嘶吼咆孝。 彭! 随着卫韬沿着台阶进入,厚重大门随即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不久后,他拐过一道弯,来到一处有着许多隔间的平台,忽然便明白了水银之塔这一名字的来源。 它真的是在地下。 就像是一柄长剑刺入山体。 越向下走,便越接近塔顶。 浓郁的血腥味道从各个隔间传来。 而随着卫韬的到来,紧锁的金属房门砰砰作响,剧烈撞击声此起彼伏。 他站在距离最近的隔间房前,目光透过狭窄的通风口向内看去。 两点猩红颜色映入眼帘。 还有疯狂咆孝从门内响起。 卫韬沉默片刻,伸手按在门上,然后勐然发力。 彭的一声闷响。 刹那间整个房门四分 五裂,露出内里阴森黑暗的景象。 一头仿佛剥了皮的鲜红怪物蹲踞地面,也不知道是在威胁,还是因为恐惧,喉咙深处呜呜连声。 「已经完全疯狂的觉醒者吗?」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被一环当成研究对象,在这里关押了不短时间。」 卡察! 卫韬拗断了她的脖子,让两人都获得了真正的清净。 接下来他不再停留,沿着台阶一路向下。 很快越过第二层,进入第三层,然后是第四层。 而越是向下,便越发黑暗寂静,没有了撞击与嘶吼,只剩下他一个人不断回荡的脚步声。 不久后,卫韬站在通向第七层的入口,低头俯瞰着下方堆叠涌动的大团血肉。 「已经很久没有人下到这里。」 「出乎我的预料,这次过来的竟然是一个生面孔。」 一道温润柔和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涌动的血肉朝着两侧分开,将继续向下的台阶显露出来。 「我现在不方便出门迎接,还请见谅。」 卫韬站在那里不动,「第一金环阁下才是出乎了我的预料,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先生,没想到听声音竟然是个温柔女子。」 「男人也好,女子也罢,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第一金环低低叹了口气,「至少在寻找到觉醒力量的真正源泉,解除所受到的诅咒之前,我怕是都无法从这里离开。」 伴着她的声音,大团血肉再次开始了涌动。 卫韬微微皱眉,目光中映照出无数猩红触须,一端没入血肉深处,另一端则连接着刚刚显露出来的曼妙身躯。 如果抛开糜烂血肉、猩红触手不管,这是一个各方面都几近完美的女子。 只是将所有一切都组合起来,给人带来的却只有诡异恐怖的感觉。 「七层水银之塔,对应七位金环。」 卫韬说到此处,面上露出温和笑容,「可惜现在只剩下了第一环阁下自己,也是令人感到有些感慨唏嘘。」 「他们都死了吗?」 第一金环的声音依旧平和,「死了再找一批就是,对我来说只是有些麻烦,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而且水银之塔也并非仅有七层,只是以我的能力,如今只能占据到第七层而已。」 卫韬目光须臾不离第一金环左右,眸子里现出些许疑惑神色。 他思索着慢慢说道,「和第一环阁下面对面交流,却是让我想起来两个人。」 「哦?你想起了谁?」 第一金环的声音也多出几分好奇。 「他们的名字,一个叫桂书彷,一个叫罗青隽,似乎和一环阁下的情况有些相像。」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一环阁下很辛苦吧。」 卫韬沉默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这种连身体都被侵入,无法真正掌控自身的感觉,想想都让人觉得辛苦。」 「你竟然能发现我面临的情况。」 第一金环缓缓睁开眼睛,左侧眼眸黑白分明,右侧却是一片猩红。 她的表情接连变化,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直到几个呼吸后。 一声幽幽叹息忽然响起,「但是,你不应该说出来的。」 「不说,它还不知道。」 「结果你说了,就引起了它的注意。」 卫韬点点头,「没关系,其实我也想看一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一环阁下有没有 见过,亦或是听说过喜母的存在?」 「喜母,我没有听过,想来她同样没有听过。」 「难道那所谓的喜母也和你一样,是一位虚空行者?」 第一金环默然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温润似水,反而多出来许多娇媚妖冶的味道。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 一根猩红触手断开连接。 紧接着啪啪响声连成一片。 所有触手从第一金环身上离开。 她踩着蠕动血肉,一步步靠近过来,「我对你很有兴趣,而若是能将你进献上去,定然会受到极大的奖励。 所以希望你服从我的安排,不要再想着抵抗,因为抵抗也没有什么用处,只会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忽然,他微微皱眉,低头朝着崖壁下方看去。 一团糜烂蠕动的血肉正在从道道石缝中涌出,散发着浓郁的腥甜味道。 「第一金环失控了,马上就要自我毁灭。」 卫韬暗暗叹了口气,驱赶第四金环抓紧离开。 目送她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收敛一切思绪,最后再看一眼那团疯狂膨胀的血肉,整个人无声无息开始消散。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卫韬心有所感,向后感知。 只看到一团涌动不休的血肉,环绕着密集的猩红触手,正从后方正在急速远离的澹澹光芒中脱出,朝着他这道分神急追而至。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一道分神被我毁掉了而已,竟然是本尊不惜代价、不顾消耗直接跨越虚空。」 唰! 喜母巢穴,石殿深处。 卫韬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一道莫名光芒。 随着他的动作,通向金环世界的蛛网悄然打开,露出进入巢穴的通道。 沙沙沙…… 轻细脚步声响起。 一团扭曲血肉渐渐变成纤细窈窕的人形,一步步越过通道,来到了黑暗石殿入口。 「你以为,能从吾手上跑得掉?」 「即便是付出很大代价,吾也要找到你的老巢,再将你……」 她澹澹说着,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面上的冰冷笑容也随之凝固。 一点点收缩的童孔中,映照出一尊云纹黑鳞覆体、尖锐骨刺丛生,双翼双尾环绕的狰狞庞然身躯,正在低头朝着她俯瞰下来。 还有一道道更加庞然恐怖的虚影轰然降临,已然先一步将她完全笼罩。 「玄武朱雀,鬼车螣蛇……」 她喃喃自语,看着那张满是锋锐獠牙的嘴巴缓缓张开,将炽烈燃烧的口水滴滴答答淌落地面。 章节目录 第406章 临凡 喜母巢穴,幽暗石殿。 两道身影沉默肃立。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只有滴滴答答的液体火焰,淅淅沥沥淌落地面。 若是从远处看去,双方体型对比异常明显。 一边是纤细窈窕的娇躯,没有瑕疵近乎完美的容颜。 另一边则是云纹黑鳞附体,尖锐骨刺丛生的狰狞庞然。 用美女与野兽都很难形容此时的场面。 因为美女确实是美女。 但野兽在他的面前,也只能沦为饭后一口调味的甜点。 “你,我,我们……” 她张了张嘴,一点朱唇翕动。 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 视线完全被炽白烈焰所笼罩。 位于火焰中央的那道庞大身躯,是所有一切恐惧的源头。 只是站在这里看着他,就像是有一只冰冷的大手,猛地握住她的心脏,然后狠狠向内攥紧挤压。 朱雀玄武、螣蛇鬼车。 在今天之前,她也是从未想过,竟然会容纳到一个人的身上。 还有在他周身环绕的虚影,同样就像是那些远古恐怖生灵胡乱杂交,最终融合重叠出来的形象。 这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恐怖狰狞。 她只是呆在他的身边,便像是过电一般浑身颤抖,就连心神都在刹那间被其所夺。 要知道她一路修行攀登至今,眼界见识不可谓不宽,心境意志不可谓不坚。 但就在这一刻,她却像是吃了黄莲一样,内心充满懊悔与不甘。 一道分神虽然重要,但毁了也就毁了。 她为什么非要不惜代价、不顾消耗一路追来,让自己出现在这头怪物的面前? “我和你有缘。” 就在此时,低沉声音缓缓响起。 听之犹如妖魔咆哮,震得整个喜母石殿都在嗡嗡作响。 “有,有缘?” 她猛地愣住,片刻后却是猛地回过神来,脸上迅速浮现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您说的不错,我与阁下能够跨越无尽虚空相聚于此,除了千年等一回的天作之缘,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解释的答案。”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神欲拒还迎,表情羞怯难必须要加以极大克制,才能再次融入人类社会的生活。” 卫韬暗暗叹息,喷出一口炽白火焰。 刹那间蒸发出大量水汽,融入到环绕周身的霁雾流云深处。 他一点点收敛力量,尝试恢复普通人的形体。 十数个呼吸后。 白色蛛丝涌动交缠,飞快编织出一件崭新的长衫,覆盖住那具好不容易变化回来的身体。 卫韬缓缓活动一下手脚,总感觉穿着的蛛丝长衫就是一种束缚,远不如黑鳞骨刺来得轻松自如。 他向外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然后一点点调转身体,看向了那只被自己砸出来的大坑。 在阴风冷雨的浇灌下,坑底的火焰已经渐渐熄灭,却又有一股浓郁的焦糊味道,就从里面散发出来。 “好像是有肉被烤糊了。” 他默默想着,咕咚吞咽下一口唾液。 经过接连不断的刻苦修行后,那头“金纹虎”早已经被消化殆尽,现在急需更加丰沛的营养补充。 而这股若有似无,又有些古怪诡异的肉香,顺风飘入鼻孔,顿时将他的饥饿感轰然引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火烧火燎。 咔嚓! 忽然一声轻响从坑底传出。 就像是有人被压在了里面,正在打开一条向外的通道。 咔嚓咔嚓…… 一连串声音过后,坑底现出道道裂纹。 紧接着,一只纤细白嫩的素手,敲碎坚固的焦黑地面,从下面缓缓伸了出来。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充满惊讶的感慨叹息。 “吾本打算趁着秋雨绵绵,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也顺便等待着那位虚空行者的返回。 结果我却是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仙人临凡,还恰好降落在小女子休息的房间。” 唰! 一道窈窕有致的身影出现在大坑边缘。 她唇角含笑,躬身一礼,“妾身赢孜,拜见上仙。” “仙人?” “你太高看我了,毫不夸张的说,我其实只是个练气境修士而已。” 卫韬抬手拈起一颗雨珠,又随手将其弹飞,“我感觉你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陷入沉默,一点点直起身体,抬头看来一眼。 刹那间扭曲光影显化,笼罩住了那具窈窕有致的身体,也遮蔽住了她陡然变得惊讶迷茫的眼神和表情。 上者举霞飞升,谓之天仙;中者灵肉容融,谓之地仙;下者先死后蜕,谓之尸仙。 尸仙,也即是散仙之一,可以算是迈出了超脱而出的重要一步,和其他浑浑噩噩的生灵有了质的区别。 但是,仙人竟然是他。 仙人竟然会是他!? 她屏息凝神,再次深入仔细感知。 至少是散仙层次的感觉做不得假,但怎么可能会是他!? 自从上次在北荒一别,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纵然此人身为虚空行者,也不可能将修为境界提升如此之快,甚至已经能突破仙凡之隔,达到了实实在在的散仙之境。 这种破境提升的速度,甚至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虽然她有信心能够从他的手中逃脱走掉,但出现了这样预期之外的变化,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前所有的计划筹谋都要随之做出更改,多方叠加之下便是令人无比肉痛的巨大损失。 “你可不可以不要顶着这个模样?” “你本不是人,却以一个弱女子的形貌出现在我的眼前,就让我很难静下心来和你交流。” 忽然,低沉的男子声音悄然响起,穿透雨幕传入她的耳中。 卫韬慢慢说着,喉咙不停涌动,目光也变得越来越灼灼有神。 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负于身后的双手微微颤动,无声无息弹出犹如刀锋的指甲。 咔嚓! 没有任何征兆,卫韬忽然停了下来。 所有一切瞬间恢复正常。 然后他一点点转身,朝着正北方向看去。 “我嗅闻到了极其诱人的味道,似乎正在迅速靠近过来。” “这种异香扑鼻的感觉,简直是让人难以忍受下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407章 有缘 秋风萧瑟,淫雨霏霏。 苍远内城洪家老宅,一片狼藉的院落寂静无声。 卫韬缓缓转身,眼睛半开半阖,内里亮起幽幽光芒。 目光透过雨幕水雾,遥遥眺望北方。 而在不远处的大坑边缘,一团光影不断扭曲,遮蔽笼罩住那道纤细窈窕的身躯。 赢孜同样感知到了玄蜃族长的气息。 这是毫无掩饰的磅礴生命力,给人的感觉犹如一轮大日,正自北向南而来,此时已经到了苍远城外。 “那个家伙,比你更有吸引力。” “和那位比起来,你就像是一根要什么没什么,咬一口都嘬不出水的干柴棒,实在是让我难以提起兴趣。” 卫韬深深吸气,又一点点吐出。 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身形悄然消失不见,无声无息没入雨幕深处。 “这个恐怖的家伙终于走了。” “没有预料到他的实力提升竟然如此迅速,如此一招之差的结果,就是差点儿在这里丢掉半条命去。” “就让他和玄蜃大巫来一场对决,也算是让我暂时从这团漩涡内脱身而出,日后再有谋划就必须要更加小心谨慎,绝不能轻易在人前显露真身。” 赢孜念头电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扭曲光影便悄然变淡,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小院之中。 就在此时,她心中忽然一跳。 周边温度急剧升高,她却是蓦地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被最为深沉的恐惧席卷吞噬。 这种感觉,犹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已然是在生死边缘来回徘徊。 轰!!! 陡然一道热浪袭来。 紧接着便是熊熊燃烧的炽烈火焰,穿透雨幕刹那间已经到了近前。 火流没过扭曲光影,重重砸在地面。 仿佛一朵白莲在小院内冉冉盛开。 “你该死……” 一道充满怨恨的女声响起,旋即悄然敛去。 卫韬从砸出的坑中缓缓站直身体,转头朝着扭曲光影所在的方向看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竟然以这种方式避开了最致命的攻击,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只翅膀而已。” 咔嚓! 卫韬张嘴咬下,将那只边缘犹如刀锋的透明翼翅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微微皱起眉头。 眼前景象正在发生着无声的改变。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消失不见,唯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扭曲光线,占据了几乎全部的视线。 仿佛清冷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 而他就站在月光映照之中,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卫韬面无表情,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 既然无可闪避,那就没必要闪避。 他也从头到尾没有退让的想法。 唰! 那道扭曲光线映照落下。 轰! 卫韬体表炽烈火焰骤然升腾。 笼罩住了那尊剧烈变化的狰狞身躯,然后轰然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将身体周边尽数化作一片火海。 就在此时,一缕光芒穿透白色火焰,照在他的身上。 仿佛忽视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速度快到连他都无法反应的程度。 卫韬微微低头,才看到在他的右臂上,多出来一道细长印痕。 唰! 刹那间又是一缕扭曲光芒落下,在体表新添一道同样的印痕。 两道痕迹交叉垂直,宛如刻下一个十字。 虽然没有真正穿透防御,却也带来奇异的麻痒感觉,就像是被有毒蚊虫叮了一口,让他费了好大心思才控制住不去狠狠抓挠。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目光环视左右,寻找着扭曲光线的源头。 能让他感觉到麻痒,说明她的攻击已经颇具威胁。 如果换上其他人过来,怕是只要挨上一下就会身受重创,一脚踏入黄泉边缘。 再弱一些的修行者,或许早已经灰飞烟灭,消失在这道若有似无的扭曲光线映照之中。 寻找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卫韬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莫名笑意。 既然她没有选择继续逃离,反而是正合他的意思。 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在他看来其实也并不困难。 无非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大家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各打各的。 她可以神出鬼没,伤人无形。 他只需要以力破巧,以暴服人。 根本不需要去捕捉那缕扭曲光线的轨迹,只需要模糊知道她所在的大概位置,便可以抡起拳头砸落下去,将那片地方尽数破坏殆尽,看她如何能跑出他的手掌心。 唰! 毫无征兆的,一缕扭曲光线穿过雨幕,再次悄无声息来到近前。 卫韬双眼半开半阖,对这道光芒完全不管不顾,只是精气神意凝聚一处,遵循着捕捉到的模糊感应,双拳闪电般朝着一侧方向轰出。 轰!!! 刹那间,火光爆燃、狂风骤起。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猛然撞在一处,在虚空中相互泯灭,剧烈对冲。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所有扭曲光线无声散去。 卫韬将咀嚼的食物咽下,感受着身体此起彼伏的麻痒,忍了又忍才没有下手不断抓挠。 “这样都能被她给逃掉,当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不过经此一役,也算是大致弄明白了她的攻击手段,只要日后再让我遇到,就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 咔嚓! 他一口咬掉手中剩下的残肢,转身朝着正北方向看去。 那道异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的气息,已经来到苍远城外。 却不知为何在那里停住不动。 或许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卫韬深深吸气,脸上露出无比陶醉的表情。 他缓缓活动身体,一步向前踏出。 整个人悄无声息融入雨幕,下一刻已经来到苍远外城,然后身形连闪几闪,便已经立于城墙之上,背负双手低头向下俯瞰眺望。 两人的交锋对决,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可以说十分短暂,但引发的动静却是极大,造成的破坏同样恐怖。 内城之中,洪家老宅已经不复存在。 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还在燃烧着熊熊火焰。 在越来越密的秋雨浇灌下,升腾起滚滚浓烟,迅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一道高大雄壮的身影出现在苍远城外。 玄蜃族长缓缓停下脚步,注视着雨中的城池,眯起眼睛仔细感知。 “你们做的不错,确实是吾要寻找的目标人物。” 片刻后,他一声低沉叹息,“将此人拿下之后,就可以换取第二块先祖血肉,以此突破生命屏障的限制,推开那扇紧闭大门,完全踏入大巫的高度层次。” 周围数十玄蜃武者单膝跪地,同时面露狂热崇拜表情。 玄蜃族长似乎有些出神,心中念头一个接一个升起,又一个接一个地消散,到了后面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道微风拂过。 驱散了秋风冷雨的寒意,带来令人舒适的温暖感觉。 他才蓦地回过神来,有些发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远处那座仿佛陷入沉睡的城池。 轰! 陡然一声闷响,从苍远城内遽然传来。 紧接着便是隆隆响声连成一片,犹如道道闷雷落地炸开。 还能隐约看到丝丝缕缕扭曲光线,在熊熊燃烧的炽白火焰深处蜿蜒游转。 “这种感觉……” “这是有人在苍远城内对战交锋?” 玄蜃族长眉头皱起,凝聚精神仔细探查感知。 数个呼吸后,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停留。 周围的玄蜃武者虽然不解其意,却还是当即起身跟上,伴随在他们心目中的神祇左右。 玄蜃族长速度越来越快。 高大雄壮的身躯拉出道道残影,穿透雨幕形成一条笔直空洞通道。 刚才所见所闻的景象再次浮现眼前,也让他莫名有些紧张。 甚至嗅闻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就在那座看上去无甚出奇的城池中萦绕盘旋。 他不知道释放出这道气息的,究竟是不是搜寻已久的目标人物。 只知道如果还留在那里不动,他很有可能会陷入极大被动。 如果被席卷进那场战斗之中,甚至会有重伤,乃至于身死道消的可能。 咚!!! 玄蜃族长一步踏出,重重落地。 周身热气蒸腾,将所有风雨尽皆排斥不存。 他沿着一条直线,径直向北而行。 途中所遇到的所有障碍,无论是茂密树林,还是石岗土坡,全都被他硬生生撕裂、穿透、碾碎。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条笔直的通道,以那座城池为,朝着荒野深处急速贯穿。 其余玄蜃武者落在后面,距离越拉越远。 他们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分毫,只能是循着那条笔直通道,追随着玄蜃族长一路北上,将刚刚抵近的苍远城远远抛在身后。 “嗯!?” “后面为什么会有热风吹来?”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几个玄蜃武者感觉到异样,下意识回头向后看去。 只是一眼,所有人表情陡然凝固,死死盯住远处狂涌而来的炽烈风暴。 就像是一头恐怖巨兽,将漫天秋雨撕碎化作水雾,以超出他们想象的速度急速压迫而来。 而在剧烈升腾的水雾蒸汽深处,似乎真有一头庞然大物若隐若现,瞬息之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轰! 刀锋般的罡风剧烈呼啸,携裹着熊熊燃烧的炽白火焰狂暴席卷。 所有玄蜃武者呆呆站着不动,眼神表情无助茫然。 这一刻不要说出手反抗、腾挪躲闪,每个人心中几乎都是一片空白,只是怔怔仰望着那尊黑鳞骨刺、双尾双翅的狰狞身躯急速远去,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无声无息间,朵朵白色火焰悄然落下。 将惨叫声、爆炸声被瞬间淹没。 轰隆!!! 玄蜃族长脚踏地面,重重砸出一个大坑。 他便在此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后面看去。 “玄武朱雀、鬼车螣蛇。” “他就是灵甄子让我对付的目标人物。” “所以说,灵甄子要么就是个瞎子,要么就是存心害我,故意隐瞒了对方的恐怖实力。” “但是,从南疆到北荒,由东海到西极,除了那个真正打破界限的大周皇帝外,竟然还有武者能够达到如此高度层次?” “出手引动这般天象异变,按照灵甄子的说法,此人怕是已经超凡脱俗、得道成仙!” “简直是难以想象,玄武朱雀鬼车螣蛇诸般真意加身,非但没有将他变成一个疯子,竟然还让他打破屏障,成就仙人之境!?” 玄蜃族长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表情在此时归于平静,心神也随之变得透彻通明。 既然走不掉,那就留下来与之做一交锋。 他已经踏出了关键的那一步去,即将成就此方天地不知多少年来的又一大巫。 因此哪怕是面对着真正的散仙,也有以硬碰硬、与之一战的胆气。 轰!!! 刹那间狂风大作,呼啸而来。 其间又有热浪升腾,熊熊火焰燃烧。 远远望去,犹如一轮大日横贯长空,又朝着北方大地急速坠落。 玄蜃族长面色沉凝,死死盯着那团炽白火焰,瞬息之间已经来到眼前。 此时此刻,他的心弦猛然绷紧到极点。 只差一点就要被巨大压力直接扯断。 轰! 他猛然顿足踏地,原本就高逾丈许的身躯急速膨胀变大。 变成了狰狞恐怖的非人妖魔形态。 咔嚓! 玄蜃族长握紧刀锋般的利爪。 因为太过用力,覆盖着鳞甲的手臂都有些变形扭曲。 “今天吾就要看一看,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仙人之境,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玄蜃族长深深吸气,没有任何犹豫,也是在本能的驱使下,直接爆发出了自己当前所能爆发出来的最强力量。 如果说不久前屠戮北荒部落时,他只是抱着凝聚杀意的念头,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出手,有着极大的保留。 那么在这一刻。 面对着席卷而来的炽烈风暴。 他完全不敢有任何的保留。 不管不顾,不惜一切代价。 将自身所有的积累,全部的力量,于瞬息之间尽皆爆发出来。 狰狞庞然的身躯化作一道玄光,毫无花哨、以硬碰硬,正面迎上了自白色火焰深处踏出的那道身影。 轰隆!!! 半空中爆开一道炸雷。 磅礴冲击波击碎漫天水雾,冲破上方云层,席卷泥泞大地,制造出一块巨大的空洞之地。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或许只是碰撞发生后的短短一瞬。 噗通!!! 一道身影从高处跌落,重重砸在被削去一层的地面。 玄蜃族长捂住胸口,咳出大口鲜血,身体遍布恐怖伤痕,精神肉眼可见的萎靡。 他挣扎着缓缓抬头,目光穿透重新落下的雨幕看向远处。 炽热白光、熊熊火焰已然消失不见。 但他却没有露出任何轻松表情。 面色反而更加沉凝,眼神中甚至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惊惧与茫然。 “你很厉害,身体坚固程度,在我所遇到的武者中可属第一。” “当然,这是除了我本人之外,在我面前你还有些不太够看。” 一道温和声音悄然显现,传入玄蜃族长耳中。 下一刻,玉白蛛丝蜿蜒游转,交织纠缠,化作一件贴身长袍,覆盖在缓步而来的身影体表。 卫韬在十米外停下脚步,目光平和看了过来,“阁下与我有缘,当能助我一臂之力,为我更进一步打下坚固的根基。” 他慢慢说着,五指缓缓张开,对准了玄蜃族长的胸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甚至还将抬起的手臂放下,在秋风冷雨之中安然静立。 咔嚓! 忽然一声轻响,仿佛有谁轻踩地面。 下一刻,本已经离开的赢孜,出现在玄蜃族长身侧,周围风雨都在扭曲变幻。 唰…… 又有一缕微风拂过。 给人带来清新怡人的感觉。 一张方桌凭空出现在雨中。 桌后还有一只石凳,上面端坐着一个白衣白袍的身影,正在从虚幻变得渐渐清晰。 卫韬便在此时睁开眼睛,面上露出温和笑容。 “诸位,都与我有缘。”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408章 黑夜 苍远城外向北百五十里。 天空乌云密布低垂。 秋风瑟瑟冷雨纷纷。 卫韬安静肃立,一动不动。 他将目光从对面三人身上移开,转头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荒村。 如烟如雾的雨幕下,村庄安静蛰伏,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以淡然的姿态旁观世事变迁。 就在这一瞬间,卫韬莫名便有些怔怔出神。 不是因为面对的三个敌人,而是已经久远的记忆悄然泛起,让人不由得有些感慨叹息。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白柳庄。 还记得那个寒冬季节,红线门出城剿匪,后面便是与胡青凤所带的队伍合流,在白柳庄内度过了一段还算平静祥和的时光。 雄罡、燕十,胡青凤、白悠悠,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闪过。 有的还算清晰,有的却已经模糊。 他们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他却是他们生命的终结者。 所有一切便在那个冬日戛然而止,如今再次回想起来,总让人感觉有些身不由己的无奈。 谁对谁错,孰是孰非,又哪里能轻易说个清楚分明。 或许是实力,也有可能是运气。 总之生者继续向前,死者就地长眠,双方自此之后再无任何交集,只留下越来越浅淡模糊的少许回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卫韬暗暗叹息,忽然就生出一种意兴萧索的情绪。 再与外在的秋雨无间交织,整个人不由得便感到没什么意思。 无论是一心一意刻苦修行,还是不断精进向上攀登,好像都没有什么意义。 终究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神通不敌天数。 卫韬表情平和,眼神安宁,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悄无声息间,炽白火焰升腾,黑暗死意降生。 又有霁雾流云氤氲,血色光芒涌动。 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内。 也遮罩住了那张有些迷茫的面孔。 “拥有了让我都为之惊讶的仙人之力,却没有相应的仙人之神,再加上诸般真意影响扰乱心境,他还算不得真正的得道仙人,这便是他如今最大的弱点。” 灵甄子从桌后抬起头来,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他缓缓呼出一口白雾,额头上一层晶莹汗水。 就连拿着杯子的手,也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灵甄子前辈要如何处置此人?” 玄蜃族长眉头紧皱,筋肉随之不停涌动,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不待灵甄子做出回应,他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认为最好还是趁他病,要他命,对于这样天赋异禀,超出了吾等想象的对手,刻不容缓送他进入黄泉,才是对于生命最大的尊重。” 数步外,扭曲光影微微摇晃,引动秋风冷雨变幻无形。 赢孜沉默片刻,对此也深表赞同,“他的成长速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预估。 而且身为此方天地的武者,竟然能打破界限成就仙人之力,实在是吾等之心腹大患,必须要趁早除掉才能令人心安。” “不要着急。” 灵甄子一声幽沉叹息,眉宇间尽显疲惫之色。 “你们若是现在出手,很有可能会打破我为其布下的精神牢笼,让他从迷茫中脱离惊醒。 还是再稍待片刻,等他完全落入吾所编织的窠臼之中,让诸般真意更深影响他的精神意志,再设法取其性命不迟。” 灵甄子慢慢说着,抬手拭去额头细密汗珠,缓缓闭上了宛如幽潭的眼睛。 咔嚓! 就在此时,仿佛有琉璃碎裂的声音,悄然传入灵甄子的耳中。 “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 “而且来得恰到好处,也算是不枉费我的一番煎熬等待。” 灵甄子便在此时睁开眼睛,内里神光奕奕,亮若星辰。 咔嚓! 陡然又是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将双脚踩在地上。 “你们可以出手了。” “打死他,我们马上就离开。” “这是承诺给你们的东西,我现在就可以为两位进行兑现。” 灵甄子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目光中闪烁着凝重而又期待的神情。 轰隆!!! 玄蜃族长二话不说,猛然进步踏地。 精气神意融为一体,全部力量汇聚一处,尽皆通过急速膨胀变大的拳头,狂暴炸裂向前轰出。 另外一个方向。 扭曲光影无声消散,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丝线,无声无息穿透雨幕杀来。 就在此时,没有任何征兆,忽然一道璀璨光芒出现在卫韬身后。 一道三头六臂、通体金黄的身影从中猛地踏出。 睁开三双银色眼眸,张开六只暗金手臂,朝着前方闪电般轰然盖压抓来。 玄蜃族长猛地眯起眼睛。 死死盯着那尊三头六臂的古怪身影,感受到了一股磅礴压力扑面而来。 另外一侧,若隐若现的赢孜眼神猛地一动。 和玄蜃族长不同,她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对方的根底。 “灵神亲手制作的灵将道兵!?” “灵甄子是不是早有预料,就是要趁此机会踏出那一步去?” “之前他一直引而不发,或许便是被灵将所迫,一直在寻找着最为合适的机会。” 心中念头电闪,赢孜已然萌生退意。 但此时此刻,她和玄蜃族长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是想要抽身而走,也必须要将灵将的攻击抵挡下来再说。 灵甄子从桌后长身而起。 却并没有加入到围攻之中。 而是闪电般向后退出百丈距离。 他抬头仰望阴云密布的天空,猛地一指点在了自己眉心。 “引雷锻体,太阴炼神!” “吾以凡人之躯艰难攀登,就要于今日褪去凡胎,成就如意真仙!” 轰! 云层深处,陡然现出一只巨大漩涡,向外散发出强大纯粹的气息。 咔嚓! 咔嚓咔嚓! 清脆响声随之出现,然后迅速连成一片。 灵甄子屏息凝神,注视着漩涡内游离的银色电光。 他便在此时一声叹息,七窍中鲜血猛地涌出。 同时颤巍巍抬起手臂,朝着战斗爆发的方向一指。 “想要夺我身躯借体重生?” “又对上古圣灵真意垂涎欲滴?” “我就先送灵神一份大礼,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漩涡内电光迅速合拢,归于一处。 正在变暗的天地陡然一亮,在这道银色电光映照下白茫茫一片。 犹如天罚之剑,劈天盖地朝着下方砸落。 灵甄子满脸鲜血,面目狰狞,却不管不顾地放声狂笑,仿佛要将一直以来的隐忍尽数释放出来。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是猛地眯起眼睛。 目光灼灼看向远处战斗爆发之地。 轰隆!!! 陡然两道惊雷同时炸响。 三头六臂的灵将道兵,赢孜的扭曲光影,以及状若妖魔的玄蜃族长,都在同一时间倒飞出去,刹那间鲜血当空洒落,将地面砸出一个个大坑。 还有一道充满愤怒的声音,就在此时猛然响起,甚至压过了滚过的隆隆雷声。 “扰我精神,乱我心境,伱们都该死!” 轰! 一尊狰狞身躯急速膨胀变大,犹如刀锋的利爪穿透玄蜃族长胸膛,然后猛然发力一转一搅,从中撕扯出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块,直接塞入口中大吃大嚼。 下一刻,炽白光芒闪耀,熊熊火焰燃烧。 将即将遁去的扭曲光影拦腰截断。 紧接着便是灵将道兵,刚刚起身便被再次撞入坑底。 同时伴以短暂而又惨烈的撞击声,咆哮声,以及撕咬声,穿透黑暗雨幕远远传递出去。 “他竟然挣脱了我的精神束缚。” “他竟然如此厉害,就连灵神道兵也不是对手。” “好在我已经成功引雷锻体、太阴炼神,成就人仙之境。 虽然最后一步未竟全功,非是散仙中潜力最大的如意真仙,但在这一过程中并未被灵神借体重生,也算是圆满达到了预期目的。” “自今日之后,再没有了时时刻刻压在心头的紧迫危机,天下之大可任我遨游,只要给我以足够岁月,甚至有可能再进一步,由散仙踏入地仙之境,一步步打破藩篱,超脱而出。” 灵甄子缓缓活动着身体,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再不是刚刚披头散发的狰狞模样。 他最后再看一眼远处爆发的激烈战斗,整个人渐渐变得虚幻,无声无息消失在黑暗雨幕深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或者说,在此时此地,无尽黑暗虚空环绕之处,时间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 灵甄子伸手拈花,面露浅淡笑容。 终于,要翻过去了这一页。 身为灵教神子的一切都已成过去,他也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 至于在崭新的开始之后,还会不会再回到此方天地,寻到这个身具诸般上古圣灵真意的家伙找回场子,他认为暂时还不需要去考虑如此遥远的问题。 对他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稳固修为境界,升华真灵神魂,将蜕凡化仙的感悟尽数消化吸收,为后续的更进一步打下良好基础。 黑暗通道内,悄然泛起道道波纹。 远处一团淡淡光芒映入眼中。 灵甄子收敛思绪,已经做好了脱离而出的准备。 然而就在此时。 他心中却是毫无征兆一动。 眉宇间浮现出极度惊讶诧异表情。 下一刻。 咔嚓一声轻响。 仿佛一扇门被轻轻推开。 这道声音微不可查,几不可闻。 但在灵甄子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黑暗通道中,他本不应该听到任何声音,那这声轻响又是什么情况? 灵甄子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眼前的黑暗虚空。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显化,阻挡在他和那团淡淡光芒中间。 还对着他露出些许温和笑容。 “他怎么会追了上来?” “他怎么能直接追了过来!?” “虚空纵横,竟然是虚空纵横!?” 此时此刻,灵甄子似乎有些怔怔出神。 面向黑暗,背靠光明。 那道身影缓步而来,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杀戮气息。 这幅画面深深印刻在灵甄子脑海之中,仿佛将刹那变为永恒。 “我没吃饱,你不能跑。” 低沉感慨叹息声缓缓响起。 狂暴而又惨烈的战斗,便在此时陡然开启。 又在盏茶时间后悄然结束。 卫韬遍体鳞伤,疲惫虚弱,却是一脸心满意足笑容。 这个叫做灵甄子的家伙有些难缠,尤其是在其被雷劈了之后,实力层次已经超过了玄冰海的尸解仙。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交手,他又一心想走的话,怕是还真的不太好将之留下。 但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空空荡荡的黑暗通道之内,就显现出来虚空纵横的好处,直接将灵甄子纠缠至死,从头到尾没有给其任何抽身退走的机会, 看一眼来时方向,卫韬正准备直接转身返回,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既然来都来了,又岂能轻易离开。 前方那团淡淡白光已经近在眼前,应该就是灵甄子为自己准备的藏身之处,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搜刮一番。 一念起而天地宽。 卫韬看一眼淡淡光团,陡然化作一道白色长虹,悄无声息没入其中。 ………… …………………… 压力。 无处不在的巨大压力。 充斥着这间阴森晦暗的屋子。 甚至让人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噗的一声轻响。 卫韬点亮一支烛台,仔细观察着房间内的摆设。 他将整个房间搜寻一圈,却是没有任何收获。 别说让状态栏增加些许金币,就连普通意义上的金银都不见分毫。 在一张掉漆的木椅上坐下,卫韬似乎到现在还有些不太相信,这就是灵甄子平日的住所。 屋内除了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就再没了其他东西。 论起破败程度,几乎可以和当初苍远外城的石屋一较高低。 片刻后,他打开房门来到屋外。 压抑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明显。 仿佛将精神戴上了枷锁,又给心灵蒙上一层灰尘,就连诸般武道真意都完全无法感知。 要知道即便是在符咒世界,他修习无极散手天人交感,晋入宗师之境,霁雾螣蛇当即便投来极大关注,降下的玄念真意甚至更加浓郁。 卫韬看着灰蒙蒙的阴郁天空,心中忽然升起些许明悟。 对于灵甄子而言,或许就是这样类似于“黑盒”的地方,才能真正阻断灵神的“目光”,能让他将这里当成安全屋,放松心情好好休息。 也就是靠着极度的小心谨慎,灵甄子才能一路苟到仙人之境,然后一把梭哈赔个底掉,输个精光。 院子的面积也不算大。 卫韬很快将所有地方翻找一遍,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到了此时,他已经萌生去意。 再在这里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倒不如直接返回大周境内,抓紧时间将灵神探入进来的触手一一清理干净,如此便可以稍稍放松上一段时间。 先陪父母家人,再带师姐游山玩水。 去玄武山探望一下齐老头。 入得京城照拂一下武帝后人。 还可以顺道找寻弱水之源的往生之地,摸一摸青莲妖教的四方莲台,再把住在青麟山的红莲绮珺扶上圣女之位,也算是将一群误入歧途的人们引上正路。 卫韬正默默想着,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他本不愿理会,紧闭的院门却被人直接推开。 “陵桢,你再不把今年的租金交齐,就马上收拾东西从这里滚出去!” 一个身材粗壮的光头汉子站在那里,满是横肉的脸上一副凶狠表情。 卫韬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也是没有想到,这种破地方竟然还要租金。 更想不到的是,当初只差一步便能蜕凡化仙的灵甄子,竟然还会拖欠租金。 至于这位光头汉子的无礼,卫韬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微笑说道,“我也在找他,他同样欠了我很多钱,如今却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光头壮汉眯起眼睛,对着卫韬左看右看,片刻后却缓缓摇了摇头,“这个时间还不回来,你今天应该找不到他了。” 他抬头看向阴沉晦暗的天空,表情忽然显得有些焦虑。 “而且天马上就要黑了,你再不抓紧离开,在夜幕降临前回到自己房间,怕是要相当凄惨地死在外面……” 话说一半,原本只是阴沉晦暗的天空,毫无征兆完全黑了下来。 就像是一只墨色锅盖,直接扣在了头顶上方。 整个小院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卫韬手上的烛台,还在散发着一点朦胧亮光。 “天黑这么快,怎么可能!?” 光头男子面色陡然大变,再开口时声音都在剧烈颤抖。 “快点把灯灭了,你是想找死么!?” 一边说着,他一边飞快朝着屋子冲来,就像是身后有吃人的猛兽在拼命追赶。 卫韬虽然颇多疑惑,却还是当即灭掉了烛台灯火。 眼前刹那间更是漆黑一片,唯能看见光头男子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无比恐惧的光芒。 咔嚓!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瞳孔微微收缩。 内里映照出光头男子毫无征兆变得诡异的身体,就像是麻花一样缠绕扭曲,又似乎被什么东西拖住,转瞬间便消失在黑暗深处,再也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韬心中念头刚刚升起,忽然感觉到一股森寒凉意,就从自己左侧肩膀传来。 嘭! 他猛地关上房门。 寒意便在此时悄然退去。 卫韬低头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白色蛛丝织就的衣服上面,多出了一片颜色漆黑的痕迹。 它并不算大,五根手指清晰分明,就像是一只婴儿的手印。 更重要的是,蛛丝长衫下方,他的身体竟然也多出一片墨色印痕,还能从中感觉到淡淡的凉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409章 残骸 不知何时,风声渐起。 呜呜咽咽犹如鬼哭,中间还夹杂着哗哗异响。 就像是有人拖着锁链在街上行走,金属环扣在不停来回碰撞。 屋内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气氛也有些沉闷压抑,又给人带来诡异的阴寒感觉。 卫韬立于门前,透过缝隙向外观察。 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正在一点点远去,直至渐渐隐去消失。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算了,反正和我没有关系……” 嘭! 陡然一股巨力涌来,重重撞击在紧闭的放门上。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目光透过门缝,与毫无征兆亮起的两排猩红眼眸无声对视。 哗啦! 哗啦哗啦! 金属锁链拖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上去就在外面院中,与他只有一门之隔。 而且还是一扇破旧不堪,几近腐朽的木门。 “嗬嗬………” 猩红眼眸飞快眨动。 还有沉闷粗重的喘息,就在同一时间响起。 “这特么又是什么东西,毫无征兆突然蹦出来,倒是吓了我一跳。” 卫韬面无表情,伸手按住门板。 他沉默无声,安静等待。 外面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犹如深渊恶魔的呓语,又仿佛猛兽发出的低沉咆哮。 就像是在勾引着他将门打开,让屋内屋外沟通互联,不再存在任何阻挡的障碍。 但是,纵然只隔着一层腐朽门板,根本就是一碰就碎,一推就烂,却像是一道铜墙铁壁,将外面那看不清楚模样的怪物牢牢挡住,从头到尾没有破门而入。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 两排猩红眼眸忽然消失。 和来时一样毫无征兆,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场。 哗哗声悄然离开。 再次传来已经在小院之外。 沿着长街渐行渐远,很快完全消失不见。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卫韬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身后木床。 嘭! 就在此时,陡然又是一声闷响。 粗重喘息再次响起,两排猩红眼眸紧贴门缝,朝着里面看了过来。 咔嚓! 卫韬停下脚步。 他一点点转身,与密密麻麻的眼睛无声对视。 咔嚓! 木门被猛地拉开了。 一团混乱邪异,纠缠如麻,又不停扭曲的影子立在屋前。 仿佛是不太相信门就这样被打开,它甚至有些微微愣神。 下一刻,密集红眼齐齐亮起喜悦光芒。 嘀嗒! 滴答滴答! 也不知道从哪里流出的口水,稀里哗啦淌落地面。 扭曲影子舒展身躯,就要朝着屋内涌入。 咔嚓! 陡然一只云纹黑鳞附体,尖锐骨刺丛生的狰狞利爪猛地弹出,一把扣住两排猩红眼眸,闪电般将那东西拉入门内。 它刚刚向前一步,只感觉如坠云里雾里,进门速度加快十倍,甚至拉出一道残影,闪电般没入其中。 “不搭理你,就没完了是吧。” “我也想要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子,究竟能不能吃。” “唔,虽然看起来有些恶心,就像是一截长满倒刺鞭毛的蠕动大肠,但挡不住你闻起来很香。” 它拼命挣扎,却依旧无法从利爪蛇尾的钳制下摆脱出来。 紧接着,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响起。 伴着凄厉的痛苦嘶嚎。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夜幕远远传递出去,纵然隔着很远距离,也听得异常清晰。 “叫这么大声,这是哪个倒霉鬼精神崩溃,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还是说又来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没有在天黑之前寻到庇护的房间,就将自己变成成了那些怪物快乐的源泉?” “这种传遍整条街的痛苦哀嚎,这兄弟已经没救了,就算是此时忽然天亮,也只能是在绝望中慢慢坠入死亡。” “被那些怪物活生生吃掉,只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还不知道要忍受怎样的痛苦折磨。” 此时此刻,距离较近的几座破败小院。 所有人都缩在屋内瑟瑟发抖。 虽然被外面响起的各种动静吓破了胆子,他们却还是竖起耳朵捕捉传来的声音,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心懈怠。 毕竟在幽黯之城,每多掌握一点情报,便能为将来的生存多争取一点保障。 在很多时候,哪怕只是一丁半点的不同,就是生离与死别的距离。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半掩的院门再次被推开。 如泣如诉的哭声响起,听上去犹如冬夜寒风,无休无止回荡在小院之中。 一只白色虚影缓缓飘了进来。 刚开始,它的速度很快,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就像是抢食一般,急匆匆朝着屋子冲去。 但在进入院门后,却又蓦地慢了下来。 面对着不远处屋门大开的房间,再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它甚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 尤其是那个黑鳞骨刺附体,双翼双尾绕身的怪物抬起头,将鲜血淋漓的面孔显露出来,它更是激灵灵一个寒颤,再也没有犹豫转身就向院外飘去。 就在此时,嘭地一声闷响。 两只狰狞蛇头穿透黑暗,毫无征兆出现在它的面前。 蛇口张开到最大,露出层层叠叠的尖锐獠牙,一左一右闪电般咬下。 凄厉嘶嚎再次响起。 刚刚打开的房门被重重关上。 卫韬双臂覆盖着狰狞的骨刺黑鳞,刀锋般的指甲上沾满了血迹。 他将口中食物咽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在斑驳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一段时间过去,左肩的黑色手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明显。 更重要的是,黑色印痕处的皮肤一直都有种冰冷感觉萦绕其中,就像是冰块敷在上面,甚至偶尔还有着轻微的刺痛。 卫韬微微皱眉,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他现在可是破限之上的金刚法身,练气二十五层固若金汤。 再加上玄武渐生,朱雀重明,螣蛇鬼车齐聚一堂,单纯从肉身防御来说,已经称得上是相当强悍。 在卫韬眼中,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就算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让某个武道宗师全力出手,都不会在身上留下一道印痕。 但是,刚刚几乎在没什么感觉的情况下,左肩竟然便被留下一道手印。 更重要的是,这种阴寒刺痛的感觉,似乎并非只是作用于肉身,甚至有可能还牵扯到了真灵神魂。 便不得不让人愈发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其间又究竟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不过,好奇归好奇,卫韬丝毫没有寻幽探秘的心思。 没有预期可见的机缘,只有阴森冰冷的晦暗,他是吃饱了撑的才想在地处逗留,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计议已定,卫韬当即准备虚空纵横,返回大周。 无声无息间,黑暗中泛起淡淡涟漪。 但就在即将离开的前一刻,他却又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虚空涟漪悄然隐去。 卫韬端坐木椅不动,低头注视着肩上印痕,陷入沉默思索之中。 “在黑暗通道的战斗,灵甄子身上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 “但现在我身上却有了。” “印痕,也有可能作为道标。” “如果我不做调查,不经确认,便稀里糊涂返回大周,却是有可能把危险带了回去。” “更重要的是,我将房门常打开,已经迎接了两个客人,也顺便吃了两顿饭,现在都已经有些撑了,都还没有消除掉这道印痕。 所以说,它们和这只手印并不是一路人,我守株待兔忙活半夜,其实根本就没有触碰到真正的源头。”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转头朝着外面看去。 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积郁烦躁感觉。 咣当一声闷响。 破旧的木门被关上了。 一道身影从院内出来,带着深沉的怨念,悄无声息没入到夜幕深处。 阴风阵阵,鬼哭连连。 整条街道都笼罩在黑暗寂静之中。 所有一切仿佛被墨汁笼罩。 呈现出纯粹的、犹如实质的黑色。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卫韬的脚步声不停回荡。 咔嚓! 他捉住一只兴奋而来,却又惊恐逃窜的小东西,随手将它塞进口中。 密集锋锐的牙齿咬下,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开始了新一轮的进食。 忽然一声极度压抑的倒抽凉气声响起,刹那间便又沉寂下去,似乎是直接封住了口鼻。 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推开了路边紧闭的院门。 他很快来到一片漆黑的石屋近前。 在寻找了十几处废弃小院后,这里终于有了令他欣喜的发现。 房门关得很紧,好像还被东西法,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的存在。” 卫韬听到此处,忽然笑了起来,“你虽然不是人,说话交流却比很多人都更加有趣。” 他缓缓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你的有趣,保住了你的性命,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走出数步,卫韬忽然又停了下来。 蛛丝无声涌动,露出左侧肩膀。 “差点儿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精致小巧的手印,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就在天刚刚黑下来时,它出现在了我的肩膀上,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其源头所在。” 精致小巧,一枚手印? 无面人缓缓转身,朝着那块印记看了一眼。 他顿时愣住,宛若画在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就连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无面人艰难张开嘴巴,两条唇线不停翕动。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来。 他艰难抬起左手,朝着上面指了一下。 嘭!!! 没有任何征兆,无面人裂开了。 身体仿佛变成了一枚炸弹,将整座破败酒楼掀了个底朝天。 各种细碎肉糜四散飞溅,铺满了前后大片地面。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刚有些缓和的心情,又随着这声巨响再次变得烦躁起来。 黑夜没有明月星辰。 天亮之后,也没有太阳照耀。 天空地面,胡乱堆砌的破旧建筑,所有一切都雾蒙蒙的,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拿掉了笼盖幽黯之城的黑色幕布,又换了一层白纱罩在上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 一道身影从所居的屋内走出,小心翼翼打开院门,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相熟的人聚在一起,纷纷议论着晚上新出现的恐怖怪物,以及发生在那些怪物之间的惨烈内斗,也不知道有多少同类受到波及丢掉了性命。 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白,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没有从昨夜的恐惧中摆脱出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410章 源头 幽黯之城,白天雾气深重。 这些茫茫大雾不知从何处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弥漫。 仿佛从黑暗退去的那一刻起,便无声无息占据了所有可见的空间。 虽然天空依旧阴郁晦暗,但比起夜里单一纯粹的黑,已经能让人的心真正安定下来。 长街两侧,到处是破败的残垣断壁。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块丑陋疤痕,攀附在半死不活的幽暗地面。 卫韬早已经回到灵甄子的院子。 他摊平躺在房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还在不断回味着昨夜的战斗。 于他而言或许更像是一次历练。 在诸般真意玄念被完全阻断的情况下,尤其是释放出最强战斗形态后,他反而能更加清晰感知自身,对体内朱雀玄武、鬼车螣蛇本源之力的掌控有了极大提升。 换句话说,如果之前一直是在借用,那么现在则是开始了化用。 借用与化用,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已经能算得上是一次飞跃。 只要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都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有和没有是质的区别。 多和少就一般都会归类于量的差异。 蛛丝长衫笼罩下,卫韬肚皮微微有些鼓起,还在不停消化着昨夜吃撑的食物。 出乎他的预料,这些怪物都是大补之物。 再加上来到幽黯之城前,一不小心吃掉的大巫血肉、灵神道兵,以及一位刚刚蜕凡而成的人仙,顿时就将身体状态拉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血网窍穴拼命涨缩,犹如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将所有“营养”一滴不剩进入吞噬进去。 然后化作一条条涓涓细流,由点到线,再由线到面,最终组成一个循环往复的整体。 而在由简到繁,再由繁至简的过程中,他的思绪如潮水般起伏。 连带着金刚法身也悄然变化。 无声无息间,状态栏显现眼前。 名称:金刚法身。 进度:一百二十。 状态:破限二段。 境界:混沌无相。 描述: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金刚法身修行进度。” 卫韬默默看着眼前的金色字迹,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 “终于再次出现了可以修行的提示。” “之前在达到破限二段后无法提升,或许正是因为我的肉身强度已经到谎。 所以说,既然金币消失,变化开启,所有感知都是真实。 忽然,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 很快来到这座小院近前。 数个身着不同服饰的男女,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陵桢,我们的同伴呢?” “昨天来到你这里收租,他一直没有回去,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毫不客气的询问声在院内传开,气氛陡然变得压抑沉闷起来。 “不对,这个人似乎不是陵桢。” 几人同时将目光落在卫韬身上,表情眼神顿时充满戒备的冰冷。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迅速占据有利位置,将他牢牢围在中间。 “这是一个死人?” “看他还在不停颤抖,应该还活着。” “这里是陵桢的居所,怎么会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又是那些乱七八糟、又蠢又弱的新来者吗?” “好了,都别说了。” 一开始说话的冰冷男子再次开口,瞬间将其他所有声音压服下去。 “如果真的是新来者,那就先把他带上,正好在此次行动中看一看他的潜力,再决定后面该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 他们再看向那道身影的时候,目光中或多或少便带上了或开心,或冰冷的笑容。 这个新来者并没有错,被他们当成炮灰也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果真的要怨,那他也只能怨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运气不好落入到了他们的手中。 就在此时,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不含一丝感情波动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就像是在看路边的花草植被。 “我现在不太想说话。” “所以请你们稍安勿躁,安静等着我的问话就好。”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也让所有人不由自主愣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 一个脸上有几道刀疤的女人笑了起来,“老大,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来者,我看没必要那么麻烦,还是直接打杀掉……” 没有任何征兆,院内的雾气似乎变得更浓了一些。 一条若隐若现的修长影子闪过。 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刚刚开口的女人缓缓低头,看着胸口多出来的巨大空洞,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依稀间,她似乎看到了一条白蛇倏忽来去,仿佛出现在了眼前,却又像是根本并不存在。 女人瞳孔收缩到极点,眼神中透射出难以置信的惊讶茫然。 鲜血从胸腔空洞欢快涌出,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衫,还有破碎内脏随之滑落,噼里啪啦掉在地面。 而直到此时,她脸上的狰狞笑容甚至还未散去,便已经软软倒地,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生命的最后一刻,女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回荡,直至意识完全陷入到黑暗。 “完了,那些怪物,竟然白天也能出来了,甚至它们还伪装成了人的样子,穿上了贴身合体的人类衣裳。” 一切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我说了让你们等一会儿,安安静静呆着就好,不要再弄出其他任何响动。” “谁要是不听话,还敢出言威胁,下场就和她一样。” 卫韬安安静静躺在那里,重新闭上了眼睛。 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齐齐响起。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除了惊恐,剩下的也只有惊恐。 他们也是没有想到,这次的新来者竟然如此可怕,简直超出了想象的可怕。 就算是幽暗之城最厉害的那几个,或许都不是他的对手。 比起之前陵桢那个唯唯诺诺的老好人,这位简直就是一头刚刚从黑暗深渊爬出的恶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残暴恐怖的气息,甚至让人不敢正面直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闭目静思,悉心感知身体变化。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 就像是一扇门被推开。 又如同捅破了一道屏障。 身体变化就在此时达到的是,一股凉意?” 为首的中年男子下意识抬头,也学着卫韬一眼仰望天空。 “如果是凉意的话,我们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 他小心翼翼道,“那是每个月的初七,整个幽黯之城都会下起大雪,夜晚的怪物也都销声匿迹,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那个夜晚就很冷,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就算是在安全屋里缩着,也让人整夜不得安宁。 更奇怪的是,经常会听到声音尖细的笑声,就像是有小孩子在外面来回奔跑,在雪地里玩得异常开心。” “小孩子,玩得开心?” 卫韬心中疑惑更甚,刚要开口询问,却猛地闭口不语。 他耳朵微动,侧耳倾听。 “嘻嘻……” 就在此时,似乎有若有似无的尖细笑声,就在此时传入耳中。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笑声?” 卫韬转头朝着中年男子看去,眼神表情陡然变得凝重。 他们面色惨淡,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下一刻。 嘭!!! 陡然鲜血飞溅,骨肉分离,红彤彤铺满一地。 “接连数次在我面前出手,终于让我窥探到了冰冷寒意的源头。” “杀了人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皇道无极,混元归一,大日神掌!” 轰! 整座小院猛地涌动。 一道炽白光芒冲天而起。 在大雾深处引发了震荡四方的剧烈爆炸。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目光投注过来。 原本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们,顿时面如土色,作鸟兽散。 拼命朝着远处逃窜。 轰隆!!! 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坠落地面。 远远看去就像是太阳掉了下来。 砸塌了不知多少建筑,形成一座巨大的陨坑。 卫韬缓缓站直身体,抬头仰望天空。 “竟然真的是小孩的手印。” “不,不是小孩,准确来说,它应该是地仙尸骸孕育的一只鬼婴,天生便有着不低于散仙的威能。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地仙陨灭前留的后路,想要借机在它的身上重生。” “所以说,昨夜无面人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提示,无奈我只注意到了他左手向上,却忽视了他置于腹部的右臂。 无面人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许有两个,一是这家伙就藏在雾气上方,二是它其实是地仙尸骸孕育,生产出来的东西。” “它只在我身上留下手印,或许是将我当成了真正的同类,而不是那些根本没有被它放在眼里的其他人。 可是它如果真的心存善意,就应该直接出现在我的面前,和我进行坦诚布公的交流,而不是毫无意义的进行试探,直至将双方关系制造出难以弥合的深渊。” 想到此处,卫韬眼中波光一闪。 “不管它本来存的是什么念头,亦或只是凭借本能行事,既然现在已经正面交锋,那就要一不做二不休,先绝了地仙生的希望,再吃了它赖以生存的这座幽黯之城。” 咕咚! 卫韬喉咙涌动,吞咽口水。 “这地方确实有些大,但分开多次的话,我也能一点点将它吃完。” (本章完) 章节目录 请一天假 家里有些事情,无法完成更新,没有办法只能请假一天。 明天争取将所欠更新补上,抱歉。 《异化武道》请一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1章 形神 从白日到夜幕,本应是一个固定的轮回。 但在幽暗之城,却好像随意随心而定。 刚刚还是大雾弥漫的白天,忽然就变得阴沉晦暗,短短刹那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居于城内的人们顿时慌了神。 在极大恐惧笼罩下,纷纷朝着可以提供安全庇护的屋子跑去。 因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准备,甚至还爆发了不少流血冲突事件。 很多人没有死在怪物口中,却倒在了同类的刀口之下。 卫韬孤身一人,逆流独自前行。 遵循着心中那丝若隐若现的感应,很快穿过整个幽黯之城,来到边缘高高矗立的城墙。 他仔细观察着向上的狭长石阶,沉默片刻后开始向上攀登。 卫韬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就像是与人摆开棋盘对弈,深思熟虑之后才会向前迈出一步。 不过短短十数丈距离,他却是足足用了一刻钟时间,才来到城墙些什么?” 他疑惑不解问道。 “这道赤色裂隙,便是仙殇。” “什么是仙殇?” 卫韬话说一半,忽然又回过神来,“等等,你刚才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这道赤色裂隙。” “不,更前面那句话。” 尖细稚嫩,听不出男女的声音沉默一下,“更前面一句,这就是仙殇。” “再前面那句,你刚刚叫我什么?” 卫韬摆摆手,语气表情已经有些烦躁。 “父亲大人。” “停,就是这句。”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 “你别给我找事。” “也别以为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会被这虚假的亲情束缚,不敢将你剥皮剔骨,吃进肚子。” “还有,你叫我爹这件事,你娘她知道吗?” “更重要的是,倪师姐她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那么你就不应该存在。” 许久后,那道尖细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太一守尸、太阴练形,母亲死后赐吾肉身,却并无相应之神。” “因此我便无法形神兼备,成为真正的尸仙之体,又被困在这道门后不得解脱,也只能接纳收拢了许多外来者,希望能从中寻找到我的父亲。” “原以为那个喜欢守拙藏身的陵桢会来,孩儿也为此提前做出了很多准备,结果却是没有想到,最终过来的竟然是父亲大人。” “今日幸得父亲仙体亲临,便可为孩儿赋神,如此方能形神合一,打破界限成就尸仙。 更重要的是,父亲体内蕴含的几道血脉,似乎和我混乱记忆中的上古圣灵有所关联,对我也可以称得上是极大的助力与补益。” 卫韬默默听着,从头到尾没有打断。 只是在那道尖细声音说完后,才接着开口问道,“行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道鲜红裂隙所代表的仙殇,到底是什么意思。” “殇,即伤,仙殇的意思,自然便是仙人陨落之伤。” “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深意,搞了半天不就是地仙身上留下的伤口么? 结果从你口中换了个仙殇的说法,顿时就有些阳春白雪,还多出少许让人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 “父亲所言极是,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只因为自己就是从这里降生而出,所以在生出记忆之后,才将这一说辞一直沿用了下来。” “哦?” “你从这里面降生?” 卫韬又是一愣,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沉默片刻后,他不由得朝着那道裂隙多看了一眼。 其色鲜红,微微开合,仿若活物。 “嗯!?” 陡然间,他瞳孔收缩到一点。 目光透过那道裂隙,竟然隐约看到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身影。 她蹈虚而立,站在一群人的中间,同样朝着他看了过来。 但这并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却在他们身后。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卫韬感知到了恐怖的寂灭虚无气息,以无法阻挡的姿态将所有人尽皆席卷淹没、笼罩在内。 下一刻,忽然一抹寒光显现。 闪电般没入女子体内。 将她整个人都四分五裂,变成了大小不一的残缺尸体。 而绝大部分残骸都又随即化灰散去,只有其中的一块被保留了下来,寂静无声悬浮于黑暗虚空,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岁月,才变成了现在的幽黯之城。 此时此刻,卫韬忽然感到一阵空虚。 甚至让他生出一丝万念俱灰、万法俱灭、万籁俱寂的莫名感觉。 卫韬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极短的一瞬。 尖细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这就是母亲历劫寂灭的时候。” “我以前在没事做的时候,就经常会坐在这里看她,连续很长时间都不会动上一下。” “刚开始的时候,我无法理解这一切,就像是居于地下的蝼蚁,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何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沉默许久,卫韬慢慢点了点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问道,“透过这道鲜红裂隙,我发现除了她之外,还看到了不止一个人,难道说他们都是和她同一高度层次的地仙?” “不全是地仙,其中也有散仙,而且里面还有一位天仙。” “天仙,举霞飞升的天仙?”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表情疑惑若有所思。 尖细声音回答,“没错,就是天仙。”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就是在骗我?” “我完全没有必要骗你,毕竟这是遥远岁月以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拿它来说谎没有任何意义。” 卫韬叹了口气,指了指裂隙深处显露出来的环境,“这里面能看到的景象,是地仙当初所在的地方?” “是。” “还有很多地仙聚集?” “有。” “那他们都去了哪里?” “和她一样,死了。” “有没有还活着的?” “没有。” “他们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她历劫而亡,历的是什么劫?” “我还是不知道。” 尖细声音停顿一下,“我只知道,在自己有些混乱破碎的记忆中,在母亲历劫身陨之后,又有仙人前往此处,便又有了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那些仙人也都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怎么死的。” “和你说话真费劲,比打一架还费劲。” 卫韬再次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面无表情接着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刚刚提到了形神合一,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在父亲大人进入幽黯之城后,我便感知到了玄念真意跨越黑暗虚空而至,虽然被幽黯之城遮蔽扭曲,阻断隔绝,却也已经能够让我心生感应,有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感知。 对于父亲大人而言,这些玄念真意或许会影响您的真灵神魂,但我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所以这就是我需要的神,比其他仙人的真灵神魂更加让我为之动心。” 尖细声音越来越变得清晰。 紧接着,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影,缓缓自鲜红裂隙内浮出。 两人以那道裂隙为分界线,一左一右沉默而立。 卫韬沉默注视着她,忽然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刚刚从裂隙内看到的那道虚幻身影,究竟有着什么不同。 “我以母亲的形象出现在父亲面前,您看她美么?” “很美,美到让人流口水。” “我继承了母亲的地仙血脉,再承接父亲的真灵神魂,便算是将缺失的一半真正补全,能够以完整的姿态行走世间。 自此之后,最大的阻碍将不复存在,我甚至能够以尸仙之体,成就地仙境界,达到魂牵梦绕的高度层次,也算是能够和那些怪物真正区别开来,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卫韬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又看向那道名为仙殇的红色裂隙。 “我大致明白了,你其实也是那些怪物的一员,不过却是它们之中实力最强、灵智最高的一个。” “父亲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了我的根底。” “它们浑浑噩噩,只会凭借本能行事,倒是给我制造了不少的麻烦,不过自今日过后,我既然已经补全自身,便能将它们全部清理干净,化作我的实力源泉。”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缓缓说道,“您的眼界见识、实力层次,还要比被我寄予厚望的陵桢更强了许多,不枉费我的一番苦苦等待,终于等到了您的到来。” 声音尚未落下,她便消失不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卫韬身前。 没有任何光芒亮起,也没有什么花哨能力,就是简简单单一拳,由上到下砸落而来。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 眼前已经没有了青山绿水,也没有了颜色鲜红的那道裂痕,只剩下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混沌。 它还在不断变幻着形状,最后猛地向内一收。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波纹闪过,所有一切都在此刻化作虚无。 没有声音,没有颜色,似乎什么都已经不复存在。 而在那片虚无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宛如滔滔大河,正在急速奔流而来。 “这是纯粹的地仙之力。” “以地仙血脉肉身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已经能够影响到我的感知。” 卫韬心中一动,终于看到了那只白皙如玉的拳头。 他不思不想、无我无相。 身形急速膨胀变大,精气神意凝为一处,周身力量汇聚一体,以皇极法印为起手,中途变换混元归一,最终尽数融入大日神掌之中。 不闪不避、不退不让。 以硬碰硬正面说吧,灵神与青莲到底是怎么回事,往生之地与地仙真灵又是如何起了冲突?” 青莲教的女子只是冷笑不语,纵然面对着满地尸体,也是一副看淡生死的样子。 灵神教徒却是咬牙说道,“我们本来和他们无仇无怨,却遭到他们突然发难,大肆捕捉本教神子,没有任何征兆便与我们全面开战。” “狗咬狗,一嘴毛,我是懒得管你们的事情。” 卫韬随手将两人丢到地上,低头看向青莲教女子,“不过我却是有些好奇,你们捕捉他们的神子要做什么?” “上使有命,自是为了地仙元灵,我们……” 她的话没有说完,陡然两眼翻白,呼吸急促,刹那间便已经到了生死一线。 卫韬上前一步,抬头看向乌云低垂的天空。 “上使有命?” 他微微皱眉,看到一道虚幻灰白长河横贯夜空而过,若隐若现映入眼帘。 “如此清晰的弱水真意,难道说青莲教的往生之地,出现了什么特别的变化?”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412章 碧落 天空云层低垂。 秋风萧瑟,冷雨霏霏。 而在那条灰败长河出现的刹那,整个天地变得死一般冰冷沉凝。 却又有若隐若现的哗哗水声,就在此时传入耳中。 卫韬缓缓转身,看向一侧远处。 一个青衣青裙的女子款款而来,任凭风急雨骤,却都无法打湿她的衣裙半点。 青莲教女弟子浑身颤抖,当即跪伏于地,一动也不敢动弹。 “弟子拜见上使,正是因为此人插手,才导致了我们此次任务的失败。” 青衣女子在十步外停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冷冷说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本教弟子出手?” “算了,反正你马上就会成为一个死人,再问你的名字也没有那个必要,只会白白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她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给人一种温柔似水的感觉。 但说出来的话却寒意森森,仿佛杀人就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自然。 卫韬微微一怔,本来还想问一问,她这个所谓的上使来自何方,和青莲教又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必要。 这女人一看就是高高在上惯了,不知道为人处世需要谦虚谨慎的道理。 开口就要把话说死,让人听了只想打她。 除此之外,便再也生不出其他任何的心思。 就在此时,一缕微风悄然拂过。 刹那间暗香随风浮动,片片荷叶舒展。 其上青莲虚空绽放,瓣瓣盛开。 又有朵朵祥云浮现,道道碧玉青光映照,尽显生机盎然之象。 忽然,在充满生机的青莲祥云深处,莫名传出若有似无的哗哗水声。 一股浓郁的死亡衰败气息,自水声传出的源头无声显现。 那是一条灰败长河虚影。 内里朵朵浪花泛起,冰冷虚无死寂,仿佛要将一切活物的生机吞噬汲取,再送往不知位于何方的往生之地。 青莲祥云展露生机。 灰败长河涌动死意。 两者泾渭分明,却又以某种诡异的方式融为一体,仿佛不分彼此。 卫韬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没有以暴制暴悍然反击。 也没有抽身而走退让躲避。 只是有些微微出神,沉默看着眼前发生的种种异象。 他也是没有想到,这女人的性格竟然如此急切,连话都没有说完,便急不可耐暴起出手。 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甚至比他都还要更加暴躁。 不过更吸引卫韬注意的,还是她施展出来的秘法杀招。 无论是青莲碧荷,还是灰败长河,都让他心中念头纷呈,感慨万千。 青莲秘法。 她出手便是正宗的青莲秘法。 而且这种青莲弱水真意给他带来的感觉,甚至还要比上代青莲圣女更加纯粹高级,仿佛双方修行的已经不是一套功法。 “青莲秘法还能有这样的展开,以前倒是我想得有些简单了。” “所以说,与十首鬼车融为一体的红莲业火,是不是也可以深入挖掘,让其在原有基础上再进一步,达到更高的境界层次?” 就在卫韬怔怔出神的一刹那,青衣女子的攻势却是没有任何停歇。 刹那间便已经越过十步距离,隐于青莲碧荷之中的纤细手掌,也已经来到近前,即将印在他的眉心中央。 “还以为他有多厉害,结果只是个银样镴枪头的花架子。” “我还未使出全力,就已经将他吓得呆傻不动,简直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机。” “遇上我只能算他命不好,希望他下辈子还能保持这种桀骜高傲,再让我将他亲手杀死一次。” 唰! 微风轻拂,素手落下。 她与那双明显有些出神的眸子对视,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笑容。 就在此时,卫韬忽然回过神来。 他微微抬头,目光上移,便看到了那只如玉细腻的手臂,以及马上就要落下的纤纤素手。 “蒙蔽感知,隐匿自身,就连我都受到了一丝影响。” 卫韬眼中波光闪烁,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刚刚他思考时间稍有些久。 想问题想得太深太多,牵扯了很多的精神。 好像已经无法将这一掌躲开。 不过躲不开也无所谓。 这种程度的攻击,还用不着回身躲避。 如果出手遮挡的话,虽然能够挡住,但他也不想去挡。 只想亲身体验一下,这与众不同的青莲秘法究竟效果几何。 究竟有没有可以借鉴学习的东西。 啪! 青衣女子手印接连变幻,最终闪电般印在卫韬眉心。 陡然咔嚓一声脆响。 与压抑到极点的痛呼同时传出。 还有鲜血喷洒飞溅,迅速混入秋雨不见。 咔嚓! 咔嚓咔嚓! 卫韬缓缓活动脖颈,眉心处云纹黑鳞隐去,尖锐骨刺消失。 上面沾染着一小片血迹,被他抬手轻轻抹去。 下一刻,卫韬微微低头,俯瞰瘫坐地面的青衣女子,“你修行的青莲秘法,和我所掌握内容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她右掌血肉模糊,向上弯折出一个尖锐角度,清晰可见惨白的骨茬。 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很快将青色衣裙浸湿大片。 青衣女子抬起满是冷汗的面孔,艰难开口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以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你当真是勇气可嘉。 身为弱者就要有弱者的自觉,要知道现在是我在问你,而不是让你来审讯我。” 卫韬的声音缓缓响起,与萧瑟秋风混于一处,仿佛在她的心中直接荡开。 青衣女子挣扎起身,顿时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她紧紧咬住下唇,想要找到他在哪里。 眼前却已是一片猩红颜色,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朵朵红莲悄然绽放,引动无明业火静静燃烧。 还有一头若隐若现的十首怪鸟,在血色光芒深处欢快遨游,不时发出犹如呜呜鬼泣的凄厉尖啼。 “红莲业火,十首鬼车?” “当真是令人难以相信,碧落青莲法门竟然和圣灵真意融合到了一起,这也是侵蚀精神,幻象加身的源头所在。”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被影响到了这种程度,甚至已经分不清虚假和真实。” 她想要收回目光,眼睛却像是被牢牢固定,无论如何都难以从红莲业火、十首鬼车上面移开。 只能任由它们一点点侵蚀真灵神魂,在血色深渊中加速坠落,越来越深。 “灵明业火、九变红莲。” 卫韬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一曲镇魂神曲,抚平她惊恐茫然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安宁。 时间一点点过去。 青衣女子缓缓俯身跪下,将额头贴在冰冷地面,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卫韬却一直没有再开口。 他只是沉默注视着她,片刻后忽然一指点出,落在她的额头。 哧! 一只孔洞贯穿前后。 鲜血和脑浆从中汩汩淌出,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她一声不吭,软软瘫倒地面,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和那位女方士比起来,她的真灵神魂更加脆弱许多,根本无法承受鬼车业火的侵蚀,直接就被影响变成了一个傻子。” “本来还想着能从她口中获得更多事关青莲的秘密,倒是有些可惜了。” 不过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 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能寻找到弱水源头的往生之地,有的是人能够解答他的问题,完全不必拘泥于一个所谓上使的生死。 卫韬从青衣女子身上移开目光,抬头看向渐渐黑暗的天空。 雨越下越大了。 来自北荒的风将温度进一步降低,带来愈发深沉的凉意。 他漫步行走在旷野之中,心中一直在思考真灵神魂与本体肉身的问题。 灵肉容融,是为地仙。 而他现在所面临的情况,却是真灵神魂无法完全掌控肉身。 尤其是在吞噬掉大量地仙血肉精华后,不仅距离灵肉容融越来越远,甚至已经快要到了临近失控的边缘。 “肉身太强,真灵偏弱,再加上诸般真意玄念的影响,就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这是一件坏事,但也是一件好事,正所谓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就能让它成为促使我更进一步的绝大机缘。” “还是要继续强化真灵神魂,只要能让两者达到新的平衡,就算是站到了通向地仙境界的门前。 到时候向前一步踏出,我便能够打破屏障、破境攀升,虽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地仙,却也拥有了至少是地仙境界的实力层次。 武道修行,阳极四境,若我能将所选的这条道路走通,便可以参照我一路走来的修途,在真灵法玄之上再划分出一层新的境界。” “以武悟道,超凡入圣,力敌仙人,是为武圣。” 卫韬默默思索,忽然想起玄冰海上,尸解仙曾经说过的话。 此方天地的上古时期,传说中有巫妖合力,完成了绝天地通的壮举。 而武者接引灵意熬炼体魄,强化真灵神魂,上古年间,这种修行法门称之为巫,而能够化灵为神者,又被称之为大巫。 所以说,北荒王主、玄蜃族长等武者,若是能继续走下去,便会踏上成就大巫的修行道路。 那么反过来去推测,上古时期生活在大周境内的武者,以诸般真意玄念为根本,不仅影响真灵神魂,还会将变化延伸到本体肉身,渐渐变得与普通人有很大不同。 莫非他们所走的道路,便是尸解仙口中巫妖合力中的妖? 想到此处,卫韬不由得微微皱眉。 无声无息间,云纹黑鳞浮现,尖锐骨刺丛生。 又有四翼双尾,环绕周身舒展游动。 卫韬深吸一口沁凉空气,又缓缓呼出灼热气息。 他一点点抬头,看向正上方的黑暗雨幕。 猩红血光缭绕,九首鬼车在其中上下翻飞,搅动精神,扰乱心灵。 而在血光之旁,炽烈火焰升腾燃烧,内里隐现朱雀浴火重生,灵性渐明。 还有霁雾流云,螣蛇鳞光闪现之间,似乎身躯无限,又仿佛并不存在。 以及云纹黑鳞附体,尖锐骨刺丛生的龟蛇之相,引动的黑暗死意仿若潮水激荡。 最后则是一尊披发跣足、混沌未明的庞然身影,位于所有异象正中。 轰!!! 卫韬陡然顿足踏地。 皇极经世、混元归一,挥拳向前击出。 披发跣足的身影同时进步出拳,引发玄武朱雀、鬼车螣蛇齐动。 所有力量融为一体,磅礴冲击波席卷,刹那间清空大片黑暗雨幕。 在地面形成一道熊熊燃烧的焦黑痕迹。 卫韬缓缓平复呼吸,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的眼神表情终究归于平静。 “我和上古时期的他们不一样。” “不管什么真意玄念,都不能影响我的思想。” “至于这些黑鳞骨刺,蛇尾羽翼,只不过是外在的表象而已,和我是不是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关联。” “说到底,我就是个身体坚固一点,力气大了一点,各种器官多长了一些,能发光会喷火的普通人而已。” “至于真灵与肉身存在的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全解决,倒不如先抓紧时间回家一趟,休息调整一段时间再说其他。” …………………… …………………… 风声呼啸,水汽弥漫。 细密雨滴落在河上,荡起无数波纹涟漪。 卫韬沿冥水一路南下。 途中没有任何停留,径直朝着齐州府城所在的方向疾行。 两日后,他穿过一片低矮树丛,在一处石坡不出话来。 “你才是妖修,你全家都是妖修!” 嘭! 粗如环抱巨木,黑龙骨刺覆体的一条腿猛地踩下。 地面多出一滩软烂如泥的东西。 卫韬转动眼睛,目光迅速聚焦,落在溟水对岸的沙滩。 看到了一个背负双手,茕茕而立的美貌女子。 她周身灰雾环绕,仙灵之气飘飘,仿佛就是整个天地间的主角。 卫韬裂开满是锋锐獠牙的嘴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陡然间愣住不动。 他瞳孔收缩,眯起眼睛。 看着那位泓溪小姐毫不犹豫转身就逃,其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在身后荡起大蓬烟尘土灰,完全不管装饰繁复美丽的裙装,已经被撕扯得一片污脏狼藉。 和刚刚分波踏雾而来的安然祥和仪态,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413章 荡魔 有一些事,要么从头到尾都不去做。 但既然做了,就必须把它做绝。 有一种人,可能平时都温吞似水。 但当真正确定了某个目标时,就会勇猛精进,百折不回。 轰!!! 溟水汹涌,炸开一道大浪。 灼热火焰熊熊燃烧。 犹如一轮大日升腾,随即化作白虹横空,朝着前方急追而去。 《异化武道》第413章 荡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4章 啸月 天青如碧,落霞如画。 一座如剑孤峰直指苍穹。 而如刀削般平整的峰顶上,却有着美轮美奂的风景。 不时还有道道青光显现。 围绕峰顶飞舞流转。 望之有如神迹仙境降临世间。 若是从更高处向下俯瞰。 繁花似锦,绿荫葱葱。 亭台楼阁,掩映其中。 其布局之精妙 《异化武道》第414章 啸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5章 罪孽 一队骑兵阵容严整,在大路上飞快前行。 为首的骑士身穿银色铠甲,面甲下的眼睛犹如深潭,投射出幽幽蓝色光芒。 他不时对照地标查看地图,计算着所剩的路途,再进行详细准确的记录。 经过接近整日的跋涉,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郊外。 太阳渐渐西沉,黑暗悄然降临。 “都提起精神,加快行 《异化武道》第415章 罪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6章 占据 深夜,大雨。 海风呼啸席卷,带来浓重的腥气。 在街道与建筑间环绕盘旋,将所有一切雨露均沾。 卫韬压低帽檐,便在此时进入安兰贝卡之中。 不久后,他在一条十字路口停下脚步。 与刚刚从路边酒馆出来的几人对视一眼,目光满含惊惧躲闪,随即拐进了不远处的一条漆黑小巷。 几个醉 《异化武道》第416章 占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7章 相遇 朝阳初升,染红云霞。 将淡金阳光映照大地。 城区之内,马车如织、行人如流。 繁忙纷乱中,又显得井然有序。 忽然,街道上的人群蓦地密集起来。 大批平民汇聚在道路两旁,满脸热切地在等待着什么。 紧接着,整齐脚步声响起。 还有金属铠甲摩擦碰撞声,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异化武道》第417章 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8章 魔狼 咔嚓! 咔嚓咔嚓! 破碎声连成一片。 深坑底部已然遍布裂纹。 血族亲王坠入其中一道缝隙深处,自此再也没有出现。 泓泉低头俯瞰,眼神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陡然一声轰鸣巨响。 犹如闷雷自地底滚动炸开。 下一刻。 一尊大如房舍,狰狞恐怖的狼头,顶破地面猛 《异化武道》第418章 魔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9章 围杀 夕阳西下。 落日余晖渐渐散去。 整个苍莽山脉变得黑暗阴沉。 就像是一尊庞然巨兽,在夜幕下盘踞身躯。 苍莽山内月影观。 一间清幽静室内。 雍长老忽然睁开眼睛。 目光中闪过些许疑惑神色,转头朝着窗外看去。 下一刻,他已经不在静室之中。 来到了泓泉所在 《异化武道》第419章 围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20章 实力 苍莽山脉,夜幕深重。 雾气于无声无息间降临。 又飞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将周围一切都浸染成灰败的颜色。 仅仅数个呼吸时间,众人所处之地仿佛变成了一叶孤舟。 在涌动的灰色暗流中,艰难保持着最后一丝淡淡亮光。 还有哗哗流淌的水声,仿佛一条溪流由远及近而来,刹那间便已经 《异化武道》第420章 实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