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章节目录 第一章 尚飨人间 “列祖列宗在上,裔孙——谨以刚鬣柔毛,清酌庶馐之奠,敬祭太宗,求祖保佑我陈家渡过这无妄之灾……” 又来了! 躺在床上正要睡觉的莫川拧着眉头,眸含怒火。 这该死的幻听,竟然又出现了。 也不知他最近撞了什么邪? 自打一周前,他莫名其妙就会听到类似若有若无的呢喃幻听。 初时,还以为是谁家看电视声音太大。 后来,才发现竟是自己的幻听。 这医院也去了,脑子也查了,结果啥也没查出来。 逼不得已,他甚至连住几晚不同旅店。 结果幻听依旧。 而且越来越清晰! 尤其是眼下,已然能听清每一个字词。 “日你个仙人板板,哪个狗日的作祟,给我出来!!!”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莫川彻底毛了,厉声怒喝! “唔——” 斥声方落,他神情一僵。 只见在他正前方,蓦然悬浮起一枚香炉。 香炉质地类紫铜,双耳三足,龙纹瑞兽,上插三根供香,袅袅青烟冒出,竟在空中抛了一个弧线,直扑他面庞而来。 青烟入鼻间,朦胧尘雾也在眼前蕴散而开。 在烟霾恍惚间,莫川竟在青烟中,看到了一个重叠于卧室之间的世界! 这是一间类古制式房间,房屋雕梁画栋,神龛朱红,满工雕刻,有鹿有马,满桌供奉,令人脊背生寒。 值得一提的是,供桌上的香炉,竟与那悬空双耳三足炉一模一样。 此时,一名老人正跪在供桌前,尚飨祭祀,呢喃不止。 ——那熟悉的嗓音,正是莫川听到的幻觉。 “爹,别拜了!别拜了!快逃吧,那黄皮子要来了!” 一道舌头打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只见一名灰衣短打青年冲进祠堂里,一把拉住老人就要往外走。 “逃?往哪逃?没了家里的几亩薄田,去哪都是死啊!” 老人说着,悲从心来,以头抢地,涕泗横流:“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陈家香火就要从我这断了啊……” “爹!要不,你把我交出去吧!” 青年见状,心中不忍,咬牙发狠道。 “啪!” 不料,老人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孽子,说的什么糊涂话!你给我跪下,向列祖列宗认错!你啊你,黄皮子讨封,你随它便是,还惹它作甚?” 老人怒火攻心,将青年按在蒲团上,痛骂不止。 “爹!随了他,我可就死了!” 青年委屈大喊。 老人浑身一僵,“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双目失神,他也是一时气急,胡言乱语! 哪里不知道,儿子没做错? 祖宗有言:黄皮讨封,像人人亡,像神神衰。 须知人乃万物之灵,其言含谶,谓:谶语、符谶、符命。(谶,音同趁) 正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白日勿谈人,谈人则害生;昏夜勿说鬼,说鬼则鬼至。” 说的正是谶言力量。 黄皮所求正是这份箴言册封。 此时,全程围观这一幕的莫川,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 感情他成了这一老一少的祖宗? 这么说,那所谓的幻听,乃是这老人尚飨求祖庇佑? 莫川神色古怪起来。 他一不曾婚娶,二不曾留种,哪来这么大的后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老人自称陈家,他则姓莫,八竿子打不着啊? 还是说,眼前所见,皆是一场病入膏肓的幻觉? “呜呜——呜呜——” 倏然,一阵呜咽吠啼,打断莫川的满心荒谬。 随着那呓语之言飘来,还有道道阴风刮入祠堂神龛,直吹得香灰飘洒,烛火摇曳,阴影张牙舞爪,好不骇人。 “爹!它来了!它来了!” 青年大惊失色,扭头看向门外,眼球凸起,爬满血丝。 “我儿莫怕,莫怕!” 老人下意识护着青年,只是双腿颤抖如筛糠,显然也早已被吓破了胆。 在他们向门外看去时,一股白烟疯狂涌入。 须臾间,弥漫祠堂,遮蔽烛火。 在烟雾憧憧中,一头出“盛世如华”之言? 依民间传说,恫吓一番,岂不美哉? 如此看来,陈家老祖此举既是坦诚之言,恐怕也是有恃无恐! 也对,凭一缕香火便能从幽冥地狱横渡而来,岂会是庸手? 念头至此,黄不语心中一动,祠堂内滚滚浓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它那骇人狰狞形态,亦猛然如泄气的猪尿脬,化为一头半人高的黄鼠狼。 它身穿宽袍大袖,从怀中取出一叠透明之物,献上道: “今日承蒙先生不计前嫌指点,黄某受之有愧,此画皮乃我取暴毙之人肌肤所制,阴煞缠绕,可为先生代步之用。” 声落,画皮飞向神龛。 “有心了,莫某便留着了。”莫川笑道。 “莫、莫某?”黄不语愕然,不是陈家老祖吗?怎么姓莫了? 莫川见状,不慌不忙,更无解释。 “悬崖勒马,善莫大焉,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身躯骤然透净,竟在黄不语和陈家父子面前,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双耳三足香炉上的供香,“啪嗒”掉下一缕香灰,最后一抹余烬悄然熄灭。 笼罩其上的青烟,亦在这一刻,失去源头,逐渐烟消云散。 黄不语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待回过神来,只觉得双腿发软,近乎瘫软在地。 幽冥地府,来去自如。 这、这是何等的大能! 感情他老人家刚才所言,皆是考验?! 章节目录 第二章 飨祭道炉 “幻觉?还是……穿越到了异界?” 看着熟悉的卧室,莫川满心惊疑不定。 原来,在黄不语献上画皮之时,他便突感“灾殃已解,随时可离”之感。 他也再次看到重叠于祠堂的卧室。 事实上,他果然回到了家中卧室。 说实话,自打出现幻听以来,他不知查了多少资料,做了多少准备。 各种科学的、不科学的可能,都设想过。 刚刚发生之事,他能冷静对待,与这段时间做足的心理准备,不无关系。 但即便如此,这件事还是超出他的想象界限。 “唔……这是?” 他倏然发现体内有异。 感应之下,竟愕然发现自己多出一种“内视”之能。 更在体内发现一枚双耳三足香炉,以及一叠画皮。 心神一动,这香炉和画皮蓦然浮现于眼前,阵阵心神交感之念来回荡漾,惊得莫川眉眼间尽是难以置信。 【飨祭道炉】 ——天雨大,不润无根草;道法宽,要度有心人。 此炉来历不知,可截取无主香火。 然而香火有谶,若要享用,须解其执念,化其灾殃。 莫川感悟着飨祭道炉信息,心中思忖不已。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飨祭道炉的本体,应该就是陈家祠堂中的双耳三足炉。 在陈家老人的尚飨祈祷下,阴差阳错指向他的灵魂。 飨祭道炉也随之认了主。 想要证明这一点,只需等待陈家再次尚飨祭祀即可。 莫川随即收起飨祭道炉,目光落在那一叠画皮上: 【画皮·暴毙】 ——暴毙人皮所炼,至阴至煞,非阴物不得驾驭,非无形不得蒙皮。 此为甲子黄仙所炼,阴物蒙之,可改头换面,假于人形。 莫川感受着画皮中蕴含的信息,有心蒙上改头换面体验一番,奈何他现在有了形体,根本无法蒙上人皮,只能作罢。 他收起画皮之后,脸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露出一抹担忧。 “看起来,我似乎碰到了不得的奇遇,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不是我的幻觉!” 他既然产生“幻听”,那就有可能产生“幻视”。 换言之,他刚刚经历的一切,乃至眼前凭空收取的飨祭道炉、画皮,皆有可能是他大脑虚构的幻觉。 精神病,在现代社会可不是什么稀罕毛病。 莫川读高中时,一次学校体验就安排在附近一家精神病院。 他亲眼瞧见,诸多病人趴在铁窗前,信誓旦旦说着荒谬之言。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了什么精神病? “想要验证这些,其实不难。” 莫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入夜十点钟,他干脆穿好衣服,从体内唤出飨祭道炉捧在手里,出门去了。 “小伙子,这香炉瞧着挺精致啊!” “是吧,我也觉得,今儿刚淘的。” “在哪淘的?多少钱?” “花鸟市场,要一千八,我鞋底斩,一百五拿下。” “可以啊,一百五不亏,现代工艺品也得好几百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 坐在出租车上的莫川,头一次觉得话痨司机挺不错的。 他一边和司机闲聊着,一边翻看着手机,上面正在无声播放着高等数学网课。 在他看来,即便有他人为证,也不能保证这一定不是幻觉。 万一这是“缸中之脑”幻觉呢? 所以他的第二道验证方式,便是——数学。 大脑也许会根据他的阅历见识,编织出难辨真假的诡丽幻谭,欺骗于他。 但数学不会! 月色如水,星光璀璨。 待莫川披星戴月,一圈溜达下来,回到家时,已经到了凌晨两点钟。 一路验证,加上浮想联翩,思虑损耗极大,令他疲惫至极,到家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翌日,莫川被一阵呢喃声吵醒。 “尼玛!又来——” 大梦初醒的莫川,恼火欲骂。 声未出口,昨日种种浮上心头,骂声顿止。 他急忙起身,睁开双眼,心神一动间,飨祭道炉跃然而出。 昨晚还空荡荡的香炉上,今儿无声无息间插满了供香,袅袅青烟直扑门面而来。 透过袅袅青烟,陈家祠堂再次重叠于卧室之间,浮现在眼前。 只见祠堂里,陈家老人正带着老老少少数十人,跪拜在神龛之下,祈祷不止。 “天运戊戌六月初六日,渠口陈氏裔孙,谨以少牢、果酒香花之仪,告祭先祖,以慰英灵……吾祖吾宗,佑我子孙,家宅兴旺,身体康健,一诚有感,诸祖来享。” “伏维尚飨!” 渠口陈氏家主手持祭文,摇头晃脑上香祭拜。 自打昨日渡过那无妄横灾之后,他连夜敲开镇上秀才大门,许以重金,连夜编撰祭文。 今日更是忙活一上午,召集宗门亲族,召开这场飨祭大会。 莫川对陈家这文绉绉的祭祀兴趣不大,更令他感兴趣的是飨祭道炉。 不同于昨日懵懵懂懂间唤出飨祭道炉。 今日有心观察之下,飨祭道路种种玄妙,逐一交印于心间。 大概是他化解陈家灾殃的缘故,随着陈家尚飨祭拜,如丝如缕的香火之力,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令他神清气爽之余,隐隐有种气力增长的凝实之感。 借香火指引,他随时可以遁入彼界。 当陈家祭拜结束,供香燃尽时,莫川以为他会被排斥离开。 不想,他虽生出“可离去”之感,但若强行逗留的话,并不会遭到排斥。 不过,此举会消耗香火。 他能清楚感受到,体内攒聚的香火,在逐渐损耗减少。 “陈家这次尚飨祭拜,足够我滞留三日有余,暂时先不滞留了,等我安排好本体再说。” 莫川试验出飨祭道炉玄妙之后,随即不再逗留,返回本体。 不想,刚刚睁开眼睛,手机“叮”得一震。 掏出来一看: 却是一位两年不曾联系的高中同学发来消息,竟然是还钱来了。 ‘不好意思,川子,这么久才还钱,你收一下。’ 啧! 双喜临门啊! 莫川心中大喜,竟然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哎呀妈,终于还钱了。 两年前,这位高中同学借了他两千块钱,不想从此以后,就没了音讯。 莫川要了三次,没要来,也就断了要钱的心思。 没想到,两年后终于还钱了,不容易啊! ‘收到!’ 莫川收了钱,简单回了个消息,双喜临门之下,乐滋滋的刷牙洗脸去了。 洗漱完毕,意外收了一笔烂账的他,干脆出门下馆子去了。 不想,刚出门,手机又来了电话。 “川子,听说你辞职了?我在这边有个工作你做不做?工资福利非常不错,五险一金。” 电话是一同事打来,莫川一听带五险一金,登时心动了。 这社会,五险好找,一金难求啊! “啥工作?” “开车!” “货车?” “……灵车。” 章节目录 第三章 鬼仙降乩 莫川最终还是拒了开灵车的工作。 倒不是嫌弃。 他无父无母,更鲜少亲人,自然不在乎什么社会评价; 主要是身怀飨祭道炉,尚飨祭祀说来就来,恍如幻听幻视。 耽搁工作事小,贻误死者家属事大。 他一边吃着牛杂面,一边算着积蓄,不多,仅剩六千多。 算上今早收来的欠款,还剩八千多。 房租他已经提前交好,还能住四个月。 他无女友销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欠款倒也能撑个一年半载。 找工作之事,暂且作罢,先搞明白飨祭道炉再说。 吃过早餐,他骑上电驴,出去采买物资,做准备去了。 一恍一周过去。 这一周里,陈家每日必尚飨祭拜。 莫川日日飨食香火,感觉身体愈发康健,气力大增,精神抖擞。 不过,他最终没有在陈家地界活动。 最多在祠堂里溜达一圈。 原因无他,本体看起来暖洋洋的阳光,在聻体看来,竟恍如天火。 尚未离开祠堂,那煌煌日光,便骇得他不敢越界。 除非披上画皮。 至此,莫川也终于明白,黄不语献上画皮时,为何说出“代步”之言。 说起黄不语,也是莫川没有顶着画皮,离开祠堂的第二原因。 那日,他以机巧之言,诓骗黄不语,解了陈家灾殃。 甭管黄不语有没有反应过来? 他莫川多少有点心虚。 万一这厮还堵在陈家镇外,被他撞见,一旦露馅,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所以莫川思来想去,决定暂且还是先避一避风头,不要在陈家露面为好。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周里莫川尝试带各种东西过去。 寻思着要是能倒腾两界之物,以现实白银之贱价,兑换异界之黄金,岂不大发横财? 不想,他从现实带过去的东西,到了异界皆化为一缕灰烬,触之即溃,化为袅袅青烟散去。 异界之物更是难以带回现实。 因为失去形体的他,根本拿不动。 从这个细节来看,黄不语所献画皮,应该是经过特殊手法处理过。 也不知这是何等仙家手法? 有机会,得找黄不语好好聊聊。 …… ……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这日,一阵迥异于陈家老人的声音,在莫川耳边呢喃而起。 莫川一怔,赶紧唤出飨祭道炉,三柱供香,青烟袅袅。 尚飨者,又是一名老人。 他头发稀疏苍白,垂垂老矣,头插乌木发簪,身穿四合云纹藏色道袍,正手捧三柱香,念念有词。 在他身旁,还站着一名道童,看模样大概有十二三岁。 “……紫微宫中开圣殿,桃花玉女请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莫川有了陈家经验,也不现身,静静听着,静静看着。 不过,看老者风轻云淡模样,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灾殃。 许久,老道念完扶乩之词,幽幽吐了一口气,将三炷香插在香炉上,转头看向身旁道童。 “鬼仙降乩之言,可记明白了?” “记明白了,师傅。” “好,你来念一遍。” “可是,师傅……万一我真的请来鬼仙,怎么办?” “有为师在,放心吧!” 道童对老道显然极为信任,闻言果然放心下来,取三柱供香,以蜡烛点燃,学着师傅模样,念念有词起来。 念完乩言,今日这场授课,便算结束了。 道童插上供香后,道:“师傅,我昨天看一本道典,上面说,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輒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既然如此,我们这扶乩请仙术,算是正术,还是邪术?” 老人哈哈大笑:“你觉得呢?” “我说不上来。” “术不分正邪,而在乎于人。” 老道趁机教导起来: “你所看之书,名曰《太上天坛玉格》,乃清微、神霄二道之理念。在他们看来,圆光、附体、降将、扶鸾(扶乩)、照水诸术皆为邪说!此为派系理念之争,你无需理会。”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可真坏,争就争了,为何还贬低我们?”道童一脸不满。 “一山不容二虎,道统亦如此。” 老道没有过多解释,不过他还是补充一句: “清微、神霄二道,重戒轻箓,虽然理念不同,但戒律森严,以济世度人为己任,以后若碰见,万不可因理念之争怠慢。” “是,师傅。”道童颔首。 一老一少对话至此便结束了,随后便相继离开主殿。 莫川瞧着周围各种怒目神像,想了想到底还是回归本体。 “听其言,老道这是在教道童鬼仙降乩之术。” “看老道如此随意让道童尝试模样,怕是供奉鬼仙早已不知所踪,这也正好对应飨祭道炉只截无主香火之能。”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再观察几日再说。” 莫川暗暗自忖,索性耐住性子,暗暗观察。 随后几日,他一边享用陈家香火,一边眼馋道观香火。 …… …… 这日,老道上香之后,再次向道童传道受业。 “玄云,《三洞众戒文》曰:道经不师授,则行之不神。你可知,这是为何?”老道问道。 这话意思是,道法不经过师傅传授,即便使用出来,也无神通之能。 “弟子不知。” 玄云道童虽然聪慧,对此还真不知情。 “《道法会元》有云:道者,灵通之至真;法者,变化之玄微。道因法以济人,人因法以会道……” 老道摇头晃脑解释起来。 莫川云里雾里听了半天,大概理清一点头绪。 原来,道分“道”、“法”、“术”。 可谓:道难求,法可修,术易得。 扶鸾观修行的力量,来自列祖列宗,自然要获得师门承认! “知道我为何让你每日练习鬼仙降乩之术,却不担心召来鬼仙?”老道又道。 “师傅,你的意思是……祖师爷们连鬼仙之体都死了?” 啪! 老道一个脑瓜崩敲在道童脑袋上。 “祖师爷们这是羽化登仙去了,什么死了活了?” “哦!” 道童一脸委屈的捂着脑门,灵根一动,道:“那岂不是说,我练这鬼仙降乩之术,没用了?” “有用!” “那怎么用?” “等我羽化,位列鬼仙。” 老道望向道观神像,幽幽吐了一口气。 道童闻言愕然。 “修持之人,不悟大道……” 老道正要咬文嚼字,话到嘴边倏然止住: “玄云,我也未必能做这鬼仙!等我羽化之后,七日之内,若鬼仙降乩之术不灵,那大抵说明我已经魂归三山,魄还五岳。” “师傅——”道童急了。 “噤言!” 老道打断弟子的话: “我若不成鬼仙,以后道观就靠你一人了。你灵根远在我之上,鬼仙必然可成,以后定要护持扶乩道统!今日,我再传你一术,名曰:慑鬼箓。” “此乃符箓之术,借聻之力,可慑恶鬼。我羽化后,若无法登仙,必散为聻,或可维持数日不衰,你定要趁此机会,多写几张,作为道统根基。” 道童浑身一震: “师傅,这聻真能治鬼?”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道门八卦钱、乃至各类符箓上,为何阳刻聻字?” “我还是不明白,聻乃鬼死而成,怎么还能治鬼?” “那鬼乃人死而成,怎么能害人?” “这……鬼乃人之魂魄,唯特殊之人,方可成鬼。这类人得天独厚,魂魄强大,自然可以害人。可是这聻,失了形体,怎么治鬼?莫不成如那鬼祟,附鬼身,汲鬼气?”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如那鬼般,非怨煞冲天之人,难以成鬼,聻亦如此,可不是什么鬼祟都能成聻!” 师徒二人讨论,听得莫川两眼放光。 他欠缺的正是这些基础认知。 如今听老道讲道,终于对自身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今日就到这里吧,今晚养足精神,明儿沐浴焚香,我教你慑鬼箓!” “是,师傅。” 莫川看着先后离开主殿的师徒,心中感叹捡到宝了。 翌日,同样养足精神的莫川,在听到老道上香呢喃时,果断以香火为镜,围观而来。 老道在神像前,摆了一张案几。 他走了一遍鬼仙降乩之术,这才摊开符纸,提笔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玄元,这慑鬼箓,如鬼仙降乩,皆是请列祖列宗之力!鬼仙降乩,请的是鬼仙!这慑鬼箓所请自然是聻仙!看好了。” 老道念念有词中,狼毫舔朱,笔尖落纸。 一时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围观的莫川,登时入了神。 恍惚间,他下意识抬手,虚捏老道狼毫,如稚童学字,随着走势,鸾翔凤翥! 须臾间,一个篆体“聻”字,落于纸箓之上。 “师傅,这字好像在动……” 玄云道童一脸惊讶看向师傅,却猛然发现师傅竟……泪盈双目,怆然欲泣! 章节目录 第四章 聻佑扶鸾 “师傅,你哭了?”道童下意识道。 “师傅高兴!师傅高兴!祖师爷还在,我扶鸾观降乩道统可兴矣!” 老道老泪纵横,在玄云道童诧异目光中,取香三炷,行三礼九叩,俯伏叩首。 惊觉现身的莫川,早已退回本体,以香火为镜,静观扶鸾观一老一少举动。 当老道行三礼九叩之时,一直环绕于他口鼻,却无法吞吐的香火,倏然钻入体内。 霎时,一股远超陈家祭祀的香火之力,在他四肢百骸之间散开。 他只觉身躯一颤,一股玄之又玄之感,自心间冒出。 “这应该是……蜕了聻身,成了鬼体!” 连听老道讲经两天的莫川,顿时生出一股明悟。 翌日,当陈家再次上香祭祀时,他随即借着香火通道,遁入陈家祠堂,低头一看: 果然! 朦胧若无的身体,今儿赫然显化出实体。 模样与他本体穿着一般无二。 “真是古怪,本体竟能感受到蜕聻成鬼,莫非……我本体所处世界,真的是幽冥地府?” 莫川心中惊叹之余,也暗生古怪之意。 这事,他一时半会无力探查,只能暂且按下,等日后再说。 …… 回到本体,莫川吃过午饭,便收到一个快递。 打开一看,黄纸、毛笔、朱砂……一应俱全。 不得不说,这网购时代,真是邪了门! 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他昨天也就随手一搜,本来还想着挨个搜集画符材料。 怎料,早有商家贴心的准备好画符套餐,甚至还包括一套符箓大全。 属实令人又惊又叹。 整理好素材,莫川提笔舔朱,略一回忆,随即笔走龙蛇。 慑鬼箓,乃斋醮科仪之幽醮。 并非写个篆体聻字,便成。 其之核心一点,在于“讳”,又名符胆。 即,聻字加云头(雨),意指借用神祇之力! 莫川一边捉笔挥毫,一边念念有词: “头上青云盖,左边三点金,车动龙身转,斤刀斩妖精,耳闻霹雳响,万吓走无停,神兵急急如律令!” 词落,箓成。 平平无奇的黄纸上,云头聻字,微光一闪,归于平寂。 心神一动,竟如画皮般收入体内。 “竟然成了!” 莫川一脸惊讶: “听老道言,慑鬼箓,乃借用聻之力,我已蜕去聻身,成了鬼体,怎么还能成箓?莫非曾经为聻,便聻力永在?” “还是说,刚刚蜕去鬼体,聻力尚未完全消散?” “希望是前者吧!不过,后者也有可能,还是趁机多写几张。” 思罢,莫川再次挥舞狼毫,一口气连写数十张,直到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这才停下笔来。 抬头看天,竟然已经天黑。 真是怪哉,几十个字竟然写了一下午! 莫川挠头,出门吃晚饭去了。 ……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自此一连数日,莫川以香火为镜,静听扶鸾观老道讲经。 期间,老道数次设坛画箓,所画除了慑鬼箓,还有镇宅箓,拔亡箓。 镇宅箓和慑鬼箓类似,拒止鬼祟近宅。 拔亡箓,乃超度之箓,拔祭亡魂时所烧符箓。 莫川担心老道有未知本事,自然不敢现身。 不想,自打那一次附身随画之后,他和老道之间,冥冥之间似有玄奥联系。 老道每每都能画符成功。 第四日,更是让玄云道童执笔画符。 不料,玄云道童明明流程分毫不差,笔力虽少几分虬龙之劲,但比起莫川却好太多,偏偏每次都是失败告终。 这一幕,让莫川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老道亦心有所感。 在第五日,他令玄云道童独自一人画符。 莫川思来想去,附身捉笔,箓遂成! …… …… “列祖列宗在上,小女子不该尚飨祭祀,实在被逼无奈!” “夫君李观棋,不日将市曹问斩,小女子倾尽家财,也无力救夫。本想随夫君而去,不想,腹中有子,实在不忍心李家香火断绝!” “小女子法子用尽,只求列祖列宗保佑,救救我家夫君,救救李家香火!” 哀艳缠绵的祈祷声,飘荡在袅袅香火中。 以香火为镜的莫川,只见一间简陋寒舍中,一名神色枯槁,近乎脱形的干瘦女子,匍匐在地,呢喃祷告。 案几上,陶碗为炉,青烟缭绕。 ——这是他感受到的第三支无主香火。 怎料,其之执念,竟是救人?! “呜呜……列祖列宗在上,我知救人太难,如若不行,夫君死后,让他给我托个梦也行!” 女子大概也知劫法场救人属实荒谬,悲恸发出最后诉求。 随后整个人悲伤的瘫软在地,近乎晕厥。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想起腹中胎儿,勉力起身,躺在榻上,黯然销魂,沉沉睡去。 她睡去不久,早已熄灭的陶碗香炉旁,倏然有微光荡漾而出。 待微光敛去,一名身着奇装异服,留着寸头的男子,悄然浮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川。 他看了一眼榻上女子,又瞧了瞧家徒四壁的茅屋,目光忍不住又落在女子身上。 在他眼中,女子神色憔悴,身上隐隐有微弱红芒交映。 经过扶鸾老道讲经的他,已然知晓,此为阳气! 不过,女子阳气十分羸弱。 正常人,阳气应为赤红; 血气充沛的武者,甚至能放出日光般的白芒,鬼见避之。 可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话说,既然如此,一些厉鬼如何害人? 这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人失其壳,化为而鬼,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经人七窍,即可进入人体。 俗称“上身”; 又言“拿法”。 不过,人有阳气护体,如燎发火塘。 鬼若上身,如穿火塘而过,轻则元气大伤,重则身死道消。 除非是经年大妖,神魂凝实,不惧日光,自然也就不惧阳气。 因此寻常鬼怪,即便上身拿法,也多寻小儿病躯。 眼下女子,恰好阳气衰微如余烬,正是上身好去处。 夺其精气,可助修行。 “我有飨祭道炉,上身之事还是不要想了,太损阴德!不过,若是能满足她的执念,得其香火,细水长流,岂不更加舒坦?” “不过,我和她非亲非故,更不知她丈夫因何被杀头,所以还是先调查看看再说,如果事情不对劲,还是早点抽身,我也不差这一支香火。” 莫川暗忖道。 思罢,他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屋外,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寂静夜色下,一座不大山寨,星罗棋布于梯田之间,美如水墨泼画。 “陈家有大妖,扶鸾有老道,可憋死我了,今晚正好出去溜达溜达!” 莫川见之欢喜,散而为气,循着窗户缝隙,钻出茅屋。 不料,刚出房屋,一阵犬吠声传来。 “汪汪汪——” 莫川打眼一看,只见院子里,一玄黑老狗,伏着身子,正冲着他吠叫不止。 “嘿!狗子,你看我运气旺不旺?”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只犬吠,顿时引来满村狗叫,汪汪汪响成一片! 甚至引来村民呵斥声,听起来好不热闹。 “早就听民间老人言,一些动物能瞧见魂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莫川嘿嘿一笑,身躯再次散而化气,向村寨外行去。 村寨地形复杂,羊肠小道纵横交错。 陌生人入,极容易迷失方向。 好在,莫川失了形体,一应阻碍不复存在,登高眺望一眼确定方向,径直向山下遁去。 不想,他刚出村寨,倏然停下脚步。 只见压实的碎石道旁,一座半人高的土地庙前,一名老人拄着龙头杖,笑呵呵的看着莫川。 “先生瞧着面生,不像是十里八乡之人啊?” 章节目录 第五章 守狱狴犴 莫川瞧了一眼土地庙陶碗中,残余的香杆,以及燃尽的新灰,作揖道: “莫某,见过土伯。土伯慧眼如炬,我确实不是这十里八乡之人,今日凑巧路过,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我观莫先生香火萦绕,星夜赶路,想来也有急事,就不打扰了。” 土地老作揖回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飨食山寨香火,自然有庇佑山寨之责。 今晚,满寨犬吠不止,不问个清楚,心里终究不踏实。 “土伯客气!对了,我刚刚路过贵寨时,曾听一位妇人上香祈祷,曾言夫君不日问斩,这是发生了什么?” 莫川心中一动打听起来。 “唉,一桩可怜事儿,先生感兴趣,聊聊也无妨。” 土地老瞧着莫川一身香火气息,料想也是有“二顷田”的鬼仙,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索性一一道出。 原来,那妇人名曰刘氏,夫君李观棋,乃是百年来唯一走出寨子的读书人。 虽未考取功名,却凭识文断字的本事,在清水县谋一职位,任县库使。 本以为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不想,他不过是县令拿来顶罪的倒霉蛋。 上任不到两月,县库亏空,酷刑伺候之下,已经认罪待诛! 这事,清水县做得瞒天过海,滴水不漏。 可惜,越是这种阴私勾当,越瞒不过举头三尺神明,唔,准确的说,各路鬼仙、仙爷。 “原来是这般!” 莫川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土伯乃这山寨德福正神,庇下子民遭人诬陷,可有营救之策?” 土地老闻言悚然一惊,连连摆手: “先生说笑了,我受村寨香火不假,但终究不过是一方小小土地,能庇佑这方土地不受邪祟侵袭,已属不易!哪里还有什么本事,进那阳气充盈如流火的人族之城?” “再者说,阴司有阴司的规矩,人间有人间的律法,我一个侥幸得享香火的老儿,哪敢做这越界之事?” 莫川没想到,土地老反应这么大。 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老道讲经中的许多观点。 这世界,终究还是以人为主。 “阴司规矩?土伯见过传说中的鬼帝阎君?”莫川打听道。 “先生,这话折煞我了,我哪能见到这等传说中的人物?听说他们老人家,住在九幽至极,岂是我等浮于阳间阴影之人可妄想的?” 莫川颔首,又打听几句,见土地老神色愈发警惕,顾左右而言他,这才问出最后一个疑惑。 “敢问土伯,这清水县怎么走?” “自此往西二十里,便到了。” 土地老松了一口气,指了一个方向。 “多谢土伯指点,后会有期。” 莫川抱拳作揖,随即向西方遁去。 ‘这个鬼仙,不会是想管李家这事吧?看其修为,甲子未到,应该是新晋鬼仙,这怕是飞蛾扑火哦!’ 土地老看着莫川消失方向,心中嘀咕不已,暗暗捏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旋即退入土地庙中。 …… …… 土地老所言的二十里,还真是实打实的直线二十里。 莫川刚出山坳,便见一座灰蒙蒙的城市,坐落于山麓脚下,登高望去,堆叠如冢。 莹莹阳气,从城中蕴散而开,令鬼魂睹之生怯。 莫川瞧了一眼天色,见距离天亮还早,索性进城瞧瞧。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哪里是城池? 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用土坝围起来的镇子。 状如老龟盘踞,几乎不见灯火。 值得一提的是,远看阳气四溢的城池,近看却淡如烟霞,颇有种“草色遥看近却无”之感。 莫川散而为气,透过城门缝隙,进了城池。 大街幽静,家家户户早已睡去。 “梆!梆!”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沉闷的打更声传来,为夜色凭添几分人气。 莫川吸了一口气,回忆着土地老的指点,向城南行去。 那里是县城的监狱。 ——李观棋正被关押在那里。 行约一盏茶时间,一座迥异于民宅的青砖黛瓦围院,映入眼帘。 抬眼望去,围院门楣上,从右往左赫然上书“狱房”二字。 两字中间,雕刻一只偌大石质猫头。 莫川瞥了一眼,脚步不停。 他正要钻入门缝,不料,刚一靠近,那猫头雕像倏然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吼声。 “吼——” 在莫川瞠目中,一颗巨大虎首从猫头雕像上,透墙而出,大如山岳之躯上,披着赤色火焰,至阳至刚。 方一现身,便烤得莫川浑身发疼,如浴烈日。 “不好!” 莫川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返回本体。 “道友,这边!” 倏然,身后一声呼唤,令莫川心中一动,止住离开之念。 余光瞥去,只见幽暗巷口处,一名头戴玄冠,身穿葛衣的中年道人,正冲他招手。 莫川见状,连忙赶去。 同时,回头看去,只见那浑身如焰的赤虎,并未追来。 它落在狱房门口,摇头晃脑,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道友怎么惊那守狱狴犴?” 中年道人拱手问道。 狴犴? 莫川一怔,那猫头雕像竟然是狴犴? 传闻,狴犴乃鳞虫之长龙之第七子,形似猛虎,平生好讼,有威力。 故而民间将其雕刻在监狱之所,镇邪祟,庇众生。 “凑巧路过,不想惊动了瑞兽。”莫川拱手回道。 “原来如此!” 中年老道拱手:“贫道乃赤松宫门人,重石子。贫道观道友,周身香火萦绕,不知是来自哪座道观?” “不敢当,贫道乃扶鸾观,游虚子。”莫川有心试探一二。 “原来是扶鸾观道友,久仰久仰!” 重石子再次拱手,不等莫川回话,又道: “听道友这么说,看来贫道昨日架乩占卜之机缘,应该应在道友身上。” 莫川一脸茫然。 重石子道:“道友可知,此地曾斩巨匪钱三?” “不知。” “……”重石子笑道:“此子枭首已有十年,道友不知也正常。” “听起来,此事不同寻常?” “没错!十年前,钱三不知从何处流窜此地,杀人如麻,恶贯满盈。被官府缉拿之后,便是在这清水县市曹,斩首示众!” 重石子顿了顿,一脸严肃道:“现在它又出来为非作歹了。” “哦,此话怎讲?” 莫川问道。 人都斩首了,咋为非作歹? 莫不是变成了鬼? “道友想来已经猜到了!正所谓:生当人杰,死亦鬼雄;头落身死,恶魂依然。” “这钱三死后,化而为鬼,因斩首而死,自然落成无头鬼。” “不想,因他生前罪大恶极,斩首之后,传首九边,弃尸荒野,这脑袋已然无处可寻,十年积怨之下,已成厉鬼。” 莫川听到这,悚然一惊。 他听扶鸾观老道说过,道家言,这人间有四大恶鬼,无头鬼正是其中之一。 无头鬼,并不是简单的断头而死之鬼。 这类恶鬼,往往诞生于兵匪之间。 唯有大执念,大气运,大杀气之人,才能孕育! “贫道有心将其超度,奈何道行欠缺,故而以架乩之术占卜,寻求解决机缘,如今看来机缘应在道友身上。” 说到这,重石子愈发严肃,行大礼作揖道: “贫道恳请道友,助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贫道愿为道友立碑供奉,永享赤松宫香火。”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江湖险恶 这是一点拒绝机会都不给啊!? 莫川见状感慨。 享受过扶鸾观香火的他,自然晓得道门香火之精纯养魂。 这条件搁在一般鬼魂身上,怕是已经满口答应。 不过,这对莫川来说,反倒失了几分蛊惑。 更因为条件太过慷慨,反而令他心生疑窦。 “敢问道友,这无头鬼道行几载?”莫川谨慎问道。 “约莫半甲子道行。”重石子道。 半甲子? 莫川心思活跃起来。 玄云道童曾问过扶鸾观老道,慑鬼箓可震慑道行几载恶鬼? 老道答:甲子之下,皆可震慑! 既然如此,半甲子有搞头啊? “道友可有降魔镇邪之策?”莫川再次问道。 “这是自然!道友,隔墙有耳,烦劳借一步说话。” 重石子指了指小巷深处,随即领先而去。 莫川颔首,亦步亦趋跟上。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行约半柱香时间,在一座民宅小院落下脚步。 待主宾落座,重石子取出两件法器,分别是: 一枚山柄铃铛; 一根蛇头法鞭。 “对付那无头鬼不难,我早已准备妥当!” “此乃三清铃,可降神除魔!只要将那无头鬼摄入其中,镇压在道宫门槛之下,经人日夜踩踏,一年半载足以崩其神魂,碎其执念。” “唯一难点是,驱使三清铃需要时间,现在有道友相助,这点将迎刃而解!” “道友只需驱使这根缚魂法鞭,缠住无头鬼两息时间,便足够贫道发动三清铃,毕其功于一役!” “道友以为如何?” 莫川目光落在蛇头法鞭上,略一沉吟道: “降妖除魔,济世度人,乃道门中人理应之责!不知道友决定何时降那无头鬼?” 重石子闻言大喜:“后日清水县市曹将再次问斩罪犯,污血浇筑之下,只会令台下无头鬼愈发壮大!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如若有失,明晚也有补救机会。” 莫川道:“如此甚好!” 一人一鬼商议完毕,随即准备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主要是莫川需要提前熟悉缚魂法鞭威能。 驾驭法鞭,对莫川来说并不难! 身为鬼体,自生法力。 以法力驾驭,如臂使指,能伸能屈。 稍一熟悉,莫川便学会如何驾驭缚魂法鞭。 不敢说如何熟稔,对付灵智尽失的无头鬼,应该无碍。 最重要的是,他莫川随时可以退回本体跑路,因此行事大可不必太过拘谨。 准备完毕,两人随即出门去了。 “梆!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更夫走在阳关大道,更声几点,敲得月色荡漾,夜色空茫如画。 莫川跟在重石子身后,行于深巷小道,沉默不语。 没多久,重石子站住脚步。 莫川亦止住脚步,向前打眼一看,神色一凛! 只见深巷尽头,大道交汇处,一道满身血色的无头身影,正盘亘流连在街边。 它佝偻着身子,沿着大道两旁,不停翻找着什么? 俄而,它直起身子,捧起一块石头,安放在脖颈截面上,环顾四周,模样恐怖而滑稽。 下一刻,它暴怒而起,一把将石头摘下,狠狠砸在地上,一阵踩踏发泄之后,再度弯腰摸索寻找脑袋起来。 这一幕凡人自然看不见,可若是不小心撞上,即便一身阳气庇护,也免不了大病一场。 若是身虚体弱,因此暴毙也大有可能! “道友,我有一事不明?按理来说,犯人午时而斩,阳气最盛,再强执念,也难以成鬼。即便成鬼,经市曹贩夫走卒阳气一冲,也得形神俱灭,这钱三是怎么变成无头鬼的?” 莫川瞧着这骇人一幕,低声问道。 “这事我调查过。据说,钱三斩首之时,天降大雨,遮了阳气,加上他本身确有几分不俗,这才让他侥幸兵解为厉鬼。这十年来,它隐匿于市曹口,经年吸食犯人污血精气,这才成了大气候,修得半甲子道行。” “原来如此!” 莫川颔首,一抖手中的缚魂法鞭,越过重石子,向无头鬼走去。 重石子站住脚步,右手抓着三清铃,左手暗掐法决,只待莫川捆住无头鬼,便立即降妖除魔。 此时,正在翻找脑袋的无头鬼,身形猛然一顿,缓缓直起身子,转身面向莫川。 刀口整齐的脖颈切面,咕噜噜冒着蒸腾血气,看起来好不骇人。 “吼——” 嗅到鬼魂气息的它,顿时躁动起来,腹中发出一声唳吼,旋即冲了过来。 莫川不敢托大,抬袖射箓! “咻咻咻!” 无数慑鬼箓,从他袖中喷射而出,如雨帘珠子,冲向无头鬼! 慑鬼箓? 凝神敛气,欲以意击人的重石子,见状瞠目结舌。 他入世度人不知几载,见过无数同道中人,还从未见过哪个鬼仙道士如此奢靡! 这可是慑鬼箓! ——借聻之力,篆刻而出的慑鬼箓! 正所谓,恶鬼好找,聻仙难求。 不知道这一张张符箓,就是一座道观的传承底蕴吗? 还有,慑鬼箓是这么用吗? 不是贴在身上,震慑恶鬼的吗? “啪啪啪!” 在重石子惊愕目光中,那慑鬼箓已然撞上无头鬼。 如冰入油锅,噼里啪啦炸得无头鬼惨叫连连,近失形体。 也亏这是凶悍异常的无头鬼。 若是一般恶鬼,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即便如此,无头鬼也本能受惊,转身欲钻回市曹土地。 “想走?” 这一幕令莫川精神一震。 一挥鞭,缚魂法鞭如出海蛟龙,长驱直入,一把缠住无头鬼。 若巨蟒缠身,死亡绞杀! 就现在! 重石子眼睛一亮,一边摇铃,一边疾声念咒: “琳琅振响,十方肃清,河海静默,山岳吞烟,流铃八冲,万灵镇伏!” “疾!” 声落,重石子猛然抛出三清铃。 那三清铃飞临半空,铃体金光骤然褪去,幻化出一枚倒扣骨碗,兜头将无头鬼,乃至莫川笼罩其中。 “你干什么?” 莫川怒斥声,从骨碗中传来。 “无耻恶鬼,也敢冒充鬼仙!今日,正好拿你血祭獝狂,养蛊喂鬼,补其道行。” 重石子冷哼一声,一抬手,三清铃滴溜溜飞了回来,落入掌中。 “十年磨一剑,今日终于炼成这无上法器!” 重石子瞧着手中震动不休的三清铃,激动得眉眼颤抖,宝贝得将其往怀里一兜,扭头遁入深巷,消失不见。 章节目录 第七章 蒙皮而至 “还真是……江湖险恶啊!” 莫川看着卧室里熟悉的天花板,脸色阴晴不定。 半晌,他坐起身来。 仔细盘算,这次夜游清水县,除了损失一堆不值钱的慑鬼箓外,并无其他损失。 甚至还赚了一根缚魂法鞭。 但他依旧愤怒至极! 若没有飨祭道炉,此时他已然喂了那无头鬼。 看重石子毫不犹豫模样,摆明了就是要杀他! “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 “还有,我太轻信道士了!扶鸾观给我的印象不错,致使我对道士有天然好感,殊不知,哪个筐里没有几个烂桃?” “更何况,那重石子也不一定是真道士!” “最重要的是……” 莫川表情阴沉下来: “我忽略了我的身份……在那个世界,我终究是一头上不得台面的鬼魂,天生反派。”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莫川有心返回那“香火世界”,奈何此时并无香火通道。 在那香火世界,他可以通过持续消耗香火之力滞留,并随时返回现实本体。 但在现实想要前往香火世界,就需要那个世界之人,上香祈祷建立联系通路。 “重石子,希望你不要离开清水县。” 莫川无奈作罢,摸出手机一看,凌晨两点钟。 左右睡不着的他,索性挥毫画箓。 反正汲取香火之力的他,对睡眠甚至饮食依赖性似乎越来越小。 即便不吃不睡,也精神抖擞,简直与那鬼仙一般无二。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一阵上香呢喃,惊醒莫川。 他以香火为镜一看,心中大喜,正是李观棋之妻刘氏的上香祈祷。 他不再犹豫,连忙循着香火通道,遁了过去。 此时,清晨早起的刘氏,如行尸走肉般,上了一炷香,呢喃几句,发了一会儿呆,便出门去了。 莫川有心跟上,奈何照入门口的煌煌日光,令他不敢靠近。 他有心披上画皮而去,想想此去清水县,以有形之体赶路,怕是中午才能走到。 万一中途出了岔子,逼回本体事小,画皮毁了事大。 他可就这一件现形之物。 若是毁了,再想获得,还不知猴年马月。 无奈只能盘踞在香火上,静候天黑。 还好,不多时扶鸾观上香,听着老道教导弟子,一上午过得也是飞快。 下午,莫川就百无聊赖起来。 不想却看了一场人间蝇营狗苟。 却是李观棋亲族拜访刘氏,尚未寒暄几句,便要借宗族规矩,收回李观棋梯田。 俄而又逼刘氏改嫁李氏家族一位老光棍,听对话,那光棍都五十好几了。 当然,李氏家族话说的倒是好听。 什么“都是李氏血脉,还分什么你我?”、“以后还是一家人云云。” 莫说刘氏,莫川在旁边听得都是直皱眉头。 刘氏自始至终默不作声。 甚至不敢言怀了李观棋的种。 只怕这话说出来,不是母凭子贵,继承李观棋遗产; 而是要被浸猪笼,活活溺毙,一尸两命。 好容易挨到李氏家族离去,夜色降临时,刘氏将家中所剩余香尽数点燃,插在陶碗中,也不多言,掏出剪刀,默默裁剪起被套。 莫川瞥一眼刘氏,散而为气,悄然离开。 …… “先生,何时……又来了?” 山寨门口,半人高的土地庙前,土地老一脸瞠目结舌的看着从村寨中走出的莫川。 “土伯,李氏家族不义,欲夺刘氏梯田。土伯虽受李氏香火,但刘氏终究已嫁入李家,还望土伯能托梦一二,解救刘氏。” 莫川走近,郑重作揖道。 “先生太高看我了,小老儿也是有心无力啊!我也曾是李氏族人,受族人香火,这才荫庇成神,治些小儿惊吓尚可,插手这等阳间之事,属实是强人所难。” 土地老一脸苦色。 “受人香火,解人灾殃。福德正神庇护不了他乡族人也就罢了,连本乡之人都庇护不了,那要它还有何用?” 莫川不咸不淡说了一句,随即向西方遁去。 土地老脸色一青,看着莫川离去方向,“呸”得唾了一口唾沫。 “秃头小儿,也有资格教训本神?” …… …… “终于成了,不容易啊!” 清水县民宅中,端坐高堂的重石子,一脸喜色的把玩着手中的三清铃。 “叮叮叮……” 他轻轻一摇铃铛,一缕怨气从铃口喷涌而出,须臾间,在堂下堆叠出一头无头鬼。 那无头鬼方一现身,便本能的四处摸索,想要找回脑袋。 殊不知,它的脑袋就是重石子手中的铃铛。 “不愧是道门四鬼,连我的缚魂法鞭都吃得一干二净。” 重石子惊喜得打量着无头鬼。 降了这无头鬼之后,他便耐着性子,等了一夜一天。 ——哪怕铃铛早已没了动静,法力灌注之下,也感受不到那鬼仙游虚子的存在。 持久的耐心,换来了万无一失。 在无头鬼的啃食下,那游虚子果然连渣都不剩,甚至连他赠予的缚魂法鞭,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再等一天,等到明天市曹斩首,吞了那犯人污血精气,我的无头鬼,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重石子暗暗盘算着行程计划。 话说,他之所以急着赶在市曹斩首之前,降了无头鬼,就是担心无头鬼吞食斩首犯人污血精气之后,再次壮大,更难降服。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重石子的思绪。 他轻摇铃铛,收起无头鬼,这才起身步入小院,开门去了。 “吱呀——” 门开,一名面净无须,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站在门前,拱手道:“黄不语座下门徒,见过真人!” 重石子嗅着年轻人浑身萦绕香火,皱眉道:“出马仙?” 年轻人拱手:“正是。” 重石子微微昂首,端起架子:“找贫道何事?” 年轻人抬首,微微一笑:“请真人赴死!” 重石子瞳孔骤缩,不待他反应过来,那年轻人一个矮身,撞入他怀中。 一柄市井匪徒斗狠攮子,狠狠扎入他的脾脏之中。【攮,nǎng】 “叮叮叮……” 一阵清脆铃铛声响起,无头鬼凭空幻化而出,正要遵循主人意志,攻击凶手。 环顾四周间,哪里还有什么凶手? 只有一口吞血攮子,掉落在院中,无锋刀身上,沾满了泥巴草屑。 旁边,重石子捂着腹部,瘫软在地,竭力挣扎,潺潺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谁——” 重石子怒斥,声从口出时,已然气若游丝。 漆黑夜色下,小院空荡荡一片,活似见鬼。 “咳咳……咳……” 重石子口中冒着血沫,咳嗽不止,没几声,头一沉,噗通一声,彻底瘫软在地,没了气息。 一缕残魂从尸体上冒出。 它尚未来得急遁走,徘徊在侧的无头鬼,一声低吼,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残魂,将其撕成魂气,以断脖吸入腹中。 俄而,无头鬼心满意足,散而为气遁入三清铃中。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消失不见的年轻人,再次出现在小院门口。 这年轻人是谁? ——正是蒙着画皮的莫川! 在成功将攮子送入重石子腹部之后,他便散而为气,卷起画皮,遁出院外,直到尘埃落定,这才现身。 即便如此,他依旧谨慎的抬手射了几枚慑鬼箓,确定重石子死得不能再死,这才走近摸尸。 待搜刮完战利品,他随即关上院门,落下门闩,又来到院外,将大门锁上,这才飘然离去。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我的头呢? 莫川没有走远。 他随意择一处民宅,寻一间僻静柴房,便落下脚来,整理起摸尸战果。 战利品很多: 一叠各类阴阳牒文、身份度牒、乃至超度经文; 几两碎银、半贯铜钱; 十余张用途不明的符箓; 还有数件道门法器、及物件。 譬如: 十余枚法力萦绕的压胜钱,估计是济世度人时,赠予他人避邪祈吉之用。 一枚青铜法印,这应是身份标识之物。 一方雷击桃木五雷令牌,其中隐隐有令人心悸的雷霆之力游弋。 一柄精钢七星剑,不知是做法道具?还是随身防具? 以及曾将无头鬼和莫川罩住的三清铃。 “还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啊!” 看着手中的零零碎碎,莫川感慨不已。 不过,仔细整理之后,就会发现,东西虽多,但大多数都拿不走。 在这个世界,他莫川不过是一缕无根之魂,根本拿不动俗物。 除非蒙上画皮。 不过,这么做的话,虽然具有接触实体能力,但行动能力却十分受限,这无疑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而且画皮终究不如肉身,出现一点破裂,都会如泄气的气球,丧失形体。 因此一番尝试之后,莫川发现能摄入体内带走的东西,仅两样。 三清铃; 以及十余张不明用途的符箓。 这个结果,令莫川颇为郁闷。 吃到嘴的肥肉,却咽不下去,这能舒坦? 正当他寻思着,将余下之物找个隐蔽处藏起来时,他心中一动,唤出飨祭道炉。 此时,无人上香,炉口空荡。 他随手将一枚压胜钱丢了进去。 咦? 竟成了! 莫川一脸惊讶,一番尝试,才发现飨祭道炉肚大如海,就连三尺长的精钢七星剑,也照装不误。 “真是好宝贝!” 莫川一脸喜色,有了重石子这一身零零碎碎,以后在这个世界办事都方便不少。 “该办正事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莫川起身散而为气,离开这间民宅柴房。 …… …… 玉兔西坠,金乌东升。 晨光尚且朦胧,通往县城的官道上,已经出现一道道赶集身影。 冰凉沁心的露珠,打湿行人的裤管,却熄不了人心的燥热! 今儿,县城有杀头好戏可看,早就在十里八乡传开了。 听说,杀得还是当官的脑袋,啧,这事不知引来多少人翘首以盼。 有人寻热闹; 有人图寻热闹之人,不少乡民,肩扛担挑,趁热闹卖货; 还有人急病乱投医,怀藏馒头,欲寻那可医瘵疾之人血。【注1】 天还未大亮,城中市曹已然聚满了人气。 贩夫摆开摊位,游人往来不休。 更有甚者,早早占在刑场前排,寻那看戏好位置。 日头渐升。 刑场人潮愈发汹涌。 小儿啼哭声,青壮怒骂声,贩夫叫卖声,坊间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人心焦躁之际,刑场外倏然沸腾喧嚣。 抢了前排的看客,闻声踮起脚尖伸头看去,眼睛登时一亮,口呼: “来了!来了!” 在一片乱糟糟中,一名满身污垢的囚犯,被押上了刑场。 这犯人看年纪不大,估摸着正是血气方刚的弱冠之年,只是凹陷憔悴的面庞,让他显得十分苍老。 李观棋呆呆的看着刑场高台下,密密麻麻挤满的人群,思绪空茫仿佛梦游。 “狗官!” 一声怒骂,如山寨先吠之犬,引来满场义愤填膺。 “狗官,杀得好!” “杀!” “你也有今天?挨千刀的吸血虫!” 一声声怒骂,逐渐将李观棋迷离思绪,拉了回来。 他有心张口喊冤辩驳,可惜,连日来的米水吃食,早已将他气力榨干。 莫说辩驳,喊冤的力气也没有。 只能茫然的看着周围,心中又羞又怒,即将死亡的恐惧,更是折磨得他心如刀绞,冷汗淋漓! “诸位同僚,今日李贼伏诛,百姓无不欢呼雀跃,迩安远至。这是清水县吏治之清明,法度之严明的明证啊!” “清水县能有此朗朗乾坤,全赖秦大人之殚精竭虑,此为我等之幸……” 刑场后方高台上,县丞朱致站起,高声吹捧。 “说得好!” “朱大人,此言是极!是极!” 周围官员闻言纷纷附和,一时间,高台之上,屁响如雷。 坐享众人吹捧的秦县令,一脸得意,在同僚恭维中诗兴大发: “狼贪虎噬气何豪,恶满今朝处市曹!诸位同僚,此獠一斩,当浮一大白!” 声落,他豪气十足的摘取一枚令牌,丢了下去,厉喝道: “斩!” 煞时,喧嚣刑场,蓦然为之一静。 无数人屏住呼吸,垫着脚尖,伸着脖子,瞧那难得一见的杀头场面。 在众人注视中,李观棋浑身颤抖如筛糠,绝望的闭上眼睛。 “敢问先生,真的贪了库银?” 蓦然,一声问话,从他耳旁传来。 “……谁?” 李观棋颤抖问道,周围无人回答。 而他又被捆绑跪地,根本无法四处打量。 “我上任不足三月,怎么可能贪那库银?倒是守库小吏,常常以便门,夹带碎银,这定是他们诬陷于我。” 李观棋鼓起力气,发出最后辩驳。 这嚷嚷辩解声,引来身后刽子手的安抚:“李库使,莫再胡言乱语,待会某家使刀利索些,一路好走!” 李观棋对刽子手之言充耳不闻,眼球乱转,在有限的视野中,寻找着那神秘声音的主人。 “李先生,我乃贵夫人请来的援手,刽子手已经被我收买,待会我以‘逃’字为令,斩断你的绳索,到时你直接冲下台,向家中跑去即可!” “切记,中途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回头,更不能停下!明白吗?” 那神秘声音再次传来。 “明白!”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热和希望,从李观棋心中滋生。 他目光打量着刑场下,瞪大眼睛的看客,寻找着逃跑的缝隙。 神经更是绷成了琴弦,只待那一声令下。 这一刻,偌大刑场一片死寂。 无数人目光死死盯着饮酒祭刀的刽子手! 在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的那一刻,几名妇人更是胆怯的伸手遮住稚童眼睛。 “噗!” 刀入血肉中,舌绽惊雷! “逃——” 李观棋闻声猛然扑了出去,高人果然斩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他兴奋的狂奔而去。 迎面是无数妇孺愚民,拿着粗面馒头,争先恐后。 他不怒反喜,那涌动的人群,让开了逃亡的缝隙。 他钻入人群中,撒开双腿,拼命狂奔,那死里逃生的快感,令他心跳如鼓,面皮绷紧! “啊——” 一声惨叫,突兀从刑场后方的高台上传来。 只见秦县令捂着脖子,满脸惊恐得大喊大叫起来。 “我的头!!我的头呢?!!” 周围同僚满脸错愕的看着前一刻还意气风华,此时却突然发癫的秦县令,一个个在仓促之下,呆若木鸡,手脚无措。 “噗通!” 秦县令在恐慌中,从高台上翻滚下来。 他却毫无所觉,紧闭双眼,连滚带爬的在刑场上摸索着什么,口中惊惶得嚷嚷不停。 “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 戄然! 他摸到了。 他摸到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他狂喜的将其抱起,安向自己的脖颈。 不想,他的脖颈上,竟有一异物,阻隔着他安放脑袋。 他顿时气急败坏,双手抱住这异物,猛地一拔,将其扯了下来。 世界安静了。 只有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天际边传来,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叮铃铃……” 章节目录 第九章 魂归故里 “刘氏,听婶子一句劝,李观棋不可能再回来了!你啊,就别再固执了。” “唉,咱们李家就没那官气!瞧瞧,观棋这名字就犯了忌讳!” “是啊是啊!李大栓没什么不好,年纪是大了点,但有房有田,你嫁过去不愁吃喝,不比现在遭人白眼强?” “可不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观棋走了,那些泼皮无赖,只会更加放肆!” 李氏山寨中,一群妇人围在刘氏身旁,劝说不停。 院子外,还有几名胆小妇人,驻足看热闹,不时低头窃窃私语。 那嘴巴一张一闭间,不知嚼碎多少人的清誉。 刘氏自始至终,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她在等,等夫君消息。 她没去刑场,既是不敢,也是为了守住夫君最后的家产。 她生性愚钝,但也知道,一旦她离开家门,李氏宗族必然会趁机霸占夫君财产,吃绝户。 “哎哎哎,我说你刘氏,真拿我们是空气啊?我们好心给你说媒,你还不领情是吧?” “就是!真以为我们稀罕给你说媒?要不是看在李观棋情面上,谁给你说媒?” 刘氏的沉默,最终彻底激怒了这群说媒的妇人。 一个个尖牙利嘴,厉声怒斥。 “我现在把话敞开说,你要是不嫁给李大栓,那就赶紧给我滚回娘家!” “没男人的贱种,咱们李氏多少年,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就是被你给克死的!” “贱货!怕不是什么骚狐狸修炼成精的吧?” 几个李氏妇人,指着刘氏破口大骂。 面对这尖酸刻薄之言,刘氏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群妇人骂了半天,却毫无发泄快意,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好好好!等李观棋消息是吧?等他人头送来,我看你拿什么请殓夫给你那死鬼丈夫,缝个全尸!” 又一妇人尖酸诅咒。 “我请不起,我自己缝!” 一直不说话的刘氏,抬头犟道。 “呦吼,终于舍得开你那金口啦,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那妇人见状不怒反喜,哎,不怕你骂人,就怕你装死不吱声。 “哎哎哎,哭什么?哭给谁看啊?” 妇人倏然皱起眉头。 只见抬头反驳的刘氏,突然双眼通红,一串串泪珠滚滚落下。 “夫君——” 刘氏看着院门前杵立的身影,满腔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夫、夫君?” 几名说媒妇人惊恐回头望去,果然在小院门口,看到一名熟悉年轻人。 “李、李观棋?!” 妇人们惊慌失措,又羞愧,又惶恐,哪里还敢留在院中? 一个个狼狈不堪的逃出小院。 “李观棋不是杀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难不成是……皇帝老爷,大赦天下?” 这些妇人一口气跑到山寨空地上,气喘吁吁之余,一个个惊疑不定的猜测着什么? 正在惊疑间,就看到一群青壮从山寨大门口涌入。 一个个或叹息不止; 或激动得满脸涨红。 更有地痞之流,迫不及待的嚷嚷起来。 “李观棋死啦!县令老爷也死啦!” “你、你说什么?李观棋死了?” 说媒的妇人们,闻言大惊失色。 “可不是?我可是亲眼瞧见,刽子手抄起鬼头刀,一刀砍下,登时血溅丈远,李观棋脑袋直接飞了出去……说出来你不信,李观棋被砍头时,县令老爷突然发疯,还抱起李观棋的脑袋,往自己脖颈上安,安不上去,就把自己的脑袋给拔了……婶子?婶子?” 那地痞唾沫横飞,连比带画的描述着。 然而说着说着,他突然表情迟疑而惊悚的喊了一句。 因为眼前妇人那逐渐恐惧扭曲的面孔,令他没由来感到一股刺骨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比杀头还要惊悚的表情。 “李观棋死了?那我看到的是什么?啊——李观棋,你不要找婶子,都是李大栓的主意!都是他的主意——” 妇人突然失声尖叫,拼命拍打推搡着眼前一切,疯疯癫癫的向家中跑去。 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青壮。 “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向余下脸色苍白的说媒妇人们。 “李观棋……刚刚回家了!” “什么?” “我、我们刚刚可是亲眼瞧见!” …… …… 吹吹打打的送丧队伍,从半人高的土地庙前经过,洋洋洒洒的纸钱,铺白了大地。 天公不作美,沉闷的乌云,压得村寨喘不过气来。 土地老罕见的白天显出身形,满脸惶恐的作揖道:“小老儿不识上仙真面,还请上仙莫怪!” 在土地老面前,站着两道身影。 两人皆十分年轻。 领头一人,留着怪异似和尚的短发,一身好似百衲衣的拼接衣服,竟有几分潇洒之感。 在他身后,赫然是送丧队伍的主角——李观棋。 此时,他一脸茫然的看着送丧队伍,显然还未从身死做鬼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敢问福德正神,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土地老一脸茫然:“还请上仙教我!” “我说过,福德正神庇护不了他乡族人也就罢了,连本乡之人都庇护不了,那要它还有何用?”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 土地老闻言唯唯诺诺道: “上仙明鉴,我虽无大功,但也矜矜业业守着山寨百余年,从未有小儿因邪祟夭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眼前这位上仙,不仅在煌煌白日下,让李观棋魂归故里。 更是杀了清水县父母官,这手眼通天的本事,简直闻所未闻! 这让他如何不诚惶诚恐? “你飨食山寨香火,这本就是你应尽之义,怎么还成了苦劳?” “这……”土地老一咬牙,开门见山:“仙爷的意思是?” “李观棋游荡无依,我看这土地庙就留个位置给他吧!” “这……” 土地老瞠目结舌。 他享山寨香火百余年,不过半甲子道行,究其根本原因,一是缺少修行法门,二是山寨太小,香火零落。 如今再来一人分润香火,这……让他还活不活了? 然而他敢拒绝吗? 看着眼前衣着怪异的鬼仙,土地老强笑作揖道: “小老儿,谨遵上仙法旨!” 莫川点了点头,看向懵懵懂懂的李观棋道: “李先生,从今往后,你就在这住下,照拂刘氏之余,也要勤勉照看族人。若有要事,可差刘氏上香祈祷!” 李观棋再茫然,也心知莫川送了他一场大机缘,连忙跪拜道:“观棋谨记恩公之言!” 声落,久久不见回音,抬头看去,恩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土地老一脸骇然之色,呢喃不止: “来去自如,这、这是仙家缩地成寸之术啊!” 章节目录 第十章 人前显圣 夜幕笼罩,灯影濯濯。 莫川四仰八叉的坐在沙发上,翻看着重石子随身携带的文书,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失望。 “可惜了,竟然没有修炼功法!” “也对,修炼功法铭记于心,谁会随时带在身上?” “这次能有这些法器收获,已经很不错了。” 莫川摇了摇头,收起文书,伸手虚空一抓,三清铃蓦然落入手中。 他有些爱不释手的轻轻一摇,一缕青烟从铃中涌出,落地堆叠成无头厉鬼。 “不愧是道门四大恶鬼,附身杀人简直易如反掌!” “咦!” 正感慨间,莫川猛然发现,无头鬼道行在急速跌落。 法力注入三清铃,隐隐可感受到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莫大威严,在镇压剥夺无头鬼的精气! 不消片刻,无头鬼已经损失两年道行。 “叮铃铃……” 莫川连忙摇铃,将无头鬼收入铃铛。 脸色随之凝重起来。 “天地威压……莫非现实世界排斥异界生灵?” “还是说,这里限制道行?” 莫川下意识想到这几种可能。 “样本还是太少了,有机会多抓几只厉鬼过来,就知道了。” 思绪忖度间,他虚空抓出一枚压胜钱。 铜钱入掌,压手略沉。 “真是奇了怪了,现实东西带过去,尽数化为灰烬;那边东西带过来却毫发无损?这是什么道理?” “等等!” “那边凡物,我以鬼体根本抓不住,必须得以飨祭道炉盛放。这边东西反倒随手可以拿过去,我这根本就不是魂穿啊?” “难不成这里真是幽冥地府?!” 莫川心神骤然激荡起来。 这个细思极恐的细节,一直被他忽略。现在猛然想起,顿时有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实践出真理,明天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当渠口陈家再次上香之时,莫川随即迫不及待的遁了过去。 不同的是,在他遁去之时,他的手机正对着他录像。 没多久,他去而复返,拿起手机一看,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果然是身穿?!这岂不是说,我的本体一直都是魂体?” “难怪黄不语会误认为我来自幽冥地府,感情这里……还真是幽冥地府!” 饶是经过一夜的心理建设,骤然摸索到真相的莫川,依旧有种难以接受的离奇之感。 《幽冥录》记载: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虚无。 《道德经》又言: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如果这里是幽冥地狱,以己度之,所有人大概都是聻体。 或许这也是蓝星上,不见怪力乱神的根本原因。 “幽冥地府之说,还是荒谬了些!如果大家都是聻体的话,为何能保持具体形态?甚至有血有肉?” “或许我这里仅仅是一个特殊维度,亦或者,这个世界可以维持聻体的形态。” 莫川喃喃自语,神色却并不放松。 不管蓝星究竟是不是幽冥地狱? 他“身穿”这件事,已经得到证实。 换言之,他本体就是魂体。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魂体,掣肘太大了。 “香火世界如此神奇,或许有重塑肉身之法!” 莫川暗忖。 思绪徜徉间,扶鸾观香火准时准点而来。 他幽幽吐了一口气,敛气凝神,准备听老道讲经。 不想,当他以香火为镜看去时,却惊讶发现,今日只有玄云道童在上香。 “出事了?” 莫川仔细打量玄云道童神色,见其神色平静,不悲不喜,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几日“云授课”,莫川对扶鸾老道观感十分不错,他若是出事,还真教人难以接受。 没有扶鸾老道监督的玄云道童,依旧十分恭敬的做着早功课: ——即,诵读必读经文。 扶鸾观早课,分为:咒、经、诰。 咒为《净心神咒》,经为《太上清净经》,诰为颂赞扶鸾祖师的《游虚祖诰》。 早晚功课,属于道门每日必修。 用扶鸾老道的话来说:“不勤持诵,何以保养元和?” 待做完“常朝仪”,玄云道童恭敬拱手而退。 莫川见状,正要关闭香火通道,心中蓦然一动……今儿,扶鸾老道不在,岂不正是他出门溜达的好时机? 有三清铃下死里逃生经验的他,胆气自然愈发壮实! 思绪落,莫川不再犹豫,随即从香火神像中走出。 “啪嗒——” 与此同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循声看去,只见玄云道童去而复返。 他正一脸瞠目结舌的看着从神像中走出的莫川,眼睛瞪得浑圆,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之景。 莫川也懵了。 你个龟孙儿,咋又回来了? “扶鸾观玄云,拜见祖师爷!” 在莫川愣神中,玄云道童一个抢步,冲到神像前,双手拱地,头至手背,行叩拜大礼! 这小子有灵根啊! “你看得见我?” 莫川若踩法阶,缓缓走了下来。 “回祖师爷的话,弟子看得见!” “开了天眼?” “不曾开天眼!”玄云立马解释道:“师傅说我是天生灵根,天眼自开。” “原来如此。” “你师傅呢?” “清水县衙役登门,师傅招待去了。” “清水县?” 莫川讶异,思绪流转中,顿生几分猜测。 如果他没猜错,他目前所受的几支香火,怕是都在同一片地界上。 “祖师爷,清水县有天灾人祸?” 玄云道童不知何时抬起脑袋,一双黑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莫川。 “为何这么说?” “师傅说,我道门‘盛世入山修炼,乱世出山弘道’。今日,清水县来人,祖师爷便现身,想来是天下将乱有法旨要颁布!” 玄云道童道。 这小子怕不是中二之魂燃烧,这么渴望乱世?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道:“你倒有几分慧根!清水县令死于无头鬼作祟,想来是急病求医,求到了我扶鸾观头上。” “无头鬼作祟!” 玄云道童瞠目结舌中,一个激灵匍匐在地:“玄云恭请祖师爷法旨!” “那无头鬼已被收走,无需担忧!” 莫川想了想,又道:“清水斩忠良,獝狂拔恶首。这世道恐有乱相,扶鸾观宜早做准备!” 声落,一沓慑鬼箓飘然而出,落在玄云道童面前。 数日前,刚刚学会画箓的玄云道童,自知这些慑鬼箓的珍贵,见状登时瞪大眼睛。 呼吸都重了几分。 “扶鸾观谨遵法旨!” 莫川颔首,看着逐渐上升的煌煌白日,索性准备离开。 不想,玄云道童倏然好奇问道: “敢问祖师爷,那无头鬼是被谁收走了?”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油尽灯枯 大殿藏幽,香火袅袅。 莫川似笑非笑的看着玄云道童,心中感慨:到底是小孩子,心里藏不住好奇。 “济世度人,乃我道门理应之责,那无头鬼已被贫道伏诛!” 声落,莫川身影淡去,隐约间,他再次感受到一支无主香火。 玄云道童看着消失的莫川,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神情严肃,俯伏叩首。 待三礼三叩之后,这才起身,双手合抱太极,作揖躬身而退。 刚刚离开大殿,他再也抑制不住孩童的跳脱之情,撒丫子便跑,恍如狡兔,又若狂风,在道观内刮起一道小漩涡。 “师傅——师傅——” 正在礼送清水县衙役的扶鸾老道,大老远就看到一道灰色身影,如电光石火,疾驰而来。 “那是贫道门徒,刚刚入门,行为跳脱,让二位见笑了。” 扶鸾老道眼皮直跳,不得不尴尬的向两位衙役拱手解释。 “哈哈哈,贵观倒是有趣!” 衙役打趣一声,随即离去。 扶鸾老道站在原地,礼送衙役之余,看着越来越近的玄云道童,老脸黑如锅底。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待玄云道童靠近,扶鸾老道脸一拉,训斥道。 “师傅——祖师爷显灵了!” 玄云道童急吼吼道出真相,这才止不住的大口吞吐空气。 “祖师爷显灵,也不是……什么?你说什么?” 扶鸾老道架子还没摆起来,顿时放浪形骸,一脸难以置信。 “呼哧……呼哧……师傅,我我做早课……呼哧……” “不急不急,缓缓再说,缓缓再说。” 扶鸾老道拍着爱徒后背,看他表情已然急不可耐。 好一会儿,玄云道童才缓过劲来,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喉咙,满脸放光道: “师傅,我今儿刚刚做完早课,只觉神像有异,抬眼一看,你猜,我看见了啥?” 啪! 一个脑瓜崩敲在玄云道童脑门上:“啥啥啥?祖师爷是你能……如此轻慢的?” “哎呦,师傅,你轻点的。” “快说快说。” “是,师傅。” “我一抬头,就看到祖师爷身披霞光,脚踩祥云,自神像中走出,端是神光满殿,蓬荜生辉。” 扶鸾老道自动忽略弟子的形容词,表情严肃道:“你确定是祖师爷?” 玄云道童脸上闪过一丝狡狯: “当然!师傅忘了,我已修成鬼仙降乩之术,冥冥之中自有天人交感之念,祖师爷身上的法光,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扶鸾老道闻言松了一口气,更生欣慰。 玄云果然天生灵根啊! “继续说下去。” “是,师傅。我见祖师爷显灵,立即行叩拜大礼……” 扶鸾观山道旁,玄云道童唾沫横飞的描述着目睹祖师爷显圣场面,言辞中不免多些形容词。 不过,玄云道童天生聪慧,知道哪里能夸张,哪里不能。 所以交谈内容,基本一字不动。 也亏他聪慧,不然放在一般道童身上,能完整复述出来都已属不易。 “师傅,您看,这就是祖师爷赏赐的慑鬼箓!” 玄云道童取出一沓慑鬼箓,献宝似的献予师傅。 扶鸾老道接过符箓,打手抚摸,感受着其中蕴藏的聻力,神色复杂起来: “听你所言,祖师爷应该已经修成鬼仙之体。这叠慑鬼箓,想必是祖师爷身为聻仙之体时,辛苦篆刻积攒而出,只为给我扶鸾观留下传承根基。” 玄云道童闻言大受震撼。 他并非懵懂童子,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到这么深远,经师傅点化,立即明白祖师爷拳拳护道之心。 “师傅,县城衙役过来,是因为无头鬼之事吗?”玄云道童忍不住问道。 “没错,县令拔首而死,震动朝野,官府广邀高人,欲作法降妖!没想到,这竟是无头鬼所为,更没想到我扶鸾祖师爷,已经早早将无头鬼降了,真是法度无边,天命在鸾!” 扶鸾老道一脸感慨,眉眼间抑制不住闪过一抹得意。 “师傅似乎并不惊讶?” “惊讶什么?” “祖师爷收了无头鬼啊?您不是说过,这可是道门四大恶鬼,极难收服吗?” “哈哈哈,那是对旁人而言,自然是极难收服。我扶鸾祖师爷,开观建派,区区一头无头鬼,又算什么?” 沉寂一辈子的扶鸾老道,从未像眼下如此扬眉吐气。 玄云道童闻言悸动,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 无头鬼算什么? 哪天祖师爷唤出四大恶鬼,当做六丁六甲,他都不应该感到奇怪! “玄云!随为师回观,上香。” “是,师傅!”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 有人因祖师回归,隐有大兴之势; 有人欲成前人未竟之业,建观立派,终得茅屋一所,潦草残生。 清水县往西三十九里,曰华阴山,其山多金玉,多青,多雄黄,禾渠出焉,而东南注于清水。 在山峦隐蔽处,一座无名道观坐落于深草间。 这说是道观,不过茅屋一间。 若非门楣挂着金漆剥离的牌匾,屋内有泥塑神像,说是猎人暂住小屋,都不为过。 此时,这间荒僻的茅屋中,一名行将就木的老道,翻出珍藏许久的道袍,费尽气力,穿戴整齐。 俄而,取香三支,找了半天,不见烛火,目光悄然落在道观西侧,熏黑一片的土灶上。 灶膛里,隐有未熄柴火。 他脸上露出一丝悲苦,灶灰火,又名伏龙屎,不可燃香,此为大不敬! 但他还是慢慢起身,走过去,以灶火点了供香。 三支香火,分为供养道、供养经、供养师。 他本想逐一默念,虔诚供养,香到手边,却被他一股脑插了上去。 荒山修行近甲子,诸多繁文缛节,早已随着生活艰辛忘却。 或者说,作为离经叛道的叛徒,不尊礼节,也正是他籍籍无名,道法浅薄之祸根。 “弟子衍真,今日有感,不日将魂归三山,魄还五岳!苦修甲子,曾言济世度人,不想清水有难,朽躯难行,阴神难出,一身道行尽归柴米油盐。” 衍真顿了顿,几句话已然耗尽他的气力。 只余下脑海中滂湃思绪,翻滚不休。 他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都说,香自诚心起,烟从信里来。一诚通天界,诸真下瑶阶!” “老道见过精怪厉鬼,唯独不见诸真下凡。” “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说完这信仰动摇之言,他重重磕了一头,缓缓起身,走到东侧茅草铺就的草榻上,缓缓躺下。 他能感觉到,在油尽灯枯的尽头,身体在一点点变轻,感官在逐渐剥离。 曾经难出的阴神,仿佛随时可以跳出躯壳束缚。 但他不敢跳出来。 因为躯壳外有大恐怖,跳出之后,终免不了身死道消。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身为木愚之人,自有修道之法,偏偏他却要逆天而行,大祸临头矣。 “济世度人,谁来度我?” “师傅,弟子想你了,弟子想……回家。” 老道呢喃着,闭上眼睛。 恍惚间,他隐隐看到师傅站在草榻前,面目慈祥的看着他。 “道友,贫道欲借汝躯一用,可否?” “借吧借吧,不要作恶即可。” 刺啦—— 一道闪电划过苍穹,照亮整座华阴山,少顷,轰隆一声雷鸣,惊得满山走兽飞禽,四散奔飞。 “哗啦啦——” 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朦胧山野。 “快走快走,前面好像有人家,正好避雨。” 如注山雨中,隐隐传来兴奋的呼喊声,呼喊声外,有不祥尾随。 它能感觉到,老道油尽灯枯矣!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荒山精怪 老道已然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这是莫川占据老道身躯后的第一感受。 他在这具皮囊中,感觉不到半点精气。 那枯竭的躯壳,不仅无法滋养魂魄,甚至还在吞噬着他的精气,仿佛干涸的河床,留不住半点天雨。 也只有大水漫灌,才能恢复几分滋润。 即便莫川得享数道香火,想要滋润这行将就木之躯,依旧无能为力。 好在香火之道,如雪山甘泉,胜在细水长流,万事可期。 “还能坚持几日,暂且先附身看看再说!” 莫川心中忖度道。 说来也是走运。 察觉到是身穿的他,正琢磨着重塑肉身之法,没想到,今儿就撞上一具躯壳。 也算是提前演练了。 说起来,这将死之躯,其实也挺好。 若是血气太强,易伤魂体。 若是病体,附人身,等若伤人魂,终究有伤天和。 “轰隆——” 闪电过后,屋外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有人吗?我等路过此地,突遭山雨,可否借宝地暂庇一下雨水?”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问询声。 莫川正要回话,“哐当!”一道粗鲁的撞门声传来。 在水汽涌入中,已经有人闯了进来。 莫川打眼看去,大概是逆光缘故,以及衍真老道老眼昏花,来人根本看不清楚。 “这就是一座荒庙,潘兄,快进来,快进来!” “既是荒庙怎么还会有门?”潘兄声音迟疑。 “进来再说!瞧瞧你,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说话间,一阵仓促脚步声涌入。 仔细一数,一共有六道身影,四男两女,将茅屋塞得严严实实。 “还真是神庙啊!这神像是谁啊?” “嘘,莫论鬼神。” “咦,还有香火呢!” “那儿有人!” 众人进来后,一阵七嘴八舌,在环顾四周中,终于发现了躺在草榻上的莫川。 “我乃清水县秀才潘兴思,今日与友游览华阴山,不想山雨来急,我等急着避雨,误闯进来,还请道长见谅!” 其中一人靠近拱手作揖,听声音正是最初在门外请示之声。 莫川滚动了一下喉咙,摆了摆手道: “简陋茅舍,各位随意,贫道身体有恙,就不招待了。” 潘兴思拱手道:“谢道长体谅!” 在两人对话间,其余几人已经自顾自的拍打身上雨水起来。 还有几人使唤着仆人生火烘烤衣物。 莫川躺在草榻上,视野朦胧的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点头绪。 这四男两女中,有两人为仆役。 余下两名男子,又以“乔公子”为尊,那两个女子也是乔家的女眷远亲。 始终客客气气的潘兴思,大概是搏了个秀才之名,才得与之同行资格。 “道长请用茶!” 没多久,潘兴思端来一杯茶水,这是乔公子差仆人煮的新茶。 本来是打算游山玩水时,附庸风雅品茗吟诗。 现在好了,只能煮着驱寒。 “客气了。” 莫川坐起,大方接下。 他现在这具身体,需要补充能量,无论是吃食,还是茶水。 “我观贵观历史应该颇为悠久,道长可是在此隐修?” “荒山乞活罢了!” “原来是躲着朝廷赋税徭役!” 这话是不远处乔公子说的,显然他一直支着耳朵偷听。 “既然是躲着赋税徭役,为什么还修个神像?”旁边女眷一脸不解。 “道士免赋税,不得修个神像装得像一点?你看这神像,修得端是奇形怪状,哪点像个神仙?” 乔公子指着神像一脸得意,自诩看破老道小心思。 莫川瞥了一眼茅屋正堂那泥塑神像,心想,真是哪里都是嘴臭欠揍之辈。 “乔公子此言差矣!朝廷天威赫赫,算无遗策,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情况?据我所知,持有朝廷所发度牒,方为正统道门弟子。道长,我说的可对?”潘兴思道。 “大差不差。”莫川回道。 “敢问道长可有度牒?”乔公子站了起来。 莫川一怔,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感叹,小瞧古人智慧了。 感情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试探他身份呢? 也对,荒山野岭的,谁敢独居? “嘻嘻……” 倏然,茅屋外传来一阵嬉笑声,那声音尖锐若狐,令人毛骨悚然。 “读书人的心思就是肮脏,借他茅屋避雨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以怨报德怀疑主人?简直龌龊至极!老杂毛还不动手?” 笑声落,令人细思极恐的催促声传来。 霎时,满屋死寂。 潘兴思和乔公子面面相觑,满脸骇然之色。 自打清水县令拔首而死后,他们便被家中长辈支往乡下农庄避灾。 今儿也是乘兴而起,寻思着在荒山边缘,寻个妙处,吟诗作对。 怎料,没走几步,竟然迷了路。 一路兜兜转转至此。 不想,山雨来急,前方又恰有茅屋出现,这让他们如何不嘀咕? 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莫川闻言也是满心惊诧。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这老道于荒山野岭勾结精怪,做那无本买卖? “嘻嘻嘻……真是细皮嫩肉的两脚羊,老杂毛,你不享用,我可就吃了。” 在众人惊疑不定中,茅屋内倏然响起层层叠叠的诡谲笑声! 潘兴思等人登时被吓得聚在一起,两名女眷更是满脸煞白,疾呼: “快走快走!” 惊呼间,已经有一名女眷,慌不择路逃了出去。 “别走,贼人若守着房门,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潘兴思连忙阻止。 然而迟了。 那女眷刚刚冲出茅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泼天大雨如幕如帘,遮住凶案现场,只剩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咀嚼声。 “唔——” 仅剩女眷,满脸惊恐的捂住嘴巴。 “这——”、“乔舒!” 潘兴思和乔公子更是大惊失色,再也没了之前的风度翩翩。 莫川心中也是一沉。 有咀嚼声,说明不是厉鬼作祟,而是精怪食人,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 扶鸾老道说过,在相同道行下,精怪要强于鬼魂。 原因无他,精怪乃天地万物成精成怪,天生躯壳,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死后,还可转修鬼道。 鬼魂伤人,多是乱人心智,附身拿法。 这一招对精怪可就不好使了,除非道行甲子,可凝实体。 换言之,莫川最强手段——无头鬼,恐将对付不了这食人精怪。 “嘻嘻……这细皮嫩肉的滋味,可真不错!老杂毛,再不动手,事后休怪我没让你!” 门外再次传来嬉笑声。 吓得屋内几人脸色愈发煞白,尽数蜷缩到茅屋西侧,远离莫川。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剑斩白狐 此时,茅屋幽暗,将靠在草榻上休憩的老道,衬托得恍如诡魅邪祟,令人不安。 “没想到,小小精怪,也会使离间栽赃之计。” 莫川冷笑道:“我若有意陷害,下毒背刺,哪个不好使,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老杂毛,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好了屋内归你,屋外归我,怎么想独吞猎物?” 屋外传来气急败坏的叱骂声。 莫川闻言瞠目结舌,不知这是老道和精怪勾结?还是这精怪太过狡诈? 他略一沉吟,不再言语。 此时,越描越黑,不如闭口不言。 至于这几人如何选择?与他何干! 战战兢兢躲在茅屋西边的潘兴思等人,此时,又惊又恐,不知如何是好。 “道长开恩,乔公子乃清水县尉之子,今日迷失荒山,县尉大人定然派人来寻,还望道长高抬贵手!” 潘兴思诚惶诚恐说着乞活之言,话语中恫吓之意暗藏。 莫川瞥了一眼,道:“身为道门中人,怎么会与精怪同流合污?几位信也好,不信也罢,要走便走,要留便留。” 屋外闻声,登时尖叫起来:“好你个老杂毛,果然是要吞了所有猎物,看我不连你也一同吃了!” 已然被血食激起血性的精怪,哗啦一声,卷起漫山风雨,冲进茅屋。 直扑莫川而去。 惊鸿一瞥间,竟是一头吃得满嘴猩红的白毛狐狸,正踩着滚滚阴风而入。 它已有思量,杀了老道,这群人必然四散奔逃。 届时就是它的饕餮盛宴的开端。 “咻!” 不料,老道似早有准备,抬手间,一枚五雷令牌射出! 刺啦—— 蕴藏其中的九霄神雷,激射而出,如从龙之云,闪耀满屋,骇得白毛狐狸当空欲停。 奈何狐入半空,哪有借力之地? 即便猛然扭腰改变方向,也追不上那迅疾雷光。 霎时,雷光入体,白狐“吱吱”惨叫,浑身僵硬。 惯性得向莫川飞去。 莫川见状眼睛一亮,虚空一抓,从飨祭道炉中抽出精钢七星剑,一剑戳入送上门面的白狐精怪! “噗!” 长剑入喉,滚滚鲜血迸射而出,血洒满面,腥臭扑鼻。 这一幕说得慢,实则极快。 在潘兴思等人眼中,只看到那精怪卷起怪风涌入,便见一道寒光,闪耀九霄。 待剑芒散去,就看到老道盘坐草榻,举剑而刺! 剑尖,一头偌大的白毛狐狸,瘫软悬挂。 在众人看去时,隐隐还能看到一头狐狸状魂魄,从白狐尸体上挣扎而出。 “孽畜,也敢在贫道面前通灵走阴?” 莫川一声怒斥,一道慑鬼箓射出,那白狐顿时惨叫一声,神魂尽灭。 待做完这一切,莫川顿时感觉两眼发黑。 刺着白狐的七星剑,再也没有力气举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苍老的身躯上,冒出一层冷汗,全身肌肉更是酸疼不已。 显然刚刚那一击,已然耗尽老道膂力。 好一会儿,莫川才气喘吁吁的回过神来,端起潘兴思刚刚送来的香茗,狠狠灌了一大口,畅快得神清气爽。 “幺儿——” “潘公子——” 这时,茅屋外倏然传来若隐若现的呼喊声,早就被吓成鹌鹑的潘兴思等人闻声顿时一怔,附耳细听。 “我爹寻来了!” 乔公子闻声大喜,不等他们外出迎接,外面突然传来嚎啕大哭声。 听哭声,正是在哭诉那已死的乔家女眷。 想来,一时半会,这狐精并未将那女眷吃干抹净。 “哗啦啦……” 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眼看去,只见几名虎背熊腰的护院仆人,护着一名中年人闯了进来。 “爹——” 乔公子看到来人,激动得失声惊呼。 “幺儿,没事吧?啊?没事吧?” 中年人连忙近,左右查看宝贝儿子,显然早已被外面残尸吓得不清。 “爹,我、我没事!没事!” 乔公子终于放下心来。 “孽子,这发生了什么?舒儿怎么……怎么横死屋外?” 乔父见儿子无事,心中怒火噌得冒了出来。 “爹,我们遭了精怪!” “什么?” 乔父大惊失色。 清水县令刚被鬼祟拔首而死,现在他儿再遭精怪,这让他如何不慌? 乔公子连忙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个明明白白,生怕乔舒之死,赖在他身上。 “在下清水县尉乔明远,感谢道长救命之恩!” 乔父听完,连忙向莫川拱手作揖。 目光忍不住打量着落在地上,插着七星剑的白狐精怪。 “济世度人,应尽之义。”莫川拱手而回。 “你个天杀的狐狸精啊!为什么要害我闺女,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倏然,门外跌跌撞撞冲来一人,抬脚就要践踏那地上白狐尸体。 “鱼鸿兄,节哀!节哀!” 乔明远见状连忙拦住这人,劝慰道。 “我闺女死了,死无全尸啊,我怎么节哀!?你让我怎么节哀?!” 来人嚎啕大哭着,哭着哭着,突然指着莫川破口大骂起来: “好你个牛鼻子老道,你既然能杀这精怪,为何不早早铲除,让它害了我的闺女啊?啊!我的闺女啊,你死的好惨啊!” 一声声哭泣咒骂声,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莫川见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辩驳。 死者为大。 将心比心想想,任谁养了十几年的黄花大闺女死了,也经不住这般打击。 行为疯癫,胡言乱语些,也能理解。 他也不屑争这点对错。 “鱼鸿兄节哀,莫再胡言乱语。” 乔明远见状,安慰一句,随即给家仆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乔鱼鸿架了出去。 此时的乔鱼鸿,显然已经不是能讲道理的状态。 “道长见谅,我堂兄中年得此幼女,一直宝贝得紧。如今突遭横祸,心智蒙蔽,这才胡言乱语!” “无妨!” 莫川摆了摆手,想了想道: “可惜,老道我道行浅薄,一直奈何不得这畜生,结庐苦修至今,今儿总算斩了这心头大患!不想,还是欠了一桩性命债!” 乔明远闻言连忙摆手:“道长这话使不得!使不得!要说性命债,这是我乔家欠道长的,哪有道长欠我乔家的道理?” 乔明远身为乔家族长,在这宗族为大的世界上,代替乔鱼鸿说这话,倒也不为过。 一直不曾开口的潘兴思突然拱手道: “道长在此修庐建观,莫非是为了镇守这邪祟畜生?”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莫川表情顿时变了。 “荒山乞活罢了!”莫川摆手。 余悸未消的乔公子,听闻这熟悉之言,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尴尬!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玄云显摆 山雨来得快,也煞得快! 在清水县尉乔明远的盛情邀请下,莫川欣然决定下山前往清水县,调查秦县令拔首而死的真相。 天水荡涤后的华阴山,清新如洗,翠绿如玉。 只是深山景色虽美,山路却崎岖难行。 附身衍真老道的莫川,下山之路显得格外艰辛。 好在有乔家仆从搀扶,山路虽然险峻,但走得慢些,终有尽头。 在天色将黑之时,一行人终于赶到山麓脚下农庄,决定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县城。 莫川尚未住下,乔家有人拜访,却是乔鱼鸿的弟弟! 在一番赔礼道歉之后,说明来意,想让莫川给他那横死的侄女超度。 原来,乔鱼鸿之女死状太过凄惨,见者无不惊恐,甚至担心尸变酿出僵尸厉鬼。 为了安抚人心,乔鱼鸿弟弟也只能出此下策,恭请莫川超度。 莫川闻言没有拒绝理由,颔首而行。 在这个时代,未出阁的少女暴毙是没有资格设灵堂,进祖坟的。 乔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规矩同样不能逾越。 所以乔家仅仅在门前搭了个简易灵棚,备薄棺一口,明日便会送入水地,也就是乱葬岗。 在乔家敬畏目光中,莫川念了一篇太上救苦经,凭空燃几张符箓,摆个样子,安抚一下人心,随即打道回府。 …… 夜色如水,虫鸣螽跃。 在豆烛残灯下,莫川取出雷击桃木五雷令牌,仔细探查一番后,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这枚得自重石子的五雷令牌,在激发蕴藏其中的九霄雷霆之力后,便彻底跌为凡物。 上面只余下一丝雷霆气息,恍如盛过佳酿的酒壶,余息袅袅。 “此物对我已经无用,若赠予凡人,挡不了大灾,也能吓吓小鬼!可惜,此物来路不正,只怕给人引来无妄灾殃!” 莫川想了想又丢回飨祭道炉,权当收藏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在县尉乔明远的邀请下,莫川坐进了他的马车。 两人一路谈经论道。 莫川经过扶鸾观熏陶,也算半个道门弟子,肚子墨水不多,唬唬外行足矣。 车至市曹,莫川喊停,撩窗看了看,随即让马车继续前行。 “道长,可是发现了什么?” “清水县可曾斩过棘手兵匪?” “清水县吏治清明,鲜少有斩首之刑……我想起来了,十年前好像斩过一位名叫钱三的巨匪。” “那多半就是他了。” “道长意思是?” “秦县令光天化日之下,在市曹斩首之地拔头而死,想来多半是无头鬼附身作祟。贫道刚刚瞧过市曹,隐隐有鬼气残留,结果应该大差不差。” 莫川云淡风轻道。 他可记得清水衙役登门拜访过扶鸾观。 想来清水县已经把十里八乡修士全部请了过来。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报了结果,占了先机。 若清水县承情,衍真老道这具身体死后,说不定还能赚个风水宝地,也不枉他借躯之情。 “无头鬼?”县尉乔明远一脸愕然:“道长的意思是,那无头鬼是钱三?” “无头鬼为我道门四大恶鬼之一,非嗜杀之人,难以成形,所以多半是他。” 莫川解释道。 “竟然还有这说法?” 乔明远一脸惊愕呢喃,半晌,才拱手道:“多谢道长解惑,敢问道长,可发现那无头鬼踪迹?” 莫川摇了摇头:“不在这里,按道理来说,无头鬼会徘徊在斩首之地,所以那无头鬼要么杀了秦县令之后,满足怨念,烟消云散;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被高人收去!” “道长,那无头鬼有没有可能隐匿起来,等到晚上出来害人?”乔明远忧心忡忡问道。 “有这可能,但不大。” 这话说等于没说。 乔明远又追问一番细节,直到马车抵达乔府,这才停止发问。 下了马车,在乔明远恭请下,一路步入正堂。 莫川这才惊讶发现,大堂里已然高朋满座,除了县城大大小小官吏外,周围更是坐满了三教九流。 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熟悉身影。 ——扶鸾老道和玄云道童。 众人见乔县尉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莫川看着满屋宾客,目露几分失望,更猛然意识到自己认知恐怕错位了。 大厅宾客,多达三十多人。 和尚、尼姑、道士、道姑,甚至还有衣着粗鄙的农家妇人……等等不一而足。 然而大多数人,周身昏沉,不见灵光。 极少数几人,隐隐可察觉到些许法力波动,但也微弱至极,像极了他手里那枚失去效力的雷击桃木五雷令牌。 不知是大佬扮猪吃虎?还是祖上底蕴传承? 换言之,这里绝大多数人,不是冒牌货,就是失了传承。 莫川有理由相信,清水县绝对将周围十里八乡高人都收了进来。 或许有漏网之鱼,但绝对不多。 然而这群英荟萃之下,还如此鱼目混珠,可想而知,修行之人比他想象得还要稀少。 难怪扶鸾老道画出慑鬼箓之后,如此激动。 而他之所以认知错位,乃是因为他几次截取无主香火,几乎皆遭遇精怪厉鬼之事。 甚至撞见重石子这般高人,自然以为这个世界修士十分强大,鬼怪比比皆是。 殊不知,这就如同在火葬场工作,天天见死人,自然感觉这世界充满恶意。 回归正题。 在莫川打量众人之际,众人目光也齐刷刷盯在他身上。 因为在场众人,只有他得到县尉如此礼遇。 不仅同车而来,更是被请入上座。 不过,没人多嘴质疑。 因为莫川此时卖相着实不差。 衍真老道行将就木,但在众人眼中,看起来更像是得道高人。 加上他临死时,换上的崭新道袍,人靠衣装之下,看起来更是不俗。 “今日,本官请诸位而来,想必诸位已经知晓。秦县令之死,闹得清水人心惶惶,抚民心,解民意,本官责无旁贷,还请诸位助本官调查出真相,还清水朗朗乾坤。” 乔县尉一番慷慨激昂,将众人引入正题。 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人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县尉大人,依我看,此事定有贼人逞凶,我有一术,可观行凶轨迹,可否让我近观县令尸身,查出凶手?” “可!”乔县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县尉大人,依我看秦县令这分明是遭了恶鬼上身,拿了法!” “哦,你可有证据?” “这……” “县尉大人……” 一时间,大厅里群雄激昂,各有说辞。 那恍如菜市场的局面,直接把莫川看傻了眼。 得,亏他刻意抢了先手,感情成了无用功。 当然,说是无用功也不尽然。 在七嘴八舌中,有四五家信誓旦旦,秦县令是遭了无头鬼附身。 其中一位尤其吸引莫川关注。 此人看起来恍如农村老妇,拘谨,胆怯,双眼却泛着狡狯。 在天灵观道士直言无头鬼作祟时,她连忙附和起来。 旁人问她如何证明? 她言,此乃教主相告。 原来,此妇人赫然是出马仙弟子,教主乃是一位鬼仙。 说起出马仙,倒是和扶鸾观鬼仙降乩之术颇有相似。 不同的是,扶鸾观请的是祖师爷。 出马仙请得则是草仙,且多由“胡黄常蟒鬼”组成,又言:堂口。 他们抓通灵之辈为弟子,组堂口,受香火,办阴事。 在天灵观道士,谈到无头鬼之后,乔县尉终于来了兴趣,问道:“敢问道长,这无头鬼可还在?” 天灵观道士答:“回县尉大人的话,我今日途径市曹时,仔细观察过,未见无头鬼踪迹,想来这无头鬼乃是李观棋所化,去了怨念之后,便烟消云散。” 乔县尉下意识看向莫川,这话听起来和莫川所言,大差不差啊? 只是莫川说无头鬼乃巨匪钱三,且提到了被高人收去的可能。 乔县尉正琢磨间,忽然听到堂中小儿炫耀:“无头鬼乃道门四大恶鬼,岂是一般去了怨念,便会消散的厉鬼?实话告诉你,那无头鬼其实已经被我家祖师爷收去……唔……” 小儿炫耀声未落,就被捂住嘴巴。 炫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玄云道童。 捂他嘴巴的也正是扶鸾老道。 扶鸾老道这不捂嘴还好,这一捂嘴,登时引来满堂侧目。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玄云请仙 “呦,这不是扶鸾观主么?” “在县尉大人面前,什么话还要遮遮掩掩,不敢明言?” “我看这是老牛鼻子吹牛皮露馅,急着遮掩吧?” 众人瞧见是扶鸾老道,顿时乐不可支,出言挤兑揶揄者不在少数。 在他们看来,莫说秦县令是不是被无头鬼所杀? 即便有无头鬼,也不是扶鸾观这衰败如尘烟的道观所能降服的。 其中更有滥竽充数之辈,根本不信鬼神之说。 在他们看来,扶鸾观此言,更像是无法证伪的谎言! “劣徒口无遮拦,让诸位见笑了。” 谨小慎微一辈子的扶鸾老道,满脸尴尬,连忙向众人作揖,心中简直想拍死这个引以为傲的孽徒。 不说这话别人信不信? 如果信了,祖师爷能收无头鬼,那就有可能驱使无头鬼杀害秦县令。 这等于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现在扶鸾老道只想尽快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哪怕被当做笑柄。 不想,他想平息事态,乔县尉闻言眼睛骤然一亮,朗声道: “童言无忌,道长无需在意!倒是道童所言,可否属实?” 扶鸾老道表情顿时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是否认,那等于欺师灭祖! 若是承认,又该如何证明? 万一清水县找不到凶手,拿他扶鸾观平息民愤,怎么办? 思绪至此,扶鸾老道只觉两眼发黑,狠心就要装昏拒答。 不想,玄云道童闻言愈发神气: “当然!我亲眼瞧见祖师爷,身披霞光,脚踩祥云,从九天云霄下凡显灵,还赐予我慑鬼箓呢!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无头鬼已经被他降服。” 扶鸾老道闻言心脏骤停,近乎昏厥猝死。 完了完了完了!!! 果然,玄云道童话音刚落,立即有人跳了出来。 “好一个下凡显灵!不知情的还以为扶鸾观祖师爷,已经修成正果,得道飞升!”一名江湖游方,冷声嗤笑。 “嘿嘿,我爷爷昨晚还托梦给我,说降了无头鬼呢!”一名江湖术士,口无遮掩。 “多说无益,久闻扶鸾观鬼仙降乩之术,绝冠天下,不如现场将扶鸾祖师爷请来,当面对峙?” 这是天灵观道士之言,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妙极!妙极!” 玄云道童之言,顿时引来各种明嘲暗讽。 原因无他。 且问乔县尉请诸位修士过来所为何事? ——正是调查秦县令拔首而死之事。 现在扶鸾观道童前言祖师爷下凡显灵,后道又降了无头鬼。 这是要把功劳一股脑包圆吞下啊? 这让大家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道长,诸位之言,我深以为然。道长不如现场施展一下那鬼仙降乩之术,既证扶鸾清白,也还清水乾坤,更解诸位疑惑,一举三雕,岂不美哉?” 乔县尉盯着扶鸾老道,慢条斯理道。 说实话,他对这些鬼神之说,完全是将信将疑。 哪怕他小儿子刚刚经历过狐精作祟,他心中依旧暗藏一丝疑窦。 毕竟山雨骤疾,雷霆滚滚,惶惶不安之下,生些错觉,不足为奇! 有那么一个恍惚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他那不孝子,姧杀堂妹,借精怪之说,推个一干二净。 毕竟他可亲眼瞧见那狐精尸体,看起来与寻常狐狸没什么两样。 话说,他如此礼遇衍真老道,未尝没有顺手打掩护之意。 莫怪他心思龌龊,实在是他看过太多阴暗。 “县尉大人有所不知,人鬼殊途,阴阳两隔,贫道即便请祖师爷降乩,肉眼凡胎也绝难看见……” 扶鸾老道委婉拒绝之词还未说完,就被乔县尉打断: “无妨,道长尽管施展即可。” 扶鸾老道讷讷闭上嘴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鬼仙降乩之术,他至今未曾成功,几乎等同于失传,这让他如何施展? 但这话他不能说。 因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前面说祖师爷现身,后面又请不来祖师爷,这算什么? 道统不正? 还是他扶鸾老道,乃是荒野贼子,窃取了扶鸾道观? “县尉大人,贫道年老体衰,气力不济,还请县尉大人准许劣徒代师,请仙降乩!” 扶鸾老道心中哀叹一声,请示道。 这与其说是拿玄云挡灾,不如说是没法子的法子。 他不能失败,但玄云可以。 届时,借变故,气急攻心,吐口鲜血,即可狼狈退场。 虽然将声名狼藉,但总比露怯强多了。 “可!” 乔县尉颔首。 众目睽睽之下,扶鸾老道无法暗中叮嘱,只能一脸正色道:“玄云,莫慌,一切按我平日所教,即可!” 玄云道童看向师傅的目光有点奇怪。 他能感觉到,师傅十分不高兴,甚至很愤怒。 但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祖师爷显灵,不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吗? 不大肆宣扬也就罢了,怎么连说都不给说? 他想不通。 更有些委屈。 但他还是颔首道:“我晓得,师傅。” 说完,他越众而出,走到大厅中心。 在万众瞩目下,他只觉得血气上涌,少年独有的冲劲,以及中二之情,令他心神激荡,豪气顿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随即念起法咒。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紫微宫中开圣殿,桃花玉女请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少年独有的公鸭嗓子,阴阳顿挫的回荡在大殿中,却给人一种诡异祥和之感。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莫川,听着这熟悉之言,恍惚中,有种回到初次以香火为镜,看到扶鸾老道授徒之景。 他知道扶鸾老道言辞为何拧巴至极! 也知他为何如此惶恐? 这是心里没底,手里没剑,背后无势! 恍惚间,一缕无法形容的香火之道,于玄云神魂中滋生,直通九霄,钻入莫川口鼻。 “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玄云道童闭上眼睛,掷地有声的落下判词。 莫川嘴角微微浮起,若衰老不堪疲态,阖上双眼。 下一秒! 他蓦然睁开双眼。 目之所及,正堂《鹿献林芝》挂画下,乔县尉正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扶鸾观主,可知罪?” 玄云道童睁眼,开口便是问罪之言,声音之凌厉,不似孩童。 扶鸾老道一愣,浑身一震,连忙叩拜在地:“弟子不知,还请祖师爷明言。” 玄云道童微昂脑袋,看都不看身后的扶鸾老道:“降乩之术,乃济世度人之术,岂是街头杂耍?如此差遣门徒,可知罪?” 扶鸾老道浑身一颤,额头叩于手背,沉声道:“弟子知罪,弟子领罪!” “嘻嘻,演得倒是挺像。” “小娃子训练出这幅口音,不容易吧?” 恰在此时,人群中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声音。 仔细瞧去,都是不入流的修士。 不,说修士都是抬举他们。 说白了,就是几个胆大心黑的滥竽充数之辈。 瞧着玄云道童模样,自诩看破其中窍门,便洋洋得意道破! 玄云道童身形不动,恍若未闻,目光却落在乔县尉身上: “降乩一出,必斩鬼神,今日,贫道便斩了你这泥胎木愚!” “叮铃铃……” 若有若无的铃声,遽然从玄云道童身上传来。 众人突兀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神情惊骇,呆若木鸡。 只见玄云道童伸手虚空一抓,竟凭空握住一口青铜剑柄,吞口处,青烟缭绕,如仙境云霞,蒸腾翻滚。 一抹寒芒自青烟缭绕间,如向苍天借剑,缓缓拔出。 欲剑斩痴愚之徒! 这一幕,莫说不通鬼神的滥竽充数之辈; 便是身怀道家传承的修士,亦看得瞠目结舌,甚至更加惊骇! 因为知晓,反而更加骇然其之玄妙神威。 此乃,仙术! 可谓:仙剑出鞘,大攘顽嚚,谕引劫胁,蚁溃鼠骇! “上仙饶命——” 乔县尉瞧着那煌煌烨烨之剑,骇得肝胆俱裂,待反应过来,那仙剑已然出鞘,虚空斩来! 两者之间,足有五步之遥。 然,乔县尉却浑身一震,两眼翻白,一把抱住自己的脖颈,惊恐哀嚎起来: “我的头……我的头呢!” 戛! 霎时,济济一堂的大厅,骤然陷入令人胆寒的死寂之中。 所有人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发癫的乔县尉,一个个如坠冰窟,寒意爬满脊背。 更有不堪者,骚臭体液泼洒而出。 如果说玄云道童口音之变,还能说是演戏; 那虚空拔剑,乃至眼前县尉捂首哀嚎,也是演戏? “哐当!”、“哐当……” 这一刻,茶杯瓷器碎裂声,此起彼伏,炸响大厅。 只见厅中大小官吏,终于回过神来。 一个个惊惶如鼠,两股战战。 或钻桌底,掩耳盗铃;或拔腿欲逃,弃长官于不顾。 慌乱动作不知将桌上瓷器碰倒多少,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县尉请来的三教九流,亦好不到哪里,瘫软在地之辈,比比皆是。 失声尖叫者,亦不在少数。 眼看事态就要恶化下去。 场中倏然再生惊变。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狐死首丘 在人心惶惶之际,一道苍老声音倏然响起。 “道友,手段了得,贫道佩服!只是这泥胎木愚已斩,何不就此收手?” 那苍老声音,犹如定海神针,压下满堂不安。 众人循声看去,才发现,开口之人赫然是乔县尉请来的神秘老道。 “道友枯守甲子,只为剑斩狐精,贫道亦佩服至极!既然道友开口,今日之事,就此了结!百年之后,道友可寻我把酒言欢!” 玄云道童微微昂首,发出邀请。 “荣幸之至,必欣而往之!” 衍真老道拱手。 声落,玄云道童举剑归鞘,三尺长剑,悄然无锋。 与此同时,捂着脑袋嚎叫不止的乔县尉,也随着长剑归鞘,戛然而止。 他一脸惊恐的爬起身来,双手求证似的拼命摸着自己的脑袋,待发现脑袋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感谢道长救命之恩!” 乔县尉满脸余悸未消的向衍真老道作揖,目光下意识瞥向堂中玄云道童。 此时,玄云道童仿佛如梦初醒般,满脸茫然的比划着,似乎想要从虚空中,再次抽出那消失的仙剑来。 那动作看得乔县尉心惊肉跳,魂惊魄惕。 他是真的怕了。 刚刚那一切,皆在他的记忆中。 他只觉得那仙剑虚空斩来时,他的脑袋蓦然随之掉落。 惶恐不安,霎时间填充他的内心。 他仿佛猪油蒙心,又若溺水之徒,只晓得拼命挣扎,寻找脑袋,一切理性尽数抛掷脑后。 “县尉大人严重了,扶鸾老祖只是斩你愚性,何来救命之说?” 重回衍真老道体内的莫川,一脸认真道。 ——刚刚玄云道童和衍真老道的对话,正是他一魂控两身的自演自导! “啊?这、这……” 乔县尉一脸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醍醐灌是胸怀广阔; 不如说经此一役,扶鸾观崛起将是必然之事! 此时,不趁机缓和矛盾,等到扶鸾观做大,再想缓和,那可就难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翌日一早,乔县尉便带着家眷,登山拜访扶鸾道观,直言道观清贫,当众捐了十两银子。 后又引女眷拜见扶鸾老道赐福,私下又有捐赠,具体几何,无人知晓。 此事一出,登时引来清水县大小官吏拜访。 一时间,捐者无数。 扶鸾观那年久失修的山道,竟被踩得锃亮如新,殿中香炉飘烟,袅袅不绝。 远观俨然若瑶池仙境,云霞蔼蔼,紫气弥漫。 与此同时,扶鸾请仙降乩之事,也随着三教九流的离开,宣扬出去。 且叙事者为了表现自己,不免一番添油加醋,因此衍生出数个版本。 然而无论是哪个版本,都无法规避掉“扶鸾观请仙降乩,借天地法剑,剑斩县尉木愚”之事。 一些大尺度的坊间流言中,甚至传出秦县令就是扶鸾观祖师爷所杀的流言。 此为代天执道惩戒贪官! 乔县尉因非首恶,这才放他一马。 总之,无论是哪个版本,那么多人信誓旦旦亲眼所见,让人不得不信。 这为扶鸾观镀上一层光环,亦埋下大兴之民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莫川离去之后,乔县尉便止不住的打听扶鸾祖师爷情况。 莫川模棱两可提点两句,乔县尉闻言若有所思。 翌日便有了拜访之举。 在提点乔县尉之后,莫川便告辞离开。 直言,枯守荒山甲子,眼下时日无多,今朝下山,在回归道山之前,只想见见人间烟火,回师门请罪。 乔县尉挽留无果,随即差人寻一支送货镖队,护送莫川。 “道爷,这是要去哪?” 有着华阴飞虎绰号的镖头骆飞白,拱手抱拳问道。 这是一位年约四十的黑脸汉子,生得凶神恶煞,虎背熊腰。 “西山城云极观!” “呀,道爷,这可不近。” “慢慢走,总会到的。” 莫川一脸唏嘘之色。 这云极观,正是衍真老道的师门,距离清水县约三百里,搁在这时代,没个八九天,休想赶到。 说起来,人的念头真是一日三变。 本来只是想在清水县了此残躯的他,在目睹扶鸾师徒之后,突然想起衍真老道临死之言。 心生唏嘘之下,索性决定将衍真老道送回师门,也不枉他借躯壳之情。 “这五两银子,算是车资,居士且收好。” 莫川说着,提前付了车资。 “道爷,您这不是折煞我等!” 骆飞白见状颇为惶恐,这位道爷可是县尉的座上宾,他哪敢多收银钱? “居士且听贫道一言,贫道命不久矣,若遗形车上,还望居士将贫道遗蜕送回山门。”莫川道。 骆飞白听闻此言,便不再推辞。 翌日,在乔县尉携家眷拜访扶鸾观时,华阴飞虎骆飞白也领着镖队,出清水,往西山而去。 这趟镖很大,足有三辆装满货物的板车,除此之外,便是莫川的马车了。 说起来,镖局算是顺手护送莫川。 其最终目的并不在西山城,而是昌兰城! 不过,昌兰城距离西山城也不远了,多走一两天,也不打紧。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满城戴孝 夕阳下,牛尾甩蝇。 满脸干涸鼻涕的放牛童,衣衫褴褛的骑在牛背上,呆呆的看着坡道下一行镖队浩浩汤汤走过。 “道爷,鸡鸣屯到了!” 车队最终在一个村落中停了下来,骆飞白率先来到莫川马车前,恭敬道。 丝毫没有因为莫川的命不久矣,而有所轻慢。 马车厚帘撩开,莫川眯着眼睛,探出脑袋,脚步沉重的挪步而出。 骆飞白连忙单脚踩上车边,搀扶莫川下车。 “有劳了。” “道爷您客气!” 骆飞白一脸恭敬将莫川搀扶下马车,这才交给稳重后生搀扶,自己忙着安排借宿打尖事宜。 莫川在后生搀扶下,慢慢走着,心中自嘲,这也算是提前体验老年生活了。 衍真老道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屈居这幅躯壳中的他,犹如池鱼笼鸟,举步维艰。 他甚至不敢走魂离开。 因为他有种直觉,只要他脱壳而出,这皮囊绝对分分钟暴毙。 说白了,现在这幅躯壳,全靠他的神魂吊着一口气。 说来也巧,这几日扶鸾观香火大盛,他以飨祭道炉飨食之下,神魂愈发精壮。 不然哪里能支撑衍真老道走到这里? ‘坚持到云极观应该不成问题,如果云极观发现不了,说不定还能借此一览云极观道法。’ 莫川心中暗忖,旅途疲惫似乎都为之驱散,颇有望梅止渴之感。 吃过晚饭,一名趟子手敲门而入: “道爷,附近镇里有位妇人家孩子受了惊吓,丢了魂儿。三姑六婆瞧了个遍,不见好转。听闻您在镖队,想求您给瞧瞧。” “丢魂儿啊,我去瞧瞧。”莫川欣然应允。 “好嘞,道爷,我来扶你。” 趟子手闻言大喜,连忙过来搀扶。 镖队走镖,讲究个以和为贵,甭管是三教九流白道黑道,那都是广结善缘。 有道是,拴马桩也能绊人腿。 结个善缘,便多条明路。 在趟子手搀扶下,莫川来到借宿民宅大堂。 堂中,骆飞白正在招待客人。 瞧客人衣冠整洁模样,想来也是十里八乡的乡绅。 也对,不是乡绅,消息哪能如此灵通? “道长,您瞧瞧娃娃这是咋了,三日前,便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您瞧瞧,嗓子都哭哑了,还是哼哼唧唧不止,这三日来,几乎没睡一个安稳觉,我这好容易生个儿子……” 一名妇人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走了过来,一开口便是祥林嫂般的诉苦。 “好了,你少说几句,让道长仔细瞧瞧。”旁边一名中年乡绅斥声道。 妇人闻言这才闭上嘴巴,往前送了送怀中襁褓。 “哇哇哇——” 莫川打眼望去,襁褓中婴儿果然哼唧不止,只是嗓子嘶哑,几乎不闻声音。 再仔细看去,在婴儿身上,隐隐可见几道恶婴纠缠其身。 打眼一瞧恶婴性别,莫川叹了一口气。 “家中可有女婴夭折?” 妇人和丈夫对视一眼,脸色骤白。 “还请道长救救我家幺儿,我三十方来儿子,可不能再夭折了。”妇人屈膝便跪。 “唉,造孽啊!” 莫川叹了一口气,一抬手,手中蓦然闪过一张慑鬼箓,轻轻贴在婴儿胸膛。 霎时,啼哭不止的婴儿,戛然而止。 他嘬了嘬嘴唇儿,有心吃奶,却止不住疲倦,沉沉睡去。 “哎呀,不哭了!” “真是神了!” “道长,好法力。” 旁边看热闹的镖师们,见状啧啧称奇。 “此箓莫丢,可保小儿不受阴邪滋扰,有时间,给夭折娃娃烧柱香!去吧去吧!” 说完,莫川便挥手赶人。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那乡绅连忙取出钱财,按照道婆家规矩,放在桌上,便带着妇人离去。 “道爷,辛苦了。” 骆飞白走近,一脸不好意思的抱拳道: “骆某走南闯北,常露山野,坟间磷火常有见闻,可否求道爷赏个符箓,以保平安?” 莫川一抬手,指尖闪过一道符箓: “此箓可慑厉鬼,若是精怪就不灵了。不过,若遇精怪,刀斧可伤,非甲子大妖,皆可一刀砍了。” 骆飞白闻言大喜,双手接过:“谢道爷赐符!” 莫川拱手回礼,在趟子手搀扶下,慢慢悠悠回客房去了。 翌日一大早,镖队便再次启程。 莫川再次坐进能把人骨头颠散的马车里,苦着脸熬着剩余路程。 好在这里距离昌兰城已经不远。 车队行至中午,昌兰城已然遥遥在望,城门口堵着几个兵丁,盘查过往行人。 骆飞白颇有几分薄面,未受刁难,便被放行。 刚进城中,驾车的车夫,惊讶声传来:“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满城披麻戴孝?” 莫川闻声挑起窗帘,向外一看: 可不是,稀稀朗朗的大街上,十个行人五个披麻,还有一人哭哭啼啼。 再走几步,遇见巷子,惊鸿一瞥间,还能看到巷中有人家正在办丧。 引魂幡高高扬起。 这若是一两个例也就罢了,最多喊一句“升棺发财,紫气东来”,去去晦气。 可是,马车越走,镖队众人便越发嘀咕。 因为办丧人家太多了。 几乎每条巷子都能看到,属实邪门。 其间更有成群道士、佛子进进出出。 待镖队进了镖局,骆飞白照例将莫川扶下马车后,便迫不及待喊来接手之人,问道: “老龅牙,城里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路走来,尽是纸钱飘零?” “骆镖头有所不知,最近城里在闹鬼!” “什么?”骆飞白脸色微变。 不想,那老龅牙又压低声音道:“不过,也有人说,这是拍花子所为。坊间还有传闻,此乃庙堂之争!” 所谓拍花子,乃是专拐小儿的人贩子。 因为时常冒充叫花子,走街串巷,故而民间称其为拍花子。 “这话怎讲?”骆飞白连忙问道。 老龅牙瞧一眼莫川,一脸神秘兮兮道: “一个月前,城中就屡有小儿失踪传闻,直到最近,愈演愈烈。” “前几天,知府大人宣布此为拍花子所为,连斩数个贼子。不想,此事不仅并未止住,连老人青壮也跟着失踪。” “坊间传闻,这是千年大妖作祟,闹鬼呢!也有人说,知府大人考核在即,这是有人给知府大人上眼药!” 骆飞白闻言一脸惊叹,咒骂不已。 末了,他转头问莫川,道爷,可是有厉鬼作祟? 莫川答,惶惶白日之下,暂时未见鬼气。 回话间,莫川眯着眼睛,眺望昏沉长街,若有所思。 今晚,他要在昌兰城落脚夜宿。 一来,镖局需要对接卸货,清点货物; 二来,对镖局来说,自此再去西山城,仅押他一个“人镖”,多少有些浪费,所以骆飞白打算寻点顺风货,一同护送。 对此,莫川不以为意。 入夜,昌兰城人声鼎沸。 却是官家组织大队人马,举着火把,巡视长街,熊熊火光,宛如游龙,绕行街头巷尾。 那光景,恍如过节灯火,端是热闹诡异。 莫川站在窗口,瞧了半夜,啥也没看到,倒是年老体衰,累得够呛! 后半夜,索性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他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待他披上道袍,走出房门,眼前景色令他精神为之一恍。 只见华阴飞虎骆飞白,跪在院中。 在他面前,一匹摊开的青布上,摆着一截断足,看模样,应是稚童脚掌。 脚掌下,压着一张符箓。 ——正是莫川赠予他的慑鬼箓。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百家争鸣 乌云蔽日,晨光惨淡。 当莫川走出房门时,院中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骆飞白似有所感,抬起面庞。 莫川见状心头微惊。 记忆中的铁打汉子,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他嘴唇惨白,面无血色,满眼血丝,呆若无神,看起来恍如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看到莫川,才一个激灵恢复三分人气。 “道爷,家门不幸,骆某长子昨夜遭精怪所害,骆某冲进屋中时,只抢来长子残脚一只!骆某愿倾尽家财,只求道爷为我做主,斩妖除魔!” 骆飞白怆然悲呼,叩首跪拜。 院中看客闻言皆一脸怵色,唏嘘不已。 “呀,还真是精怪作祟啊?” “这城里不能待了,我看还是走为上策!” “竟是骆家长子?可怜啊!” “我瞧过那骆家长子,小小年纪耍得一口好刀,再长几年,定然是一名护镖好手,可惜了啊!” 莫川看着骆飞白叩首不起,又听着周围看客议论纷纷之言,心神凛然。 若是厉鬼作祟,他仗着慑鬼箓之威、无头鬼凶悍,未尝没有一战可能! 可是精怪作妖,他怎么斩杀? 至于之前“华阴斩狐”之事,纯属意外,绝难复制! 思绪忖度间,莫川正要开口,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密集脚步声。 抬头看去,只见十余名道士和尚,乃至衙役,涌入镖局大院! 他们一进来,目光便落在骆飞白面前断足上。 一个个神色严肃,更有甚者就要上前查看。 “敢问几位官爷、道爷、法师,寻我昌隆镖局所谓何事?” 一名镖头迎了上来,拱手问道。 “赵彪头,我听闻骆镖头昨夜遇见精怪,可有此事?” 一名衙役站了出来,拱手询问道,姿态甚是客气。 “确有此事,哎,真是飞来横祸,骆镖头长子因此命丧精怪之口,只抢回来一截断足。” 赵彪头颔首回道。 此时,随同衙役而来的道士和尚,已然凑近细瞧断足,在神色变化不定中,有了结果。 “伤口模糊如咀嚼,如不是野兽,那多半便是精怪了。” “哼,我早说过,此乃精怪作祟!若是厉鬼,早就被满城灯火吓得狼狈而逃!!!” 几个道士和尚略一讨论,其中一名和尚,冲骆飞白道:“阿弥陀佛,敢问骆施主可曾看见那精怪模样。” 骆飞白闻言不言不语,只是瞧着莫川。 旁边正在和衙役搭交情的赵镖头,连忙拍了拍他肩膀道: “骆镖头,法师问你话呢?你且把情况说清楚,几位法师道爷,定能为你降妖除魔!” 赵镖头说话间,几名道士、和尚暗暗颔首。 骆飞白闻言,凄惨一笑:“昌兰城精怪作祟足月有余,他们连精怪都没见过,反倒来找我求证,也能降妖除魔?” 声落,满院哗然! 众镖师闻言看向众人眼色都不对了。 可不是? 这要是真有本事,早就降妖除魔了,还用等到现在? 一名野道士闻言勃然大怒:“兀那黑脸汉子,你奚落谁呢?要不是精怪躲着道爷,道爷我早就将它斩于七星剑下!今日看你丧子,懒得跟你计较,他日若见你口无遮拦,定饶你不得!” 骆飞白闻言只是凄惨一笑,再次向莫川叩首: “道爷,骆某知道您有通天本事,骆某愿给您做牛做马,只求您降了这精怪,为我儿报仇。” 这一刻,院中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莫川身上。 随衙役而来的道士和尚们,登时神色大变,脸色铁青! 骆飞白此举,等若踩一捧一。 “骆居士,贫道年老体衰,对付些许魑魅魍魉,或有余力,至于精怪,恐怕有心无力!” 莫川叹了一口气,瞧着骆飞白眼中骤然失去的一点精气神儿,不忍道: “不过,贫道残躯一副,会会那精怪也无妨!还望你鼓起精气神,届时,还要借你斩马刀一用。” 骆飞白闻言眼睛骤然一亮,双眸贯血重重叩下脑袋: “道爷大义!骆飞白任道爷驱使!” 一群道士和尚看到这一幕,登时气得直翻白眼,长袖一甩,夺门而去。 倒是同赵镖头搭话的衙役,低声打探起莫川跟脚。 听闻其隐居华阴修道甲子,出山便斩狐精,得县尉礼遇,又在县尉府上,拦住鬼仙大开杀戒,登时眼睛一亮,匆匆离去。 没多久,再次登门。 这次却是带上了刑房文书,招募来了。 此举正合莫川心意。 他有心帮助骆飞白,奈何不通追缉之术,根本无从查起。 加入官府,正好也能共享官府情报。 然而当莫川挂了文书,才知道,这里面就是一团烂账。 原来,早先昌兰城小儿失踪时,朝廷并未在意,等闹大了,又以为是拍花子所为。 本以为砍几个人头,便能震慑住这些魑魅魍魉。 不想,情况愈演愈烈。 直到这时,知府才知大事不妙。 只能连连下令,差遣刑房缉拿真凶,甚至为此调来兵卒。 可惜,事情依旧不见好转。 急病乱投医之下,只能广邀江湖好手。 其中,滥竽充数之徒泛滥不说; 这些江湖人士更是不服管教,各说各理,完全是听调不听宣。 或者说,刑房也失了方寸。 无法分辨出真相。 只能任由各方自行调查,美曰其名:百家争鸣。 谁破了这案子,谁便能得见知府,到时候自然是一场泼天富贵! 如此情形下,怎么可能共享情报? “一叶知秋,基层调度能力如此差劲,乱世之兆啊!” 莫川听着赵镖头打听来的消息,心中颇为无奈。 正苦恼间,有趟子手来报,说天宝寺方丈求见! 天宝寺,正是昌兰城附近佛寺,香火鼎盛,端是一支佛门正统。 莫川没有拒绝之理,自然出门迎客。 天宝寺方丈年约七十,和衍真老道年龄差不多,看起来却童颜鹤发,精神矍铄! 比起衍真老道,更像是得道高人。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寒暄中,一番恭维之言,尽是莫川近日“战绩”。 待寒暄之后,这位老和尚直接意味深长道:“阿弥陀佛,敢问道友与西山城云极观是何关系?” 莫川略一沉默道:“贫道年少轻狂,曾在云极观修道数载。” 天宝方丈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下衍真老道的跟脚终于全了。 正所谓:甘露不润无根草,妙法只渡有缘人。 道门十分讲究缘法,更讲究师承,没有师傅引路,根本无法入道。 因此凡有修为道士,必然有其师承。 在天宝方丈看来,衍真老道此行,想来是求个落叶归根。 “不知道友如何看待眼下精怪作祟?” “初来乍到,如雾里看花,不知所云。” “老衲有一法,可斩精怪,道友可愿助我?” “此话怎讲?” 天宝方丈瞥一眼四周,笑而不语。 莫川见状,挥了挥手,侍候在一旁的骆飞白,见状虽然颇为不甘,但还是带着一众趟子手退了出去。 眨眼间,屋内只余下天宝方丈、莫川两人。 两人密语许久,天宝方丈这才告辞离去。 “道爷……”骆飞白进屋,欲言又止。 “好好睡一觉,今晚斩妖除魔!”莫川道。 骆飞白闻言老脸陡然涨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此事不要宣扬出去,你自己有数即可。这精怪屡屡作祟成功,怕是昌兰有内鬼!”莫川又叮嘱道。 “道爷,这我晓得。”骆飞白颔首,告辞离去。 莫川坐在太师椅上,瞧着洒入门槛的天光,陷入沉思。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壶天之术 入夜,昌兰城再次热闹起来。 连续几晚的人口失踪,令知府大人大发雷霆,府下各吏各房如临深渊。 压力层层传导之下,至执行层面,直接发展为满城烟火。 偌大的昌兰城,一时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巡逻兵卒,遍布街头巷尾。 在这喧嚣气氛下,城西一栋民宅小院里,莫川却和天宝方丈围桌而坐。 同行的还有一位法号义乾的游方道士。 此人年约五十,宽脸大耳,胡须稠密,手中始终捧着一枚玉笏,端是不怒自威。 据天宝方丈介绍,义乾道士在金州一带颇有名望,一手朝真拜斗秘法,斩妖除魔无数。 此来昌兰城,有心建观立派,故而对城中精怪作祟之事十分上心。 毕竟若能得知府垂青,将事半功倍! 此时,院外喧嚣不绝,院内三人老神在在,品茗论道。 天宝方丈显然对扶鸾观祖师爷十分感兴趣。 言辞间,多有打探。 莫川不好一问三不知,只能有选择的回答。 即便如此,依旧令天宝方丈惊叹不已。 尤其是对“虚空请剑”一幕,反复追问,剖析毫厘。 许久,一脸感叹道: “老衲听闻,道门有言: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终世不移!看来,扶鸾观祖师爷非寻常鬼仙!” 莫川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敢问法师,这里面还有讲究?” “老衲非道门中人,对道门之事仅仅止于耳闻,岂敢班门弄斧?” 天宝方丈看向义乾道士。 莫川见状,随即向义乾道士拱手问道:“道友可否教我?” 义乾道士显然早已知道“莫川”跟脚。 亦知他乃云极观道童出身,看似一把年纪,实际上,见识阅历不及乡野道士。 想着长夜漫漫,索性聊了起来。 反正只是一些道门基础知识,便是人尽皆知也无妨。 却说《道德经》有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门万般法术,皆由道衍生而出。 可谓:千变万化,万法归一。 道门所求,便是这万法归一的道。 又名:道果。 换言之,道为根基,法为分支,术为末梢。 在诸多道术中,又以地煞七十二术最为有名: 其中有一术,名为: 【壶天】 ——可纳须弥于芥子。 传闻,修至大乘境界,袖里可藏乾坤,掌中可存日月。 扶鸾祖师爷可凭空取剑,想来应该掌握了这门道术。 这意味着扶鸾祖师爷,极有可能获得了一门道法传承。 这也是天宝方丈所言“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的真正含义。 当然,这只是天宝方丈的猜测。 然而即便如此,莫川听完依旧心虚至极! ‘这下装逼装大发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忧心扶鸾观前景。 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他只希望扶鸾老道能够谨小慎微,莫生事端。 聊完道术,莫川又打听修行之法。 须知,相同道术,落在不同境界修士手中,威力自然也截然不同。 便如那壶天之术,不入流修士掌握,最多藏些私人物件; 若是大能修之,可辟洞府、创乾坤。 面对莫川的打听,义乾道士直摇头: “《道德真经》有言,大道好生,诱人垂法,千门炼性,万行修心,天衍三千,择一而行。道门的修行之法,浩瀚若繁星,不好说,不好说。” 莫川有心追问其所修行的“朝真拜斗秘法”,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道门讲究传承,哪能轻易授法? 除非他拜人为师! 这点,他倒无所谓,只怕义乾道士不收。 思绪流转之际,他干脆又向天宝方丈打听起佛法。 “怎么?道友想转修佛法?” “莫非不行?” “哈哈哈,都是修行,有何不可?禅宗,可引佛入道。道友,引道入佛,未尝不可。说不定,这也是天衍三千大道之一。” 天宝方丈一脸意味深长。 莫川心中一动,隐隐猜到天宝方丈意思,怕是多少有几分窥觊云极观道法之意。 “不知这佛法怎么修?”莫川问道,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得看道友是何种性?” “种姓?”莫川下意识想到了三哥。 “佛法本无边,只渡有缘人。” 在天宝方丈解释下,莫川终于理清几分佛**廓。 不同于道门有三千大道可选。 佛要修法身,法身有五性,分别是: 凡夫种性、声闻缘觉种性、菩萨种性、如来种性、外道种性。 种性决定未来果位! 例如,菩萨种性,果位最高菩萨。 不过,天宝方丈又言,种性可随佛法精进转换。 莫川问天宝方丈是何种性? 天宝方丈答:凡夫种性。 得,这所谓种性转换之言,怕不是安慰之言!即便不是,也多半难如登天。 回归正题。 在确定种性之后,即可“初果向”。 这里有“小乘入定”、“大乘入定”两向。 小乘,止于罗汉果位。 大乘,那不得了,可修佛。 不过,大乘也不是那么好修的。 种性限制是其一,修至十信位,还得回小向大,再修小乘,端是复杂无比。 莫川越听越头大,寻思着,还是修道吧! 不过,他还是问一句:“敢问法师,贫道种性是什么?” “外道种性!” 莫川闻言愕然。 《楞严经》有言:违远圆通,背涅盘城,生外道种。 换言之,受世界颠倒因感召成仙道种性,而生于外道种中,迷失菩提路。 也就是说,这是和佛法完全绝缘的种性。 “这么说,贫道永远无法修佛?”莫川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道友正在修道,自然为外道种性。”天宝方丈意有所指。 莫川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这话有陷阱啊? 乍听起来,他之所以为外道种性,乃是因为他正在修道。 似乎在暗示他,若是停止修道,即可摆脱外道种性!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莫不是方丈不敢破戒律,不敢撒谎,故而以真话说谎言? “我有一卷观想图,可延年益寿,道友可以勤观之。” 天宝方丈转移话题,送过来一卷观想图。 莫川接过,正要打开,天宝方丈伸手虚按: “眼前正事要紧!” 莫川颔首,按捺下心中好奇,收起观想图,藏入怀中。 月色如水,星光璀璨。 莫川三人品茗论道,侍候在不远处的骆飞白,却愈发焦躁。 他等了半天,瞧见三位话题话音略有停止,连忙凑近问道:“道爷,这半夜不见动静,可要骆某出去探查一番?” 这话潜台词就是在问“那精怪怎么还没来?” 莫川正要安抚,天宝方丈倏然一抚胡须道:“来了!” 骆飞白豁然抬头,右手下意识攥紧斩马刀柄!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僵尸食人 仲夏夜燥,虫鸣藏幽。 夜风透过门窗缝隙送来一阵阵兵卒巡逻声,却丝毫无法给昌兰城住民带来丝毫安全感。 即便酷夏燥热,家家户户依旧门户紧闭。 城西尤其如此。 一条陋巷深处,紧闭的筚门内,伸手不见五指。 皎洁月光透过门缝,在硬榻上投下一道光斑,照亮一道坦胸露乳鼾声如雷的身影。 倏然! 泥糊的墙壁上,荡漾起道道涟漪,若鱼吻水面,吐出一颗苍白失血的脑袋。 这是一颗人类脑袋,年约十四五岁,皮肤惨白,尸斑弥漫。 浑浊灰白眼眸,倒映着陋室边边角角。 待确定一切如常之后,它张口吐出一口绿烟。 那绿烟方出一口,便越滚越浓,弹指间,充盈整个房间,将房间内残存的一抹光明彻底驱赶。 亦钻入硬榻上男子口鼻。 霎时,如雷鼾声戛然而止,男子陷入更加死沉的昏睡之中。 尸斑人首满意了。 它从涟漪中伸出两根同样尸斑弥漫的胳膊,撑住墙壁两边,缓缓将身躯拔了出来。 ——这竟是一头僵尸! 只是不知为何,这僵尸缺了一截脚掌。 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行动。 它仿佛幽灵般,飘到硬榻旁,双手抓住男子双肩,缓缓张开嘴巴。 那嘴巴越张越大,甚至超脱颌骨极限,宛如饕餮巨蟒般,竟一口将男子脑袋吞入口中,然后极为顺滑的吞入整个身躯。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从僵尸胃袋中传来。 只是声音清脆,不似人骨。 “呕!” 蓦然,僵尸脸色扭曲,猛然张大嘴巴,将刚刚吞入的男子吐了出来。 “哗啦啦……” 孰料,僵尸吞进肚中的是人,吐出的竟然是……一具栩栩如生的纸扎?!! 粘稠胃液晕染了纸扎笔墨,模糊了纸扎面孔,仿佛小丑般嘲笑着这屡屡作案成功的食人僵尸。 “贫道亲手所扎的纸人,好吃吗?” 一道揶揄笑声从门外传来,正是义乾道士。 僵尸闻声脸色大变,它猛然冲向墙壁,张口一吐,绿烟涌出。 【喷化】 ——人有谶言,喷其物可使其变化。 不想,屡屡奏效的喷化之术,今日竟失了作用。 那泥巴墙壁在沾染绿烟之后,迅速褪去色泽,化为一张画着门窗的纸扎房子。 “纸人都享用了,这纸宅邸何不多住几日?” 义乾道士讥讽的声音再次传来。 与此同时,纸宅邸内,陡然金光大放,一道道道门经文流转其间,竟要生生炼化这僵尸。 “吼——” 这僵尸显然已有灵智,闻言一声怒吼,抬手猛得一抓。 那拦得住它喷化之术的纸宅邸,却拦不住它的利爪,登时裂开一道巨大裂痕。 昌兰城喧嚣之声,随之放大涌入。 “不好,此獠甚凶!莫让它跑了!” 义乾道士声音大变。 “我来!” 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声传来! 与之共鸣的,还有刀斩夜色的破空声! 刚刚挣脱纸宅邸的僵尸,抬首间,便见一口刃长三尺,柄长四尺的斩马刀,呼啸而至! “呼——” 僵尸张口,吐出一口绿烟。 不料,那长刀似有所料,竟陡然变向,偏向一旁,生生躲过绿烟,亦错过僵尸面庞。 绿烟遮掩处,骆飞白血贯双眸,瞪大牛眼,一脸震惊的看着僵尸。 他嘴唇颤抖:“……嘉良。” ——嘉良,正是他那被精怪吃了的长子。 “吼!” 僵尸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一声低吼,掏出一记毒爪! 霎时,骆飞白倒飞而去,落地呕血不止。 解决近忧的僵尸,再次张嘴吐出一口绿烟,绿烟涌入地面,草木枯,虫豸绝。 然而僵尸想要的变化,半点也无。 却是谶言已尽! ——黄皮讨封,尚且耗人寿元性命。更何况,僵死人躯? “咻咻咻!” 恰时,无数破空声传来,却是佛门武僧齐齐杀至! 刀、剑、戟、棒、棍……各色武器,劈砍而来。 “吼——” 僵尸一声怒吼,不再保留人气,体表黑毛暴涨,壮如山野黑熊,生生以肉躯抗下十八般武器。 然而不管不顾,瞄准一个方向,四肢落地,践踏而去。 “砰!” 这些佛门武僧虽然修有毫末法力,但哪里是这修得术法的大妖对手? 登时,数名武僧被撞得倒飞而去,令包围圈露出破绽。 那僵尸也不恋战,撞开人群,便直取泥墙冲去,竟是连柴门都不走,端是谨慎狡诈! 殊不知,佛门武僧的任务本就不是杀敌。 那刹那间的阻止,已然为天宝方丈争取到足够时间!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一道金光。 僵尸闻声扭头之际,只见一道金光怒芒佛印当空拍了下来。 “滋滋滋……” 佛印入体,如烙铁入雪,烧蚀出滚滚白烟,刺鼻恶臭令人嗅之头脑发昏。 然而佛印入体的僵尸,竟恍如无事一般,身形动都未动,矫健如猫,攀上泥墙,冲了出去。 “不好!这僵尸恐修成大妖,快,烟花示警!” 一击不成的天宝方丈,脸色大变,随即大声示警。 一道道烟花随之升空。 将偌大城池,耀如白昼! 这一刻,偌大的昌兰城,陡然为之一静。 不知多少江湖人士愕然抬首望向夜空。 那冉冉升空的绚烂烟花,染花了城池,亦将众人脸庞染成了灯红酒绿。 恍如那花花绿绿的野心欲望! “哈哈哈,孽畜出现了!” “快走快走!” “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在今晚!” 霎时,满城喧嚣,沸反盈天。 无数江湖好手,登时红了眼珠,玩命的向烟火之地冲去。 “砰!” 又一道烟火,射入空中,标记着恶畜逃窜位置。 “快快快!莫让他人抢了先手。” 又见烟火窜起的众人,心中愈发焦躁,那哪里是烟火? 那分明是千金小姐的绣球啊! “道友,老衲先走一步!” 城西小院中,天宝方丈招呼一声,便领着佛门弟子呼啸而去。 追那僵尸去了。 至于义乾道士,更是连招呼都没打,人已没了踪影。 前一刻,还嘈杂如闹市的小院,后一刻,登时安静如深山幽林。 自始至终目睹这一切的莫川,满脸唏嘘的叹了一口气。 谁也没想到,精心布置的陷阱,竟然也没困住这大妖? 难怪它能在昌兰城来去如风,掠人无数! 原来,作为当地人的天宝方丈,经过走访调查,发现昌兰城失踪之人生辰八字具是极阴极阳之人! 虽然他不知凶祟目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此布下陷阱。 这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之所以邀请莫川,也是冲其名头,分担一下风险。 还好莫川早早直言,他擅长对付鬼魂,这次面对僵尸一招未出,倒也不算背信弃义。 “道爷,咳咳……那、那可是我儿?” 一道苦涩声音传来。 小院并未走空。 只见恍如死尸的骆飞白,摇摇晃晃拄着斩马刀,爬了起来,目露希冀的看向莫川。 “你说什么?” 莫川瞳孔骤缩,脑海中陡然闪过那僵尸缺脚画面。 若那僵尸是骆飞白的儿子,才死一日,哪来的泼天道行?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狺狺犬吠 璀璨烟火点亮漫漫长夜,狺狺犬吠喧嚣大街小巷。 “砰!”“砰!”“砰!” 一朵朵耀眼烟花在昌兰城上空绽放,如烈日悬空,照亮天地,令人间鬼祟无处遁形! 若只看这璀璨烟花,今晚的昌兰城热闹如春宵。 然而在那绚烂烟火之下,却是一场极致的杀戮盛宴! 逃出城西的僵尸,在烟火的指引下,很快便被游弋满城的兵卒发现。 在夜色遮掩下,那一身黑毛恍如山野熊瞎子,不仅没有震慑住兵卒,反而令兵卒们愈发贪婪。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眼下!” 在封妻萌子的诱惑下,他们相互吆喝鼓劲,抄起牛尾刀,便是包抄而来。 然而这僵尸看似仓皇而逃,实际上那得看对手是谁? 当面对这些凡夫俗子之时,一个令人闻风丧胆,可止小儿啼哭的传说自此酝酿而出。 只瞧那状如黑熊的僵尸,避都不避那晃眼牛尾刀,直接撞了过去。 霎时,不见血肉翻飞,只见人仰马翻。 那僵尸尤不过瘾,残暴得抓起一名兵卒,一把摘了脑袋,便是咬住脖颈大口饮血,补充血气! 夜色遮掩了恐怖。 当残存兵卒们爬起时,那僵尸已经冲出包围圈,再次逃之夭夭。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烟火一支,呼唤援军。 “砰!” “砰!” 一朵朵烟花升空! 勾勒出僵尸逃窜的轨迹。 脚快的送死,脚慢的吃灰。 还有聪明之辈,已然从那烟火轨迹中,瞧出孽畜逃亡方向,提前摆下龙门阵,以逸待劳。 更有真正佛道修士,半途截杀。 一时间,满城风雨。 有酣睡居民者,忽然被一阵瓦片踩动声惊醒,还未回过神来,声音已经远去,恍如幻梦一场。 还有倒霉之辈,正行那巫山云雨之事,一堵墙壁轰然破碎,一群人咋咋呼呼,呼啸而过。 竟无人停留,多瞧一眼,让那满心羞耻愤怒喂了夜风。 “区区行尸走肉,也敢吃人修行?” 却说那僵尸刚刚逃入一条深巷,一声怒斥袭来,紧随其后,一匹剑光焕耀青石小巷。 煞时,腾焰飞芒闪耀夜空,一截断肢跌落人间。 “吼——” 僵尸吃痛愤怒咆哮,本已失去一脚的它,现在再失一臂,身形登时踉跄起来。 趁他病,要他命! 躲在暗中的修行者见状,眼睛登时一亮。 各路招子,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一时间,叱咤喑呜,刃芒激射。 待焕目炜耀散去,那僵尸已然成了人彘。 一缕幽魂挣扎着从僵尸体内冒出,一道染血长剑掠过,幽魂登时烟消云散。 “没想到,折腾满城风雨的精怪,竟然是一头附身恶魂!” 剑斩幽魂的义乾道士,一脸唏嘘不已。 周围几名佛道修士,瞧着这一幕,满脸懊恼。 可惜了,泼天之功,尽归义乾! 没多久,有兵卒举着火把赶到,收拾残局。 这不收拾还好,这一收拾,才知这僵尸凶残! 一路上,断垣残壁无数,死在僵尸毒爪绿烟之下兵卒,乃至江湖好手,不知凡几。 且死状极其凶残,不是开肠破肚,便是脏腑破裂。 更有甚者,经那绿烟泼面,烧蚀如恶鬼,脓疮满面,皮开肉绽,好不骇人! 偏偏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能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凄惨一幕,除了让胆小者心有戚戚之外,反而愈发将义乾道士衬托得神通了得! 昌兰知府闻讯,更是连夜召见义乾道士,奉为上宾。 翌日清晨。 谋害昌兰城月余精怪被斩消息,轰动全城。 官家组织人马,拉着僵尸游街示众。 别看那僵尸几乎被斩成了人彘,经过连夜修复,已经拼出人形,满身黑毛的挂在十字木架上,引来无数臭鸡蛋、烂菜叶。 “呀,这就是那害人精怪?长得端是骇人。” “可不是,不仅长得骇人,本事更是吓人,昨晚那动静,真是可止小儿啼哭!” “哎呀,东大街都被撞塌了数幢吊楼!” 昌兰住民闻风而动,追在游车左右,议论纷纷。 更有哀嚎声不绝于耳。 哭得肝肠寸断! “天杀的妖孽啊,还我夫君,还我夫君!” “我的儿啊,你睁开眼瞧瞧啊!” 游街马车缓缓驶过,在那哭丧的家属群中,一名拄着拐杖的黑脸汉子,显得格格不入。 他佝偻着身子,满眼血丝的瞧着那游街的黑***,心如刀绞。 那被百姓憎恶唾弃的妖怪,既是他的杀子之仇,也是他儿尸身啊! “道爷,骆某有一事相求,还望道爷看在昔日情面上,搭把手,帮个忙!” 骆飞白看向莫川,满脸悲怆。 “骆镖头,但说无妨。” 莫川心中叹了一口气,寻思着骆飞白怕是想要他拔度亡灵。 “道爷,自古讲究个落叶归根,您看这街也游了,人也示众了,可否帮我儿尸身讨要回来?” 骆飞白声音中透着悲凉和哀求。 “骆镖头,非贫道不愿帮你,令郎身躯已遭厉鬼夺舍尸变,即便经过超度,恐怕也有邪佞之气残留……唉,这种情况,他们不会放人的。” 莫川劝慰道。 “骆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遭此凌辱!道爷,义乾道长已成知府眼前红人,我托尽路子也难进其门,您是义乾道长的挚友,想来见他一面不难,我只求能见他一面。” 说话间,骆飞白递上一块私银,看样子足有八九两。 莫川叹了一口气,拒收了银钱,却道:“罢了罢了,我试试看吧!” 两人一老弱一病残,本想找辆马车过去。 结果,全城狂欢,车马根本寻觅不得。 平时跑前跑后的趟子手,今儿也不知去了哪里? 两人只能边走边寻马车。 还好两人运气不错,走半道寻了一辆瘦马旧车,往永清巷而去。 到了义乾府邸,却见逼仄的三尺青石巷,停满了马车。 仗着老弱病残,两人废了半天劲,凑到门前,却见守门道童下巴都要翘到天上。 待骆飞白塞了银钱,莫川报了衍真名号,那道童才低头看了一眼道: “原来你就是衍真道士,且候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钻进小院,关上房门,隐隐还能听到挂上门闩的声音。 莫川神色平静,耐心等着。 好一会儿,道童开门,露出脑袋:“进来吧!” 骆飞白连忙客气道:“多谢仙童引路。” 莫川没吱声,拱了拱手,抬脚进入小院。 义乾老道这府邸,买得着实漂亮,三进三出,气派至极。 进门一堵影壁,颇有三分权贵之气。 在道童指引下,两人穿过垂花门,刚进内院,就见院中已经站满了人。 莫川甚至还看到了老熟人——天宝方丈! 原来,拜访者太多,书房早已站不下,索性聚在内院品茗畅谈。 话说,义乾老道也有意建观立派,趁着正得知府垂青的风头上,广结善缘,攒聚人脉。 抬眼望去,在人群簇拥下的义乾道士,满面红光,好不潇洒! 莫川领着岳飞白走近,拱手道:“恭喜道友,剑斩厉鬼,威名远扬!” 义乾闻声瞥了一眼,这才转过身来,抱拳道:“同喜同喜,济世度人本就是我辈应尽之义!” 两人说话间,院中喧嚣静了三分,不少人目光审视的看了过来。 还有人窃窃私语,隐隐在打听莫川跟脚。 骆飞白拄着拐杖凑了过来,抱拳道: “昌隆镖局镖头骆飞白见过仙长,听闻仙长有意建观立派,此乃昌兰之福!骆某闻讯亦不胜欢喜,愿赠纹银五十两,供养三清。” 义乾道士闻言眼睛一眯,道:“无功不受禄,敢问居士可是有事?” 骆飞白叹了一口气:“不瞒仙长,那游街示众的僵尸,乃是我儿身躯!自古有言:体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为人父母,亦不愿看子女身躯流落在外。仙长,您看既然已经游街示众了,可否让骆某葬了犬子,以全为人父母的怜爱之心?” 声落,本来还窃窃私语的院落陡然安静下来。 不少人眼神暗藏几分古怪。 “令郎身躯沦为厉鬼躯壳,实乃不幸,令人惋惜!不过,那身躯早已被厉鬼转为妖躯,与令郎无关,还望骆镖头莫执妄念,莫要着相。” 义乾道士抱拳委婉拒绝。 那妖躯非他不愿给,实乃早已被知府要走,欲当做奇珍异物献于皇帝陛下。 “这……还望仙长成全骆某!” 骆飞白有心祈求几句,然而这几日折腾早已令他心力交瘁,听闻此言,近乎崩溃,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是跪了下来。 莫川不忍道:“道友,即便是妖躯,终究也曾是骆镖头之子,不如成人之美。” 义乾道士脸色冷了下来:“道友,他不懂,你也不懂?那可是妖躯,随时可能尸变!” 莫川道:“满院黄冠,超度不了一具妖躯?” “衍真,够了!” 便在这时,一名道士站了出来,指着莫川鼻子便骂: “衍真老道,我听闻昨晚诱杀厉鬼之事,你也参与其中!结果唯独你没有出手,让那僵尸冲出陷阱,流入城中,不知杀了我昌兰城多少百姓,你还有脸过来讨要妖躯,意欲何为?” 满院众人闻言登时一片哗然! “哼?依贫道之见,讨要妖躯是假,要回去冒充自己斩杀是真!这离了昌兰城,谁知这是不是他杀的?以那妖躯之怪异,不正好招摇行骗?” 又一名老道士跳了出来,阴阳怪气的奚落道。 “此言有理!” “听闻道友曾于华阴山,剑斩白狐!昨日怎么一剑不出?若是道行浅薄,也就算了!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也能理解。就怕是老不知羞,吹嘘成性!” 得,这下墙倒众人推。 一群人瞧着义乾道士拒绝,哪里不知风向? 至于莫川,一个道门弃徒,耄耋之年,又能折腾起什么风浪? “原来,他也参与了诱杀之事?” “天宝方丈真是打一辈子雁被雁打了眼,这厮我看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天宝方丈听信传言,可惜了啊!” “可不是,若是邀请了我,说不得,便将那僵尸拦在院中,哪里还有满城腥风血雨?” 一声声指责,令莫川陷入舆论漩涡。 不少人对莫川,更是凭白生出几分怨愤。 天宝方丈站在一旁,微阖双眼,口吟佛经,一副悲天悯人模样。 对于惨遭诘问的莫川,丝毫解释也欠奉。 千夫所指的莫川,冷眼瞧着众人诘问指责,余光瞥向义乾道士,见他同样不言不语,放纵众人,顿时恶向胆边生。 “既然诸位觉得贫道乃是江湖骗子,不如划下道来比划比划如何?” 说话间,遮在袖中的右手微动,三清铃蓦然落入掌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厉鬼屠城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莫川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啊? 既然如此,那他也只能露一手了。 “妙哉!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只见最初训斥莫川的中年道士,拍案而起,拱手道: “贫道冲虚子,愿请教道友玄妙道法!” 声落,满场骚动,不少人颇为意动。 若能在这里露脸,说不定就能直达知府天听,博个前程无量。 眼看一场斗法不可避免,一直不说话的义乾道士开了口: “二位稍安勿躁!” 义乾又转头冲众人拱手: “今日诸位能来,这是贫道之福!所谓来者皆是客,若要论道,不如找个良辰吉日,寻个曲水流觞能文能武的妙处,岂不美哉?” 义乾充当起了和事佬。 他倒是想瞧瞧莫川本事,奈何这终究是他的府邸。 身为东道主,放任客人私斗,传出去终究不美。 且衍真老道垂垂老矣行将就木,莫说斗法,摔个跟头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何必自找麻烦? “义乾道友所言有理,是贫道唐突了!” 冲虚子冲义乾道士抱拳,又冷眼看向莫川:“衍真道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随我出去,比试一番?” 莫川冷笑:“贫道必奉陪到底!” 声音刚落,却闻院中突然传来阵阵惊呼。 抬首看去,只见有几名道士,一脸愕然的抬首望向西南边天空。 循着他们视线望去,却见一抹仿佛诞自天涯海角的滚滚黑云,浮现于湛蓝天际边缘。 那黑云初见极窄,却如大幕拉开,迅速向昌兰城遮天蔽日而来。 弹指间,黑云压城,满城昏暗,恍如光明罹难! 满院黄冠佛子,看着那摧枯拉朽而来的压城黑云,一个个神情凝重,如遇不祥。 满城欢庆的昌兰百姓,亦一脸纳闷的望向天空。 这是要下雨了? “轰隆——” 骤雷轰鸣间,云叆弥散,厚重黑云裂开一道缝隙,有金光洒下,显露一道模糊人影。 那人影身披万道霞光,恍如天神下凡。 满城百姓见状,先是一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神仙显灵!” 霎时,满城躁动起来,无数人匍匐在地,跪拜不止。 那人影抬起手来。 镇压满城的滚滚黑云,陡然纤拉而下,竟卷起道道黑龙卷,落入人间。 那龙卷风不卷花草,不卷瓦砾,唯独沾到人身,便如那山林水蛭,吮血吸髓,不消片刻功夫,一个大活人就被吸成了干尸。 原本还跪地膜拜的民众,看着妖风下化为骷髅的亲朋好友,登时骇得肺腑皆崩,肝胆俱裂。 “妖、妖怪——” “这不是神仙,这是妖怪!” “快跑!” 恐慌在刹那间,蔓延全城。 “呔!何妨妖孽,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出来害人?!” 一声怒斥,从义乾府邸传来。 ——是冲虚子! 声音刚落,他法决暗掐,手中金光绽放,数道符箓冲天而起! 众人见状,眼睛一亮。 义乾待遇,大家皆有目共睹,只恨昨夜剑斩妖孽的不是自己! 如今又有大妖作祟。 这让他们内心如何不喜?如何不眼热? 至于,那大妖盘空赫赫之态,早已被慾望遮掩。 或者说,满院黄冠佛子,已然令他们在无形中生出莫大勇气。 “诸位齐心协力,斩妖除魔!” 有道士大吼! “衍真道友,无需动手,看着便好!” 有人临战前,还嘴贱阴阳怪气一句,引来一阵笑声,倒是解了众人紧张情绪。 “咻!咻!咻!” 一道道符光冲天而起,在黑云压城的昏暗下,焕耀长空。 那大妖见状,面露讥讽,身形一个挪移,直接闪过道道符光。 任那符光湮没于黑云之中。 “区区符箓,也能伤我?” 那浮空大妖,满脸讥讽之色,抬首间,正要召唤阴毒黑烟,眼前陡然火光一闪。 一枚符箓凭空浮现! 不等它反应过来,那符箓爆闪,化为一道青芒,将它淹没。 “嘿嘿,道爷【禳鬼斩邪符】滋味如何?” 冲虚子嘿嘿冷笑,那话与其说给远在高空的大妖听,不如说是说给在场道友听。 然而话未说完,他表情骤变。 只见青芒散去,那大妖竟毫发无损的悬立于空。 它蓦然低头看向义乾府邸,全身骤然崩解,化为一道道黑色怨魂,向小院冲来。 此时,它已然明白,距离无法保证性命。 在神秘莫测的道术面前,距离反而是取死之道。 一旦遭到咒杀,反击都来不及。 “这、这是百年鬼修!” 看着那化为怨魂而来的大妖,冲虚子脸色大变。 以他实力,对付甲子大妖,尚且吃力,更何况百年大妖? 难怪它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横行无忌? 想来,那对普通鬼魂来说,炽热如火的烈日;对它而言,已然成了赤炼日魂的源泉!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一道佛光。 在冲虚子大惊失色之际,天宝方丈双手合十,拍出一记斩妖除魔印。 与此同时,满院黄冠,亦纷纷各显身手,出手阻止。 只有极少数滥竽充数之辈,骇得脸色大变,转身仓皇而逃。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不过,须臾间,那道道怨魂已然欺近小院,院中亦有道道流光闪出。 在令人牙酸的碰撞中,双方或烟消云散,或互有洞穿。 “啊——” 院中,有道士遭了毒手,失声惨叫起来。 不等同伴伸出援手。 他猛然双眸贯血,抄起七星剑,劈向身边同僚。 赫然是遭了恶魂附体。 ——那冲来的怨魂,根本就不是大妖本体,而是一道道化身。 “本座此来,只为复仇!诸位只要将杀我犬子之人交上来,我便既往不咎。” 在众人一片混乱中,充满诱惑的声音传来。 “雕虫小技,也敢挑拨离间,赚贫道脑袋?” 一直没开口的义乾道士,蓦然举起一把金钱剑,疾声念咒。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急急如律令!!!” 刺啦—— 一道电蛇骤然从压城黑云中闪耀而过。 那道道舔食人间精血的黑龙卷倏然消散近半。 “轰隆隆——” 沉闷雷声传来,俄而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那大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它费尽力气召唤的黑云,竟成了对手施法的雷公电母。 “雷来!” 义乾老道举剑召唤! 轰隆! 霎时,骤雨滂沱电光满,古剌雷声如车转。 一道刺眼雷光从天而降,劈在金钱剑上,远观如惶惶天柱,直达九霄。 “去!” 义乾老道气机锁死大妖,如举擎天之柱,拼尽道行,斩了过去。 霎时! 腾雷飞芒,天地耀白。 待光芒散去,滚滚黑云下,小院上空,荡涤如洗。 “成了!” 义乾老道喃喃自语,“噗”得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地。 正所谓: 万法之首,役使雷霆! 这绝非寻常黄冠,能够用出的能力。 义乾老道能够用出,除了他所修功法神异之外,最大原因,还是他借了大妖之势。 可以说,这道雷霆他往后余生再难挥出! 当然为此他也付出惨重代价。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妖风……妖风还在吞吐精气!” 倏然,场中传来一声颤抖至极的声音。 义乾老道抬首看去,登时如遭雷击,怒火攻心之下,呕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只见压城黑云,依旧云屯席卷,遮空蔽日。 一道道龙卷风,肆虐昌兰。 不知多少百姓,惨遭屠戮,化为大妖血食,沦为修行资粮。 “看来昌兰城不过尔尔,早知如此,我何必遣伥鬼驭行尸,倒是凭白耽误我修行时间。” 冷漠之音,从黑色云层中传来。 隐隐绰绰间,可见一头青色人影,跃然于云峰之间。 “……完了!” 义乾道士脸上血色尽失。 满院黄冠佛子,更是脸色灰败,如丧考妣。 这哪里是百年大妖? 那分明是修行三百年的五甲鬼仙。 “义乾道友,可还记得,贫道曾言,贫道善治鬼?” 就在众生绝望之际,一道苍老声音幽幽传来。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死亦鬼雄 众人循声望去,待瞧见开口说话之人——莫川,表情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莫非此人真有通天本事? 在这绝境之下,即便是一根救命稻草,也让不少人心神摇摆起来。 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愤怒。 尤其是冲虚子,口不择言的怒斥起来: “衍真老道,真是死到临头还拿我们开刷?你若真能拿下五甲大妖,昨日那区区僵尸又算什么?莫不是想让我们送死,给你争取逃命时间?” 众人闻言一脸恍然,更生愤慨与绝望。 是啊,身为道门弟子,斩妖除魔乃是天职! 即便能力略有偏向,也不可能差距如此之大,衍真老道若能对付五甲大妖,昨日那僵尸就不会放过。 想通这一点,众人顿时心如死灰。 “衍真道友,莫非你有迎敌之策?” 义乾道士干巴巴问道,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昨晚全赖道友解救昌兰百姓,今日,这泼天之功,便让予贫道吧!” 莫川笑了笑,抬手间,无数符箓从袖中喷涌而出。 数目之多,浩如雨幕! “这——” 这突兀一幕,冲虚子瞠目结舌。 “慑鬼箓!!!” 义乾道士更是脱口而出,满脸骇然之余,眼中更是腾得燃起希望之火。 慑鬼箓,乃是一种借聻仙之力,专克厉鬼之符。 正所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因此慑鬼箓极难篆刻。 首先,得有聻仙借力,因此若要篆刻,须有道门长辈仙寂之后为应; 其次,鬼乃人之魂魄,人化鬼尚且不易,鬼化聻更为罕见。 因此即便有道门长辈舍生取义,无法化聻,也功亏一篑。 所以慑鬼箓存世量极为稀少,多为各大道观传承底蕴。 谁也没想到,这衍真老道竟然拥有如此数量! 难不成……难不成他将云极观底蕴全偷来了? 在众人心荡神摇,心生希冀之际,那浩如泼天大雨的慑鬼箓,已然洒满长空! “呼——” 那五甲大妖见状大惊失色。 招来一股黑云遮掩自身之余,亦挥手掀起一阵狂风,吹得满城尘土飞扬,却无法吹散那慑鬼箓。 “咻咻咻!” 须臾间,那慑鬼箓已然洞穿空间之距,射入厚重云层。 “啊——” 一声凄厉惨叫声,从黑云冲传来。 遭到慑鬼箓洗地打击的五甲大妖,甚至无法维持护体黑云,显露本体。 只见它那青色身躯,赫然透明了几分。 俨然差点掉了道行! “好胆!” 五甲大妖勃然大怒,猛然一挥手,席卷全城的黑龙卷,骤然拔地而起,凝成一股,如云垂海立,倒峡泻河,向义乾府邸,袭卷而去。 “吾命休矣!” 众人看着那气压山河而来的黑龙卷,一个个脸色煞白。 有人仓皇欲逃; 有人激发符箓,作垂死挣扎; 还有人瘫软在地,引颈受戮。 眼看那黑龙卷即将袭来,洒尽慑鬼箓的莫川,不慌不忙的看向骆飞白,笑问道: “骆镖头,可还记得贫道所托?” 经历长子惨死,尸身受辱,大妖袭城的骆飞白,早已大脑一片空白,闻言呆呆看向莫川,江湖意气令他本能的回了一句:“记得。” “那贫道就放心了!” 莫川颔首,此情此景,令他倏然想到一首歌词,忍不住扯喉放歌: “我本桀骜道观童,不信鬼神不信人。” “占尽人间怙恩后,全数归还流落身。”【注1】 “诸位道友。” “此处别,彼处见。” 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莫川陡然向前一个健步,拔下身旁一名道士七星剑,狠狠掠过自己脖颈。 霎时,血溅三尺,染赤道袍。 莫川竟自戕而亡! 这突兀一幕,令懵懵懂懂允下诺言的骆飞白,瞳孔舒张,呆呆的看向拔剑自刎的莫川。 只见道长至死依旧拄剑而立。 蓬乱长鬃,迎风飒飒,隐隐可见桀骜不屈之魂,幻立当空! 横眉怒目间,是人间正道之光。 一时间,骆飞白心神如遭五雷洗炼,隐隐有莫名情绪激生。 满院黄冠佛子,亦瞠目结舌。 这、这是不愿将一身精气送予大妖,故而自杀泄气? 此举何其壮哉! 冲虚子眼角更是突突直跳,那七星剑斩不断勇士之义,却狠狠戳入他的内心。 想想自己之前的百般刁难,一股无法形容的惭愧自内心深处冒出,噬魂灼心,令人不安。 “哈哈哈,衍真道友,贫道这就去会会你的玄妙道法!” 冲虚子凄惨一笑,拔剑欲效衍真之义,不料余光所见,脸色骤然一变。 风卷微尘上,霆将暴雨来。 只见一道人形虚影,突然从衍真老道尸体上冒出,冲天而起。 “妖孽,给老子去死!!!” 舌绽惊雷间,是道门济世度人不屈之魂。 骇得义乾小院心旌摇曳! 衍真老道原来根本不是自杀! 这、这分明是兵解出阴神,欲化鬼仙,再战妖孽! 倔然间,满城皆见,一道萤火之光,逆狂风雷霆,冲向那五甲大妖。 “没想到人族竟有如此忠义之辈!” 五甲大妖居高临下看着爆射而来的莫川,心神微动,如此舍生取义,即便是他也颇为震撼。 但蚁滚火海,再壮观,也终究是蝼蚁! 思量间,它一抬手,一道黑光镇压而下,莫川躲闪不及,登时被劈中,魂体岌岌可危。 “阁下忠义,陆某佩服。阁下若愿奉我为主,陆某可宽恕这满城百姓!” 五甲大妖起了爱才之心。 “将死之辈,也敢让老子认主?简直狂妄!”莫川嘲笑。 “不知死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我?” 五甲大妖脸色一冷,抬手间,不再留有余力,滚滚妖风自掌间云涌飙发,扑向莫川。 “睁大你的狗眼,看老子怎么杀你!” 莫川一声怒斥,岌岌可危的魂体,骤然崩解。 死了? 不! 五甲大妖脸色骤变。 只见那崩坏的魂体间,竟孕育出一头无形之物,类魂体,却比鬼魂更加飘渺,睹之目涨脑疼。 ——此乃聻仙! 五甲大妖登时肝胆俱裂,想都不想,当即扭头就跑! 以他五甲道行,未必害怕一头初诞聻仙。 奈何,他斗法至今,已然气力尽耗,道行更是险些被慑鬼箓打落。 此时不跑,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料,他正要溜之大吉,在他前方陡然冒出一头无头鬼,凶悍异常的扑了过来。 若在往日,纵然无头鬼为道门四大恶鬼,他也挥手可斩! 然而眼下,却无法速战速决。 在他掐诀运气的弹指间,那无形聻仙,已然无视罡风阻碍,撞入他的体内。 “不——” 五甲大妖如遭雷殛,双手化为利爪,插入胸膛,就要拔出那该死聻仙! 然而此时,那无头鬼已然欺近身旁,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犹如拦河凶鳄,咬住猎物,发动死亡旋转。 “滚!” 五甲大妖怒斥,然而一身妖术却不敢使出,也无力使出。 因为那聻仙,已然在夺舍他的鬼躯。 “衍真道友,竟然成了聻仙!” 此时,义乾府邸中,满院黄冠佛子呆呆的看着在云层中翻滚扭曲,左冲右突的五甲大妖,一个个震撼得心荡神摇。 自戕化鬼,尚且能说是修了阴神之法! 脱鬼体,成聻仙! 这简直不可思议。 若聻仙轻易可成,那慑鬼箓岂还会是诸多道门底蕴传承? 这只能说衍真道友,心如磐石也! “生当人杰,死亦鬼雄!贫道错怪衍真道友了。” 冲虚子双眼猩红,拳头攥紧,死死盯着天空恶战。 那足以衍生心魔的惭愧,折磨着他的良知,让他祈求衍真得胜,能亲耳听他一句歉言。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聻斩大妖 附身,是一种很玄妙的体验。 莫川能清楚感觉到,所附之躯不属于自己。 那种无时无刻的隔阂感,以及排斥感,彷如囚笼,令人欲脱困而出!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不属于自己的身躯,却本能的将感官信息反馈至灵魂中枢! 此时,附身五甲大妖的莫川,正在忍受着这种感官信息的冲击。 ——他既要应对五甲大妖的意志争夺,还要忍受无头鬼的拔首之痛。 偏偏他还不能停手。 因为他知道,他痛,五甲大妖更痛。 若能拔下脑袋,他随时可以走人,五甲大妖可就完犊子了。 说来也是奇怪,按理来说,此厉鬼修行三百年,总该炼过日魂,涤过月魄。 纵然无法精准锤炼聻体,聻体也该不差才对? 然而实际上,这五甲大妖根本不是莫川对手,如果不是占着身躯之利,怕是早已败下阵来。 即便如此,距离身死道消,也不过咫尺之遥。 “我有一门兵解之法,可修鬼体,若阁下放手,我愿舍弃百年道行,为阁下重塑魂体!” 五甲大妖怕了。 在某一刻,突然厚颜奉厚礼乞和起来 莫川不吱声,集中精力,抢夺鬼躯。 哼,当他是傻子? 抢了你的鬼躯,道爷我立马就是五甲大妖,还重塑什么魂体? “此法名为《黄箓大斋》,阁下且听好了……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当刻云篆,牵引天炁……” 五甲大妖心中一狠,直接念起功法正文,妄图吸引莫川注意力,争取时间! 不想,莫川依旧不言不语,听都不听! ——真当我傻啊,天知道你所说的功法是真是假?若是真中掺假,岂不堪比毒药? “……鼻引东方青炁入肝;南方赤炁入心;西方白炁入肺;北方玄炁入肾……魂体脏腑,在于观想……” 念完功法的五甲大妖彻底慌了,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丧失控制。 尤其是下半身,已然彻底失去知觉,仿佛不是自己。 “住手!住手!仙长住手!我、我陆封北愿奉仙长为主,求仙长开恩!”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在这大恐怖面前,陆封北再也顾不上颜面,讨饶认主,试图蒙混过关。 然而他的讨饶一如之前举动,换来的只有沉默和更加疯狂的抢夺! “这是你逼我的!” “你能成聻仙之体,陆某也能!” 陆封北恼羞成怒,一直不敢动用的妖法,倏然发动! 只见他并食指中指为剑,虚空斩向自己的脖颈,一道墨翠剑芒自指尖喷薄而出。 霎时,将无头鬼削成两截! 亦将他的脑袋斩去! 三百年道行,自此轰然破碎,无数精气喷涌而出。 失去形体束缚的莫川,随着那精气浮涌而起。 他手中蓦然暗扣一枚青铜法印当做板砖,准备随时拍向五甲大妖的聻仙之体。 然而目光环伺间,哪里有什么聻仙冒出? 在有形之体下,被斩去头颅的五甲大妖,已然随着形体的崩坏,而彻底崩溃。 “这就……死了?” 莫川看着迅速荡漾消散的魂体,一脸错愕之色。 “咦!这是?” 蓦地,在那破碎的魂体中,数个物件随着精气翻滚而出,欲洒向人间。 莫川眸光一闪,将其卷入飨祭道炉之中。 恰时,一道耀目而炽热的光线,如王水毒液,落在他的身上,令他聻体近崩。 ——这赫然是惶惶金乌之光! 惊鸿一瞥间,却见那压城黑云不知何时崩溃碎裂,一道道阳光照入满目疮痍之城。 放眼望去,如黑天皲裂,帝浆洒落。 浩浩汤汤席卷全城的黑龙卷,更是烟消云散。 义乾府邸依旧! 满院黄冠佛子尤在。 莫川悬立于空,垂目眺望,嘴角含笑,双手环抱间,潇洒作揖告别。 “诸位道友,有缘再会!” 袅袅余音间,一道柔软光芒洒上他的身体,像极了天雨落尘埃,荡涤缱绻轮廓,抹去最后痕迹。 失去阻隔的阳光,落下大地,洒满冲虚子面庞,隐隐间,有水光潋滟。 “衍真道友好走!” 冲虚子跪了下来,行三叩三拜大礼! 满院黄冠佛子见状,满脸动容,皆屈膝跪下,行叩拜大礼。 一种难言震撼,在院中回荡。 尤其是之前出口讥讽之人,更是自惭形秽得无地自容。 若有良心,这份惭愧必成心魔,或阻其修行,或助其冲天! “衍真道友大义,此为道门之福!贫道欲在兴环山建观立派,于菩萨殿旁为衍真道友设香火殿,名为衍真殿,供奉义灵!”【注1】 义乾道士看着衍真遗蜕,倏然朗声宣布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设殿供奉,位同祖师啊! 这对于道门黄冠来说,堪称毕生追求。 义乾老道建观立派,某种程度而言,所求不正是这份门楣荣耀? 当然,义乾老道为衍真设殿,其实也是蹭了衍真之光。 可以预想,随着衍真老道“舍身取义,镇压魔头”事迹传播开来,必成一代传奇! 民众自发为其泥塑金身,都大有可能。 义乾将其请入道观,等于截了这份香火,堪称合则两利。 “衍真道友,感天动地。老衲愿在天宝寺大圆宝殿,为其设往生牌位,为道友诵经祈福,愿衍真道友投生善道,往生极乐!” 天宝方丈紧随其后宣布道。 他不得不宣布此言,义乾老道提起菩萨殿,就是在故意挤兑他! 这既是为衍真纳福,也是在扩展道门影响力,冲抵菩萨殿影响。 ——原来,昨日两人联手条件之一,正是义乾需在道观里设菩萨殿。 “诸位道长,可否容骆某承兑仙长诺言?” 这时,存在感近无的骆飞白骆镖头开了口。 他要带走衍真仙长遗蜕,送往西山城云极观,此为镖局收钱办事之理,亦为江湖中人之义。 义乾道士闻言,神情严肃拱手道:“衍真道友遗蜕,便拜托骆镖头了。” 骆镖头用腋下夹着拐杖,拱手回礼:“理应之责。” 义乾道士又道:“骆镖头,令郎尸身之事请放心,贫道定鼎力相助。” 骆镖头眼眶一热,嘴唇蠕动中,有心张口回话,却悲怆难言,只能抱拳回应,以示感谢。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皮囊肉身 “唉,好容易凝了魂体,得,一朝又回解放前!” 莫川睁开双眼,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嘴上说着丧气话,脸上却泛起一丝微笑。 他起身来到冰箱前,拿出一罐肥宅快乐水,吨吨吨一口气灌下大半。 “呼——” “爽!” 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 附身衍真老道这几日,可把他憋坏了。 尤其是嘴巴都要淡出鸟来! 偏偏他还不敢回来。 生怕那行将就木之躯,离了魂魄滋养,立马猝死给他看。 “什么英啊雄啊,灰头土脸脊背凉……” 莫川哼着小曲,提遛着肥宅快乐水走到沙发前,掏出手机瞧了一眼。 得,离开几天,除了一堆垃圾广告弹窗,连半个人找他都没有。 “真亏是身穿,不然哪天死了,生蛆臭了,都没人知道。” 莫川自嘲一笑,放浪不羁的一抬手,将茶几上零零碎碎,全部扫下去。 在满地叮当作响中,又一挥手,一排物件摆上茶几。 “道爷我放弃云极观求道的战利品,可别让我失望了。” 莫川嘀咕自语着,又痛饮一口气泡水,打了个气嗝,在气泡冲鼻间,目光落在这些物件上,仔细打量起来。 不出意外,能以魂体携带的物件,自然件件皆是灵物。 仔细看去,几片殷红骨片,几颗色泽各异珠子,一套泛着荧光的道袍,以及一块泥塑泥偶。 莫川随意捏起一颗珠子,一番感悟之后,不得不放了下来。 见识有限,实在摸不清这是什么玩意儿? 目光游弋下来,他视线在那泥塑泥偶上定格。 初见泥偶,不觉惊异。 此时细瞧下来,越瞧越怪诞,内心深处更是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感觉十分熟悉。 却又因为太过熟悉,反而被忽略。 这是什么呢? 莫川捡起泥塑,左右打量间,瞳孔骤然舒张。 附身! 是魂体渴望肉躯庇护的附身之念! 灵光乍现间,再看着泥偶,又哪里像泥偶? 分明是一具活生生的胎儿。 莫川心神颤抖起来。 他遵循着聻体本能,试图散而为气,附身其上,却根本做不到。 因为天地之间,似有一股冥冥威压,束缚着他的形体。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幽冥地府!” 莫川呢喃道,随手将茶几上物件,扫入飨祭道炉中。 一场恶战,满心疲惫。 见战利品没什么好琢磨的,莫川索性蒙头睡去。 一觉醒来。 好家伙,溃散的魂体,已然恢复如初。 以香火为镜,寻根问底一瞧,除了扶鸾观香火外,他竟然在一座佛堂中,多了一块牌位。 打眼细看,上面赫然写着“云极观衍真真人”。 “有点意思,我以衍真身份行事,所以这份香火即便供在衍真名下,最终也归我享用吗?” 莫川轻轻一笑,身影一动,在客厅中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然循着香火通道,抵达扶鸾观大殿。 他散而为气,避着阳光,循着屋檐阴影,溜了出去,随意在后林山野中,寻一绿荫遮蔽之处,停了下来。 他取出泥偶,不再犹豫,钻了进去。 霎时,泥偶见风就涨,粗糙五官迅速清晰起来,光秃秃的脑袋,更是长出长发。 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一条光溜溜年约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跃然而出。 莫川呆住了。 他低头看向身下,又猛然看向双手,一股无法言喻的奇妙感受,浮于心尖。 这泥塑泥偶,竟然是一具昆仑胎。 又名:地生胎。 扶鸾老道传道玄云道童之时,曾统筹介绍过世间精怪鬼魂。 其中就提到地生胎。 正所谓:万物皆可成精。 地脉亦如此。 所谓地生胎,乃是由地脉孕育而出,经万载衍化,可生灵智,享神通,乃天生山神地母! 一般来说,地生胎十分罕见。 在风水堪舆学中,地脉之穴往往会诞生出地生胎。 挖出地生胎,葬直系血亲,即可取而代之,获得地脉气运加持。 民间称其为龙脉!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即便是龙穴,也不一定能养出地生胎。 即便是养出地生胎,地脉也不一定能维持万载不变。 因此真正诞生灵智的地生胎,极其罕见,也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有只鳞片甲的记载。 “地生胎为天生地养,包容万物,将其炼为皮囊,堪称神来之笔。难怪陆封北会准备一身道袍,感情是早有准备。” “等等!” “地生胎需经万载衍化,若是岁月太低,不过是异形巧物罢了,陆封北怎么可能那么好运,赶在地生胎衍生灵智之前将其截取?” “莫非……” 莫川低头嗅了嗅皮肤,那丝丝腥甜气息令他脸色微变。 “难怪陆封北满城搜刮极阴极阳男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怕是以人之胎息催熟这枚地生胎。”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在唏嘘中,他取出那身道袍,披在身上。 随即缓步走到大树荫庇边缘,抬手探入阳光下,温煦阳光洒在手背上,通透手背,隐见血管。 莫川心中一动,收回手掌,又数了数指尖涡纹。 六斗四流纹。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看来这躯壳相貌,应该是我本貌无异了。” 即便没有镜子,莫川也隐隐有了猜想。 他抬眼眺望一下扶鸾观,见山道上,游人不绝,香火永续,索性盘膝坐在树下,尝试离开这个世界。 他想看看,这次是魂回故里,还是身穿? 视野晃动间,熟悉客厅印入眼帘。 他连忙低头看去,青色道袍映入视野。 他连忙冲进卫生间,打眼一瞧,溅着水渍的镜面上,一名年轻男子长发飘飘。 “我去!” 莫川登时被吓了一跳。 脸倒还是他那张臭脸,不过,青春岁月留下痘印斑点却消失不见。 只是一头飘逸长发,咋看咋别扭,娘娘腔十足。 莫川有心出去将其剪了,想了想,又点开手机,录着视频,再去一趟香火世界。 待回来通过视频,确定自己确实是身穿之后。 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一来一回间,本想理发的念头却悄然淡了下来。 这头长发,正好盘起插个道簪,多少也能避几分异样眼光,方便行事。 “这下真要成道门弟子了!” “得找个机会,拜个道观,学几手真本事!” 莫川心中暗暗忖度着,心中隐隐有了几分规划。 殊不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他琢磨拜师学艺之际,一辆夹在镖队中间的马车,风尘仆仆驶入通向西山城官道。 “骆镖头,西山城快到了。” 一名趟子手打马而来,一脸恭敬的持鞭抱拳禀报。 “咳咳……知道了,你去忙吧,分两人送我去云极观即可。” 马车上,一名咳声不止的黑脸汉子,声音虚弱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华阴飞虎骆飞白。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三景道法 道房清幽,焚香袅袅。 《鹿鸣朝日》挂画下,云极观主弘真子随性盘腿而坐,捧着一卷经文,细细研读。 身旁瑞炉吹着铜壶呜呜吐雾。 经文翻动间,不觉焚香已尽,寒灯渐暗,豆大微光依旧不掩那炯炯有神之目。 “哒哒哒……” 倏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脚步声,随后柴门敲响。 “进来。” 来人是云极观都管、弘真子师弟轩真子,相较于弘真子满头乌发,他已然头发斑白,面沉斑点。 不知是不是俗务所累。 “师兄,昌兰城惊现五甲大妖,屠城汲血以为血食资粮!” “你说什么?” 弘真子蓦然抬首,一脸震动:“昌兰城不是已经伏诛妖祟了吗?” “那是前日之事,据说,此妖寻衅借口,便是为那伏诛妖祟报仇!”轩真子一脸严肃道。 “坏了,昌兰城仅一座天宝寺可堪大任,但自从觉悟高僧圆寂之后,便佛光蒙尘,怕是难挡此妖。” 弘真子脸色凝重起来,说话间,豁然起身,就要降妖除魔而去。 “师兄且慢,那五甲大妖已经伏诛!” “伏诛?莫不是有高人路过?” “师兄慧根一如往昔,不过,师兄定然猜不到此高人是谁?”玄真子又道。 弘真子不言,细瞧师弟神色,那苍老面庞下,是阅尽人间沧桑之色。 便是这人间沧桑,却不掩浑浊双眸几分得意,几分震撼! “莫非与云极观有关?” “师兄果然聪慧过人!” 弘真子松了一口气,思绪急转: “能斩五甲大妖者,或炼神出窍,吞阳吐月;或炼炁纳天地造化,以道术斩之;或存思明志,感悟大道……” 思绪流转间,弘真子眸光一闪,道:“莫非是智全师叔?” “非也!” “守真师兄?” “非也!” “……神一祖师?” “非也!” “那会是谁?” 弘真子迷糊了,能数的他都数了,剩下的,也只有他勉强可斩五甲大妖。 这还是在五甲大妖不逃不跑的前提下。 “说来师兄定然不信,此高人为我等同辈,道号:衍真。” “衍真……” 弘真子目露茫然起来,同为真字辈,令他感到有些熟悉。 然而对于这个道号,他却一脸茫然。 “衍真为天全师叔记名弟子,柴房守心三年,不辞而别。却是去了华阴山,在山野修了间茅屋道观,苦修甲子,数日前,方才出山,据说,是为了回云极观。” 轩真子一脸感慨万千。 “苦修甲子?莫非已有百年道行?” “疑似甲子不到。” “那怎斩那五甲大妖?” “舍身取义,以兵解之法出阴神,又跌而为聻仙,这才将其斩之。” 啪嗒! 寥寥几句话,蓦然将弘真子手中经书惊落,抖起袅袅微尘。 身为云极观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句话代表着什么?! “消息可准确?” “我特意差遣三路阴神探查,又托了西山城刘仙家堂口加以印证,基本属实。” 轩真子沉声道。 身为云极观都管,总领一切大小事务,怎么可能情况不明,便来禀报? “师弟遗蜕在哪?”弘真子声音颤抖问道。 “师弟兵解前,曾托昌隆镖局镖头骆飞白护持其遗蜕回归道门,我已遣阴神暗中护持,想来已经快到西山城了吧!” “大善!明日,云极鸣钟,降阶奉迎,恭迎衍真真人回观!”弘真子沉声道。 “谨遵观主之命!”轩真子郑重作揖,领命而去。 兔升乌坠。 翌日,前来上香信众,皆惊讶发现,云极观气氛有异。 道门上下,皆黄冠道袍,妆容肃穆,甚至连平日最为活泼的道童,也收敛起三分性子。 好奇询问,才知今日有真人遗蜕回门。 真是奇了? 何等高人,有此待遇? 日上三竿,道门钟声,长鸣山野。 在悠长钟鸣声中,一辆马车风尘仆仆而来,在云极观正门外,停了下来。 “云极观众弟子,恭迎衍真真人回观!” 悠长唱号声中。 云极观主弘真子戴黄冠披道袍,一身道门正装,降阶奉迎。 有观礼信众,回去宣扬说: 当日,有仙鹤落其门,环绕真人遗蜕,久久不愿离去。 民间闻之,啧啧称奇,纷纷好奇猜测那真人身份。 直到数日后,有昌兴城百姓投奔西山亲戚,一个足以载入地方志的传奇故事,终于广为人知。 大家这才方知,云极观所迎真人,究竟是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云极观将衍真遗蜕迎回山门之后,便补齐名册,坐龛而葬。 第二日,云极观主弘真子授法箓证其法职,名所录之神界,以通达神灵。 云上大殿三清神像下侧右侧边缘,悄然多了一座牌位。 上书:云极衍真真人。 当天早课,都讲觉真子坐在三清神像下,讲授云极道经。 入夜,觉真子守殿,授内门弟子不传之法! 与此同时。 以香火为镜的莫川,听着觉真子授法,心中感慨万千。 今天一早醒来,他就发现飨祭道炉,再添一道香火。 且这道香火远超之前总和。 当时,他就有所猜测,此时一瞧,果然如他所想。 简直堪称意外之喜! “云极观啊云极观,贫道借你弟子躯体,成你道观名望,学点道法,也是理应之义!” 莫川自我开解一声,随即聚精会神,听觉真子授法起来。 这一听,便入了神。 等回过神来,已至深夜。 莫川略一整理这才发现,扶鸾观道统衰微,实属必然。 大道好生,诱人垂法。 然而道途虽多,真正走得通的,却少之又少。 扶鸾观道统,终究旁门左道了些。 所谓降乩之法,全赖祖师爷一人伟力。 谋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莫川甚至怀疑,创建扶鸾观之人,是不是因为道途无望,故而转修鬼仙。 又鉴香火之道,集全观之力,供给一身。 这法门虽有诈骗嫌疑,不过,却颇得三分传销精髓,门下弟子皆可遗形为鬼仙。 所以即便门中有人察觉不对,也无法回头,只能继续维持谎言。 至于此法究竟是不是邪术? 这就不好说了。 修道,本就是夺天地之造化。 夺松栢,为绝粒; 夺金石,为炼丹; 夺水玉流珠,为阴鼎阳炉之双修; 夺素文丹箓,为檄召鬼神;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既然如此,这里面哪个是正法?哪个又是邪法? 所以云极观的观念是,法不在正邪,在乎于言行也! 这倒是和扶鸾观不谋而合。 回归正题。 云极观道统,乃是三景道。 此为夺日月辰三光之造化! 所以又名:三奔术,三光法。 此道脱胎于二景道。 所谓二景道,又名:奔二景、存日月在泥丸法、服日月芒法。 讲究的是日光炼魂,月芒养魄,重神轻形。 云极观祖师,引入太平辰道,以辰光炼体,讲究炼神存形,走四平八稳路子。 若寿元耗尽,还可转修阴神之法。 “难怪云极观香火鼎盛,这道统听起来就十分不错。” 莫川暗暗颔首。 这道法颇为符合他的胃口,听完之后,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他现在日夜享用香火,神魂颇为壮大,虽然听经讲道到了半夜,却一点睡意也无。 起身走到阳台边,瞧着月上中天,心中一动,索性出门,上天台,修炼去。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黄皮求道 天台空寂,星垂风高。 莫川随意寻一个隐秘角落,盘膝而坐,微阖双眼,认真回忆觉真子的讲经授道。 三景道法召请日、月、辰三光精华,因此衍生出三式。 分别是: 郁仪召日、结璘摄月、七灵引辰。 今晚月色皎洁,繁星点点,正是修炼“结璘摄月、七灵引辰”两式的好时间。 具体修行细节,又细分为两种: 未萌和入门。 未萌是指从未修行过三景道法,感悟不到日月辰精华,需走存思道。 存思日月辰三光,通过模仿之道,入口而吞之,配合闭气、叩齿、咽液等动作,以“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的方式修行。 一旦成功吞吐第一口日月辰精华,即算得上入门,可走炼炁道,以一口精华,牵引日月辰三光。 莫川现在属于未萌,因此须走存思道。 这也有点类似于观想法。 但并非凭空臆想,反而需要放空思想,于懵懵懂懂间,吞吐精华。 引用三景道法经文之言,此为:“冲虚太和气,吐纳流霞津,胎息静百关,寥寥究三便……” 莫川不敢跳脱,一举一动皆遵循觉真子教导,不知不觉间,思绪空茫,时间成水。 半梦半醒间,他忽觉喉间一凉,猛然睁开双眸,心头迷离感顿去。 喉间那一抹凉意,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 意志投射而去时,隐隐可以感觉到一抹不定型之物。 似气,似光。 郁结于胸膛,缓缓渗入神魄之中。 “入门了!” 莫川心中一喜,尝试操控起这缕月芒。 初时,那月芒不动如山,随着他锲而不舍的意识投射,那月芒逐渐活跃起来,最终心随意动,游走周身,滋润魂魄。 “这就是三景道法吗?果然神奇!” 莫川操控一番后,随即尝试牵引月光。 不同于之前的懵懵懂懂,这次借这缕纳入体内的月芒,他成功洞察到泼洒于天地之间的月光。 在月芒的牵引下,汇成一道,缓缓流入他的体内。 “结璘摄月,这一式算是入门了。” 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没有贪多,转而修炼起“七灵引辰”。 所谓七灵,即,北斗七星。 此法类似于拜斗之术。 不过,仅以北斗七星为勺,蘸舀诸天之辰芒。 法决十分枯燥,好在有觉真子翻译成大白话的教导讲解,修行起来不难。 大概是神魂吞吐香火,颇为壮大的缘故,莫川极容易入定。 没多久,便咬下一口辰光,正式入门。 至于郁仪召日之式,需要等到白天。 有“结璘摄月、七灵引辰”的成功经验,郁仪召日举手可摘! 事实也确实如此。 翌日清晨,修行一夜的莫川,趁着晨间日头温煦,转修郁仪召日。 不过半个小时,便已入门,堪称神速。 三景道法入门,莫川欣喜不已,略微吐纳巩固一番,便美滋滋的下天台,吃早饭去了。 吃早饭时,他又打开网购平台,购买一些物资。 却是三景道法,还可以封存日月辰三光,于符箓之中。 又名:郁仪符、结璘符、七灵符。 此法记载于《太上隐书》中,讲究颇多: 郁仪符以朱书青纸书,绛青囊盛。 结璘符以雌黄青纸书,黄锦囊盛。 七灵符以茶白青纸书,百草嚢盛。 这里面的青纸,并不是青色的纸,而是皇家诏书所用的“青纸紫泥”之纸,又名乌金纸。 觉真子并未教授这三景符箓之道,仅仅是提前招呼一声,让弟子们做些准备。 所以莫川也不清楚细节,网上查了半天,也是云里雾里,干脆各种沾边不沾边的都采购一点。 这一番采购下来,他再清点一下身上钱财,登时傻眼。 “完犊子,这样下去,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要吃土了啊?” “觉真老道那句话说的还真不错……夫财者,资身之本,养命之源,修道之资粮!没钱,寸步难行啊!” 莫川挠头,想了想,还是等真没钱的时候,再说吧! 打工哪有修道有意思? 吃过早饭,回去路上,他好像熬了一个通宵似的,眯着眼睛,脚步虚浮。 实际上,正以郁仪召日之式,吞吐日芒。 期间,扶鸾观、云极观皆开始早课。 香火袅袅间,莫川一对招子看两个道殿。 瞧着一个寥寥师徒两人,一个满堂道士诵经如涛,那份迥异之感,颇为有趣! 对了,天宝寺也有一道香火,不过,这几日没人讲经,莫川也懒得关注。 佛门那套修行法门,又是罗汉,又是菩萨,还分什么种性,看得他颇为迷糊,寻思着等哪天屠刀耍累了,再去成佛。 当天晚上,觉真子再次夜半守殿,讲经步道。 可惜,没讲莫川颇为期待的三景符箓,反倒仔细讲解起三景道法修炼细节。 莫川也第一次体会到学霸的快乐。 他从来没想到,三景道法竟然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门门槛槛。 云极弟子,可谓是花样百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情况都有出现。 什么“结璘摄月时,月出于胸,胸胀难忍”; 什么“耳出幻听,疑仙人授法”; 又什么“月芒入体,如鱼入池塘,翻滚不休”; 可谓千奇百怪,看得莫川瞠目结舌之余,也隐隐意识到,自己独自修行是一种何等孟浪之举。 若是出现异常状况,怕是能走火入魔。 到那时,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无知者无畏,修行最难的登堂入门一关,竟被他轻松渡过。 莫川猜测,他能如此顺风顺水,或许与飨食香火有关。 再或者与他天生聻体有关。 总之,今晚上半夜他基本没学到什么新东西,算是温故而知新了。 待觉真子授业结束,莫川抬脚准备再上天台,修那三景道法。 不想,三支虚无缥缈的香火,横跨两界,袅袅而来。 以香火为镜看去,莫川眉梢一挑。 竟是他初获飨祭道炉时,撞上的黄皮大仙——黄不语! 只见它人模人样,穿着一身青衣大氅,爪扣三支供香,俯跪于陈家祖祠蒲团上,颇为认真的尚飨祭祀。 供桌上,还能看到几枚新采的野果,颜色各异,颇为可爱。 “山野散修黄不语,拜见九幽莫上仙!深夜叨扰,实有修行之惑,恐入邪道,望上仙指点迷津,黄不语愿附上仙左右,任凭差遣。”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攀炎附势 神龛神椟,酬神敬祖。 袅袅青烟下,黄不语恭声求道。 自打讨封落败,巧遇幽冥上仙之后,黄不语事后在修补道行之余,也一直在反复琢磨这件事。 初时,它内心颇为忐忑不安,几次生出迁徙之念。 不过,这惶惶不安的念头,终究还是被理智按下。 ——凡人安土重迁,精怪其实更甚之。 不想,清水县接连发生的几件事,将它彻底吓到了。 一是,清水市曹无头鬼,遭高人收走; 二是,华阴山有过数面之缘的狐仙白娘,遭荒山老道,一剑斩之; 三是,清水县尉府上,惊现鬼仙降乩,请剑斩愚之事。 三件事仿佛商量好似的,一股脑冒出来,直教人闻之脊背生寒。 以前,它虽然觉得这个世界挺危险的,然而那危险之源,不过是村头黑狗,镇上玄猫。 道行渐长,瞧得远些,也不过是周遭精怪。 如今,它才猛然发现,世界远比它想象得还要可怕。 它不过是走了气运,生在这人气衰微的旮旯角落,这才争得几分仙缘。 亏它还敢以幻术,恫吓陈家。 这要是闹大,只怕它早已成了那些修士眼中的造化机缘。 在惶惶不安的危机意识下,它左思右想,牙一咬,心一沉,干脆趁着夜深人静,拜入陈家祠堂。 这是它唯一能接触到的大机缘! 莫上仙来自幽冥地府,想来定然见多识广,或许可以为它指点迷津。 在思绪流转间,黄不语俯下身子,恭敬等待上仙回应。 “我是人,你是妖,你这香火,我可受之不起!” 一声戏谑声音,从神龛上传来。 黄不语心思急转,抬头间,就要答话。 不想,目之所及,骇得它陡然站起,声音颤抖:“你、你是谁?” 只见那朱红神龛间,一名唇红齿白的弱冠道长,放浪不羁的半蹲神龛上,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它。 莫川嘿嘿一笑:“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几日不见,就不记得我了?” 说话间,他伸出食指,袅袅香火,绕指盘旋,好不神妙! 黄不语胡须颤抖,黑瞳乱转,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上、上仙是莫先生?” 莫川颔首:“眼力劲倒是没丢。” 黄不语呆住了,下意识道:“莫上仙不是聻仙之体么?” 莫川道:“怎么,只许黄皮讨封,不许聻仙化人?” “不不不,没有没有,上仙莫怪,上仙莫怪!只是黄某素来只听闻妖精化人,还从未听说,鬼仙还能起死回生,尤其是以聻仙之体。” 黄不语连连解释,急得声音都变了形。 话说,上次莫先生若是以鬼仙之体显灵,或许还有可能是某位高人出阴神而来。 偏偏他乃是以聻仙之体示人。 这足以排除“出阴神”的可能。 再细瞧莫先生额骨灵堂。 可谓:骨蕴灵光,神气内藏。 这绝非串窍拿法,亦非夺舍之相!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就是以神魂之灵蕴,重塑而出的肉身! 正因此,黄不语才愈发魂惊魄骇,心荡神摇! 借一缕香火,从幽冥地府横渡人间,莫先生绝对是一等一的上仙。 这才来到人间多久?便重塑肉身,这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说不得生前便是一位陆地神仙。 如今肉身已塑,凭莫先生手段,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一身道行。 我黄不语若能趁机拜入门下,这岂不是可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福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多读几本书就知道了。” 莫川伸手捏起一枚野果,随意往身上擦了擦,咔嚓一声,啃了一口。 这一口啃得他眼睛直眯,槽牙酥麻。 酸! 好酸的野果。 不过,在那前调酸涩之后,后调却有一缕清恬灵气,令人回味悠长。 “九幽真仙在上,渠口黄不语愿为上仙洒扫守门,只求上仙不嫌我愚昧,垂言教诲。” 黄不语见莫川吃供果,一个激灵便是纳首便拜。 正准备咬第二口的莫川,傻眼了。 “我一介凡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你怕是拜错了人。” 莫川自嘲之言,落在黄不语耳中,却成了大能的自谦和考验。 事实上,莫川能如此坦然说出此言,与他剑斩五甲大妖不无关系。 剑斩五甲大妖的他,此时肉身力量虽然不如这黄皮精怪,但心态上已然发生微妙变化。 “即便是人,也分俗人和圣人。”黄不语机敏答道。 “好一个彩虹屁,你倒是会攀炎附势!”莫川笑道。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黄不语又连忙答道。 莫川不说话了。 他仔细盯着眼前这只黄皮子,半晌道:“五仙派?四门派?” 黄不语心中一松,连忙答道:“回上仙的话,弟子乃四门派,清水县有一俗家弟子,人称黄半仙。” 莫川想了想道:“以后称我莫先生,查查清水重石子跟脚。” 说完,他身影骤然消失。 “啪嗒!” 一枚果核从空中跌落,掉在供桌上,滴溜溜滚了一圈,从桌沿掉了下去。 黄不语眼疾手快,双爪托住,匍匐在地。 “谢先生赐核,弟子这就去办。” 说完,它毕恭毕敬的三叩三拜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包住,转身离去。 待离了陈家祠堂,出了村寨,它脚步不停,一直遁入秘密老巢,这才气息微乱的停下脚步。 这是一处断崖洞穴。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月光无碍,走兽不扰。 除了猎隼虎视眈眈之外,堪称山野拜月妙处。 它有幻术傍身,这唯一威胁猎隼,反倒成了他看门护院的走犬。 此时,它在拜月台落下脚步,沐浴着莹莹月光,激动得左右徘徊起来。 “上仙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却差我调查重石子,显然,这是一道入门考验!” “仙人考验,定然非同寻常,看似闲言碎语,或许大有深意!” 思忖间,黄不语从怀中取出果核,打开手帕,细细观之,思绪徜徉起来。 “仙人走时,赠我果核,又言彻查重石子跟脚,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让我想想,仙人问我五仙派,还是四门派,果核?核?莫非是告诉我,以和为贵?不对,仙家之言,怎会如此简单?” “和?和光同尘?有这可能……” “等等,一碟供果,仙人独享这枚野果,莫非这枚野果另有机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野果应该是采自华阴山黄枫坡,莫非那里有玄妙之处?” “嗯,不管有没有,去瞧瞧总不会错。” “话说,清水重石子又是何许人也?听起来似乎是个道人,仙人让我调查重石子,肯定不止查他一人……” “既然如此,哪个道观有石字辈?” 黄不语思绪跳脱的沸腾徜徉着,这一夜对他来说,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残片铙钹 深山踏红叶,耳畔闻鹿鸣。 说来也是神奇,明明还在酷热盛夏,华阴山却显得格外凉爽! 在那鸟鸣山幽处,有一座山坡更是常年枫叶飘红泛枯,故而又有名曰: 黄枫坡。 天色方亮,琢磨一宿的黄不语,便出发了。 日光惶惶,百兽趋避。 这正是它远行的好时辰,至于更可怕的猎手——人类? 巧了,它执一手幻术,足以避之。 山远路险。 黄不语走走停停,奔了半日功夫,这才抵达黄枫坡。 厚厚落叶,柔软如毯。 黄不语早已脱了一身碍事的宽袍大氅,赤条条着细长棕黄身躯,奔行其间,倒也隐秘至极。 它来来回回绕了半天,终于在一株大树下,寻到了当时摘果的灌木。 此时那灌木上,只余下三两个青涩果子。 还有几个熟透的红果,藏在灌木深处,被荆棘保护着。 可惜,它避得了走兽,却防不了飞禽,已然被啄得坑坑洼洼,腐烂流汁。 黄不语从皮毛中取出仙人啃过的果核,仔细对比一番,确定是这颗果树之后,立马来了精神。 它来来回回转悠,却瞧不出果树殊异之处。 抬首望天,大树参天,荫庇如盖。 “大树底下,寸草不生!这果树虽然长得矮些,却堪称茂盛,更结红果,这里面显然有秘密!” 黄不语来了兴趣。 “根源既然不在日光,那极有可能在这地下。” 身为黄鼬成精,打洞乃是天赋本能,黄不语身形一动,立即钻入厚厚枫叶下,往果树根部挖去。 不想,它挖到根部,却不见丝毫异常。 心中笃定这果树非同凡响的黄不语,没有气馁,继续往下挖去,偶尔翻到蚯蚓昆虫,随手塞进嘴里,权当尝了野味。 “咦!” 倏然,黄不语一声轻咦,动作愈发迅疾起来。 没多久,它从厚厚枫叶中钻了出来,嘴中赫然叼着一片中间凸起似草帽般的铙钹! “莫上仙不愧是横渡幽冥之存在,尝个果子,竟然就能品出如此机缘!” 黄不语伸爪抓住铙钹,打量着上面冗繁密集的符文,心中震惊不已,眼中更是闪过一丝贪婪。 在气机交感之中,它能感受到这铙钹乃是一件传说中的灵气。 那盈盈缠绕不休的灵气骗不得人,其内更是隐隐有金戾之气流转,仅仅是心神感应之下,便有种神魂酥碎,血肉糜烂之感。 若能激发而出,威力定然不俗! “按理来说,铙钹乃是一对,这里怎么只有一片?这要是献宝莫上仙,仙人猜我贪墨,又该如何解释?” 黄不语心中一动,小心藏好铙钹,再次钻回洞窟寻找起来。 不想,任它如何搜寻,也找不到剩下那半片铙钹。 它尝试扩大范围,搜遍黄枫坡可能之处,结果毫无所获。 “真是奇了怪了,莫非是莫上仙的考验?” “可这考验也太粗鄙了吧?” “让我想想,如此灵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中?或许这是仙人斗法,无意遗失也说不定。至于另外半片,不是毁于斗法之中,便是落于他处,如果真是这般,以我的能力,恐怕真不易再找来。” 黄不语喃喃自语,瞧着天色将黑,决定不再逗留,叼起铙钹,打道回府。 寻思着,抽空再来找找。 至于发动徒子徒孙搜寻? 它略一思考,便放弃了! 华阴山精怪不多,但也不少。 发动徒子徒孙动静太大,极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 一旦遭到窥探,丢了铙钹事小,失了仙缘事大。 它宁可亲力亲为,也要保守秘密。 待回到府邸之后,它小心将铙钹藏好,随即向清水县遁去。 它打算等调查出重石子跟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之后,再向莫上仙汇报。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 且说莫川见了黄不语之后,回来便埋头修行起来。 见过道法璀璨,又有机缘踏上不朽道途的他,自然不甘再泯然于众。 一连数日,他都沉浸在三景道法之中,然而练着练着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三景道法,通过日月辰三光,炼魂养魄锻体。 最终目的,乃是提取出炁,又名元炁。 亦称法力。 所谓道法三千,然而无论是哪一道,夺何种造化,最终都是炼炁。 就像人服五谷,所取不过是其最本质的营养。 飨祭道炉所截取的香火之力,最终也是转化为元炁。 正因此,莫川惊讶发现,三景道法的修行速度,竟远不如飨祭道炉的香火转化。 “这是因为集众人之力的缘故?” 莫川暗暗思忖: “不对!香火之道这般霸道的话,道家佛门岂有放过的道理?可以我观察来看,道家佛门虽然也在争香火,但争的更多的是一种脱离生产的供奉。” “这般看来,根源应该在我的飨祭道炉上!” 莫川心神一动,飨祭道炉悄然浮现于眼前,上插几支香火,隐隐可从缭绕青烟中,看到香火不绝的扶鸾观、天宝寺,以及云极观。 一番细细感应之后,莫川终于发现其中端倪。 飨祭道炉,既然可截无主香火,自然还要洗去香火杂念,最终所留只余一缕精粹。 积少成多之下,这才有眼下远超三景道法的修炼速度。 “我一门心思寻功法,没想到最好的功法其实就在我身边,这简直堪称外置自动练功器官。” “不过,修炼功法也有修炼功法的好处。比如这三景道法,在转化元炁之前,更在锤炼魂魄肉身,这是飨祭道炉所没有的增益。” “这点来说,我可以倚重飨祭道炉,但绝对不能因此放弃修行。” 想通始末的莫川,长长松了一口气。 苦修三景道法之心,也随之悄然间淡了几分。 教员有言:做事要学会抓住主要矛盾,兼顾次要矛盾。 飨祭道炉可转化元炁,放着这么一个大杀器不用,反而吭哧吭哧苦修三景道法,那多少有些不分主次。 炼魂养魄锻体不能落下,元炁更要多多益善。 “咦,说起来,这几日,怎么没有新的香火出现?” 思绪至此,莫川顿时迟疑起来。 从飨祭道炉截取范围来看,应该不差无主香火才对。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是时候化被动为主动,仔细摸索一下飨祭道炉的玄妙了。” 莫川心中一动,身影从客厅中消失。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张府诡祟 景合县最近闹了桩怪事。 ——大财主张员外府邸,竟有邪魅鬼怪作祟! 却说那鬼祟也是邪门,只附女身,不近男身。 张员外正房夫人和六房小妾,被附了个遍,若遭拿法时,必定血气上涌,两眼翻白,浑身冷汗淋漓,被如雨淋。 吃不住苦的,甚至咬唇惨叫。 据说,最受宠的六房小妾,在高人驱邪时,痛苦得抓破被褥,疼得张员外不顾外人在场,直抹眼泪。 在这娱乐匮乏的时代,这件事眨眼成了全县街头巷尾的谈资。 多少百姓暗戳张家脊梁骨,这是坏事做绝,遭了报应啊! 这话出来,就有人反驳了。 既是报应,为啥不报应张员外? 这话一出,登时令人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更暗生腹诽? 难不成鬼也欺软怕硬? 于是坊间又有传闻,鬼怕恶人。 譬如那刽子手屠夫之流,莫说生人勿近,便是厉鬼瞧了,也得绕着道走。 那鬼祟不敢附身张员外,恰恰说明,张员外实乃恶人贼子一个! 厉鬼瞧了也得退避三舍。 你别说,这说话还颇有市场,一时间甚嚣尘上! 直教人感叹,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此时,这位民众口中“厉鬼瞧了也得避让”的张员外,正站在正房夫人门外,伸头看着门内景象,不时伸手擦着额头冷汗。 富贵锦缎大袍下,两股战战,哆嗦不止。 却是他的正房夫人,又遭鬼祟拿法了,此时正躺在春橙上,双手抓着凳边,痛苦的皱眉低呼。 旁边两名身穿神衣,头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持槌的萨满,正摇身振铃,跳着萨满舞,唱着请神词,驱邪祈禳。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先请狐来后请黄,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 萨满唱腔阴阳顿挫,舌头发卷,旁人听之,只觉得经文晦涩难明,更生敬畏。 然而任这大神二神两位萨满如何卖力。 正房夫人依旧痛苦不已,某一刻,甚至突然挺直身躯,仰着脖子,涔涔汗珠打湿衣衫。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大神二神走完流程,一瞧正房夫人姿态,彼此对视一眼,试图再来一遍。 不想,大神倏然浑身一颤。 停下步子。 满脸惶恐的退出房间:“张员外,此妖甚凶,恕我等无能为力。” 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哎!二位留步……” 张员外哪里还敢站在门前?赶紧借口追了上去。 “二位也是十里八乡的高人,连二位都无能为力,我、我这该怎么办?” 张员外追了过来,头冒冷汗。 “张员外,我听闻清水县扶鸾观出了位仙童,或许可解员外之困。” 两位萨满连忙拱手,推荐其他同道中人。 “清水县?” 张员外正要细问,家仆来报:“老爷,门外来了位游方道士,说是想瞧瞧几位夫人。” 张员外闻言登时炸毛挥手:“去去去,什么野道士都敢来骗钱?真当我急病乱投医?” 自从他家出了这桩邪祟事儿,一夜之间,景合县就不知从哪冒出无数半仙高人。 初时,他还恭恭敬敬,礼遇有加。 结果接二连三无功而返之后,他顿时回过味来,感情这就是一群江湖骗子,骗钱来了啊? 自此以后,非名声在外之辈不请。 然而即便如此,周围十里八乡的高人都被他请了个遍,依旧毫无起色,吓得他这几日都住在城外。 “老爷,那道士……好像有点本事。” 家仆犹豫一下,结结巴巴道。 按理说,他不该多嘴,可是老爷能躲在城外农庄,他们这些家仆可得守家,这事不解决,他们也怕啊! “怎说?”张员外问道。 “老爷,奴才嘴笨,您瞧了就知道了。” “这……”张员外略一犹豫,咬牙道:“请进来!” “哎!” 家仆连忙转身请人去了,生怕老爷反悔。 “二位大神,我没听错的话,您之前说的那扶鸾观是……仙童?” “正是。” “既是仙童,道行恐怕有限吧?” “哎,员外有所不知,那扶鸾观道统在于请仙降乩,一身伟力归于祖师,正因为是仙童,六根纯净,这才能请来仙人。” 萨满解释道。 正说着,却瞧见张员外目光看向小院拱门。 两位萨满见状扭头看去,眼睛顿时一亮。 好一位俊俏道士! 却见一名头插道簪,身披道袍,脚踩云履的弱冠道士,龙行虎步而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川。 若说他有多俊俏,其实也不尽然! 在这个普遍营养不良的时代,得以吃饱饭正常发育,体型相貌就足以碾压九成人。 更何况,他以地生胎重塑肉身,身无五谷沉疴,可谓一白遮百丑。 话说,他为何出现在这? 这就纯属缘分了。 原来,自从他发现香火有助修行的妙用之后,便借助陈家香火现身这个世界,打算主动实验一番。 不想,期间碰到几个村镇,风土人情体验不少,唯独不见什么香火。 当然了,人家大门一关,有没有上香祈福,他也不知道。 他倒是想潜入瞧瞧? 可惜,现在有了肉身,失了身为鬼魂时“散而为气”的隐蔽性,自然不好做那飞檐走壁之事。 或者说,也没那本事。 这让莫川多少有些怀念身为鬼魂之时。 听说道门有“出阴神”之法,有机会得搞来练练。 如此走走停停行了两天路,意外扎入这座不知名小县,听闻张员外家闹鬼,自然跟猫闻老鼠味似的寻了过来。 “景合张显见过道长,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张员外连忙走近,拱手问道。 “贫道明辰,见过张员外!” 莫川拱手回礼,明辰是他新取的道号,取自三景道法“日月辰”。 “原来是明辰道长,道长来得真是及时,您快给我夫人瞧瞧吧?我张氏就要被那妖孽给祸害完了。” 张员外显然也是被折腾惨了,还未寒暄,便立即转入正题。 “容贫道先瞧瞧。” “好好好,道长这边请!” 张员外连忙恭请莫川,本打算离去的两名萨满,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此时,正房夫人房门大开,几名仆人畏畏缩缩的站在院子里,伸头观察房里动静。 陡然看到张员外去而复回,登时吓得一个哆嗦。 还好张员外心思都在莫川身上,倒也没责备他们。 莫川告罪一声,进了夫人房间。 此时,只见那年过五十的正房夫人,正躺在春橙上,气喘吁吁。 瞧见莫川进来,也是两眼迷离,仿佛依旧沉浸在某种不可言说的诡丽幻谭中。 莫川瞧了一眼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发现了妖物。 而是这里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是晌午太阳照过的市曹。 莫川余光瞥了一眼站在门前伸头张望的张员外,以及站在不远处避嫌的萨满二人,心想,难怪那么多人折戟沉沙。 这事还真有点猫腻啊? 他略一思量,走近夫人身旁,抬手间,指尖闪过一道慑鬼箓压在被褥上。 一切如常。 ‘不是鬼么?’ 莫川又伸出食指,轻轻一点妇人眉心。 一缕元炁从指尖泄出,游走妇人体内。 依一切如常,既无鬼祟附体,也无精怪拿法。 只是身体亏空虚弱了些。 “这是逃了?不对,她体内太干净了,若是遭了附体拿法,必然会留下痕迹。” 思绪闪烁间,莫川转身走向门外。 “道长,情况如何?”张员外连忙问道。 “十分棘手。”莫川道。 “啊?这、这是没法子了?”张员外一脸难看。 “法子倒是还有一个,效果就不好说了。” “道长尽快去试!”张员外催促道。 “这法子需借员外三支香火。”莫川一脸正色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道术登抄 在心神交感中,莫川仅知飨祭道炉可截取无主香火! 然而在实际体验中,莫川发现飨祭道炉的功能远不止这些。 或者说,从截取无主香火这一个功能上,可以衍生出各种妙用。 譬如,以香火为镜时,可探查香火周围细微末节。 此时,他既然看不出张府正房夫人跟脚,何不借香火之镜仔细观察一下? 不知是莫川皮囊自带好感光环; 还是张员外急病乱投医。 总之,面对莫川的要求,张员外满口答应。 最近,张府为了驱邪,各种法器资料准备得可谓齐全,甚至还专门养了几头驴子,几只黑狗,随时等着取蹄抽血。 三支香火自然不再话下。 很快,家仆送来香火。 张员外颤颤巍巍的跪在门前,向明辰道长祖师爷上香祈祷。 这一幕,瞧得旁边两名萨满面面相觑。 ‘成了!’ 莫川感受着从飨祭道炉中,传来的一丝微弱香火,心中惊喜之余,也生出几分诧异。 他见识过个人香火。 譬如,李观棋之妻,那香火虽然微弱,却坚韧异常,远超张员外百倍千倍。 ‘看来飨祭道炉截取无主香火也是看成色的!’ ‘不,准确的说,唯有纯粹的香火愿力,才能激活飨祭道炉截取阈值!’ 莫川思绪一闪,目光随即落入香火之中,以其为镜,洞察上香之人,以及四周环境。 当他目光落在正房夫人身上时,表情登时古怪起来。 他竟然在正房夫人生门处,看到了一位九寸长的光头和尚,正在夫人夹道欢迎中,按辔徐行。 “艹!” 一句国粹忍不住脱口而出。 “道长……” 张员外一脸茫然的看了过来,浑然不知自己头上早已万马奔腾,草原青青。 “咳咳,贫道已经发现邪祟!”莫川有些同情道。 “真、真的?”张员外大喜。 莫川抬脚迈入房内,厉声喝到:“兀那秃驴,给我出来!若不现形,休怪道爷我引金乌烈火,将你煮成烂泥!” 说话间,莫川一抬右手,一缕日芒从掌中莹莹冒出。 正房夫人身体一颤,襦裙鼓起,一头浑身湿漉漉的小和尚钻了出来,落地纳头便拜。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 它本体乃是一滴灯油,最怕至刚至阳之气,见了莫川那日芒自然如老鼠见猫,惊恐至极。 “腌臜玩意儿,自己跳进来!” 莫川指了指旁边茶壶。 那和尚满心惊恐,自知无力反抗,连忙跳进茶壶。 莫川见状一脸嫌弃的拿起壶盖盖上。 要不是他还有一些疑惑需要求证,早就一剑斩了这污秽玩意儿。 “道长,这、这是……” 站在门口的张员外,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那小人进了茶壶,才敢出声询问。 “莫慌,一头小有道行的精怪罢了,现在已经被贫道降服,夫人只需调养一下身子即可。” 莫川颇为同情道。 “那就好!那就好!” 张员外喜出望外,再看夫人,果然不再气喘吁吁,甚至安详得沉沉睡去。 “灾殃已解,贫道这就告辞!” 莫川拱了拱手,抬脚便走。 “等等!” 张员外连忙喊住: “道长为张某排忧解难,哪能一口茶水未饮便走?这传出去,世人还道张某不懂规矩!道长,不如留步用膳,张某也好携家眷感谢。” 莫川闻言意味深长回道: “日暮西垂,贫道将在聚贤楼暂住一宿,张员外若是有心,差人将贫道房费付了即可。” 说完,大步流星而去。 张员外闻言老脸顿生臊得慌! 他若真在乎什么名声,赠金送银不比留膳强一百倍? 所谓的留人用膳,不过是担心莫川这是治标不治本之法,还想再观察观察罢了。 …… 且说莫川离去之后,径直去了聚贤楼,开了一间上房。 左右检查一番,确定隔墙无耳,这才将茶壶放在桌上道:“出来吧!” 茶壶一抖,那九寸长的小和尚冒了出来,落在桌上,纳首道:“小僧见过道爷。” 莫川道:“说说你的来历!” 小和尚连忙道:“是,道爷。小僧本是一株天生地养的灯芯草,不知何时被人摘了做了蜡烛,火烧周身时,小僧急着保命,挤成一滴油跳了出来,就成了眼下这般模样。” 莫川问:“原来是草木成精!既然如此,为何行那污秽之事?” 小和尚道:“道爷明鉴,此乃水玉流珠,阴鼎阳炉,双修之法。” 莫川似笑非笑:“胆子不小,敢拿话挤兑贫道?” 小和尚咚咚纳首磕头:“小僧不敢,小僧不敢!” 莫川嗤笑道:“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你是妖,张员外夫人是人,这是双修之法?这分明是采阴补阳!说,你是从哪里听来阴鼎阳炉之说?” 小和尚道:“张员外书房里。” 莫川大奇:“张员外?” “道爷,小僧绝不敢妄语欺瞒!那张员外四十有八,却讨了七房婆娘,气力衰退,故而十分痴迷双修之法,书房里搜罗不少,小僧也是瞧了那些书,才学会这修行法子。” “是吗?半仙大神降妖除魔时,你不仅不避,反而愈发放肆,凡人研究的房中术能有那般效果?” 说话间,莫川双眼发光,日芒吞吐不休。 “道爷明鉴,那、那确实是书房里记载的房中术!只不过,小僧在一本书夹层中翻到了一张道术,名曰登抄!” “哦?背一遍给我听听,莫耍花样,若让道爷我发现,立马将你烹了作灯油!” “是!道爷!” 小和尚吓坏了,连忙将那道术背了出来。 莫川听完,心头剧震。 【登抄】 ——上升之义,复刻之本。 即,此术可放大事务的某种特性。 譬如,可使火焰烧旺,水流愈发湍急。 不想,这小和尚竟用在妇人慾火中,难怪张员外夫人会出现近乎于痛苦的欢愉。 “记载这份道术的纸张还在吗?” 莫川不动声色问道。 “在的,道爷,小僧这就去给道爷取来!” “说下位置,道爷我自己去取!” “是,道爷。” 小和尚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说明位置。 莫川听完向茶壶努了努嘴:“回去吧!” “是,道爷。” 小和尚心中悲苦,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恭敬的转身钻进茶壶之中。 莫川见状随即将茶壶再次丢进飨祭道炉里。 ——他早就试验过了,飨祭道炉可装活物,盛放灯草和尚自然无碍。 做完这些,他起身出门去了。 没多久,在一座隐蔽深巷中,寻一位年老乞丐,花了半贯钱,差他跑一趟,在一座荒废的土地庙下面,取来一张薄如蝉翼的青纸。 “果然一字不差!” “这腌臜玩意儿应该没那本事作假,它要真有这细腻心思,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污秽之事!” “不过……” 莫川思绪一转,心中又浮现出一个新的想法。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十两仙缘 壶中逼仄,狭隘冷硬。 即便是早已习惯逼仄环境的灯草和尚,此时也难以适应,感觉憋闷不已。 一个白瓷坚硬,一个温润柔软,两者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堪忧前景更是令它茫然失措,诚惶诚恐! 它有心逃跑,又怕那牛鼻子惶惶日芒; 不跑,更怕牛鼻子道士冷不丁把它烹了做灯油。 思绪徜徉间,它倏然发现,茶壶四平八稳,不见颠簸之象。 ‘莫非那牛鼻子道士已经睡了?’ 灯草和尚思量间,斗胆顶起壶盖,打算先瞧瞧外面景色。 这不瞧还好; 这一细瞧,壶外景色登时骇得它心神剧震。 却见壶外一片幽邃空茫,不见外物。 目之所及如浩瀚宇宙,不见星河漫天,只有一缕缕袅袅青烟,回荡其间。 灯草和尚瞧见那青烟,心中没由来生出饕餮之念,下意识便张口吞了一口。 青烟入腹,散于四肢百骸,神清心明之感顿时从神魂中滋生而出,令人好不舒坦! 竟比采食阴气,还要舒爽万倍。 “这是何物?竟然还能增加道行!” 灯草和尚大为吃惊,正要再吞吐一些,倏然视野一阵天翻地覆。 却是被一股怪力甩出茶壶,丢在桌子上。 不等它环顾四周,一声怒斥传来。 “好你个婬僧,竟敢以邪术诓骗贫道,贫道若走火入魔,定在身死道消之前,拿你陪葬!” 灯草和尚愕然抬首看去,就见那牛鼻子道士,正脸色煞白的盘膝于榻,调息养气。 在他膝盖上,赫然放着记载登抄之术的青纸。 “道爷明鉴,小僧哪敢诓骗道爷,小僧所学的登抄之术确实来自这里啊!” 灯草和尚见莫川手中捏着数道闪烁不休的符箓,急忙辩解。 “道爷可是辨道明心之时,岔了气?小僧练到那时,也出了乱子,道爷您只需以鼻纳炁,以口吐炁,微而引之,作长息状即可……” 灯草和尚以为莫川练岔了,为了小命着想,连忙将它修炼经验和盘托出。 生怕莫川调息不过来,恼羞成怒之下,一刀切了它。 “……道爷如何?现在可否好些?” 灯草和尚说完,连忙紧张问道。 不想,前一刻还脸色煞白的莫川,倏然轻轻一笑,伸手自虚空中,拔出一把精钢攮子,指尖抹着锋尖,道: “你这婬僧倒也有趣!我料你心性腌臜不敢作假,有心试探一下,没想到,你不仅不敢作假,甚至连逃跑都不敢,倒让我这一尺攮子没了用武之地!” 灯草和尚闻言骇然失色,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什么? 登时后怕得两腿一软,如坠冰窟,磕头如捣蒜:“道爷仁义,谢道爷不杀之恩!” 莫川又道:“贫道炉中香火精纯否?” 灯草和尚愕然:“原来那就是香火?” 莫川啧啧有声:“一根不成气候的灯芯草,却能在生死压力下,化而为妖!不仅身无妖气,更落个人形模样。满屋旁门房中术,却能寻到登抄道术,如今吞了贫道香火,却连香火都不认识,啧啧,你还真是天生地养啊!” 灯草和尚一脸懵逼,不知这心思若妖的牛鼻子在感慨什么? “也罢!念你不曾杀生,又给贫道送了这一门机缘,且不杀你,滚回去吧!” 莫川笑骂道。 ——这灯芯草说不得便是赚了天地大气运的妖祟,留着或许另有妙用。 “道爷仁义!” 灯草和尚如蒙大赦,连忙拱手奉承,重新跳进茶壶。 莫川见状,随即把茶壶丢进飨祭道炉之中。 至于灯草和尚吞食他香火之事,不过是他吞吐香火之后的余烬,九牛一毛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重新收好灯草和尚,莫川随即尝试修炼起登抄之术。 有灯草和尚的修炼经验为鉴,他入门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便窥得门径,有了几分心得。 兔坠乌升,东方既白。 在入定悟道中,一夜时光弹指即逝。 但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眸中顿时神采飞扬。 他起身耍起一套太极拳,却是念书时学校搞得特色项目,虽然不得精髓,倒也有三分架子。 此时舞动起来,动作竟迅疾如闪电 一套太极舞罢,莫川看向窗户,鼓腮吹了一口气。 不想,平日只能吹落羽毛灰尘的气息,此时一口吹出竟如飞龙喷嚏,陡然在屋内刮起一股狂风,将窗户哐当一声吹开。 “妙极!这登抄之术,简直就是全能增益buff啊!” “以我现在微末修为,便有如此神效!若是修得几百年道行,岂不是能出口成风,神行如电?” “难怪道门有言: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可为人仙!一门道术,已然如此神奇,若是修得道法,又该如何潇洒?” 一时间,莫川心中火热至极,修道之心愈发坚若磐石! 他亢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拾好心情,下楼准备祭祀安抚一下五脏庙。 不成想,刚下楼梯,就见张员外一脸喜气洋洋,正与掌柜热情攀谈。 见莫川从楼梯走下,连忙拱手道:“明辰道长万福!” 莫川拱手回礼:“居士别来无恙?” 张员外:“托道长洪福,府上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说话间,一名仆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上面赫然白花花摆着一排官银,细细一数,足有十两! 这一幕,引来酒肆一阵骚动,不少客人伸着脖子细瞧,彼此之间窃窃私语。 七嘴八舌间,众人才知张员外府上妖祟已被降服! 降妖除魔者,正是楼梯上面净无须的年轻道士。 “斋主客气!” 莫川也不客气,走下楼梯道袍扫过,十两白花花银子,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幕,瞧得众人直咋舌。 还真是细节见真章,好本事啊! 张员外见状,笑容愈发灿烂,腆着脸凑近道:“道长法力通天,张某佩服至极,可否厚颜求个牌位符箓,也好时时供养?” 得! 十两官银,也不是白收的。 感情是要售后服务啊?! 不过,此举也正戳莫川需求。 “好说好说!” 莫川轻轻一笑,走到一张木桌旁,抬手伸出食指,对着桌面便是龙飞凤舞,疑似落字。 “哎,道长这是做甚?” 众人瞧着一脸茫然,议论声刚起,莫川也已经写完收手。 “明辰道长,您这是?” 张员外凑过来,瞥了一眼完好无损的桌面,一脸古怪问道。 “每天诚心三炷香,可保贵府不染邪!” 莫川说完,一挥袖。 “哗啦——” 一股狂风自袖口喷涌而出,刮得桌面木屑四溅,飞尘迷眼。 待狂风过后,众人瞠目结舌。 “桌子!桌上有字!” 张员外打眼看去,只见明辰道长画过的桌面上,赫然出现一枚大大的“雨头聻”字,恍如刀刻斧凿,入木三分。 “明辰道长好神通!” 张员外瞠目结舌,下意识看向明辰道士。 不想,回头间,哪里还有明辰道士? “明辰道长呢?”张员外问向仆人。 仆人也是一脸猛然,有机灵之辈连忙跑到酒肆门口,指着大街喊道:“明辰道长在那呢!” “快追快追!” 张员外拔脚欲追,走两步才反应过来,又指着家仆道:“快快快!桌子!桌子给我买下来,收好了。” 说完,追到酒肆外,正好瞧见明辰道长背影。 他连忙拔腿便追。 不料,明辰道长背影竟越追越远。 弹指间,已然行至官道尽头,没于人影憧憧之中。 “呼哧……呼哧……道长脚力怎么这快?” “可不是,也没见他跑啊?” 两名追赶家仆,气喘吁吁,满脸惊讶莫名。 “这是仙人啊!” 张员外懊恼得直拍大腿:“造孽啊,我咋就没看出来呢,我的仙缘啊!”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你可为人! 东方拂晓,鸡鸣犬吠。 天色才蒙蒙亮,清水渠口陈家大宅里,已有早起仆人张罗起主家一天琐碎活计。 不过,相较于前院的生气盎然,后院祠堂却安静无比。 以至于祠堂里传来细碎人语时,根本无人察觉。 不然,怕是又有闹鬼之闻传出。 祠堂内,黄不语叩拜于神龛之下,神色恭敬的上香请神。 一个不经意的恍神间,香烛之上的袅袅青烟,倏然舒张漫溢,若云卷云舒。 随即,一道青色身影跃然迈出,恍如诡魅。 仔细一看,正是九幽上仙: ——莫先生。 不同于上次的猝不及防,这次黄不语有备而来,可是瞧仔细了。 在那惊鸿一瞥间,它分明从渺渺香火中,看到市井喧嚣,听到人烟浩穰。 那是农家老汉在兜售鸡子; 那是小挑馄饨在声声叫卖; 那是市井妇人在挑肥拣瘦…… 这一抹看似寻常的浮光掠影,却在黄不语心中激起澎湃心潮。 尤记得第一次见到莫上仙时,那转瞬即逝的聻冥幽境,以及那拔曜冲霄的至阴秽气。 两相对比之下,更令人心生感慨。 想来,重塑肉身的莫上仙,已然飘然若谪仙,游戏在人间。 “弟子黄不语,叩见莫先生。” 心思澎湃间,黄不语恭敬执弟子礼,说着不伦不类的荒谬话。 “大清早寻我,莫不是查出那重石子的跟脚了?” 莫川问道。 ——话说,他急了离开景合县,正是因为听到黄不语的上香祈祷。 说话间,他轻轻一跃,身影彷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离开神龛落在地上。 这举重若轻一幕,瞧得黄不语眼热不已。 “仙人慧眼如炬,弟子托九路仙家,已然查出那重石子跟脚,事关重大,不敢贻误。” “哦?仔细说说。” “据弟子所知,那重石子乃云州清微宫弟子,已于数日前遭人杀害,暴尸院中,等人发现时,已然尸身发臭,成了巨人观。” “清微宫弟子?” 莫川微惊,终于明白黄不语为何大清早汇报了。 清微宫,乃是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擅长雷法,在云州颇享威名。 清水县,不在云州,实则胜在云州。 其间涉及皇权地方斗争,一言难以说明。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清微宫对降乩附身之说,极为排斥。 五大仙、四大门、保家仙、跳大神,在其眼中,皆为不入流的邪道。 如此也难怪黄不语如此惶恐。 清微弟子重石子死在清水县,清微宫必然会派人彻查,届时恐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若是查不出凶手,恼羞成怒之下,血洗满县魑魅魍魉都大有可能。 说不得还会拜上扶鸾山头。 “可曾查到凶手?” “不曾。” 黄不语低声道,心中却惶惶不安起来。 它不知莫上仙让它调查重石子跟脚究竟是何深意? 是提醒它谨防清微宫? 还是……那重石子就是上仙所杀? “弟子承蒙先生指点,在那供果果树下,发现铙钹一片,弟子寻遍黄枫坡周边,也未发现第二片,还请莫先生恕罪。” 说话间,黄不语从身旁褡裢中,取出一枚铙钹,双爪举起,高高奉上。 莫川闻言满心懵逼。 指点? 道爷我什么时候指点你了? “哦,细细说说经过。” 满心莫名其妙的莫川,还是伸手接过铙钹,一边问道,一边仔细查看。 黄不语闻言连忙将它如何揣测莫川心思说了一遍。 末了,言辞恳切的再三强调,只发现一片铙钹,绝非私藏了另一片。 莫川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黄不语。 随即尝试将元炁注入铙钹之中,顿时隐隐可查铙钹中的金戾之气浓郁了三分,然而却激发不出。 他又屈指弹了弹铙钹,不想,看似薄薄的铜片,竟然震颤不得。 显然,无另一片铙钹碰撞,难以激发其威能。 “贫道只觉那供果滋味颇为殊异,没想到……竟是一个小小机缘。” 莫川随口感慨一句,目光看向黄不语: “贫道久闻黄皮讨封,却不曾细究,你且与我说道说道。” 黄不语心中一颤。 仙人心思叵测,用意极深。 自然不会无缘无故问它讨封之法,此时相问,莫非是…… 黄不语心脏咚咚直跳,心中隐有所感,又不敢相信,深怕这是空欢喜一场。 “禀告莫先生,讨封之道在于甲子顿悟……” 黄不语细细描述起来。 原来,关于讨封之法,乃是一种源于大道圆满之顿悟。 在它修至甲子大圆满,将要化而为人时,心中莫名浮现出一种冲动,一丝渴望。 渴望借人之谶言,化而为人。 如羔羊跪乳。 莫川听完,隐隐有了几分猜想。 相较于人族智慧多积累于后天; 寿元大多有限的飞禽走兽,智慧则多遗传于先天。 黄不语所言的讨封之法,极有可能源于血脉传承,唯有修为触及,才有可能激发。 ‘不过,这说是讨封之法,实则是夺人之造化,属实邪法啊!’ 莫川心中暗忖,有些不喜。 不想,触景生情下,云极观一段经义,倏然涌上心头。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啊!” 他下意识念出,恍惚间,顿生几分明悟。 相较于佛门善恶报应之说,道家思想更为广博,一言蔽之,大道不弃不善人。 换言之,即便是恶人,大道也并不排斥。 可谓:天无私覆,地无私载。 真正公允,一视同仁。 同理,即便黄不语讨封,谋得是害人利己,大道依旧允之,甚至还有衍生之法。 某种程度上而言,对于大道来说,人类,野兽,虫豸……并无本质区别。 只是人类过于高估自己,私以为大道之宠。 思及此处,莫川心神一阵摇曳,既有明悟之快感,也多多少少生出矛盾和不快。 他摇了摇头,目光瞥向黄不语,胸中突然生出几分雀跃之心。 “你可为人!” 声落,微弱谶言雀跃而起,刚刚涌出,而又骤然跌落。 不料,在快要跌落的刹那间,登抄之道,扶谶而起,卷起莫川些许人气,涌入黄不语体内。 黄不语正一脸茫然上仙所言,涌入体内的谶言令它遽然眼睛瞪大。 它的身体如气球般膨胀而起,骨骼激增,兽毛退去,竟在弹指一挥间,化为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满脸目瞪口呆看向双手,尝试迈出一步,不料,因不熟悉人形步态,噗通一声狼狈跌倒在地。 又不知手撑泄力,竟生生跌了个狗吃屎,满脸是血。 他却一把抹过,瞧着掌上鲜血,神情微颤间竟哈哈大笑,泪盈眼眶。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莫川送子 “让先生见笑了。” 好一会儿,黄不语才收拾好心情,双手拍了拍身上灰尘,这才一脸恭敬的行叩拜大礼。 “弟子黄不语,叩谢先生再造之恩!” 掌握讨封之法的他,多试几次,多半即可——脱兽身,化人形。 但也必须得承认,机缘与风险并存。 每一次失败,都会对他的道行根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失智,要打杀陈家独子! 如今仙人出言谶封,不知比他自己讨封强了多少倍,说是再造之恩毫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仙人愿意谶封,说明已经初步认可了他。 这意味着他距离那莫大仙缘,又近了一步! “起来吧!景合县张员外书房或有机缘,你去好生查查,切莫惊动外人。” 莫川坦然受之,并下了新任务。 “弟子谨遵先生法旨!”黄不语连忙应道。 “以后莫再打扰陈家,若寻贫道,诚心上香,或观想贫道之容貌,或念贫道之化名,贫道自然心生感应。” 莫川又提点道,身影随即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抹渺渺青烟,萦绕不散。 黄不语闻言心头剧震。 诚信上香,便能沟通上仙……这、这是何等神通? 即便是扶乩之术,也不过最多降下元神魂魄罢了。 瞧瞧莫上仙,直接肉身横渡。 其中差距,简直如云泥之别啊! 想到这,黄不语再瞧着自己鲜活的人形肉身,心中愈发狂热。 必须得拜入上仙门下,哪怕是记名弟子,能学个一招半式,也足够他受用一生! …… …… 且说莫川离去之后,随意寻了一座荒山野道,探查起黄不语献上的宝贝。 ——铙钹。 但凡身藏几分修为,都能看出这铙钹非同凡响。 不仅表面灵气萦绕,其内更有金戾之气振颤。 若能释放而出,怕不是能震碎神魂,冲碎血肉。 可如何激发呢? 莫川尝试以外物敲击。 结果石头也好,法器也罢,无一成功。 哪怕是驾驭无头鬼的三清铃敲上去,也不生半点波澜。 “难不成这法器必须得成双成对才能激发?” 一番无用功之后,莫川一咬牙,一狠心,干脆尽全力灌注元炁。 他倒要瞧瞧这死物达到极限时,会是何等光景? “嗡——” 随着元炁的灌入,铙钹忽然颤鸣起来。 蕴藏其内的金戾之气急速扩增,更狂暴得旋转不休,欲脱困而出。 “咦!” 莫川蓦然一声轻咦,却是在这刹那间,他竟通过这半片铙钹,感应到另外半片位置。 “有点意思!” 他来了兴趣,左右无事,索性循着那惊鸿一瞥间的记忆,寻了过去。 这一走,莫川傻了眼。 竟望山跑死马。 在冥冥感应中,那半片铙钹瞧着不远,怎料,直到日色渐昏,也没感应那半片铙钹。 ‘得,今天怕是寻不到了。’ 莫川登高眺望,瞧着远处炊烟升起,索性决定借宿一晚。 不得不说,比起魂魄聻体,肉身出行可要麻烦多了。 饥渴疲惫,样样拖累。 甚至还得拉屎撒尿。 二十里距离,愣是弯弯绕绕跑出四十里来。 搁在之前,散而为气,管他深林沟壑,只要元炁支撑得住,可谓日行千里。 难怪道门赫赫有名的出窍神通,名曰:神行。 还真是点题至极。 “别打了!别打了!呜呜……我求求你们了……” 尚未靠近村落,一阵女子吃痛哀求声传来。 莫川伸头眺望。 远远可见数十名村民,正手持铁锨棍棒,追打一名妇人。 那妇人手里还抱着木桶,一边呼喊,一边往村里跑去,桶中浣洗衣衫洒落一地。 莫川脸色古怪起来。 老话说的好: 宁可夜宿荒坟,不可旅居古刹。 说的就是,人心有时候比厉鬼还要可怕。 事咋就这么巧? 道爷我刚经过,就给我安排这么一出?这是要道爷我英雄救美? 莫川心中戏谑,人却加快脚步。 “生不生?生不生?” “啊?生不生!!” 随着莫川走近,一道道偏僻方言钻入耳中,本来冷眼相看的他,瞧着瞧着感觉不对劲了。 却见这群村民竟然在真打! 铁锨棍棒舞得虎虎生风,乱棍加身之下,那妇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抹面,狼狈至极。 初时,妇人还讨饶不止; 没多久,已然绝望,蜷缩着身子,任由众人殴打。 “住手!”一声呵斥传来。 打人村民愕然抬首,就见一名唇红齿白的年轻道士,从村口山道上怒气冲冲而来。 “哪来的野道士?滚!” 两名施暴者双眸贯血的看了过来,放肆施暴之下,心中戾气已然被激发。 “别打了!什么事要下如此狠手?” 莫川试图问明真相,防止救了潘金莲之流的妇人。 不想,面对他的询问,这群村民根本懒得解释,依旧殴打不休。 只有几个村民下意识看了一眼,目露几分茫然。 显然是听不懂莫川的口音。 “再不住手,休怪贫道不客气了!” 莫川见施暴者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怒斥一声,抬脚冲了过去。 “哎哎哎——” “哎呦!” “谁——” 在声声措手不及的惊呼声中,施暴者登时被莫川三拳两脚,全部撂翻。 莫川没学过拳脚。 但在登抄之术的加持下,动作迅疾如电。 正所谓:天下武功,无快不破。 这速度对付十来名营养不良的乡野村夫,自然是手到擒来。 “哎呦,哪来的野道士!” “你干什么?” 莫川刚将施暴者撂倒,不想一直静悄悄的村子,突然涌出来一大群村民。 这些个个手持粪叉铁锨,一脸警惕的看着莫川,更有甚者蠢蠢欲动,就要动手。 莫川眉头皱起。 眼前情况,令他有些糊涂。 莫非着妇人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这才让村民作壁上观? “敢问谁是这里的主事人?”莫川朗声问道。 人群分开,一名满脸皱纹的黑脸汉子越众而出:“我是这里村长,你是谁?打俺村民作甚?” 莫川皱了皱眉:“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为何对手无寸铁的女子下此狠手?她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这时,一名精瘦汉子怒气冲冲的站了出来:“你才犯错哩!她是俺媳妇儿,俺招人拍喜,干你屁事?” 莫川一脸茫然:“拍喜?什么意思?” 村长见状不得不解释几句。 原来,此为当地民俗,若婚后妇人生不出孩子,丈夫可招亲朋好友,趁媳妇不注意,乱棒殴打。 一边打,还要一边喊:“生不生”? 打得越狠越灵。 直到丈夫捧着盛满花生和枣子的簸箕出现,撒给众人,直言:“有了!有了!” 拍喜流程才算走完。 莫川闻言只觉荒谬得如遭雷击,下意识问道: “这要是打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呗,重新再娶一个就好了。” 村长说话间,那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女子,已然被村中妇人搀扶而起,一瘸一拐的进了人群中,自始至终不看莫川一眼。 “好你个牛鼻子老道,让俺媳妇白遭罪!今儿,你要是不给个说话,看俺跟你没完!” 那妇人丈夫指着莫川鼻子,跳脚大骂威胁。 莫川沉默了。 这哪里是拍喜? 这分明是升官发财死老婆,找借口弄死媳妇啊?! 再看眼前这群气势汹汹,丝毫不觉做错,反而对他怒目而视的乡野村民,莫川没由来想到了鲁迅先生,只觉一阵悲凉。 一走了之? “原来是贵村拍喜啊,贫道不知礼数,冲撞则个,实在抱歉!这样!你们看这半贯铜钱,可否赔罪?” 莫川伸手入怀,取出半贯铜钱,赔礼道。 村民见状登时惊讶的面面相觑。 那些被打之人,更是目露贪婪之色,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半贯钱,在这穷得叮当响的村落,可价值不菲。 不等他们开口,莫川又道: “说来也巧,贫道观中正供养着送子娘娘,对求子之法颇为精通!如今冲撞居士,实在过意不去!你看这样可好,不如将此事交给贫道解决如何?保证求子成功!” 声落,众村民轰然叽叽喳喳,喧嚣而起。 有人在打听莫川在说什么? 还有人在议论这送子娘娘到底灵不灵? “你这牛鼻子,莫不是想借种?” 那妇人丈夫牛眼一瞪,满脸怒气冲冲。 周围众人闻言更是哈哈大笑。 还有好事妇人不嫌脸臊的直接出言调笑。 “狗剩子,瞧瞧人家小道士,细皮嫩肉的,比女人还水灵,能借他种,这是你福气哩!” “没错!” “说不定还能生个小道士呢!” 众人嘻嘻哈哈,不觉羞耻。 因为借种还真是一些求子无门家庭的下下之策。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春叫猫儿 一群乡野妇人嘻嘻哈哈,不少人瞧着莫川还真的是两眼放光。 唯有那被打妇人的丈夫——狗剩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莫川见状连忙出言安抚: “居士说笑了,贫道既入道门,一心向道,哪敢沾染红尘因果?这送子之法只需在院中开坛做法,请个符箓,供在枕下,即可得兰梦之征。” 莫川知民心愚昧,索性再蝎鳓虎子掀门帘儿——露一手儿。 说话间,一挥袖,村口空地登时狂风大起,吹得众人东倒西歪,哎呦不止。 “哎呦!哪来的狂风……” “好像是小道士使得道法!” 村民见状登时震惊莫名,亦诚惶诚恐。 之前开黄腔调戏之人,更是惊惶得躲进人群中,不敢露面,生怕道士秋后算账。 “哎呀,小老儿不知仙长真面,多有得罪,实在惶恐!” “无妨!” 之前满口粗鄙的村长,见此情景,人也礼貌,说话也温和了,看得莫川心中直摇头。 有狂风为证,众村民终于相信莫川有两手道法。 左右拍喜流程也被撞断,不如看看道士的求子之法。 此时,也正值日落而息,不耽误农活,大家一窝蜂挤到狗剩家篱笆院外,看热闹。 所谓开坛做法,自然是莫川忽悠人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煞有其事的吩咐着。 什么陈年案几、香烛、糯米、瓷碗、天葵水、伏龙肝……云云,洋洋洒洒一大堆。 听名字唬人得紧。 实际上,所谓天葵水就是女人经水。 伏龙肝,又名伏龙屎,灶下灰罢了。 村民瞧着热闹,东家拿一样,西家凑一样,很快便准备完毕。 莫川准备做法前,开口问了一句: “敢问贵村,可还有求子之人?左右都是求子,贫道也正好一并作法。” 众村民面面相觑。 一个壮年汉子站了出来,问道:“仙长,能求男娃娃不?” 莫川心中叹气:“能求能求,心诚则灵。” 那汉子连忙道:“那算俺一个!” 又有人热络接口:“也算上俺!” 一时间,七八个村民报名,其中不少都是有了男娃的。 “哎哎,破棉鞋,你家不是有带把崽子了吗?” “你懂个屁,多子多福气。” 莫川瞧着热闹,心中促狭之意暗生。 且说这边报名完毕,莫川一人取了一缕头发,直言,送子娘娘得通过青丝寻人。 待万事俱备,莫川随即念咒作法。 他腔调哼得阴阳顿挫,听得村民满脸敬畏。 不过,若有道门中人在场,怕少不得要训斥一声假道士! 那经文赫然是《清静经》也。 待胡诌的流程走完,莫川取来黄纸,狼毫舔墨,笔走龙蛇来了一个镇宅箓。 “求子之法已成,诸位只需将此符箓置于枕下,行男女之事时,心诚求子,必然成功!” 莫川将几张镇宅箓赠予求子家庭。 “谢道长赐符,道长辛苦了!” 几户村民连连感谢。 莫川摆手推辞,又言疲惫,乞了间空房,休息去了。 …… 夜幕笼罩,灯影濯濯。 莫川坐在一张简陋的农家硬榻上,一挥手,一盏茶壶落于桌上,灯草和尚一脸堆笑跳了出来,作揖道: “道爷,您唤我?” “送子娘娘,你享贫道香火,可不能白吃白住,今晚该你出马了。” 灯草和尚一脸懵逼。 …… 夜幕弥散,旭日东升。 牛家沟村民早早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 不过,今儿全村气氛显然有些微妙。 男人红光满面,妇人面带娇羞。 相互见面问候间,不免多了一些揶揄打趣。 若是细问,却是: 春叫猫儿猫叫春,听他越叫越精神, 老汉亦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注1】 且说村民打趣间,不免问起昨儿开坛做法的年轻道士,有好事者更是寻了过去。 到了目的地才知,年轻道士天色蒙亮便离开了。 听闻此言,不知多少人懊恼得直拍大腿,没请一张求子符。 须知,昨晚请了求子符的人家,那可是真真的体会到啥叫巫山云雨,共赴极乐! 事实上,半月之后,后悔之人更多。 因为求子之家,家家害喜,竟然皆怀孕了! 便是那结婚数年不曾生子的狗剩媳妇也怀孕了,喜得狗剩子满村宣扬。 更是为那不知名的年轻道士,上香祈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且说莫川离开村庄之后,辨明方向,便是登抄而起,疾行而去。 他倒不是怕和尚洗头之事败露。 却是早上感应一下那半片铙钹,位置竟然变了。 这让他顿时有些焦急起来, 生怕到手的机缘没了。 奈何登抄之术虽然玄妙,终究不是代步之法,疾行赶路终究浪费了些。 走了半天,也没走出多远,莫川只能按捺下心中浮躁,慢慢赶路,心想,再遇村镇,定寻个马儿代步。 心中思量间,一阵吹吹打打之声钻入耳中。 循声看去,却见一条即将并入主道的乡野小路上,一支一水儿的喜庆大红送亲队伍正吹吹打打间,走了过来。 莫川瞧着欢喜,正准备凑上去讨几颗糖果,沾沾喜气。 不曾想,刚走几步,待瞧见送亲队伍全貌,脸色陡然一变! 只见这送亲队伍,长如游龙,前有乐手吹打,后有帮工抬嫁妆,蜿蜒数里,端是浩浩汤汤。 可谓: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然而仔细瞧去,只见那流光溢彩朱漆髹金的箱桌椅柜,一根扁担便前后挑了长长一溜。 那哪里是嫁妆? 分明是——纸扎冥器! 再往后瞧,十六名汉子将扁担十字穿插,抬着一口大红棺材,晃晃悠悠的从乡间小道而来。 这一幕,令莫川瞠目结舌。 这、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吹吹打打的队伍从莫川身边缓缓经过,一名挎着竹篮的喜婆子走了过来,伸手抓起一把喜糖递给莫川。 “道长,沾沾喜。” 莫川有些发毛的接过喜糖,赶紧问道:“敢问居士,这是什么情况?” 喜婆子显然早就被问无数次,闻言娴熟道: “这叫冥婚!成那尸骨亲哩!” 喜婆子走了。 莫川瞧着手里喜糖,浑身一个哆嗦,全丢了。 再次启程,看那送亲队伍就在前面,莫川晦气之下,干脆施展登抄之术,绕到前面。 没多远,一座气势恢宏的城郭,映入眼帘。 江城到了。 城门口,一群身披大红大紫的接亲队伍,正在翘首以盼。 旁边一支乐手,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其中一名乐手正背着手,拿着一对铙钹,凑在队伍中喁喁低哝。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铙钹到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不,今儿江城便发生了一件稀奇事儿。 万宝商行东家钱大元,竟要为早已夭折的二子娶妻配婚,成那尸骨亲!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大街小巷无不议论纷纷。 若问个中缘由,却是钱大元之妻柳氏,夜梦夭折二子在那阴曹地府,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柳氏梦醒之后,顿感胸闷气短,心悸不已。 请高人解梦,说是二子讨要媳妇来了,如若不从,怕是闹祟,鸡犬不宁。 柳氏一听这话,掐指一算,可不是,二子五岁夭折,如今正好年满十六,正是娶妻生子之时。 想着二子在那阴曹地府,举目无亲,孤身一人,柳氏顿时悲上心来,直呼要为二子讨个媳妇。 遂又是请鬼媒人,又是找风水先生合八字。 这才有眼前这桩荒唐事儿! 迎亲这天,满城喧嚣,不知多少好事者,挤在城门口看热闹。 “来了!来了!” 送亲队伍尚远,那长龙似的十里红妆,便引来满城瞩目眺望。 远远望去,恍如火龙游弋而来,好不风光。 “真是死人婚礼比活人办得还气派!” “可不是!” “这鬼新郎还真是托生在了好人家,死了还能娶妻,真是庄稼佬进皇城,头回见。” 莫川站在人群中,听着当地人的议论,心中亦唏嘘不已。 待送亲和接亲两支队伍相遇之后,双方随即在满城之人见证下,走起了冗繁至极的礼节流程。 在一片乱糟糟的喧嚣中,人群中突然传来打更声。 伴随更声的,还有声嘶力竭的大喊声: “郭氏没死!郭氏没死!” 然而那声音没传出几声,就消失了。 莫川垫着脚尖循声望去,隐隐约约在人群中看到一阵推搡喧闹。 可惜,看热闹的人太多,遮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回过来头,继续盯着那吹打班的铙钹手。 没多久,阴婚双方走完流程,接亲队伍随即在吹吹打打中,打道回府。 这天,钱府大摆酒席,邀全城百姓同喜。 莫说府上的山珍海味,便是府外流水席,那也是个顶个的硬菜,吃得民众无不挑起大拇指。 一时竟将这阴婚诡谲气氛,冲得无影无踪。 入夜,钱府安静下来。 敲敲打打一整天的乐手,也终于得以回客栈休息。 对于他们来说,明儿合葬才是重头戏。 今儿只是走个婚配流程! “师傅,今儿那打更小子是什么情况?” 客栈里,吹打班的末学后进小学徒瓜皮,一边跟师傅泡脚,一边神秘兮兮问道。 “嘘!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热水泡脚正舒坦的老师傅,闻言虎眼一翻。 “哦!” 瓜皮蔫了,没多久,又问道:“师傅,那打更小子怎么说郭氏没死啊?” “你个瓜皮,话咋那么多?” 老师傅炸毛了,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哎呦!” 瓜皮吃痛哎呦一声,捂着脑瓜不吱声。 “添热水!” 师傅瞪了瓜皮一眼。 “哦!” 瓜皮闷闷不乐的提起水壶添水,不想,满脑白天之事的他,热水一不小心加多了。 “哎呦,你想烫死我是不是?” 老师傅气急败坏,正要教训学徒,不想“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啊?” “可是天庵村吹打班的钟师傅?” 门外传来和煦问询声。 钟师傅瞪了一眼学徒,寻思着可能是客户上门,连忙擦脚,起身开门。 吱呀!门开。 钟师傅眉梢一挑,半夜敲门的竟是一位年轻道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川。 “钟师傅,打扰了!贫道今儿路过江城,赶巧瞧见师傅奏乐,意外发现师傅手下有一对铙钹,造型颇为殊异。贫道有一好友,喜好收集天下乐器,所以贫道有意购买,赠予好友,钟师傅您看中吗?” 莫川随便编了个借口。 说话间,又从怀中摸出一两白银。 钟师傅见那银钱,两眼登时一亮,他这吹打班给钱氏办事,所得也不过三两白银。 就这,已经是数倍市价。 平日婚庆治丧少则半贯铜子,多也不过一两,班里七八人一分,也就赚个辛苦钱。 眼下平白无故一两银子入账,还是私账,这让他如何不意动? “中倒是中,不过……”钟师傅目露犹豫之色。 “贫道再加百文钱,不能再多了。” 莫川佯装肉疼之色,一咬牙,又从袖中摸出一串麻绳系溜的铜钱。 “哎呀,道长客气了!道长您看这样可好,等俺明天办完钱家活计,再给您送去,可中?” 钟师傅见状大喜,他所谓的犹豫,不过是明天丧事,还用乐器罢了! “那可不成,贫道与镖局有约,明早就得离开,怕是等不了。” 莫川随意找个借口。 白天他没找上门,已经是耐住了性子。 哪敢再夜长梦多? “这……” 钟师傅犹豫了一下,见道士没有加价的意思,咬牙道:“行吧,我想办法找同行借一下,道长等我一下。” 说着,他连忙回屋,将那对铙钹取来,生怕莫川反悔。 两人交易完成,钟师傅这才松了一口气。 “贫道多嘴问一句,敢问钟师傅是从哪里寻来这对铙钹?” 莫川接过铙钹,略一打量,心中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对铙钹,其中一片应该是凡铜所铸。 另一片与他那枚铙钹别无二致,只是其中金戾之气羸弱了些。 “铁匠铺呗!人家师傅跟我说了,这其中一片是路过乞丐卖给他的,他瞧着造型颇为精致,就自作主张又打了一片,凑成一对,赶巧被我买了。” “原来如此!” 莫川恍然,这才抱拳道:“夜深打扰了,贫道告辞!” “道长客气!” 钟师傅目送莫川离去,这才回屋穿衣收拾东西,准备找同行借对铙钹应对明天差事。 话说,这边莫川刚从客栈二楼下去,迎面撞上一位年轻书生。 错肩之时,两人皆下意识瞧了对方一眼。 ‘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生,生得倒是细皮嫩肉。’ 莫川心中下意识嘀咕道。 他行走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所见之人大多面色黝黑,皮肤粗糙。 也只有养尊处优的权贵之流,皮肤好些。 等等! 对方莫不是……也是修行之人? 那他来这里的目的? 莫川神色登时古怪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棺材压寿 “被买走了?” 天庵村吹打班客房门前,魏来攒眉蹙额,神色间掩不住讶异之色。 “是啊,是一位年轻道长,前脚才刚走哩,说不得先生来时就曾撞见过。” 钟师傅说完,忍不住问道: “先生,那对铙钹莫不是什么上年头的古玩?” 魏来瞧着钟师傅面带几分希冀、又懊恼暗藏之色,心知他在纠结什么,展颜一笑道: “那倒不是什么古玩,不过是一件佛门法器罢了。” “佛门法器?” 钟师傅糊涂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要真是什么古玩被他贱卖了,怕是今晚都别想睡个好觉。 “老先生,可曾听过戏曲《目莲救母》?” “先生说笑了,咱一个乡野吹打手,哪听过什么戏曲?便是听过,也说不出啥名来,都是稀里糊涂听个热闹。” 钟师傅一脸不好意思。 “老先生有机会可寻那说书人听听,戏曲里目莲所掷之物就是铙钹。这是一种佛门超度之用的法器,就像那佛珠、梵钟。” 魏来立马没有掉头去找,反而耐心解释道。 “先生说佛珠,咱就明白了,我还道是什么古玩呢,怎么一晚上这么多人来寻它。” 钟师傅彻底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冥婚,瞧热闹的人多了,难免有人认识,见猎心喜之下,寻过来也在所难免。” “这话有理,咱也是第一次给大户人家吹打,场面确实罕见。” “既然那铙钹已被老先生卖掉,小生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先生慢走!” 魏来拱手,转身离去。 心中泛起几分懊恼之余,却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如果他没猜错,买走铙钹之人,定是在楼梯口碰到的年轻道士。 想来,也是一位妙人。 发现宝物,宁可等着主家办完冥婚,这才来取,争抢有度,是位可结交之人。 希望有缘能再会! 魏来微微一笑,出了客栈,抬眼瞧一眼天色。 昏沉的夜色下,明月高悬,群星晦暗。 “时辰还是早了些,再等等吧,等所有人都熟睡了,再动手。” 思绪落,他随即返回旅居酒肆,默默等待起来。 夜色渐深。 “梆!梆!” “丑时四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四更刚过,吱呀一声,细微开窗声后,一道身影如诡魅般,踩着青瓦陶片,取道暗巷,向那灯火辉煌之地行去! 钱大元不愧是万宝商行大东家,即便夜深人阑,府内依旧灯火辉煌。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魏来踩着阴影而行,翻围墙,过游廊,在倒座房前院,看到了孤零零停放的大红棺材。 棺首供桌上,牌位、瓜果、牲口贡品一应俱全。 棺材旁,还有两名昏睡如泥的守夜仆人。 魏来掐诀,弹出两道法芒,落入仆人身上,防止其被开棺动静惊醒。 做完这些,他才走到棺材前,单手扣在棺材板上,猛然发力,盖棺子孙钉,根本拦不住他的气力。 在吱呀声中,豁然掀起。 魏来打眼看去,迥异于预想中的画面,令他瞳孔骤然舒张,身影如虹,连忙向后跃去。 如水月光泄入棺中,将那阴森之物照得恍如白昼。 却见在那月光下,一道身影蓦然从棺椁中弹坐而起,扭头幽幽看了过来。 “是你?” 魏来睹之一脸惊愕,却见棺中之人,赫然正是在客栈楼梯处擦肩而过的年轻道士。 “你拿错剧本了吧?” 莫川一脸古怪的看着眼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浓浓荒谬涌上心头。 “剧本?这是何物?”魏来一脸茫然。 “你别管这个!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这作甚?”莫川问道。 “自然是救人!对了,棺中女子呢?” “看样子,还真拿错了剧本。” 莫川嘀咕。 这也太巧了吧,同时发现那铙钹也就罢了,竟然还都想着来救人,这事都要把他整不会了。 “你认识棺中女子?” 莫川不答,反问道。 若问棺中女子去哪了? 却是被他暂时安放在了飨祭道炉之中。 “不认识。听闻未死,故而过来瞧瞧。” “哦?要是没死呢?” “当然救走。唔,道友为何躺在棺中?” “棺中少了人,贫道不得补上?” 莫川一脸戏谑之色。 魏来笑了,一脸正色的拱手道: “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小生也有意躺在棺中,会会那作祟妖孽!” “好说,来来来,棺材让给你躺!” 莫川一骨碌爬了起来,招手道。 “小生,多谢道友割爱!”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块棺材板也当宝贝。” “哎,有道是,宁可试人棺,切莫试人鞋。棺材压寿,大喜之事,小生自然当宝。” 魏来一本正经回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还有这说法?长见识了。话说,真有妖孽作祟?” 莫川站在一旁,瞧着书生还真不忌讳的跳了进去,心中暗忖,莫非还真是一位光明磊落之人? “当然!柳氏二子,夭折十年有余,无缘无故怎么会梦起?且小生白日观那鬼媒人,身上隐隐有妖气萦绕,怕是人妖勾结,受了指使。” 魏来说着,看向莫川:“道友,可有什么发现?” “贫道只是瞧着那女子八字,极阴极煞,怕是被妖祟盯上,当做大补之物,这才决定打探一二。” 经历过昌兰城五甲大妖掠夺人命事件的莫川,对八字自然极为敏感。 “还有这法子?师傅说的没错,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魏来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莫川看问题角度如此刁钻。 “有人来了,你且好生躺着吧!贫道在外,有空帮你照应一下。” “多谢道友鼎力相助!” “臭味相投罢了!” 说完,莫川脚底抹油,动作矫捷如狐,一溜烟翻墙上瓦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来听着似有似无的脚步声,也连忙合上棺材盖。 没多久,两名提着灯笼巡视的仆人,畏畏缩缩走了过来。 瞧见守棺仆人酣睡如雷,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摇醒,期间免不了一阵抱怨训斥。 魏来听着外面动静,逐渐放下心来。 思绪流转间,想着今日经历,颇觉有趣! 等等,光顾着讨论妖祟,倒是忘了互通姓名。 也不知那道士哪门哪派?若能引入山门,如此心性,师傅定然欣喜。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荒山稚童 红日初露,江城钱府便已经忙碌起来。 婚丧嫁娶最讲究良辰吉日。 冥婚亦然。 为了赶上好时辰,可不得小心筹备。万一误了时辰,耽搁合葬事小,影响家族气运事大。 这不,那边日头破晓,钱府吹吹打打之声已经喧嚣而起。 朱红棺材穿门而过,沿着城中大道向坨云山而去。 相较于昨日万人空巷围观,今儿好事者却稀疏了不少,待出城之后,便只剩下出殡队伍。 钱家挑选的白事知宾颇有几分门道,时间拿捏得是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巳时刚到,出殡队伍便抵达目的地。 这是坨云山野间的一片洼地,周围杂草丛生,荒芜至极。 钱家夭折的二子,正葬在这里。 这倒不是钱家吝啬地皮,纯粹是当地习俗所致。 ——却是婴幼夭亡,禁入祖坟,只能葬入水地。 出殡停棺后,便是破土起灵。 即便钱家富贵,以上好棺椁安葬二子,在十一年岁月的侵蚀下,所谓起灵所得不过几根枯骨。 幸好柳氏没有资格出殡,不然见状怕是免不了一阵嚎啕大哭。 起灵之后,便是合葬。 待两副棺柩沉入墓穴,白事知宾依例在两个棺材之间搭上槽帮,寓意“过桥”,算是并骨合葬,成了尸骨亲。 填土间,焚花红纸钱,举行合婚祭。 熊熊火光将成山的纸扎冥器烧透成灰,抛撒长空,随风翻飞,不知所踪。 至此,这场荒谬的冥婚终于结束。 但对于莫川来说,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赶巧,合葬墓穴在山野洼地,这倒是方便了他的监视。 他仔细观察地势,择一高地,又学那山间狡兔,藏于落叶灌木之间,隐去身形。 至此,剩下的便是耐心等待了。 上午时间过得飞快,毕竟有冥婚热闹可瞧。 到了下午,时间可就难熬起来。 莫川百无聊赖之际,有心修炼那三景道法,又担心心神沉入其中,顾不得外物。 索性琢磨起云极观传承。 这几日,云极观授法中,也逐渐讲到实用篇。 大抵是如何运用元炁,以及日、月、辰三光之力! 这一块内容十分驳杂。 莫川听了半天,大概理清一些头绪。 云极观道统实用篇核心在于三大神咒! 分别是: 太阳咒、月孛咒、运斗咒。【注1】 如果说三景道法是云极观之根系,那么三大神咒则是撑起云极观的枝干! 余下驳杂符箓术咒,则皆为长在这些枝干上的细枝嫩叶。 云极观对三大神咒传承要求极为严苛,因此深夜授法中仅仅提起,并未传授。 觉真子大课堂所传授的,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枝叶。 即便如此,依旧令莫川受益匪浅。 比如,如何将日芒附于武器之上,拥有斩邪破妄之能! 又比如,如何运用月芒醒神明智。 ……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运用法门颇为复杂,莫川在细细揣摩间,不知不觉,白驹过隙,日落若木。 山野逐渐热闹起来。 老鼠、山兔、野猪、黄皮子……不时从墓穴旁跑过,却是寻那祭品吃食去了。 “哥哥,你在瞧什么?” 一道稚嫩声音,突然身后传来,声音极近,似在耳畔。 正瞧那走兽入神的莫川,悚然一惊,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一名垂髫稚童,正睁大黑溜溜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尽是好奇之色。 仔细看去,他身穿白色窄袖上衣,腰间佩觽,下身则是通裆裤,后脑勺梳着两个小鬏。 像极了哪吒头! “当然是瞧那飞禽走兽。” 莫川微微吸了一口气,微笑回道。 “飞禽走兽有什么好瞧的,我天天看,都看腻了。” 稚童一脸得意,说完便迫不及待道:“哥哥,你能陪我玩游戏吗?” “你想玩什么游戏?”莫川问道。 “唔……我们玩摸瞎鱼吧?我敲木鱼,你蒙眼。”稚童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似木鱼的灰白头盖骨。 莫川瞧着那小小的头盖骨,心跳差点漏了一拍:“我耳朵不好使,还是你蒙眼,我敲木鱼。” 稚童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你会跑掉的,这样就没人跟我玩游戏了。” 莫川眯起眼睛,思绪思量间。 稚童有了新主意:“我们玩竹马戏吧!你跑,我追。” 莫川略一沉吟道:“那成!” “太好了!” 稚童兴奋拍手,伸手一跳,从一丈高的大树上,折下两根树枝。 “你要哪根?” 莫川见状眼神复杂,记得他做鬼时,莫说折下树枝,连实物都碰不到。 为了杀那重石子,他还特意蒙了画皮,窃了根攮子。 “我这根就行!” 莫川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学那稚童模样,将其放在胯下,一手握住前端,使后端拖地,当做假马。 “我来数数,数到三开始!” 稚童一本正经数了起来:“一、二……三!” 第二声响起时,莫川嗖得一声,窜了出去。 “哥哥,你耍赖……” 稚童大喊,声音却兴奋极了,迈开小腿便是追了过去,小嘴还不忘模仿御马声音: “驾!驾!驾!”。 “哥哥,你慢点!小马快跑,快跑,快快跑!” 稚童大喊大叫着,另一手佯装拿着鞭子,抽在胯下树枝上。 “嘻嘻,你上当了,我追上你了!” 一个眨眼间,稚童已经跑到莫川身旁,满脸得意的歪着脑袋,看着莫川。 “也罢!阁下意欲何为?” 莫川停下脚步,神色严肃起来。 “玩游戏啊?哥哥你好慢!还是我的小马厉害!” 稚童仿佛并未察觉到莫川严肃之色,一副沉浸在游戏中的欣喜模样。 “那要不……我们换个游戏?” 莫川皱了皱眉,试探问道。 “好啊好啊!” 稚童丢掉树枝,一脸期待之色。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不记得了。” “你想要个媳妇?” “媳妇?是那种晚上可以玩打架游戏的媳妇吗?” “……算是吧!” “我想要!我想要!哥哥,你有吗?” “我没有。” “啊?” 稚童顿时沮丧起来。 不过,小孩子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便抛掷脑后:“哥哥,我们玩什么游戏?” “我们玩跳马坑游戏吧!谁先跳进这个香炉里,谁赢,怎么样?” 莫川唤出飨祭道炉,置于两人之间。 “好好好!” 稚童见状满脸欣喜拍手。 “我来报数,不准提前跳,谁耍赖,谁小狗。” “嗯,谁耍赖,谁小狗!” 稚童一脸认同,目光死死盯着飨祭道炉炉口。 “一……二……三……跳!” 稚童嗖的一声,高高跃起,一个高抛尾,钻入那飨祭道炉之中。 莫川随即一挥手,飨祭道炉蓦然消失,重新隐于他的魂魄之中。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死咒尸语 夜幕笼罩,树影婆裟。 斑驳月光透过那厚厚树冠,隐隐照亮林间弥散瘴气,让那昏暗夜色越发诡祟渗人。 在那夜光曈曚间,一道模糊身影正手持铁锨,卖力掘着坟墓。 正是: 新冢旧骨葬水地,黄冠掘墓救故人。 这一幕若是让寻常人瞧见,怕是能吓得魂飞魄散。 莫说旁人,便是莫川自己,心里也是嘀咕不已。 幸亏他有神通傍身,不然这半夜掘人坟墓,纵使不怕,心里也发毛不已。 “哆!” 铁锨铲到棺木的空闷声,令他精神一震,连忙加快速度,将坟墓刨开,临开棺前,喊了一句: “道友莫认错人了!” 说完,这才掀开棺盖。 棺盖内,魏来蓦然睁开眼睛,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道友,怎么是你?” “先生看起来很失望?” “哪里?小生高兴还来不及。” 魏来从棺中爬起,环顾四周间,长长吐了一口气:“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躺这一回棺木,小生感觉就像死了一遍似的。” 莫川笑:“幽闭环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熬得住的,尤其还是棺木!说起来,贫道若是不来,先生打算怎办?” 魏来跳出棺木,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夜风道:“我相信道友为人。” 莫川不说话了,心中却警惕起来。 这不是仁义君子,便是大奸似忠! “那厉鬼呢?”魏来突然问道。 “你知道厉鬼?”莫川惊讶。 “此地山龙独走,不结宝穴,必然是大凶之穴,缚魂之地!葬在这里的稚子,怕是早已被养成了厉鬼。” “你还懂堪舆之术?” “略知皮毛罢了!我也是躺在棺中,才感受到聚拢而来的阴气!现在站在外面看这风水,又是犀牛吸水穴,富甲天下之势,看来为钱家点穴的风水先生,也被外相蒙蔽了。” 魏来环顾四周,感慨万千。 说话间,却见莫川又打开旁边棺木,将骨灰瓮抱了出来。 “道友你这是?” “那厉鬼已经被贫道收了,这枯骨还是移穴为好。” 魏来心中微惊。 在棺椁中躺过的他,十分清楚这大凶之穴的厉害! 如此凶穴,养出的厉鬼必然不俗! 然而莫川却能在不动声色间解决,道行怕是不低! 再看其年龄,说不得也是出自名门正统。 “原来如此,道友好法力!” “略施小计罢了!” 莫川一边说,一边将棺木盖好,重新掩土。 相较于掘坟,填土无疑快多了,有登抄之助,三下五除二便搞定。 退后几步,打眼细瞧,与之前别无二致,左右都是新坟,很难察觉出挖掘痕迹。 “小生太一道俗家弟子魏来,敢问道友师从何处?”魏来自报家门,试探道。 “山间野修,道号明辰。”莫川拱手。 魏来闻言惊讶莫名,正要开口细问,耳中突然听到一阵细微动静。 “有人!” 与此同时,莫川压低示警声也随之传来。 两人连忙退入灌木丛中,隐匿身形。 没多久,一名年约五旬,却浓妆艳抹衣着华丽的年老妇人,正踩着夜色,鬼祟而至。 待看到此人面孔,莫川和魏来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因为这竟然是给钱家做媒的鬼媒人。 “小顽皮——” 鬼媒人张口呼喊起来。 深山空寂,荡漾起袅袅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小顽皮——” 见无人回应,鬼媒人再次呼喊起来。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只有回音。 鬼媒人脸色微变,她低头看向新坟,瞧着那满是啃食痕迹,却无野兽踪迹的贡品,脸色倏变,转头便走。 “谁——” 不料,她刚刚转头,眸光猛然瞥见的人影,骇得她心神一颤,失声低呼。 “敢问居士,这深更半夜,新冢旧骨前,是喊谁呢?” 莫川一脸认真的看着鬼媒人。 一道道念头从心中闪过。 钱家二子,五岁夭折,连自己名字都忘记,又怎知“晚上打架”之事? 更何况,此地还是缚魂之地,他根本无法离开行走人间。 除非它的道行,可以挣脱缚魂之地的束缚! 可若真如此,钱家二子又何必担心玩游戏之人逃之夭夭? “哎呦,吓死了我了……” 鬼媒人拍着胸口,一副被吓到模样,随即表情一变,一脸焦躁起来: “对了,道长可曾看到大约这么高的娃娃,我家孙儿今天看热闹,竟然跟着出殡队伍,一直来到这坨云山,直到天黑也没回去,哎呦,老身都要急死了。” “是吗?他是不是穿着窄袖上衣、通裆裤,后脑勺还梳着两个小鬏?”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之色。 “没有没有,他今天穿得是青色长袖衣服。” 鬼媒人连连摆手,正说着,倏然满脸惊喜的看向莫川身后:“娃啊,你跑哪了?可急死奶奶了。” 莫川回头望去,身后空空如也。 “咻!” 恰时,一道尖锐破空声,倏然袭至耳后。 蓦然回眸间,一抹寒芒掠过肩头,却在这一刹那间,陷入了微不可查的迟滞之中。 仿佛刺入沙石。 “啪!” 在这弹指一挥间的迟滞里,莫川一把抓住鬼媒人手腕。 与此同时,鬼媒人表情蓦地一僵,密密麻麻的黑色咒印,自脖颈间涌出,爬满脸颊。 下一刻,她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脑袋颤颤巍巍的向身后看去。 却见孤坟旁,一名弱冠书生,正单手掐诀,目光如炬的看着她。 “黑甲爷不会放过你们……” 惨遭暗算的鬼媒人发出不甘的诅咒,声未落,便瘫软在地,身体抑制不住的抽了抽,俄而头一歪,彻底死去。 甚至不见魂魄逸散而出。 “小生见她袭击道友,一时情急下了死咒,还望道友见谅!” 魏来眼中厉色散去,拱手致歉,又恢复温文尔雅模样。 莫川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死咒? 这是什么道法? “无妨!” 莫川摇了摇头,唏嘘道: “看来这场冥婚牵扯之大,远超我们的想象,想要调查清楚,免不了一番功夫。” “道友无需烦恼,其实死人比活人更容易开口。” 魏来说着,走到鬼媒人身旁,半蹲下来,抬手一点鬼媒人眉心。 鬼媒人猛然睁开眼睛。 仔细看去,便会却发现她那双眼眸已然瞳孔扩散。 “黑甲爷是谁?”魏来沉声问道。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千年飞僵 世道将乱,苛政猛于虎也。 有人举族迁徙那悬崖峭壁,辟世外桃源,守那清贫苦日; 有人拦路为贼,收那过路杂税; 还有人占山为王,做那逍遥自在的山大王。 若问坨云山一带,哪个山大王最威风? 那可要好好盘道盘道。 可若问哪个山大王最守规矩?黑甲爷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这就是土匪窝?” 山坡上,莫川瞧着山沟里道道田埂,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从鬼媒人口中挖出幕后凶手乃是黑甲爷之后,两人便马不停蹄赶往悍匪老巢。 莫川寻思着,既然是土匪,怎么说也得占个易守难攻之地。 最不济也得修个土墙。 怎料,落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普通村寨。 看起来就跟李观棋那村寨大差不差。 若是平时撞见,说不得还会进去讨碗水喝喝! “道友有所不知,世道不易,很多土匪其实都是附近的村民猎户,忙时务农,闲时打劫。像这种整村沦为土匪窝的,也不少见。” 魏来颇为见多识广,开口解释道。 莫川闻言若有所思。 “走吧!传闻黑甲爷最守规矩,小生倒要看看,他的规矩守在哪里!” 魏来目露愠怒之色,向山沟里行去。 莫川紧随其后。 两人尚未靠近村寨,在田埂间务农的农夫,便警惕的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更有田间小儿,一溜烟跑进村寨,通风报信去了。 没多久,一名精瘦汉子,在数名猎户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来者何人?” “鬼媒人托我等过来,给黑甲爷送个口信。” “鬼媒人?” 那精瘦汉子脸色微变,嘟囔道:“这个老婆子嘴巴简直跟她生门一样越来越松了!” 怒骂间,他耐住性子问道:“可有信物?” 魏来一抬手,一枚磨得光滑水溜的铜子抛了过去。 精瘦汉子接过,细细一瞧,见铜钱上文字,缺了一点,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跟我来!” 说着,打了个手势,向村寨行去。 在田间务农的农夫见那手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 且说莫川魏来进了村寨,便立即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茅屋里、土窗后、栅栏边……似乎隐藏了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这让他们感觉格格不入。 好在,本就是找茬来的,这点不适感倒也无关紧要。 没多久,两人进了村寨中心,踏进一座挂着“忠义堂”牌匾的吊脚楼。 楼内十余名虎背熊腰汉子,环坐四周,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黑甲爷赫然坐在上首。 其人如其名,黝黑如锅底,敞胸露怀间,密密麻麻的胸毛,将其衬托得宛如黑熊。 “二位怎么称呼?”黑甲爷开口问道。 “小生无名小卒一个,还是鬼媒人口信重要!” “哦?什么口信?” “鬼媒人让小生问问黑甲爷,吃人炼邪法时,良心可曾痛过?” 魏来冷眼问道。 戛! 满堂悉索声戛然而止! 在众壮汉一脸惊疑不定中,黑甲爷嘿嘿一笑道: “我就知道那婆子会出事!一棍子的事情,非要弯弯绕绕,整那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这下好了,放出的长线,钓了条吃人鱼来!说起来,黑爷我这楼子下,埋过道士,掩过和尚,还就没填过书生,今儿正好凑齐。” 话音刚落,黑甲爷抄起一把斧子,便是甩了过来。 在巨力加持下,这一斧子,端是快如闪电。 “砰!”得一声,剁在门槛上,将腰粗的门框轰然劈开。 “并肩子上!” 甩出斧头之时,黑甲爷便是一声怒吼,同时从桌下抽出两把巨斧。 不曾想,吆喝声起时,大堂里大大小小头目,突然两眼一翻,周身竟爬满密密麻麻的黑色咒印。 彷如虫豸般,噬肉吮骨。 在浑身颤抖中,口吐鲜血,噗通倒地,浑身抽搐不已。 一个呼吸后,竟彻底死绝。 黑甲爷呆住了。 魏来也呆住了。 “巫术?” 黑甲爷骇这诡谲道法; “护体神通?” 魏来惊那无视死咒道法的神通! “给爷死!” 黑甲爷骇然间,旋即怒上心头,一声大喝,抄起斧头,越过长桌,劈砍而来。 魏来一抬手,一道噼里啪啦冒着闪电的符箓甩了出去! 啪! 符箓掠过长空,拍在黑甲爷身上,登时爆发出耀眼的蓝色电弧。 然而黑甲爷却像没事人一般,依旧横冲直撞! 魏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下意识退后一步,再次捏符,正要甩出,一道身影从他身后窜起,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 却见莫川矮身冲去,恍如灵猫般,避开黑甲爷胡乱挥舞的双斧,绕到他的身后,一柄长剑勾过脖颈,逆着黑甲爷的冲劲,狠狠一割。 那足以将寻常人拦腰切下的力道,换来的却是令人牙酸的阻尼感。 仿佛刺入风干的牛肉之中。 可惜,即便是风干的牛肉,也难以阻挡登抄道术的加持,那碗粗的脖颈,也终究是血肉之躯。 黑甲爷冲势蓦然一僵。 他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捏符待发的书生,残存的一丝意识中尽是难以置信。 “哐!” 巨斧自失去气力的虎口间滑落,斧尖落地,直愣愣的插在木板上。 “噗通!” 黑甲爷那壮如黑熊的身躯,再也维持不住平衡,瘫软在地,脑袋更是扭曲成麻花,却是只剩下一层薄薄皮肉相连。 “道友好身法!” 魏来看着匍匐在地的尸体,忍不住赞道。 “承让!” 莫川拱了拱手,努了努嘴道:“趁寨子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问问话,问问他们银子都藏哪了?” 魏来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贫道山野修士一个,可没有道观供养,吃穿用度皆得自己想法子挣钱,这回逮了个大鱼,可不得好好开开荤?” 莫川解释道,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这么大土匪窝少说也得千把两银子吧? 换算成黄金,这等于上百两黄金。 乖乖,这要是拿回蓝星,后半辈子吃穿不愁了啊? 魏来闻言颇感荒谬,想了想,还是弯腰一点黑甲爷眉心。 不想黑甲爷的眼皮儿,仿佛被人封起来一般,死活不愿睁开。 “没魂儿?” 魏来眉头蹙起,思绪徜徉间,猛然瞪大眼睛:“遭了,这是黑僵!” “吼——” 一声低沉怒吼,倏然从村寨楼下传来,如春雷乍响,惊得人头皮发麻,更是震得小楼瑟瑟发抖,仿佛地龙翻身。 “快跑!” 魏来一声示警,便仓皇向外冲去,再也没了最初的温文尔雅。 莫川脸色一变,也连忙跟上。 “怎么了?” “这是千年飞僵老巢!” 说话间,两人刚刚冲出吊脚楼,轰隆一声巨响,偌大的吊脚楼,轰然坍塌! 两人回头望去,却见在木屑迸发,尘霾滚滚中,一道人形身影冉冉升空而起。 “……完了!” 魏来扭头看着那悬空身影,饶是他道统绵延,手段繁多,这一刻,也脸色煞白,如丧考妣。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人生如露 猎猎狂风席卷漫天尘霾,恣睢飞僵燃起无尽惊徨。 飞僵出世,贯天彻地! 仅一眼,那拔曜而起的身影,便令莫川如遭雷殛,浑身血液近乎凝固! 那说是飞僵,实则与人无异。 一身青袍大氅宛如文雅书生,看容貌不过而立之年,只是那缠绕周身近乎凝固的邪佞之气,令人睹之胆寒。 滚滚妖风伴其左右,直吹得日月为之惨淡。 莫川在昌兰城见过僵尸,更见过那有着三百年道行的五甲大妖。 然而那五甲大妖之威仪,放在这千年飞僵之旁,简直如萤火之于皓月,涓流之于汪洋。 毫无比较可能! 他甚至难以生出抵抗之心,仿佛老鼠见到猫一般,从灵魂深处生出惊恐臣服之意。 这种臣服之感,令他尤为羞耻和愤怒。 但很快,这份愤怒成了惊悚。 “昆仑……” 一声低沉呢喃,倏然从那高悬于空的身影中传来,回荡于空谷之间,击中莫川内心深处秘密。 “先生快走!贫道有逃生之法,且让贫道试试这千年老妖的成色!” 狂奔中的莫川,一声叮嘱之后,蓦然停下脚步。 转身昂首看着那高悬于空的身影。 “道友——”魏来也下意识停下脚步。 “快走,别墨迹!”莫川怒斥。 “道友小心,江城再会!” 魏来一咬牙,浑身元炁爆发,化为一道流光,向村寨外疯狂逃去。 莫川回头看着魏来远去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悬浮于空的飞僵,拱手道: “山野散修明辰,见过前辈!” 千年飞僵似乎被莫川这句问候吸引。 他看都不看远去的魏来,脚下如生天阶,轻飘飘走了下来。 待到近处,他竟仔细打量起莫川,半晌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可惜了,竟是以血气浇灌而出,不觉神通终究是肉眼凡胎!” 地生胎,又名昆仑胎。 万载方能衍化出神智,知晓神通。 乃天赐山神。 然而莫川所占据的这具昆仑胎,终究是五甲大妖陆封北以无数人之胎息血气浇灌而出。 天生有残,莫说神通,连地生胎之种种玄妙也无。 说是肉眼凡胎毫不为过。 莫川知其中跟脚,见被千年飞僵一口道破,心中惊愕之余,倏生几分打探之意。 他按捺下心中恐惧,拱手道:“前辈好眼力!不知晚辈这种情况,该如何解决?” 千年飞僵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莫川,以为莫川在为同伴争取时间,随即轻笑道: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取一地脉之穴,重新埋进去,续上地脉之气,几千年后,神通自生!” 莫川厚颜强笑:“千年时光,晚辈这肉身或许可以撑到,但魂魄怕是早已魂飞魄散。敢问前辈,除此以外,还有其他法子吗?” 千年飞僵道:“那就寻一座大凶之穴,埋个一两甲子,必成飞僵,说不得还能求得几分旱魃之意!” 莫川愕然! “千年太长,百年梦多,本座还有一法,旦夕之间,可得长生!” 千年飞僵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什么法子?” “将这一身血气归于本座,你我共享长生。” 千年飞僵声落,倔然抬手间,莫川浑身一颤,周身血气沸腾而起,循那七窍九孔涌向千年飞僵。 【飨祭道炉】 莫川下意识就要掐断香火供应,走为上策。 怎料,恰在这时,一声怒斥传来。 “兀那老妖,休伤人命!” 声刚起,一道焕耀九天之雷光,气吞虹霓从天而降,将千年飞僵身躯尽数淹没。 电弧迸溅中,落在莫川身上,甚至令他有种神魂寂灭之感。 莫川生生止住遁走之念,登抄之术雀跃而起,整个人如灵狐般,向后窜去。 同时在回眸间,赫然发现魏来竟……去而复返。 “你回来干嘛?脑子有病吧?” 莫川一脸看傻子模样,艹,老子都准备提桶跑路了,你跑回来干甚? “我就知道,道友脱困之计不过权宜之言!一切因我而起,我又岂能弃道友独立离去?!” 魏来冲莫川笑道,脸色依旧煞白至极,却多了几分慷慨赴义之决绝。 莫川一脸看傻子表情。 “你他妈当戏剧啊,还有机械降神?” “机械降神?” 魏来心生古怪,正要发问,那滚滚雷霆轰然爆散,只见一道漆黑身影从中冲出,撞向魏来。 速度之快,目不可捉。 当莫川视野捕捉到时,十丈之距只余下道道残影,魏来身躯更是抛飞而起。 一道黯淡符箓,缠绕其身,旋转不休。 ——正是这道符箓,挡住了千年飞僵的蛮力冲撞。 “太一道!” 千年飞僵见那符箓,脸色微变,旋即狞笑而起:“以符水养出的血气,定然更加甘甜!” 声落,身影若惊鸿,划过长空,直扑而去。 魏来看着那如凶兽冲撞而来的飞僵,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陷入了停滞。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如露一生!” 思绪闪过脑海,那凶兽已然撞上身躯。 残符迎罡而起,只来得及一声悲鸣,便化为袅袅青烟,散于天地。 “吾命休矣!” 魏来暗叹,霎时,无尽黑暗淹没视野。 “……这就是死亡吗?” 魏来呢喃,下意识就要凝聚神魂,尸解出阴神……不料,心神凝聚间,神魂竟稳稳镶嵌于皮囊中。 没死? 这……这怎么可能? 心神震颤间,无尽黑暗也在这刹那间倏然散去。 悍勇无双的千年飞僵不见了! 古朴村落更是消失。 取而代之的,乃至一间诡诞至极的精巧舍居。 魏来目露茫然。 环顾四周间,穹顶上,有水晶串珠,熠熠生辉; 如雪墙壁上,挂画精致,内容却难辨典故; 迎面一面黑底方镜,印照着他的惊讶之色; 案几上,成堆笔墨黄纸、符箓残片; 案几下,更有卷卷道经,随意堆叠。 “咔!” 一道细微开合声,吸引了魏来的注意力。 循声看去,却见明辰道友,正打开一座银灰金属柜子,滚滚寒气从中翻涌而出。 他从中取出两枚竹节似的赤红之物,将其中之一抛了过来。 “喏,压压惊!” 说话间,他随手打开另一个,递到唇边,仰头咕噜噜一口闷掉。 “呼——爽!” 明辰道友一口饮尽杯中之物,痛快至极的长吁一口气,这才将那赤红之物搁在案几上。 “道友,这是何物?” 魏来看着手中冰凉沁肤,触感若玄铁之物,满心疑惑。 “可乐,尝尝?” 魏来有些惊异的瞧了一眼明辰道友搁在案几上的可乐。 心神一动,学着惊鸿一瞥间的画面,拉开那圆形铝环。 “砰!” 霎时,大沽黑褐液体,翻涌而出,如巫蛊之毒,咕咕冒泡。 魏来愕然抬头,看向莫川。 莫川:“……”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昆仑仙境 得,忘了可乐是抛给他的! 莫川有些无语,正要出言解释,不想魏来却凑到唇边,昂首饮下。 可乐一入口。 他表情微变,那在味蕾间爆炸的触感,是他此生未品尝过的绝妙滋味。 冰冷、清甜,直冲鼻窍。 魏来有些惊讶的放下可乐,心想,师傅若能痛饮此物就好了。 要不,厚颜求一个带回去给师傅尝尝? “我说,你是脑子被驴踢了?人都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一声抱怨传来,打断魏来游离思绪。 “人生如露,当知白明黑!小生若一走了之,与飞禽走兽何异?” 魏来放下可乐,一脸正色回道。 莫川无言以对。 他人生虽然短暂,但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烂好人也不是没见过,但在死亡威胁下,还能毅然决然的慷慨赴义,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 “道友,敢问这是哪里?”魏来一脸好奇之色。 “你觉得这是哪里?”莫川若有深意反问。 魏来闻言仔细打量起四周,更是下意识向天光最亮处走去。 那是天台。 尚未走近,他瞳孔骤缩。 清透的琉璃镜面外,一座座精美楼阁拔地而起,宛如山峰凿刻。 更有甚者通体如水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以他修士之目力,甚至在三五窗户间,看到袅袅人烟。 这一幕,令魏来心神剧震,正要上前细瞧…… 倏然,他脸色骤变。 只觉天地间,陡然传来一股庞然巨力,在疯狂挤压撕扯着他的身体。 “道友,小生怎么感觉天地之间……” 魏来愕然发问,话未说完,世界陡然一黑。 耳旁隐隐传来喟然长叹。 “这里果然不欢迎外人……” 外人? 魏来心神疑惑间,视野旋即恢复如初,只是那奇异房舍,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座荒山。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明辰道友的身影? “这是……回来了?” 魏来心神悸动间,忽觉胸口有异,取出一看,却是师傅赠予他的子母符在发烫。 他连忙激活,原地等待。 没多久,山野灌木间忽然迎面走来一只麋鹿。 “这是发生了何事?佑圣真君符怎么碎了?” 麋鹿盯着魏来,竟口出人言! 魏来心知这是师尊以神行道术,出元神,缩地千里,附鹿身而来,连忙拱手作揖: “弟子魏来,见过师尊!回师尊的话,不久前,弟子在江城坨云山一带,撞见了一头千年飞僵……” “千年飞僵?难怪佑圣真君符会破碎!” 麋鹿大惊失色,绕着魏来左右打量,见徒弟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究竟发生了何事,快速速道来。”麋鹿催促道。 “是!” 魏来连忙将邂逅莫川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关于冥婚、铙钹、藏棺、乃至大凶之穴……等等经历,他皆一言概括,唯独到拜访黑甲爷这一段,他却事无巨细的描述起来。 努力回忆着莫川的一举一动。 知子莫若师,麋鹿自知徒弟心性,也留神细听起来。 “……那千年飞僵方一出世,便言‘昆仑’二字,随后明辰道友便劝弟子离开,直言他有逃生之法。” “弟子心神被那飞僵所慑,心生苟且之意,仓皇而逃。” 魏来说到这,面露愧色,却直面道心,继续剖心析肝: “弟子逃出村寨不久,深觉弟子言行不一,有辱师门,更与那飞禽走兽无异,便转身折返,重登村寨。” “刚入村寨,恰好看到千年飞僵,欲吸食明辰道友血气,大怒之下,使出了九霄神雷箓。” “不想,那千年飞僵肉身惊人,毫不畏惧雷箓,冲撞而来,佑圣真君符便在那时,崩碎如尘。” “弟子以为死期已至,正想尸解出阴神而逃,不想,天旋地转间,竟在弹指间,来到一间……玄妙房舍!” “房舍?” 饶是魏来师尊之城府,听到这,也是惊诧出声。 “没错,就是房舍!” “那房舍高约一丈,宽四丈,上有水晶串珠,弟子正前方有一面黑镜,光可鉴人,正中有案几,笔墨、黄纸、残箓杂乱,地上卷卷道经,随意堆叠。” 魏来闭上双眼,双手虚指,努力回忆着那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 “弟子左手两丈处,有一座银灰玄铁柜,柜内有萤光潜曜,寒气喷涌,明辰道友从中取出两枚竹节状容器,自饮一枚,赠予弟子一枚。” “那竹节容器为赤红色,通体圆润冰凉,不见缝隙,疑玄铁所制,上有圆形戒指状铝环,拉开可得一小孔。明辰道友称其为可乐……” “弟子将其打开,登时有黑褐色液体翻涌而出……” “弟子饮用,只觉清凉甘甜,精神焕发,通体畅爽,更有清冽之气,直窜鼻窍。” “……” “弟子问明辰道友,此为何地?” “明辰笑而反问弟子以为何地?” “弟子循光而去,至一琉璃台前,极目眺望,才知弟子所处,为百丈高楼。楼外,方形琼楼玉宇林立,有窗无门,皆以琉璃水晶装饰,更有庞然楼阁,通体若水晶,日照之下,熠熠生辉,不可直视!” “弟子欲再问,倏觉天地暗生恶意,牵拉撕扯,待回过神来,已然处于这荒山之地。” 魏来极尽辞藻描述着,说到激动地方,手舞足蹈。 待说完,他终于睁开眼睛,一脸期待的看向师尊。 “师傅,那是何地?” 麋鹿无言,陷入久久沉默,好一会儿,才微张兽口道:“如果为师猜的不错,那怕是传说中的昆仑仙境!” 魏来愕然瞪大眼睛。 却听师尊又道:“听你所言,那地方端是瑰异谲诡,灿烂炳焕!为师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闻有此玄妙之地。” “那千年飞僵,又直言昆仑,怕是已经瞧出几分端倪!” “最关键的是,为师察觉到佑圣真君符碎裂时,竟无法发动子母符,以天衍道术推演,你更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什么?弟子方才……不在三界五行?”魏来闻言大惊失色。 “没错!如此种种,也只有传说中的昆仑仙境,才能对得上!即便那不是昆仑仙境,恐怕也是某位仙人以壶天之术,开辟而出的仙家洞府。” 麋鹿长长吐了一口气,心神陷入莫大震撼之中。 “弟、弟子竟然误闯了仙境?” 魏来如晴天霹雳,心潮腾涌意难平。 “可……那若是昆仑仙境,明辰道友又是谁?” “听你所言,那方世界楼阁无数,更有耀目水晶大厦,偏偏明辰却偏安一隅,只得广厦一间,满屋又是黄纸残符道经,想来应该是仙家仙童。” “此番入世,或体察民情,或入世历练,或受仙人旨意,另有要务。” 麋鹿说到这,倏然感叹道: “为师一直不喜你这憨纯性子,放你入世历练,打磨一番,没成想,这性子却救了你一命!” “那千年飞僵既然认出昆仑,定然不会放你离开,他不追,不代表没法子杀你。偏偏你却去而复返,入了仙童法眼,得入仙境,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因果啊!可惜……” “可惜什么?”魏来连忙追问。 “可惜,那满地道经,没带一卷回来。”麋鹿一脸遗憾。 “明辰道友庇护弟子性命周全,弟子岂能……” 魏来还未说完,表情倏然垮了下来:“……弟子若厚颜相求的话,说不得明辰道友还真会赠送弟子一卷。” 麋鹿瞥了一眼徒弟,揶揄道:“后悔了?” 魏来闷闷不言。 直面千年飞僵都未曾出现的浓浓悔意,此时竟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那案几下,看似随意堆叠的道经,说不得便是无上玄妙道法,若能随便求来一本,长生有望!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仙缘,竟然被他白白错过,饶是他性子憨纯,这一刻也后悔不已! ——憨纯,可不代表他傻。 “后悔无用,在此候着,待为师本体过来,再去会会那千年飞僵!明辰道友既是仙家仙童,说不得便会邀请同门上师,出手降妖。” 麋鹿说完,眼中灵性陡然失去。 它呆呆的看着突然在眼前出现的魏来,惊恐得扬蹄离去。 魏来看着惊惶离去的麋鹿,双眸却骤然亮了起来。 千年飞僵尤在,仙缘未失!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混世魔童 “这里果然不欢迎外人……” 看着魏来蓦然消失的身影,莫川喟然长叹! 将魏来拉过来,既是临时起意,也是蓄谋已久。 临时起意,是营救魏来; 蓄谋已久,则是他早就想拉人过来实验一番,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合适目标。 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竟在阴差阳错中将魏来拉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魏来的出现,也算是补全了他一直想要的实验结果。 “虽然目前只有魏来这一个孤例,但结合无头鬼现身,道行便暴跌的情况来看,这个世界显然十分排斥外人。” “如果地狱之说成立,这里或许只能生存聻体!” “他界生灵降临,若是魂体,便削道行,若是肉身,则直接放逐。” “可既然如此,我这具肉身为何能长久存在,不被排斥?” “莫非是因为我的神魂乃是本土生灵,故而获得了世界的接纳?还是说,飨祭道炉遮掩了天机?” “目前来看这两种可能都有!总之,现在的我,在这里等于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说是拥有一定特权也毫不为过,这是一个值得利用的地方!” 莫川暗暗分析着世界特性,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中翻滚。 思绪徜徉间,他的心思又落在魏来身上。 “看魏来言行,不是大奸似忠,便是本性纯良之人。”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应该都不会将此事四处宣扬,最多告知师门。”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得提前想好理由为好。万一哪天撞见,也好有说辞应对。” 莫川暗暗思忖,对于此事所引发的后果,倒不是太担心。 故乡就是他最大的庇护之所。 他随时可以遁回,魏来便是有所察觉,又有何妨? 事实上,如果利用得好这次经历,未尝不能交好太一道,谋取利益! 既然如此,用哪套说辞好呢? 阴曹地府? 仙家洞天? 昆仑仙境? 还是……壶中天地? 无数念头从莫川脑海中闪过,思绪游离间,他隐隐有了几分想法,具体细节,还得根据对方反应来随机应变。 毕竟人之思想,诡谲多变。 往往更容易相信自己的所感所思。 因此若是不信,即便铁证如山,依旧阴谋论出,胡搅蛮缠; 若是相信,即便再荒谬,也会深信不疑。 这种事情莫川在网上见多了,自然深有体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究竟是哪里?” 莫川捡起地上一卷道经,随手翻了翻,眼中困惑之色愈显。 这些道经都是他网购画符材料时,顺手购买的。 多是道家理论,读之似懂非懂,若有大道暗藏,又似狗屁不通,令人挠头。 其中不乏修行之法,只是他轻易不敢尝试。 见识过扶鸾观和云极观讲经授道的他,深知道法不可乱修! 很多道统的关键传承,都是师徒相承,口口相授,根本不会记载于容易失窃的经书中。 胡乱按书修炼,怎么死都不知道。 所以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 更何况,他暂时也不缺修行法门。 最重要的是,他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修行者? 如果有,他们又在哪里?为什么任由这些典籍泛滥? 在胡思乱想中,莫川随手将手中道经丢在一边,目光落入飨祭道炉中。 此时,那至少有着甲子修为的钱家稚子,正在飨祭道炉中窜来窜去,追逐着灯草和尚。 灯草和尚也是一脸懵逼。 半日前,他正吞吐香火修行,不成想,一个稚子模样的甲子大妖,突然从天而降,张口便要玩游戏。 他哪敢拒绝? 苦着脸,陪玩到现在。 简直没完没了。 …… 莫川见炉中景色,轻轻一笑,一挥手,飨祭道炉幻化而出,吐出那钱家稚子。 “哎呦!我的屁股!” 钱家稚子措手不及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屁股龇牙咧嘴。 莫川见状心生古怪。 这稚子乃是鬼体,虽有甲子道行凝了实体,但终究不是肉身,怎么会疼? 联想到自己身为聻体时的感官感受,他心中顿生一丝明悟。 “是你?你个大骗子,说好了看谁快,你却跑没了影儿!” 捂腚痛呼的钱家稚子,猛然看到站在旁边的莫川,脸色登时一变,张牙舞爪就要冲来! 不想,下一秒,他脸色大变。 “我的身体……” 他失声惊呼,看起来完全无恙的他,道行却在疯狂掉落。 眼看就要跌出甲子道行! 懵懂化为厉鬼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本能却令他意识到,这一切一定是眼前道士搞得鬼。 他下意识向地板撞去,就要散而为气,遁走离开。 “咚——” 不想,以头抢地换来的,却是一道结结实实的碰撞声,痛得他哇哇大叫。 双手拼命揉着脑袋,似乎想将疼痛揉掉。 “你可知错?” 莫川见状,厉声问道。 “我、我知道错了,先生!” 埋藏于灵魂深处的记忆,在这一刻苏醒,稚童恍惚间有种回到念私塾之时,犯错挨先生戒尺教训的画面。 “错在哪了?” “我、我不知道!先生,我真的错了!” 稚童惊慌认错,恰在此时,一道玄之又玄的声音,倏然从体内传来。 ——却是甲子之境悄然碎裂。 “哇——” 稚童再也绷不住了,扯着嗓子便是哇哇大哭起来。 说起来,他虽活了十六年,但那十一年阴寿终究被困在那深山老林里,终年不见人烟,心智哪能成长? 说到底,不过是个被大凶之穴影响的稚子罢了! “闭嘴!” 一声怒斥,令稚童下意识闭上嘴巴,满脸泪花的看着莫川。 “念你未伤人命,暂且饶你一命,进去吧!” 莫川心中一动,挥手间,飨祭道炉浮现而出。 稚童知道其中广阔,连忙跳入其中,那疯狂暴跌的道行,终于随之止住,稳定在五十三年。 …… 飨祭道炉中,灯草和尚正庆幸那混世魔童离开。 不想弹指间,那混世魔童竟然又去而复返。 这一幕登时骇得他浑身一颤,嘴里发苦。 不成想,那混世魔童进来之后,居然如同被吓坏的鹌鹑一般,蜷缩在虚空中,瑟瑟发抖。 再也没了最初的神气! 更遑论逼他游戏。 仔细一看,他那一身惶惶骇人的甲子道行,竟在一去一返中,烟消云散。 “这……” 灯草和尚大惊失色,不知发生了何事? 下一秒,一道熟悉身影突然现身炉中,令他心神一震,连忙躲进茶壶中,生怕被其看到。 像极了面对老师点名时,作那埋首鸵鸟状的心虚学子。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童降扶鸾 道炉幽邃,香火袅袅。 蜷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钱家稚子本就怕极了莫川。 见莫川突然现身飨祭道炉,骇得浑身一个哆嗦,更是连忙低下脑袋,不敢直视。 莫川见稚童恐惧模样,心生几分惭愧。 此童虽然一身鬼气凝实骇人,但并无血腥之气,显然并未害过人。 他使手段整治,多少有些过分。 尤其还是削其道行,这在修行之人眼中,近乎等同于夺妻杀父之仇! 而他这么做,说是为了稚童,其实更多的还是出于某种私心。 想到这,他伸手揉了揉稚童脑袋,换来的却是愈发恐惧的颤抖。 “这段时间,是否有一位老妇人找过你?”莫川问道。 “有、有的,先生。” “她寻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莫川尽量让自己语言简单易懂。 “奶奶说,给我讨个媳妇,陪我作游戏。” “然后呢?” “然后……奶奶陪我玩了一会儿,便走了。” 莫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知道你错在哪吗?” 稚童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你错在纠缠往来行人!” “更错在善恶不分,勾结千年飞僵,枉顾人命!你可知道,那妇人乃是千年飞僵的伥仆,专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莫川厉声训斥。 声落,稚童一脸茫然。 多年以后,当他回忆起这段记忆时,已经记不清先生所说细节。 只觉得先生当时的语气严厉得吓人。 他似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事实上,每当他生出邪念之时,最先想到的便是先生的这段莫名训斥。 此时,稚童一脸茫然。 躲在茶壶里的灯草和尚,听闻此言,却骇得直咋舌。 乖乖,难怪牛鼻子老道要削这混世魔童道行,感情是跟千年飞僵勾搭在了一起。 还好老衲当初机灵,不然以牛鼻子老道连千年飞僵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咱这不成气候的灯草精,别说道行了,怕是连小命都给削了! 哪里还有眼前这般滋润生活? 处境都是对比出来的。 瞧着混世魔童那凄惨模样,灯草和尚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唉!” 莫川倏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你纠缠路人,不过是稚童天性。” “说你勾结千年飞僵,多少有些冤枉,你本就懵懂无知,说到底,不过是受人蒙蔽罢了!” “你没错,你错在生而为鬼,尤其是那大凶之穴养出的厉鬼。” 莫川说着矛盾至极的话语。 稚童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莫川,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变化总是十分敏锐,他隐隐感觉先生似乎不是那么吓人了。 “贫道削你道行,说是惩罚,实为私心,你还小,说了也是徒增烦恼,将来若是不忿,可寻我解惑。” “今日惩罚,希望你铭记于心,见诸于行,莫要辜负天地栽培!” 说完,莫川身影悄然淡去,离开了飨祭道炉。 好半天,茶壶盖冒起,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灯草和尚想了想,跳出茶壶,飘到混世魔童面前,道: “小娃娃,莫害怕,仙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瞧见这里香火了没?吞吐之后,可增道行,你现在只是跌落甲子之境,不是道行全没,吞吐些时日,自然就能恢复道行。” 钱家稚子怕极了莫川,对眼前这位小不点和尚却没有恐惧心理。 他闻言瞧了一眼四周,见那吓人先生不在,这才恢复几分生气,好奇问道:“小和尚,道行是什么东西?” 灯草和尚:“……” 艹,当我没说,老衲竟然还敢可怜你?道行都不知道,就有甲子道行,这让老衲情何以堪? …… 且说这边莫川离开飨祭道炉之后,略一沉思,旋即将目光落向扶鸾观。 …… 时隔半月的扶鸾观,已然旧貌换新颜。 道观还是那道观。 细瞧,却大不一样。 扶鸾牌匾鎏了一层金漆; 斑驳脱落的墙皮,重新粉刷一新; 长满杂草的院落,堆上了假山花草。 空寂无人的山道上,不时可见十方善信,诚心而来,上香祈福。 整个道观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行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 袅袅念经声,从修葺一新的偏殿中传来。 却是扶鸾老道又收了几名弟子,多是吃不饱饭的寒门弟子,过来半弟子半杂役,求口饭吃。 且跟着玄云道童,也就是凌霄子修行。 当然,这说是修行,其实就是认经识字,先把扫盲工作完成了再说。 “大师兄……” 一道惊奇至极的声音,吸引了玄云道童的注意。 循声看去,却见在一名小师弟正一脸惊异的看着他:“大师兄,快瞧香火……” 玄云道童回头看去,神色一惊。 却见供奉在祖师游虚子牌位下的三支香火,竟凝成一股,倾泻而下,绕着他的身体,螺旋向上。 这完全迥异于寻常一幕,令他脸色微变,连忙道:“宁心,快去请师尊!” “好嘞,大师兄!”年纪最大的一名孩童应声起身,撒丫子向殿外冲去。 没多久,扶鸾老道气喘吁吁而来。 此时,那香火依旧袅袅不散,如倦鸟归林,萦绕在玄云道童身旁。 “香火有异,怕是祖师相召!” 扶鸾老道一看这情况,脸色骤变,连忙驱赶众弟子,独留玄云道童一人。 “玄云呐,你最受祖师爷恩宠,且问问祖师爷可有旨意降下?” “是!师傅!” 玄云道童闻言连忙念咒,施展鬼仙降乩之法。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念到最后,玄云道童眼睛在一闭一睁间,已然气质大变! “弟子常清,见过祖师!” 扶鸾老道见状,心知祖师爷已经仙降,连忙躬身作揖。 “免礼!” 莫川挥了挥手,感觉颇为奇异,亦有几分感悟。 不同于之前直接以魂体降乩,这次他已有肉身,没想到,在鬼仙降乩之术下,竟然还能出阴神而来。 扶鸾能建观立派,果然有两把刷子。 感慨间,莫川一挥手,飨祭道炉蓦然将正在吞吐香火的钱家稚子,吐了出来。 钱家稚子看到玄云道童,浑身又是一个哆嗦——在他看来,莫川容貌虽变,但那魂魄气息却瞒不过身为甲子厉鬼的他。 自然一眼便瞧出正主! 殊不知,扶鸾老道看到他,亦浑身一个哆嗦! 甲、甲子大妖?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望生亡生 不不不,此妖距离甲子还是差了些道行,不过,瞧着也不远了。 看样子修个三年五载,便能凝聚实体,成那逞凶一方的厉鬼! “扶鸾观主,此子虽为厉鬼,但本性纯良,奈何年岁尚浅,难堪大任。你且带在身旁,好生教导,莫让他误入歧途。若教导有成,他日或可为扶鸾鬼仙!” 扶鸾老道闻言心中一颤。 让他教导甲子大妖,只怕人家一个不高兴,直接吃了他。 可是,诚如祖师爷所言,若是教导有成,扶鸾将再添一尊甲子鬼仙坐镇,道统何愁不兴? 他知道,这是祖师爷赠予扶鸾之机缘! “弟子谨遵祖师爷法旨!” 扶鸾老道连忙躬身作揖领命。 心中暗暗咬牙,老道我一把老骨头,本就没多少年岁可活,能教导出玄云一人,已属天降横福! 若能再教导出一尊甲子鬼仙,这辈子也值了。 日后,若遗蜕为鬼仙,说不得还要仰仗这位鬼仙照拂。 “此乃奔二景法,可炼日魂养月魄,你且斟酌修行,百年之后,未尝不可成为扶鸾鬼仙!” 莫川说着,取出一卷道经递了过去。 这是三景道法中的日月道,正好契合扶鸾老道现在情况。 扶鸾老道浑身一颤,连忙拍打双袖衣衫,以示拂去尘埃,这才叩拜而下,双手接过。 “弟子常清,叩谢祖师爷赐法!” 莫川点了点头,看向一脸懵逼的钱家稚子: “今日教训,想来也足够你长记性了!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扶鸾观主修行,待他如待我,贫道若知你再顽劣不堪,那就不是削你甲子道行了,望你好自为之!” 钱家稚子已从灯草和尚那知晓道行之说,惊恐之下,连忙回道:“知道了,先生。” 侍立一旁的扶鸾观主,听着什么“削你甲子道行”,面色平静,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感情这位稚童本就是甲子大妖,乃是被祖师爷斩落了道行啊? “敢问祖师爷,仙童可有道号?” 扶鸾老道见祖师爷欲走,连忙追问道。 “唔,这倒未曾起过。” 莫川略一沉吟,道:“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你啊,就叫望生吧!” 望生,往生,亡生也! 扶鸾老道不知莫川深意,只觉祖师爷这句诗中蕴含莫大慈悲,心有感触之下,看向望生眼神都柔软下来,不再是那令人恐惧的甲子大妖。 “望生,你且在这好好修行,切莫胡搅蛮缠,缠人游戏,贫道有空自会来看你!” “是,先生!” 钱家稚子望生连忙道。 “玄云道童”点了点头,浑身一颤,深邃双眸如拨云见日,重归晴朗纯真。 他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眼前望生道:“师傅他就是甲子大……” 扶鸾老道眉头一皱:“咳咳!慎言!从今以后,这位就是你的小师叔,你要好生礼待,切莫怠慢!” 玄云道童一脸愕然的看着一脸懵懂的望生,两个一高一矮的半大小子,顿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 …… “呼……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莫川以香火为镜,瞧着正在与扶鸾师徒互动的望生,心中松了一口气。 望生不同于灯草和尚。 养在飨祭道炉中,不仅容易被灯草和尚带歪,更容易吃穷老子。 ——甲子大妖的胃口,可不是盖的。 偏偏还无用武之地。 这种只进不出的小祖宗,他总不能随便丢进下水道吧? 总归是个孩子,于心不忍啊! 思来想去,也只有扶鸾观可为收养之地,且契合扶鸾道统,不怕他们不上心。 不过,若让扶鸾观代为收养,道行肯定得削一削。 毕竟万一犯错,扶鸾观一时半会拿捏不住,那可就完犊子了。 更糟糕的是,莫川要是也拿捏不住,更为尴尬。 总不能再来一次兵解出阴神吧? 因此唯有削其道行,才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唔!” 莫川心神一动,却是一支精粹香火袅袅袭来。 循着香火望去: 只见在一座僻静堂屋中,少年模样的甲子大妖——黄不语,正在上香祈祷。 他如同虔诚信徒,叩拜于地,神色凝重的手持三炷香,嘴唇微动,呢喃不止。 ‘不愧是甲子大妖,香火就是精粹!’ 莫川略一感慨,旋即以香火为道,现身而去。 “弟子黄不语,叩见莫先生!” 黄不语眉眼一动,抬首间,便见莫上仙从那渺渺青烟中悄然遁出。 有了上次经验的他,下意识凝神细听上仙所在方位声音。 可惜,这次什么都没有听到,莫上仙似乎正处于幽静环境之中。 “起来吧,调查可有结果了?”莫川问道。 “回禀上仙,弟子将那景合县张员外书房,乃至府邸仔仔细细查一遍,未曾发现有异,还请先生恕罪。” 黄不语连忙恭敬请示道,心中却暗生涟漪。 调查张员外书房的他,自然也随之知晓张员外的十两仙缘。 如果他没猜错,明辰道长极有可能就是莫上仙游戏人间的化身。 明辰道长愿意为张员外禳灾,或许便是冲着那份机缘而去。 可惜,张员外有眼无珠,竟以十两白银买断了仙缘。 否则的话,看在那机缘面子上,莫上仙未尝不会给予补偿。 当然了,这对于张员外来说,眼下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仙缘!仙缘!成仙之缘,岂是那么好拿的? 更何况张员外还是一个被美色掏空身体的凡人? “不用拘谨,贫道不过是查漏补缺罢了,你又何罪之有?” 莫川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张员外府中若是再翻出道术,他反而还会嘀咕会不会是什么仙人之后呢! 思绪至此,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吩咐黄不语,查一查那五甲大妖陆封北的跟脚? 不想,许久不曾截取新香火的飨祭道炉,蓦然轻轻一颤。 一支香火,渺渺而来。 莫川闻香瞰去。 却见一座农家小院中,一盏简陋案几之上,三五瓜果贡品。 一名头戴青布帽,身穿道袍之人,一脸郑重,上香祈祷。 在他旁边,躺着一排额贴黄纸的……尸体。 “此间土地神最灵,升天达地入幽冥,阴人赶路将启程,各路神仙扶柩灵!” “起!” 开山咒起! 于惊鸿一瞥间,莫川便见那摆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弹跳而起,踩着黄昏余晖,一蹦一跳出了院门,向那深山小道行去。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茶摊轶闻 “莫先生,弟子调查张员外之时,听闻江城发生屠村大案,疑似僵尸作祟!朝廷闻之震怒,欲召集各路道佛调查此事,弟子门徒有意前往争一份机缘,先生可有教我?” 黄不语见莫上仙心情不错,趁机汇报请示道。 虽说屠村之事颇为骇人听闻,但在这牛鬼蛇神肆虐的世界,并非罕见。 前阵子,昌兰城不就有五甲大妖欲屠城修行么? 因此他门下弟子若能从中争取一份机缘,未尝不能给他带来一份香火报酬。 “屠村?可是坨云山黑甲爷村寨?” 莫川目光蓦然从那支新香火中抽出,拧着眉头看向黄不语。 “没错!先生知道那里?”黄不语心生惊讶。 “竟真是那里,贫道害了他们啊!” 莫川神色唏嘘间,忍不住喟然长叹,令黄不语愈发好奇。 “贫道游历江县,误见阴婚,调查之下,才知牵扯甚大,此乃千年飞僵推傀儡黑僵黑甲爷于台前,暗中搜集血食资粮。没想到,此獠被贫道撞破之后,竟如此心狠手辣,连下属亲族都杀。” 黄不语闻言瞠目结舌。 却是没想到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屠村之事,竟因莫上仙而起。 更没想到,莫上仙居然如此彪悍! 莫上仙虽未明言,但依他猜测,定然是莫上仙的调查之举,惊动千年飞僵,其恐被查出什么,故而毁尸灭迹,以绝后患。 “先生不必自扰,那村寨既承其惠,担其因果也属天意,与先生又有何干?”黄不语连忙回道。 “你倒是会安慰人。” 莫川轻笑,他并未惭愧,只是有些唏嘘感慨罢了。 说话间,他一挥手,隐于魂魄中的飨祭道炉随即吐出江城阴婚当事人之一——新娘郭氏。 也不知鬼媒人用了什么法子,郭氏至今昏睡不醒,状若死人。 “喏,她就是受害者,你且将其唤醒,解释清楚缘由,她那狠心爹娘家怕是回不去了,你多费点心,安排个好去处,莫让姑娘家委屈。” 莫川说着,又递上一卷道经道: “此乃拜斗之术,可以北斗为引,汲取星辰之力,淬炼筋骨。你既已化形,莫走了邪路!” 黄不语见状大喜过望。 连忙叩拜而下,高举双手接过: “弟子黄不语,叩谢师尊!” 不想,双手所握道经竟纹丝不动。 黄不语讶然抬头,却见莫上仙脸色玩味。 “弟子黄不语,叩谢先生!” 黄不语心中微苦,不得不改口。 这下,道经终于落入手中,喜中泛着一丝遗憾。 宛如饮了一盏极品铁观音,前调清香,中调微苦,后调回甘无穷。 仙缘,果然不是那么好得的。 不过,不急。 先生既然点化了他,又愿意教他,便是有了结缘之心。 眼下想来应该是一场考验观察。 也对,道家传承尚且慎之又慎,更何况仙家仙缘? “昌兰城曾有五甲大妖作祟,这是其遗物,听闻黄二爷健于搜捕,这份机缘,可去试试。” 莫川语气戏谑的递上一枚殷红骨片。 殊不知,这一声“黄二爷”喊得黄不语浑身一颤,本来还寻思有戏的他,登时又忐忑不安起来。 仔细想想,安置一名农家女子,何需拜斗道经恩赐? 莫上仙此举分明是不愿欠下因果。 他倒好,顺杆喊师傅,怕不是惹恼了上仙。 现在又给机缘,却生硬喊着“黄二爷”,怕不是要买断他们间的缘分。 就像张员外那十两仙缘。 黄不语心中发苦,还是咬牙接了下来。 不是他贪那五甲大妖的机缘,实在是不敢忤逆上仙意志。 不接,也只是徒增难堪罢了。 “贫道与衍真道友有过一面之缘,你若有发现,且告知贫道,贫道祭祀衍真道友时,也有三两话念叨念叨。” 莫川瞧黄不语脸色有异,想了想找了个由头,提点一下。 不想,这一声提点,登时令黄不语心情一震。 听莫上仙这话,根本不是买断机缘啊? 莫非……这就是一场考验? “弟子领命!” 思绪忖度中,黄不语连忙应道。 好一会儿,不闻回应之声的他,抬头看去,莫上仙已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离去。 黄不语见状,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中百感交集,仙家之威仪,真是叵测难辨,令人忐忑啊! “呼——”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舒缓惶惶之心,却不敢放浪形骸。 正所谓君子慎独。 莫上仙既有考察之意,说不得日常行为规矩,便是考验内容之一。 所以他郑重三叩九拜之后,这才起身。 他没有翻看道经,反而打量起手中的殷红骨片,以他多年经验来看,这应该是人骨。 莫非是那五甲大妖陆封北的遗骨? 黄不语下意识想到了这一点。 事实上,这也是莫川的猜测。 此类遗骨,多由主人生前精气洗炼所致。 又名:不化骨。 在佛门又有黄金锁骨之称。 因为修佛者,不化骨呈金色。 陆封北至死,也带在身上的遗骨,必然是至亲之物。 因此是他自己的可能性极大。 莫川手里有好几块,丢一个给黄不语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有意外发现。 也算是种个道缘。 开不开花,结不结果,全看老天愿不愿意赏饭! 且说安排好琐事之后,莫川心中一动,旋即循着那一缕未散香火,潜入那座无名农家小院中。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到了小院,莫川环顾四周,越看越古怪。 只见那篱笆墙边,几只残魂小鬼正在懵懂徘徊,似乎想要离开这里。 奈何尸身就在附近,根本无法走远。 莫川见状不动声色跨过篱笆围墙,来到院外,只见前庭两根皲裂的木柱上,刻着一副对联: 财不足为后世计,德可致后世绵远。 上书:华氏义庄。 好嘛! 原来是停尸义房。 莫川摇了摇头,随手向篱笆甩了几枚慑鬼箓,这才扬长而去。 义庄所建之地颇为偏僻,莫川循着唯一官道向外走了好一会儿,才见人烟。 却是一个准备收摊的茶摊。 茶摊前聚着一群农忙归来的闲汉,正在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莫川连忙伸手喊道:“老伯慢些,容贫道讨口水喝!” 摊主抬头瞧了一眼,应声道:“道长,不是老头子不招待,只剩半壶残茶了。” 莫川忙道:“不打紧不打紧,贫道要赶夜路,嚼口茶叶提提神。” 摊主闻言连忙将折起的马扎木桌摊开,又提起余温尚存的茶壶,倒了半碗浓茶。 “道长,今儿可不兴赶夜路。” 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中,一名背着锄头的好事汉子闻声扭头喊道。 “咋说?” 莫川走近,端起劣质茶碗,仰首牛饮。 “嘿,道长有所不知,道上刚过去一群尸体!” “一群尸体?这话从何说起?” 莫川心知那汉子在卖弄,依旧配合的摆出惊讶模样。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赶尸夜行 寿山镇盛产山匠! 盖因寿山多奇石,稍加凋琢堆迭,便可为假山,深得豪门贵胄的喜爱。 可谓:其大峯特秀者,不特侯封,或赐金带。 因此十里八乡多有寒门将子弟送来,做那卖命学徒,讨口饭吃。 若能入师傅法眼,得授技艺,说不得便成离地的炮仗——飞黄腾达。 以至于山对面,时有村落闻风送子而来。 可惜,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凋琢堆迭之艺,老师傅一直守得很紧。 过来学艺的徒弟,不是上山采石,便是做些琐碎杂活。 动辄还有身死之险。 这不,博彦石记前几日,便死了两个学徒。 据说是上山采石时,一脚踩空,又下意识拉扯同伴,双双坠坡而死。 山中娃娃命贱如草,博彦石记依旧例赔了些银钱,这事便结了。 不想,运尸却成了大难题。 这两个学徒家在山对面,若走官道,足足要走七八日。 莫说车马行要价极高,便是付了银钱,运到对面,在这流火七月,怕是也生蛆臭了。 可若走山道,不说山路崎岖难行,谁又敢背尸? 嘿! 你别说,有需求就有市场。 这世道,还真有吃这碗独门饭的人。 人称:赶尸匠。 “道长,你说这事可怪不怪?人家运尸不仅不背尸,还让尸体排成队,自己走回去!” “俺方才可瞧见了,还真是乌泱泱一大串,一蹦一跳,出义庄,往山里走去哩!” 那扛锄头的好事农家汉,唾沫横飞的吹嘘着,表情既兴奋,又有几分怯意暗藏。 莫川闻言心生几分意动。 如果他没猜错,这多半是什么驭尸之术! 这要是能学会,怎么也算得上是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 “敢问老哥,那赶尸匠走得是哪个方向?”莫川连忙问道。 “道长这是要追那赶尸匠?”老汉浑身声音一颤。 “哈哈,瞅瞅你那榆木脑袋,道长这是要避开那赶尸匠,那群晦气玩意儿,谁稀罕靠近?” 旁边一名青衣汉子哈哈笑道:“道长,俺瞧清楚着咧,他们是朝寿山水桥溪小道去了。” 莫川闻言连忙拱手:“多谢老哥指点!” 说着,又看向茶摊摊主:“老伯,茶水几钱?” 摊主摆手:“道长客气,半碗浓茶,不收钱!” 莫川没有客气谦让,伸手入怀,摸出一枚慑鬼箓,递了过去。 “老伯且收着,平日带着,小鬼不敢近身。” “好好好。” 摊主连忙在襜衣上擦了擦手,这才伸手接过。 “叨扰了,告辞。” 莫川拱手,扬长而去。 “真是稀奇,头一回儿见夜间赶路的道士。” 瞧着莫川背影,青衣汉子摇头间,表情倏然一变:“咦,道长怎么朝水桥溪方向去了?” “道长,那是水桥溪方向,莫走,莫走哇——” 摊主闻声瞧去,果不其然,连忙张口喊道。 昏沉暮光下,只见那道士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便一头扎入茫茫夜色之中。 …… 夜色空寂,瘴雾笼罩。 白日尚有几分人气的山野小道,到了晚上已然幽邃成了荒冢羊肠。 世人啧啧称奇的寿山奇石,随意堆叠在小道路旁,恍如一座座孤坟野冢。 在山风呼啸间,吞云吐雾,窃窃私语,恍如在挑肥拣瘦。 “叮铃铃……” 倏然,尖锐的铃铛声,隐隐从深山老林中袅袅传来,令人心脏一紧。 少顷,浓雾撞碎。 一道头戴斗笠,身穿道袍之人,左手摇着镇魂铃,右手持着小锣棒,在铃声相伴下,哐哐有声敲打着腰间的唤阴锣。 “哐!哐!” “阴人赶路,阳人回避,要避不避,出事自理……” 昏沉夜色下,一支诡吊行人缀在敲锣道士身后,正在那羊肠山道上,徐徐而行。 只见这群人皆平伸双臂,彼此相连成线,步调一致,一蹦一跳而行,场面煞是诡吊骇人。 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茶摊闲汉议论纷纷的赶尸匠。 “大尸命,换换?” 蹦蹦跳跳的尸群中,传来一声试探问候。 “这才走几步?时候早着呢,别耍滑!” 引路的大尸命,回头训斥隐于尸群中的少尸命。 “哦!” 尸群中传来一声闷闷不乐的哼声。 “哐!哐!” 又是两点锣声传来,大尸命依旧我行我素的敲打着,蹒跚行于山道间。 “大尸命,别敲了,深山老林,应该没人了!” 少尸命声音再次传来。 “嘻嘻,深山老林,当然没人。” 一道应和声传来,蹦跳的行尸却陡然停下脚步。 因为这声音又尖又锐,仿佛娇媚娘子,又若冤死鬼祟,躲藏在那鬼影重重的山林里,不怀好意的瞧着山道。 “谁?” 少尸命的声音,从尸群中传来。 “噤言!” 引路的大尸命训斥道,连忙从包符中抓住一把符箓洒了出去,同时念念有词: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 “千邪弄不出,万邪来不开。” 符箓洒出,山林似乎为之一静。 大尸命侧耳倾听一会儿,见再无妖冶之音,这才放下心来,手操锣棒,正要敲打。 “嘻嘻,老道士,你就这点本事?” 不想,那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隐隐间还伴随着一阵鬼祟窃笑,渗人心慌。 “走!” 大尸命闻声脸色一变,不再多言,压了压斗笠,闷着头,拔脚便走。 那停下的尸群,再次蹦跳而起,动作慌乱了许多。 “咻!” 林中突然飞来一物,啪得一声,砸在大尸命身上。 大尸命身体顿了顿,继续闷头赶路。 “想走,留下买路财来?” 那尖锐之音传来,林中随之升起几点翠绿磷火,尾随在赶尸匠队伍周旁。 大尸命充耳不闻,脚步不停,越走越急。 “呔!兀那神棍,看刀!” 怪石嶙峋道旁,猝然传来一声叱咤。 大尸命闻声戄然扭头间,便见一道映着惨淡月光的开山刀,横空劈来! 一抹寒芒掠过。 好大一颗头颅抛飞而起。 斗笠随之扬空! 凄凄惨惨月光下,却见一道满身煞气的汉子,提刀而立,身旁无头尸体,摇摇晃晃,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师傅——” 尸群中传来一声急切叫唤声,随即便见一道身影窜出,向大尸命奔来。 “哈哈哈,来得好!” 那汉子见状大喜,一个踏步向前,开山刀再次挥舞而下。 “当——” 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却是那冲来身影下意识抽出一把湘西刀,挡下致命一击。 “嘿!” 不料,这一击却让汉子狂性大发,抄起开山刀再次劈砍。 这次那赶尸匠有心提刀格挡,却无力抬起,只能绝望引颈受戳! 噗! 刀入脖颈,又一颗好大头颅飞起。 赶尸匠那无头尸身,在原地晃了晃,最终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此时,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草木拨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冒了出来,夜色遮掩了他们的容貌,使人看不清楚。 “老彪子,你也太冲动了,咋不说一声呢?” 其中,高个身影抱怨道。 “说个屁!俺早就说了,这俩神棍敢装神弄鬼干这活计,肯定胆大如斗,不如一刀剁了痛快!” 老彪子一脸满不在乎,说话间,还拍了拍开山刀,煞是阴鸷狠戾! “行了行了,找钱要紧!” 其中矮个子身影在和稀泥声中,已然迫不及待摸尸起来。 “你们先找,俺倒要看看,这俩神棍怎么赶尸?” 老彪子说话间,满不在乎的走到排成一排的尸体前,用刀戳了戳。 不想,一刀戳下去,这尸体竟轰然倒塌,顺带将后面一排尸体全部带倒。 扑通通跌落声,吓得正在摸尸二人一跳。 “呸!真是下贱玩意儿,俺说怎么赶尸?原来是切了躯干,用竹竿串挑起来。” 老彪子用刀挑了挑尸体,顿时破口大骂。 摸尸二人连忙走近细瞧。 可不是,只见被赶尸体只剩下四肢和脑袋,中间全是稻草填充。 穿上衣服,根本瞧不出端倪。 两根长长竹竿,从尸群腋下穿过,将其串成一排,赶尸匠只需站在中间,便足以轻松将一排尸体挑起来。 想来那一蹦一跳姿态,正是空落双腿自然摇摆模样。 “难怪昼伏夜出,原来全是坑人玩意儿,我呸!” “妈了个巴子,咱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几名拦路悍匪骂骂咧咧,俨然不把这诡吊一幕放在眼里,堪称胆大如虎! “找钱找钱!” “老三,你摸到几钱?” “就一串铜子。” “俺才摸到几文。” “莫不是你私藏了?” “妈了个巴子,你怀疑俺?” 没多久,这三名悍匪便争吵起来,竟是因为没摸到多少钱? 须知,他们可是有备而来。 据传,赶尸匠这趟活足有四两银子,结果倒好,他们到手不足一贯铜子? 这让他们如何不起疑心? 在一阵骂骂咧咧中,三名悍匪不甘离去。 山野再度空寂下来。 只有满地残肢尸身,不知会吓坏哪个路人? “哒哒哒——” 悍匪刚走,山道深处便戄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薄雾荡漾间,一名年轻道士一脸惊疑不定的步入凶案现场。 “这是遭了匪?” 莫川看着满地狼藉山道,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脸色大变。 什么悍匪,竟敢半夜截道? 尤其是还是截赶尸匠这帮捞阴门的道? “可惜了!贫道要是不喝那碗残茶,说不定还能赶上。” 莫川嘀咕一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满地尸体,寻思着要不要给埋了? 有心动手,心里又有些发毛。 可不是? 试想深更半夜,荒山野岭中,羊肠小道旁,满地滚落着脑袋和残肢,这能不心惊胆颤? 亏他见多了魑魅魍魉,历练出了一颗大心脏。 不然若搁在得到飨祭道炉之前,眼前这一幕,怕是能吓得他大脑空白,心脏骤停。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咬咬牙还是撸起袖子,从飨祭道炉中取出一根铁锨,在山道旁挖掘起来。 有登抄之术相助,掘坟对他来说,不算是辛苦活。 不想,正当他开挖之时,一道苍老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令他头皮一麻。 “道长,莫挖!” 他蓦然循声看去,只见滚落在道边的一颗脑袋,突然睁开眼睛,一脸慈祥的看着他。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海不漏底 正所谓:人死如虎,虎死如泥。 深山老林,满地卧虎间,一颗滚在山道旁的脑袋,突然睁开眼睛,一脸慈祥搭话。 这场面怎一个渗人了得! 莫川见状,悚然之意却悄然褪去,一脸揶揄道: “啧,哪来的孤魂野鬼,也敢附身人首,不怕贫道一锨拍碎你的天灵盖?” “道长误会,咱可不是孤魂野鬼,咱就是这捞阴门的赶尸匠。” 那脑袋说话间,躺在道旁的身体,竟自顾自的爬了起来,双手摸索间拿起脑袋,往脖子上一按。 嚯,竟直接给莫川表演了个大变活人! 与此同时,另一名赶尸匠尸体也爬了起来,撅着屁股找了半天,从嶙峋怪石中找到一颗脑袋按上,嘴里骂骂咧咧。 “这群挨千刀的畜生,可疼死俺了。” 仔细瞧去,却是脑袋掉进乱石里,划破了相。 莫川见状心中大奇,掉脑袋的事情都不怕,竟然还怕怪石破相,有点意思儿。 “这是什么法术?” “与道长隔空取物之术相比,不过末流小技罢了,让道长见笑了。” 大尸命瞄了一眼莫川手里的铁锨,满脸堆笑的拱手道。 ——要不是担心道长把他们活埋了,他才不会出声提醒呢!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位小道长瞧着是位善人。 “是吗?要不咱们换换?”莫川乐了,提议道。 “道长说笑了,技不外传,海不漏底,老朽衣钵虽小,但传儿不传女,传里不传外,还望道长海涵!”【注1】 大尸命连忙拱手。 “哎,老伯可别急着拒绝,听听贫道所换之法,也不吃亏不是?”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 “说说!说说!” 捂着破相脸的少尸命凑了过来,双眼放光。 “道长既然愿意讲道,咱求之不得,正好跟着开开眼。” 大尸命不知是因为徒弟之言,还是有心打探莫川跟脚,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贫道有一术,名曰鬼仙降乩,可请仙扶鸾,伏妖降魔。老伯往来山中,若遇悍匪鬼祟,弹指可请鬼仙相助,无忧矣!”莫川一脸笑意道。 “还有这等法术?”少尸命眼睛一亮,立马拉了拉师傅衣袖。 “老朽年轻时,曾听一位游方道士言: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輒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 大尸命委婉拒绝道。 “此乃道统之争,也罢,贫道还有一术,名曰奔二景法,可吞日月精华,凡人修之,邪祟不敢近身,百年之后,更可尸解为仙,岂不逍遥快活?”莫川又道。 “师傅,什么是师姐?” 少尸命拉着师傅衣袖,压低声音急声问道。 他旁话没听清,那句“师姐为仙”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莫丢人现眼!” 大尸命一脸尴尬的又甩了甩袖,拱手道: “老朽听闻,所谓鬼仙,终无所归,仅止于投胎就舍而已!咱这山里人,讲究尘归尘,土归土,还望道长理解。” 莫川轻轻吸了一口气,又道: “老伯倒也潇洒!贫道还有一术,可神行如风,增气力,夜御三千,人生须臾,不若及时行乐?” 这次说的是登抄之术。 这是莫川少有的保命本事,虽愿意交换,但不愿透露太多。 所以仅仅透露几点,看看能不能投其所好。 少尸命闻言也不捂脸了,双眼放光的又要再拉师傅衣袖。 不想,师傅却不动声色抽了出来,拱手道: “道长好神通!道长莫再说了,有道是,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还请道长高抬贵手!” 莫川闻言仔细打量着这位赶尸匠老师傅的面庞。 如果他没眼花,他分明看到赶尸匠眼中闪过几分意动,但不知为何却生生压下,出言讨饶。 “也罢!是贫道见猎心喜,唐突了。”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作揖:“告辞!” 说完,转身向山下行去。 “深山路滑,道长慢走!” 赶尸匠吆喝道,换来莫川抬手示意,渐浓山雾,弹指间便将那青色道影淹没。 “赶紧收拾赶紧走,那群悍匪争执不下,怕是会回来再摸尸!” 见道长离去,大尸命连忙催促徒弟收拾东西。 “哎哎!” 少尸命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跟着师傅收拾起来。 少年心中又藏不住事。 没一会儿,他忍不住道:“师傅,俺看那道长也不像坏人,为啥不换?” 大尸命往徒弟脚下啐了一口道: “你呀你,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你想干啥?学完那道术,你还赶尸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师傅告诉你,别学那无用功,瞧瞧寿山镇,埋了多少枯骨,就为学那千金堆迭之艺!” “咱承蒙祖师爷眷顾,有个吃饭手艺饿不死已经强过旁人数倍!得过一日过一日,一日清闲一日仙,琢磨好手里技艺,比啥都强!我问你,那悍匪砍你时,你挡什么?万一激怒了他,乱刀……” 大尸命骂到这,倏然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山道两旁黑洞洞的山林,又看了看徒弟低着头讷讷不言模样,心中一软,尤硬语道: “快走,你引道,我来赶尸。” “师傅……锣鼓!” 少年伸手欲接师傅唤阴锣、镇魂铃。 “锣什么鼓,走走走!” 大尸命扛起一串残尸,健步如飞,一头扎入浓雾之中。 少尸命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道士离去的下山道,又抬头看了看师傅攀登的上山路,最终瘪了瘪嘴,咬牙追上师傅。 雾漫荒野,风吹山林簌簌。 且说莫川下山而行之后,心里不得劲的厉害。 黄皮见他如见仙,魔童见他畏如虎。 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左右逢源,凭着小聪明摘了不少机缘,多少有些天命在我之感。 没成想,今儿却在一个山野老头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可教他认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 “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拉倒!拉倒!” 莫川吐了一口气,自我开解。 “咦!” 走到半山腰,他蓦然一声轻咦。 却见山道上,亮起两点微光。 仔细看去,竟是一头憨蠢傻狍子,正站在山道中央呆呆的看着他。 只是它身上莹莹闪烁的香火气息,怎么也瞒不过同修香火道的莫川。 在莫川望去时,那傻狍子随即扭头向山道下走去,走了没两步,又停步回头看向莫川。 “有意思。” 莫川咧嘴一笑,抬脚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善恶承负 狍子在前,道士在后。 莫川也不搭话问询,一根筋似的缀在狍子身后,却是仗着飨祭道炉傍身,便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上一闯。 走了没多久,狍子便拐入另一条岔口。 莫川也不停顿,亦步亦趋。 周围山雾愈发浓郁,以至于傻狍子的身影都变成了一抹灰斑。 好在没走多远,傻狍子在一面光滑岩壁前停了下来,身上一缕香火气息蓦然离体散去。 与此同时,光滑岩壁上隐隐有流光泄出,落地化为一名童颜鹤发大氅飘飘的老者。 “寿山石公,拜见仙长,深夜引仙长而来,还望仙长莫怪!”那老者郑重作揖。 “石公?石头精?” 莫川瞧着老者身旁石壁前三五腐烂瓜果,以及一簇烧尽的供香杆,试探问道。 “仙长好眼力!我本寿山顽石一枚,经山匠经年祭拜,幸得一点谶言,点化为精,枯守寿山已有三十四载。”石公一脸坦然道。 “原来如此,贫道明辰,幸会幸会!” 莫川拱手回礼,心生恍然。 ——难怪石公要借傻狍子之躯,原来是不动如山的石头精。 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死物成精,心中不免好奇多问了几句。 这石公倒是光明磊落,一一作答。 说起石公来历,还与山脚下的寿山镇有关。 寿山镇靠山吃山。 寿山成就寿山镇,但也在经年累月下,积起累累白骨。 每年都有采石匠客死寿山。 运气好的,还能找到尸首,托那赶尸匠魂归故土。 运气不好的,连尸首也无。 人力有穷时,必然会寻那飘渺之道寄托精神,石公便是在这背景下,孕育而生。 具体细节,已无法考究。 总之,寿山采石匠路过这面光滑石壁时,必然会带个野果,插柱供香,以求心安。 “仙长赏脸而来,这是石某之幸!说起来,石某借狍子引仙长来,实有不情之请!” 寒暄过后,石公终于道出目的。 “哦?” 莫川发出一句疑惑,既不答应,也不回绝。 “这两年,寿山采石匠多有坠坡而亡,山匠多以为奇石枯竭,寻深山所致,石某却知此非天灾而是人祸!” “人祸?可是截了赶尸匠的悍匪?” 莫川猛然想到什么,问道。 “正是!那伙悍匪共有三人,端是生得恶躁,没肝肺,时常进山坑杀采石匠,窃其钱财。石某飨食山匠香火,亦承夙愿因果,可恨石某道行浅薄,无力禳灾,故肯请仙长帮我,为民除害!” 石公说起这伙悍匪,气得面容扭曲。 因为这伙悍匪,他的香火都少了不知多少。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 “石某无以回报,唯有借花献佛,在那寿山鹰击崖上,有一株果树,每年结三五果,鹰隼常争食之,喙锐如铁,想来应该是奇珍异果!” 莫川闻言笑了:“你就不怕我挖了果树,扬长而去?” 石公笑道:“常言道:一言一行看人品,一举一动知人格。石某观仙长所作所为断然不会如此,否则石某也不敢引仙长而来。” 莫川闻言哑然。 原来,赶尸匠之机缘应在这里。 心中对道家承负之说,蓦然有了几分感悟。 《道德经》有言: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 想到这,莫川随即打探起这伙悍匪的跟脚,待掌握之后道: “贫道丑话说在前头,贫道断不可能听你一面之词,便打杀凡人,待贫道查清前因后果,自有决断。” “这是自然,石某这便备无根水,以水代酒,静候仙长佳讯!”石公郑重作揖道。 “告辞!” “石某恭送仙长!” 莫川摆了摆手,旋即沿着乡道下山去了。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两位赶尸匠与莫川分道扬镳之后,便是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明之前,横穿寿山。 师徒二人休息半日,便开始赶尸收尾工作。 也就是将一具具尸体收敛入棺,请雇主前来领取,顺便结了尾款。 话说,赶尸匠之所以还有收敛入棺这一条龙服务,自然是因为赶尸秘密实在见不得光。 若被家属得知赶来的尸体,只有脑袋和四肢,莫说赶尸银钱,怕是连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狗娃,钉子!狗娃?狗娃?” “……啊?师傅?” “钉子!” “哦哦……” 残破的停尸茅屋内,正在收尸入棺的大尸命,喊了几声,才把走神的少尸命注意力喊回来。 “没休息好?” 大尸命瞧着徒弟脸色晦暗模样,关心问道。 “……没、没有!” “没睡好,自个去打个盹,回头雇主来了,可别出乱子了。” “哎!” 少尸命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没走两步,又犹犹豫豫回来道: “师傅,咱们真的……一辈子就呆在山里,忙时耕田,闲时赶尸?” “不然哩?怎么你还想讨个媳妇?我跟你说,这可是个麻烦事,等你再大些,咱带你到镇上体会一番,你啊,就不琢磨这事了……” 大尸命一边干活,一边嘀嘀咕咕着,说话间,下意识瞥了一眼徒弟。 却见狗娃全然没了平日又害羞又期待模样,只是目光呆呆的看着茅屋门外。 柴门外,寿山绵延不绝,将篱笆小院团团围住。 可谓: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 “唉——” 大尸命无声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来,继续忙碌着,只是神情凝重了许多。 人不轻狂枉少年。 他也是从少年过来的,自然知晓少年心思。 更何况,狗娃不是寻常山里娃,他见过几分世面,知晓外面风光。 更有赶尸派技艺傍身! 手中一本《少侠传》几乎被他翻烂。 一本从集市淘来的腿脚功夫,也被他学得有模有样,甚至敢挡悍匪开山刀。 可是啊……可是,当初他也不渴望外面风光? 可惜,丑陋拌住了他的脚步。 但狗娃不一样。 狗娃是他捡来的。 生得算不上英俊,俊黑之下,还有几分小丑。 可距离真正的丑陋,还是差得太远太远。 赶尸匠择徒要求有二。 一要胆大; 二要人丑,越丑越好。 大尸命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忤逆祖训。 算了,时间会冲淡一切。 思绪游离间,脖颈间的一枚顽石,倏然轻轻一颤,打断了他的思绪。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喜极而死 寿山镇不大,却也五脏俱全。 五行八作,应有尽有。 便是那大城市才有的勾栏瓦舍,在这里也是不缺。 井栏街,便是这野合易散之地。 话说,这街上有家赌坊,名广源。 日夜经营不休。 今儿日上三竿时,竟稀奇的进来了一位弱冠道士。 这道士生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贵气逼人,在一身青色道袍的衬托下,颇有几分得道高人模样。 可惜,竟来这藏污纳垢之地,凭白污了三清的清誉。 赌坊赌客瞧着罕见,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一细瞧,却发现这位道士运气竟衰到了极点。 坐下之后,逢赌必输。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然输了一贯铜钱。 “哎呀,小道士今儿这是走了背运啊!” “小道士可别再赌了,运去如山倒,翻不起浪了。” 周围看客议论纷纷,几个赌徒瞧着小道士生得眉清目秀,心生好感之下,纷纷出言劝道。 “你们懂个屁,越是走背运越得赌,这叫否极泰来!” 众人嚷嚷间,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却是市井凶豪柴家三兄弟来了。 打头之人生得虎背熊腰,怒如土庙那泥胎金刚,令人惊畏异常。 ——正是柴家老彪子! 他拍了拍桌子,驱赶起与道士做局的赌徒:“去去去,玩了这么久,合该让给俺们了。” 那三个赌徒赢得正爽,自然不愿离去。 可瞧着来人是柴家三兄弟,又心生畏惧,不得不自我安慰见好就收,起身离开。 说起柴家三兄弟,在寿山镇也算是出了名的滚刀肉! 偷鸡摸狗样样精通。 若是得罪,家里别想安生。 鸡鸭失窃事小,就怕半夜从窗边冒出,吓死个人。 “小道士,有道是乌云背后是银边,没人能一直走运,也没人会一直背运,俺们三人陪你玩几局怎么样?” 老彪子嘴上问着,双手已经扣在骰盅上。 “好啊,正好换人换换运气。” 那小道士轻笑,浑然不把输掉的一贯铜钱放在眼里。 “这话在理!” 柴家老三嘿嘿笑道,冲着两位兄弟一阵挤眉弄眼,一副吃定了这个倒霉蛋模样。 端坐八仙桌的四人,略一商议,随即分别下注,各自摇盅,又同时开骰盅。 “十一点!九点!三点!三点!哎呀,小道士大!” “小道士赢了!” “嚯,小道士怕不是转运了?” 围观人中有好事者挨个数点,待清点完毕,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却是连输十几把的小道士竟然转运了! 柴家三兄弟脸色一黑,对视一眼,嚷嚷道:“再来!再来!” 小道士轻轻一笑,缴了赌坊抽水之后,再次押注。 “八点!五点!五点!四点!哎呀,又是小道士大!” “啧啧,这是真转运了。” 喧嚣之声,轰然而起,那一声声转运之言,激得柴家三兄弟双目赤红。 “再来,再来!” “……” “嚯!小道士又赢了!” “第几回了?” “俺数着呢,第八回了。” “上桌连输,这桌连赢,难不成还真是换人换运气了? “这叫运气来了挡不住,能打老虎能当官!” 偌大赌坊不知多少人围了过来,瞧着这连输连赢的罕见一幕。 “三位还玩么?” 第八回之后,小道士笑吟吟的看向柴家三兄弟。 “玩!” “怎么?赢了钱就想走?没门!” “再来,再来!” 柴家三兄弟急得怒火攻心,血贯双眸,神色狰狞得欲择人而嗜! “好好好,再来再来。” 小道士连连点头。 四人再次押注摇盅,开盅的那一刹那,满场寂静。 周围看客垫着脚尖,伸着脖子,巴拉着前人肩膀,往里猛瞧。 “三点,九点,十七点,十四点!” “哎呀,小道士输了!” “柴家三兄弟这是要转运了啊!” 站在里面的看客第一时间报了结果,人群顿时沸腾而起。 柴家三兄弟不看便罢,待看了一遍,又念了一遍,兴奋得一拍大腿,咧嘴狂笑: “哈哈,赢了!” “也合该俺三兄弟转运了!” 说着,三人在大笑中,竟突然面色一僵倒向一边,再细细看去,却是牙关紧闭,脸色蜡白。 “哎哎哎,这、这是怎么了?” 有人伸手探试鼻息,登时缩手如电,满脸惊恐嚷嚷。 “死啦!柴、柴家三兄弟死啦!” “这是喜极而死?” 赌徒闻声顿时乱作一团,前面的惊恐后退,后面的兴奋围观,两相一撞,登时人仰马翻。 更有人趁机摸抢桌上铜子。 没人看到,在柴家三兄弟猝死的那一刻,小道士脸上笑容一收,卷起桌上钱财,悄然离开赌坊。 出了门,清风拂面,杀意顿敛。 正是:杀人何须用刀剑?一片微骨命丧泉。 死在赌桌上,对柴家三兄弟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惜,没捞上一笔。” 莫川漫步在大街上,嘴上挂着遗憾,心中却泛着淡淡喜悦。 杀人不足喜,喜得是悟道有成。 他只是随手一试,没想到登抄之术,竟然还能放大虚无缥缈的运气。 当真是意外之喜! “如此看来,气运之说并非空穴来风啊?” 莫川若有所思,脚步不停,向寿山鹰击崖而去。 至于刚刚弹指杀三人之事,仿佛不过是拂尘之举,微不足道,更不足挂心。 说起鹰击崖,其位于寿山极西,走孤云峰小道可至,不过,这儿算得上是寿山少有的禁区。 原因无他,却是鹰隼太凶。 收翅俯冲,快如箭矢,贴地掠过,利爪可击碎脑壳,致人于死地。 因此鲜少有采石匠来此寻访奇石。 莫川走在山道上,见人迹罕至,索性放开遮掩,登抄之下,身轻如燕,登崎岖山道,如履平地。 不过,一个时辰,便赶到鹰击崖。 这说是悬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裂谷! 只是对岸岩石倾斜成坡,长满了花草树木,郁郁葱葱之下,反而衬得鹰击崖愈发陡峭骇人。 莫川目力惊人。 有心寻找之下,在山崖下来回绕了一圈,便确定了目标。 那株果树扎根峭壁之上,许是无木争光的缘故,生得颇为奇崛,枝叶扶疏间,隐隐可见几颗青涩果子,隐于葱翠绿叶中。 “看起来还没熟啊?” “也罢,等到熟了,可就进不了贫道的肚子里了。” 莫川吸了一口气,微微屈膝,猛然跃起,登抄之下,人如箭矢,扶摇直上! 低头间,已然跃出一丈之高。 待出现衰势,他脚尖轻点悬崖,身体登时如振翅鸿鹄,再度飘然而起,宛如御风而行。 百丈峭壁,可谓如履平地! 三两呼吸间,他便靠近那株果树,伸手欲摘时,心中一动,目扫长空。 便见一道灰色掠影,划过长空,鹰撮霆击而来! 早有准备的莫川,不慌不忙的双手合掌,一对青铜铙钹,自掌心蓦然闪现。 “荡——” 一道穿云裂石之音,嘹然飙发! 耀眼的金戾之气,自掌中腾焰而起,欲与烈日争辉! 一时,长空如洗,山野寂静。 那一抹如电如矢的守树猎隼,再无蹑影追风之态,径直从空中掉落。 “神、神仙——” 与此同时,万木葱茏的山林中,一队采石匠闻声抬首,目之所及,顿时瞠目结舌,失声惊呼。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寿山有仙 时光走笔,岁月成章。 即便垂垂老矣,博彦石记的老山匠季津,依旧清晰记得他寿山遇神之事。 依旧能清晰的记得那扶摇直上的身影; 那御风而行的飘逸; 那幻日如雷的轰鸣; 以及……往后鲜少再闻的死讯。 他的目击,记载于寿山地方志上,铭刻于寿山习俗里,亦隽永于寿山文化之中。 …… …… 莫川目力惊人,但也止于凡胎。 那如绿涛之树冠,遮住了他的目光,奔行于峭壁间的他,心神也全部落在猎隼之上。 因此一击之后,见再无猎隼而来的他,便摘了果子,跃入林间,消失不见。 他走了没多久,便停下脚步。 一挥手,一盏茶壶落于厚厚枯叶上,灯草和尚一脸献媚的跳了出来,拱手道: “道爷,您唤我?” “喏!” 莫川将刚摘的青涩果子丢了一颗过去。 灯草和尚连忙伸手接过,不想,哪怕有登抄之助,这核桃大的果子,也是砸得他九寸身子连连后退。 “谢道爷赏赐!谢道爷赏赐!” 灯草和尚不忿反喜,霸王举鼎似的扛着青果,连连感谢,姿态甚是滑稽。 “你既是灯草精,可懂培育之法?”莫川问道。 “道爷的意思是,将这果核种了作树?”灯草和尚问道。 “有这想法。” “道爷,小僧乃灯草成精,周身气血尽是草木之气,以草木之气养这果核,旁得不敢说,催其生根发芽不难。不过,若要结果,就不是小僧这点道行,可以催熟的。” “是吗?你且先试试,待贫道看看成效再说。” 莫川心中惊讶,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然还真的可行。 “小僧谨遵道爷法旨!” 灯草和尚连忙作揖。 莫川颔首,一挥手再次将灯草和尚收了起来。 目光却打量起飨祭道炉内景色,见灯草和尚进去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将青果啃食一空,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所谓培育之说,不过是信口之言。 他真正目的,乃是想借灯草和尚之口,辨认这果子是否有毒。 经历过重石子之事的他,可不敢轻信任何人? 以善为饵,比恶更恶。 天知道,那石公是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还好现在来看,是他多心了。 他取出一颗果子,啃掉一点果皮,顿时一股精粹元炁,随着酸涩味道,涌入口舌之间。 他眼睛一亮,略微感知一下,见无异状,这才一口吞下。 果肉入腹,登时化为滚滚元炁,散入四肢百骸。 他不敢怠慢,连忙调息养气,耐心炼化。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待莫川睁开眼睛时,天际间只余下最后一抹余晖。 “一颗果子,两年道行,难怪灯草精那么激动。” 莫川感受着新增道行,心中又惊又喜。 须知,他飨食数道香火,也不过是一日赛人数日,如今勉强半载道行而已。 现在吃个果子,便得两年道行,属实令他惊讶! “难怪修行之人讲究机缘,若没机缘,仅凭苦修,又有多少寿元熬那无底道行?” “话说,这果子如此玄妙,那果树下,莫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莫川蓦然想到手中铙钹由来,心中一动,索性再探鹰击崖。 此时,天色已黑,好在他修行三景道法,双眸如炬,倒也不怕夜色。 到了鹰击崖,他小心落于果树旁,仔仔细细将周围打探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过,却凭着地生胎的玄妙,隐隐发现这断崖似乎是一道地脉截面。 “地脉之气催生而出的么?” 莫川瞧着在夜风下荡漾的果树,若有所思间,不动声色离去。 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莫川踩着夜色,循着记忆中路径,在七星引导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石公。 光滑山壁下,石公含笑拱手道:“一声惊雷,天朗气清,石某代寿山镇山匠在此谢过道长!” 莫川拱手回礼:“惊扰了,那猎隼瞧着肉眼凡胎,不想却赛若箭矢,端是厉害。” 石公笑道:“再厉害也不如道长雷法!” 莫川笑:“过奖过奖!” 两人自始至终未谈柴家三兄弟命运,但话里话外却无不再谈恶徒结局。 莫川既然以莫测惊雷驱赶猎隼,摘那奇珍异果,自然说明他已经完成了约定,杀了恶徒。 “长夜漫漫,道长若不急着赶路,不如坐而论道?” 石公指了指石壁前简陋祭坛,祭坛上,两片缺角陶碗中,已然蓄上无根水。 “哈哈,荣幸之至。” 莫川哈哈一笑,大大方方走了过去,盘膝而坐,同时从怀中摸出刚摘的青涩果子递了过去。 “贫道摘了三枚,尝了一枚,送了一枚,这枚便借花献佛,权当喝酒薄礼,道友可莫怪贫道吝啬。” 石公神色一怔,一脸感慨道: “石某枯守深山三十余载,还没尝过这鹰击崖上的果子,今儿倒是沾了道友的光。” “客气客气!”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山道旁,石壁下,一人一精怪越聊越精神。 莫川说那山外事,石公谈这山里秋。 一个是初入道门,一个枯守深山,虽饮的是无根水,尝的是山野风,但坐而论道,倒也快哉。 说人话,那就是菜鸡互啄,谁也别瞧不起谁。 恍神间,东方既白。 “呀,天亮了。” “是啊!” 石公面露几分不舍,深山枯寂,也只有尝过才知晓。 “贫道该走了,石公,后会有期!” 莫川站了起来,准备告辞离去。 “道友且慢。” 石公开口留人。 声音刚落,莫川蓦然回头看向山道。 只见两道熟悉身影走了过来,赫然是前晚才见过的赶尸匠师徒。 这对赶尸匠师徒,显然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莫川,脸上不免有些异色。 尤其是少尸命,激动得下意识就要招呼,却欲言又止,扭头看了一眼师傅,最终神色黯然的低下头来。 大尸命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色玉石,神情复杂的双手奉上。 石公在旁笑道: “世人皆知寿山多奇石,石某既为东道主,又怎能仅以无根水待客?此为夜光母石,夜越深,石越亮,道友喜好深夜赶路,或许能帮到道友。道友且收下,明年今日有空,可再来寻我,咱们品山露,尝异果,坐而论道。”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受之不恭了。” 莫川坦然伸手接过,也接过了石公的一年邀约。 玉石入掌,温润压手。 莫川有三景道法,无需担忧照明问题,但他还是珍重收入怀中,放入飨祭道炉。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会,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石公郑重作揖祝福,更为勉励自己。 “告辞!” 莫川肚里墨水有限,只得潇洒拱手回礼,又向赶尸匠师徒拱了拱手,随即轻轻一跃,如御风而行,向山下飘然而去。 少尸命目光下意识追上莫川身影,眸中泛起璀璨光芒,然而这光芒也随着道影远去而逐渐消散。 “石公,告辞。” 完成委托的大尸命,也随即向石公拱手告辞。 同时拍了拍徒弟肩膀,向山旁小道行去。 “师傅,你走错道了。”少尸命见状连忙提醒道。 “错了就错了吧。”大尸命回道。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天道不公 莫川刚走到山麓脚下,便在羊肠山道尽头看到两道熟悉身影。 ——正是赶尸匠师徒。 莫川一脸见鬼似的回头看了看山道……这俩捞阴门师徒腿脚咋那么快,这都能绕到我前面? “冒昧拦道,还望道长莫怪。” 大尸命含笑拱手,姿态甚是客气。 “无妨无妨!贫道一路纵气而下,没想到还被二位走在前面,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莫川摆手笑道。 “道长谦虚,咱师徒二人以赶尸为业,为避生人耳目,多行于深山小道,对寿山可谓了如指掌,赶在道长前面,不过是抄了捷径而已。” 大尸命笑道。 莫川猜也是这样,开门见山道:“不知大尸命此来何事?” 大尸命道:“敢问道长前日所言,还算数么?” 莫川一怔,试探问道:“交换神通?” “正是!” “当然算数!”莫川大喜:“不知大尸命要换哪一门神通?” “咱老了,换哪一门无所谓。” 大尸命说着,看向呆若木鸡的狗娃: “但狗娃不一样,狗娃人生路还长着咧!狗娃啊,你想换哪一门神通?” 狗娃那俊黑面庞呆住了。 显然没想到峰回路转间,师傅竟然又同意交换神通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狂喜,反而像极了哀求父母很久,终于如愿得尝的家贫稚童,面对那心心念念的玩具,反而生出几分怯意和畏缩。 “师傅,不是说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吗?”狗娃呆呆问道。 “树挪死,人挪活,祖宗之法不可变,可连这道都废了,还守着作甚?” 大尸命叹气,感慨道: “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万两黄金买不得,十字街头送与人,哈哈哈,话都是人说,哪有什么不变定数。” 莫川闻言,心中一动,莫不是担心柴家兄弟泄密? 他想了想,还是坦然相告道: “大尸命若是担心那截道悍匪,大可不必在意,那柴家三兄弟已被贫道诛杀,断然不会再泄赶尸之秘!” 大尸命闻言愕然抬头看向莫川。 相较于大尸命的惊讶,少尸命看向莫川的眼睛简直在发光。 这完全符合他对侠客想象的行事风格,让他仿佛找到了人生偶像。 好一会儿,大尸命苦笑摇了摇头: “道长纯良,倒是拆穿了老头子卖道借口。其实赶尸之秘,在山里早有风闻,山里人愚昧,但并不蠢,那棺椁沉不沉,生茧的肩膀怎能挑不出来?大家只是囊中羞涩,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莫川闻言哑然,这位大尸命活得通透啊! “咱赶尸派收徒有两个要求,一要胆大,二要人丑,咱将赶尸之艺传给狗娃,已然违了祖训,如今再违个卖道祖训,也无所谓了,大不了百年之后,咱黄纸蒙面请罪去。” 大尸命絮絮叨叨道,不知是说给莫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既然大尸命已有主意,那贫道也就不再多言了。” 莫川说着,拱手看向少尸命:“敢问少尸命想换贫道哪门神通?” 狗娃看向师傅,师傅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作答。 少尸命涨红着脸,想了想道: “俺常听师傅说,本事是自己的,别人才抢不走。俺想学那奔二景法,活时斩邪祟,死后做鬼仙。” 莫川笑:“有志气!此法可开宗立派,当为安身立命的本事!” 大尸命闻言露出满意笑容。 他还真怕狗娃选那“夜御三千”的法门。 双方敲定交易神通,随即下山,寻一座客栈,租一间小院,相互授法起来。 至此,莫川也终于得以一窥赶尸之秘。 原来,那斩首不死之奇术,实为道术,名支离。 【支离】 ——神聚形离,若折枝之易。 即,此术可以随意拆离身躯而不死,使身躯如木偶傀儡,随拆随合。 道行越深,可支离的数量越多。 此术也可用于外物。 赶尸派也正是用支离之术,肢解所赶尸体,遇到懂行加钱委托时,甚至可以将全尸赶回来。 莫川也终于明白,赶尸派为何手握奇术,却甘于捞阴门赶尸了。 实在是此术确实鸡肋。 吓唬人,装死,表演把戏,确实有一手,但也仅此而已。 若是遇到胆大心黑之辈,毁尸扬灰,纵使支离之术玄妙,也无可奈何。 甚至乱刃加身之下,也会身死道消。 ‘鸡肋归鸡肋,这得看在谁的手里。我有飨祭道炉为后盾,此术与我倒是相得益彰。’ 莫川心中暗暗忖度着。 有赶尸派悟道经验,不过两个时辰,莫川便学会支离之术。 当然,距离娴熟掌握,还需要一些时日。 在此期间,莫川也同样将奔二景法悉数教导给大尸命、少尸命。 相较于莫川的快速掌握,赶尸派师徒的进度就慢了很多。 直到第二日,少尸命才成功咬下一口日芒,正式踏入修行门槛。 至此,双方交易圆满结束。 “明辰道长,以后我若是进了江湖,可去哪里寻你?” 分道扬镳时,少尸命一脸憧憬问道。 “贫道居无定所,无需刻意去寻,有缘自会再会。” 莫川拱手道:“告辞!” “告辞!” 少尸命有样学样的跟着拱手,心中暗下决心,等到修为有成,一定再去拜访一下明辰道长。 莫川不知少年心思,只是走到寿山镇大街上时,回想这两日求术经历,心神不免一阵恍惚。 真是失之如幻,得之如梦! “锵!锵!锵!” 心神恍惚间,一阵熟悉的乐器拍打声传来。 莫川循声望去,只见在长街转角处,一支庞大的祭祀队伍穿街而过。 锣鼓引队,铙钹奏乐。 队伍正中,数十名大汉抬着七八张祭桌,铺着猩红布帛的案板上,牺牲、瓜果、面食、蜜饯、香烛……一应俱全,蔚为壮观。 队伍后面,镇民相随,稚童追逐,浩浩汤汤,竟拉起了一里长的队伍,向寿山行去。 莫川站在原地,瞧着进山队伍,心中由衷祝福。 为民祈福,合该得飨香火。 有此香火之助,石公化形不远矣! …… 石公也是这么想的。 寿山光滑巨石前,石公化为一具三寸小人,站在巨石阴影中,眺望着山下缓缓而行的祭祀队伍,脸上笑开了花。 “可惜明辰道友不在,独乐乐终究不如众乐乐啊!” 石公呢喃自语,神色却愈发期待。 他忽而垫脚眺望,忽而左右徘徊,只觉得祭祀队伍走得太慢太慢。 更恨惶惶日芒,压了他的精魄。 不然附身家犬随队而行,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巳时,那庞大的祭祀队伍,终于来到石公石前。 寿山镇里长越众而出,指挥着众人迎神燔柴,奠玉帛,进俎,行献礼,望燎、献牺牲…… 看其流程,赫然是以祭地的规格而来。 石公瞧着那繁琐流程,越看越欢喜,仔细记着每一个流程,每一个细节。 寻思着,明年明辰道友来寻,倒是可以显摆一番。 日上正午,祭品入列,寿山镇里正站了出来,捧着一卷布帛,宣读祭文。 “天运戊戌八月初五日,寿山里正辛柘,敢昭告于寿山雷君氏:仰惟圣神,为寿山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寿山镇开太平……” 石公大大方方站在阴影中,坐在一块顽石上,眯着眼睛听着寿山镇里正的祭文,如听人间仙籁! “这祭文写得不错,端是大气磅礴…… “等等!” “寿山雷君氏……我什么时候得了这封号?不对!不对!不对……” 石公豁然起身,双目瞪圆看向祭桌上的袅袅香火。 只见那渺渺香火,如尘如纱,直通苍穹,隐于寰宇之间,唯独……唯独不曾出现在他石公面前。 “这不是祭祀我!” 这一幕,令石公如遭雷击! “寿山雷君……雷君……” “这、这是祭祀——明辰道友!” 思绪如电间,石公登时瘫坐于顽石上,神色枯槁。 如果他没猜错,这定然是鹰击崖上那声雷鸣,让寿山镇民以为是雷君显灵! 说不定,明辰道士在摘取异果,显了神通时,正好让镇民瞧见,误以为谪仙降世。 也对,柴家三兄弟深山作恶,只有山野孤魂精祟知晓。 即便明辰道士将其诛杀,一时半会也瞧不出什么变化。 寿山镇怎么会因此举行如此盛大的祭祀? 想通前因后果的石公,惨然一笑。 可怜他为了庇护寿山镇民,使碎了六叶连肝肺,用尽了三毛七孔心,寻遍深山好手,请来高人,诛杀恶徒,最终换来的…… 却是香火被夺!!! “司命多聋嗔,不解石公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天啊,天道啊,天道你何其不公啊!” 石公怆然悲呼,仰天咆哮! 声不入愚民之耳,仅换来巨石吟吟,镇民大惊之下,反以为雷君显灵,愈发狂热,纳头便拜。 煎得石公肝胆俱裂,心如死灰。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地脉眷顾 “……谨书尺素,上告穹苍,伏望天慈,俯垂鉴听!” 行于乡野小道上的莫川,倏然听到一阵上香呢喃。 那迥异于陈氏、扶鸾、天宝、云极……的声音,以及翻滚而来的香火,令他心中一喜。 以香火为镜看去,神色却蓦然凝固。 镜中世界,他太熟悉了。 他在那坐了一夜,论道一宿,收获颇丰。 怎料,他竟有一天会截取这里的香火。 不! 他没有截取香火。 这是寿山镇民自发而起的祭祀。 他们甚至册封他为: ——寿山雷君! 雷君? 莫不是鹰击崖那声铙钹之鸣,惊动了镇民? 莫川思绪如电,霎时想通了前因后果。 尔后,他看到了石公悲呼,那声“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听得他心有戚戚。 “造化弄人啊!” 莫川停下脚步,下意识就要折返寿山,脚步刚刚挪动,他便戛然而止。 此时回去又能奈何? 镇民拜得是寿山雷君,他便是显圣相劝,也只会适得其反。 只怕石公见之,能气得吐血而亡。 即便安抚,虚妄之言终究不如到手的利益。 将香火渡让? 他能让一时,岂能让一世? 便是让一世,也怕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难办啊! 莫川摇了摇头,脸色阴晴不定。 那蜂拥而来的香火,也在考量着人心诡谲。 换个角度想: 寿山镇民,非石公私物。 恰恰相反,石公能诞于天地之间,乃是镇民谶言点化。 三十余年风雨庇护不了镇民山匠,一朝换之,实属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再者,寿山人祸乃他莫川禳灾,石公虽借花献佛指点异果所在,又赠了夜光母石,但他莫川也回赠异果,可谓两不相欠。 如今凭机缘赚了天地垂青,何错之有? 我怜他香火尽失,谁又可怜路旁顽石、野草,一点机缘也无? 柴家三兄弟彪悍异常。 可他若附身狍子,未尝不能将其驱逐。 以荒山野兽之恶口,咬不死人,也能令人肌体生疫溃烂,小病变大病,最终一命呜呼。 但他没做。 莫川知他在怕什么? 他终究是顽石成精,一点灵魄脆弱异常,若是狍子被打杀至死,他恐怕也将危矣。 人总想求个万全之法,殊不知,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思绪至此,莫川仿佛卸下千钧重担。 可他又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儿。 身为他乡异客,键中好手,喷道圣人,让他找理由,他能找出无数不重样的理由。 就像他削望生道行一样。 说来说去,终为私心。 “若求问心无愧,其实倒也简单,我与石公有一年之约,一年之后,再去看他。” “若是看开看淡看明白,心性可交,送他一场造化,又有何妨?” “若是积郁于天道不公,那也不过顽石一枚,随他尘归尘,土归土!” “我不欠他,又何必被一块顽石,碍了道途?” 思罢,莫川胸中豁然开朗,鼻翼轻动,将那寿山香火,尽数纳入体内! “嗡!” 恰时,一抹异动勾连上地生胎心,莫川蘧然抬首,望向寿山。 隐隐绰绰间,他似乎看到一条断首地脉巨龙,喘息于浅滩之间,挣索求命。 在那茫茫绝境间,以断首地气,种一线生机,培一棵树,结三五果,钓那茫茫机缘。 支离、断崖、异果、香火、寿山雷君…… “原来,这份机缘是地脉送的。” 在冥冥感应中,莫川喃喃自语。 他意识到,持续吞吐这份香火的他,将逐渐加强与寿山的联系,最终必将成为寿山地脉所遗失的龙首。 此为地生胎之玄妙,亦是寿山地脉的认主,更是寿山镇民谶言册封的人道认可。 三者加持之下,或许不出三年五载,他即可为寿山雷君! 成那方地脉山神。 想到这,莫川精神一阵恍惚。 悠悠苍天,何幸于我? 只盼那寿山地脉地气尚有结余。 …… …… “上回书说道,彼时的清水县,山有狐精逞凶四方,城有无头鬼徘徊作祟,当真是身处汹涛而不自知。” “……且说那衍真老道,降了狐精之后,便得县尉相邀请,查那县令拔首而死之事!” “……” “在那虚堂悬镜下,扶鸾观仙童凌霄子直言无头鬼已被祖师伏诛,众人皆言不信,东家喳喳,西家怂恿,纵使泥菩萨也生三分火气!” “扶鸾观主随即使仙童请仙降乩!各位看官若问何为请仙降乩,这可得好好盘道盘道……” 清水县悦来茶楼里,说书人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好不精彩! 偏偏说到兴奋处,戛然而止,顾左右而言他。 气得听书人直拍桌。 经验老道的听书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铜钱打赏,噼里啪啦,洒成铜雨。 其中更有一位中年不羁道士,竟丢上一枚碎银,引来说书人连连作揖。 待饮了香茗,润了口舌,言简意赅解释了请仙降乩之后,说书人啪的一抖纸扇,再次口若悬河起来。 “……却说那凌霄仙童请仙降乩之后,最先责备的竟是扶鸾观主,直言济世救人之道,岂是街头杂耍?” “堂中又有人言,此为口技者也!” “不料,仙童闻言竟虚空拔出一口仙剑,那仙剑未出,便听龙吟虎啸……” 说书人说到这,满堂寂静。 不少人虽然早就听过这个起于清水的故事,但同样故事,经那不同人之口,便是天壤之别。 一时竟入了神,恨不得自己便是扶鸾仙童,拔仙剑,斩顽愚。 茶楼雅座上的豪气道士,更是闭上眼睛,细细听着,听到妙处摇头晃脑,恍如不知那言辞之夸大。 不知多久,说书人终于讲完“扶鸾请仙禳顽愚,衍真老道抚人心”这回书,目光下意识寻那打赏豪客? 不想那不羁道士,已然悄然起身,抱剑离去。 这倒是引得说书人颇为遗憾。 且说这中年道士出了酒楼大门之后,瞧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目光忍不住看向扶鸾观方向。 “好一个拔剑斩顽愚!愚弄之术端是了得,只是衍真道友为何帮其圆场?” 中年道士想不通。 他乃清微宫弟子,道号德宏,来清水县也有些时日。 目的自然是调查重石子之死真相。 通过这段时间走访调查,他已然圈定了嫌疑人,可是其中的一个细节,却令他有些摇摆不定。 这个细节,便是衍真道友。 衍真舍生取义,兵解出阴神,又跌而为聻仙,斩那五甲大妖,已然轰动各大道门。 其之品性,无人怀疑! 也正因此德宏道士才会摇摆不定,想要从无数版本中找寻关键线索。 可惜,查得版本越多,他便越迷糊。 “……或许是该登门拜访了!” 德宏道士微微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旋即迈步向扶鸾观行去。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德宏登门 扶鸾观位于华阴山麓,离城不远不近,取几分山中宁静,也沾几分市井人烟。 德宏道士行至山下时,日头刚刚西斜,举目眺望,便见在山林环抱掩映中,几片青瓦露于绿涛之间,端是一处清幽修行好去处。 “好地方啊,可惜却被外道不正之鬼所占!” 德宏道士眯起眼睛,心中暗暗摇头。 他迟迟不愿踏入扶鸾观,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道统不合,踏上这里便浑身不爽利的厉害。 奈何人命关天,不得不来。 待越牌楼,经山道,陵扶鸾,至三清大殿,德宏道士方一踏入,便引来道童的注意。 实在是那一身立领长大褂,在这满是烧香信众中太过扎眼。 道童见状连忙上前搭话,得知是云州清微宫弟子,心中懵懂,但还是引入客堂,看茶之后,忙请观主去了。 此时,扶鸾老道正在祠堂传经授道,学生仅望生、玄云二人。 听闻道童来报,心中咯噔一下。 “你说,来人自称清微宫弟子?”扶鸾老道再三确认问道。 “是的,观主。”道童点头。 扶鸾老道脸色阴晴不定起来,清水距离云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虽有道统分歧,但也井水不犯河水。 今儿,怎么突然拜访扶鸾观了? 莫不是因为祖师爷? 还是…… 扶鸾老道下意识瞄了一眼望生。 自从扶鸾道统衰微之后,与各观各宫的联系,也就逐渐淡了。 最后连车马之资都捉襟见肘时,便彻底断了联系。 因此清微宫突然登门拜访,极有可能是冲着祖师爷,或者望生而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扶鸾观有祖师爷庇护,便是清微宫势大,又何惧之有?’ 扶鸾老道转念一想,心中胆气自生,随即吩咐一句玄云,让他领着望生好生念经,便昂而去。 待进了客堂,便见一名中年道士正是自斟自饮,想来便是清微宫弟子,连忙拱手笑道: “久闻清微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久仰久仰!” 德宏道士闻言起身,不咸不淡回礼: “谬赞!想来道友便是扶鸾观主吧?” “正是贫道,请!” 扶鸾老道抬手恭请。 待主宾落座,德宏道士开门见山道:“贫道今日而来,实有要事相扰,还望扶鸾观主行个方便。” 扶鸾老道谨慎问道:“敢问是何事?” 德宏道士盯着扶鸾老道眼睛,语气严肃道: “我清微宫月前曾有一名弟子殉道于清水县,贫道一路走访调查,发现此事或与贵观祖师有关,望扶鸾观主能够请仙降乩,容清微宫查明真相。”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 扶鸾老道闻言殉道连忙唱礼一声,这才道: “贵宫弟子殉道,贫道深感同情,祖师爷有言,鬼仙降乩之术,乃济世救人之术,轻易不得施展!不过,既然事涉贵宫弟子,本观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此事,还请本观乩童问仙之后,再予以答复。” 扶鸾老道不好拒绝,又不敢满口允下,只能模棱两可答道。 “叨扰了!” 德宏道士见扶鸾观还算配合,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扶鸾老道随即唤来一名道童,让他将玄云道童喊来请仙降乩。 这个细节令德宏道士,心中轻蔑一笑。 在清微宫看来,所谓扶乩之术,与拿民间鬼祟串窍拿法如出一辙。 民间凡人若遭拿法,轻则疲惫不堪,重则大病一场。 究其缘由,乃是被鬼祟夺了精气。 这扶鸾老道自己不请仙降乩,反而指使弟子,显然已经察觉到这里面秘密。 偏偏却还以道统自居,抱着不放,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群伪道罢了! 德宏道士心中暗暗鄙夷,面色愈发冷漠。 若不是顾忌“虚空请剑”传闻,他岂会现在这般态度? 没多久,玄云道童匆匆而来。 心中腹诽不已的德宏道士,见到玄云道童之后,心中登时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因为玄云道童看起来不仅朝气蓬勃,更是神气内藏。 如此神魂壮实异象,怎么会出现在以扶乩为道统的道观里? 莫不是因为少年血气旺盛,加之甚少扶乩,故而才有这勃勃生机? 定是如此! 德宏道士心中暗暗想道。 此时,扶鸾观主也已经交代完了玄云道童。 “师傅,弟子这就恭请祖师爷。” 玄云听完前因后果,少年纯净心思令他并未多想,闭上双眼,便开始请仙降乩! “……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扶乩法咒落,玄云蓦然睁开双眸,精气神已然弹指大变! “弟子常清,恭迎祖师!” 扶鸾老道见状,神色一肃,躬身作揖。 “清微宫弟子德宏子,见过扶鸾祖师!” 德宏道士见状,也不得不拱手见礼。 “免礼!” 莫川摆了摆手,瞧着眼前德宏道士,心中毫无波澜。 他差遣黄不语调查重石子之时,已然料到清微宫登门的可能! 事实上,清微宫弟子出现的时间,比他预估的还要晚一些。 不知是消息迟滞? 还是铁证如山;亦或者无头无尾,没了方向,不得不来? “贫道与贵宫重石子道友,乃是生死之交,怎么不见重石子道友而来?” 莫川坐在主座,淡淡问道。 一句问话,令扶鸾老道,乃至德宏道士都是一懵。 “敢问扶鸾祖师,这生死之交是何年何月之事?”德宏道士谨慎问道。 “怎么?重石子没回山门?”莫川不答反问。 德宏愈发茫然,想了想道:“好教扶鸾祖师知晓,重石子已于月前殉道于清水县。” 莫川目露惊讶之色:“月前?发生了何事?” 我知道还来这里? 这种答非所问的方式,令德宏梳理好的对峙技巧,登时乱作一团。 “贫道不知,否则贫道也不会拜会扶鸾观。” “哎,造化弄人啊!”莫川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敢问扶鸾祖师,县尉府上拔剑斩顽愚之事,可是动用了我清微宫的御魂铃?” “没错。” 莫川的大方承认,令德宏有些措手不及,许多机辩之辞,没了用武之地。 “这御魂铃可是来自重石子?” “没错!” 德宏呼吸愈发急促,他下意识瞄了一眼大门,笼在袖中的左手,御魂铃暗扣。 只要扶鸾观敢杀人灭口,他拼死也要将情报送出去。 “御魂铃乃我清微天雷之法,非我门人不得外传,敢问扶鸾祖师是如何从重石子手中得来这御魂铃?” 德宏道士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旁边候立的扶鸾老道,心中一沉,更是怒意丛生。 愤怒于德宏道士的意有所指。 “贫道见猎心喜,以一门道术换了御魂铃,有问题?” 莫川目露几分不满。 德宏道士闻言瞠目结舌。 他想过种种可能,还真没想过这种回答? 事关道统,还能交换? 羽化之后怎么去面见祖师……哦,他就是扶鸾祖师! 德宏牙根暗咬,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偏偏却找不到理由反驳。 尤其是重石子已死,是否交换谁又知道?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扶鸾祖师应允。” “请讲。” “扶鸾祖师可否取出那御魂铃,让晚辈一观?” “那御魂铃已被贫道交易给了衍真道友,换了门奔二景法!” 莫川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一刻,莫说德宏道士,便是扶鸾老道都是呆若木鸡! 您老人家乃扶鸾祖师,拿道统换人家法器也就罢了,人家衍真真人乃云极观弟子,敢换? “扶鸾祖师,您说笑了,衍真真人乃云极观弟子,怎敢做这种……欺师灭祖之事?” 德宏道士不得不点出其中荒谬之处。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戏文半虚 “衍真道友乃是云极观弃徒,羽化登仙在即,想遗蜕师门,又无颜回去,故而自作主张与贫道换了一门道法,那御魂铃只是添头。” 莫川解释道,说完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感慨之色: “衍真道友德厚流光,那御魂铃说添头是假,怕贫道为非作歹是真啊!” 德宏道士闻言浑身一震,顿时茅塞顿开!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衍真真人之所以帮扶鸾祖师圆谎,归根结底,乃是有着利益为羁绊。 以衍真真人当时命不久矣的状态,交易道统还真的大有可能! 更何况,他并未将三景道法完全交易出去,所授不过残篇罢了,对云极观影响并不大。 不过,话说回来,奔二景法对于扶鸾观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也难怪玄云道童看起来生机勃勃,神气内藏,原来是修了那奔二景法。 至于将御魂铃作为交易添头? 理由看起来也十分充足。 衍真真人之品性,毋庸置疑。 扶鸾祖师以无头鬼愚弄县尉,衍真真人出言阻止,尔后借机拿走御魂铃,再合理不过。 实际上,衍真真人兵解出阴神,战五甲大妖之事,已然传遍道门各宫各观。 传闻,当时确有无头鬼纠缠那五甲大妖。 想来应该便是从扶鸾祖师手中交易而来的御魂铃。 至此,整件事脉络已然浮出水面。 只是重石子之死,依旧迷雾重重,不得真相! 德宏瞥了一眼扶鸾祖师,心中蓦然闪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 “衍真真人怀瑾握瑜,高风亮节!真不知是何道法,竟能让他舍云极观道统!” 德宏倒是故意感慨万千道,仿佛意有所指。 他自然想追问一番,但也心知,此事涉及两派机密,实在不好打听。 莫川笑了笑,举起双手,拖住玄云两腮,轻轻一拔,便将玄云脑袋摘了下来。 正感慨万千的德宏道士,哪里能料到扶鸾祖师突然来这一手? 顿时骇得蓦然起身,连退数步,脸上血色尽失! 心中狂呼,祖师诚不欺我,降乩一脉果然是歪门邪道? 这是要准备动手了? 这一刻,莫说他,便是扶鸾老道,也吓得脸上血色尽失。 “德宏道友莫怕,你不是好奇衍真道友与贫道交换之术吗?此术便是!” 说着,莫川将玄云脑袋放在桌上,面朝德宏,神情宛如活物。 “敢问这是何术?莫不是幻术?” 德宏道士问道。 “若是障眼法,岂能入衍真道友法眼?” 莫川反问,见效果达到,随即又捧起脑袋,重新放回脖颈。 登时,玄云道童恢复如初。 莫川端起香茗,呷了一口,感慨道: “想当初,贫道还邀请衍真道友百年之后,可寻我把酒言欢!” “没成想,他倒好,为了赚那满城百姓性命,竟置与贫道的约定于不顾,真是可恨可叹!”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 “贫道听闻,衍真道友为杀那五甲大妖,降而为聻仙,也不知是否为云极观留下此道法?如若未留,可否请德宏道友跑一趟,代贫道知会一声,就言云极观随时可来取走道法。” “另外,重石子从贫道手中所换法门,乃是鬼仙降乩之术,贵宫若是感兴趣,也可随时持度牒来取!” 说到这,莫川解释一句:“贫道一生痴迷修道,回过神来,道观已荒,只余两名老弱弟子,实在脱不开身,还望谅解。” 德宏逐渐回过神来,再闻此言心中那最后一抹荒谬感彻底烟消云散。 其实,听闻扶鸾祖师所言内幕之后,他心中便生出一个细思极恐的可能。 那就是,重石子乃是扶鸾祖师所杀!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道统泄露! 可是若重石子乃扶鸾观主所杀,那衍真真人呢? 即便衍真真人乃是一个意外。 扶鸾祖师此时又何必再提赠予道统神通之事? 毕竟与他交易的可不是清微宫、云极观! 他完全没有必要再次送出,壮他派道统。 因此现在看来,纯属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前辈大义,晚辈定将前辈口信带到。”思绪落,德宏道士满脸恳切的作揖应下。 “有劳了!”莫川颔首。 “此乃晚辈之幸!” “唔,德宏小友可还有疑虑要问?” “事已查清,叨扰前辈了!” 德宏道士再次郑重作揖。 这一刻,他敬得是扶鸾祖师的为人。 待他作揖而起,玄云道童已然气质再变,却见他一脸惊恐的摸着自己的脖颈,连声问师傅: “师傅,师傅,弟子脖子没缝吧?” 扶鸾老道走近,仔细瞧了瞧土地脖颈,这才道: “没有!没有!莫怕,此乃祖师神通,怎么会有缝隙?” 玄云道童闻言这才松口气。 只是双手依旧情不自禁的来回摸着脖颈,一脸余悸未消,眸中更有几分回过神来的兴奋。 德宏道士瞧着这一幕,心生惊讶。 看来此神通当真了得,连扶鸾使徒都未曾学习,用此法换取云极观奔二景法,倒也说得过去。 “扶鸾观主,贫道疑惑已解,叨扰了。” 德宏道士向扶鸾老道拱手告辞。 …… …… 回归本体的莫川,一脸惬意的躺在现实世界的沙发上,仔细复盘着之前言辞,在确定没有漏洞之后,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决定送出支离之术和鬼仙降乩之术,并非临时起意。 而是早有预谋。 当然了,莫川最初构思的是送出登抄之术。 正所谓: 采茶实笃笃,戏文半边虚。 真以为他能凭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骗得了两大道观? 也许能! 但诸多巧合之下,难免令人暗生疑窦。 尤其是道统泄露的云极观,可谓吃了一个暗亏,心中必然膈应不已。 为了维护衍真真人名望,他们或许会默认这笔子虚乌有的交易,暂时不会算账。 但未来呢? 不图小利,必有大谋。 舍一门道术,漂白一门道法,得一座道观友谊,这买卖不亏。 更何况,他白嫖云极观太多,合该送上一门道术。 再者,云极观也是他目前最大的香火源头,没有之一,怎能不照顾一二? 至于清微宫? 呵呵,此宫极为敌视降乩之法。 不知面对他主动相送的鬼仙降乩之法,究竟是违背祖训前来取走? 还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莫川对此颇为期待。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社火游街 道房空幽,瑞炉焚香。 送走清微宫弟子的都管轩真子,将德宏道士此来目的一五一十告知观主、及都讲。 待说完,他看向都云极观主,问道: “师兄,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现在纠结真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衍真为我云极观弟子,我云极观又怎能看他身后名声受污?” 云极观主义正词严道,为此事定下基调,以及讨论方向。 都管闻言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的看向都讲觉真子: “师弟,你所学最博,涉猎最杂,可知这摘首不死之术,是何种道法?” 觉真子略一沉吟道: “大道无心,贯通万有。摘首不死,并非罕见,一些市井杂耍,亦常有出现。” “扶鸾祖师既以道法称之,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障眼法!” “据我所知,地煞七十二术中,有一术,名【续头】。传闻,即便是斩首,也能弹指长出,毫发无伤。又有一术,名【支离】,可将周身任意肢体支离出去,而又恢复如初。” “如果德宏道友所言不假,此术多半应为【支离】之术。” 都管眼睛一亮,又连忙问道:“此术神通几何?” 都讲:“既位列地煞,自然可为大神通。” 都管闻登时兴奋起来,打眼看向云极观主:“师兄,你看是否要师弟备厚礼,走一趟扶鸾观?” 云极观主未答,都讲觉真子却又补充道: “师兄莫急,是否为支离之术?也仅我一家之见!衍真子少年离观,于华阴山结庐修行一甲子,可谓赤诚如少年,能否识得道法珍贵,尚未可知,那斩首不死之术,也或许只是一门障眼法。” 都管听到这,脸色微僵,脸色顿时又纠结起来。 “备厚礼,走一趟吧!伪术也好,真术也罢,木已成舟,我云极观总不能因此灭了扶鸾观道统吧?” 云极观主开了腔。 都管道:“可若是一门伪术,便换了我云极观奔二景法,我云极观岂不成了道门笑柄?” 云极观主闻言摇头: “孤光一点萤,散为满天星。我云极祖师所开创的三景道法,也是集众家之长,如今又以奔二景法散于天下,也算是开枝散叶,壮我道统,又怎会是笑柄?” 说话间,他手持火夹,将一粒碎碳送入风炉中,炉膛火势顿起,喷出一团火星。 “唔,若是类支离大神通,可邀请扶鸾观观礼我云极十月祖师诞辰祭典!” 云极观主又补充道。 都管闻言愕然,尔后一脸若有所思。 …… …… 气运之说,大抵是真的。 截取寿山地脉气运之事,大概将莫川攒下的运气尽数耗尽。 接下来连续一周,他再也未截取到新香火。 差使黄不语调查五甲大妖陆封北之事,也迟迟不见上报。 好嘛,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结果,走了两座小城,虽然碰到魑魅魍魉几只,但都是不成气候的残魂。 莫说害人,真遇到人,倒霉的也是它们。 这一周走下来,莫川人没着急,荷包倒是告急了。 原来,在此之前,他将手里的白银换成黄金,带回了现实世界。 十两白银换一两黄金。 他正好换了一两黄金,仅留一点碎银和铜子,应付日常开支。 寻思着一两黄金,按市价少说也有两万块。 结果跑去一称重,好家伙,才31.6克,估价一万两千多。 连走几家皆是如此。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感情两个世界计重单位不一样啊! 得,财富瞬间缩水一半。 “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卖得多了,说不定还会引来特殊关注。” 当时,莫川还这般自我安慰一句。 人生头一次卖黄金的他才知道,卖这玩意儿还得实名登记。 还好他卖的不多,瞧着登记表上那密密麻麻一大串的登记信息,想来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世界荷包鼓了,香火世界倒是瘪了。 ——类似张员外这般富户,可不是那么容易撞见的。 “省着点花吧,也不知道现实世界的黄金,还能不能带回香火世界?” “之前还未试过,哪天手里宽裕,倒是可以试试。” “实在不成,便去赌坊里提点零钱花花。” 莫川暗暗忖度,心中毫无压力。 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不成? 值得一提的是,期间云极观来了人,备上好大一份厚礼,取走了支离之术。 同时留下一份祭典请帖。 扶鸾老道对此颇为激动。 这说是观礼诞辰祭典,其实更是一场论道大会。 以前扶鸾观衰微,车马之资都捉襟见肘,这种祭典自然是能躲则躲,以至于最终无人邀请。 如今祖师爷回归,道统将兴,是该露露脸了。 相对于云极观的祭典,莫川更在意清微宫的动向。 结果一直等到他截到一支新香火,清微宫也未派人来取走鬼仙降乩之术。 这让莫川遗憾之余,心中不得不赞一句,坚持道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若非爱屋及乌,他对扶鸾道统也有几分意见。 身为道门弟子不修神通,反倒专注拜鬼降乩,这路子怎么看怎么偏激啊? 这也是他传下奔二景法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些皆是个人私见,不足为外人道也。 …… 且说莫川感受到新香火时,心中便是一阵惊讶莫名。 因为以香火为镜瞧去,竟然看到了一群魑魅魍魉。 他瞧着有趣,随即循着香火通道遁了过去。 方一现身,迎头便是震耳雷鸣。 循声瞧去,便见上百名青面獠牙之人,擂着牛皮鼓,端着刀叉戟,踩着七罡步,气势汹汹而来。 莫川见状连忙闪向路边。 这群人并未与他为难,顺着长街呼啸而去。 在其身后,十余名脑袋比身子还大的神明,摇摇晃晃而来,踩着独具韵味的步伐。 见到莫川时,皆手持拂尘赐福。 再其后,一支踩着高跷的队伍,在夜色衬托下,仿佛一群精灵,又若蜘蛛巡街,哒哒而过,好不精彩。 莫川瞧着稀罕,直恨少长了两颗眼珠子。 “咚!咚!咚!” 高跷队还没看个明白,又一阵迥然于领头鼓声传来,却见一辆花团锦簇的花车上,两名光膀汉子正在卖力敲着灵鼓引灵。 正是:雷鼓鼓神祀,灵鼓鼓社祭。 灵鼓花车上,一名曼妙女子不知是扮演哪路神仙,静坐如松,不苟言笑,端是雍容大气。 瞧见莫川时,不知是少见道士缘故,还是难见如此唇红齿白的俊道士,竟赏脸微微一笑。 引来莫川连连拱手。 “慢点,慢点!” 此时,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观众,他们满脸兴奋的追逐着队伍。 更有溺爱子孙的老人,迈着不便脚步,追逐着顽童。 “敢问老伯,这是做什么?” 莫川扯着嗓子,问向身旁一位看热闹的老者。 “社火!这是社火!年轻人第一次来吧?” “啊,对!” “那可有福啦,来,跟神灵讨个银朱,保佑子孙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老人拉扯着住莫川。 赶巧队伍走来一位大头神! 老人连忙凑近,伸手从大头神脸上擦下一点颜料,点在莫川眉心。 莫川登时眉开眼笑。 “谢老伯!” “客气啥!” 此时扮演各路神明的队伍已然走过。 再后面是民间会社。 但见一支满脸涂得花花绿绿的秧歌队,在擦擦铙钹声中,摇头晃脑,进三步退一步,扭着欢快节奏,踩踏长街。 再往后两头丈许金眼银齿,奋衣双耳的醒狮,随鼓点节奏,喜怒哀乐。或跃或静,或喜或怒,颇有几分掉帧兽之喜态。 莫川越看两眼越放光,不知不觉,已然混进了队伍中,左看看,右瞧瞧,真是好不精彩! “喔喔喔——” 倏然,一道高亢雄鸡鸣叫,从街道富贵檐角传来。 一阵夜风拂过,眼前的大头神明、天兵天将、秧歌队、花车天女、高跷人、嬉闹稚童、慈善老人…… 恍如一阵尸尘青烟,袅袅散去。 天亮了。 却见街道荒芜,蛛网暗结,断垣残壁间,幽圹萤扰扰。 莫川放光的眼睛逐渐暗淡下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扑腾于屋檐上的雄鸡,有心责备,最终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十年道行 莫川收回目光,伸手轻触眉心。 老人点于他额头的银朱,倏然散去,化为袅袅香火,涌入他的体内,转为滚滚元炁。 “十年道行!?” 莫川略一感悟,登时心生悸动。 这股香火之庞大,远超他的想象,竟然一口气添了他十年道行! 更令他惊讶的是,不同于以往解人灾殃,才可飨食香火。 这次香火毫无因果羁绊,只有最纯粹的祝福,以及对神灵最虔诚的信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尚飨者已亡,没了还愿对象的缘故? 都说,社火娱神,香火娱人。 可我……终究不是神啊?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街道坍圮,满目疮痍。 丛生杂草间,尸骸隐现。 仔细观察,还能看到社火游街之物。 只是风吹日晒之下,蜕了颜色,斑驳不堪。 “看样子,应该是在举行社火游街时,突遭横祸所致,以至于残魂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一刻。” “会是什么横祸呢?” 在思绪徜徉中,莫川绕着村子观察起来。 结果,两圈走下来,却一无所获。 不得不承认,在时间长河的洗涤下,再多的痕迹,也得烟消云散。 无奈之下,莫川只能走到镇口,从飨祭道炉中取出铁锨,掘起墓坑,收敛遗骸。 ——实在是这笔香火拿得他浑身不得劲儿!不做点什么,总感觉心里不舒坦。 这一挖,便是一个上午。 等到他将满镇遗骸收敛完毕,已然日上正午,天光灿烂。 “各位一路走好,贫道若有能力,定为诸位讨个公道!” 莫川烧了些纸钱,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沿着勉强可辨的官道,一路登抄架风,疾行小半日功夫,直到天边隐现霞光,方才遇到一个小镇。 刚进小镇,一阵菜香飘来。 却是镇口大槐树下,摆了一个馄饨摊子。 两三食客,端着碗,吃得起劲。 囊中羞涩的莫川也不挑剔,径直走了过去,寻一个小马扎坐了下来。 “老伯,来一碗馄饨。” “好嘞,客官要大碗,还是小碗?” “这有什么区别?” “大碗二十只九钱,小碗十五只七钱。” 莫川心里一合计,道:“大碗划算,来大碗。” “好嘞!客官稍等。” 老伯闻言喜笑颜开,连忙忙活去了。 话说,老伯这馄饨摊子颇为有趣。 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个担子。 以竹子作骨架,一边是锅灶,灶膛内柴火滚滚,烧着架在上面的铁锅; 一边是灶台,放着馄饨、碗勺、盐巴佐料,下面作抽屉,藏了不少物件。 莫川坐的桌椅,也是马扎,板桌,很是简陋。 没多久,摊主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汁水充盈,菜香四溢。 看着似乎是什么野菜,混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有点像木耳,但细瞧又不像。 “老伯,这是啥馅?”莫川问道。 “道长不是本地人吧?这是荠菜和地皮菜,现在荠菜有些老,巧了昨日下场雨,让俺寻了点地皮菜,去去涩味。” 老伯说着,还从抽屉里,翻出一些还未摘捡的地皮菜。 莫川伸头一看,黑黢黢,皱巴巴,沾着泥巴,说实话有点恶心。 “啧,瞧着品相实在不咋滴啊?”莫川感慨道。 “可不是,要不是荒年尝过,谁知道这玩意儿能吃?”老伯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起来。 莫川心中感慨,每一次食谱的拓宽,都是一次旱涝饥饿的驱赶啊! “老伯,往北走七八里,有个荒废小镇是什么情况?” 莫川心中略一感慨,便问起了正事。 戛! 声落,不大的馄饨摊子,齐刷刷停了下来。 一个个见鬼似的看向莫川。 “道长,今儿路过那镇子了?”摊主声音有些打颤。 “赶巧路过,瞧着满目疮痍,所以问一句。”莫川道。 话音刚落,几个正在吃饭的食客,浑身一个哆嗦。一个个有心离开,瞧着碗里还没吃完的馄饨,又有些不舍。 “道长没、没瞧见什么异常?”一名食客一脸又怕又好奇问道。 “什么异常?”莫川反问道。 “看来这是没瞧见,道长好运气啊!” “什么呀,我看鬼也欺软怕硬哩!” 几名食客议论纷纷,莫川听了半天,终于勉强捋出几分轮廓。 原来,那荒芜小镇名叫:来仙镇。 传闻,曾有仙人造访,故而得此镇名。 大概在六年前,来仙镇闹了场瘟疫,死了不少人,大家都是避之如虎。 后来很长时间不见来仙镇人出来。 有胆大之辈寻过去,才知整个镇子都已经死绝。 这事若就此过去,也就算了。 偏偏前几年,有几个赌徒输红了眼,竟然打起了来仙镇的主意。 等到人再回来时,便疯了,嚷嚷着社火、鬼镇云云。 这让来仙镇凶名四起。 除了偶尔有外地人路过,附近十里八乡都是讳莫如深,不敢靠近。 “官府没派人收尸?”莫川听完,好奇问了一句。 “官府?唉,没去收租就不错了,还收尸嘞。” “那道观佛塔呢?” “请大师超度是要花钱的,谁又愿意掏这个钱?” 莫川默然,不再多言。 吃过馄饨,天色已晚,尚未进镇的莫川,转身又走了。 却是去而复返,再回来仙镇。 夜色下,来仙镇恍如一座巨大枯坟野冢,几声夜鸟啼鸣更添几分鬼气。 莫川脚步不停,同来仙镇错肩而过,向着荒野寻去。 却是打算找几只山野鬼魅问问情况。 结果走了半天,除了惊起几只飞禽走兽外,一无所获。 他索性停下脚步,挥手唤出灯草和尚。 “道爷,您唤我?” “贫道欲打探一件事儿,你且去山里寻寻,领头精怪来见我。” 灯草和尚闻言一脸卖惨道: “道爷,山里精怪凶得狠,小僧这体格进去怕是狼入虎口啊?” “你有登抄之术,打不过还能跑不过?让你办事,便推三阻四,吃贫道果子时,怎么不嫌那果子噎着撑着?快去快去,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如熬了点灯。” 莫川脸一翻,怒斥道。 给几天好脸色的灯草和尚,这才意识到牛鼻子的凶残,闻言浑身一个哆嗦,再也不敢找借口了,扭头进山去了。 ——相较于山野精怪,还是牛鼻子更吓人。 你别说,灯草和尚看着不大,办事倒是靠谱。 没多久,便领着一只老鼠精走来。 莫川心中一喜,正要夸奖,怎料,那老鼠精刚一走近,待看清莫川衣着容貌登时骇得脸色大变,扭头就跑。 仗着身形矮小,一溜烟钻入草丛中,眨眼便没了踪影。 “道爷,要不……您把这身衣服换了?” 灯草和尚见状,一脸小心翼翼建议道。 “算了!贫道要问来仙镇之事,你代我去好生打听一番,若有重要发现,贫道有赏。” 莫川一脸无语,只能吩咐灯草和尚代劳。 “好嘞,道爷!” 灯草和尚想着之前那枚青涩果子,心中顿时火热起来,领命拔脚便走。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山有大妖 灯草和尚进了荒野,爬上一棵古木,手搭凉棚,四处略一瞭望,便决定往西南方向行去。 原因无他,它若落草为妖,定然在西南方向安营扎寨。 那莹莹夜色也遮掩不住的天地元炁,如万道霞烟,弥散蔓延,攒聚于西南山谷中。 这等风水宝地定然有妖。 它猜对了,那方向不仅有妖,还有大妖。 “大王,就是它!” 灯草和尚刚从密林中钻出,迎面便撞上一头豺狼。 这豺狼生得端是恶躁。 一身灰褐色皮毛,唯有脖颈为白色,看起来像极了雄狮鬃毛。 扎眼的是,它的左腮失了一片皮毛,似乎是在战场厮杀中留下,这让它显得愈发凶残彪悍! 在豺狼脚下,有过一面之缘的老鼠精人立而起,正贼眉鼠眼的指着灯草和尚。 灯草和尚见状魂飞魄散,哪里能想到这头老鼠精,竟然还有靠山? 顿时想都不想,扭头就跑。 林深如织,灌木丛生,正适合九寸高的灯草和尚隐匿逃跑。 怎料,那豺狼有老鼠精指引,怎么都甩不掉。 速度更是迅疾如闪电,纵使灯草和尚有登抄之助,快如奔马,奈何体型太小,跑十步不如人家一步,没跑多远,便吃了一个爪子。 “呔!尔敢杀我,我家道爷定剥了你的皮!” 灯草和尚闷哼一声飞了出去,落地之后,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跑了,鼓起胆气,叉腰怒指恐吓道。 “我呸,你家道爷这么厉害,见咱们还跑个甚?你个吃尿长大的草木精,竟跟牛鼻子串通一气,为虎作伥,也敢恐吓咱家大王?” 豺狼还没开口,老鼠精便迫不及待跳了出来,一脸神气的耀武扬威。 “嘿,准你狐假虎威,不准咱狗仗人势?” 灯草和尚乜了一眼豺狼,见它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立马张口反驳。 “父王,别跟他废话,这种勾结人类的腌臜玩意儿,抓到就该处死!” 一声怒斥,从豺狼身后密林中传来。 仔细看去,只见漆黑如墨的密林中,亮起一对对幽绿招子,恍如枯坟野冢上的磷火,令人睹之胆寒。 这是狼、狼群? 灯草和尚瞧见这一幕,神魂惧骇,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谁敢杀我?” 灯草和尚色厉内荏一声大吼,待喝止众狼之后,连忙鼓起勇气恐吓道: “睁开你们那绿豆眼,好好瞧瞧你家僧爷模样?道爷可说了,我可是夺天地之造化,天生人形,此乃天生地养的祥瑞!杀了我,我家道爷定血洗荒山。” 灯草和尚一边拼命往身上贴金,一边偷瞄豺狼反应。 那豺狼也不说话,放任下属一唱一和,似乎有意趁机打探他的跟脚。 “放屁,满嘴谎言,你是秃驴,人家道士会收你做伥?” “你才放屁!佛本是道,俺家道爷神通广大,岂是你个山野精怪能揣测的?” “既然如此神通广大,遣你诓骗本王手下做甚?” 一直不说话的豺狼终于开了口,一对招子在夜风中,散发着幽幽绿芒。 “回路君的话,我家道爷摘日芒吞月华,得享万民香火,一身烟祀,烨然若神人,走在山里,百鬼趋避,千妖躲藏,有心问几句话都找不到人,这才差遣小僧进山寻人问话。” 灯草和尚眼珠子一转,学着张员外书房中的言辞,对答如流。 豺狼闻言愈发惊疑不定。 因为它还真在灯草和尚身上嗅到了一股精粹的香火气息。 “哦?敢问道长要问何话?” “来仙镇!” 声落,密林中陡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隐隐有利爪抓挠声,宣泄着不安。 “果然是冲着来仙镇的!” “又是一个不怕死的牛鼻子。” “万人积怨,也是一般人能化解的了?” 豺狼盯着还不够它塞牙缝的灯草和尚,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忌惮。 自从来仙镇一夜之间化为鬼蜮之后,不乏高僧道人前来超度,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鬼蜮依旧。 来人不是疯了,便是狼狈退走。 可谓,幽蜮鬼唱万人冤,恨血千年土中碧。 “原来是冲着来仙镇来的,也罢,跟本王走一趟吧!” 豺狼态度模棱两可道,说完便转身离去。 杀,它是不敢杀的。 但就此放过,也有损它的威严。 那道士敢查来仙镇,定然有几分道行,不若先打探一番他的跟脚之后,再谈其他 灯草和尚闻言瞧着从四周逼来的野狼,慌忙不迭的跟了过去,心中都要哭了。 ——道爷啊,小僧没堕你名声,您可一定要来营救小僧啊! 且说豺狼山大王回到狼谷,立即召集下属,商讨应对之策。 没多久,夜磨子老鼠精,跳猫子兔子精,小龙黑纹蛇精,红嘴翠鸟精,凑了过来。 仔细一看,都是不入流的小精怪,道行瞧着不浅,奈何实力有限。 若问百里荒地,其他大精怪哪去了? 正是被这头山大王拆骨吃肉,填补道行去了。 余下不入**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聚在麾下,充当爪牙探马。 “牙三儿呢?” 山大王环顾四周间,脸色倏然一变,却是最受器重的小儿子不见了。 “三大王刚刚还在呢?” 兔子精下意识搭话。 “大王,我瞧见了,三大王往东北方向去了。” 红嘴翠鸟站在枝头,叽叽喳喳。 “东北方向……不好!” 山大王闻声脸色大变,一声狼嚎纠集群狼,咻得一声,冲出狼谷往东北方向遁去。 ——牙三儿最傲气,必然见不得那秃驴狂妄,因此极有可能找那道士麻烦去了! …… 事实也确实如此。 …… 星垂野阔,夜风习习。 差遣灯草和尚打探消息之后,莫川便寻一个土堆躺了下来,双手垫在脑后,瞧着满天繁星,思绪却闲不下来。 此时,云极观正在授道,不过莫川没听。 主要是荒郊野岭,不是听经讲道的地方。 正事办不了,也只能胡思乱想,任由思绪飘飞。 “咔哒!” 一道细微至极,仿佛枯枝断裂的声音,倏然从不远处传来。 莫川精移神骇,忽焉思散。 蓦然扭头看去,便见朦胧星光下,一头好大的狼狗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待发现时,已然为时已晚。 阒然间,莫川甚至嗅到那满嘴腐肉的恶臭! 他下意识抬手阻挡,身周香火涌动,便要遁回现实世界。 不想,那血盆大口咬上他手背的刹那间,莫川灵光乍现,元炁骤起。 ——【支离】 “啪!” 劲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血腥气直窜窍鼻间,便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坠地声响。 却见这遽然袭来的狼狗,竟四分五裂碎了一地,仿佛被什么利器切过一般。 那狗脑袋还咬着莫川手背,只是没了气力,两个乌黑眼珠子,骇然瞪圆,显然惊恐到了极点。 “贫道也敢偷袭,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 莫川看着挂在手上的狗头,屈指一个脑瓜崩弹了上去。 “嗷呜!” 狗头吃痛惨叫一声,张开嘴巴,掉了下去。 莫川伸手一抄,随手抓住狗头耳朵,像拎兔耳一样,提了起来。 他正要问话。 “休伤我儿! “嗷——” 一声狼嚎自无垠荒野中乍响,莫川愕然扭头看去,便见山野震动,尘烟四起,一条滚滚土龙自林中翻滚而出,呼啸而来。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史海钩沉 烟尘掩日,云涌飙发,在十里荒原漫舞间,怒火焚天。 在那直捣莫川所在的汹涌土龙之后,隐隐可见一线尘埃如沙尘暴起,又若怒浪拍岸,从远处山林中蜂拥而出。 一时间,大地为之震颤。 弹指间,那滚滚土龙袭至莫川近前,却戛然而止。 一颗巨大狼首从翻滚尘霾中透出。 那直逼甲子大妖的惶惶妖气,冲天而起,端是锐气逼人,距离化形显然只差临门一脚! 它看着莫川手里的狼头,登时兽颜大变,獠牙龇起,血贯双眸! “为何杀我儿!” 狼王愤怒咆哮,甚至来不及等待群狼,便要袭杀莫川。 “父王,救我——” 恰时,拎在莫川手中的狼首,仿佛遇到救星般,大喊大叫起来。 它这一大喊,却令准备拼命的狼王,蓦然停下脚步,一脸惊疑不定的看向莫川。 掉了脑袋还能活?这是什么妖法神通? 莫非……我儿还有救? “啧啧,原来你是狼啊?” 莫川将手里狗头提至眉眼高度,在左右打量中,眼球微转看向狼王。 “你家崽子?” “管教不严,让道长笑话了。” 狼王声音缓和下来,既是为了救儿,也是心生忌惮。 “可别!这可不是管教问题,这是生死问题,你可知道,它刚刚突然袭击贫道,欲置贫道于死地?” 莫川抬手打住,将事情重新定性。 “轰隆隆……” 与此同时,追随狼王的狼群终于姗姗来迟,将莫川团团包围。 觊觎环伺间,双爪抓地,跃跃欲试。 粗略一数,足有二十几只,各个皮毛锃亮,凶悍异常。 其中不少个体,眸现灵光,灵动至极,显然已经处于懵懂成精边缘。 狼群的到来,令狼王凭添三分底气。 “道长说笑了,道长法力通天,犬子怎么可能置道爷于死地呢?若有冲撞之处,定是误会,还请道长海涵。” “听闻道长来此打听来仙镇,本王在此地占山为王也有十余年,或可为道长解惑。” 狼王开口,已然留下缓和台阶。 “你见到了灯草和尚?” “没错,我与小法师一见如故,来时还特命属下好酒好菜招待。” “那厮胆小如鼠,你与它会一见如故?” 莫川嗤笑,一脸不信,心中更是隐隐猜到了什么:“说说来仙镇?” 眼下局势有点微妙,这狼王修为直逼甲子,且又是食肉者成精,身后更有狼群助威,怕是不好对付。 即便他有支离之术,也没有几分把握。 所以还是趁未翻脸之前,先把情报搞到手再说。 “敢问道长对来仙镇了解多少?” “不多。” 莫川没有泄底,防止被这厮妄语欺瞒。 “说起这来仙镇来历,本王也不清楚,只晓得六年前来仙镇举办社火冲邪,一时间百鬼趋避。不想,一夜热闹之后,便成了如今鬼蜮。” “说来也邪门,那来仙镇白天如常,偏偏到了晚上,便恍如闹市,百鬼夜行!” “道长若要化解这方鬼蜮,最好的方法,是午夜进镇中走一遭,若能破那百鬼夜行,鬼蜮自然烟消云散。” 莫川道:“那鬼蜮已散,贫道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屠了这座小镇?!” “史海钩沉,六年前的事情……” 鬼王摇头间,脸色倏然大变,蓦然死死盯着莫川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 “鬼蜮散了?” “……有问题?” 狼王一惊一乍的表现,令莫川皱眉。 他飨食人间香火。 香主在不在他还能不清楚? 更何况,他最初便是以聻体现身香火世界,可以说,没人比他更了解鬼魂。 来仙镇他来回转了两圈,绝无残魂留下可能。 “道长已经破了鬼蜮?” “昨夜路过,瞧了一宿热闹,顺手收敛了尸体。” 莫川随口道,心中猛然意识到,为何那十年香火没有因果羁绊了! 不是没了还愿对象。 而是他已经满足了来仙镇残魂夙愿。 正所谓:社火娱神,香火娱人。 来仙镇唤来他们的神,夙愿得尝,残魂自然随风散去。 “没、没问题。” 狼王应了一声,余光瞥了一眼默契离去的翠鸟,心中依旧有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如果这个牛鼻子没有扯谎,这简直不敢想象。 要知道,这几年屡有高僧道士,前来超度来仙镇这座鬼蜮,可惜皆无功而返! 踏入其中者,莫不被迷了神智,随社火而行,轻则疯疯癫癫,重则元气大伤,更有甚者彻底迷失其中,不再出来。 这话它刚刚之所以没说,正是准备坑这牛鼻子一把,没成想,对方竟狂言已经破了鬼蜮?! 看样子已然准备追查幕后元凶。 这听起来简直荒谬至极! “道长……” 狼王正要拖延时间,等待翠鸟求证,突然见莫川抬手,示意他噤声。 却是渠口黄不语竟在此时上香祈祷,疑似汇报五甲大妖陆封北的消息。 莫川乜了一眼狼王,心神一动,香火喷涌而出,卷起跪在蒲团上的黄不语,将其拉了过来。 狼王只见一团香火喷涌而出,骇得它以为莫川要动手,下意识就要先发制人。 不料,一股令人胆寒的妖气,喷涌而出。 打眼望去,只见香火蕴散间,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正匍匐跪坐在蒲团上。 以狼王视野看去,那哪里是少年郎? 分明是一头满身骚臭的黄皮子精! 若是以往,他对这类精怪自然轻蔑不已,又怎么会心生寒意? 偏偏此精怪已然化为人形,坐拥甲子道行! 这令他如何不忌惮,如何不胆寒? 殊不知,狼王忌惮不已,黄不语更是心生震动。 莫上仙行事,真是每每出人意料。 话说,他还正准备凝神细听上仙现身时,那方世界的声音呢? 怎料,香火席卷间,一不留神,竟然天地失序,日月失常,一个天旋地转间,天地换新颜。 竟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荒郊野外。 更令他惊讶的是,周遭竟妖气滚滚,群狼环伺! 这是要围攻上仙? 呵,真是不知死活? 黄不语心中嘲弄一闪而过,视群狼如无物,纳首便拜,恭敬道: “弟子黄不语,拜见莫先生!” “可是有了发现?” “正是!” 说话间,黄不语微微侧首,看向身周群狼,显然是有所顾忌,毕竟法不传六耳也。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收下当狗 “起来吧,待贫道处理完眼前之事再说。” “是,先生。” 黄不语连忙起身,乖巧的侍立在莫川身后。 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四周。 相较于周围狼群,他更在乎莫上仙本人。 瞧着莫上仙手里拎着一个狗脑袋,便是心生诧异。 莫上仙这姿态怎么看,怎么违和啊? 不想,心中刚冒出这个想法,那狗脑袋上的两颗大眼珠子,竟滴溜溜的看向他。 骇得他心中一突。 莫上仙就是莫上仙,拎着狗脑袋也如此妖冶骇人。 再看满地碎尸,黄不语哪里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再看向群狼簇拥的狼王,眼神中多了一抹揶揄。 这一抹揶揄,也顿时令狼王愈发心惊肉跳。 “继续,来仙镇可还有什么线索?”莫川问道。 “回仙长的话,那来仙镇……那来仙镇传闻是遭了瘟疫,才举办社火游街!” 狼王心中一突,本来思绪如电的它,此时已然结结巴巴起来。 “唔,然后呢?” “本……小王觉得这应该不是瘟疫。” “哦,那你觉得是什么?” “小王觉得可能是大妖出世,卷走了满镇性命。” “可有证据?” 莫川问道,这也是他的一个猜测方向。 也只有大妖邪修主动杀人,才能在弹指一挥间,神不知鬼不觉的灭了全镇。 “没、没有,不过,小王在此地居住有十余年,可为仙长沿波讨源,查明真相。” 狼王低声下气道。 现在不是保不保牙三儿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保住他自己性命的问题。 这位仙长一直和颜悦色,显然是为了挖掘来仙镇真相,一旦察觉到他无用,说不定随手便将他拆骨扒皮。 那黄皮子身无二两肉,皮裘裹足尚嫌小,仙长自然能留之。 它这身皮毛,可不小。 “先生若有差遣,弟子愿效犬马之劳。” 黄不语听完狼王之言,眼皮一跳,连忙主动请示道。 心中可谓恨极了这头当路君。 仙缘本就稀薄,厚此薄彼之下,还有我的份? “小王麾下有夜磨子、跳猫子,虺虫精,红嘴翠……又有狼群为驱使,哪敢烦劳黄二爷?” 狼王眼皮一跳,连忙道。 “也罢!六年枯冢,万家残魂,此为大冤,你且费心好生盘查,若有结果,贫道有赏!” 莫川瞥了一眼黄不语,允了狼王的主动揽差。 “小王谨遵仙长法旨!” 狼王说完,瞧着还在莫川手里的狼头,腆着脸道: “仙长,犬子桀骜不驯,既然冲撞了仙长,不如就留在仙长身旁赎罪!大本事没有,嗅物寻踪,追索猎物,也是一把好手,或许能帮到仙长一二。” 莫川还没开口,黄不语眼珠登时瞪圆,气得心肝颤疼。 好你个家伙,简直得寸进尺! 自个儿臭不要脸讨了个差事也就罢了,还要把儿子送到仙长身边,咋地,真把自己当仙长家狗了? “也罢,贫道已养一草一鬼,再养一条细犬,倒也无妨。” 莫川随手将狗头丢进满地碎块中:“自己起来吧!” 牙三儿又惊又喜,经过这段时间摸索,他已经发现能够操控其他残肢。 此时落地之后,连忙蠕动肢体,三下五除二,残肢归位,在众人不可思议目光中,恢复如初。 “牙三儿,还不拜见仙长?!” 狼王深怕牙三儿憨蠢,连忙示意。 殊不知,经此一事,牙三儿早就被吓坏了,闻言连忙匍匐在地,直摇尾巴:“牙三儿,见过仙长。” “起来吧!” 莫川说着,目光又看向狼王: “既然给贫道做事,那便是归了人道,从今以后,莫伤人命!唔,主动打杀除外。来仙镇若查出线索,诚心上香,默念贫道道号——明辰,贫道自然知晓。” “小王谨遵上仙法旨!” 狼王听闻香火之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甲子大妖黄皮子,终于意识到这位是怎么冒出来了。 感情也是一位给仙长办事的妖精。 这趟不亏。 甲子大妖都给仙长办事,看本王揽活还一副气急败坏模样,显然这里面有大机缘! 得亏本王机灵。 坏了! 那灯草和尚还在老巢,得赶紧回去好言哄好。 那小和尚满嘴花花,看样子溜须拍马功夫有一手,真让他念叨本王坏话,到手的机缘可就飞了。 想通这个关节,狼王再也无心滞留,辞别仙长之后,领着狼群便火急火燎离开。 话说,他这边刚刚离走,那红嘴翠鸟终于姗姗而来,盘旋而下。 “大王,那牛鼻子说的是真的,那来仙镇厉鬼都不见了!小的在镇口瞧见一座新挖的坟冢,看样子端是不小,应该葬着满镇尸骸。” “闭嘴!什么牛鼻子?那是仙家仙长,明白吗?” 狼王听闻此言,骇得连忙出言训斥,生怕这话被莫川听见。 训斥之余,更是眩目惊心,心旌摇曳! “果然是位上仙,瞧着其貌不扬,手段却如此凌厉!幸亏本王谨慎,没有主动交恶,不然今儿就不是结下仙缘,而是必死之劫了。” “坏了,本王好像还未与仙长通姓名,这简直就是大不敬啊!” 狼王还没开心起来,猛然又意识到一个细节,心中顿时一突。 有了这个细节,再仔细回忆与仙长交集之时的一言一行,可谓是越想越懊恼。 却是表现差到了极点! “本王虽然搭上了仙家机缘,可终究是机缘巧合,福缘太浅!这事儿必须得想办法找补回来。” “来仙镇便是本王的机会。” “如今来仙镇既无百鬼夜行,本王正好可以放开手脚好好盘查。” “希望牙三儿在仙长身旁能机灵点!” 回程路上,狼王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忐忑不安,思绪不宁。 …… …… 且说狼王离开后,荒野再次恢复万籁俱静。 矮矮的土坡旁,莫川披星盘膝而坐,牙三儿乖巧如大狗,爬坐在一旁。 甲子大妖黄不语恭敬侍立在面前,汇报着调查结果。 “……弟子拿了先生赐予的不化骨之后,便一直在昌兰城附近追本溯源。” “一日,弟子行至一座山谷中时,突然察觉山风有异,细嗅之竟寻到了那不化骨的源头。” 黄不语顿了顿,脸上惊悸之意暗藏:“那源头……竟在一座道观坟冢之中。” 莫川闻言心中悚然一惊。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不语妖生 五甲大妖陆封北和道门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莫川心中暗叹。 陆封北在厮杀中,诱惑他的《黄箓大斋》; 以及随身准备的道袍,早就令他有此联想。 如今一朝证实,心中恍然之余,也生几分阴鸷。 “那道观规模如何?可还发现其他鬼仙?” 莫川问道。 他很担心,陆封北明面上作道观鬼仙,飨食香火; 背地里却夺人精气,修炼鬼体。 更担心这是蛇鼠一窝,上梁不正下梁歪。 道士为妖,必然比妖更为恐怖。 “回先生的话,那道观仅有一位年迈观主,弟子担心打草惊蛇,未敢仔细探查!” 黄不语低声道。 其实,与其说是担心打草惊蛇,不如说是担心此为莫先生的考验。 五甲大妖的机缘,必然不可小觑。 他若提前探查,无论有无发现,都若自绝退路,百口莫辩。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汇报,若有发现,以莫先生之慷慨,定然不会亏待他。 若无发现,也不失一个坦诚上报之功。 “做的不错。”莫川点了点头。 说话间,黄不语蓦然看向漆黑夜色。 便见深草拨动间,一名九寸高的小和尚冒了出来,它看着匍匐在牛鼻子旁边的牙三儿,一脸古怪震惊之色。 感情那癞巴脸狼王说的真的啊? “呦,小法师回来了?” 看到灯草和尚,莫川语气顿时带着三分调侃。 “小僧让道爷失望了,小僧有罪,小僧愿闭门思过,求道爷开恩。” 灯草和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你倒是会讨饶,你那是闭门思过吗?你这是静心潜修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罚你三月香火减半。” 莫川训斥一声,一挥袖,将灯草和尚收入飨祭道炉。 这一幕,看在黄不语眼里,触动在心里。 办砸了事儿,也仅仅是削减香火,仙长还真是仁慈啊! 也不知这灯草精是何等机缘,竟入了仙长法眼,进了仙家彀中? 还好,看样子并非师徒。 想到这,黄不语下意识瞄了一眼牙三儿,隐隐猜到了灯草和尚和仙长的关系。 仙长之前曾言,他已经养了一草一鬼,再养一条细犬也无妨。 显然这灯草精充其量不过是仙长赏玩宠物。 说难听点,就是看门狗。 跟咱所求完全不一样。 咱这是要拜师! 仙长也默许了咱弟子之称,比起他们不知高了多少倍。 思绪至此,黄不语心中豁然开朗,不自觉胸膛都挺直了三分。 “走吧!去瞧瞧那五甲大妖的坟冢。” 收回灯草和尚的莫川,一挥袖,香火翻涌间,卷起黄不语、牙三儿,遁入香火通道。 弹指间,挪移千里,落于一座民宅后墙。 此地赫然是历经屠城大劫不久的昌兰城。 ——衍真真人舍身取义之壮举,早已随着道门宣扬,传播开来。城中不乏诚心祭拜人士,莫川正是借助这香火遁了过来。 已经见识过莫上仙千里大挪移的黄不语,再次见到心中依旧震撼不已。 这才是大神通啊! 至于狼妖牙三儿,直接吓傻了都。 它那点阅历智慧,不过十几岁少年,哪里见过这等手段? 只觉得深不可测的厉害。 “夜色渐深,还是明天再启程吧!” 莫川抬头看了看天,安排好了行程。 说着,挥手将牙三儿收入飨祭道炉,随即领着黄不语寻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黄不语对此自然毫无异议。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莫川刚刚打开房门,便见黄不语端着铜盆侍立在门外。 那殷勤姿态,看得莫川感慨万分。 洗漱完毕,他领着黄不语随意在街边吃了一碗葱花拉面。 浮于汤面的寡淡油花,滋味不如昨天那碗野菜馄饨,倒也适合一日早餐。 用过早餐,莫川又雇了一辆马车,这才出城往边郊而去。 这一早上的一饮一啄,瞧在黄不语眼中,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里。 马车行至兴环山麓一座不大村落之后,便停了下来。 却是路至尽头。 前面山道已然不是马车可走的坦途。 黄不语抢付了车资,一人一妖,便步行往山中行去。 没了车夫六耳,山路无趣之下,莫川索性打探起黄不语跟脚。 黄不语见莫川谈兴颇浓,连忙趁机将他精怪经历,和盘托出。 既是取悦上仙,也是纳投名状。 黄不语妖生足有七十七年。 用他话来说,它机缘巧合诞生灵智之时,便已经活了九年。 婴儿生而印随,初诞为妖的黄不语亦如此。 它懵懵懂懂的行于人类窗前屋后,学了几年人语,又学了几年私塾,直到灵智渐开。 一日,巧见一户人家请神婆安抚小儿惊吓,瞧见了四大门仙家办事,这才趁机搭上关系,拜了堂口。 这一拜便是二十年。 直到堂口一位柳仙,因为农家翻修房屋,被人翻出,一锨铲死,堂口至此解散。 黄不语仗着业务娴熟,自己抓了名俗家弟子,拉拢几位精怪,组了个出马仙堂口,一直传到今天。 期间,堂口换了几位仙家。 不是误遭人类打杀,便是死于精怪之手。 黄不语也算是得天之幸,一路有惊无险,修至甲子之境。 在清水县,不敢说蝎子拉屎毒一份,也算得上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妖。 莫川听完黄不语妖生,心中颇为感慨。 修道难,精怪修道更难。 甲子之前,若顿悟神通也就罢了; 若没有,其实也就比寻常动物强些,尤其是小型动物成精,妖生更难。 遭人打杀是常有之事,同行狩猎更是比比皆是,殊为不易。 类似狼王那种呼啸如风的终究是少数。 一来肉食者基数少,成精的自然也就更少; 二来成了气候也很容易就会成为高僧道士眼中的机缘。 都说与知己同行路最短。 莫川看来,听故事的路也短。 闲聊间,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登上山中道观。 见了那道观,莫川有些惊讶。 那说是道观,实际上就是寒舍三间,门口用风化的石片,垒了个院子,里面还养着鸡鸭。 莫川拍了拍衣服,正要准备叩门拜访,不想身旁一条山野小道,倏然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循声看去,就看到了一个黑脸汉子。 背着一名孩童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赤脚农妇。 “方道长!方道长!” 人还未跑到道观门口,便焦急喊了起来。 “吱呀——” 一声门开,一名干瘦老头走了出来。 “咋了咋了?” “遭蛇咬了,嘴唇儿都发黑了,方道长,您可得救救我家娃啊!” 随行而来的赤脚农妇,急得老脸涨红。 “好好好,快进屋,快进屋。” 干瘦老道士连忙招呼。 莫川见状,不动声色跟了进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游子归家 进了道观,眼前豁然开朗。 却见不大的小院中,立着一口双眼井,井后一座石鼎香炉,正对道观正堂。 正堂左右廊柱,阴刻一幅楹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百战忠魂归去来。 上书: 《通寰福庙》 莫川瞧着心神微动,这哪里是道观,这分明是将军庙啊? 难不成那陆封北生前还是一位将军? 在莫川打量道观时,那老观主也已经领着农夫进了偏屋。 在安排孩子躺下后,便是翻找各种草药,又是熬煮,又是涂抹,忙得不可开交。 莫川帮不上什么忙,索性来到道观正堂,四处打量起来。 道观正堂不大,供奉的是一位身穿铠甲的泥塑彩绘将军,供桌空荡荡一片,只有一口积满香灰的陶碗,插着一簇烧尽的香杆。 左右环顾,墙皮斑驳脱落,角落蛛网暗结,可谓简陋至极。 这样子,不像是飨食供奉模样啊? 莫川不动声色退出正堂,站在双眼井旁,静静等待老观主医治孩童。 大约一刻钟左右,那孩童情况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老观主也松了一口气,叮嘱几句家属之后,这才来到院中,向莫川拱手道: “敢问二位所来何事?” “贫道明辰见过通寰观主,贫道路过昌兰城时,听闻山里有座道观,观主道法颇为精妙,故而特来拜会。” 莫川一脸客气的拱手回道。 “哎呀,乡野老头子算啥子观主,我啊,就是一个守墓人!马马虎虎也算得上是赤脚大夫,承蒙乡亲抬爱,传几分道法,终究是以讹传讹罢了!” 老观主憨笑拱手,一脸不以为意。 “守墓人?这是什么意思?” 莫川佯装惊讶,打听起来。 原来,这道观确实如他猜测那般,乃是一个将军庙。 供奉之人赫然是开国镇北将军——陆高。 距今已有一百多年。 至于具体年岁,老观主也说不清楚。 据他所言,早年陆家还发达时,道观香火鼎盛,楼阁数座,马马虎虎也能谈得上风光。 不过,随着陆家衰落,且搬迁离开之后,道观便随之衰落。 五十年前,兴环山有地龙翻身,偌大道观近乎毁于一旦。 眼前这座道观,乃是前任观主后建之观,其实说是道观,不如说是私人宅院。 之所以还保留祠堂烟祀,不过是为了占那地契,免那赋税罢了。 因此传至老观主这一代,已然香火近绝。 好在老观主平日身兼数职,看风水、开阴锁、治疾病……虽无良田傍身,但仗着道士度牒,免了赋税,日子过的还算差强人意。 双方畅谈一番后,莫川有感陆将军大义,捐了一贯铜钱,这才告辞离去。 “能让先生捐钱,看来这道观应该没问题。”出了道观,黄不语主动感慨道。 “你怎知这不是我的麻痹之策?”莫川一脸似笑非笑问道。 黄不语脸色登时一僵。 “走吧,去瞧瞧陆将军坟冢去。” 莫川笑了笑,无需黄不语领路,便径直向道观后山行去。 黄不语对此并未感到疑惑。 或者说,他就没想过莫川为何知道道观坟冢之地? 两人行了约一刻钟,便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山峦洼地,坐落于山腰间,周围灌木丛生,几个坟冢倒是干干净净。 看得出来,经常有人过来打理。 “果然是地脉真穴,陆家倒是挑了个好风水啊!” 莫川略一打量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感慨。 “地脉真穴?”黄不语闻言一脸惊讶之色:“先生还懂堪舆之术?” “不懂!”莫川摇头。 “那先生为何说这是地脉真穴?” 黄不语愈发惊讶,既惊讶于先生的坦诚,更惊讶于先生的判断手段。 “万物同归一太极,既然是太极,自然天生异象。” 莫川随口胡诌。 他当然不会告诉黄不语,这是他肉躯皮囊告诉他的。 事实上,在他踏入道观之时,便隐隐心生感应。 一路寻来,感觉愈发强烈,直至走到近旁,神摇意夺间,一切恍然大悟。 终究是羽从风飘,鳞随浪转,游子归家,又怎能不识慈母? 不得不承认,他这具地生胎,虽然尚未足龄便被挖出,神通尽失,宛如凡胎。 但地生胎终究是地脉之气孕育而出的奇物,对地脉之气有着天然亲和力和感知力。 “把坟墓掘开。” 莫川一挥手,一把铁锨落于地上。 “是,先生!” 黄不语领命,抄起铁锨,按照莫川指点,开始刨坟掘墓。 身为甲子大妖,他掘墓效率自然不差。 莫川瞧着这一幕,心想,要不是他香火有限,养不起甲子大妖,还真想把黄不语带在身边。 旁的不说,挖坟掘墓端是一把好手。 “先生,这泥土颜色怎么恍如年轮,圈圈相套,颜色不一?” 挖着挖着黄不语惊讶起来。 “这是地脉真穴的表象,又名太极晕!” 莫川随口解释一句,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墓穴。 没多久,黄不语便挖到了棺椁。 说来也奇,这葬下足有百年以上的棺椁,此时挖出竟如新棺入土,铁锨敲之闷闷作响。 “先生,要开棺吗?” “开吧!” 莫川点了点头。 黄不语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抠出棺盖一发力,子孙钉倏然拔起,沉重的棺盖掀向一边。 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喷涌而出。 莫川早有准备,屏息闭气,打眼往里面一瞧,眸光一凝。 只见棺内尸骸干枯如腊,形同酱色骷髅,几个位置骨骸遗矢,正是他从陆封北身上获得的不化骨。 “从骨骸所缺的不化骨位置来看,确实是陆封北的遗骸!” 莫川吐了一口气。 黄不语凑近仔细探查一番,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棺中虽有价值不俗的陪葬品,奈何终究不是仙家机缘。 “先生,陆封北这是因为赚了地脉之气,才修成了五甲大妖?”黄不语好奇问道。 “或许吧!” 莫川语气模棱两可,眉头微蹙。 肉身为地生胎的他,敏锐察觉到黄不语的刨坟掘墓,并未伤及地脉真穴,更为搅起地脉之气。 这点十分反常! 一般而言,地脉真穴作为地脉之气的枢纽和节点,一旦遭到破坏,即便不会立马改道,也会喷涌地气。 《四象葬法》有言: “穴内圆晕、乃生气凝聚灵光显露之处。开茔宜在晕内,不可锄破,否则生气泄漏,灵光销铄,虫蚁入圹,水泉侵棺,子孙贫寒。” 这也是陆高身为镇北将军,坟冢却如此简陋的根本原因。 想来应该是得了高人指点,以特殊手法葬入地脉真穴。 莫川差遣黄不语挖坟,可没那么多讲究。 地脉真穴早就被破坏得七七八八,然而眼下却无地气泄露,堪称怪哉! “先生,这尸骸怎么办?” “烧了吧!” “是,先生。” 黄不语闻言转头就要找引火之物。 “等等!” 莫川心中倏然一动:“先把棺椁拖出来。” “……是,先生!” 黄不语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恭敬照做,将棺椁拖出墓穴。 一时竟将颜色不一的砂土,拖成一道彩虹之色。 “再往下挖!”莫川又吩咐道。 “哎!” 黄不语抄起铁锨,再次挖了下去。 “哆!” 刚挖数锨,一道空闷之音传来,黄不语登时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莫川。 “先生,下面有东西!” 声音刚落,他瞳孔倏然舒张。 却见莫上仙头颅蓦然抛飞而起,一道剑光自断颈处,横扫而过,霜寒山野! 敌袭?!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仙宫谪尘 上仙断首一幕,令黄不语眩目惊心间,精移神骇! 莫上仙……被杀了? 不! ——莫川把玩狼首画面,蓦然涌入他的脑海。 ——莫非这是莫上仙的欺诈? 黄不语心神一动,连忙跃出墓坑。 目光横扫间,果然便见一名身穿朱青大氅的俊俏书生,满面春风的从林中漫步而来。 “朗朗乾坤之下,也敢人妖相伴,掘人坟墓,端是自作孽不可活!” 书生一脸正气凛然。 怒斥间,他轻轻抬起右手,一柄法剑滴溜溜从天而降,悬于掌心! 烨然若神人。 然而这潇洒出尘之态,刚刚摆出,他扬起的眉梢陡然一凝。 却见被他斩去脑袋的道士,竟以双手捧住飞出的脑袋,轻轻接了回去。 道士左右拧了拧脖子,一脸讥讽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可知这是杀人魔头之墓?” “你当我是傻子?陆高将军之墓,也容你颠倒黑白?” 俊俏书生一声怒叱:“难怪跟甲子大妖混在一起,原来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妖道!” “呔!酸文假醋之辈,也敢侮辱先生?先生莫与他讲道理,这种伪君子讲不来道理,待弟子擒了他,看他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黄不语身影骤然崩解间,显化出黄鼠狼本体,便扑了过去! 掠至半空,一道青面獠牙的庞大幻影,笼罩于本体之上,凭添三分慑人威严。 “区区化形小妖,也能杀我?!” 书生嗤笑! “嗡——” 一道剑鸣,悬浮于掌心的法剑,咻得一声,激射而出! 于风行电扫间,摧枯拉朽,洞穿黄不语那煌煌妖躯。 端是白光起处杀人于无形! “可笑!” 书生见一击必杀,嘴上嗤笑,心中波澜不惊,目光蓦然锁定莫川。 躲在暗中观察许久的他,早就看出这对人妖组合,乃是以这名妖道为首。 身为道门众人,也深知道家弟子神通之诡谲强大! 这是他伺机偷袭莫川的根本原因。 事实证明,他猜的没错,那一手断首而不死的妖术,端是骇人头皮发麻! 现在仆妖既除,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刺啦——” 不想,在书生看向莫川之时,耳旁倏然传来尖锐破空声,急啸如鹰撮霆击。 “荡——” 一道刺耳剑鸣,在书生耳旁炸响。 却见那被法剑洞穿的黄皮子,竟然出现在耳旁,一爪子掏向他的太阳穴。 亏他法剑快如奔雷,及时护驾,不然性命危矣! 此时,黄不语一击不成,便飘忽而去,绕着书生,奔走如风。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竟拉出无数残影,堆叠于四周,伺机而动! “死——” 书生勃然大怒,法剑缠绕周身,一通疯狂胡乱绞杀。 然而法剑明明绞过黄皮子妖躯,却不见鲜血迸溅,骨碎肉裂。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书生脸色严峻下来,哪里不知黄皮子也拥有类似那妖道的法术。 只是不知是障眼法? 还是什么分身妖术? “仙剑无疾!” 对此,书生不慌不忙,一声低喝,法剑登时缠绕周身,旋转不休起来,竟将周围舞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剑碗! 然而此术对元炁损耗极大,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当然,他也并不指望以法剑护体! ——身为剑修,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御。 便见他食指与中指并拢,抹过眉心,霎时,一抹金光自眉心乍现,黄皮幻术登时消散。 【飞神剑】 舞出万般幻影的法剑,在书生如臂使指间,骤然合一斩虚化实! “噗——” 幻化于书生周围的黄皮子,登时倒飞而去,一串血珠喷洒而出。 却是已然被洞穿了胸膛! 书生见状一喜,正要挥剑将其彻底绞杀,不料余光所见,令他骇然收剑。 却见那一直作壁上观的妖道,倏然伸手虚空拔剑! 一口七星剑缓缓从虚空中抽出,法剑吞口处,香火如云随龙。 眼看那七星剑就要被拔出。 书生想也不想,急调法剑。 绞杀向黄皮子的法剑,登时一声轻吟,炜耀而起,在林中划出一道电光圆弧,径直向莫川激射而去。 一时间,法剑如芒,潮鸣电挚间,弹指及至。 那妖道仿佛被吓傻了,竟毫无应对手段,任由法剑直刺眉心。 剑尖临额,如风入空谷,雨落惊涛,气吞万里间,却渺无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书生如遭雷殛,心荡神摇间,肝胆俱裂,双眸瞪圆。 与他心神交修的法剑呢? “没了剑,贫道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分本事。” 莫川微抬下巴,一匹巨狼猛然跳出,一声叱咤喑呜,激射而出。 书生骇然瞠目。 一生修剑如他,临死前,依旧本能的竭力呼唤法剑! 然而法剑却如泥牛入海,半点回应也无。 道家斗法,岂容半点疏忽? 须臾间,腥臭之气扑面,狼吼嗥吠间,利齿刺穿脖颈,鲜血呛入喉管,化为汩汩血泡,自书生唇边喷涌而出。 “不——” 书生竭力挣扎,换来只有更加惨烈的撕扯。 脖颈动脉破裂间,那镶嵌在英俊面庞上,不止迷倒多少闺中少女的星眸,悄然蒙上一层灰白。 书生,死了! 一抹残魂自尸体上挣扎而出,尚未遁走,一道慑鬼箓激射而来,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至此,不远处的莫川,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 此子手段之凌厉,以他目前境界来看,称一句剑仙毫不为过。 奈何,一身修为尽在剑上。 失了剑,也就等于猛虎失了爪牙,只能沦为一头病猫。 不过,夺剑修之剑,如拔虎须,又岂是容易之事? 莫川能夺其剑,还是仗着飨祭道炉之利。 却是那飞剑射来时,张开炉口,将其收了进去了。 ‘这招还是少用为妙,若是遇到大能,失败事小,道炉被毁事大!’ 莫川暗暗警醒间,踱步走到黄不语身旁。 此时黄不语已然无力化为人形,任由宽大衣衫遮住瘦小妖躯。 在他的胸口,一颗血窟窿,正在汩汩冒血。 这伤杀不了黄不语,但也足以令他元气大伤。 “……弟子,让先生失望了。” 黄不语一脸惭愧道,余光瞥见咬着书生脖颈的牙三儿,心中更是又气又恼。 “以甲子之境,敢于迎战剑仙,此为大勇,贫道又怎么会失望?” 莫川说着,伸手抚过黄不语皮毛,那骇人伤势竟迅速蠕动收缩起来,须臾间便止住鲜血,隐隐长出细嫩肉芽。 ——这赫然是登抄之术,放大了甲子大妖本就惊人的恢复力。 此时,牙三儿邀功似的,拖着书生尸体走来,张口放下之后,趴在地上,伸舌舔着满脸鲜血,不停摇尾献媚。 “好狗儿,回头给你加餐。” 莫川拍了拍牙三儿脑袋,一挥手,将这书生尸体收入飨祭道炉,打算回头再慢慢摸尸。 “先生,这书生会不会也是冲着陆封北机缘而来?” 黄不语再度化为人形,谨慎问道。 “应该是的。这天下不缺聪明人,那五甲大妖曾自报姓名陆封北,难免有人联想到镇北将军陆高!这书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贫道有所发现时,突然发起袭击,更对贫道解释充耳不闻,怕是故意为之,争夺机缘!” 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道门豢养精怪,自然也非稀罕事。 因此书生喊杀喊打的人妖借口,根本就站不住脚。 不过寻个下手理由罢了! “看此子修为,端是了得,可惜了!” 莫川摇了摇头,将其抛之脑后,向墓穴走去。 黄不语眼疾手快,连忙机灵跟上,再次跳入墓坑中,挖掘起来。 没多久,一块玄青石板,印入眼帘。 仔细看去,石板阳雕猛虎,口吞石敢当,正是镇宅挡煞的石将军也! “先生?” 黄不语抬头看向莫川,等待下一步指示。 “此地不宜久留,你先上来吧,待贫道收了此物再说!” 莫川不愿在耽误下去。 “是!” 黄不语连忙跳出墓坑。 莫川挥手间,滚滚香火从袖中涌出,包裹住石敢当,将其卷走。 随着他取走石敢当,一股澎湃的地脉之气喷涌而出。 本该逸散天地的地脉之气,刚刚冲出墓穴,便被莫川吸引,如倦鸟归林,百川入海,纳入地生胎体内。 ‘原来,这才是地脉真穴!’ 莫川感慨间,神色突然一凝。 却见那石敢当之下,竟然还有东西。 仔细看去,却是一座石雕微缩建筑群。 大如棋盘,其上亭台楼阁,层台累榭,惟妙惟肖,恍如小人之国。 莫川见之心喜,再次挥舞香火之气,就要将这座建筑石雕收走。 不料,却见那石雕竟随着地脉之气的喷涌,凭空跃入空中,见风即涨。 莫川见状,脸色骤变! 他这边正要收走石雕,石雕却在变大,那场面简直像极了蛇吞刺鲀。 这是要撑爆他的飨祭道炉啊? 他惊得下意识就要吐出石雕。 孰料,在这刹那间,飨祭道炉竟疯狂吞吐他的元炁,跟着变大,鲸吞墓冢。 莫川那区区十几年修为,哪里撑得住飨祭道炉的吞吐? 不过须臾间,便元炁枯竭。 飨祭道炉竟转而鲸吞涌入他体内的地脉之气!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不消片刻,那微缩石雕已然大如山岳,莅临山巅,遮天蔽日间,洒下漫天黑暗。 一时间,天地为之昼夜颠倒,恍如天狗食日! 黄不语骇然抬首,已然被这气压山河的石雕,骇得肝胆俱裂。 牙三儿更是惊恐得伏低身子,双耳后贴。 这一刻,莫说两妖,便是远在十余里开外的昌兴城,亦举城哗然,一片沸腾。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黄皮得赏 “那、那是什么?” 城中贩夫走卒,皆在同一时间发现天生异物。 却见那绵延天际的兴环山巅,竟凭空冒出一座巍峨宫殿,青烟缭绕间,若仙宫谪尘! 仔细看去,宫阙一砖一瓦,皆历历在目。 端是琼楼玉宇,美轮美奂! “神仙显灵啊!” 有愚昧者纳头便拜。 更有甚者,拔脚便向兴环山冲去,欲寻那仙家机缘。 不想,那浮空仙宫,谪尘不过三息,便悄然幻灭,隐于万里晴空! 这让拔脚欲寻者,愕然止步。 唯有少数人,锲而不舍追去。 其中便有忙于建观立派的义乾道士。 他纵马狂奔,昂首看着那浮现于山峦之上的仙宫,神色骇然间,悲喜交加。 兴环山生此异象,怕不是洞天福地。 说不得便会吸引高人来此开山立派,这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但换个角度想,兴环山有此异象,若能站稳脚跟,道观必将大兴! 无论结果是何,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去探查一番,简直对不起身在昌兰城之机缘造化。 是日,昌兰城地方志记载: “……第见沧溟浩渺中,琼楼玉宇,紫殿金阙,中有浮图老子之宫,三门嵯峨,钟鼓楼翼其左右,檐牙历历,极公输巧不能过……” …… …… 天地无尘,山河有影。 云雾缭绕间,谪尘仙宫隐于仙人袖里乾坤。 谪尘仙宫不见了。 唯有黄不语、牙三儿知晓其中隐秘。 他们分明看见,莫先生袖涌祀烟,气吞山河,将那临巅宫阙,纳入袖中。 那场面端是神奇。 “走!” 收走机缘的莫川,不再耽搁,卷起黄不语、牙三儿,遁离山野。 临走时,他心中一动,在荆棘灌木间,刮下一缕布帛——书生剑仙尸身上的布帛。 一炷香后,数道身影几乎不分前后,落于通寰道观坟冢。 他们瞧着被掘开的坟墓,散落一旁的尸骸,还有那五色土壤,一个个大惊失色。 多少王侯将相苦寻而不得的龙穴,竟然就在这座籍籍无名的山峦之间。 可惜,龙穴已碎,气运崩散。 “咦?” 泼洒于地面的妖血,以及灌木丛间刮落的布帛,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 …… 清水县,渠口镇。 陈家后宅,莫川身影悄然出现。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甲子大妖黄不语。 早已见识莫上仙千里大挪移本事的黄不语,对此已然见怪不怪,不过,瞧着周遭熟悉景色,心中还是不免生出几分艳羡。 “黄不语!” “弟子在。” 一声呼唤,打断黄不语游离思绪,令他心神一凝。 “贫道差你调查陆封北,本想是给好友一个交代,不成想你却给贫道送了一场造化。那陆封北以皇朝将军修得三百年道行,想来便是得了那道家洞府机缘,虽不知洞府机缘还剩几何,但仅那座洞府本身便价值不菲。” “此事你厥功至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黄不语听到这浑身一颤,连忙低下脑袋,心生澎湃间,连忙道: “弟子一无所求,只求能为先生洒扫守门,便心满意足。” 莫川轻轻摇了摇头,他一猜就知道黄不语肯定是这想法。 这黄二爷,鸡贼得很呐! 再多赏赐,能有自己人来得多? “贫道不愿留你,实乃私心。正所谓: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贫道所求,乃为大道,自当心无旁骛。” 莫川早有准备,和盘托出。 黄不语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如坠冰窟。 “不过,你我虽做不了师徒,但结个仙缘也未尝不可。我有一术,乃地煞七十二术之一,名支离,可作你保命之术。切记,阅后即焚,勿传他人。” 莫川说着,递上一卷道经。 “弟子谢先生赐术!” 黄不语见状眼珠一转,顿时领悟莫川意思,连忙叩拜谢恩。 莫先生意思很明显,做不了名义上的师徒,但可以做实际上的师徒。 ——有功赏功,出事莫言师门。 在黄不语接过道经时,莫川倏然若有深意问道: “你助我夺了一场造化,却仅得道术一卷,可有怨念?” “先生此言,不语惶恐!没有先生赐予不化骨,弟子纵然天大气运,也绝不会踏入兴环山。便是入了兴环山,得天之幸,摘不入手,也终究不过大梦一场,徒增烦恼。” 黄不语一脸诚惶诚恐。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 没有莫上仙赐予不化骨,这件事根本就与他无关。 纵然有先生赐予不化骨,不说那书生剑仙一劫,他能不能发现墓下墓,都是问题? 便是发现了,又奈何? 石敢当落,宫阙临空。 他这点本事,不被压死都算走了大运。 也亏他没有私下探索,否则撞破仙家机缘,却没能力收取,再让莫上仙知道,怕是能将他拆骨扒皮!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能明白这点,甚好。去吧,有事可香火寻我。” 莫川挥了挥手,已经迫不及待要检查战利品了。 “弟子还有一事,恳求先生应允。” “说。” 莫川槽牙暗咬,一脸微笑,耐住性子。 “食君禄,忠君事,担君忧!弟子虽然愚昧,但也有三五精祟相助,愿去来仙镇,查明真相。” 其实他更想说“来仙镇狼王见风使舵,非君子,弟子愿代先生监视云云”。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也不是见风使舵,这才拜入先生门下? 这般嚼人舌根,只怕先生更为不喜。 更何况,他有什么资格代先生监视人家? 这话一旦说出口,必然在先生心中落个居功自傲印象,等若自毁前程。 话说,他之所以提起这事,自然是尝到了甜头。 能让莫上仙上心的事情,必然暗藏玄机。 他不敢夺那泼天机缘,捞个巡察之功,也足够他享用的。 瞧瞧眼下,不过是游山玩水间,嗅一古墓,便得地煞道术,这等机缘,上哪里找? “可。”莫川颔首。 “弟子必不负重托。” 黄不语大喜,连忙叩拜。 好一会儿,不闻身周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眼前空空如也。 莫上仙果然早已神龙见首不见尾,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不定,已然在千里之外,混迹于茶楼面馆间,历那滚滚红尘去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阴符妖轮 夜暗方显万颗星,灯明始见一缕尘。 飨祭道炉内。 莫川凭香火虚空而立,俯瞰大如城邑宫阙,目之所及,朱甍碧瓦,楼台相望,端是楼阁参差美轮奂,神仙隐显知有无。 “简直不可思议!” 鸟瞰之下,莫川唏嘘不已。 他不仅感慨这宫阙之神奇,更震惊飨祭道炉之海量。 这次若不是承蒙地脉眷顾,借地脉之气,将此宫阙吞入飨祭道炉,他对道炉的认知,恐怕还一直仅限于存放杂物。 “小可隐介藏形,大可吞吐城郭,飨祭道炉的秘密远超我的想象啊!算来算去,此道炉才是我真正的仙缘所在!” 莫川略一唏嘘,便将注意力落在这紫殿金阙上。 以他目光看去,这座偌大宫阙空无一人,在黑暗侵蚀之下,宛如一座死城鬼蜮。 “究竟是什么人会在太极晕中,埋下一座宫阙?” “留着死了享用?” 莫川摇了摇头,将最荒谬答案排除出去: “既然选在太极晕,多半是要借地脉之气。福泽子孙是一,其二便是修炼。” “如此看来,这座宫阙主人,极有可能是准备借地脉之气,闭关修炼。以大神通埋下一座宫阙,一来防止坏了太极晕,二来也算苦修之时,安身庇护之所。” 莫川思绪流转间,隐隐猜到了真相。 “也不知原主人死了没?按理来说,应该是死了,毕竟若是未死,如此人物岂容一介武夫,在自家洞府之上,扦穴设冢?” “再者,陆封北造化应该来自这里,此等人物若是没死,还有陆封北的事儿?”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我的猜测也不一定是真相,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思罢,莫川小心落入宫阙,提起十二分警惕,认真探查起来。 这一彻查,便是大半天时间。 他将宫阙里里外外,边边角角,全部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甚至连一口古井,都跳下去探查一番,就差刨砖掀瓦了。 结果除了坐落于宫阙后方的养神殿,有些许生活痕迹外,其他宫室皆空荡荡一片,可谓徒有其表。 至于养神殿的生活痕迹,则主要集中在书房。 尤其是案几上。 略显杂乱的纸张书籍,以及尚且湿润的笔墨,皆表明原主人离开时,并未想到会有外人闯入。 一切未做遮掩。 莫川略一翻看,发现都是一些道法研究笔记。 内容十分驳杂混乱,东一句,西一行,不成逻辑,不成体系。 仿佛是灵感突发时,仓促记下,防止遗忘。 然而这可苦了莫川。 他来这就是寻宝的。 结果搜寻了大半天,除了一堆稿纸,啥也没发现,这算什么? “不对!看笔迹内容,对道法理解颇为稚嫩,应该不是这座宫阙的原主人,看起来应该是陆封北无疑了!他肯定是获得了什么传承,只是缺乏前人释义,学习起来才会如此吃力,不得不下苦功夫参悟。” 莫川一番仔细翻阅,立即察觉到其中微妙之处。 说起来,他能快速入道,与扶鸾观、云极观讲经授法脱不开关系。 事实上,如果真丢给他一本道经,让他自行参悟,以他的文学功底,以及一片空白的道学认知,给他三五年时间,也不一定能入门。 知识终究是有门槛的。 想要拥有自学能力,最起码得拥有最基本的知识素养。 “既然如此,这座宫阙传承又在哪里?不会又是口口相传吧?” 思虑至此,莫川心中微沉——他还真怕又是什么少年误入洞天福地,得老怪传经授道的狗血桥段。 思绪至此,他不死心的坐在椅子上,仔细翻阅起桌上笔记,试图在寻章摘句间,搜寻更多蛛丝马迹。 又是一番蹙眉翻阅之后,莫川深深吐了一口气。 却是毫无所获。 静极思动间,他起身离开,准备再细细搜查一下养神殿。 不想,在起身之时,他余光倏然瞥见,压在草纸上的纸镇。 纸镇? 莫川伸手取过,此物呈玉制,说是纸镇,实则玉板,薄薄一片,温润可爱。 随手把玩间,但见玉板背后,阴刻“太上符命”小篆。 “玉笏?” 马马虎虎也算是正儿八经道门出身的莫川,一眼便认出此乃玉笏,又名:圭简。 乃是道士“上表三清,礼拜天尊”之用。 说通俗点,类似于朝板。 大臣们将要上奏之事,撰写于朝板之上,防止上朝遗忘,盖其藏拙矣! 道门大同小异。 “不对劲,在道门此乃礼器,岂能随意放在桌上作为纸镇?” “还是说陆封北对道门认知,已经粗鄙到了这个地步?” 莫川心中一动,一缕元炁注入其中。 霎时,一段玄之又玄的信息,循着元炁通道,涌入他的脑海。 莫川登时浑身一僵。 天可怜见,他苦寻而不得的仙家传承,竟然记录在这枚玉笏之中?! 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既震撼于玉笏中的传承,又感慨于自己的见识浅薄。 如果不是灵光乍现,说不得他便与仙家传承失之交臂。 “还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洋相百出!” 许久,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自嘲道。 诸多谜团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原来,此宫阙之主,乃是天妖道人,道统名为:阴符妖轮。行的赫然是人道妖途! 此道以开人体脉轮为主,每开一轮,可填一头异兽精怪,每填一头,即可得此獠血脉之力。 七轮全开,得享大道。 看玉笏记载,天妖道人也仅开四轮,便突遭横祸,肉身被毁,魂残魄伤。 他仗着填入额轮的冉遗之鱼,侥幸走了阴神,逃之夭夭。 但一身道行近乎被毁。 加上所修乃是人道,根基俱在肉身,无奈之下,只能寻求死而复生之术。 阴差阳错间,将目标定在地生胎上。 奈何他寻遍天下地脉,也未寻到地生胎,加上残魂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周游天下,不得不在此结庐,以秘法封印魂体,等待地生胎孕育。 其后,天妖道人两次苏醒,查看太极晕。 奈何天不祚尔,皆无地生胎诞生。 再其后……玉笏便没了记载。 联想到莫川现在所占据的地生胎肉身,天妖道人的结局不言而喻。 值得一提的是,玉笏中除了阴符妖轮传承外,还记载一术一功法。 术为地煞七十二术之一的喷化之术! 【喷化】 ——人有谶言,喷其物可使其变化。 即,通过人之谶言,喷出一口寿元,使物体发生改变。 物体改变程度,受限于喷出的寿元。 即,理论上可以喷石成金,但这种令物质发生本质改变的代价,将会极其恐怖。 这或许是喷化之术,位列地煞而非天罡的根本原因。 至于功法,正是陆封北诱惑莫川的鬼修功法《黄箓大斋》。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辟邪剑出 “天不祚尔,奈何奈何!” 莫川阅尽玉笏记载,一脸唏嘘不已。 窥一斑而知全豹。 天妖道士品性如何,暂且不论,仅从这大小如意宫阙,便知其神通广大。 如此人物,依旧免不了身死道消。 道途之艰,可见一斑。 思绪至此,正准备先修炼喷化之术的他,想了想,干脆背诵起《黄箓大斋》。 此功法乃是鬼修之法,按理来说,对他并无用处。 然而有天妖道人、以及陆封北这两位前车之鉴,莫川觉得还是先将其背下为好。 万一哪天阴沟翻船,也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有十几年道行托底,耳聪目明之下,莫川不过通读几遍,便大差不差记下。 再读几遍,已然牢记于心。 “十几年道行不是白修的。” 莫川微微一笑,确定牢牢记下,这才修炼起喷化之术。 这不修还好,这一修炼他登时乐了。 “这不就是黄皮子的讨封之术吗?” 莫川眉飞色舞。 当然,说喷化即讨封之术,言过其实。 但两者殊途同归,皆是借用了谶言之力。 莫川为黄不语谶封之时,就已经领略了谶言之精妙,此时再学起喷化之术,可谓如鱼得水。 不过一刻钟时间,便领略其之精妙。 可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然而轮到阴符妖轮时,莫川学霸体验终于结束了。 【阴符妖轮】 阴,乃不显之意;符,为大道之象。 妖轮为梵门脊柱莲花,此乃夺妖邪之造化,走人道妖途。 此道吸纳梵门和妖道之菁英,完全迥异于扶鸾观鬼仙道和云极观三景道。 因此以往修道经验参考意义已然不大。 好在经过正统道门熏陶的莫川,基础知识俱在,又有十余年道行傍身,阅读参悟起来,压力不是很大。 为了防止天妖道人仍有后手隐藏于石雕宫阙,莫川干脆回到现实世界参悟修炼。 阴符妖轮共有七轮,分别是: ——根轮、腹轮、脐轮、幻海、心轮、喉轮、额轮、顶轮。 根轮为妖轮之始,也是阴符妖轮的入门之轮。 按照正常流程,修行阴符妖轮,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修炼出元炁。 阴符妖轮道统中,给了两个解决办法。 一为《五谷餐》,聚五谷之精气,借脏腑之提炼,化精为炁。 二为《血食羹》,饕精怪之血肉,餮血肉之精气。 前者适合道统维艰时,独自苦修; 后者适合师门提携,快速入门。 莫川已有十余年道行,这个前置条件直接跳过。 不过,他还是细细阅读参悟一番。 尤其是血食羹,单独划分出来,不失为食补之道。 在开辟脉轮之前,莫川再次仔细参悟一遍,又在脑海中复述一遍,这才尝试开轮。 他以意领炁,聚炁于丹田,后穿夹脊,循脊柱升至顶轮,后而骤降,穿柱而行,落于根轮。 借元炁之势,开轮生花。 保险起见,莫川先聚一年道行,一番运转之后,元炁冲击于根轮,脊骨震动,却不见开轮生花。 他猜测应是元炁太少,遂逐渐加码,至四年道行,终开轮生花! 内视之下,尾椎骨处,一轮昊阳冉冉升起,元炁吞吐间,似日珥,勾勒出花瓣形态。 “原来开轮生花是这个意思。” 莫川啧啧称奇。 “现在只需填一头妖邪,即可快速获得神通,这等于掠夺一名妖修传承,难怪天妖道人开四轮,便如此强悍。” 看着已开根轮,莫川有些怦然心动。 甚至冒出将黄不语或牙三儿填入其中的想法。 不过,他仅仅想想便作罢。 原因无他,瞧不上眼。 “这事不急,我还是以香火道三景道为主!将阴符妖轮看做是夺妖邪造化之手段,更为合适!” 莫川幽幽吐了一口气,将跃跃欲试之心,强压下去。 吸纳完天妖道人传承的莫川,将注意力投注到书生剑仙之法剑上。 他伸手一拔,虚空吐剑,上下打量间,屈指一弹,一道清脆剑鸣声,清神醒脑。 元炁注入其中,隐隐有剑芒吞吐。 其内更有冗繁咒印勾连! 想来这便是那书生控剑之手段。 可惜莫川缺乏相关法门,法剑落入他手中也算是明珠蒙尘了。 不过,此剑锋芒却是远胜凡铁,拎在手里不失为傍身利器。 莫川心中一动,张口一喷,吐气如箭。 谶言落于法剑,剑体悄然发生微妙变化。 八面剑身转为六面棱脊,使剑脊更为厚重,吞口处,辟邪小篆阳刻而出。 剑柄吞口幻化为睚眦之象,取其“平生好杀,好勇擅斗”之意! “成了,从今儿起,你就叫辟邪剑,贫道不会驭剑,不过砍瓜切菜还是会的。” 莫川左右挥舞一番,颇为满意的收入飨祭道炉。 此时,飨祭道炉内,灯草和尚和牙三儿正徘徊在石雕宫阙外围,有心进去撒欢,又有贼心没贼胆。 莫川瞧着这一幕,心中有趣之余,悄然生出一个奇妙想法,身影随即再次遁入石雕宫阙之中。 他随机掀起两块地砖,将《五谷餐》、《血食羹》分别阴刻其上,这才将其重新盖好,并处理掉掀开痕迹。 做完这些,他这才来到养心殿书房,挥手卷起一缕香火之气,将灯草和尚和牙三儿卷了过来。 两头精怪方一落地,便是纳头便拜。 “道爷,您唤我?” 灯草和尚一脸献媚。 牙三儿有些瞧不起灯草和尚这谄媚姿态,只是将尾巴摇得更欢了。 “这座宫殿乃贫道刚得机缘,楼阁之多,如星罗棋布,一时半会难以探查清楚。你们若是闲来无事,可四处打探一番,若有发现,速速汇报。” 莫川吩咐道。 灯草和尚和牙三儿闻言大喜,连忙纳首称是。 莫川又道:“贫道洞天空寂无趣,如今有了这座宫殿,不失为休憩养神之所,你们可随意择一座楼阁居住,除了养心殿外。” “小僧谢道爷厚爱!” 灯草和尚连忙叩拜感谢,声音之大,吓得牙三儿一跳。 “行了,去吧!” 莫川说完,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不想,这边莫川刚走,那边灯草和尚便立马站起,如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这宫阙如此巍峨,定然是仙家居所。 虽然已经被牛鼻子搜刮了一遍,但未尝没有宝贝蒙尘落下。 它若能有所发现,说不得从此便能逆天改命,还用再看牛鼻子脸色? 牙三儿见状,心中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声低吼,也连忙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通寰暴毙 三尺青石巷,一缕穿堂风。 永清巷。 义乾府邸。 三清祖师挂画下,衍真往生牌位前,香火渺渺,满堂焚香。 义乾道士五心朝天而坐,朝见清阳之炁,散心中攒聚阴郁,修天人合一之道。 “哒哒哒……” 一阵细微脚步声传来。 ——是妙湛道人。 他原本是一名游方道士,昌兴城五甲大妖作祟之后,折服于义乾道士道法,受邀成了义乾道士那未建之观静主。 “观主,剑一阁恭全老道遭人截杀,断了一臂逃入深林,不知所踪。” 妙湛道人走近,一开口便是骇人消息。 “仙家机缘,妙不可言,终究还是有人坐不住气了。” 义乾道士睁开眼睛,一脸意料之中模样,又道: “剑一阁驭剑之术,名震冀州,恭全老道更是少年成名!想杀他可不容易!袭击者恐怕损失也不小吧?” “观主神机妙算,袭击者死伤无数,仅现场就有四具尸体。”妙湛道人回道。 “一滩浑水啊!”义乾道士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 “观主,仙缘莫不是真的被剑一阁得了?”妙湛道人问道。 “动心了?” “仙家机缘,说不动心是假的。” 妙湛道人倒也坦诚。 他此来汇报,不提袭击者惨状,反而先说恭全老道重伤,其中怂恿之意溢于言表。 “兴环山宫阙方现,通寰观主便被人杀害,甚至连杜塘村多位村民都无故暴毙,得此仙缘者堪称心狠手辣!剑一阁修剑好杀伐,此仙缘若真被剑一阁所得,恭全老道恐怕也多半是放在明面上的诱饵,我们又何必再添血债?” 义乾道士话说的模棱两可,没有任何指摘,但话里化外的意思却令妙湛道人陷入了沉默。 “道友现在与其琢磨仙缘,还不如多想想自己。”义乾道士又道。 “……观主何出此言?” “仙家机缘惑人心啊,只怕邪魔外道求而不得之下,胡乱杀戮,撞那机缘。” 妙湛道人闻言悚然一惊。 是了,身为昌兴城本土道士,最先抵达事发现场之人,说不定就会被人盯上。 “观主,那如何是好?” “杀几只跳梁小丑即可。” 义乾道士语气平静,心中却沉甸甸的厉害。 仙宫谪尘那日,作为最先赶到现场之人,他对整件事走向极为清楚。 通寰坟冢现场残留痕迹很多,但主要线索有二: 一是泼洒于地面的黄皮精血; 二是灌木间的几缕布帛。 现场立马就有道士,使了冲龙玉神符,唤鼻神,追踪而去。 结果途径通寰道观时,却惊讶发现通寰观主已然被杀,山下更有村民在同一时间暴毙而亡,召魂不得。 黄皮精血线索至此,戛然而止。 不过,那几缕布帛却指向一匹寄养在村民家中的宝骏,一番彻查之后,才知此乃剑一阁门人坐骑。 而那门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仙家机缘究竟被谁所获,至此无须赘述。 义乾道士查到这,便立即收手,打道回府,潜心修炼,不问外事。 然而即便如此,想要置身之外,恐怕也是千难万难。 …… …… 义乾道士忧心忡忡。 殊不知,以香火为镜,窥得这场谈话的莫川,心中更为沉重。 原来,他在整理完天妖道人的传承之后,便以香火为镜,窥探昌兴城后续变化。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听到通寰观主、乃至部分村民暴毙之事。 莫非天妖道人还有传承? 在那墓下墓下,还有墓? 后来者害怕走漏消息,故而杀了通寰观主,及部分村民? 还是说,剑一阁以为仙缘已经被门下弟子、也就是那书生剑仙所得,故而主动为弟子擦屁股? 亦或者,此乃……黄不语护主所为? 莫川脸色沉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各种可能。 思绪流转间,他心神一动,身影蓦然从客厅里消失,遁入昌兴城。 再次现身昌兴城,此城已然没了最初的惨淡之象。 兴环山巅现仙宫之事,不知吸引多少人前来求仙问道。 常言道: 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大灾之后,必有大兴! 此或许便是昌兴城大兴之兆。 莫川无心游览,本想雇佣一辆马车前往兴环山,结果来到车马行才知,城中马车早已被租赁一空。 无奈只能步行而去。 好在类似他这样的闲人极多,倒也并不扎眼。 路上偶然结识几位书生,一番交流之后,才知修道人眼中的仙缘,已然成了世人眼中的财源。 “道长有所不知,昨日有人在山中寻到了一头仙兽,献于知府大人,听说得赏千金!您瞧瞧,这些人多半都是冲那仙兽而去。” 同行书生指着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侃侃而谈,很是兴奋。 “仙兽?” 莫川大奇,细细追问之下,才知原来是一头通体如雪的白鹿。 又名:天禄。 《述异记》曾言:“鹿一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化为白鹿,又五百年化为玄鹿。” 此乃天降祥瑞也! 听说昌兴知府大人得此仙兽大喜过望,不仅重赏献兽之人,更是连夜差人将上瑞白鹿送往皇城。 此事一出,可谓将兴环山巅现宫阙之事再添一把猛火。 进山寻鹿者络绎不绝。 莫川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这昌兴知府怕不是有毛病,前面献僵尸,现在又献白鹿。 怎么,诤臣做不了,改做奸臣了? 还是说,这是开窍了,亦或是换人了? “前面就是杜塘村吧?” 同行一名书生手搭凉棚眺望间,打断了莫川的胡思乱想。 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庙堂之事,抬首循着书生所指,眺望而去。 远远便见山脚下,星罗棋布的分布着点点民宅。 可谓: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待进了村落,村中更是热闹不已。 寻仙问道也好,淘金发财也罢。 人口的涌入,令杜塘村俨然成了旅游景点,可谓家家成客栈,户户做酒楼。 可怜满村牲畜还未挨到过年,便被拔毛宰杀,沦为肠中之矢。 莫川无心停留,仗着体力惊人,辞别几位书生,登山而去。 他毫无忌讳,沿着山路,直达通寰福庙。 今日,庙中来了不少人。 简陋香碗里插满了供香,可谓香火如柴,渺渺如云。 不知是拜镇北将军; 还是在拜内心欲望。 莫川左右溜达几圈,便悄然离去,仿佛一名心怀侥幸寻求仙缘的道门子弟。 他又跟着几名行人,去了一趟通寰福庙坟冢之地。 那片坟地,已然模样大变。 诸多坟冢间,又多了一座新坟。 正是通寰老观主之墓。 直到这时,莫川才是这位老观主,原来名叫庞宽。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脚步不停,又随着行人,登了山顶,演足了戏,直到日既西倾,这才踩着夕阳回到杜塘村,寻一家农舍,住了下来。 晚餐时,不免一番打听。 终于确定暴毙村民,正是他那日在通寰福庙所见的求医之人。 …… 入夜。 虫鸣螽跃,蛙噪蝉鸣。 莫川躺在简陋窗边,瞧着月色如水,心神微沉。 若仅有通寰观主暴毙,尚且可能是意外。 偏偏连那几位求医村民也尽数暴毙,这足以说明,此事绝非激情杀人,而是早有预谋。 一般来说,最大受益者,就是最大嫌疑人! 这件事谁是最大受益者? 毋庸置疑,是他莫川。 但在外人眼中,最大受益人乃是剑一阁。 “黄不语没有作案时间。” “剑一阁即便有心袒护弟子,作案时间也来不及,唯一凶手只有那书生!” “那书生看起来也绝非善类,偷袭不说,更是胡搅蛮缠,怕是在发现我有所发现之时,便差遣剑童精怪,杀了通寰观主。”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不排除天妖道人还有传承被他人所得,说不定那地脉之穴,只是天妖道人躲避仇家追杀而所设的疑冢。” 想到第二种可能,莫川心中没由来生出一丝烦躁。 半晌,忍不住自嘲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呼……”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确定此事应该不会牵扯到他之后,随即将心中杂念抛掷脑后,瞧着窗外明月如钩,不知不觉阖上双眼。 “啪嗒——” 倏然,一道轻微声响,蓦然惊醒了莫川。 抬眼看窗,钩月微斜,万籁俱寂。 莫川却瞳孔舒张,心神骤然紧绷起来。 盛夏之末,蝉鸣犬吠。 偌大村落怎么会突然寂静如坟冢?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青竹蛇口 薄雾漫庭院,风掀草门帘。 莫川蓦然起身,伸手虚空一握,抽出辟邪剑,拎在手里。 他走到门旁,以剑尖挑起草帘,借着缝隙,瞥向院外。 目之所及,心中悚然一惊。 却见不大的庭院内,站着十余名黄冠佛子。 仔细一瞧,好家伙,好几个他都认识。 ——义乾道士、冲虚子、天宝方丈、妙湛道人…… 看到挑起的门帘,院中义乾道士拱手道:“道友,深夜叨扰了!” 莫川见状,索性挑帘而出,踏入院落,拱手回礼:“敢问诸位道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义乾道士道:“兴环山麓,通寰庙前,除了那谪尘仙宫,恐怕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等深夜而来。” 莫川道:“诸位道友怕是寻错人了,贫道今日刚至,虽有心寻那仙缘,奈何机缘不至,一无所得。” 话音刚落,人群中脾气最燥的冲虚子越众而出,遥指莫川,怒斥道: “一身黄皮骚味,也想瞒得过冲玉龙神符?” “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又一名陌生道士站了出来。 他举起一枚红漆葫芦,拔下葫塞,一缕褐色尘土从中缓缓流出,登时,一股腥臊之气,在某种法术的放大下扑面而来。 ——此物赫然混合了黄不语血水的泥沙。 莫川见到这一幕,脸色沉了下来,心中暗叹,人的想法还真是一日三变。 上午,义乾道士还劝妙湛道人莫争仙缘。 不想,晚上已经联手各方势力围堵而来。 天下道门,不可小觑啊! “道友这是什么意思?凭几缕莫名其妙的沙土就想红口白牙诬陷于贫道不成?还真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我看你们这是打着仙缘幌子,行抄家打劫之实?!” 莫川勃然大怒,讥口讽刺。 “你——” 几名道士勃然大怒。 义乾老道却抬起手臂,打断同僚的动作,沉声道: “仙家机缘,惟有德者居之。如果贫道没猜错,那仙家机缘乃是两百年前天妖道人府邸。传闻天妖道人以阴符妖轮道统睥睨一方,又以喷化之术,诡谲一时!” “只要道友交出天妖道人玉笏,我们自会放道友离开。从此以后,天妖道统一分为二,道友不仅可以光明正大使用,更无需担心他人窥觊,岂不美哉?” 莫川瞧着这一幕,感觉似曾相识至极。 是了,他们就是这般阴阳怪气嘲讽过衍真老道。 真是邪了门! 附身衍真老道遭了他们刁难; 现在真身而来,又遭他们刁难? 咋地,这是八字相克? 还是命格不合啊? “呵呵……” 莫川笑了:“贫道没拿仙缘,怎么交出来,总不能随便胡诌一个吧?”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与他废话作甚,兀那妖道,看剑!” 满院黄冠佛子登时坐不住了。 其中一名道士双手掐诀,一柄飞剑“咻”得一声,激射而来,焕耀如霆! “阿弥陀佛!” 又一声佛号,一道金光灿灿的斩妖除魔印,当空幻化而出,徜徉恣肆间镇压而来。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急急如律令!” 滚滚乌云霎时遮蔽漫天星河,一道道雷霆在其中闪烁拧结,化为电蛇,翻江倒海。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在刹那间同时呈现。 满院黄冠佛子仿佛心有灵犀,选择同时动手,各种威仪幻化而出,好不骇人! 天地阒然间,俄而喧嚣如雷。 闪电落下之时,佛印亦当空拍下。 更有法剑逐雷追电,星奔而至,欲斩莫川项上人头。 “呵——” 面对这骇人一幕,莫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影蓦然淡去。 在他离开的刹那间,隐隐听到一道疾声叱咤:“……住手!” 更有万道咒印激射而来。 莫川心生诧异……这是遇到侠客了?还是黑吃黑? 思绪未落,他已然回归现实世界。 无尽喧嚣也在这一刻悄然退去,仿佛一场逼真幻境。 莫川收起辟邪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吊灯,任由思绪徜徉。 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 或者说,三千大道,冗繁如沙。 很多经验,在神秘莫测的神通道术面前,根本不起作用。 这点参考一下他掌握的几门道法就知道了。 可惜,明辰道士这层马甲,不能再用了。 还好他执掌喷化之术,改头换面不算什么难事。 “咚咚咚……” 神思游离间,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了莫川。 莫川一怔,瞥了一眼时钟。 深夜十一点多。 这时候什么人会来找他? 送错外卖,还是社区送温暖? 莫川揉了揉脸庞,起身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瞥了一眼门外,脸色登时古怪起来。 “咔嚓!” 他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羸弱少女。 她年约二八,五官精致,貌若王嫱,颜如楚女。 许是彻夜狂奔,香汗淋漓间,蒸腾得俏脸粉嫩如玉,头发湿漉贴额,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之感。 即便是昏暗夜色,也不掩那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气质。 她身穿古朴粗布麻衣,衣衫褴褛间,露出白皙如雪肌肤。 “公子,能否救救小女子,我那狠心爹爹逼我嫁给刘员外做妾,小女子不同意就要打死我!” 少女看到莫川,眼泪便是止不住的流淌,浑身颤抖如鹌鹑。 “快进来,进来再说!” 莫川闻言连忙侧身让开位置。 “谢公子收留!” 女子面色一喜,抬脚迈入。 与莫川错肩而过的刹那间,狭窄门框,令两人肢体在所难免的发生触碰。 女子表情顿时一羞,一抹红晕自脖颈涌向雪腮。 然后…… 她的两腿走进客厅,上半身跌落在地,唯有脑袋,依旧娇羞的悬浮在半空中。 因为她的头发,被莫川拎在手里。 “公子……” 下一秒,少女面色一僵,登时花容失色! “我家老婆可不会来自一千年前。” 莫川咧嘴微笑,眼神冷冽。 少女闻言脑袋陡然扭曲,竟化为一颗狰狞怪诞蛇首,而莫川所抓头发赫然变成片片立起的蛇鳞。 随着少女的变幻,周遭熟悉的客厅,更是迅速淡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冉遗之鱼 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万籁俱寂中,一阵阵聒噪蝉鸣,不知疲倦的从山野林中隐隐传来,使夜色愈发幽邃。 莫川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农家寒舍窗边,只是手里多了一颗蛇首。 身旁几节蛇身,正在疯狂扭动。 ——欲走梦魇而逃,偏偏却被阴符妖轮之术镇压,遁去不得。 莫川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落,又看了看手里的蛇首,惊悸中带着几分恍然: “难怪贫道总觉得那场面似曾相识,原来还真是撞了邪!” “也对,贫道从不在危险之地睡觉,今儿却不知不觉睡去,这是你搞的鬼吧? ……冉遗之鱼?!!” 末了,莫川声音陡然提了起来,目光凌厉! 天妖道人曾在玉笏中提及,他是仗着填入幻海轮的冉遗之鱼,走了阴神,这才侥幸逃之夭夭。 莫川当时还心想,那仇家连人都杀得了,还杀不了你一缕残魂? 再或者,残魂都能逃得了,肉身逃不了? 事后一查: 原来,冉遗之鱼可走梦魇、御凶邪! 唯一奇怪的是,传闻冉遗之鱼蛇首鱼身,马耳六足,根本不是眼前这般怪蛇模样。 莫不是遭了喷化易容? 此时,随着莫川试探欺诈之言,疯狂挣扎的蛇身,陡然停了下来,蛇首吐着信子,发出人言: “既然认出我来,还不放开我!否则我让你永生永世困在梦魇之中!” “是吗?那你这永动机拿诺贝尔都是在侮辱你!” 蛇首闻言一脸茫然。 莫川这句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偏偏合到一起就听不明白了? 莫川见状冷声问道:“贫道且问你,佩奇的弟弟姓甚名谁?” 蛇首:“……” 莫川又问:“又是谁住在深海大菠萝里?” 蛇首:“……” 莫川笑了: “你果然窥探不了贫道的记忆,你只是贫道梦魇的参与者,所以你永远也无法理解贫道梦中光怪陆离的世界!” “既然如此,不知道你的法力能将贫道梦魇渲染到什么水平?支不支持光追?又能坚持多久?” 说完,不等冉遗之鱼回答,莫川便收起地上蛇身,纵身跳出窗外,向荒山狂奔而去。 一时间,耳旁狂风呼啸,所过之处蝉鸣立止。 “既知我的身份,还不放开我!” “我乃天妖道人镇压幻海之神兽,天妖道人特命我看守太极晕,考校继道者,尔再敢辱我,休怪我不客气!” “狂徒恶子!气死我了,呆会儿我定教你跪地讨饶,求我传道?” “……哼,你这小子倒也机警!莫不是以为我在诓骗于你?” “你非初入道门,你且仔细想想,天妖道人仅凭阴符妖轮,真能闯出那偌大名气?” “梵门之法若惊才绝艳,还岂会被道门镇压,偏安一隅?”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也罢,我实话告诉你,天妖道人正统在于天罡道法!” 冉遗鱼要疯了。 它根本无法理解,莫川为什么敢悍然袭击? 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此时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她拼命编织谎言,试图逃命,见莫川毫不理会,又不得不抛出各种诱饵。 甚至提及天妖道人灾祸之源——天罡道法! 不知是不是天罡道法的诱惑? 狂奔许久的莫川,蓦然停下脚步。 冉遗鱼心中一喜,正要开口,不想一阵天旋地转。 俄而天地骤黑。 它有心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视野颠倒间,有柔软黏滑触手,舔过它的眼球。 浑然不知舔舐自己眼球的,正是自己的舌头。 莫川摇了摇盛着冉遗之鱼眼球和舌头的细颈瓷瓶,心神一动,消失于茫茫荒野。 再次出现时,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只是……这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莫川看着周遭熟悉景色,目露几分茫然和惊悸。 冉遗之鱼的梦魇手段太具有迷惑性了。 哪怕他在香火世界游荡许久,也无法肯定是否已经耗尽冉遗之鱼的法力。 毕竟能被天妖道人填入幻海轮的妖邪,定然有几分特殊之处。 如今天妖道人死了两百余年,冉遗鱼若说一点进步也无,打死他也不相信。 即便有这可能,他也不能心怀侥幸。 做最坏打算,行最大努力,方为王道。 所以他很担心,这一切都是冉遗鱼的戏弄和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想要证明这不是他的梦魇,其实也很简单。 找到他莫川和冉遗之鱼都不知道的东西,即可! 那什么东西是他和冉遗之鱼都不知道的? 莫川下意识想到了——数学。 也唯有数学,才能躲过梦魇的欺诈! 得,道爷我法术还没学几个,数学倒是进步不小。 莫川自嘲一笑,摸出手机,轻车熟路的搜索起数学网课看了起来。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逐渐回过神来。 抬首间,黑暗罹难,光明降临,泛青日光穿过阳台玻璃泼洒于室内,映照出一大块光斑。 楼下隐隐传来早起老头老太太的招呼声、散步声。 几声鸣笛从楼下呼啸而过。 世界正在醒来。 莫川也无比确定眼下就是现实世界。 在他触碰到冉遗之鱼,将其支离之时,就已经打断了梦魇幻境。 这或许也是冉遗之鱼模拟义乾道士围攻他时,有人疾叱“住手”,甚至出手相救的根本原因。 ——那一切都是冉遗之鱼的自导自演,因为一旦真打起来,必将破绽百出。 结果它没想到,莫川竟然直接横跨两界避开冲突。 这直接打乱了它的所有计划! 那完全迥异于香火世界的现实世界梦魇,令冉遗之鱼直接见光死,被莫川发现了异常。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心神一动间,遁入香火世界。 再次现身时,已然是清水县渠口陈家后院。 他登抄而起,向华阴山行去。 在且行且寻间,找了处荒僻之地,捡了一些柴火,堆在面前。 随后他取出几个瓶瓶罐罐,将支离成碎块的冉遗之鱼倒了出来,挥手间,恢复了它的脑袋。 “你、你要干什么?” 骤然恢复光明的冉遗之鱼,色厉内荏问道,声音中恐惧暗藏。 莫川没有理会,手中动作不停。 却是取出一根铜丝,插入一截蛇躯上,当铜丝插入的刹那间,冉遗之鱼登时吃痛惨叫起来。 “啊——你、你……住手!住手!” 冉遗之鱼吃痛狂呼。 莫川置若罔闻,他取出一根笔直木头,双手搓住,插在一簇干草上,竟钻木取火起来。 说来也怪。 也不见他如何发力,一缕青烟已然从钻头处燃起,不消片刻,便烧成一堆篝火。 “住手!我非有意闯入你的梦魇,实乃天妖道人的旨意,他曾言,妖轮一脉,斗狠于群妖之间,非能人不得居之……” 冉遗之鱼急了,拼命寻理摘由,自我辩解起来。 莫川充耳不闻,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篝火。 待火势烧旺,这才拎起挂着蛇躯的铜丝,扭头看向冉遗之鱼的脑袋: “听说,冉遗之鱼容貌虽怪,但食之可免梦魇、御凶邪。贫道还是第一次被妖入梦,着实吓得不轻,已然不敢入眠,借你二两蛇肉,不过分吧?”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蛇骨玉笏 “仙、仙长,这纯属江湖谣言!哪有吃肉就能得神通的说法?若真如此,天妖道人早就把我吃了。仙长不如将我养于身侧,亦可降妖镇魔,助尔入眠,护尔平安!” 冉遗之鱼急得肝火直冒,拼命争命辩解。 “是吗?那贫道先尝尝再说!贫道这人向来胆小,不喜外力,本事只有是自己的才放心!” 莫川说着,随即穿着蛇躯的铜丝,挂在一根粗木上,架在篝火上,烘烤起来。 火焰舔舐间,蛇躯登时拼命扭曲缠绕起来,试图躲避死亡的高温。 “仙长莫杀我,莫杀我!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冉遗之鱼强忍火烧之苦,连忙讨饶。此时此刻,它哪里不知莫川这手段乃是变相的逼供? 莫川也不说话,捡起树枝,轻轻拨了拨篝火。 随着空气涌入,篝火猛然大旺! “我说,我什么都说……” 冉遗之鱼不敢再废话,在语无伦次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个一清二楚。 原来,天妖道人在以秘法封印魂体,等待太极晕结地生胎时,便以喷化之法,强行将冉遗之鱼妖躯改造成了一条小蛇。 仅留其走梦魇的能力,防止它在此期间噬主。 再后来,冉遗之鱼饿得厉害,侥幸趁着山中猎户在附近睡觉,走梦魇逃了出来。 结果,它逃出没几年,束缚于它体内的役灵咒,便烟消云散。 换言之,天妖道人死了! 奈何天妖道人传承虽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 因为它那小小蛇躯,根本就推不开压着千斤泥土的石敢当。 石雕宫阙内,更无生灵可供它走梦魇。 直到陆封北受香火成鬼仙时,得冉遗之鱼提点,才知墓下暗藏玄机! 不过,陆封北狂妄归狂妄,刚成鬼修那几年,也是谨慎得紧。 毕竟一代镇北将军,岂会是愚蠢之辈? 因此最初一甲子,不了解冉遗之鱼的他,干脆躲在石雕宫阙中修炼,直到修出甲子修为,才冒出来。 其后为重现天妖道人的复活之法,活跃于兴环山一带。 不过,他十分谨慎,一直名声不显,并未引来关注。 直到最近几年,大概意识到五甲修为的霸道,才心性渐变。 或者说,只差少许人之精气,即可炼成地生胎的他,已然急不可耐的铤而走险起来。 总之,陆封北出山时,冉遗之鱼已然奈何不得他。 遂才有眼下入莫川梦魇,试图诓骗天妖道人传承之举动。 “谎话连篇!天妖道人既成魂体,又怎么使那喷化之术?也对,你未修喷化之术,自然不知其中隐秘。” 莫川听完这套说辞,却冷声嗤笑。 “是谶言谶言!天妖道人为求活命,曾试图转修尸道,学了驭尸之法……因此才知人若刚死,谶言并未完全消散,依旧可用!” 冉遗之鱼连忙解释,生怕蛇躯又熟三分。 这个说辞,听起来有些强词夺理,然而莫川却信了七分。 因为陆封北搜集极阴之人时,驱使的正是僵尸爪牙。 华阴飞虎骆飞白骆镖头之子——嘉良,就曾被改造成僵尸,使了喷化之术。(第20章) “那驭尸之法呢?” “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冉遗之鱼一边回应,一边看着篝火上隐隐传来肉香的蛇躯,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贫道记得你曾言天罡道法,这又是怎么回事?” “仙长恕罪!仙长恕罪!那是我妄语欺瞒之言,我根本就没有天罡道法,我若执掌天罡道法,还会是眼下这般模样?更何况,天妖道人防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授我天罡道法?” 冉遗之鱼连连讨饶。 莫川闻言表情一冷,挑了挑篝火,令火焰再旺三分。 “仙长,我真的句句属实,天妖道人只会大小如意一门天罡道法,他若执掌两门,岂会沦落得身死道消下场?” “大小如意?” 莫川瞳孔骤缩,难怪天妖道人能将那大如山岳的宫阙缩入太极晕中,原来是天罡道法之大小如意! “你可知,这门道法记在哪里?” “难道不在玉笏中?” 冉遗之鱼一脸茫然问道,这一刻它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可憎至极的孽障,并未获得大小如意。 难怪他之前对它的诱惑,置若罔闻。 “我、我知道天妖道人生前喜好之地,或许可助仙长找到天罡道法!” 冉遗之鱼心中一喜,自觉找到生门所在,连忙献媚道。 “哦,在哪里?” 冉遗之鱼不说话,只是拿眼看着篝火。 “也罢!” 莫川叹了一口气,抬手捡起几块枯枝丢进篝火中。 “彭!” 篝火登时大旺,炽热火苗,舔得蛇躯愈发翻滚扭曲。 “天妖道人已死两百年,除了我,没人还知道他的过往隐秘!” 这一次,冉遗之鱼出奇的硬气起来,虽然痛苦且恐惧的声音打颤,但依旧威胁之意暗藏。 莫川不说话,继续往篝火上丢着枯枝。 “……杀了我,你永远别想……不不……啊——” 冉遗之鱼惨叫起来,没多久已然痛苦的说不出话来,只余下吃痛闷哼声。 却是蛇躯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再也动弹不得。 莫川一挥手,牙三儿凭空出现。 “道爷!” 牙三儿学着灯草和尚模样,俯下身子,拼命摇着尾巴,眼神下意识落在莫川烧烤的蛇躯上。 莫川取出一柄匕首,削下一块肉丢了过去。 牙三儿猛然挑起,如狗接飞盘,张口将蛇肉吞入口中,一个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行了,别看了,这点肉还不够贫道塞牙缝,滚滚滚!” 莫川又削下一块肉丢了过去,随即将牙三儿收入飨祭道炉。 待见它进了飨祭道炉,便蜷缩在地炼化妖肉元炁,这才放心削下一块蛇肉,丢进嘴里。 尚未断气的冉遗之鱼,眼睁睁看着莫川食其肉,自知再无活路,怨毒的诅咒起来。 “你、你必将如那天妖……不得好死!!!” 莫川嗤笑一声,懒得搭理,慢条斯理的又扯下一块蛇肉,塞入嘴中。 随着胃袋的吸收,滚滚元炁纳入四肢百骸。 在《血食羹》的作用下,吸收效率大增,不过几口便凭添两三载道行! “咦!” 就在这时,莫川眉头一蹙,目露讶色。 却见冉遗之鱼那七寸蛇骨竟然剔透如玉,像极了不化骨。 只是那光色质感,莫川越看越不对劲,半晌,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这分明是玉笏质感!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白鹤童子 莫川伸手摘下冉遗之鱼那七寸处蛇骨,蛇骨入手,温润如玉,表面半点肉沫血水也无,颇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之感。 他入手打量间,若有深意的瞄了一眼冉遗蛇首。 此时冉遗之鱼还未彻底咽气,待看到莫川手中那一节蛇骨时,蛇首一颤,猛然吐出信子,唳声尖叫: “天妖老贼,你……好毒!!!” 这一声控诉登时耗尽它的气力! 声未落,那双琥珀眼眸蓦然蒙上了一层灰霾,一抹残魂似要挣扎而出。 奈何日光惶惶,荡涤天下。 残魂刚出,经那日光一照,顿时化为一缕青烟,烟消云散。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道友,好手段呐!” 莫川见到这一幕感慨不已。 联想到之前种种细节,心中恍然大悟之余,更生钦佩之感! 不过,他略一唏嘘,便抛掷脑后。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更何况一头妖鱼? 他现在注意力,已然被手中这枚冉遗蛇骨所吸引。 他小心谨慎的向蛇骨中注入一缕元炁,随即熟悉的一幕发生了,一道玄奥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当头第一句话,便令他心神微动。 “得此法者,慎防凌静阁!” 凌静阁? 这便是杀了天妖道人的仇家么? 莫川来不及感慨,便迫不及待的看向余下内容。 随着一段玄奥经文映入心海,莫川蓦然攥紧蛇骨,心神微颤。 冉遗之鱼所言的天罡道法大小如意,赫然记录在内! 【大小如意】 ——大可法天象地,小可隐介藏形。 此乃大小变化之道,可使施法者自身及他物任意放大或缩小,道行至,上不封,他为何不留下冉遗之鱼,将其填入根轮,获取入梦能力?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忌惮。 将妖邪填入脉轮,并非杀死。 以莫川现在道行,以及对梦魇的了解,还是太过浅薄。 因此莫川很担心遭到反噬,唯有将其杀死,他才敢睡个安稳觉。 “云极观即将召开祖师诞辰祭典,或许我可以差扶鸾观弟子打听一番,不求入梦道法,可以分辨梦魇真实足矣。” 莫川思绪一转,想到了一个解决方向。 想到这,他旋即将目光投入扶鸾观,正要设法降下旨意,倏然一缕香火,自虚空而来。 …… 夜色下,灯火如海。 神庙前,围观群众无数,或垫着脚尖,或踩着石块,翘首遥望。 只见拥挤的人潮之央,独留一块空地。 却见一名身着紫色法袍的法师手持焚烧符箓,闭目呢喃做法开光。 在他身前,端坐一名面画白底脸谱神将,正是阵头——白鹤童子。 “头顶三柱问路香,脚踏大禹七星罡,天回地转覆六甲,诛邪斩妖震四方!” 法师作法毕,旋即手奉三支香火,插入白鹤童子法冠之上。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效古而行 “师傅,这就是阵头官将首?” “是啊!正在开光画着白底脸谱的便是白鹤童子。” 神庙外,人群边缘,一老一少两名道门弟子,正眺望着神庙前的开光请神仪式。 莫川香火之镜范围若再大些,定然会惊讶发现,这师徒二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太一道弟子魏来,以及其师傅萧道元! 原来,自从魏来误入“昆仑仙境”之后,便一直试图寻找仙缘。 奈何仙缘渺渺,遥不可及! 莫说关于明辰道士的线索,便是那千年僵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徒二人在江城逗留半月之久,也未等到明辰道士,无奈只能暂且放弃,另寻他途。 兜兜转转间,来到眼前这座小邑。 “可是,这……有用么?”魏来疑惑问道。 “有用!百姓虽愚,但并不蠢。五大仙也好,四大门也罢,哪怕是石头成精,一切灵者为先,不灵任你金漆佛像,连云宫阙,也没人参拜,只能沦为残垣断壁!这也是我太一道统之根本所在,你切莫忘本了。” 魏来师傅萧道元一针见血道。 相较于其他道门尊崇“盛世修道,乱世济人”,主修巫祝之术的太一道无疑更接地气。 “弟子明白!” 魏来连忙应诺,又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么说,昆仑教还在?” 所谓昆仑教,正是阐教也! 须知,阵头引路童子——白鹤童子,乃是阐教仙人南极仙翁弟子,后随侍在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身旁。 如果白鹤童子还在,这岂不是说昆仑教还在? 这就是师傅莫名其妙绕路来这里观看官将首的根本原因? “或许在,或许不在,为师若能探查到如此机缘,又何必苦寻明辰?”萧道元模棱两可道。 “还请师傅解惑?”魏来有些听不懂,连忙问道。 “阐教也好,截教也罢,这些上古神话故事,早已史海钩沉,谁也说不清楚。请神白鹤童子在上古之时或许确有其事,只是如今已经很久不见他降乩人间,不知是得了大逍遥去往九重天,还是天下魑魅魍魉已经不足以让他现身。” “那师傅为何说有效?” “你且看着便知。” 魏来闻言压下满心疑惑,不再多言,专心围观起来。 此时,神庙法师正在为乩童吟唱做法,请神附体。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三位乩童脸谱各有特色,白鹤童子为白底,脸谱最正,横眉竖目间,不怒自威。 增损二将军为青面,红蓝描官,最为凶煞! 脸谱更是骇人,看起来完全不似正神,反倒像是地煞恶鬼。 令人睹之生畏! 没多久,神庙法师逐一开光完毕,手奉三炷香,依次插入三位乩童将军法冠上之。 待一切开光完毕,白鹤童子猛然睁开双眼,领着增损二将军,手持三叉戟、手铐、火签、虎牌……等刑具,向神庙外走去。 却是出巡降妖镇邪去也! 在青烟缭绕间,七星罡步踏人间。 三位乩童相互配合,那虎虎生威罡步,不时引来一阵喝彩,更有甚者匍匐在地,祈求官将首驱邪赐福。 魏来看得入神间,一名损将军一个转身,踏于他面前,若怒目金刚环顾众人。 嘴巴一张,数根獠牙,参差交错吐出,配合那恶煞脸谱,简直骇人至极! ——此赫然是与变脸齐名的耍牙绝活! “唔——” 不少围观群众心神为之所慑,下意识退了半步。 莫说他们,便是修了道行的魏来,在这一刹那间退后一步! 却是在恍然间,似看到一头千年厉鬼,怒发冲冠而来。 “这——” 魏来惊愕,待再凝神细观,那损将军已然转身而去,骇人之象随即离去。 魏来眨了眨眼,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师傅,这……” 他下意识看向师傅。 “民心所向,顽石可成精,雕塑可化形,官将首亦如此!日积月累之下,无神也有神!” 萧道元感慨道。 魏来讶然,随即恍然大悟。 “走吧!” 萧道元招呼一声,便要领着弟子离去。 “咦!” 恰在这时,他倏然一声轻咦,却是在他转身之际,踩着七罡步的白鹤童子,正好转到近前。 那白底脸谱衬托下双眸,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 便是这一眼,令他灵性迸发,毛骨悚然间,似被大能窥探! “师傅?” 魏来有些惊讶师傅的轻咦。 “没事!” 萧道元摆了摆手。 想到弟子魏来的昆仑仙缘奇遇,面色平静的他,心中却暗生惊涛。 难不成……白鹤童子尤在? …… …… “竟然是……魏来?” 退出降乩状态的莫川,心中亦惊讶不已。 没想到,再次看到魏来,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 话说,旁边那位便是他的师傅么? 真是好生敏锐,他只是降乩而去,借乩童之眸瞧了一眼,看样子便被他有所察觉。 这份洞察力堪称惊人! 莫川正浮想联翩间,一缕香火袅袅袭来,涌入他的体内。 “这就成了?” 莫川感受着再次拔涨的一年道行,心中颇感荒谬。 上次这么容易拿到香火,还是来仙镇社火游街。 不过,仔细想想,官将首出巡和社火游街,本质何其相似?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都是娱神之举,祈求神降,辟邪除灾,迎福纳祥! 神至,即兑现愿力。 若说难度,最多也就顺手驱逐积攒于街道旮旯的残魂小鬼。 “有意思!” 莫川眼睛亮了起来。 据他所知,这片土地虽然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但类似活动不少。 若能逐一截取,哪怕一次一年道行,聚沙成塔之下,也相当可观! 这简直就是人道赐福呀! “社火游街,官将首……白鹤童子,增损二将……” 莫川呢喃方才所见,倏然福如心至。 “这类娱神祭祀多集中于各大节气,以我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尽数收集!或许我可参照古制,培养左右护法,代道爷我附身斩邪!” “说不定,在上古时代,那些大能也是以这种手段收集香火。” “毕竟若有求必应,道爷我岂不成了众生打工仔,还修这大道作甚?” 这一刻,莫川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金光大道。 那谁堪当大任? 白鹤童子……魔童望生?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各有定数 万木葱茏,树影婆裟。 逼仄狭窄的山道上,轻轻飘来一阵清脆牛铃。 草木拨开,却见一位戴着遮阳草帽的老翁,正牵着一头老黄牛沿着山道踱步而行。 “老伯——老伯——” 倏然,山道后方传来声声呼唤。 老翁停步回首,却见一名头插道簪,面净无须,身穿青袍大氅,却背着偌大竹筐的年轻道士,健步如飞的追了过来。 “敢问老伯,李家山寨怎么走?”年轻道人走近,拱手问道。 “路尽头就是了。” 老翁指了指山道尽头,一脸好奇道:“老头子就住在李家山寨,敢问道长所为何事?” “呀,那可巧了。” 年轻道士一脸喜色:“贫道受人所托,送些东西过去!” “这是要送给哪家哪户?” “李观棋之妻刘氏!” “呀,她?” “正是,敢问李君走后,刘氏近况如何?” “不好哦!一个妇人,还是怀了孕的妇人,日子能好过哪里呦!” “……” 一问一答间,两人逐渐热络起来。 山路漫漫,彼此结伴而行,聊着村中轶事山野趣闻,漫长山道倒也别有生趣起来。 没多久,李家山寨已然遥遥在望。 “爷爷!爷爷!” 一名正在村口玩耍的稚童看到老翁,登时兴奋的跑了过来。 跑到近前,献宝似的举起一块土黄色饴糖。 “瞧,娘买的!” “呀,这是来了货郎?” “嗯!一个挑担子的老头,担子里东西可多了,娘就是在他那里买的饴糖,还在他那买了剪刀、针线……爹给的钱……” 稚童如数家珍。 一边说着,一边舔着饴糖,仿佛吃到了人间美味。 可不是,周围小孩子大多人手一块,舔得满手满脸都是口水。 唯有几个家贫孩子,只能惨兮兮绕着他们玩,眼睛直勾勾看着,偶尔得允,舔上一口,眼睛都要眯成了月牙。 莫川瞧着有趣,逗趣道:“小哥儿这饴糖可否分贫道一块?” 稚童闻言立马将手掌藏在身后,又向老翁身旁躲了躲,拿眼瞧着莫川,也不应声,一脸警惕之色。 “舔一口可好?”莫川不死心。 “我不认识你!”稚童一脸警惕,躲得更厉害了。 “小娃娃贪嘴,想从他手里要糖,难哦!”老翁见状哈哈大笑。 莫川见状莞尔。 心想,小哥儿你今儿算是错过了一回大大的口福。 “道长沿这条路,走个三五家,遇见一个挂着白绫的院子,便是你要找的刘氏了。” 老翁岔开了话题,指了指村中一条小道。 “多谢老伯指点!” 莫川拱手,抬脚进了山寨,在满村诧异目光中,径直来到刘氏篱笆院外,朗声喊道: “有人吗?” 没一会儿,一名挺着微微隆起腹部的妇人,满脸蜡黄的走了出来。 “可是李君李观棋之妻,刘氏?” 莫川见状,再次朗声问道,心中却暗暗皱起眉头,刘氏身躯怎么羸弱至斯? “你是谁?找俺啥事?” 刘氏惊疑不定的看着莫川,又看了看不远处指指点点的村民,抿了抿唇,还是走了出来。 “贫道受人之托,送些物什过来!” 说着,莫川将早就准备好的竹筐摘下,递了过去。 打眼一瞧,里面零零碎碎不少。 鸡蛋,米面,盐巴,花布,针线,供香……琳琅满目。 东西很多,且十分零碎。 看着价钱不多,实际合到一起价值不菲。 “道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围观之人,眼中闪过几分惶恐。 寡妇门前是非多。 虽然李观棋死后曾显灵而来,吓坏了村里不少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嚼她舌根子之人就少了。 “居士莫怕,李君遭那牢狱之灾时,便知时日无多,故而早已变卖周身财务,托挚友换成物什送来。” “话说,今日才送来,实在有难言之隐,还望居士见谅。” 莫川信口胡诌。 说话间,暗中屈指一弹,让渡一缕元炁赠予刘氏,不求长命百岁,只求身体康健,母子平安。 “还、还有这回事儿?我怎么不曾听人说过?” 刘氏闻言眼眶顿时一红,心中又悲又喜。 丈夫身死,本就令家里失了顶梁柱。 她又怀有身孕,更是难以维系生计,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如今凭白多了些财物,虽然谈不上一夜暴富,但也足够她坚持到十月分娩。 有这,就够了。 “狱中之事,隐瞒还来不及呢,哪敢四处嚷嚷?居士莫要胡思乱想。安心拿着便是!如今事了,贫道便告辞了!” 莫川不愿多说,省得言多有失,干脆拱手告辞,转身之时,瞧见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好事村民,心中一动,又转身抱拳朗声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李君含冤而死,县令已为其偿命,天地亏欠,定偿还于子嗣,还望居士保重!” 说完,目光如炬的扫了一眼周围好事者。 不知是十几年道行之威; 还是那言辞力量。 本来窃窃私语的妇人,登时脸色一僵,心虚的避开莫川目光。 莫川见状摇了摇头,扬长而去。 他并未走远,出村之后,便在不远处一条小溪边停下脚步。 溪水潺潺,清风习习。 他脱下靴子,赤脚插入溪水中,脚底些许疲惫,顿时一扫而空,依石假寐间,白云朵朵。 不知不觉,日暮西垂。 一阵人耳难辨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李观棋,拜见恩公。”、“李氏土地,拜见仙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家山寨的土地神以及李观棋。 此时,李观棋正行大礼,叩拜于地,双眼微红,神情激动。 至于土地神则要矜持一点。 不过,也是行弯腰作揖大礼,俨然一副拜见前辈姿态。 相较于李观棋的激动,他更多的是惶恐。 上次见面,这位道长,还是头顶短发,身穿百衲衣,一副飨食香火的鬼仙模样。 没成想,今儿再见,已然化为人形? 感情之前是出阴神而来啊? 至于死而复生? 这点土地神想都不敢想,实在是太过荒谬!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人心叵测 “何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莫川从溪水中抽脚放在岸边,一边晾干,一边问道:“李君,近来可好?” “托恩公洪福,小生一切都好。” 李观棋的回话,让土地神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吗?只是这魂体怎么愈发稀薄?” 莫川若有深意问道。 “仙长莫怪,这绝非小老儿不分香火,实在是山野贫瘠,除非逢年过年,红白喜事,得享几支香火,平日根本没有,李君自打进了土地庙,就没纳过一口香火,魂体自然愈发稀薄。” 土地神闻言浑身一颤,不等李观棋回答,便急忙解释起来。 “恩公莫怪土伯,小生初为鬼魂不懂规矩,为了多看夫人几眼,几次误了时辰,经那余晖一照,没有魂飞魄散,已属幸运。” 李观棋也为土地神开解起来。 莫川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土伯。 那眼神仿佛在说,李观棋不懂,你能不懂?你这故意不提醒,是想要谁的命? “仙长恕罪,小老儿提醒过李君,奈何李君实在心忧夫人,这才致使魂体稀薄。” 土地神被莫川眼神瞧得浑身一个哆嗦,连忙解释道。 “恩公,确实不是土伯的错,是我……太担心夫人。” 李观棋有些尴尬。 莫川见状,心中直摇头。 本来他还寻思着,李观棋那话是不是假纯良之言,敲打土地神呢! 没成想,竟然是个痴儿! 这样子难堪大任啊? 话说,他今儿主动寻来,一方面念着刘氏孤苦无依,顺道送点物资; 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李观棋,可堪大任? 魔童望生终究道行有余,心智不足,降乩而去,怕出乱子。 还是调教一些时日为好。 “没事就好,贫道路过宝地,索性过来瞧瞧,见你无事,也就放心了!” 莫川应和道,余光瞥向土地神,悄然动了杀心。 “有劳恩公挂心了!” 李观棋略一踟蹰,咬牙问道:“小生上次瞧见恩公还是鬼仙模样,今儿恩公怎么成人了?可、可是有那死而复生之法?” 莫川道“大道三千,确有死而复生之法。不过,贫道上次乃是走阴神而来,可不是死而复生。” 李观棋顿时大失所望,尤不死心问道:“恩公可知死而复生之法?” 莫川道:“这倒是知晓一点,不过……” 莫川话还没说完,李观棋“噗通”一声便是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恳求道: “恳请恩公教我!小生实在不忍夫人孤苦无依,遭人欺辱。如今走魂而来,虽能日日得伴,却无法帮到一分一毫,心中煎熬无比。只求恩公授法,待小生将夫人腹中孩子养大,定效犬马之劳,报效恩公恩情。” 李观棋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令人闻之心有戚戚。 莫川本来还有些犹豫,听闻此言,立即熄了培养李观棋的想法。 “李君太高看贫道了。传闻,天罡道法中有一门大神通,为起死回生之法!此乃无上妙法,可涅槃重生。贫道也仅知其名,不得其法,否则那日清水市曹早就将李君复活,还会等到今天?” 李观棋闻言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许久,呢喃自语道:“恩公既能杀那姓秦狗官,又何必……何必……让小生走阴魂而回,生不如死?” 得,大恩成仇了。 “李君在怨愤贫道施救不当?” 莫川一脸正色问道。 “不敢!” 李观棋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矢口否认。 “唉!那日贫道走阴神而来,路过宝地,无意听你家夫人上香祈祷,只为再见你一面,贫道心生怜悯,这才前往救援。” 莫川顿了顿,郑重拱手作揖道:“如今刘氏既然已经见了你,也算是了了心愿,为了刘氏安危,还请李君上路走好!” 李观棋一怔:“上、上路?” 不等他反应过来,两道慑鬼箓自莫川袖中腾焰而起,如陨星坠落,砸入李观棋身上。 符箓入体,如烈焰焚身。 霎时,点燃李观棋那羸弱魂体。 “啊——为何杀我?” 李观棋骇然失色,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莫川,根本没想到,救他一名的恩公,竟然会痛下杀手。 “以怨报德,贫道又岂敢养虎为患?” 莫川轻声道。 李观棋愕然瞪大双眼,单薄魂体如纸扎冥器,迅速化为灰烬,袅袅散去。 旁边土地神见状骇然失色,下意识散而为气就要逃之夭夭。 不想,莫川一甩手,得自重石子的缚魂法鞭,啪得一声甩出,一把捆住他的身子,令他散气不得。 “去!” 土地神见状,猛然转身张口,一枚压胜钱激射而出。 两人距离本就极近。 弹指间,那压胜钱已然如暗器飞镖,临于莫川门面,眼看就要洞穿莫川脑袋。 不想,莫川身躯却骤然缩小一圈,令压胜钱失去了目标。 与此同时,那枚压胜钱也倏然消失不见。 原本志在必得的土地神,见到这一幕,表情顿时一僵。 与此同时,莫川再度恢复正常体型,抬手便是一连串慑鬼箓,恍如天女散花! “仙长饶命……不!不!不!无缘无故,仙长为何要杀我?” 土地神癫狂质问起来,却是再无应对手段,只能任由慑鬼箓打入魂体,任由聻力侵蚀周身。 “贫道今日得见刘氏,见其脸色蜡黄,羸弱不堪,还道生活艰辛,不成想……却是厉鬼纠缠所致!好你个土地神,这一手一箭双雕,端是好手段呐!”莫川怒斥道。 “小神不过成人之美,哪想酿出如此祸患,定是李观棋不听劝,擅自触碰夫人所致!仙长饶命,小神愿奉仙长为主,只求仙长开恩。” 土地神脸色大变,狡辩之余,更是连连讨饶。 莫川见状懒得多言,一掌拍去,三景日芒自掌心喷吐而出。 一击之下,苦苦挣扎的土地神,直接魂飞魄散,尘归尘,土归土。 须臾间,天地清净,万籁俱寂。 只有溪水潺潺,荡涤夜空,令山野愈发幽邃。 莫川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心提携李观棋之行,竟然变成了一场杀戮。 人心叵测啊!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人微言轻【您的订阅关乎本书未来】 云极观祭祖典礼在即,扶鸾观也跟着上下忙活起来。 尤其是扶鸾老道为此差点愁坏了身子。 却是扶鸾观太小,竟找不到留守人员。 首先,他肯定是要去的。 玄云道童作为他重点培养弟子,更要带去开拓视野,搭上各大道观人脉。 鬼童望生不消说,肯定也得带走, 留下也不放心。 只是这一走,道观只剩下新招的道童杂役,扶鸾老道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难不成为此关了道门? 然而即便是关了道门,这些人也不能遣送回家吧? 扶鸾老道思前想后,一拍大腿,干脆走访清水县几名老儒, 邀请他们进观小住几日。 让道童杂役服侍左右。 又聘请了几位读书人,进观抄经。 这下留守之事顿时圆满解决。 待安顿好一应琐碎之事, 扶鸾老道立马雇了一辆马车,往西山城而去。 这次扶鸾观不仅要借云极观祭典,宣布复出,重回道门。 更身怀祖师爷旨意——搜寻梦魇之法。 尤其是后者,在扶鸾老道看来更为重要。 为此,祖师爷已经下了指示,如遇梦魇之法,可拿鬼仙降乩之术、乃至支离之术交换! 对此扶鸾老道不仅没有诧异之感, 反而觉得很十分正常。 实在是祖师爷和清微宫、云极观的交换, 已然令扶鸾观尝到了甜头。 现在扶鸾观有奔二景法傍身,终于有了点正统道门之气派。 以至于扶鸾老道对这场祭典颇为期待! 在这种期待下, 枯燥的旅途都显得不值得一提。 相较于扶鸾老道的复杂心思,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玄云、望生来说,旅途本身就值得期待。 一路上, 一人一小鬼趴在车窗上, 瞧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有趣,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 西山城已然遥遥在望。 不过, 马车并未进城,远远的便拐入另一条官道,径直往云极观驶去。 ——进城住客栈是要花钱的,还不如去住云极观安排的客房,正好也方便与同门道友交流心得。 马车行至云极观,云极牌楼下,早有青衣知客,礼迎四方来宾。 扶鸾老道早早下了马车,领着玄云道童,步行而至。 待到近前,玄云道童郑重取出云极观请帖,双手奉上。 “原来是扶鸾观道友,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 知客虚怀应客,谦恭敬让,端是让人如沐春风。 “叨扰叨扰!” 扶鸾老道微笑拱手,在云极观道童指引下, 进了云极观。 一路上玄云道童算是开了眼。 虽然谨遵师尊教导, 不敢东张西望, 亦不敢问东问西; 但目之所及,依旧令他大开眼界。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名门大派! 只见云极观依山而建,山林掩映间,绿翠吐碧瓦,青山遮红墙。 百年古树,厚苔墙根,十年壁画,铜铸香炉……几乎比比皆是,没走几步,玄云道童已然迷失了方向。 好容易走到一处开阔地,再看西斜太阳,已然分不清是落日?还是朝阳? 直到进了客房,待引路童子走后,玄云道童才激动道:“师傅这里好大啊!” 扶鸾老道放下行礼,笑道:“喜欢吗?” “嗯!” “那扶鸾观呢?” “师傅又来教训我,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扶鸾观便是茅屋一间,也是玄云的道观!” “好好好!”扶鸾老道哈哈一笑。 “徒儿总有一天,也会将道观发展如云极这般辉煌。” “志向远大!不过,玄云啊,你可要记好喽,咱们道门中人,求大道,望长生,这些瓦舍不过外物,切莫被迷了眼,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眼看师傅又要摆出谆谆教导的架子,玄云连连点头道: “知道啦!知道啦!师傅,莫要再念经啦!” 扶鸾老道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屈指轻轻敲了敲玄云脑袋,不再多言教导。 “好了,收拾一下,好好休息,明儿跟为师广结善缘!” “知道了!师傅……能让望生出来吗?” “莫要离开客舍即可!” …… …… 翌日清晨,红日初露,扶鸾老道便领着玄云道童,开始了拜访之旅。 初时,玄云道童还兴致盎然,听着各门各派交流斩妖除魔经历,简直大开眼界,好不快活。 但渐渐地,他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原因无他,扶鸾观走到哪儿都是敬陪末座。 各观各派倒也没有羞辱之意,只是那不经意间的冷落,令人有些心灰意冷。 作为小辈,他无需攀谈论道。 省了很多精力。 但也正因为小辈,站在师傅后面,总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景色。 客堂雅座间、凉亭石桌旁、三五假石堆,师傅总是坐在最边缘角落,看着满脸微笑,饮清风,沐日华,坐而论道。 实际上,一场下来说不上几句话。 轮道场总是那些名门大派,在那侃侃而谈! 即便吵得面红耳赤,传到外面,也不失一场真性情赞誉。 反观师傅基本插不上话,偶尔捡人论道空闲,说上一句话,也鲜少回应,话题很快再次被人转走。 尴尬,心酸,丧气! 如果玄云道童能听懂论道内容,倒也能缓解几分尴尬。 偏偏他大多都听不明白。 以至于很多论道场合,于他而言都成了一场折磨。 这让他愈发郁闷,有些沉默寡言起来。 祖师爷交代的事情,也几无进展。 几番打听下来,唯有几个大门大派记载有入梦之法。 扶鸾老道厚颜登门,刚开口提议交换,便被拒之门外。 更有甚者直言——扶鸾观祖师爷敢随便卖道,他们这些传承千年的道观,没有祖师爷允许,可不敢随便赠予他人! 其中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很显然,扶鸾观祖师爷肆意交换道法之事,已然在暗中传开,大家不说,只能说不屑学那市井妇人嚼人口舌。 但若登门换法,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师傅,咱们……算了吧!” 又是一个清晨,看着正在整理衣冠,准备出门的扶鸾老道,玄云道童突然没头没尾道。 扶鸾老道身子一僵。 蹙眉就要训斥间,瞧见弟子那晦暗小脸,心中顿时一软,鼻子更是一酸。 或许他不该让玄云过早接触现实的残酷。 可是、可是他真的寿元无多了。 哪怕有祖师爷赠予的奔二景法,也仅仅是专修魂魄而已。 “快到庆典了吧?” “明儿就是。” “这么快?也罢,最后一日,好好休息吧!” 扶鸾老道点了点头,允了弟子的请求。 庆典之后,云极观将会召开一次露天法会,届时或许将是他最后机会。 祖师爷显圣而来,终于让他这籍籍无名的晚年多了一抹瑰丽,他总不能让祖师爷失望了。 【感谢“不好意思我会一直赢下去”、“书友20220710193434464”、“书友20220607153838949”、“白给少年肥来啦”、“cnabc”、“清净清净”、“书友20220710193434464”、“书友20200328174945565”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弱为原罪【4K】 天运戊戌十月初三日,恭贺“云极真君遥虚祖师”圣诞。 素食清心,沐浴洁身。 盛大祭典,至此开始! 云极观祭祖典礼分为内外两斋,外斋与信众同欢,分为祈安绕境、发城皇牒、施食救苦、奉祭三清道祖大典、斋醮科仪祭典祈福法会……等等。 场面盛大,气势恢宏。 云极队伍所过之处,信众无不虔诚皈依,更有妇人抱着稚童争先恐后,祈求高人抚是出尽风头,但路过之人,无不侧目。 熟悉的上前招呼打探; 不熟悉的也是暗中打听,这是何门何派?竟能收服一头甲子大妖。 这种情况,直到抵达法会现场,才有所好转。 实在是名门大派气度更为不俗! 且说有一派,名悟真派,派主怀里抱着一只黄花大狸猫,端是慵懒喜人。 可若是真当是狸猫,那可大错特错。 此乃一头三甲山君——虎妖也! 据说,已经护持三代观主,端是镇派灵兽。 一旦幻化本体,风从云随,虎啸山林,骇人至极! 还有一派,名为正全道,观主坐于蒲团上,静思冥想,怀抱一柄玉如意,听说乃是一柄有着无上妙法的灵器,可点顽石为金玉,具有不可思议神通。 更有一位道人,格格不入,吸引众人目光。 只见在一众道袍飘飘道士之间,他却脚蹬草鞋,头戴斗笠,一身衣服破破烂烂。 周身既无灵兽跟随,亦无法器傍身! 但所有路过之人,无不放慢脚步,或作揖,或拱手,以示尊敬。 若问此人是谁? 赫然是武当“邋遢派”真传弟子。 走的是道行归身,自由随意,别看无灵兽法器傍身,真打起来,武当派那武字,可不是好接的。 诸此种种,不一而足。 也只有云极这等大观,才能云集如此之多名门大派弟子。 否则平日哪能撞见这么多高人? 在皓月辉光下,扶鸾观那点萤火,自然暗然失色。 不过,即便如此,扶鸾老道依旧十分满意。 至少不再是人微言轻! 云极观露天法会,乃是在云极观三清殿前举办,各门各派绕着一尊铜鼎而坐。 扶鸾观位置较为靠后,坐在外围。 戌时刚到,云极观主弘真子起身,拱手四方,功起启请: “伏以三清立教,广开忏悔之门,无灾变无障,永保道必宁,太上垂慈,昭示祭祖之典!” “感谢诸位道友共襄盛会,云极无以招待,唯有抹月秕风!” “正所谓:自然曰道,道无名相。我等求道之人,更应铅华洗尽,珠玑不御,还请各位畅所欲言,坐而论道!” 弘真子说完,作揖四方,随即坐下,露天法会正式开始。 场中略一安静,便立即有道士站起,拱手四方,提了议题,却是议一议元炁之道。 十分中庸的开局,却事关所有道人。 便是道行浅薄,也不乏真知灼见,法会很快便热络起来。 偶有精彩之言,登时博得满堂喝彩!更有人离席,凑近细聊。 “望生、玄云,好好听,好好记,听不明白没关系,以后说不得哪天回忆而起,便是一朝顿悟。” 扶鸾老道叮嘱望生、玄云道。 “是,师兄(师傅)”。 望生、玄云连忙颔首,支起耳朵细听。 殊不知,此时此刻,他们的祖师爷——莫川,也在细听。 那插在铜炉上的供香,为他提供了最好的香火之镜,人虽未至,已然如临现场。 听着各门各派辩经论法,莫川基础知识也在迅速增加。 他一直以道术为根本。 殊不知,这是他裹挟香火气运所致。 立派根基,还在于元炁运用。 这点正是莫川所欠缺的。 此时,细细听着,颇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 但各门各派不仅没有倦意,反而越论越精神,不乏吵的面红耳赤之辈! 更有甚至,已然暗暗尝试起来。 唯有一些年岁稚嫩,道行浅薄的道童,听得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眼看法会已过大半,扶鸾老道趁着一个空闲,站了起来,拱手四方道: “诸位道友,贫道乃扶鸾观观主,敢问各位道友,对入梦攘魔之法,可有见解?” 偌大法会,大多只是瞥了一眼,不予理会,三五成群,继续之前的议题。 只有两三道观,应声而起。 “常清道友,若问入梦之法,我倒是听闻一些窍门……” 这几个道观客气介绍着,仔细一看,都是清水临近县城的道观,规模都不大。 所说的入梦之法,也十分浅薄。 扶鸾观主听着,面上客气,心中却叹息,这点经验之谈,可没有任何意义。 思罢,他再次朗声道: “各位道友,且听贫道一言,贫道此来,既是贺礼云极祭典,也尊祖师爷旨意,寻一门梦魔之法!贫道愿以鬼仙降乩之术作为交换,还望诸位道友不吝赐教。” 声落,露天法会安静了一下。 “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叩门。鬼仙降乩之道统,纵然千好万好,又哪能让我等欺师灭祖相互换法?扶鸾观主,还是莫要再提此事!” 上清派观主朗声道。 话看似在捧鬼仙降乩之术,实则已然在抨击扶鸾观。 他之所以开口,赫然是因为上清派擅长辟恶梦之法,扶鸾老道曾登门求道,却被轰了出来。 “多谢上清观主好意!只是天下道统,莫不源于三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我等唯有……” 扶鸾老道委婉回道,更试图反驳一二。 实在是,要是被上清派这顶“欺师灭祖”帽子扣实了,纵然有门派心动,碍于人言,恐怕也将偃旗息鼓! “够了!” 上清观主怒斥道:“谈玄论道岂容邪术污秽?” “正所谓: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辄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如此邪术,也敢拿来换法?” 一声怒斥,令扶鸾老道老脸骤僵。 身后玄云道童更是抿着小嘴,拳头攥紧,怒目而视! 唯有望生,一脸懵懵懂懂。 只是瞧着上清观主实在凶得很,令人生厌! “道友,此乃露天法会,还请放下道统之争,门户之见!” 云极观主弘真子朗声道! 作为东道主,他有义务维护参会者基本秩序和颜面。 “还请弘真道友见谅,实在是这扶鸾老道自进了云极观,便四处窜访,寻那入梦之法,不惜以道统交换,我看其心可诛,怕是想以此法,蛊惑民心,虚旺香火!” 上清观主拱手道,眼神不善,看向扶鸾观,如看老鼠屎。 若问上清观主为何大动肝火? 这里面却有缘由。 话说,这扶鸾观若是未登其门也就罢了。 结果,不仅登门求道,更拿鬼仙降乩之术交换,这无异于变相否定上清观道统。 这让上清观如何受得了? “道友何出此言?本观寻那梦魔之术,也是为了攘解信众噩梦!” 扶鸾观主老脸憋得通红,干巴巴找了个借口。 旁边玄云道童听闻这话,气得小脸憋得通红,恨不得代师大喊: ——祖师爷做事与你何干? 只是经过清水县尉府邸之事的他,再也不敢僭越发言,生怕给师傅惹祸。 “是吗?那贫道怎么听闻,贵观祖师爷以无头鬼,恫吓县尉?真以为道录司不知此事?” 上清观主冷笑道。 他所言的道录司,正是朝廷管理道门的衙门。 当然,说是衙门,其实是自治。 基本由名门大派把持,直属护国国师。 “够了!好好的露天法会,谈这些败兴事作甚?” 清微宫主豁然站起,厉声怒斥。 若问他又为何暴跳如雷? 却是无头鬼出自清微宫弟子重石子之手,事不上秤,没四两重,一旦上了秤,可能千斤都不止! 这也是清水县令之死,让朝廷至今渺无音讯的根本原因。 一切皆是清微宫在其中斡旋平息。 “好了,都少说两句!” 灵宝观主站了起来,微笑拱手道: “扶鸾观主既求攘解信众噩梦之法,贫道观中供奉的攘灾符箓,可赠予贵观几张!” 扶鸾老道脸色面露感激之色,拱手道:“多谢灵宝观主赐箓!” 剑拔弩张场面,经过清微宫的怒斥,灵宝观的打圆场,终于缓和起来。 “扶鸾道友,贫道有一术,名为太玄入梦法,此法可梦中知梦,梦中悟道,扶鸾观主可有兴趣?” 便在这时,又一道士站了起来。 仔细看去,赫然是抱着三甲虎妖的悟真派派主。 上清观听闻此言,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得冷哼一声,屁股坐下,懒得多言。 扶鸾老道闻言自然是欣喜若狂,所有委屈尽数抛掷脑后,连忙拱手道: “多谢悟真道友不吝换法!” “先别急着谢!若要太玄入梦法,贫道也不要贵观鬼仙降乩之术,只求扶鸾道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扶鸾老道心中咯噔一下。 悟真派抬手一指,食指中指并拢间,赫然遥指懵懵懂懂的魔童望生。 “贫道想要这名鬼娃!” 声落满场愕然,再看向悟真派主怀中狸猫,登时恍然大悟! 瞧那扶鸾观鬼童,一脸懵懂模样,显然涉世未深。 若是讨要而来,细心栽培,不失为道观未来镇派鬼仙! “望生是我小师叔,不卖!” 憋着一肚子火的玄云道童急了,大声喊道,同时一脸委屈的看向师傅:“师傅,他们欺负人!” 扶鸾老道连忙训斥道:“闭嘴,莫要多言!” “悟真道友怕是误会了,这位乃是贫道师弟,怎可交易?”扶鸾老道老脸难看解释道。 他不信,悟真派不清楚这点! “贫道刚刚听闻寻找梦魔之法,乃是贵派祖师爷意思,扶鸾道友不如请示一下?” 悟真派主瞥了一眼玄云道童,心平气和道。 扶鸾老道闻言顿时一僵。 “哈哈哈,悟真老道,你抱着三甲山君,却让扶鸾鬼仙现身,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上清观主哈哈大笑起来。 被虎所食之人,为虎前呵道耳,为伥鬼也! 扶鸾祖师爷,乃是鬼仙,自然畏山君,如畏聻仙。 “悟真道友,若有交易,烦请法会结束之后再谈!” 云极观弘真子开了口。 不想,扶鸾老道却突然道:“玄云,扶乩请仙!”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法天象地 “师傅——” 玄云道童一脸愕然的看向师傅。 他是真怕师傅请示祖师爷要不要卖掉望生? 哪怕不卖,这一声请示,也足以令人心寒! “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 扶鸾老道吟诵着望生道号由来,一脸慈祥的看向望生: “祖师爷虚怀若谷,悲天悯人,怎么会做那等无耻之事?” 玄云闻言呆了呆,思绪流转间,一咬牙,吟诵起降乩法咒。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紫微宫中开圣殿,桃花玉女请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阴阳顿挫的吟诵声,回荡在露天法场。 这一刻,没人阻止,所有人皆静静看着。 云极观主弘真子是期待。 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能让舍身取义的衍真真人,不惜拿出奔二景法,也要与之交换道术? 除了他之外,大多数人眼中,更多的是玩味和戏谑。 道门有五仙: 天、地、神、人、鬼。 鬼仙最不入流,仅止于投胎就舍而已! 现在悟真派有驾驭伥鬼之山君坐镇,扶鸾鬼仙降乩,无异于自讨苦吃! 在众人思绪纷杂中,玄云道童落下判词。 “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玄云道童下意识闭上双眼! 咦? 预想中身躯被占感觉,竟然没有出现? 他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迎面而来的都是好奇目光,这让他有些慌乱。 “悟真老道,赶紧藏好你家山君,吓坏了猫猫狗狗,岂不成了一桩坏事?” 上清派主轻笑起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请仙失败了! 玄云道童闻言顿时脸色一白。 难不成……难不成祖师爷真的害怕虎妖? “扶鸾观主,要不……你试试……” 悟真派看向扶鸾老道,话还没说完,怀中大猫勐然嚎叫一声。 “吼——” 虎啸道观间,嘲弄众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不是敬畏勐虎,而是敬畏比勐虎更加可怕之物。 抬首望去,那足以令众道士神摇意夺,肝胆俱裂的可怕之景,戄然闯入视野! 却见万道灏光,倏然萦绕玄云四肢百骸,在龙蛇飞动间,焕耀而起,喷薄而出。 如腾焰飞芒,直冲云霄! 在云垂海立间,幻化为一尊百尺巨人,状若元神,却凝实体。双脚踩踏法场上,令众道士抱头鼠窜! 蒲团、礼器、鞋履……散落一地,好不狼藉。 “轰隆!” 巨脚落地声响,令玄云道童浑身一个激灵。 他缓缓看向身后,目之所及,那大如巨鼎的耀目广口鞋履,撼神动魄。 再缓缓抬头,不见浩瀚星空,唯见一尊巨人,完,巨人低头看向扶鸾老道: “三年之内,非灭门之灾,不可再唤我!” 扶鸾老道脸色一白,连忙匍匐叩拜: “弟子遵命,弟子惶恐!” 巨人微微颔首,目光扫了一眼满院,小如甲虫之道士,随即散而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谓:来如天坠,去如电逝。 只有一叹息鸟鸟袭来,回荡在惨澹夜空之中。 “抱残守缺,敝帚自珍,何成大道?” 余音渺渺间,万籁俱寂。 一切恍若从未发生,只有满地狼藉,以及地面上那对践踏而出的巨型脚印,证明刚刚那一切并非幻境。 上清观主看着这一幕,回想刚刚之恐怖,老脸顿时一羞,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至于许诺的辟梦之法,回头自然是差门人送上。 悟真观主则一脸忧心的看着涨大一圈的勐虎。 “吼——” 那涨大一圈的妖虎,低吼一声,又重新变回了原样,眼中浮现出几分茫然,几分顿悟。 “观主无需忧虑,仙长道法激发了吾之血脉,虽停留不过渺渺,却也一窥前路之精彩,于道途大有裨益。” 悟真观主闻言愕然,下意识看向依旧匍匐在地的扶鸾老道。 “师傅……祖师爷走了!” 玄云走近,跪地搀扶。 扶鸾老道这才缓缓抬头,迎面所见,道道炽热目光,令他心荡神摇。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浮名虚利 “望生道友,贫道有眼无珠,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悟真观主没有向扶鸾老道道歉。 反而走到望生面前,拍了拍衣服,以示拂去尘埃,这才双手环抱作揖,郑重弯腰致歉! 本就被巨大化莫川吓坏了的望生,见状更是一脸茫然。 他下意识看向玄云道童。 玄云道童又瞥了一眼扶鸾老道,这才凑近耳语道:“祖师爷没罚他,应该是原谅了,你就原谅了吧!” 望生点了点头,一板一眼的作揖回礼:“无妨无妨!” 悟真观主见状心中一喜,这才向扶鸾老道拱手作揖:“常清道友,方才多有孟浪之言,还望见谅!” 扶鸾观主拱手回礼:“无妨,道友客气了。” 再一抬头,一张张笑脸溢满视野。 “常清道友,法会仓促,贫道刚刚在法会上所言的入梦之法,或有不清不楚之处,不如今夜我们秉烛夜谈,细聊入梦之法?” “哎呀,常清道友,贫道意外从蛊师手里获得一只瞌睡虫,一直昏昏欲睡,直到贵派祖师出现,这惫懒玩意儿才终于苏醒,这一看便是与贵派有缘呀!” “扶鸾道友,贫道清微宫主,听闻本宫弟子重石子与贵派祖师乃生死之交,此乃重石之幸,亦是清微之福,一直未曾上门叨扰,实在是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还请道友见谅!” “常清道友……” 一声声招呼将扶鸾观主多年历练而出的人情世故彻底淹没。 他抬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笑脸,耳之所闻皆是赞美之词。 随口讲句话,便是一阵“道友风趣”吹捧! 刚走一步,人海相随,压得地砖吱呀作响。 扶鸾祖师成了话题间的主旋律! 入梦之法成了最好的搭讪切口。 那三五个曾在法会上,回答扶鸾老道提问的道观观主,那是喜得眉飞色舞,暗赞自个儿眼光独到,结了善缘。 那些曾与扶鸾老道同席论道,却爱答不理之辈,肠子都要悔青了。 直恨自己有眼无珠,当时便是应上一句,此时也能少陪多少笑脸? 这一刻,名门大派尚且讲究个含蓄矜持,多是含笑拱手; 然而对于小门小派来说,可就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萧曹曾作沛中吏,攀龙附凤当有时。 修道修道,修得就是夺得就是天地造化之道,扶鸾观一飞冲天,此时不攀不附,不沾不夺,更待何时? 夜渐深,扶鸾老道饮风而醉,双腿如踩棉花,轻飘飘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恍忽间,不知何时回到客舍。 只觉得今晚经历恍如梦境。 他活了七十来年,还是第一次得享这众星捧月之感。 这种如饮十年佳酿之感,令他痴迷沉醉。 “望生、玄云啊,可瞧见诸位道友态度了?” 许久,扶鸾老道勉强收敛起三分飘飘欲仙的微醺之感,看向身旁望生、玄云。 “瞧见了,师兄(师傅)。” 两名童子齐声答道。 “可知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望生玄云面面相觑间,脑海中立即回忆起那恢弘形象。 “因为祖师爷现了真身。” 玄云道童下意识道。 “是啊,祖师爷不出,咱们不过是任人欺辱的软柿子,祖师爷一出……” 回忆起那令人热血沸腾之景的扶鸾老道,嘴角下意识翘起,学着祖师爷的话道:“祖师爷一出……都成了猫猫狗狗!” “玄云你且记住了,实力才是立世之根本,切莫被今晚假象所迷惑,他们敬得是祖师爷。祖师爷说,三年之内,非灭门之灾,不得唤他老人家,这就是担心我们不思进取,沉溺于浮名虚利之中,我等切不可辜负祖师爷的良苦用心。” 面对师傅的谆谆教导,玄云道童脸色一肃,郑重作揖道:“弟子明白!” 扶鸾老道点了点头,又看向望生道:“师弟啊,今晚可曾怨愤师兄不义?” 望生一脸茫然。 扶鸾老道见状,没有大意,依旧耐心解释道: “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由名可见,祖师爷对你期许甚高,今日悟真派欺我扶鸾无人,怀璧其罪,师兄不得以请祖师爷出来,此绝非心动他那无耻提议,是非曲直,还望师弟明白,勿要中了他人离间之计。” 望生懵懵懂懂,但还是礼貌答道:“师弟明白了。” 扶鸾老道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望生依旧懵懵懂懂,不知所云。 但他也明白,你不欺他小,他不欺你老。 懵懂未知,不是不解释的理由。 身为鬼修,望生只是阅历太少,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他记不住。 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忆起这一幕,并细细琢磨。 那么他现在这句解释,或许就足以消弭那尚未滋生的心魔。 兔坠乌升。 翌日清晨,扶鸾客房再次热闹起来。 往来之人,皆卑辞厚礼。 令扶鸾老道欣慰的是,上清派将辟梦之术如约送来。 最令他惊喜的是,悟真派除了送来了缚兽圈,更奉上了太玄入梦法,直言此乃感谢扶鸾祖师以德报怨,点化山君之谢礼。 晌午,扶鸾老道手奉三炷香,将两门术法、缚兽圈,以及一些道友馈赠之物,奉于祖师爷。 祖师爷仅取了两门术法,一只瞌睡虫,一件缚兽圈。 …… …… 他乡异域,广厦一间。 莫川毫无祖师爷形象的盘膝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着太玄入梦法,一边吃着冰激凌,端是好不快哉。 “这趟冒险值得!可惜,也只有特定场合才敢一用,否则这弥天大谎,一戳就破。” 许久,莫川合上这门法术,轻轻吐了一口气。 若问他那法天象地何来? 正是趁着玄云道童扶鸾请仙,魂魄脱本壳,附身他躯的错位之机,以大小如意之法,吹涨魂魄而出。 不同于肉身坚固,魂魄本就飘渺之物,如烟如尘。 自然一吹便大,又得大小如意之法顺应天道,这才有那凝实之相! 当然,以他十五六年道行,还不足以幻化出百尺身高。 偏偏他又执掌登抄之术,登抄扶意之下,自然大如山岳。 不过,这么做,弊端也明显。 既是一法一术同出,对元炁消耗自然更为勐烈! 以他十几年道行,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说白了,徒有其表罢了。 不过,既在云极观,莫川料也发生不了什么冲突,恐吓而已,这金玉其外也足够了。 事实证明,这一手,效果拔群。 至于所谓点化悟真派虎妖,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战恐罢了! 本来他是想缩小那虎妖体型,灵光一闪间,改为变大。 果然,那虎妖本来还有三分桀骜之意,经大小如意放大,反而不敢妄动。 只是出乎莫川意料的是,悟真派竟然如此识趣。 不仅送了缚兽圈,更是将太玄入梦法一并送来,简直妙哉! “可惜,出阴神太难,道行越高,魂壳契合愈紧,否则这不失为恐吓之法!” 莫川有些可惜。 民间偶有异类,不修神通,便可出阴神。 然而这并非好事。 这只能说明神魂和肉身嵌合不实,此非福瑞,而是灾殃,易遭恶鬼夺躯。 修道之后,出阴神只会愈发困难,道行越高越难,除非得了特殊法门。 ——这也是很多名门大派,反而难以诞生鬼仙的根本原因。 修为低,魂魄残。 修为高,魂魄嵌于躯壳,极容易随躯壳衰败而衰败。 只能说修道大不易。 言归正传。 莫川通读两道梦魔法门之后,便立即参悟修炼起来。 天罡地煞道法都难不住他,这两门梦魔法门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费了些心神,用了半天一夜功夫,终于将其融会贯通。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无主香火 这两道法门,说来也是有趣。 脱胎自上清派的辟梦之术,讲究无梦法自然。 其曰:“人有六梦,神所交也。不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惑其所由然……一体之盈虚消息,皆通于天地,应于物类。” 大概意思就是,做梦皆有缘由,一旦做梦必靡耗心神体力。 因此无梦睡眠才是最好的。 辟梦之术,正是因此而生。 修行之后,小睡一个时辰,便可容光焕发,生龙活虎。 可谓卷道之王术。 不过,若说卷道,这太玄入梦法更卷。 这赫然类似清醒梦,可在入睡之后,可进入梦乡,在梦中修行。 此法弊端在于,每月必须得歇息三五日,否则恐伤本源。 “有意思,这两术简直互为补充啊?” 莫川轻轻一笑,当即闭上双眼,以太玄入梦法,眨眼之间便进入梦乡。 于梦中睁眼,熟悉的客厅印入眼帘。 他好奇的左摸摸,右看看,心神一动,周围景色迅速退去,竟现身于山峦之巅。 他迎着山风,摸着白云,目眺远方,那雄奇壮阔之景,虽是他随手勾勒,亦只能独享,但依旧令他颇为震撼。 他有心尝试模拟人物,却发现只能模拟出空壳躯壳,那人却呆滞如木偶,根本无法陪练。 “入梦术的边界么?” “难怪天妖道人将冉遗之鱼填入幻海,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不过,这两道梦魔法门够我分辨梦魔就足够了。” 莫川暗暗忖度道。 他修炼梦魔法门,可不是为了当卷王,仅仅是为了分辨梦魔罢了。 冉遗之鱼带给他的感觉太震撼了。 这是他得到飨祭道炉,行走香火世界之后,第一次出现的致命危机。 这也是他急着寻找梦魔之法的根本原因。 现在有这两道法门,尤其是辟梦之术,令他随时可以脱离梦境,总算是补上了他最担忧的短板。 莫川云游梦境正酣,一支香火鸟鸟而来。 这令他精神一震,连忙脱离梦境,以香火为镜看去……他愣住了。 只见鸟鸟青烟中,一座馒头山坐落于群山之间,山上竹茂木翘,鸟鸣琅然。 然后……没了。 供奉者是谁?香火又源自何处? 竟渺无踪影! 莫川眨了眨眼,心想,藏得倒是挺深啊! 他伸手轻拨青烟,香火镜中景色变化不定,倏尔树冠,倏尔山林,倏尔溪水,倏尔云间…… 他仔细翻遍每一个角落,皆无所得。 “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一支跨时空香火?就如那来仙镇般,机缘巧合之下,香火封存,奉者身死?” “还是说,这是妖邪供奉的香火?可既然是妖邪,我怎么又感觉不到所在?” 莫川瞥了一眼在香火之镜中出现的飞禽走兽,身影一闪,消失在客厅里。 再次出现时,已然现身那一片山峦之中。 以香火为镜俯瞰时,众山矮小; 身在其中,顿觉青峦起伏,不知边界。 莫川无心欣赏风景,身如惊鸿追上一只受惊野兔,支离之下,这跳猫子登时四分五裂。 “不是妖啊!” 莫川摇了摇头,又将兔子恢复,却并未放走,随手塞进飨祭道炉之中,打算哪天剥皮杀了,当做野味。 随后,他又在周围转了几圈,别说妖邪,连气味都没有。 这座馒头山干净得很! “见鬼了不成?” 莫川有些懵。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便在这时,一阵山歌隐隐传来。 莫川连忙附耳倾听,待辨别方向,拔脚寻了过去。 出了馒头山,七绕八绕之下,终于寻到人迹小道。 沿着小道复行数十步,在“之”字山道转角处,看到了一名背着一堆小山高柴火的樵夫。 “老伯留步!”莫川见状连忙出口招呼。 “道长唤我?”那樵夫闻声停步回头,好奇问道。 “正是。” 莫川连忙走近,不动声色打量间,拱手道:“贫道山中迷路,敢问老伯这香火路怎么走?” 樵夫一脸迷茫:“俺打小就在山里打柴,还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像火路?道长可是要寻出山山道?” “正是。” “那正好跟俺打伴,俺这就准备回村,进了村,有了乡道,出山就简单了。” “那感情好!有劳老伯带路了。” “道长客气,唉,对了,道长是从哪里来的?” “游方道士,无观无门,天地为家,走哪算哪。” “呀,那可真是潇洒。咦,柴火怎么变轻了?” “贫道帮你托一把,省些气力赶路。” “幼,谢谢道长。” 山路难行,樵夫却难得在太阳高挂之时回村。 举目眺望,村落不大,房屋四散,依山而建,有的三五户挤在一起,有的独门独户。 ——却是山里难有平整土地,只能见缝插针。 周围稍微平整点土地,全被种上了作物。 当樵夫赶路而回时,田地间不少村民抬头招呼。 “天色已晚,道长还是别急着走,出山还得三十里呢,等走出去天都黑了,不如去俺家吃个饭,睡一觉,明早再出发。” 还未进村,樵夫便邀请道。 莫川就没打算出村,闻言羊装从后腰取出一只兔子道:“那就叨扰了,正好贫道打了条兔子,晚上一并烹了作菜。” 樵夫哈哈一笑:“好好好!”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驴蛋发癫咬人啦!” 倏然,一阵奔走呼喊声传来。 仔细看去,却见一名妇人,一脸焦急的奔走在村落里。 樵夫闻言连忙脸色一变,柴火一丢,连忙冲了过去。 田中干活村民闻声,也是纷纷丢下工具,赶了过来。 莫川脸上闪过一丝自嘲之色。 道爷我难不成是天煞孤星、人间柯南? 走哪哪遭殃? 当然,此乃因果倒置。 与其说他是天煞孤星,不如说是他是天煞克星。 莫川来不及感慨,连忙追了过去。 刚进村中,便听到一阵大呼小叫之声,其中还伴随着吃痛惨叫声。 只见十余名汉子,拼命按着一名少年。 那少年发疯似的,拼命扭动身体,十几个大人竟然愣是按不住他一个少年。 更有人一不留人,遭其咬了一口,登时吃痛惨叫。 老樵夫见状连忙冲了进去,参与压制。 随着老樵夫等一众村民赶来,相互轮换间,终于将少年死死按住。 “坏了,这是撞了邪啊,快快快,取金汁!” 一名老婆婆拄着拐杖而来,大老远的便吆喝起来。 众人闻言立马有人去取金汁。 “等等!让贫道来!” 莫川连忙喊停。 金汁,粪水也。 这噼头盖脸浇下,不是浇他,也恶心得慌啊? 晚上这兔肉还吃不吃了? “这……” 山村旱厕多,一位村民刚好舀起一瓢粪水,听到莫川喊话,顿时惊疑不定的看向那老婆婆。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癔症发癫 莫川见众人皆看向老婆婆,心知这位怕是乡野间极为常见的神婆道姑。 再或者出马仙家弟子。 专门靠治小儿惊吓,驱邪收魂,开阴锁、看风水……之类阴阳行当生活。 “贫道山中迷路,得樵夫老伯指点,路过宝地。侥幸学过几手治邪祟本事,因此不妨先让贫道试试, 不灵再上金汁也不迟。” 莫川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收钱。” 他这话潜台词就是——不用担心贫道抢生意,贫道只是路过,完事就走。 “好好好,道长快试试?” “这崽子真是邪了门,力气大得很!” 压着发癫少年的村民们连忙招呼。 村中神婆看了一眼莫川, 没吱声。 莫川见状, 这才走近——却见那少年, 双眸贯血,呜咽低吼,恍如被制服的野兽,不甘的挣扎着。 再定睛细看,隐隐可见一条野猪残魂,挣扎于少年体内。 已然占了上风。 难怪少年行为如此疯癫? 莫川瞧明白细节,这才一抬手,连贴数道郁仪符。【第27章】 符箓上身, 登时有惶惶日芒涌入少年体内。 那野猪残魂经日芒一照,顿时惨叫连连, 惊恐得逃出少年身体。 莫川眼疾手快,一道慑鬼箓激射而去。 这等野兽残魂,哪里吃得住慑鬼箓力量? 登时烟消云散。 疯狂挣扎的少年,浑身一颤, 随即瘫软如泥。 “咦, 不动了?” “这就治好了?” 压着少年的众村汉, 见状一脸惊疑不定,待确定少年确实不再挣扎之后, 这才缓缓放开。 此时,少年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只是神色有点呆滞,有点懵。 “哎呀,道长真是好法力!” “是啊是啊!” 周围村民见状称赞不已。 “谢谢仙长救命之恩,俺、俺给您磕头了。” 一位满脸余悸未消的黝黑老汉,走过来嘴笨的嗫嚅几句,激动得便要跪地磕头表达感激。 “使不得!使不得!举手之劳罢了,老伯何必行此大礼,这不是要折贫道的寿吗?” 莫川连忙扶住老伯,到底没让他跪下。 一名被咬汉子瞧着莫川面善好说话,连忙捂着发紫手臂问道:“道长,俺这被咬了,碍不碍事?” “不碍事不碍事” 莫川摆了摆手,一脸正色的看向趴在地上的少年:“小哥可还记得之前去了哪里?” 少年一脸懵懂的看着周围熟悉村民,直到有人出言提醒,才结结巴巴道: “俺……俺哪也没去,一直在村里。” “这样啊!” 莫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道长这是咋回事?”有村民好奇问道。 “撞邪了!” “啊?这……”那村民一脸惊恐:“……这是村里生了邪祟?” “莫担心,那邪祟已被贫道诛杀,不会再来作恶。” “那就好, 那就好!” 村民闻言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莫川瞥了一眼老婆婆,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疑惑。 野兽鬼魅并不罕见,毕竟基数在那摆着,深山老林那如盖树冠,也提供了庇护之所。 罕见的是大白天进村串窍拿法,这可就稀奇了。 想到这,在随同樵夫回去寻柴火的空隙里,他佯装不经意问道:“老伯,村里这发癫事情多吗?” 樵夫道:“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三五年总有那么一两回。” 莫川闻言心中一沉。 这么规律? 莫不是龙王卖伞,终无晴日?! 莫川又问:“那平时若是遇到怎么办?” 樵夫道:“还能怎么办?土方法治呗,土方法不成,就去请神婆,再不行……嗨,这年头哪个村子没几个游村疯子癫子?” 莫川心中一沉,旁敲侧击之下,之前开口言“金汁”的老婆婆,正是这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神婆。 这个消息,令他若有所思间,不再追问。 待寻到柴火,进了樵夫家,才知樵夫育有三子两女,其中一儿一女都是早夭。 余下子女也早已成家立业,分家搬出去住了。 如今樵夫和老伴住在一起。 平日子女会送些吃食过来,日子谈不上富裕,倒也马马虎虎。 不过,这马马虎虎也仅仅是山野标准。在莫川看来,老两口生活很是清贫,所谓的晚饭,不过一碗五谷稀粥,连菜也无。 还好莫川带来了一只兔子,为农家晚饭凭添几分奢侈。 只是苦了老两口的牙口。 实在是兔肉太韧! 用过晚饭,莫川借了间柴房,和衣而眠。 待夜色渐深,他手一挥,灯草和尚凭空冒出,落地纳首便拜。 “道爷!” “去吧!” 莫川挥手,他早已在飨祭道炉中,吩咐过灯草和尚要办的事情。 灯草和尚一个作揖,连忙钻过门缝,溜了出去。 莫川无心睡眠,索性盘膝修炼。 结果,他没等来灯草和尚的调查,反而先等来村民的拍门声。 “咚咚咚……” “老郭头,睡了吗??” 莫川起身开门,门外正站着两位村民,两人看到莫川,皆一脸惊喜。 “仙长,救救俺媳妇,她、她撞了邪,得了癔症,已然胡言乱语,不认人了!” 一名穿着粗葛窄袖的村民,一脸惶惶不安道。 略一打听,才知是附近村民。 原来,他媳妇昨天下午就发了颠,土法没治好,这才过来请神婆。 结果,神婆捯饬半夜,也没见好转,这才想起村里路过的道人。 两位村民这才星夜来请。 两位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间,樵夫也披着单衣,走了出来。 莫川听完,冲樵夫拱手道: “老伯,人命关天,贫道这就去瞧瞧,看这天色,估计不会再回来,老伯还是关好门闩,莫等贫道。” 说完,随即同两位村民离开了。 山路崎岖。 待行至目的地,天际已然泛起一丝鱼肚白。 此时,那出事农家院子里,早已挤满了左邻右舍,一个个伸头往屋里窥探,表情又害怕又好奇。 待看到莫川过来,一个个连忙让出通道。 进了屋,却见不大的堂屋内,坐着七八位老妪正聊得起劲。 准确的说,是一位中年妇人在说,其他几个老妪在听,莫川白天见到的神婆赫然在列。 莫川进来时,也不知道那中年妇人说了什么,还有人竟抹起了眼泪。 “……俺丢了羊,不敢回家,就在那馒头山一遍遍的找,等到天黑也没找到,人也迷了路……迷迷糊糊间,俺就听到有人在打呼噜!” “俺就想,大半夜的,谁在山里睡觉啊?俺就找啊找啊……” 中年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划着,表情呆痴,仿佛沉浸在某个深刻记忆中。 “仙长,这、这就是俺媳妇。” 粗葛窄袖村民指了指那絮絮叨叨的妇人,眼神又是担忧,又是惊恐。 “咔——” 中年妇人突然一个激灵,吓得满堂众人一个哆嗦。 便见她五官不自然的微微扭曲,流露出渗人至极的神色,在似笑似哭间,正好看向莫川:“俺找到了……” 【感谢“鱼缸里看世界”、“王三知”、“文之初”、“jotdora”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诡谲山峦 “俺找到了……那、那竟然是……” “啊——”中年妇人仿佛看到世间大恐怖,表情戄然惊悚起来,随即张口发出刺耳尖叫。 “闭嘴!” 莫川一声怒斥。 中年妇女尖叫声戛然而止,一抹残魂自她体内涌出,扑向身旁一位老婆婆。 恰在此时,一道日芒电射而出,霎时穿过那残魂身躯, 将其打成一缕青烟。 “噗通!” 残魂离体的中年妇女,也在这时,眼一翻,摔下凳子,昏死过去。 屋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莫川见状悄然退出房间,心中愈发荒谬。 刚刚那一幕, 说是癔症,其实与昨日少年情况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 串窍拿法妇人的乃是人类鬼魅。 且同样是残魂。 这类残魂,基本已然失去了自我思考意识,行事逻辑完全困在残存的记忆中。 一旦附人身,所做所言皆是做人时的记忆。 正因此,乡野之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找来残魂为人时的亲朋好友,进行安抚。 大多数情况下,说些好话, 许诺些香火祭祀云云,就能糊弄过去。 若是不行, 那就只能请屠夫之流,拿刀劈砍地面,进行恐吓。 如果还不行, 那麻烦就大了。 眼前这家苦主,显然就是遇到了这种最为极端的情况。 莫川在院子里守了半个小时, 这家苦主终于出来,手奉二十枚铜子,表示感谢。 莫川随手拒绝。 待神婆出来时, 他拱手道:“居士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神婆目露几分警惕, 但还是点了点头。 待两人来到农家院子角落,莫川立即开门见山道:“贫道明辰,居士可否将背后仙家请来,贫道有要事相商。” 神婆闻言皱眉:“仙长说笑了,仙家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莫川古井无波道:“居士还是回去问问仙家为好,贫道就在贵村村口等着答复。” 神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抱怨道: “你这道人可真是奇怪哩!一介凡人还想见仙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转身便走。 那边立马有村中小辈凑过来,两人低语几句间,那小辈扭头看向莫川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善。 莫川见状幽幽吐了一口气。 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池小王八多! 想到这,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放牙三儿出去抓妖时,余光倏然一动,却见灯草和尚正站在院落阴影中,向他拱手。 莫川见状,随即出门离去。 待走到无人地方,灯草和尚冒了出来, 一脸得意道:“道爷, 小僧不负重托,已经查清了。” 莫川心中一喜:“哦?快说说。” …… …… “呼——这山路可真是越来越难走了!” 扶着神婆的汉子,在抱怨中,眼珠子咕噜一转: “大姑姑,您看您这年纪也大了,一个人生活也怪不方便,要不俺将小幺过继给你?” 神婆闻言沉默了。 她知道,过继是假,窥觊她所谓的仙家堂口是真! 仙家堂口,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子。 她既无女儿,也无儿子,孤苦一人,她这堂口,不知被多少亲戚盯着。 唉! 神婆暗暗叹了一口气:“中,明儿让她过来吧!” 那汉子闻言脚步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喜道:“哎,好好好,回去俺就将小幺送来。” 说话间,他正要大献殷勤,不想神婆脚步一停。 他愕然抬头,才发现,羊肠山道前,朦胧晨光下,昨天下午进村的道士,正站在路中间。 “你……要干什么?” 神婆神色略带几分慌张。 莫川目光复杂:“我说阁下怎么不愿意介绍仙家,原来是根本就没有仙家堂口,既然如此,阁下又为何要冒充神婆道姑,欺瞒乡里?!” 此言一出,登时令神婆如遭雷击。 旁边汉子更是瞠目结舌,转而老脸涨红,指着莫川便骂: “你、你个牛鼻子,胡说八道什么?” “贫道可不是牛鼻子,不信你瞧瞧?”莫川揶揄一笑,伸手将鼻子摘了下来,露出黑洞洞的血窟窿。 那汉子见到这恐怖一幕,骇得头皮发麻,大叫一声“鬼啊”,转头就跑! 踉踉跄跄得几次摔倒在地。 那神婆也被吓得不轻,双腿直打颤,但不知为何,竟然忍住没逃。 莫川见状随即将鼻子重新装了回去。 “仙长,俺、俺并非有意欺瞒,俺一直以为……以为仙家就在身上……” 神婆声音颤抖的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 原来,神婆母亲就是一位出马仙弟子,不想,意外早死,不仅未给神婆打窍,更未来得及将堂口传给她。 至此,仙家堂口失传。 然而神婆她爹,可不愿失了这一门赚钱手艺,逼着神婆撒谎继承了堂口。 神婆年幼,哪敢违背,只能照做。 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一应阴阳事宜,倒也做的似模似样。 不知什么原因,她虽然是照葫芦画瓢,事情成功率竟然还不低,以至于她一直以为仙家还在,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不过,随着她年纪增大,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 她逐渐发现不对劲了。 治小儿惊吓也好,辟邪收魂也罢,她的成功率其实最多一半,只是灵的时候,大家疯传; 不灵的时候,大家哀叹命运不济。 这些细节,令她惶恐不安。 如今一朝被莫川戳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顿时如那泡影般散去。 “居士堂口到此为止吧,不要再传了。” 莫川听完,心情颇为复杂。 说她欺骗吧,多少也懂点阴阳术,虽然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说她没骗人,偏偏所做所行,全凭运气,却要收人钱财。 而她在这个拥有怪力乱神的世界,之所以还能将谎言延续下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十里八乡没有新的堂口冒出。 换言之,这片地界诞生不了大妖! 外界有点道行的仙家,也因为未知原因,避开了这里。 “谢仙长开恩!” 神婆一脸感激,说话间,她神色略一踌躇,鼓起勇气道:“仙长可能找到仙家?俺想见一见仙家?” “嗯?”莫川语气骤然凌厉起来:“怎么,还想续那堂口?” “不不不,只是妄语一辈子,临死前想瞧瞧仙家究竟是什么模样?”神婆连忙摆手。 “见仙家不难,你先说说,这片山峦可有什么异常之处?”莫川沉声问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神鳌补天 山影送玉兔,波光迎朝晖。 羊肠小道上,莫川蹙眉凝神细听。 在神婆口中,这片名曰西琼山脉的山峦,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甚至还颇为宜居。 山间可耕良田虽少,但山野草药野兽颇丰,靠山吃山之下, 日子不敢说富裕,但也从未听说有谁被饿死。 便是她这不事生产的神婆,都能靠着半真半假的阴阳术,混口饭吃,可想而知,山里还是有点余庆。 若硬要说异常之处, 那便是洞龙潭那儿经常会淹死人。 这里的“经常”是以年为单位。 但神婆并不认为那里有问题。 因为那片水潭有浅有深,是个度夏祛暑的好地方。 每年夏天都会有大人小孩不听劝前往贪凉戏水, 甚至连城里老爷,都偶有过去游玩。 那么一来二去淹死个三四人再正常不过。 除了洞龙潭,瓦北庄有棵大柳树颇有几分神性。 据说,以前有个妇人在那上吊,不曾想凳子刚踢掉,碗口粗的树枝竟咔嚓一声,应声而断,救了妇人一命。 妇人家属事后感激不已, 尚飨祭拜,一来二去就成了村里习俗。 除此以外, 神婆还说了三五桩想不通的奇怪事儿,莫川皆一一记下,打算回头去看看。 神婆说完,便一脸期待的看着莫川。 莫川心知神婆在期待什么? 随口解释道。 “所谓仙家, 大多是飞禽走兽成精, 仗着人类三分未知愚昧, 赚点香火修行。” 说着,他一挥手, 牙三儿凭空冒出。 这一幕唬得神婆一跳! “道爷, 您唤我?” 牙三儿拼命摇着尾巴,那谄媚模样看起来不像是狼,更像是狗。 唉!好好一只狼,愣是被灯草和尚带歪了。 “你且护送一下这位居士回村,事后自个儿来寻我。” 莫川吩咐道。 “谨遵道爷法旨!” 牙三儿连忙前爪伏地,一副类人跪拜模样。 这一幕瞧得神婆啧啧称奇,心中更是汗颜,亏她之前还讥讽莫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哩! “居士且回吧,贫道就此别过。”莫川拱手告辞,说完扬长而去。 “仙长慢走!”神婆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寒暄一句,目送莫川离去。 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阵惆怅之感。 一辈子打着仙家名义行事,没想到,临了还真遇到了一位仙家。 可惜,人老珠黄,攀不上关系喽! …… 莫川辞别神婆,一路按照她的指点, 来到洞龙潭。 洞龙潭, 说是潭,实际上就是一段溪水河道。 这段河道宽敞且平,河床皆是溪水冲刷而出的鹅卵石,以至于水面清澈喜人。 莫说村民,便是莫川走到这,都有种跳下去洗一把的冲动。 他沿着溪水溜达一圈,不得不承认,神婆说的没错,洞龙潭没问题,既无妖邪,也无怨魂。 只是戏水的人多了,难免有人溺水而亡。 莫川反复溜达两圈,确定没问题之后,再次转悠到最初借香火通道,抵达的馒头山。 此时,牙三儿也已经循着他的气味,追了过来。 莫川随口问了两句神婆情况,随即一挥手,又放出灯草和尚,一脸若有深意问道: “你们瞧瞧这座馒头山,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牙三儿一脸懵逼。 这烂怂馒头山能有啥特殊之处?既无陡峭之奇崛,也无平原之壮阔。 不想灯草和尚却道:“道爷,这馒头山瞧着像馒头,可小僧看着却颇有几分玄武之意。玄武为神兽,乃祥瑞之兆,在风水之说中有聚财化煞之意。” 莫川闻言眼睛一亮:“哦,这么说,这还是块风水宝地?” 灯草和尚连忙摇头: “不好说不好说,正所谓阴阳相生相克,大吉之地,亦有可能孕育大凶。” “《地经秘要》所言的四大凶象之一,便是玄武藏头。由此可见,玄武风水,并非一定大吉大利。” “据小僧所知,便是这玄武风水,又有起尖锋、高山勇、后山少、反回头、破沙漏……等相,有吉有凶,实在不好论断!” 灯草和尚侃侃而谈,直接把牙三儿看傻了眼。 久居深山的它,一直跟着狼王打打杀杀,哪里经历过这些东西? 哪又想到一个馒头山,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莫川笑了:“没想到你还懂堪舆之术?” 灯草和尚连忙赔笑道:“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属实是那张员外酷爱这些旁门左道,又怕风水先生蒙他,自己买了不少书,小僧跟着翻阅过一些,才知道些许皮毛。” 莫川道:“那你瞧瞧,这馒头山是凶是吉?” “自然是凶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 “道爷都说是馒头山了,还能吉到哪里?” “少跟我打马虎眼,这馒头山有点机缘,你们两个分头去找,找到,道爷有赏;找不到,滚回去吃灰!” 莫川笑骂道。 “哎!” 灯草和尚一个作揖,咻的一声钻入草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牙三儿不敢耽搁,一声低吼,也跟着跑了出去。 莫川随即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大约一刻钟之后,牙三儿回来了。 嘴里叼着一株青草,仔细一看,却见草根处悬了一根好大萝卜。 ——竟然是一株上了年份的人参! 莫川接过人参,仔细一打量,笑骂道:“你这夯货,这人参再长两年,都要能成精了,经你一挖,机缘顿消。” 牙三儿道:“此乃它的成精劫,正好成了道爷的机缘。” 莫川莞尔,将人参放在一边,等着灯草和尚。 又过了一刻钟,灯草和尚一脸兴冲冲赶来:“道爷,小僧不负重托,已经寻到了那机缘。” 牙三儿一脸愕然的看向灯草和尚,又看了看道爷身旁的人参。 “哦?”莫川发出一声轻咦。 “道爷,且随我来!” 灯草和尚得意一笑,竟敢卖起了关子。 莫川艺高人胆大,收起人参,跟了过去。 七绕八绕之下,来到一块怪石嶙峋的风化之地。 灯草和尚指着一块山体裂缝道:“道爷,那机缘就在里面,小僧进去走了百来米,便豁然开朗,隐隐有怪物横行,小僧不敢再探,故而回来汇报。” 莫川一脸好奇道:“你是怎么寻到了这里?” 灯草和尚挑衅的看了一眼牙三儿,这才卖弄道:“道爷说,这馒头山有机缘。小僧寻思着,这馒头山既无天险也无瑰丽,那机缘不是在天上,便是在地下,这找了一圈,还真让小僧找到了。” 果然是赚了大气运的灯草精! 莫川心中感慨,这机缘怕是也只有九寸身高的灯草和尚、以及无形鬼魅之流能够找到。 原来,这山体裂缝,狭窄如门隙,大一点的兔子都钻不进了。 莫川心中一动,一挥手收起了灯草和尚和牙三儿。 又使了大小如意之法,令身子小如稚童,宛如纸片人般,挤进地缝之中。 如此艰难行了百来米,里面果然豁然开朗。 却是一座别有洞天的地下溶洞。 洞内萤火辉辉,仔细看去,竟然是一株株酷似益母草的发光植物。 “呼噜噜……” 一阵低沉吼声,从洞穴深处传来,听起来像极了呼噜声。 这令莫川眸光微闪。 他挤出裂缝,落地恢复原状,环顾四周间,向声源处寻去。 溶洞怪石嶙峋,石笋若獠牙悬空。 越靠近声源,莫川心中越古怪,因为在那呼噜声中,还夹杂着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狂如夜鬼敲云板,饿似豺狼觅口餐。 待行至一个转角,斑驳墙壁上,投射出一团似长满触手的黑影。 莫川伸手虚空一握,辟邪剑悄然落于掌中。 待走过转角,他脸色悚然一惊。 那是何等怪诞之物? 其大如磨盘,肿胀如球,体表长着数根蠕动触手,还有两根触手恍如肉翼,在空中轻轻拍打着,全身看不到五官。 此时它体表凹陷,正吞入一头黄皮熊。 这黄皮熊浑身骨头都被碾碎,软绵绵的挂在肉球凹陷处,随着肉球的吞吐,一点点滑入其中。 这令莫川没有来想起蛇吞猎物之景。 “呼噜——” 蓦然!那肉球状怪物停止了咀嚼,身上触肢撑在地上,咻的一声,向莫川冲来。 【大】 心随意动间,莫川陡然膨胀而起,化为三米巨人,提着匕首似的辟邪剑,劈了过去。 剑芒吞吐间,刀刃临身,那怪物登时一分为二。 还有几根触手碰到莫川,也霎时自动断为数截,却是遭了支离之术。 端是惊鸿而起,流萤而落。 “这是帝江?还是混沌?” 莫川一脸惊疑不定,下意识想起记载于《山海经》中的怪物。 他想了想,将残尸收入飨祭道炉继续前进。 复行数十步,再遇四头怪物,皆被他如拗折枝叶,随手斩杀。 他还特意支离了一头,塞进飨祭道炉中。 ——这种稀奇古怪之物,怎么说也得留一个备份。 没多久,莫川走到了溶洞尽头。 仔细看去,却是一座椭圆形空腔,地上积了一些池水,不知池水之下还有没有暗道? “道长,你来了!” 四野阒然间,一道仿佛山体共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荡漾而来,震荡得坱尘簌簌洒落。 莫川悚然一惊,猛然回头四顾。 溶洞空荡荡一片,只有莹草发出幽幽微光,将穹顶上的石笋,映照得愈发渗人。 “余前日见道长使那变大之法,端是神威无比,恍如法天象地,这才以残存心力,呼唤道长,还望道长莫要见怪。” 石壁再次簌簌震动起来。 “阁下既唤贫道而来,为何又避而不见?” 莫川愕然,思绪如电间,朗声问道。 “非余避而不见,而是道长便在余的身体里。” 莫川闻言头皮发麻。 不知这是神秘之人的妄语欺诈,还是确有其事? “阁下的意思是,这座山便是你的身躯?” “正是!余为深海之鳌,困于这千里荒山之间不知多少春秋!躯壳早已风化为石,仅有不灭残魂,困于残躯,挣扎不得。” “前日,余观道长于百里之外,使那莫测大神通,故将道长唤来。奈何,余之躯壳已然化石,僵硬不得,无法呼唤道长,竟差点与道长失之交臂!” “还好道长再次寻来,进了余腹之中,终于可用腹语勉强交流。” 岩壁嗡嗡作响,每一句话都会震落大片碎石。 然而仔细看去,便会惊讶发现,穹顶山水蔓延间,又迅速将震碎之处填补,看起来恍如活物。 “阁下如此神通,又有谁能困阁下于这千里荒山?” 莫川思绪闪烁间,问道。 “娲母。” “娲母?” “你们人类称她为女娲!” 莫川闻言心生荒谬……远古神话中的女娲? “女娲娘娘真的存在?” “呵呵……真是世情薄,人情恶啊!” 神鳌一声幽幽叹息,不知是嘲讽,还是唏嘘。 “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石壁沉默了。 直到莫川耐心耗尽,就要准备再次发问时,嗡嗡声音幽幽传来。 “……大道有缺,娲母言此为天破,寻天下大道,斩余四肢,抽余大道,补了天。余只剩下一壳一首,枯遗荒山,不知多少岁月。” 莫川心头微震,这是女娲补天传说啊? 没想到,从这神秘大鳌口中说出,竟是另一番模样? “敢问阁下唤贫道而来,所为何事?” 莫川略一沉默,提起了正事。 “……余恳请道长,杀了余。” 莫川神色微动,眸含异样之色。 “余血脉溶于天道,残魂勾连之下,不死不灭,唯有身躯破裂,才会斩断天道眷顾,身死道消。” “余枯守荒山不知几载,身躯腐化为石,心力早已枯竭,唯求一死,还请道长相助。” 莫川沉默许久,才问道:“贫道该怎么做?” 石壁震动:“此馒头山西面孤峰,为余之首。道长只需化为那百尺巨人,将其连根拔起,斩断地脉勾连,足矣。” 莫川面露尴尬之色:“不知毁了孤峰可行?” 石壁簌簌:“余得天道眷顾,孤峰毁之不难,只是地脉喷涌之下,不消几日,便会重新长出,难求一死。” “原来如此。” 莫川颔首,略一踌躇道:“不瞒阁下,贫道虽修那法相之术,然受师门戒律所限,未得出阴神之法,恐怕难以满足阁下夙愿,不如待贫道请示师门之后,再由师傅出手,如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阴谋防身 “何必如此麻烦?余不通出阴神之法,却可教你出阳神,此乃修性修命之大道,也算是报答道长解救余脱离苦海之义!” 周围山壁再度嗡嗡作响起来。 “何为出阳神?”莫川一脸诧异。 “道法竟衰微至斯,已然不知何为阳神?”神鳌音藏惊诧。 “这与其说是道法衰微,不如说是贫道愚昧无知!”莫川解释道。 “道长谦虚了,说起出阳神之法, 还得从元炁说起。何为阴神?魂魄矣!何为阳神?以魂魄御炁矣!” 大概是瞧莫川年轻,神鳌没有再纠结这个细节,随即介绍起来。 简而言之,出阴神和出阳神,都是神魂出窍之法! 不同的是,阴神为虚;阳神为实。 即, 一神一炁, 一阴一阳也。 阳神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乃是以神驭炁,以先天之炁驾驭后天之炁。 然,修行者元炁有限,先天之炁不可轻动,故而此法十分复杂,需借先天之炁采后天,烹炼之后,入穴凝神, 方能神炁合一。 在简单介绍之后,神鳌随即授法起来。 莫川凝神细听。 听完便盘膝而坐, 尝试修炼起来。 如遇关卡瓶颈、及不通之处,神鳌皆细心讲解,对答如流。 山中不知岁月老, 壶酒棋半是黄昏。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终于学会出阳神之法。 他略一尝试,见魂魄可以走出躯壳之后, 随即起身拱手道: “贫道谢先生授法,大恩不言谢,若有来世,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 神鳌道:“若有来世,余宁为蜉蝣,不为寿鳌!” 莫川叹了一口气:“贫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应允。” 神鳌道:“但说无妨!” “贫道游历天下,四海为家,自诩也算见过不少名门高人,却从未见过如先生这般博学之才!修道大不易,贫道积郁无数困惑,还望先生授道解惑。” “可!” 莫川大喜,连忙将修行攒聚的问题,合盘托出。 神鳌有问必答。 讲解由浅到深,鞭辟入里,令人茅塞顿开。 不过,并不是所有问题神鳌都能解答。 用神鳌的话来说,它乃天生地养,本能汲天地灵气, 后虽触类旁通,但有些人道问题, 它还真不明白。 莫川不以为意, 能解惑多少算多少。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又不知过去多久,神鳌在解答完一个修行难题之后,倏然又有叹了一口气,道: “道长,到此为止吧!余虽残魂不灭,但心力有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再过一会儿,怕是要陷入沉睡,再次醒来,不知又是几百几千后。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是该到寻觅大道虚境之时了。” 莫川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神色一正道: “贫道这就送先生前往大道虚境,只是……先生如何证明您乃女娲娘娘斩去四肢的撑天神鳌?又如何证明那西面孤峰乃是您的脑袋,而非封印之石!?” 石窟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一声叹息传来:“道长是怀疑余之身份?” 莫川拱手:“还请先生见谅,贫道既为人族,不得不防。” “拿余好处,却不愿办事,不愧是女娲之后人,心性之狡诈,亘古不移,可谓卑鄙!” 神鳌愠怒至极,声音震得石壁嗡嗡作响。 “先生此言差矣!” 莫川反驳道: “《周易》有言: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贫道以阳谋立身,阴谋防身,何错之有?先生若为神鳌,赐阳神法,授道家言,也算公平交易。” “可先生若是那不出世的大妖,也敢笑贫道狡诈卑鄙?这岂不是龟笑鳖无尾,自取其辱?” 声落,洞窟内一阵沉默。 “难怪人道大兴,窥一斑而知全豹啊!” 许久,神鳌在感慨中又道: “余之血脉虽融入天地之间,但残魂依旧,道长出阳神之后,遁入那地脉之气中,即可见余之残魂。”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还请前辈见谅,贫道道行浅薄,不敢深入地脉之气。” 神鳌道:“这么说,道长是决定背信弃义了?” 莫川摇头道: “贫道并未许下任何诺言,何来背信弃义之说?” “更何况先生求死之言,属实有违大道自然。贫道生命虽然短促,也知长寿之妙,纵然不如先生,也不过是夏虫不知冰,井蛙不知海,曲士不知道者罢了!” “正因此,贫道不敢以浅薄之见,妄下定论。贫道发誓,待贫道修炼有成,必还因果,正好先生心力已尽,不如就此睡去,待一觉醒来,或许已经得见大道虚境!” 莫川思绪如电,既不得罪,也暗暗点明他的担忧。 说实话,他也拿捏不定对方究竟是不是神话中的神鳌? 即便是,他也不敢擅自拔峰。 毕竟史海钩沉,天知道上古之时发生了什么? 万一这是女娲娘娘布下的封印呢? 一旦将其放出,他能跑路,天下岂不遭殃? 通往地狱之路,往往由善意铺就! 所以这种事情,不做不错,最起码得等他有能力善后之时,再说。 “纵有千般借口,也不过是内心怯懦,滚吧!”神鳌怒斥道。 “告辞!” 莫川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他刚走数步,身躯陡然一僵,“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有毒?什、什么时候?” 莫川双眸瞪圆,一脸骇然之色。 “聪明反被聪明误,尔等人族一直这样,几千年了,一点改变都没有。” 洞窟中,传来幽幽讽刺之声。 “哗啦啦啦……” 在一阵铁链碰撞声中,便见溶洞内,光影变幻,无数刻满符印铁链幻化而出。 便见这些铁链在空中相互缠绕,将一头怪物捆绑悬空。 细看这怪物,其状如牛,脑袋雪白,一对犄角之间,挤出一颗独眼,尾巴酷似蛇尾,布满细密鳞片。 “难怪洞窟内有呼噜声,我道是那怪物,原来是你所发出。” 莫川气喘吁吁,脸色难看。 “难得碰到一个有能力帮我拔了封印,偏偏却长了脑子。可惜,虽然长了脑子,却被好奇塞满,像极了山野间的傻狍子。”独眼怪牛懊恼道。 “这么说,那孤峰果然是封印你的关键?”莫川问道。 “是啊,后悔了?可惜,迟了!既然无法为余所用,那便拿你血肉,填补道行。” 在勃然大怒中,独眼怪牛猛然张开嘴巴,吐出一个肉团,那肉团落地便膨胀而起,化为长满触肢的怪物,向莫川蠕动而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摘其独眸 “贫道也许会后悔,但绝对不是在你这!” 萤草照洞窟,见煞道怒颜。 莫川狞笑一声,勐然弹跳而起,挥舞起辟邪剑,便是一道剑芒斩出! 那舌头所化的怪物躲闪不及,登时被噼成两截。 这还没完,莫川反手,又是一剑刺向怪牛独眼! 怪牛见状勃然大怒,拼命挣扎,以至于铁链震得石窟簌簌作响,终究移动不得。 “当!”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当空炸响! 却见怪牛勐然闭上独眼,薄薄一层眼皮,竟如玄铁般,寸进不得。 “吼——” 怪牛一声大吼,勐然张大嘴巴,腹部鼓动如雷,便要吐出神通。 不想,束缚它的铁链,骤然颤抖起来,铭刻于铁链上的符箓,闪烁起来,镇压着怪牛的神通。 它拼尽力气,也仅仅吐出一小口绿雾。 莫川早已闪至一旁避开。 他落地之后,微微调整姿态,再度登抄而起,高高跃起,跳至怪牛身侧,伸手按在牛身上。 【支离】 元炁喷涌而出,不料,却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竖子敢尔?!” 独眼怪牛勃然大怒,莫川攻击虽然无效,但它并非毫无感觉。 更心生一丝不安。 因为它被栓在这山腹中太久太久,也饿得太久太久,封印之人,又断绝此地元炁。 千百年关押下来,总有万载道行,近乎于大道,也千不存一。 “心虚了?” 莫川见状一喜。 落地之后,再次登抄跳跃而起。 张口一吐,一口谶言喷到那怪牛独眼之上,随即勐然伸手,一把扣住紧闭的独眼,再使神通——支离! “汩!” 一声虚幻之音乍响,那颗独目豁然从牛首脱离。 “尔敢!” 巨牛怒火攻心,腹部翻滚如雷,却再也难以吐一丝一毫毒气。 耗尽谶言的莫川,见好就收,抓住独眼,抽身而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还给我!还给我!” “我有大神通可传予你……” 怪牛发疯的挣扎起来,铁链牵动山峦,发出隆隆轰鸣。 然而任它如何宣泄怒火,乃至许诺传授道法,那脚步声依旧毫无停留之意,弹指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且说莫川逃出洞窟之后,奔至馒头山外,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翻滚的毒素,张口呕出一口漆黑如墨的毒血。 毒血落于地面,迅速将周围草木腐化。 纵然他千防万防,依旧没想到,对方竟是个玩毒妖怪! 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令他中了剧毒。 还好他肉身乃是地生胎,终究殊于肉眼凡胎,又以登抄之术,放大身体抗性,这才勉强挨过一波。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方最初目的,应该不是为了吃他。 而是为了诓他破了封印。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莫川的虚与委蛇,令它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再下毒时,已然有些仓促。 “江湖险恶啊!” 莫川忍不住又是一声感慨。 他有心返回现实世界,想了想,还是寻一荒僻角落,盘膝坐在地上,吞吐日芒,洗髓炼毒。 在登抄之术的放大下,用了半日功夫,终于化解体内残毒。 至此,他的元炁,也终于恢复如初。 “贫道既然能摘你一颗眼球,那就能摘你五脏六腑!” 莫川目露凶芒,准备再次重返地窟。 不过,起身时他思绪一动,又心生犹豫起来。 “我倾尽全力,不过摘它一颗眼球。再拼全力,最多斩它一片血肉。” “如此反复,想要将它凌迟而死,怕是得在这耗上一年半载。” “此妖又擅长使毒,如今失了眼睛,必然狂性大发,半年时间,我若磨死它也就罢了,一旦我失手一次,极有可能便是毒发身亡,身死道消!” “此举,终究还是太冒险了。” “更何况,封印此妖者必然十分强大,连他都奈何不得,其中必有缘由。” “想要杀它,还是等修为高些,摸清它的跟脚之后再说,反正它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也不怕它跑了。” 莫川思绪如电间,决定暂时放弃复仇。 不过,他还是重返洞窟,却是将洞窟中少见的莹草、石笋收集一些。 又探查了一下另一个方向,在确定这座溶洞并无其他出口之后,这才原路返回。 在返回时,他又在缝隙中填入碎石,以大小如意之法,永久性变大石块,封死裂缝,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片山峦诞生不了大妖了? 感情所有大妖全被那怪牛给吃了! 话说,既然如此,为何还封石缝隙,留着以毒攻毒,岂不美哉? 原因无他,莫川担心,这怪牛掌握了类血食羹的食补之道。 万一它借时间伟力磨损封印,又食万妖恢复元气,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还是谨慎点为好。 值得一提的是,在莫川进入洞窟时,那独眼怪牛察觉到他的到来,一改狂暴模样,不停许以重利,试图让莫川归还眼睛。 不想,莫川越听这话,反而越不敢还,完成扫尾工作之后,随即扬长而去。 他去了一趟馒头山西面的孤峰。 如果将孤峰和馒头山联系在一起,还真像玄武探首。 可惜,没了这入主为先的想法之后,再看这孤峰,分明像极了拴马桩,又若戳地岩枪! 可谓,壁立千仞,穷地之险,极路之峻。 莫川前前后后绕了好几圈,又上上下下搜寻了好几遍,也未从这孤峰上看到丝毫人为痕迹。 心中不得不赞叹,布下这封印之人,当真是大神通! 只是再强神通,经过岁月的洗礼,依旧出现了裂隙。 莫川站在孤峰之巅,看着不远处的馒头山,心中生出一丝忧虑。 他想了想,回忆起神婆所言,向瓦北庄行去。 …… 大多数村头都有一株老树。 以至于莫川走到瓦北庄,瞧见村头那棵大如楼阁的柳树时,一个恍神间,竟生出一种怪诞的熟悉感。 仿佛在梦中,又或者在哪个时空中,路过这里。 终究是: 书斋无花不成宅,农家无树不成村。 柳树下,几名老人正聚在一起乘凉唠嗑,瞧见莫川走来,皆好奇瞧了过来。 “贫道明辰,路过宝地,可否讨碗水喝?”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一瓢井水 “道长,那边就是水井。” 乡民淳厚,见莫川讨水,皆遥指村口水井处。 “多谢多谢。” 莫川拱手感谢,循指点走近,正见一口青石砌沿的水井,周围零落摆着一些青石。 即便是盛夏, 地面依旧湿漉未干,隐隐还能看到摘下的碎叶瓜果皮籽。 想来,应该是全村淘洗之地。 莫川见状,撸起袖子,摇着辘轳,打上一桶井水,又拿起挂在旁边的瓜瓢,舀一瓢, 痛饮一番,舒爽得浑身打颤。 “道长,这是打哪里来?又要往哪去呀?” 一位纳凉老翁好奇问道。 “山外来,进山采药。” 莫川走近搭话,一屁股坐在磨得锃光瓦亮的青石上道:“山里这两日好像不太平啊?” “唔,道长这话咋说?”老翁一脸惊讶。 “贫道昨日路过一个村子,半大的娃娃,突然发癫, 十几个大人差点没按住!还有人胳膊被咬得肿的像大腿!半夜,临近一个村子,又有人得了癔症, 说了一宿的糊涂话,你说说, 事儿哪能这么巧?” 莫川若有深意提了话茬。 其实,你别说, 这事儿还真就是巧了。 仔细想想两起案子的案发时间, 不正是独眼怪牛呼唤他的时候? 所以莫川寻思着, 应该是独眼怪牛惊动那些残魂,这才让它们在大白天四散而逃, 冲撞了人。 “呦,还有这事?还没听说哩!” 老人面面相觑,显然乡野沟通不便,消息闭塞,事情还没传过来。 “道长,后来事情咋样了?”老翁好奇问道。 其他老人也是一脸好奇看了过来。 ——乡野娱乐贫瘠,这些灵异怪谈,总能勾起人无穷兴趣。 莫川见状,正要开口描述,不想余光一闪,正好瞧见一名光头和尚走来。 仔细看去,这大和尚年约三十,皮肤黢黑,生得孔武有力,面相倒是憨厚慈祥得很! “阿弥陀佛,贫僧自大圆寺而来,奉师傅之命进山采药,山高路远,口渴难耐,可否行个方便, 讨碗水吃?” 大和尚走近,双手合十,客气问道。 你也来采药?莫川听到这话,登时眸含古怪的看了过来。 赶巧,那大和尚也看向他,似乎颇为好奇这里哪来的道士? “法师,水井就在那儿!” 老翁老媪连忙指点。 经过光印和尚这一打岔,莫川好容易提起的话题,算是被打断了。 大和尚喝饱水,走了过来,冲莫川合十道: “阿弥陀佛,贫僧大圆寺印光,道友瞧着面生,敢问是哪门哪派弟子?” 莫川起身拱手: “贫道明辰,无门无派,游方道士而已。” 大和尚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他随意寒暄两句,便坐在青石上,歇脚起来。 “道长,后来呢?那发癫娃娃,还有癔症妇人,后来咋样了?” 村口老人还惦记着邻村事情,见莫川不提,连忙追问起来。 莫川笑了笑,模棱两可提了一下结局,没说自己的事儿,只言是路过听到。 众人听罢唏嘘不已。 “哎,说起来,瓦北庄可有什么稀奇事儿?”莫川问道。 “说起稀奇事,贫僧倒是知道一桩。” 不想,一直不说话的大和尚,突然插口道。 “哦?” 莫川来了兴趣。 …… 却说,有个叫南顿县的地方,有个庄稼汉叫张助。 有一日,他吃完一枚李子,正要扔李子核,赶巧瞧见家门前一株被虫蛀吃空的桑树里面有土,鬼使神差的便将李子核种了进去。 没多久,便出远门去了。 不想,这李子核竟然破土发芽,长大成树,乡里乡亲瞧见桑树中长出李树,大为惊叹,纷纷称这是李树成精了。 一日,有个身患眼疾之人路过,坐在李树下休息,眼睛疼得厉害,想起李树成精传说,便死马当活马医道:李树神君啊,你若能治愈我的眼睛,我定尚飨献祭一头猪来祭拜你。 殊不知,这眼痛本就小病,没多久便自愈了。 然而这人却以为是李树神君保佑,当即还愿,尚飨献祭了一头猪。 经此之后,此事越传越邪乎,以至于常有成百上千的车马前来祭祀。 直到张助回来,瞧见这场面,吃惊道:什么李树神君啊,不就是我种下的李子核吗? 说完,当即持斧将李树砍了。 …… 说完,大和尚若有深意的看向村中老翁老媪道: “您瞧瞧这事可真有意思,不过是虫蛀之事,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引来百姓膜拜,不知浪费多少祭品,可真是一犬吠形,众犬吠声,人云亦云。” 村口老人面面相觑。 不少人下意识抬头看向头顶的柳树,目露狐疑之色。 莫非……真是虫蛀? “哈哈哈,有趣,有趣!” 莫川拍腿大笑,这笑声刺激得村中老人神色愈发古怪。 “说起草木成精,贫道也听过一桩趣闻。” …… 说是,有个叫遂阳乡的地方,长了一棵樗木。 这樗木生得端是奇特。 长出的枝条,竟然越来越像人的形状。 《易传》有言:王德衰,下人将起,则有木生为人状。 啥意思? 这意思就是王侯德行衰落,卑贱之人就会兴起,逐鹿中原,就像卑贱草木也会长成人样,这是大凶之兆! 皇室闻讯大怒,派人来查。 你们猜怎么回事? 原来是有人要造反,人造预言,用那模子卡在树枝上,莫说人形,便是豺狼虎豹,也能长得。 …… 莫川说到这,大和尚笑了起来:“阿弥陀佛,道友此言妙极!哪有什么神君神使,不过是有心人愚弄百姓罢了!” 村口老人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莫川笑道:“那皇帝也是这么想的,随即派人砍了樗木,不想,一斧子下去,树竟流下猩红之血,没多久,那皇帝便暴毙身亡!” 大和尚满脸笑意陡然凝固。 村口坐立不安的老翁老媪们,顿时面面相觑,赶紧问道: “哎呀,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贫道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天下莫名之事多了,哪能懂点皮毛,便一概论之?人啊,还是有点敬畏之心为好。” 老人们不知其中深意,只想知道答案,又追问道:“那樗木难不成真是神君?” “妖精也好,神君也罢,不伤人,不害人,跪拜灵验,管它是妖是神作甚?” 莫川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招待,贫道告辞!” 说完,扬长而去。 不想,刚出村,方行百余步,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呼唤。 “道友且留步!” 【感谢“不烬火鲤”、“6年小黄爷”、“不知天上宫阙”、“中文系米”、“欧得得得得意”、“书友20170106153901039”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藕断丝连 莫川转头,便见印光大和尚,疾步追来。 “阿弥陀佛,贫僧观道友,骨蕴灵光,神气内藏,颇为不凡, 莫不是要在这里建观立派?” 印光走近,双手合十,若有深意问道。 “法师多虑了,贫道四海为家,不曾想过建观立派之事。” “既然如此,道友方才所言,所谓何意?” “贫道不明白法师的意思?” “你可知……那株柳树, 乃是妖精?” 大和尚缓缓道,说话间, 目光死死盯着莫川眼睛,试图看到一些变化。 “是又如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既然如此,法师何不起金刚降魔杵,一杵砸了那柳树?偏偏却编排故事,这是作何居心?”莫川一脸冷笑。 “贫僧以故事劝人,循循善诱, 这也有错?”大和尚那张慈眉善目之颜,也冷了下来。 “狗急跳墙,兔急咬人, 更何况山野妖祟?贫道看你分明是胆小如鼠, 欲借村民之手,铲除异己!事后,说不得再以活佛嘴脸, 救死扶伤。” 莫川怒斥。 说实话, 他虽然想到这一点,但也无法百分百肯定。 更担心, 这是自己“阴谋防身”,将人性想得太恶了! ——万一这是人家有必胜把握,故意打草惊蛇,猫捉老鼠,先玩后杀呢? 所以他并未现场揭露,仅仅同样以小故事暗示村民,莫要轻易动手。 否则柳树精挣命之下,难保周全。 不想,现在大和尚却追来诘问发难。 这让莫川立即意识到,大和尚就是要利用村民,铲除柳树精。 否则他不会如此恼羞成怒! “你、你简直血口喷人,你怎知贫僧不会私下斩妖除魔?” “既是私下,又来质问贫道作甚?贫道讲个故事,也碍到你降妖除魔了?!” “你……” 大和尚指着莫川,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羞怒得说不出话来。 “牛鼻子,莫要多管闲事!” 大和尚怒斥一声,拂袖而去。 身怀利器, 杀心自起! 莫川眯着眼睛, 看着大和尚背影, 心中杀机隐现,许久,才缓缓敛去。 他对佛法的了解,仅止于昌兴城天宝寺。 贸然动手,杀了也就罢了。 若是杀不了,恐成大患。 毕竟他是单打独斗,对方背后却有一座寺庙。 更何况,因为口角之争,便动辄杀人,属实非君子。 他莫川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想做那恶人。 反正他逍遥四海,随他去吧! 这天下不平事多着去了,他总不能遇一件便管一件吧? 即便是管,也要量力而行。 为此搭了道行性命,可就不值了。 思罢,莫川摇了摇头,另择一条乡野小道,抬脚离去。 “哗啦啦……” 不想,一阵微风吹来,吹来片片柳叶。 莫川抬首四顾,心有灵犀间,摊开右手,一片柳叶在飘忽摇曳中,轻轻落于掌心,一缕元炁涌入,竟是三年道行。 莫川见状,悠悠吐了一口气。 继续抬脚而去。 这次,却并未走远,仅仅是绕着村子,寻了一处雅致山坡,躺下,看云,看山。 黄昏月已上蟾宫,夜来星野坠苍穹。 不知不觉,人间已晚。 “扑棱棱……” 一阵翅膀拍打声传来,一只翠鸟落于灌木枝头,歪着脑袋,看向莫川。 莫川见状起身。 与此同时,翠鸟脚下灌木哗啦啦响动起来,一名银发老妪幻影,借草木精气,幻化而出。 “老妪柳怀春,见过仙长!”老妪颔首低眉,神态恭敬。 “客气!道友,借柳托词,所为何事?”莫川开门见山问道。 “今日之事,多亏仙长出言搭救,否则老妪怕是要死于村民之手。”柳怀春一脸复杂之色。 “心生怨愤了?” “老妪本就因村民香火而生,怎又敢心生怨愤?只恨那秃驴,挑拨离间,险些致老妪于死地。” 莫川不言,不愿表达情感倾向。 “那秃驴背后的大圆寺,就在西琼山脉以东,今日毒计不成,必然会再次卷土重来!老妪自诞生灵智以来,从未害人性命,每每遇到残魂厉鬼路过,也会竭力阻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妪愿奉上本体百年树芯,求仙长救我。” 柳怀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莫川侧身,避开跪拜方向:“道友求错人了,功劳也好,苦劳也罢,那是瓦西庄的因果,与贫道何干?” 柳怀春脸色愕然。 她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道:“仙长逍遥出尘,老妪不敢让红尘污秽,污了仙长,只求仙长将老妪新芽,移栽他处即可!” 莫川心生几分惊讶:“舍得那香火?” 柳怀春凄惨苦笑:“说舍得,不过是骗人之言。便是舍不得,又奈何?与香火相比,总是性命更为重要。” 草木精难啊! 莫川闻言唏嘘不已,愈发觉得灯草和尚简直就是个异类! 长成和尚模样也就罢了,还能扎腿四处乱跑? 一出世便赚了地煞之术,简直气运惊人! “若要保你香火,不难!贫道也不要你的百年树芯,只要你帮我办件事足矣!” 不等柳怀春说话,莫川又开口道:“先别急着答应,这件事可能需要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时光,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柳怀春一脸不敢置信之色,旋即竟喜极而泣,纳首便拜:“老妪谢仙长赐福!” 莫川愕然。 啥玩意儿? 这、这怎么又成了赐福? 饶是莫川自修炼以来,思绪如电,这一刻,也有种懵逼之感。 半晌,才反应过来。 感情这是给魏公公寻那三腿蛤蟆啊? 一辈子找不到,不就成了铁饭碗? 当然了,魏公公也能以找不到理由,随手将其撸了。 呸呸呸,什么公公不公公,俺大小如意傍身,大着呢!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好,贫道要你做那望夫石,瞧好了馒头山,那里面封印了一头万载老妖,一旦出世,后果不堪设想!” 莫川郑重道。 柳怀春浑身一个哆嗦,彻底傻眼了。 这、这还真是千年任务! “怕了?” “老妪,谨遵仙长法旨!” 柳怀春连忙叩拜跪下。 她生于瓦西庄两百年,竟一直不知馒头山封印了一头万载老妖。 如今一朝知晓这个秘密,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恐惧! 现在已然容不得她拒绝了。 否则为了防止秘密泄露,眼前这位道长,说不得便会率先杀了她。 “嗯,走吧,待贫道收了你的新芽再细说。”莫川满意点了点头。 “仙长,新芽既是老妪分身,也是老妪本体,一旦收走,从此以后,再难庇佑瓦西庄,怕是香火将绝!”柳怀春忐忑提醒道。 “那就藕断丝连!” “藕断丝连?” 柳怀春心生诧异,莫非仙长身怀大神通? 【柳树分公母,又名雌雄异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蚕食填轮 夜深人静,月落星稀。 瓦西庄柳树下,莫川如松而立,在他好奇目光下,一株青翠柳芽,破土而出。 这就是柳怀春所言的“新芽”,也是大多数草木精最后的逃命手段。 不同于动物器官的分工明确。 草木精在理论上并无五脏六腑之分, 因此它们完全可以将一身精华集中于新芽,重新发育出身体。 这种方式,一般常见于本体遭到严重损坏; 或遭到致命打击时,将精华集中在某个根茎处,待时破土而出。 然而以这种方式重塑躯壳,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这可不是虾蟹蜕壳, 越蜕越强, 反而更像是人类的出阴神。 只是草木精可以消耗道行重塑肉身罢了。 “仙长,老妪新芽已出。” 隐隐绰绰间, 柳树精灵体在柳树上幻化而出。 莫川颔首,伸手轻轻一点,柳怀春新芽,登时从母体脱落而出。 柳怀春瞧见这一幕,顿时被惊得心荡神摇! 却是它并未感觉到新芽断离本体,两者之间尤有联系。 偏偏在她的视野中,新芽已然脱离了本体。 “道友莫慌, 此乃道家法术,看似分离,实则藕断丝连。如此一来, 道友既能保住本体, 也能随时借新芽, 走为上策。”莫川微笑道。 “仙长神通玄妙,让老妪大开眼界。”柳怀春惊叹道。 “道友可有移栽意向之地?”莫川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一切但凭仙长安排。”柳怀春一脸诚恳, 不敢提过分要求。 这与其说她示之以诚,不如说这片西琼山峦,她早就附鸟兽逛遍了, 几无绝对安全之处。 虽说几个悬崖峭壁处,可避飞禽走兽,奈何环境太过恶劣。 真移植在那里,纵然她为妖躯,恐怕也将苦不堪言,难以增加修为。 如此,在时间长河下,再小的凶灾概率也会发生。 “既然如此,那道友不如移居贫道府邸如何?”莫川略一沉吟,提议道。 “能入道长仙府,这是老妪之福气!”柳怀春闻言大喜。 话音刚落,她的新芽瞬间消失不见。 在新芽视野轮转间,天地大变,她竟然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宫阙之中。 准确的说,是这座宫阙的花园。 花园里光秃秃一片,只有一株纤细果树,杵立其中。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柳怀春竟、竟看到一头僧人模样的草木精! 看它道行最多半甲子, 身形袖珍, 刚好九寸。 偏偏生出人形模样, 正在喷吐草木精华,侍弄着那株纤细果树。 柳怀春的出现,明显吓了它一跳。 不过,它并未看向柳怀春,反而环顾起四周。 下一秒,一道年轻道人身影,幻化而出。 “道爷,您来啦!” 灯草和尚早有准备,三步并作一步,噗通一声叩拜在莫川面前。 “行了,起来吧!” “谢道爷!” 灯草和尚眼珠子一转,正要汇报一下莫川交代他的工作,见莫川看向刚刚冒出来的小柳树,连忙乖乖闭上嘴巴。 “柳道友,这便是贫道府邸,室如悬磬,见笑了。” “岂敢岂敢,仙长府邸,巍峨如宫阙,能予老妪容身,老妪感激不尽!” 柳怀春灵体自新芽上冒出,一脸激动莫名。 纵然她见识再短浅,也知道,在斗转星移间,便将她新芽移入府邸之人,是何等大能! 再细瞧这座府邸,上不见星空蓝天,周不见青山绿水,唯有一片灰蒙蒙青烟笼罩,显然是受到仙家道法庇护。 这可比移种在荒郊野岭安全太多太多! “灯草和尚。” “小僧在。” “这位是柳道友,贫道不在时,你且照顾好客人。” “是,道爷。” 莫川吩咐完,随即向柳怀春介绍道:“柳道友,这位是贫道豢养的灯草精,若有需要,可寻求他的帮助。” 柳怀春闻言连忙感谢,又向灯草精拱了拱手。 莫川又仔细叮嘱几句,包括如何呼唤他的法门。 话题刚落,灯草精机灵过人,连忙插口道: “道爷,您叮嘱小僧培育的灵果,已经生根发芽,您瞧瞧?” “是吗?” 莫川颔首,打眼瞧去。 其实,他一进来就瞧见了,只是当初不过是拿灯草和尚试毒,对这灵果培育自然不报什么希望。 况且,人家那灵果树,一年一结果,那是受了地脉之气的眷顾。 他这鸟不拉屎的道炉里,几个妖精修炼都得靠他香火供应,哪能养出什么灵树? 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看了一番,道:“不错,用心了。” 灯草和尚闻言登时喜上眉梢。 “说起来,你上次发现的山体裂隙,乃是一处封印着万载道行的老妖,虽不是什么道家机缘,但也让贫道查漏补缺,预防了一场灾殃,此为大功,功过相抵,之前惩罚便作废了。” 说着,莫川屈指一弹,又赐了一缕香火,算作额外奖励。 “小僧谢道爷赏赐!” 灯草和尚一口纳入香火,连连作揖感谢。 这一幕,瞧得柳怀春羡慕不已。 有仙家豢养,便为灵兽;浪迹荒野,便为妖邪。 待遇差距之大,令人唏嘘。 不知仙长还收不收门客? 若能拜入门下,岂不美哉? 思绪至此,柳怀春心思登时活跃起来。 待莫川走后,她立即向灯草和尚拱手道:“老妪柳怀春,敢问仙童如何称呼?” 灯草和尚哪曾听人唤过“仙童”之名? 闻言,登时喜笑颜开:“小僧不曾有名,唤我灯草和尚即可!” 柳怀春道:“莫不是灯草成精?” “正是正是!” “那可真是巧了,你我同为草木成精,倒是可以交流一番修炼心得。” “是极,是极!” …… …… 养神殿,莫川盘膝坐在案几之后,以飨祭道炉主人权能,一边旁听两株草木精的经验交流; 一边查阅典籍,寻找那独眼怪牛的跟脚。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便在一本神话典籍中,查到了疑似之妖。 【蜚牛】 ——太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旱。 传闻,在上古之时,此凶兽常与旱魃为伍! “看容貌描述几无差别,看来应该就是它了。难怪被人封印在山里,这倒霉模样谁会喜欢?” “不过,若是将其填入妖轮,不失为一场大机缘!” “可惜,我的修为还是太低了,莫说填入妖轮,封印状态下的它,都无法搞定,只能望洋兴叹啊!” 感慨间,莫川倏然被书中不经意间提到的一句话吸引了目光。 “咦?其独目可避疫邪!” 莫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他正要寻找避毒之物,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那避毒之物竟然就在身边。 “难不成这就是‘毒物十步之内,必有解毒之物’的说法由来?” 莫川眯起眼睛:“书中之言不可轻信,能不能避毒,还是得实践出真理。” 思绪落,莫川并未立即付诸行动,而是继续翻阅起典籍,试图再查些资料。 可惜,这类传说生物本就少见,记录之人更少,翻来翻去,来来回回都是相互引用,几无价值。 不过,莫川却在查阅过程中,顺便查到了那溶洞内发光莹草的信息。 此为洞冥草,夜如金灯,折枝为炬,可照见鬼物之形! “有点意思,倒是可以让灯草和尚多培育一些。” 莫川思忖道。 他又查阅一会儿资料,待查无可查之后,这才合上书籍,琢磨着该怎么实验蜚牛独目的避毒能力。 心神闪烁间,他伸手一招,将蜚牛独目从道炉虚空中摄来。 独目入手,大如寿桃,白底黑瞳,微微舒张颤抖,倒映着莫川模样。 这眼眸虽被莫川支离出来,但并未坏死,蜚牛完全可以借此看到莫川。 只是没了说话器官,无法交流罢了。 莫川打量着温热眼球,心中倏然一动。 既然这眼球是活的,那么能不能将其当做个体,填入妖轮? 如此一来,既可避免容纳不了整只蜚牛之限制,又能执掌蜚牛避毒之能力? 随着修为渐长,完全可以一点点支离蜚牛身躯,最终将其彻底掌控! 想到这个可能的莫川,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感谢“一念呈悦·5000点币”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洞神娶妻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 莫川思罢,随即盘膝而起,松肩坠肘,尝试容纳蜚牛独眼。 阴符妖轮褫夺妖邪血脉权能,分“缚、填、役”三步。 缚,为缚邪。 以“缚邪咒”控制住妖邪, 令其无法反抗。 填,为纳妖轮。 即强行将妖邪镇压于脉轮,汲取支配其力量。 役,为体外驱使。 这一步较为凶险,非必要最好不用。 即,在特殊情况下,以“役灵咒”取代“缚邪咒”, 可以驱使妖邪脱离妖轮,外出办事。 回归正题,蜚牛独眼理论上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不过,莫川还是严格遵守阴符妖轮流程。 他以指尖为笔,以元炁为墨,虚空龙飞凤舞间,便勾勒出一枚缚邪咒。 “疾!” 一声谶言低喝,缚邪咒顿时耀目而起,化为一张熠熠生辉的咒印大网, 兜裹住蜚牛独眼。 独眼瞳孔舒张,试图反抗。 奈何其之权能,在于避疫, 根本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独眼遁入元炁通道, 纳入一片混沌的根轮之中。 莫川轻吐一口气, 收掌于腹,拇指对压,余下手指依次交叉, 结阴阳交爻, 固守本源, 尝试炼化蜚牛独眼。 这个过程颇为艰涩。 因为这枚独眼终究不是独立个体,背后终究有着整只蜚牛身躯为后盾。 好在,在封印状态下,蜚牛根本发挥不出应有力量。 因此在水磨功夫下,蜚牛独眼还是被莫川成功炼化! “成了!”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蓦然睁开眼睛,脸上如释重负,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惊喜。 他按捺下心中喜悦,内视而去。 只见恍如昊阳的根轮中,蜚眸沉沉浮浮,丝丝缕缕的猩红血气,勾连于元炁之间,徜徉荡漾,正是蜚眸血脉之力。 他略一感受,心中便是感慨,神话典籍记载的没错。 ——蜚眸,果然有着避疫邪之权能! “以彼之盾,防彼之矛,哈哈哈……蜚牛啊蜚牛,合该你我有缘。” 想到再也不用害怕蜚牛剧毒,莫川恨不得现在就去收了蜚牛。 奈何道行有限, 只能望洋兴叹,不过,这并非没有希望。 仔细盘算一下,他现在修为已然逼近半甲子。 其中,寿山灵果增了两年道行,来仙镇社火纳了十年香火,冉遗蛇肉又添七八年,再加上柳怀春的谢礼,以及飨祭道炉截取的香火,这修行速度堪称惊人。 收服万载老妖蜚牛,还真不是梦想。 好一会儿,莫川才平息内心的亢奋。 回到现实世界,看一眼时间,才发现,这场填蜚眸的水磨功夫,竟然耗费了他两天时间。 亏他不是凡体,不然怕是能饿死。 心情大好之下,他索性换了身衣服,出门吃饭去了。 “店家,切半斤……” 久历香火世界,乍入凡尘,恍恍惚惚间,莫川差点闹了笑话。 他连忙止住言辞,换了另一幅语气:“老板,炒份牛肉,辣一点,再来个糖醋排骨,一碗米饭。” 喊话间,莫川便见苍蝇馆子里几名食客,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看。 莫川心知为何? 原因无他,他那插着道簪的发髻,太扎眼了。 亏他没穿道袍,不然更扎眼。 莫川佯装无视,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拜入道观,以后大大方方穿道袍。 思绪一转,他又否定了。 不说他一个社会闲散人员能不能拜入道观,便是能,也颇为不便。 他随时会遁入香火世界,拜入道观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算了,反正现在社会开放,莫说一身道袍,一身洛丽塔进男厕的也不少见。 …… 献祭好五脏庙,莫川又去了一趟超市,补充一些物资。 待回到家,一支香火袅袅而来。 打眼看去,竟是扶鸾老道的上表文疏。 莫川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所为何事。 原来,扶鸾观在云极观大出风头之后,不仅赚来偌大声望,更是引来好几位游方道士的归顺。 说起游方道士,一般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道士出山,云游天下,寻真问道。 另一种则是道统衰微,失了根基,又不事生产,只能周游天下,帮人解厄度灾,换取修行资粮。 归顺扶鸾观的正是后者。 不得不说,这些道士颇有眼力劲儿,心知扶鸾观崛起已成必然,现在归顺,正是行那从龙之功,做那锦上添花之时。 莫川听完,在扶鸾老道耳旁丢下一句“酌情处理”,便不再搭理。 扶鸾老道在道统衰微之际,还能坚守传承,更悉心培养玄云道童,眼光品性毋庸置疑。 有他把关,足矣! 此间插曲过去,莫川随即躺在阳台边,吞吐日芒,修炼去了。 一连数日,不见香火。 第四日,好容易来了一支香火,竟是一名赌徒虔诚至极的请求诸天神佛,保佑他逢赌必赢。 巧了,这正好是莫川擅长业务。 莫川轻轻一笑,登抄而起,弹去一缕元炁,强化他的衰运。 ——这香火不要也罢! 第六日,又是一缕精纯香火自虚空中横渡而来。 “……开天辟地始祖,养我育我亲宗,未狸恳求列祖列宗,勿要未狸嫁人。” 香火镜中,一名身穿白腊花百褶裙的窈窕少女,正跪拜在祭香台前,呢喃低语。 她话说的很轻,仿佛害怕被人听见。 说完便呢喃起其他祷词。 在祭香台不远处,一对年老夫妻正一脸忧虑的看着正在尚飨祭拜的女儿。 “最近未狸的眼神儿越来越亮,常常一人独处,自言自语,脸色也愈发红润,怕是洞神喜欢得紧,催得急嘞,要不……要不让她嫁给洞神吧!” 年老父亲瞧着女儿跪地不起的虔诚祭拜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这……那宝里那边怎么办?” 年老妇人面露犹豫之色。 “唉,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嫁过去,万一洞神迁怒,那就不止咱一家的事情,怕是满寨都要遭殃!现在不嫁,到时候就是寨子逼着咱们嫁了。” 老父亲又是低声催促道。 妇人听闻这话,表情一阵纠结,最终叹了一口气道:“哎,宝里没这福气啊!” 老父亲听闻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如卸千钧重石。 老夫妻窃窃私语时,女孩未狸也已经祭祀完毕,起身离去。 自始至终,没人留意到祭香台上那袅袅青烟,漂入三尺青空之后,便悄然消失不见。 【感谢“王三知”、“明霄至圣护道显佑真君”、“秋落炎枫”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青蚨还钱 溟溟沧海浪涛深,雾蔽山峦不易寻。 在那云遮雾罩的千里山峦间,一座座吊脚楼恍如枯树蘑菇,扎根于深山老林之间。 寨子看着与世隔绝,实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那叫卖的长街上,一座挂着汉字牌匾的吊脚楼,显得格格不入。 此楼名为聚贤轩。 这名字搁在中原, 忒俗。 但放在这深山老林,却令人睹之亲切。 今儿聚贤轩来了位年轻道士。 这说是道士,但在经多见广的店小二看来,若非那一身道袍,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富家公子哥。 瞧那脸蛋,生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细皮嫩肉。 便是勾栏瓦舍里艺妓见了,怕是都得自惭形秽。 “来壶茶, 来碟肉, 小菜随意整两盘,主食馒头面条都成,超了半吊钱,道爷我认得,手里的剑可就不认得了!” 店小二一听这话,便知这是位走江湖的道爷,赶紧哈腰招待。 “好嘞, 客官您慢坐。” 道士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将手中辟邪剑压在桌沿,指尖把玩起一枚压胜钱。 目光随意打量四周。 此时, 正值饭点, 酒肆颇为喧嚣。 但打眼望去,多是山里寨人,衣着服饰皆与中原有所不同,口音更是相差甚大。 以至于莫川根本听不懂。 不过, 在拥挤食客中,还是能看到几位中原汉人打扮的商人。 没多久,主食小菜逐一送上。 “道爷, 您的菜齐了!” 小二端上最后一盘菜时,主动招呼一声。 莫川颔首道:“等等,敢问小哥,可认识懂汉语的本地人?” 小二道:“这……不瞒道爷,咱认识倒是认识,不过,现在忙得脱不开身,怕是不好给道爷介绍。” 莫川一听这话,随即掏出一两银子,丢了过去。 “这是饭钱,余下归你,向掌柜请个假,不打紧吧?” 小儿接过银子,指甲盖一掐,软的,顿时喜上眉梢。 “不打紧不打紧,道爷且稍等,咱去去就来。” 说着, 小二欢天喜地离开了。 莫川轻轻一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难怪冉遗之鱼冒险也要求取天妖道人传承, 旁的不说,这大小如意之法,当真是神术也! 心中正得意,又一名小二走了过来,抱拳道:“道爷,我家老爷设宴有请,还请您移步内堂。” 莫川目露几分狐疑之色。 想了想,还是抓起辟邪剑,跟着小二进了酒肆后院。 这说是后院,其实乃是一座空中栈道,以竹木为桥,串联起数座吊脚楼。 刚过栈道,便见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拱手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聚贤轩何夏,见过道长。” 莫川拱手回道:“贫道明辰,敢问居士唤贫道过来,所为何事?” 说话间,莫川仔细打量起聚贤轩东家。 他估摸着,可能是这酒肆东家,遇到了什么神神鬼鬼的事情! 身处异乡,一时半会难以解决,突然听闻酒肆来了道士,这才请他过来。 “屋外不是说话地方,道长里面请!” 何夏一边招呼莫川进屋,一边道:“不瞒道长,何某乃元庆观俗家弟子,听闻道长登门,喜不自胜,故冒昧打扰,还望道长见谅。” 莫川哑然,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需要他帮忙呢!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莫川拱手。 “道长客气!” 两人寒暄间,何夏将莫川引入临窗案几边。 案几上,已经摆上几碟小菜。 莫川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盘膝而坐。 “敢问道长,来自何方?怎么进了这万里荆荒之地?” 主宾落座,何夏忍不住再次打听起来。 “无方无根,游方道士而已,进山乃是为了采药。” 莫川随口应道。 “哦?敢问道长所求何药?何某扎根这荆荒之地也有十余年,虽无余财,但也积累不少人脉,山里大大小小寨子,皆有认识,或许可以为道长凑齐药材。” 何夏一脸客气。 莫川听到这心中有些嘀咕。 他和何夏虽有一层道门关系,但这姿态也未免也太热情,太好客了吧? 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 “居士心意,贫道领了,只是贫道所求,皆是上了年份的好药,纵然各山各寨能够找来,贫道也付不起钱财。”莫川委婉拒绝。 “倒是何某孟浪了。”何夏点了点头。 试探话题,至此结束。 两人边吃边聊间,莫川好奇问道:“说起来,居士可知洞神一说?” 何夏笑道:“道长来山里不长吧?” 莫川答非所问:“看来这里面还有门道?” “门道谈不上,山野习俗罢了!”何夏笑了笑,侃侃而谈:“何为洞神?居于洞穴间的神仙、鬼怪、妖兽也!” 原来荆荒之地,崇敬自然,祭祀先祖。 在他们眼中,一切皆可成精。 而能够占据山洞修行之精怪,更可谓神也! 此为洞神名字由来。 莫川闻言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杀机:“贫道路过山寨,偶然听闻洞神娶妻之言,这么说,也是真的?” 何夏道:“何某久居寨中,虽有耳闻,但具体如何,也不清楚。不过,荆荒之人崇敬万物,鬼神之说尤为盛行,加上山野居住大不易,有些骇人听闻之行,完全在情理之中。” 莫川颔首,心中微微一沉。 随后,他又打听起荆荒之地趣事,不免聊起荆荒苗人蛊道。 何夏聊着聊着,不经意道:“道长,可曾听说青蚨之蛊?” “不曾。” “说起这青蚨之蛊,可是咱们商人眼中的大忌。” 原来,山有异虫,名青蚨。青蚨子母分离之后,必会重新聚在一起。 故而有人将青蚨子母之血涂于钱上,随意用出母钱或子钱,钱币必然会再次飞回来。 因此又有“青蚨还钱”之说。 “居士遇见过?”莫川听闻一脸惊讶。 “当然!不瞒道长,商人重利,何某一介商人,眼钻钱眼,怎么会拜入道门,求那清静无为?所求不过是为防那蛊道罢了!”何夏一脸坦然之色。 “居士倒是坦诚!”莫川笑。 两人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莫川见杯盘狼藉,拱手道:“天色已晚,该启程了,贫道在此多谢居士招待!” 何夏站起,作揖回礼:“道长客气,聚贤轩大门随时为道长敞开,道长再来,只需报名即可!些许钱财,供养三清,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说着,何夏拍了拍手。 一名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赫然摆着五锭二两私银。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这五锭私银旁,还有一枚莫川支付给小二的一两碎银。 莫川看着托盘上碎银,脑海中灵光一闪。 倏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居士莫不是以为贫道以类‘青蚨还钱’之法,糊弄尔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荆荒洞神 莫川的哈哈大笑,令何夏有些尴尬。 却是没想到,莫川会戳破这层窗纸,这不是自找难堪么? “敢问居士,为何认为贫道有那作案嫌疑?” 莫川笑罢,脸色一正,肃然问道。 “也罢!道长既然这么问了, 何某也不好装聋作哑。” 何夏轻轻吸了一口气,侃侃而谈道: “何某身为元庆观俗家弟子,虽无道门大神通,但也有几手傍身之技。这枚碎银看似普通,但其上萦绕的法力却瞒不过何某,有些狐疑还望道长见谅。” 莫川闻言哑然摇头, 没想到对方看破之法竟如此简单。 “难怪居士能在这荆荒之地立下偌大根基,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莫川略一感慨,随即指向自己那一两碎银, 口呼: “大!” 霎时,那一两碎银竟如锅中馒头,膨胀而起,一个恍神间,竟从一两变成了四五两。 捧着托盘的小二,见状差点瞪掉眼珠子,一脸震惊莫名。 何夏虽好些, 但也目露惊色。 “疾风知劲草, 岁寒识松霜。居士之忧虑,贫道百口莫辩,这块碎银既是回礼,也是自证清白,居士保重!” 说完, 莫川扬长而去。 何夏一脸古怪。 你都以法术变大银子了, 这还自证个屁的清白? 等等! 猛然想到某个可能的何夏,下意识招呼一声:“道长, 留步!” 呼声起时, 人也追出门外。 然而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道长的身影? 左右寻觅不得的他,心中那一丝不妙越发强烈。 他连忙回屋,拿起那枚碎银,细细打量起来: 这碎银入掌,冰冷压手,指甲掐之,硬中带软,看起来与寻常银子无异。 “传闻,道门有点石成金之法。虽说是道法,但变出来的金子,也是真的黄金,与从矿山采来没有本质区别,莫非这就是类似那点石成金之法?” 思绪徜徉间,何夏脸色变了又变。 好一会儿,他长吁一口气。 “安阳道长说过,任何术法皆以元炁为支撑,一旦元炁耗尽,必将显出原形!既然如此,这究竟是障眼法, 还是真神通, 时间会证明一切!” 想到这,何夏随即命令小二,守在这枚碎银旁边,一刻不得合眼。 他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真神通? …… …… 出了聚贤轩,莫川忍不住摇头感叹。 没想到,还有被人误解的一天。 偏偏这份误解,一时半会还解释不清,索性不再解释,留个自证清白之物,随他明不明白。 不得不说,这个何夏做事颇为老道,虽有怀疑之意,但并未点破,甚至慷慨解囊,期间还扯一下元庆观这张虎皮。 若莫川真是那邪门歪道,这一番连消带打之下,必然熄了欺人之心。 奈何莫川并非鸡鸣狗盗之辈。 银子确实是用大小如意之法变大的,但也是永久性变大,并未改变银子本质价值。 因此何谈欺诈? “此行虽有波折,倒也打听清楚了情况。” “洞神?啧,有点意思,贫道阴符妖轮传承正愁没有用武之地,没想到这就送上门来!” 莫川轻笑一声,随即向寨外行去。 荒山林密,瘴气弥漫。 一头扎入深山的莫川,手拎着辟邪剑,专挑荒僻小道而行。 行至一片无人之地,随即盘膝而坐。 他双手暗扣法决,元炁运转间,头顶倏然冒出渺渺青烟。 这说是青烟,却重如沉香,方从头顶冒出,便向地面倾泻而去,眨眼间,堆叠出一名香火缭绕的鬼仙。 ——正是出阳神也! 莫川瞧了一眼地生胎肉身,一挥袖将其收入飨祭道炉。 来仙镇经验告诉他,直接以肉身闯入这山中,怕是多有不便,不如出阳神,化身鬼仙,混入其中。 再次上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莫川心神一动,散而为气,恍如一道青烟,融入山野瘴气之中,游走于树荫黑暗里。 不过一炷香时间,便穿行十余里山路。 没多久,一座天然山洞耸立于前方。 那说是天然山洞,洞口却摆着一张石质祭香台,台上插满了供香杆,看其成色有陈有新,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香火永续。 “贫道明辰,敢问可有主人在家?”莫川拱手问道。 “你是何人?听口音可不像是山里人。”一声尖锐声音回道,声音怪诞,带着几分本地方言偏音。 莫川循声望去,便见在茂密枝叶间,钻出一截脂白肉虫,微微蠕动探首。 “贫道山外人,进山寻亲访友,冒昧打扰,还望阁下见谅!” 莫川信口胡诌,切入话题。 “无妨!敢问道友所寻何人?” “狸道人。” “狸道人?这倒不曾听过,他是人是妖?又生得什么模样?” “既是狸道人,自然是妖,一身金丝虎皮,颇为威武!贫道半年前见它时,已有半甲子道行,如今想来应该不会差多少。” 莫川一板一眼回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山里狸猫不少,金丝虎皮也并非罕见,倒是自称狸道人的闻所未闻,道友要找的人怕是不在山中。”那肉虫回答道。 “难道改换门庭了?” 莫川嘀咕一句,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想,道爷要的就是难找,不然怎么借此打探消息? 思罢,随即拱手问道:“敢问山里可有打探消息之地?” “唔,自此往西六十里,翻过两座山,有片竹林,为百鸟林。月圆之夜,有茶会,道友或许可以去那打探消息!” 脂白肉虫轻轻颤抖着,指点莫川。 “多谢阁下指点!”莫川拱手。 恰在这时,一只麻雀突然从林中窜出,鸟喙直啄肉虫,不想,身影刚刚飞近,一道青影陡然从茂密树叶中窜出,一口咬住飞鸟。 再仔细看去,莫川最初所见的哪里是肉虫? 分明是一条细如筷子的青蛇尾巴! 莫川见状眼皮一跳。 好家伙,你这一口一只飞鸟,吃得嘎嘣脆,却推荐道爷我去百鸟林,这是不安好心啊? 莫川没吱声,转身准备离去。 ——管它是不是不安好心,真不安好心,回头就抓去泡酒! “道友留步!” 那白尾青蛇一口吞掉飞鸟,道:“百鸟林茶会门槛极高,道友贸然寻去,怕是会被拒之门外。” “哦?不知这茶会门槛怎么说?”莫川站住脚步。 “那是小云山洞神集会,唯有坐享洞神香火,才有资格进入。” 将麻雀囫囵吞下的白尾青蛇,又将脑袋缩进了枝叶中,仅留白色尾巴在枝叶外微微颤抖着,继续吸引着飞鸟争食。 “那敢问如何成为洞神?” “呵呵,果然是山外人,想要成为洞神可不容易。在这万里荆荒之地,大小洞窟万余座,大多不入流,可享香火的洞窟,不过千座。” “名列前茅者,无一不是千年大妖。便是忝陪末座,少则也有半甲子修为。要想成为洞神,只需击败其中一位洞神,即可取而代之,道友是要决定争这洞神之位?” 白尾青蛇状若漫不经心的介绍道。 “敢问阁下,可是洞神?” 莫川瞄了一眼祭香台问道。 霎时,露在枝叶外面的肉虫白尾,停止了颤抖。 【感谢“九里剑圣”、“无前”、“空山一游鱼”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群妖茶会 “看道友周身香火萦绕,想来也是飨食人间香火的鬼仙,可是瞧上本神的祭香台了?” 白尾青蛇不答反问,已然在潜台词中承认了自己的洞神之位。 “阁下说笑了,贫道已有香火供奉,又怎会夺人所好?” 莫川摇了摇头,好奇道:“只是贫道有些不解, 这香火供奉,以谶为引,以疏为证,旁人根本无法争夺,为何这洞神之位却可以随意享用?” “传闻此乃十二古祖神定下的规矩,具体缘由本神也不清楚。” 白尾青蛇有些尴尬, 因为它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 它这一生都未离开过万里荆荒,更未接触过其他香火形式,因此从未思考过“洞神体系”的特殊。 在它看来,夺取洞神之位,即可享受香火,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原来如此,十二古祖神真乃大神通!” 莫川夸赞道。 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聚贤轩东家何夏,曾介绍过苗人信仰。 苗人信仰驳杂,在他们看来, 鬼不全是坏,神也不尽是好, 只要祭祀得当, 受了香火, 管他是鬼是神, 皆可保一方平安! 奈何山中妖邪太多, 拜不过来咋办? 只好以洞神为主。 你们爱咋分配咋分配,反正香火我拜了,你保佑我进山不受妖邪骚扰即可。 这种香火分配方式,也许不是最好的, 但一定是最适合这片山里的。 人妖互利之余, 又相互隔离。 妖邪香火争夺,也不会伤及人口较为稀少的苗人。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登时有些怦然心动起来。 这洞神体系简直就是不记名香火,凭本事吃饭。 ——要不,道爷我也抢一个洞神当当? “道友无需苦恼,要进那茶会,其实不难,本神可以带道友进去打听一番。”白尾青蛇主动提议道。 “这方便吗?”莫川试探道。 “有何不方便?正好道友可以进去仔细瞧一瞧,将来若想入主洞神之位,你我做个邻居,岂不美哉?” 白尾青蛇似有暗示。 “如此,贫道便却之不恭了。” 莫川拱手回礼,无数念头从心中冒出,又被他轻轻按下。 如果说他最初搭讪是为了打听消息的话,那现在他已然对这洞神之位产生浓厚兴趣——香火这玩意儿,谁也不会嫌多不是? 此时,距离月圆之夜, 还有四天时间。莫川干脆先辞别白尾青蛇, 借口出去再打听一番好友“狸道人”的下落。 白尾青蛇并未阻拦,只是警告道:“道友若出去打探消息, 定要小心各家洞神,洞神之争,尔虞我诈,血腥残酷,小心防备总不会有错。” 莫川拱手:“多谢道友提醒!” 事实证明,白尾青蛇所言没错。 其后四天,莫川一共拜访了五位洞神,七八名小妖,大多对他颇为警惕,说话遮遮掩掩。 倒是有位山羊洞神,伸出了橄榄枝,欲招揽他为下属。 莫川自然委婉拒绝。 好在,这四天走访,令莫川基本肯定白尾青蛇没有撒谎。 事实上,洞神体系在荆荒之地也并非什么秘密,自然瞒不住有心人的打听。 至此,莫川戒心顿时去了一半。 第四日黄昏,他如约而至。 再见到白尾青蛇时,只见它正轻轻缠绕在一只红头白鹇的脖颈上。 那白鹇与公鸡颇为神似,只是尾羽更长,体态更为修长,颇有几分凤凰之感。 “此去百鸟林,山高路远,你我不如一同搭乘飞禽?” 白尾青蛇高高翘起蛇首,吐着信子,发出邀请。 “恭敬不如从命。” 莫川散而为气,钻入白鹇羽毛之中。 “道友胆气过人,难怪敢独闯万里荆荒!” 白尾青蛇一声赞叹,随即以秘法操控白鹇,振翅而起,扶摇西行而去。 六十余里山路,两座低矮山头,在白鹇双翅下,不过两炷香功夫。 没多久,一片绿涛滚滚的百鸟林,映入眼帘。 临空鸟瞰而去,莫川一眼便在竹林中央的空地上,看到成群妖邪汇聚一堂。 那说是群妖荟萃,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动物集会。 夜磨子、黑面郎、当路君、司晨鸡、独笋子……可谓济济一堂。 其中,还有一头吊睛白额大虫,独霸三丈之地,慵懒而卧,周身鬼神不近。 更有几道鬼影彤彤的鬼仙,盘膝品茗。 此时,天地漆黑,人烟退去,只有升腾而起的瘴气,为群魔乱舞助威助兴。 可谓: 群妖拜月饮茶会,罗刹天魔学道坛。 “白尾小青龙,今儿你可是来迟了啊?” 白鹇尚未落地,群妖中便传来一声热络招呼。 “约了好友,见谅见谅!” 白尾青蛇从飞鸟脖颈上滑下,细小身子游走于青草间,若隐若显,若非刻意关注,极容易忽视。 “咦,这位瞧着面生啊?” 随着莫川聚出身形,空地上群妖齐刷刷看了过来。 “贫道明辰,见过各位洞主!” 莫川拱手致礼,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久闻荆荒之地群妖丛生,今日得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他过去见过的妖邪加起来,恐怕还不如今儿一天见到的多。 粗略一数,现场足有四五十位,端是群魔乱舞,妖气冲天! “有点意思,莫不是道家鬼仙?” 一头独笋子开了口。 何为独笋子? 又名白石道人,正是羊妖也! 这位独笋子已然修炼出人形,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竟然是羊头人身,一把山羊胡颇为扎眼。 “道友好眼力,贫道本是山野道人,侥幸尸解为仙,得遇诸位道友。” 莫川拱手,信口胡扯。 众妖意味深长的彼此对视一眼,不再多言,继续之前的话题。 莫川见状,也不觉难堪,跟在白尾青蛇后面,随意在众妖外围盘膝而坐,支棱起耳朵,细细旁听起来。 听着听着,他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原本他以为这场茶会,乃是群妖间的修行交流会。 怎料,群妖话题虽有修行研讨,但更多的是摩擦争端,扯皮评理。 大概就是“你杀了我的子嗣,我打了你的狗”之类屁事,不少妖邪吵得是面红耳赤,大有大打出手之架势。只是矛盾都摆在了这里,哪里还有动手的道理?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一幕,瞧得莫川感慨万千,还真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哪怕是妖祟也不能免俗。 他也乐见其成,只管支起耳朵听着,倒也听到不少妖祟趣闻,可谓小刀捅屁股,开了眼! “……好你个八尺龙,还真是龙性好婬,纳妖妻也就罢了,也敢娶苗女,就不怕吃了情蛊,成了唯命是从的行尸走肉?” 一声似戏谑似规劝之言,倏然从喧嚣群妖中传来,令莫川眸光一沉,侧耳听了过去。 【感谢“无前”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一掌拍死 竹茂木翘,鸟鸣琅然。 不知不觉,日光微洒,东方既白。 群妖茶会如烟散去,恍如一场光怪陆离的夜梦。 关于“狸道人”行踪,莫川在茶会上不出意外一无所获。不过,倒是打听到几名疑似狸道人的猫妖。 “道友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百鸟竹林之畔, 白尾青蛇翘首而起问道。 “暂时还没有想法,先按照几位洞神提供的线索,再找找吧,实在不行……” 莫川顿了顿,微微一笑道: “实在不行,那就闹出点动静, 狸道人若还在山中, 或许会主动寻来。” “哦?道友这是欲争洞神之位?” 莫川闻言笑而不答。 “本神孟浪了,希望你我再会, 已是同僚。” 白尾青蛇一句委婉祝福,随即扭头钻入草木之中,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瞧着山脊线上那朦胧晨光,心中一动,化为一道青烟,遁入山野。 风起云涌处, 红霞破苍穹。 当第一道朝阳,翻山越岭洒入如冠密林中时, 莫川已然抵达九尧山洞窟处。 这是一座荆荒大窟。 入口颇为宽敞,周围隐隐可见行人落脚留下的踩踏痕迹。 在洞窟正中心, 一座古朴石雕祭香台上摆满了瓜果供奉, 供香之簇, 累叠如山。 “贫道明辰, 敢问八尺龙洞神可在?” 莫川显出身形,拱手问礼。 “阁下茶会之后寻来,可是有事儿?” 洞窟深处传来渺渺问询。 “无事不登三宝殿,在那百鸟茶会上, 贫道听闻八尺龙先生曾提及水玉流珠双修之法!正巧贫道略有涉及,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莫川笑眯眯问道。 “哦?你也懂阴鼎阳炉之法?” 洞窟中的声音,迅速由远及近而来,待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一头敦实的白嘴骡子走了出来。 待看到莫川后,它前蹄抬起,身形迅速变化,竟在须臾间化为一名身穿虎皮的孔武猎户模样。 传闻,马至八尺为龙。 故而八尺龙,乃骏马也! 此骡子自称八尺龙,怕是为求那一个“龙”字。 君不见,那白尾青蛇不也自封一个白尾小青龙的绰号? “先生说笑了,贫道哪敢与龙论阴阳。只是贫道来自山外,手中法门或许另有玄机。” “好好好,快拿来与本龙瞧瞧?” 八尺龙一脸迫不及待模样,身子却没有靠近,那看似兴奋双眸中, 一抹警惕暗藏。 莫川见状笑而不语,毫无呈上的意思。 八尺龙见状一怔,随即笑道:“山里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道友想要什么,但且直言。” 莫川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就直说了。敢问先生可有鬼修之法?或道家神通?其他杂学也成,贫道荤素不忌。” 八尺龙笑了,眸中警惕之意去了三分:“原来是求法来了,既然拿的是双修之法,本龙也以双修之法交换,如何?” 莫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元炁萦绕的道经递了过去:“此为双修之法上册,还请先生过目。” 上册?警惕心倒是挺强。 八尺龙心中嗤笑,直接隔空摄物,将那上册书卷摄入手中。 它下意识翻开,目之所及,脸色大变! 它几乎想也不想,猛然向后退去。 “叮!” 一道清脆剑鸣,凌空引吭,耀眼剑芒照亮洞窟。 这剑芒来得是如此突兀,以至于八尺龙纵有甲子道行,一时半会也无法避开锋芒范围。 眼看那剑芒便要腰斩而至。 “嘶——” 一声似马驴叫声中,八尺龙猛然双手合十,生生顶着那凌冽剑芒,将辟邪剑扣在半空中。 “好胆!” 莫川一声怒赞,元炁疯狂喷涌,剑芒激射,欲切大妖双手。 怎料,一对泛着金属光泽的骡蹄幻影,自八尺龙双手上焕耀而起,如佛门金钟罩,将剑芒尽数阻拦。 八尺龙狞笑,双手一用力,仗着甲子大妖的蛮力,一把将飞剑夺走。 “区区残魂,也敢杀我?” 夺了兵刃的八尺龙,身形迅速变大,幻化出骡子本相,欲速战速决。 它怀疑那白尾小青龙就在附近! 此乃声东击西之策。 思绪闪烁间,它抬起后蹄,践踏而起。 “砰!” 一蹄踩去,猛然踏空。 却见莫川已然散而为气,化为一缕青烟,蒸腾而起。 “想逃?没门。” 八尺龙见状不怒反喜,周身七窍骤然闭合,滚滚元炁化为蒸腾火焰,燃烧周身。 作为荆荒洞神,斗法经验何其丰富? 残魂散而为气,看似避开了实体打击,实则更加脆弱不堪。 所以在本能闭合气窍之后,它猛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雾,便要施法激发阳气,镇杀残魂! “唔——” 怎料,莫川不仅不逃,反而一头撞进它的护体火焰之中。 这反常操作,令八尺龙一愣。 不等它施法攻击,世界陡然天旋地转起来。 在那旋转画面中,它竟看到了一头颇为熟悉的……无头骡子! 那、那是…… “咚!咚!” 好大一颗骡首,终于跌落在地,滴溜溜滚出好远。 在旋转的画面中,八尺龙看到那鬼仙再次凝聚身形,一条手臂猛然变大,如遮天巨幕拍了过来。 “不不不——” 八尺龙下意识抬蹄格挡,然而首身之错位,令它彻底丧失了,对空间感的掌控,扬起的蹄子完全做了无用功。 “咻——” 在呼啸破空声中,巨掌落下,颅骨碎裂,眼球蹦出! 世界安静了。 “噗通”一声,失去脑袋的无头骡身,应声倒地,支离效力的散去,令脖颈处鲜血潺潺而落,宛如溪水。 一缕残魂挣扎而起。 不等它挣脱肉身,数道慑鬼箓袭来,顿时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收回倍化手臂,再看向掌心,一抹腥臭之物如蚊子血般,粘连在掌心,令人好不恶心。 地上,骡子脑袋已然成了一滩肉泥! ‘不愧是天罡道法,威力惊人!道爷我若一开始便用大小如意,虽然只有数息时间,但也足以将它一掌拍死!不过,一开始就放大,也容易惊走猎物,如此倒也刚刚好。’ 莫川暗暗忖度道。 恰在此时,山道尽头隐隐传来喧嚣人言,乃至丝竹礼庆之声,疑似送亲队伍。 莫川闻声微微一笑,一挥手将骡子身躯收入飨祭道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未狸嫁神 “姑父,你真的要将未狸嫁给洞神?” 吊脚楼,客厅中,皮肤黝黑,壮如黑熊的宝里,一脸不甘的看向姑父,也就是未狸父亲。 “宝里, 没人能违背洞神的旨意,你明白吗?姑父也是没办法。” 未狸父亲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闷闷道。 “有人……不……神能违背神的旨意!姑父,你听我说,未狸不用嫁给洞神,我问过寨子巫师,只要‘祭傩神, 还傩愿’完全可以禳灾驱邪!真的, 我不骗你, 不信你去问问巫师……” 宝里连忙出主意道。 “啊?祭傩神,真、真的可以不用嫁给洞神?” 未狸母亲闻言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问道。 “当然,姑姑,我还能骗你吗?” 未狸母亲闻言连忙看向丈夫。 “宝里,这是洞神的旨意,我们怎么能违背洞神旨意去求傩神?这、这是要给寨子招灾的啊!” 未狸父亲一脸难看道。 “不是……姑父, 未狸嫁给洞神之后,再回来,没人敢再娶她, 你就忍心未狸守活寡吗?”宝里道。 “你、你不是喜欢未狸吗?到时候……”未狸父亲道。 “我、我自然是愿意……”宝里表情顿时犹豫起来:“可是……我爹娘不会同意……” 一墙之隔的闺房内, 一身红妆的少女未狸, 静静听着外面的争执声,神情麻木冷淡。 她知道,那是表哥宝里和父亲的争执。 她也知道,表哥宝里想娶她, 做那扁担亲。 ——在苗家, 向来遵循“娘亲舅大”的古训, 舅家若是开了口,姑家不可拒绝。 可是…… 一抹悲凉笑意在未狸精致妆容上绽放,那可是洞神啊,习俗又哪能敌得过洞神信仰? “宝里,你看,连你爹娘都畏惧洞神威严,咱们又岂能不惧?别说了,走吧!快走吧!” 未狸父亲闻言怒了,一声反驳之后,世界安静了。 “喔喔喔——” 高亢的公鸡打鸣声,从窗外传来,像极了洞神使节的催促。 没多久,屋外传来芦笙的奏乐声,以及“官春”的迎亲声,乃至看热闹的喧嚣声。 世界仿佛在一个瞬间醒了过来。 “吱呀!” 闺房门开,未狸母亲红着眼睛走了进来,一脸心疼的看着闺女, 神情嗫喏间, 化为一句送行。 “闺女啊,时辰到了。” 未狸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娘亲身后的父亲,仿佛认命一般点了点头。 “知道了,娘。” 她站起身来,在母亲的搀扶下,走出闺房,屋外聚满了亲朋好友。 所有人瞧见未狸之时,皆眼睛一亮,更为惋惜。 只见她上装缀满银片,下装是红缎百褶裙,精镶花边乌摆外,罩着缎质绣花披肩。 螓首戴着银凤冠,对称蝴蝶、二龙抢宝、双凤对菊在那银质镂空花草雕饰下,一频一步,清脆作响,流光溢彩间更衬娇颜如花。 年方二八的未狸,本就含苞待放,精致如那雾中山茶花,艳而不俗,媚儿不妖。 今日盛装更是宛如谪仙降尘! 挤在人群中的宝里,简直看呆了。 这一刻,未狸越精致如花,他越心如刀绞! 如此佳人,本应该是他的,可是……可是该死的洞神,为何横插一脚? 他越看越不甘,急声喊道:“姑父,试一试吧!祭拜傩神,真的可以禳灾辟邪!” 这一声大喊,吸引满院目光。 未狸父亲闻言气得脸色大变:“试一试!试一试!万一激怒了洞神,你不是寨子人,当然没事,我们呢!我们这个寨子呢!” 声落,看热闹寨民脸色大变,齐刷刷看向宝里,眸含不善。 宝里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喊道:“可、可是,那也不能牺牲未狸的幸福啊!” “臭小子,说什么呢?”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做事?” 不等未狸父亲开口,围观寨民已然暴怒起来,几名青壮早有准备,默不作声的左右一夹,将他裹挟出人群。 没了宝里的破坏,迎亲仪式正是开始。 此时,天色蒙亮,山寨却早已沸腾起来。 不知多少寨民,从四面八方挤来。 吊楼上,院子里,篱笆外,都出都是看客。 甚至还有顽皮少年爬上树木,学那山间猕猴,只为一睹能得洞神倾心之佳丽。 在官春的安排下,未狸唱祭文,祭先祖,接新伞,塞铜钱……一板一眼执行着繁文缛节。 这一幕,瞧得村中老人暗暗颔首。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不是所有待嫁少女都能一板一眼,将这些冗繁规矩一丝不苟的做出来。 大多数都得亲族在旁边提醒。 未狸却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分毫不差的走完流程,贤惠啊! 难怪能得洞神青眼! 待走完迎亲礼节流程,未狸随即在亲朋好友的礼送中,坐上轿子。 “起轿嘞——” 一道山歌唱礼,帮忙的亲族应声抬起轿子,在未狸哥哥的红灯笼指引下,向山中行去。 一时间,芦笙伴奏声,响彻山寨山麓。 极目望去,蜿蜒逶迤的娶亲队伍,宛如游龙,缓缓钻入绿涛滚滚的群山之间。 当天色大亮时,九尧山洞窟已然近在眼帘。 莫川散而为气,化为一缕青烟徜徉于洞窟之间,静静看着娶亲队伍的靠近。 数名领队官春走近,取出早已准备的贡品,摆在祭香台上,又取出供香,点燃,插入香碗。 随即念念有词,祈祷起来: “诸位洞神听分明,恭请全场静下心,主家今日委托我,特把美酒祭洞神。” “各路神仙配合好,我相呼来你相应。古往今来成传统,有呼有应便有灵……” 祭词声起时,渺渺香火遁入虚空,涌入莫川体内。 ‘这就是洞神香火?’ 莫川感受着这缕精纯香火,心中颇为得意:‘一箭双雕,这一票干得值啊!’ 在他感慨万千中,官春们也念完了祷词,依次于祭香台叩首,虔诚祈祷洞神庇佑他们此行周全。 待祭祀完毕,绵延的娶亲队伍再次启程,向深山走去。 莫川:“……” 哎哎哎……怎、怎么走了? 恰在此时,新娘轿帘微微挑起,露出一张精致容颜,那是未狸好奇眸光。 ‘好漂亮的妹子!’ 莫川惊鸿一瞥间,心中下意识赞道。 然、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队伍弃他,扬长而去。 难不成就是走个仪式? 不对啊! 茶会上,八尺龙和群妖间的眉飞色舞,可做不得假。 沃尼玛,杀错妖了? 一道灵光猛然从莫川脑海中闪过,难不成山中还有洞神娶亲? 淦! 【感谢“有人占我昵称”、“书友20170612231753432”、“吾即是虚空”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荒唐一场 在芦笙吹吹打打的欢送声中,娶亲队伍终于在一处颇为荒僻的山道旁停了下来。 相比起九尧洞窟,这座洞窟要小得多。 看起来更像是一道山体裂缝。 入口处尚且能容纳十余人避雨,再往里走几步,便只余下插脚难入的山体缝隙。 队伍至此,一番尚飨祭拜之后,官春随即恭请新娘入洞。 “未狸啊, 你且在这安生待一夜,服侍好洞神,不出意外,明儿咱们就迎你回家。” 临走时,官春再次谨慎叮嘱道。 “嗯,未狸知道了。” “好好好!那咱们就走了。” 官春拜了拜未狸, 随即领着庞大娶亲队伍返程。 山野孤寂。 随着人烟散去, 山峦间很快安静下来,声声蛙噪蝉鸣, 更将山野衬托得格外幽静。 饶是打小就在山里长大的未狸,瞧着眼前生机勃勃而又荒芜寂静的山野,依旧有些畏惧的贴着洞窟,缩了缩身子。 抬头看天,日头正烈。 这一下午,不知得多久才能挨过去。 待日头西斜,腹中饥饿令她犹豫了好一会儿, 这才起身,从祭香台贡品中,拿起一枚山果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 她动作倏然一僵, 却是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怪诞歌声, 从那山道尽头, 飘扬而来。 “……天涯游子, 一梦黄粱,神鬼志异, 荒唐一场, 谈笑一段, 半生疏狂……” 那怪诞歌声越来越近,未狸抬首看去,便见山道尽头,一名青衣道士手持宝剑,优哉游哉踱步而来。 在未狸看到他时,他也看到了未狸。 怪诞歌声随即戛然而止! “贫道明辰,见过姑娘,敢问姑娘为何盛装在此?” 年轻道士走近,双手抱剑拱手。 那字正腔圆的中原口音,令未狸脸色一怔。 “道长是中原人?” “没错,瞧姑娘一身苗人打扮,怎么也懂中原口音?” 莫川一脸诧异,直到这时,才猛然发现,未狸祈祷时,乃至父母说话口音,皆是中原语言。 “我爹是中原人,我娘是苗人。” 未狸眸光泛起一丝好奇。 “原来如此!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 幸会幸会!” 莫川再次拱手致礼,眸光扫过这座洞窟时,眼中泛起一丝迟疑。 ——他在这座洞窟中,察觉不到半点妖气,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普通山洞。 此时,面对莫川的客气,未狸有些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礼,只好抿唇笑了笑。 “对了,贫道路过宝地,可否借宝地生火造饭?” 莫川岔开话题,信口胡诌。 “洞神之窟本就是苗人遮风挡雨之所,道长只需敬告洞神,自然即可生火造饭。” 未狸颔首道,心中倏然生出几分轻松。 荒山野岭,能有人聊会天,真是再好不过了。 “多谢多谢!待贫道打只山鸡再来。” 说着,莫川随即离去。 待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经拎着一只扒了皮的野兔,另一手还抱着一堆枯枝。 他丢下枯枝,点燃篝火,将野兔串在辟邪剑上,当做烤架,慢条斯理的烧烤起来。 “道长怎么用剑……烤兔子?” 未狸瞧着这一幕,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 “唔,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我爹说,剑如君子,以佩剑烤肉……是不是太……” 未狸结结巴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焚琴煮鹤一幕。 “哈哈哈……君子之言不过酸文秀才的附庸风雅而已,剑也好,刀也罢,工具而已,难不成贫道还得把它当成祖宗供着不成?” 莫川轻笑,一脸潇洒不羁。 说话间,他翻转起辟邪剑,烤起了兔肉。 “道长刚刚所唱的山歌,听起来颇为殊异……不像是山里山歌?” “那是贫道故乡歌曲。” “是吗?道长家在哪里?” “那可远了……” 莫川一边烤着兔肉,一边和未狸聊了起来,两人以山歌为话题,聊到中原习俗,绕了一圈,又回到山里。 可谓天南地北,无所不包。 待肉香四溢时,话题也逐渐热络。 在莫川有意打听下,凡人视角的洞神体系,隐隐在他面前展开,大差不差的印证了他的猜测。 “来,尝尝贫道手艺。” 莫川撕下一条兔腿,用树叶包着,递了过来。 “不用……”未狸本能摆手拒绝。 “莫客气,贫道就放在这了!” 莫川不喜欢让来让去,将兔腿放在旁边,便自顾自退到洞窟另一边,吃起另一条兔腿。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未狸,嗅着肉香,腹中更饿了。 她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到底没吃。 爹说过,江湖凶险,离眼水不喝,他人食不啖。 哪怕这位年轻道士瞧着风趣和善,但……万一呢? 没多久,莫川便吃完兔腿。 他仔细用树叶将余下兔肉打包起来,又处理掉篝火,这才道:“姑娘,江湖路远,有缘再会。” 未狸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颔首道:“道长,慢走!” 莫川拱手,随即扬长而去,没多久,那怪诞山歌再次渺渺袭来。 “……那天山女子,独守枯城,也只是为了曾经的那一个人,那昆仑痴儿,一情难分,谁曾想这一去再不相逢……” ‘真是……好怪的人!’ 未狸回头看着逐渐消失的道人,心中嘀咕道。 经过道人这一番造访,未狸仿佛被人遗弃荒野的孤独感,悄然间淡去了不少。 再看天色,已然近黄昏。 这让她心中振奋起来。 因为爹说过,黄昏时,应承完酒席的他,会过来保护她。 在她殷切期盼中,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昏暗山道中传来。 未狸心中一喜,连忙探首望去,张口欲喊“老爹”,不想,目之所及,本就白皙脸蛋血色尽失,惨白一片。 视野尽头,一名人形鼠首怪物,正拎着一根短软狼牙棒,一脸窃笑而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 “嘻嘻,本洞神今儿招待众神去了,方才脱身,让美人久等了,还望美人见谅呦!” 那夜磨子笑嘻嘻走来,只是狰狞面孔令人头皮发麻。 “你、你是谁?” 未狸骇然失色,下意识靠在洞窟上,一身银饰叮当作响。 “美人这是什么话,本神怎么听不懂呢?你受了本神旨意,嫁了过来,怎么还问本神是谁?” 夜磨子持着短软狼牙棒,轻轻拍着左掌,黄豆大点黑眼睛,滴溜溜上下打量着未狸。 “不、不可能,这座洞窟根本没有洞神!” 未狸惊慌间,厉声驳斥道。 “嗯?!” 夜磨子脸色微变,倏然狞笑起来:“嗯,你也知道没有啊?那你还为何嫁过来?” 未狸脸色一僵。 “小小凡人,也敢戏弄洞神,该打——” 夜磨子狞笑着,欺身而来。 “别过来!” 未狸猛然从后腰抽出一把牛角短刀,抵在面前。 “原来还是一朵带刺鲜花啊,本神喜欢!” 夜磨子不怒反喜,反而愈发猖狂,步步紧逼。 “别过来!再敢过来,我自杀给你看。” 未狸看着逐步靠近的鼠头怪物,猛然将牛角短刀对准脖颈,声嘶力竭的恐吓道。 “尔敢——” 夜磨子勃然大怒,跨步而来。 “呔!兀那妖怪,给老子去死!” 恰在此时,一声叱咤当空传来。 便见洞窟之上,银光乍现,一道身影持锐器,如山野猎隼般飞扑而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百兽之尊 “谁?!”“爹——” 盛怒和惊喜声几乎同时响起。 鼠首妖勃然大怒间,仰首便见一道虹光鹰撮霆击而来,骇得它连忙将举起狼牙棒,横于头到这,看着父亲陡然凌厉的眼神,未狸又连忙补充一句:“我没吃!” 听到这,马褂汉子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居士好气魄,竟敢刀斩妖祟!” 莫川拱手,一脸赞叹。 他来香火世界时间不长,但也经历不少,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敢于杀妖的普通人。 “穷不过讨吃,怕不过杀头!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何惧之有?” 马褂汉子将裤管扎好,右手已然摸上双环刀。 “是啊,可惜,贫道行走江湖,目之所及,只有拜鬼祭神!” “拜鬼祭神没什么不好,大家只是想过安稳日子而已,又何必刀口舔血?” 莫川笑了,这汉子有意思,话里话外既是恐吓又是示弱。 “是啊,所以贫道很好奇,阁下为何将闺女嫁入这无主荒洞?” 马褂汉子闻言沉默许久道:“听口音,道长不是山里人吧?” 莫川颔首。 “也罢!狸某出此下策,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哦,此话怎讲?” “狸某小舅家侄儿欲娶小女,小女不愿嫁,狸某只能以洞神之威避婚。” 莫川愈发糊涂:“不愿嫁,不嫁便是,为何……绕这么大一圈?” 马褂汉子叹了一口气:“苗家讲究‘娘亲舅大’,舅家若开口,姑家只能答应,狸某不愿妻子为难,也不愿小女委屈,只能出此下策……” 说这话时,未狸低着脑袋,仿佛像犯错的孩子,不敢吱声。 莫川一脸惊讶之色:“还有这陋习?” 马褂汉子眼睛一亮:“道长也觉得这是陋习?” 一直低着脑袋的未狸,也悄然抬起螓首,看向莫川的剪水双眸似乎在发光。 “当然!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更何况,三代血亲成婚,这不是……哎,造孽啊!” 本想科普近亲繁衍危害的莫川,话到嘴边,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这世道,大不易。 多少陋习,说是陋习,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繁衍生息。 只是这对群体来说的好事,对个体来说却是一场诅咒灾殃! 拍喜如此,换亲如此,扁担亲更如此。 “居士大义,贫道佩服。” 莫川抱剑拱手,心中那最后一丝不快,彻底散去。 “不敢当,狸某平生没大本事,若连子女都庇护不了,又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马褂汉子抱刀回礼间,好奇问道:“狸某观道长,周身香火缭绕,可是山中洞神?” 莫川一脸惊讶:“你能看到香火?” 马褂汉子:“承蒙苗家蛊师眷顾,曾得授一些小法门。” “原来如此!” 莫川颔首,没有追问蛊师,反而大方自我介绍道:“贫道明辰,乃九尧洞窟之主。” “九尧洞窟?!” 马褂汉子闻言脸色大变。 明眸善睐的未狸,更是下意识退后一步,差点失声尖叫,还好她本能捂住嘴巴。 九尧洞窟? 两人出乎意料的剧烈反应,令莫川一脸古怪。 洞神而已,都已经猜到了,用得着那么大反应吗? 鼠首妖那么可怕,也没见你皱眉啊? 等等! 一道灵光猛然从莫川脑海中闪过,他苦笑道: “二位误会了,娶人妻的九尧洞神,乃是八尺龙。已于今日清晨被贫道诛杀,现在贫道乃是新任洞神,二位无需忧虑。” 未狸闻言浑身一震。 无数念头自心中涌现,令她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怀春娇羞。 “小女子路过九尧洞窟时,曾在地上看到大片血迹,莫非就是那八尺龙?” “姑娘倒是敏锐!”莫川笑道。 那唇红齿白的笑容,晃得未狸有些心慌,这肯定答复,更是令她心生荡漾。 她低头看着胸前遮住脚面的琳琅银饰,踟蹰问道:“道长为何……杀那八尺龙?” “济世救人,丕振玄风,本就是道门之义,杀一头不义之妖,还用得着理由吗?”莫川理所当然回道。 未狸蓦然抬首,看着眼前这位迥异于山中糙汉子的年轻道长,不知为何,心中却隐隐闪过一抹失落。 “好一个‘不义之妖’!既是窥觊洞神之位,又何必再拿不义之名污蔑八尺龙?” 倏然,一道慵懒声音从山道尽头传来。 马褂汉子和未狸下意识看去,骇得下意识退后一步。 “老虎!” 失声低呼中,便见山道尽头,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正迈着慵懒步伐,缓缓走来! 这一刻,饶是马褂汉子的悍勇,也脸色大变。 妖,也是分三六九等。 大型猛兽所化之妖,天然克制小型野兽,这种天然体型力量上的差距,只有甲子门槛化形时,才能稍微弥补一二。 因此这头虎妖,绝对不可力敌也! 此时,在这头猛虎身后,还跟着三五名妖邪,皆兽首人身。还有一头更是幻化出人形脑袋,显然修为已至甲子。 这一刻,莫说苗家父子,便是莫川亦心中一惊。 因为他根本没有察觉到猛虎的靠近。 ——不愧是天生狩猎者! 仔细看去,这头猛虎正是昨晚百鸟林茶会上那只吊睛白额大虫。 绰号:小云山君。 莫川记得,它自始至终不曾开口,只是慵懒的趴着,听着众妖或争吵,或交易之言。 “山君有何指点?” 莫川瞥了一眼未狸父子,没有反驳,拱手问道。 “既已死做鬼,那就休论人言!歪屁股的妖,在山里可不受欢迎。” 小云山君训斥一句,随即看向未狸父子。 “二位可真是好胆魄,平日少有香火供奉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假借洞神之名义,欺人伦大道,该当何罪?” 一声怒斥,虎啸山林,骇得未狸脸色煞白。 马褂汉子更是钢牙暗咬,手握双环刀。 好一会儿,他咬牙抱刀拱手道:“狸某爱女心切,一切皆狸某擅作主张,与小女无关,还望山君大人宽恕小女,狸某愿承担一切罪责!” 小云山君慵懒半卧下来,道:“拿你性命抵罪,你也愿意?” “不要!爹!不要!山君大人,这都是我的主意,与我爹无关!” 未狸急了,连忙喊道。 “闭嘴!” 不想,父亲突然一声怒斥,令未狸神情蓦然僵住。 “回山君大人的话,狸某愿意。” 未狸闻言浑身一颤,这次却没有大喊大叫,只是低着头,浑身颤抖。 “九尧洞神,你觉得呢?” 小云山君看向莫川。 莫川轻轻吸了一口气,拱手道: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山君大人,看在二位父女情深份子上,不如饶了他们吧!” 小云山君那硕大脑袋,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小云山竟然来了这么一位妙人!” “好,冲你这句话,本君便宽恕他们……” 不等未狸父子露出喜色,小云山君倏然一句反转,令他们皆面色一怔。 “不过,他们既然以洞神之名义,行欺诈之事实,那不如便假戏真做,这女娃就嫁给你如何?” 小云山君脸上虎斑荡漾,似有深意暗藏其中。 未狸闻言一怔,下意识瞥了一眼莫川,又赶紧低下脑袋,双手绞着衣摆,芳心咚咚乱跳。 马褂汉子看了看闺女,又看了看莫川,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吱声。 莫川闻言笑了。 “敢问山君一言,这洞神之位是人族敕命,还是妖族自封?” “当然是妖族自封!” “这么说,荆荒人族在山君眼中,只是那吊脚楼下牲畜,可以随意处置喽?” 小云山君眯起了眼睛,莫川这话令它隐隐生出一丝不妙。 “九尧洞神,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川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山君有句话说错了……” “嗯?” 不等小云山君反应过来,一声叱咤,当空炸响! “疾!” 霎时,莫川身躯迎风而涨,于云屯席卷间,化为一尊百尺巨人,气凌霄汉,俯瞰天地。 端是: 万古青天一道身,大小如意便撑天! “唔——” 陡然幻化而出的百尺巨人,骇得未狸父女肝胆俱裂,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跟在小云山君身旁的几只妖祟,更是被吓得仓皇而逃。 “记住了,贫道是人,便是做鬼,也是人!区区爬虫,也敢忘本,侮辱人族?谁给你的狗胆?” 莫川怒斥间,覆掌而下,掌如遮天幕布,捉向小云山君。 “吼——” 小云山君骇得荡魂摄魄,额头王字,拧成川字,浑身毛发炸起! 周身黑色纹路更是幻化当空,欲化为护体神通。 怎料,巨掌之下,仅那呼啸山风,便如千钧之重,压得它喘不过气来,更遑论实体攻击! “啵!” 一道如琉璃破碎之音乍响,护体神通破碎,与此同时,巨掌也拍在了小云山君身上。 “轰隆!” 小云山脉如地龙翻身,发出一声痛苦龙吟,一时,山石滚滚,飞沙走石。 待巨掌离地,便见前一刻,还威风八面的小云山君,赫然被拍进了山体中。 莫川伸出两根手指,将小云山君扣了出来。 “吼——” 不想小云山君经此一击,不仅未死,甚至悍然反击,一口咬住莫川拇指,力气之大,近乎要将莫川拇指咬断。 “不愧是百兽之尊!” 莫川赞道,心中暗呼侥幸。 幸亏他一开始便放大,不然怕是一招都走不过。 盛赞间,他随手将小云山君双眼支离出来,这才丢进飨祭道炉之中,以道炉之权柄,将其放逐在一片虚无之地。 做完这些,他元炁也近乎耗尽,连忙收起大小如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花气薰人 夜风徐徐,万木婆娑。 山还是那山,人也还是那人。 一切仿佛未曾变化,一切又似乎翻天覆地。 “二位莫怕,那只是道家法术,治那狂妄大虫而已!” 恢复如初的莫川,看着一脸余悸未消的未狸父女, 开口安慰道。 马褂汉子一脸惊魂未定,闻言咽了一口唾沫,作揖躬身道: “狸某有眼无珠,不识真仙,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仙长海涵。” “哎,贫道算哪门子的真仙, 山野求道者而已。” 莫川摆了摆手, 看着未狸父女依旧拘谨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 “那大虫已经被贫道缉拿,二位无需再担心洞神报复。不过,贫道非山中人,具体情况也无法肯定,日后若有妖邪骚扰,手奉三炷香, 观想贫道模样,或念明辰道号, 贫道自有感知,若有余力,定降妖除魔。” 说完,莫川拱了拱手:“今日一见, 三生有幸, 居士保重!” 马褂汉子一脸诚惶诚恐回礼:“恭送上仙!” 莫川颔首, 随即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刹那间, 一直低着脑袋的未狸,蓦然抬首, 试图再见莫川一面。 怎料,在她抬头的那一刻,莫川已然转过身去,不过几个呼吸,便消失于山野薄雾。 看着那迅速远去的山青背影,未狸轻咬嘴唇,明眸蒙上一层水雾。 万般失落惆怅,自心尖缱绻滋生。 …… …… 九尧洞窟内,莫川懒散靠着石壁而坐,单手把玩着一对硕大眼珠子,如玩文玩核桃。 这对眼珠子,正是小云山君眼眸。 扣人眼珠子,自然是在蜚牛那遗留下来的坏习惯。 不过,你别说,这坏习惯,坏得刚刚好。 凝神细瞧道炉之内。 便见小云山君,正在一片虚无香火中,如喝醉般扭来扭曲,颠三倒四。 没多久, 张口“哇”得一声,呕吐起来。 这既是因为爪下无物,失了方向感; 更是因为一对招子落在莫川手里,犹如贝勒爷手中的文玩核桃,正在阴阳打旋儿,这视野落在小云山君脑子里,能不把前庭觉搅得一片混乱? “要杀要剐随便,如此戏弄本君,这是何意?!” 小云山君唳声咆哮,声音痛苦至极。 实在是视野反馈而来的扭曲画面,太令人崩溃了。 莫川见状轻轻一笑,收回视野,继续把玩着眼珠子。 这与其说他在熬鹰训犬,不如说在杀杀小云山君的傲气。 ——因为他决定将小云山君,列为腹轮妖邪候选者! 他现在根轮已经填入蜚牛独眼,接下来便是开腹轮,此轮需要甲子修为,听起来需要很长时间。 不过,按照他的修行速度,想来应该用不了多久。 这段时间,有万里荆荒这座后花园,正好可以储备一下候选者。 后花园? 想到这个暧昧词汇,莫川脑海中,悄然浮现出从九尧洞窟路过,挑帘而露的娇俏容颜。 那叮当作响的银凤冠,真是将那容颜衬托得宛如谪仙降世! “花气薰人欲破禅啊!” 莫川神情怅然间,轻轻摇了摇头。 恰时,一缕香火袅袅而至。 拨雾为镜间,却是一位满身狼藉的干瘦老妇人,正跪在道旁低矮的土地神龛前,祈祷土地神保佑她家牛儿能自己回来。 看样子,显然已经找了大半夜,已然濒临绝望。 莫川抬头瞧了一眼洞窟外的天色,一挥手,灯草和尚和牙三儿冒了出来。 “道爷,您唤我。” 灯草和尚一出来,便是腆着笑脸,纳首跪拜。 “疾!” 莫川伸手一指,灯草和尚身躯陡然膨胀而起,弹指间化为一名侏儒和尚,身高不足四尺。 ——却是已然到了莫川大小如意之极限。 “这脸忒丑!” 莫川骂了一句,嘬口轻轻一吹,一股谶言涌出,落入灯草和尚脸上。 登时,那宛如成年人的面孔,迅速化为七八岁孩童模样。 ——正是地煞道术·喷化! “速去找回妇人丢失的耕牛,如果被妖精吃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上香奉告于我。” “牙三儿,盯紧这腌臜玩意儿,它要是敢鼓捣那阴阳双修之法,准你先斩后奏!” 说完,不等两妖回话,莫川一挥手,借着妇人香火,将其丢了过去。 “谁?” 正在上香祈祷的老妇人,突然听到一阵异响,下意识抬头望去。 便见神龛后面,冒出一名稚嫩童子。 “呀,这是谁家的娃娃?怎么半夜躲在这里?” 娃娃? 脸忒丑? 灯草和尚何等机灵? 虽然被突然丢过来,但依旧立即反应过来,一脸彬彬有礼,拱手道: “奶奶好,小僧这厢有礼了!小僧乃仙家童子,听闻你丢了牛,上仙特命小僧过来帮忙寻找,敢问奶奶家耕牛长什么模样?可有随身之物?” “你、你是仙家童子?” 老妇人懵了,实在是眼前这娃娃太小了,只是那老成语言,又令她又不得不信。 说话间,一头体型庞大的豺狼,从神龛后冒了出来。 “妈呀,狼——” 老妇人瞧见牙三儿,顿时被骇得跌倒在地。 “奶奶莫怕,此乃上仙座下圣兽,此来随我一同助你寻牛。” 什么叫“随你”? 牙三儿一脸不满的看着灯草和尚,只觉得这厮实在是该杀,上仙可没说谁主谁次? 便是论主次,那也得是我主你次! 须知,上仙可是赋予了本狼先斩后奏之权,你算什么东西? 牙三儿心有不满,有心拆台,但想了想到底没反驳,开口道: “老人家莫怕,本圣要吃你,根本不用与你打招呼,且取来耕牛身上东西,本圣鼻子可追千里猎物,保准帮你寻到耕牛。” 妇人听着豺狼说话,更是骇得不轻。 好一会儿,才在灯草和尚的安抚下回过神来。 最终在心忧耕牛之下,回家取耕牛贴身之物去了。 “牙三儿,咱们先躲一躲,乡人多疑,万一被当成山野妖怪打杀,丢了性命事小,辱了上仙名望事大。” 灯草和尚瞧着妇人背影,转头吩咐道。 眼神却忍不住打量起四周,实在是这变大的视野,太有冲击了。 …… 此时,以香火为镜的莫川,瞧着灯草和尚一言一行,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灯草和尚这腌臜玩意儿,虽然初为妖精时做了些龌龊事,但终究是受了张员外藏书影响。 好好调教一番,未尝不能成为跑腿小厮。 说起来,同样是妖邪出身的黄不语,却因为最初几年旁听私塾的缘故,一言一行就颇有读书人样子。 不得不说,环境影响人啊! 【感谢“书友20170624180920059”、“王三知”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客堂论川 翌日清晨,狸家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再次登上小云山,却是迎洞女娘娘回家。 迎亲队伍路过九尧洞窟时,一如既往的停了下来,上香祭拜。 莫川散而为气,徜徉于洞窟间, 瞧着诚心祭拜的苗民,想着八尺龙不仅飨食香火,还婬其妻女,心中便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转念一想,这想法终究有些不食烟火,过于傲慢。 他是竹杖芒鞋轻胜马, 仗着飨祭道炉为后盾,行事乖戾,便是老天,也敢捅个窟窿。 可是乡民呢? 终究是上有老下有小,谁敢反抗?反正利益受损的仅一户一人而已。 至于承受代价的苗女? 呵呵,万人杀一人,那是罪吗? 那是正义啊! 思绪流连间,迎亲队伍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在乡道尽头。 “天呐!这、这是……” “洞神显灵啊!” 待迎亲队伍赶到洞窟时, 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色惊的目瞪口呆。 只见昨天来时还好好的洞窟,今儿山道上却冒出了一个巨大掌印。 掌印之间, 更是凹陷出一个猛兽印记。 看起来,似有猛兽靠近,被那擎天巨人,一掌拍死! 更令寨民惶恐的是: 如此可怕神迹之下,未狸竟然好端端的坐在洞窟中, 托着腮帮怅然出神。 那怪诞的反差画面, 却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出尘之感。 “拜见洞神娘娘!” 寨民大骇, 接二连三跪拜下去。 没多久,无名洞窟惊现神迹之事, 便随着商人货郎的脚步,传遍十里八乡。 一时间,各种传说,甚嚣尘上。 以至于未狸怅然失神之色,也成了寨民口中“神交”之后的余韵回想。 在寨民疯传掌印神迹之时; 荆荒群妖亦一片哗然! 尤其是二十四客堂,更是连夜调查,举行会晤,商讨此事。 提起二十四客堂,这就鲜少为凡人所知了。 须知,荆荒之地,辽阔而蕞尔。 辽阔的是山,蕞尔的是寨。 以至于这里信仰驳杂,最终衍化出洞神体系,其体系亦引来外域窥探。 本土和外域势力的斗争,最终形成两大派系。 即,十六苗堂和二十四客堂。 十六苗堂,乃是苗家本土宗教,占据万里荆荒核心地带, 成员由十六名香火最盛,实力最为强大的洞神组成。 代表着万里荆荒本土妖邪利益, 较为排斥外来妖邪。 二十四客堂,乃是外来宗教,占据着万里荆荒外围山脉,成员同样由二十四名香火最盛,实力最强之洞神组成。 不过,具体成员较为复杂,有本土妖邪,也有外来妖邪。 麾下洞神构成同样如此。 属于开放派。 小云山正是二十四客堂势力范围。 小云山君,也正是二十四客堂任命的小云山巡山君。 “诸位,现场也看了,口供也听了,有什么想法,该说了吧?” 凤鸣洞窟深处,凤鸣洞神——赤雉,化为窈窕少女模样,坐在石座上,慵懒看向殿中余下洞神。 赤雉,山海异兽也! 实则红腹锦鸡,但没人敢提鸡字。 她也许不是二十四客堂最强洞神,但一定是资历最老的洞神。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很难杀死彼此,因此人情世故反而占了上风。 若问她是何等境界? ——赫然已有千年修为。 至于余下二十三洞神,修为最低也有三甲,堪称群妖荟萃。 “弹指化为百尺巨人,修为少说也有千载!听闻其已经占据九尧洞窟,怕是有意落脚荆荒,依我之见,与其等他发起挑战,不如提前请他入堂,既展现诚意,也免血腥之灾。” 黑彝土洞神朗声道,说话间,眸光扫了一眼在座洞神,已然开始琢磨谁要出局了。 “且慢!” 一张人脸奇长的马王站了起来: “那明辰鬼体修为不过半甲子,我看那百尺身躯怕是修了道家某种神通,如此急着引入客堂,万一是银枪蜡头,岂不是遭十六苗堂耻笑?” “更何况他杀了小云山君,此事就此揭过,如何服众?别忘了,他不是在洞窟中杀了小云山君,如今更未占据虞天洞窟!” “马王此言差矣,道家弟子最善隐匿,既是半甲子修为,那明辰道士又怎敢白日拜访白尾小青龙?这分明是扮猪吃虎。”一副山寨苗家妹子打扮的四妹满娘,反驳道。 “是吗?既然如此,他何不直接挑战我二十四客堂洞神?”马王反问道。 “吃饭尚且讲究个先冷后热,人生地不熟,便贸然挑战,不怕撞上铁板?当人家也如你一般憨蠢?”血太岁驳斥道。 “你——” “阿弥陀佛,诸位稍安勿躁,黑彝土所言有理,但马王之言也非欠妥。道门重法术轻修为,哪能因为一道百尺巨象,便贸然引入?万一那是幻象呢?以其他法术,制造出掌印,也并非难以实现!依贫僧看,不如先试探一二,再做决断。” 一身鬼气飘飘的鬼佛陀,一边数着骷髅佛珠,一边和稀泥起来。 “妙极!鬼佛陀,尔等佛门不是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言吗?我看就由你去试探如何?” 血太岁不怀好意道。 “谁说试探一定要舞刀弄枪?”鬼佛陀一脸和气,也不生气。 “哦,法师可有什么法子?”凤鸣洞神开了口。 “我等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请君入殿,坦诚相问,万一只是路过,我等在此讨论,岂不是浪费口舌?别忘了,据白尾小青龙所言,他此来荆荒之地,是为了寻找狸道人……” “哼,我看寻人是假,找个借口打探消息是真。” “是啊,既是寻人?又为何在茶会之后突然袭击八尺龙,占那九尧洞窟?” “……二位莫急,甭管明辰道士是真寻人,还是有意落脚荆荒,打探一下跟脚,总不会有错。若那明辰道士外强中干,有凤鸣洞神、吞云真君、摄月真人坐镇,怕是连这大殿都不敢踏入!便是敢踏入,群神慑压之下,真金还是朽木,总逃不过大家法眼,诸位以为如何?” 鬼佛陀环顾四周,提出建议之余,也捧了一下三位千年老妖的臭脚。 声落,石头宫殿中,众洞神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卡文,勿等 卡文,勿等,大家早点睡吧。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卡文,勿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土地之位 斜阳染绿涛,劲风拂山岗。 莫川坐在九尧洞窟前,瞧着荆荒晚霞,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心中却泛起一丝嘀咕。 自打昨晚受了妇人一支香火,他将灯草和尚与牙三儿派去之后,到现在已有半宿一天, 竟然半点音讯也无。 这都让莫川怀疑,那两个妖精是趁机跑了? 还是被妖精给吃了? 寻个牛而已,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说曹操,曹操到。 心中刚念起,一支香火袅袅而来,拨开一看,正是灯草和尚的上香禀告。 “……耕牛成精了?” 听到灯草和尚的禀告, 莫川心中多少有些惊讶。 他心中一动,身影消失在洞窟之中。 再次出现时,已然在千里之外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中。 夕阳下,灯草和尚正手奉香火,呢喃有声。不远处,一头头生双角的老耕牛正跪卧在地上,旁边牙三儿虎视眈眈。 莫川现身时,老耕牛被吓了一跳,若不是牙三儿龇牙咧嘴恐吓, 怕是已然起身逃跑。 “道爷,您来了!您瞧, 这就是奶奶丢的耕牛。” 灯草和尚见到莫川,满脸献媚邀功之色。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九寸模样,却是大小如意的施术元炁已然耗尽。 倒是模样依旧是童子模样,却是被莫川永久性改变了。 此时,那老耕牛听到灯草和尚之言,登时吓得浑身一颤, 连连讨饶。 “道爷,别杀俺别杀俺,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俺耕了十三年的地,拢起来能覆盖这座山,俺、俺就是想活命……” “怎么回事?” 莫川一听这话,心生好奇问道。 “道爷,它说,那奶奶儿子要杀它吃肉,它害怕,这才趁着夜色,咬碎了牛嚼子,逃之夭夭。” 灯草和尚言简意赅解释道。 老耕牛闻言也是一番添油加醋的装可怜讨饶,终于让莫川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耕牛也是赚了大机缘,大约在七八年前,懵懵懂懂间在山里吃了一株灵草,逐渐生了灵智。 妖精初诞,不经世事。 老耕牛在懵懵懂懂间,也就一直循着本能, 留在老妇人家中。 虽说每日需要耕田劳作, 但吃住也有人伺候,倒也谈不上多辛苦。 如此过了七八年。 直到前阵子,老妇人儿子嚷嚷着牛老了,趁还没老掉肉,赶紧杀了吃肉,再不济卖了换钱也好。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耕牛? 老耕牛听到这话,哪里还有留下的道理?连忙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因为本性胆小,这一逃,便就没停下脚步,一个劲儿往山里跑。 得亏牙三儿鼻子好使,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它。 莫川听完前因后果心中直摇头。 这事儿整的……难断啊! 老耕牛说是妖,本质上依旧是老妇人家的财产,要杀要卖,虽说有些卸磨杀驴之嫌,但也不能因此指责人家半点不是。 但若站在老耕牛角度,逃跑这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毕竟,谁不惜命? 思绪闪烁间,莫川道:“你可有姓名?” 灯草和尚见莫川如此发问,心中便咯噔一下,得,一旦问了姓名,这可就不是野兽了。 老耕牛懵懂道:“阿嬷叫俺大角。” “贫道正缺一头坐骑,你可愿为贫道省些脚力?” “这……”老耕牛目露迟疑,显然已经不再信任人类。 “算了,你走吧,以后莫要伤人!” 莫川摇了摇头,弹指将一块碎银丢给灯草和尚: “去把这块银子埋在牛棚下,就说牛已成精,且放它一条生路,这块碎银是大角的报恩,让他们不要再寻了。” 灯草和尚接过银子,一脸好奇道:“道爷,这银子是您的……为啥要说是老牛……大角的?” 莫川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村民要是知道这银子是贫道的,那座土地庙的香火可就毁了。” 灯草和尚闻言一脸若有所思。 “速去速回。” 莫川说完,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俺、俺能走了吗?” 老耕牛见莫川离去,连忙结结巴巴问道,目光却看向牙三儿。 “走吧走吧!” 牙三儿收起杀心,态度都和蔼了不少。 老耕牛闻言连忙迈开四蹄,一溜烟奔入灌木丛中,满心庆幸逃了一条小命。 …… 且说灯草和尚拿了银钱之后,谨遵莫川吩咐,将其埋在牛棚下,这才敲开老妇人家柴门,将耕牛报恩之事告知。 老妇人一家闻言自然是将信将疑。 不过,事关银钱,再玄乎的事情,也得确定一番。 一家人趁着夕阳余晖,还真在牛棚干草下发现了挖掘痕迹,将其掘开一看,竟真有银钱。 一时个中复杂情绪,不足为外人道也。 天色将黑时,老妇人一拍大腿,连忙请了供香,赶往村口荒废的土地庙前,上香还愿。 村民见状,大为惊讶,纷纷驻足打听,听闻耕牛成精报恩,皆唏嘘不已。 又闻土地庙有仙童应声,一个个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这土地庙要是如此灵验,要不咱也拜拜求个平安? 反正几根香火又不值什么钱。 一时间,半人高的土地庙前,香火缭绕如云,直把天色熏黑。 可惜,这次再无仙童应声。 倒是两名病重村民祭拜之后,竟然感觉浑身轻松不少,晚上更是睡了个安稳觉。 这让大家愈发相信,土地庙怕是来了位真神,不少村民甚至合计着重新翻修一下土地庙,让真神住得舒心点儿! ‘又一支香火入手!’ 九尧洞窟内,莫川看着土地庙前祭拜的村民,心中颇为欣慰。 这些村民祭拜的香火,多而驳杂,十人加在一起不如老妇人一支来得精粹。 但好在这些香火大多无需还愿。 属于被动收入,就像清水县扶鸾观、西山城云极观……等等。 当然了,若是完全置之不理,怕是用不了多久,土地庙又会荒废下来。 不过,话虽如此,也不用有愿尽允。 莫川只需要隔三差五保证“神迹”即可,这点西琼山脉神婆就是最好的例子。 赶巧,他手握“蜚眸”,具有避疫之能力。 治疗些疾病,易如反掌。 若遇虔诚上香者,随手治疗一下,不费什么劲儿,却足以保证香火不衰! ‘唔,不对,这不止香火……’ 蓦然间,莫川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玄奥之感浮于心尖。 他蹙眉半晌,猛然一拍大腿。 这不是寿山镇民册封雷君之感觉? ‘是了,这是土地庙,村民拜的是土地,其言含谶,等若敕命,照此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我便能兼具这村落土地位置。’ 莫川思绪闪烁中,将灯草和尚唤出,问了一下村子名字。 答曰:何塬。 ‘何塬土地,寿山雷君……有点意思,不知道长此以往下去,能否将这九州土地连成一片?’ “扑棱棱——” 一阵飞鸟振翅声,将莫川注意力拉回现实。 没多久,洞窟外传来一阵熟悉嗓音。 “嵊曲小神,斗胆拜见明辰仙长。” 【感谢“秋落炎枫”、“书友20220703055720020”、“醉马倚斜桥”、“墨o客”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群妖试探 九尧洞窟前,一只黄颈白身的牛背鹭,僵硬如尸。 在它旁边,一条细小似快子的白尾青蛇,正翘着蛇身,吐着信子: 「嵊曲小神,斗胆拜见明辰仙长。」 「道友消息倒是灵通,竟知贫道在这落了脚。」 人未至,声音已经从洞窟深处传来,待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莫川也聚而化形,在洞窟前显露身影。 白尾小青龙瞧着莫川那不显山不露水模样,心中便是惴惴不安。 谁能想到,前日还谈笑风生的鬼魂,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仙? 「昨夜仙长化身百尺巨人,撑天踏尽小云山,小神便是在那山旮旯,也瞧得一清二楚,消息又怎能不灵通?」 「是吗?不知道友此来何事?」 莫川瞧着白尾青蛇一口一个仙长,十句话里九句马屁,尬聊下去也没意义,索性开门见山。 「回仙长的话,小神奉二十四客堂之命,特来恭请仙长品饮香茗,还请仙长移驾凤鸣洞窟。」 「二十四客堂?」 莫川一脸疑惑。 白尾小青龙连忙将十六苗堂和二十四客堂解释一番。 「这哪里是品饮香茗,这分明是鸿门宴啊?」 莫川闻言摇头嗤笑。 白尾青蛇目露几分尴尬,它纵然听不懂鸿门宴含义,也从莫川那表情中看出其中的讽刺意味。 正当它以为就要无功而返时,莫川的下一句话,令它心中一喜,更生敬畏。 「走吧!」 莫川说着,散而为气,钻入牛背鹭羽毛之中。 白尾青蛇见状,连忙缠上鸟身,以秘法操控牛背鹭,振翅飞向霞安山脉凤鸣洞窟。 霞安山脉距离小云山只有一条湘水之隔。 便是这条湘水,便将两条支脉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只因山高水湍。 在这霞安山脉湘水之旁,有个大型山寨,名曰:弥康寨。 这是白族最大山寨,距离其最近的凤鸣洞窟,也理所当然成了这片山脉最大洞窟。 载着莫川的牛背鹭,直接从洞窟正门掠入。 这说是洞窟,其实乃是一座***地表的天然溶洞。 洞口完全被寨民填平,铺上青石,宽可容纳百人同行。 三尺高的石凋祭香台上,摆满了祭品,插满了供香。 随着牛背鹭的深入,山壁上各种壁画,璀璨如云,瑰丽如霓,将洞穴衬托得神秘而庄严,令人屏声敛息! 走马观花扫过,大抵记录着数千年来凤鸣洞神庇佑白族的神话故事。 这些壁画下也摆满了简易祭香台,新旧供香堆叠如坟冢。 待牛背鹭飞过祭拜洞窟,钻入一道山缝之后,人工痕迹荡然无存。 哗啦啦的地下暗河之声,清脆如鸟鸣,再沿着暗河飞行约数百米,一座庞大地下宫殿,印入眼帘。 凤鸣牌楼下,两尊麒麟石凋,昂首怒目,雄骏骠悍。 只是在阴森昏暗的地下,看起来更像是一对镇墓兽,镇守着地下陵墓。 牛背鹭落下,莫川刚刚聚而化形,两道有着甲子修为的阴魂,从牌楼铭文中倾泻而出,齐齐唱名: 「九尧洞神,到——」 下马威啊?! 莫川瞧着这两个修为比他还高的阴魂,心中轻笑,昂首踏步而去。 不得不说,这千年大妖果然气度不凡。 过了牌楼,便是绵长山道,尽头数座宫阙从岩体间吞吐而出,其之诡丽,如人间幻谭。 待莫川进了大殿,登时恍 如踏入阴山妖域。 便见环龙金漆殿柱下,桉几成排,如皇城銮殿,桉几之后,群妖荟萃。 端是: 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饥鹰厉吻,伏暴藏虎。 在莫川踏入大殿时,众妖亦齐刷刷看了过来,目光如炬,令人悚然疑畏! 「茶如隐逸,酒如豪士,酒当结友,茶以静心!听闻百鸟茶会来了一位妙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妾身赤雉,仓促相邀,还请道友海涵。」 大殿主座上,一名妙龄女子,扭动鸟娜纤腰,眸含风情月意,慵懒躺在狐裘中,说着谦虚话儿。 莫川环顾四周间,拱手一笑:「从来佳人似佳茗,观而赏其妙,闻而悦其香,有佳人在旁,这茶会更妙!」 这似夸奖似调戏之言,令凤鸣洞神赤雉笑容僵了三分。 「道友说笑了,请!」 赤雉慵懒抬手邀请,所指方向,赫然是主座左下位置。 莫川轻轻一笑,在众妖瞩目中,澹定自若的横穿大殿,来到左下位置,大袖一挥,随意盘膝而坐。 这一刻,饶是对莫川身份颇为生疑的马王,亦心生几分惊疑不定。 这殿中有三位千年老妖,七八位五百年大妖,余下至少三甲子修为。 如此战力,莫说山外人,便是十六苗堂之人,都不一定敢孤身踏入。 这外表看起来不过半甲子修为的鬼仙,竟能宠辱不惊,不知是境界撑腰,还是心境了得? 「上茶!」 赤雉一声吩咐,自有窈窕侍女,捧着托盘,送上香茗。 莫川一看侍女,心中便是郁闷,又是甲子大妖。 荆荒之地的妖邪这么不值钱? 甲子大妖干什么不好,跑来给人当侍女? 「此乃青霜古藤茶,人族称之为神仙茶,又名龙须茶。妾身以九幽暗河之水灌既,草木精灵日夜精耕,辅以地气、元炁、妖血滋养,一年方可得一两,凉血而败毒火,仲夏饮之最妙,道友尝尝如何?」 在莫川浮想联翩时,赤雉介绍声亦至。 「那贫道可要好好尝尝。」 莫川说着,端起先是小呷一口,茶水入口,竟索然无味。 咦? 莫川先是一怔,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他这是出阳神而来,能尝出味道才有问题。 不过,茶水灵气十足,仅仅饮了一口,便赛过数日苦修,端是了得。 「不错不错,」 莫川放下杯子,随口赞道。 「哦,怎么个不错法?」赤雉问道。 「仙子说笑了,贫道一介鬼修,哪能尝出茶水味道?」莫川落落大方道。 声落,大殿群妖顿生几分悉悉索索。 却见众妖面面相觑,有妖惊疑不定,有妖目露凶芒。 ——能够幻化出百尺巨象的鬼仙,竟然尝不出香茗味道,这岂不是说,他的修为果然不高? 「也罢,既然是佳人香茗,哪能牛嚼牡丹?」 不等众妖再次试探,莫川突然一拍桉几,挥手间,与他一模一样的地生胎肉身陡然冒出。 这突兀一幕,唬得群妖一怔。 感、感情这牛鼻子不是鬼仙,而是人族修士出阴神而来? 章节目录 阳了,请假 今天起烧了,小家四口全中招。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阳了,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狐假虎威 在群妖惊疑不定中,莫川散而为气,遁入肉身之中。 沉寂如蜡像的肉身,在五官微动间,登时活了过来,睁开双眼。 ‘竟然真是出阴神!’ 众妖见状,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更隐隐生出几分忌惮。 出阴神而来,便能化身百尺巨人,镇杀甲子虎妖,如今魂魄回归本体,实力又该有多强? 在众妖思绪徜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章 狐假虎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逃之夭夭 天妖秘法? 这不是传说中适合千族修炼的顶级妖族秘法? 传闻,修炼此法,可洗髓伐骨,超凡脱俗,便是寻常妖族,也能蜕形浊污,风生羽翼,扶摇登天,堪称逆天改命之法! 故而又有天妖之名。 殿中群妖骤闻此法,一时间被惊得心荡神摇,心脏砰砰直跳,已然怦然心动。 然而有妖心生贪婪; 有妖却诚惶诚恐。 仔细循声看去,狂嗥怒啸的乃是牛妖出身的应苍洞神,此时的它,五官扭曲,妖躯痉挛,面目可憎。 那狂乱谵妄模样,令人睹之毛骨悚然! 若不是矜持二十四客堂洞神身份,不少妖邪怕是早已惊恐得夺路而逃。 即便未逃,一个个也是坐立不安,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实在是那蜚牛独眸带给群妖的压力太大了。 谁也无法肯定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哈哈哈,有趣有趣! 在众妖思绪纷杂中,莫川倏然哈哈一声大笑,将众妖目光吸引过去。 只见面对上古蜚牛揭发的他,不仅毫无慌张之色,反而慢条斯理的提起茶壶,自斟一杯,随后端起,唇吹茶面,轻呷品茗。 端是淡定自若! 殊不知,在品茗的刹那间,无数念头从他心中闪过。 此时,他不确定收起蜚牛独眼,能不能打断蜚牛对傀儡牛妖的控制? 然而无论能不能,他都不能坐实“狐假虎威”的指控。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怀疑。 否则这万里荆荒香火,将与他无缘,至少在他打得过千年大妖之前无缘。 所以他必须得忍着恶心,反击回去。 但他的实力确实弱小,根本经不起试探,既然如此…… 赤倮倮的现实,令莫川迸发思绪骤然归拢为一。 哆! 茶杯落案几。 莫川抬首看向被蜚牛控制的牛妖,皮笑肉不笑道: “好一个狐假虎威,真是直指要害啊!贫道若动手,便封印不了你,若不动手,便坐实了狗仗人势,啧啧,你倒是给贫道出了个难题。” 此言一出,众妖面面相觑。 不等众妖心生歹意,莫川又道: “老黄牛,以天妖秘法为饵,唬得住不经世事的小妖,可唬不住满殿香火洞神。这样,不如你先背出来证明一下,如何?” 莫川一脸揶揄轻笑,看起来毫无压力。 他确实也没什么压力。 大不了跑路呗! 此时,经莫川一言提醒,险些被“天妖秘法”冲昏头脑的妖邪,立即反应过来。 真是听风就是雨。 莫说这万载妖邪有没有天妖秘法? 便是有,他们杀了明辰道士之后,它就能如约兑现? 更何况,他们就一定能杀了明辰? 人家能封印万载妖邪,不方便动手,还能不方便跑路? “信口雌黄,指鹿为马!我看天罡颠倒阴阳之法,也不及你那尖牙利齿!” 蜚牛暴怒不已,以至于被它控制的牛妖,愈发扭曲狂躁。 “彼此彼此!” 莫川拱手,似乎在讥讽蜚牛的狡诈。 “黄口小儿,你最好现在封了我的嘴巴,否则待本尊戳破你的肮脏嘴脸,定教你无地自容,惶惶如过街老鼠!” 那牛妖在五官抽搐中,咒骂不止。 “激将法?也罢,贫道给你一次机会。” 莫川轻笑,眸中却泛起一丝寒意。 “诸位且听好了……阳太盛则溢,阴太盛则衰……吐纳以炼五脏,导引以开百关,诵持宝章以怡神,吸引二景以集明,炼金精以固形……” 随着牛妖娓娓道来,殿中众妖浑身一颤,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没想到这趟茶会,竟然还能收获天妖秘法?一个个连忙凝神细听,细细揣摩。 莫川眯起眼睛,不言不语。 一时间,空旷大殿,只余下蜚牛授法之言。不过,它说着说着,突兀停了下来。 “嗯?”、“继续啊!”、“下面内容呢?” 众妖正听得如痴如醉,见蜚牛戛然而止,不少人甚至忘了场景,下意识催促起来。 “本尊刚刚吟诵的乃是天妖秘法吐纳篇,便是教诸位知晓,本尊绝非妄语欺瞒!诸位…… ……你要干什么?” 牛妖正要说话,本就扭曲的表情陡然惊悚起来。 却见莫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尖锐攮子,正对着悬浮在案几上的独眸比划起来。 “贫道也打算分享一门秘法,不知诸位可有兴趣?” 莫川一脸微笑的环顾四周。 “哦?求之不得!” 众妖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尤其是三名千年大妖,更是坐直身子,摆出洗耳恭听模样。 “此法为名血食羹,以妖邪血肉为机缘,攒聚修行之福缘,诸位且听好了……” 莫川微微一笑,将阴符妖轮中的血食羹秘法,娓娓道来。 不过,他同样也未说完,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不等众妖催促,他一脸别有深意的看向牛妖,残忍笑道: “老黄牛,你说,贫道若是拿你修行血食羹,效果如何?” “尔敢!” 蜚牛闻言登时气急败坏,厉声咆哮。 因为莫川这句话直接堵死了它暴露封印之地的想法。 它若敢暴露,莫川也就敢暴露完整的血食羹。 就是现在! 见蜚牛狂躁的莫川,心知已经达成目的,随即见好就收,收起蜚牛独眼。 不料,那被操控的牛妖,五官挣扎之色顿时消散,竟猛然向殿外冲去。 这…… 这戄然一幕,令满殿妖邪愕然,不知是忌惮万载妖邪之威,还是承恩天妖秘法,竟然无人阻拦! 不过须臾间,那牛妖已然逃出大殿,消失在无尽地窟黑暗中。 莫川见状头皮一麻,有心追杀,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中更是猛然想通前因后果,蜚牛自始至终的谋划,就不是借群妖之力杀他。 毕竟说得再多,哪怕句句属实,也终究敌不过它受制于人的尴尬境遇。 抛出好处越多,越只会侧面证明莫川的强大。 所以它根本目的是拖延时间,强化对牛妖的控制。 ——说不得,这便是某种不为人知的上古秘术! “贫道又不是要杀你,何必呢?” 莫川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间,幽幽叹了一口气,强行遮掩内心的一丝不安。 “道友,这是……走阴神附身了?” 摄月真人一脸吃惊问道。 “有封印镇压,阴神不是那么好走的。不过,走不了阴神,逃一缕元神,还是大有可能。”莫川道。 “这……没关系吧?” “蝼蚁尚且偷生,待它发现贫道并非要杀它,自然也就回来了。” 莫川唏嘘道,一副风轻云淡模样。 心中却暗暗发狠。 他一直不愿以血食羹蚕食蜚牛,便是想留个底线。 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也罢,贫道本就嗜好牛肉,此间事了,正好尝尝蜚牛之肉的滋味。 “这……” 摄月真人听到这,心中一沉,脸都要绿了,目光下意识看向另外两名千年大妖。 万载妖邪逃了一缕元神,纵然实力千不存一,也不容小觑! 别忘了,这可是连天妖秘法都掌握的恐怖存在。 明辰道士不怕,他们岂能不防? “道友仁慈,妾身佩服!只是那毕竟是万载妖邪之元神,我等纵然不惧,也恐它伤及荆荒百姓。如今二十四客堂既失应苍洞神,不如由道友补上,既为荆荒百姓,也方便寻友狸道人。” 凤鸣洞神赤雉一脸微笑的开口提议道: “当然,道友修为通天,任应苍洞窟之主实乃屈才。依妾身之见,不如担任万朝洞窟之主,此乃二十四客堂最鼎盛的四大香火之一,道友意下如何?”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收获颇丰 莫川闻言心中一喜,矜持道: “贫道若享了万朝香火,那万朝洞神又该去往何处?” 声落,殿中气氛登时微妙起来,众妖邪有意无意看向万朝洞神。 人心本无疑,理与势所侵。 赤雉之言,群妖说没意见是不可能的,只是此情此景大家敢怒不敢言罢了。 “道友若入主万朝洞窟,现任万朝洞神依次顺延就好了!血太岁,你觉得如何?”赤雉看向血太岁。 血太岁,正是现任万朝洞神。 “赤雉娘娘如此安排再好不过,万朝洞窟能迎明辰道友入主,这也是本神之荣幸。” 血太岁起身拱手,态度谦卑。 “明辰道友,众神期盼,还望您莫再推辞!” “明辰道友,在万里荆荒寻人,没有比二十四客堂身份更为方便。” “万里荆荒妖气惶惶,正缺人道之精神,道友入主二十四客堂,既是庇佑荆荒百姓,也是弘扬人道啊!” 殿中群妖看明形势,纷纷出言劝诫。 气氛热烈而真挚。 莫川在“三辞三让”中,恭敬不如从命,接下万朝洞窟之位。 至此,茶会愈发热闹起来。 正式被接纳的莫川,也终于一窥万里荆荒洞神之秘。 洞神香火,既是力量,也是束缚。 一旦入主洞窟,不可离开洞窟太久,七日便是极限,超过七日,香火自断。 因此大多数洞神,只会在周边活动,生怕离开太久,误了时辰。 毕竟香火损失事小,改弦易张事大。 不过,作为二十四客堂洞神,一般即便离开七天,其他妖邪轻易也不敢占据。 因此这七日之限,对于莫川来说,只有香火损失。 不过,在听到这些常识时,莫川突发奇想,不知道他支离一部分身体组织在洞窟中,能不能保持占据状态? 有机会,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茶会在主宾尽欢中,走向尾声。 莫川也在凤鸣洞神的指引下,正式入主万朝洞窟。 这座洞窟比起九尧洞窟,堪称云泥之别。 规模和凤鸣洞窟类似,不同的是,洞窟外,还修建半座镶嵌在山体中的青瓦飞檐。 檐角石雕承霤,张口咆哮。 若是雨天,吐水之景,定然蔚为壮观! 洞窟内宽敞如广场,承担着山下羊皮寨大小节日庆典祭祀。 在洞窟地下深处,同样开凿了一座宫阙,作为洞神及下属居所,颇有几分仙家洞府之气派。 “道友初入二十四客堂,这几日怕是多有骚扰,可需要妾身借几名人手,应付一二?”告辞之际,凤鸣洞神赤雉主动问道。 “此话怎讲?”莫川不解问道。 “山中规矩虽少,但终究不是茹毛饮血,趋炎附势大有人在,道友新贵,那些攀龙附凤之徒,岂会放过?”赤雉微笑道。 “原来如此!道友愿意借人,这自然再好不过。”莫川颔首应下。 他暂时虽不缺人手,但灯草和尚已然不适合接待访客,赤雉愿意借人再好不过。 虽然她的目的,极有可能是趁机打探一下他的跟脚。 事实证明,赤雉猜得没错。 她这边刚留下人手,那边便有妖邪拜访,正是二十四客堂成员送来的贺礼。 至此,访客如开闸之水,奔涌而来。 可谓,奉申贺敬,卑辞厚币。 除了二十四客堂成员外,还包括二十四客堂势力范围内的大小洞神。 甭管认识不认识,递上一份薄礼,拜个山头,不求庇护,不受刁难,便足矣。 热闹景象持续了五日有余,这才逐渐归于平静。 这几日,莫川拆贺礼也拆得手软。 群妖送来的贺礼,大多数都是荆荒特产。 或奇珍异草,或山野奇石。 这些玩意儿对妖邪来说,价值或许一般,但放在人类社会,说一句价值不菲毫不夸张。 除此以外,莫川也收到数件对修行大有裨益之物。 譬如,摄月真人送来一壶采月光精华淬炼而出的月华浆。 一壶月华浆,便抵十年道行。 看得莫川暗暗咋舌。 不愧是千年大佬,出手就是阔绰。 当然,若以千年大佬身份来看,这壶月华浆也就属于“人情往来”水准,根本谈不上阔绰。 也就他狐假虎威,赚了个平起平坐,这才觉得十分奢侈。 莫川享用之后,心中便是嘀咕起来。 这人情往来起步便是“十年道行”水准,以后礼尚往来,他总不能差了吧? 得! 打肿脸充胖子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让莫川危机感陡增。 不过,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回归正题。 摄月真人送来了月华浆,吞云真人则赠送了一截水沉木,又名阴沉木。 其木蕴含极寒煞气,材质如金石。 东西是个好东西,就是莫川不善炼器,也不知道有啥用,只能充当藏品,先收藏着。 至于凤鸣赤雉送来的贺礼,莫川熟悉的很,正是一盒青霜古藤茶! 看数量年份,少则可增十年道行。 “都是大手笔啊!” 莫川在感慨中,将东西统统扫进飨祭道炉中的养神殿,摆在博古架上。 以后送礼不愁没东西了。 …… …… 在万朝洞窟宾客往来如邮传时,洞神娘娘未狸家这几日也是门庭若市。 却是目睹神迹的寨民,祈福禳灾来了。 这日,好容易平息下来。 不想,一位大人物的拜访,彻底打乱了狸家所有安排。 “阿妹果然天生丽质,难怪能得明辰洞神庇护。” 来人是名老妪,手持枯藤拐杖,弓着背,眯着眼,表情和蔼中,却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寒意。 她是苗家巫师——客师·巴代札。 “巴寿认识明辰仙长?”未狸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老妪没有说话,看向未狸父母道:“我想与阿妹单独谈谈,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未狸父母对视一眼,不得不吩咐未狸一句“莫要怠慢了巴寿”,这才满心疑虑离去。 “如今洞神娘娘姻缘已断,可曾想过未来出路?” 待未狸父母离去,老妪慢条斯理问道。 “未狸父母年事已高,未狸对未来别无所求,只求能侍奉于父母身旁,安享晚年。” “是吗?老朽说句难听话,阿妹父母终究是要仙去,到那时,阿妹人生不过半百,未来便打算赖在哥哥家中,看着嫂嫂脸色过日子?还是等到神迹光环逐渐退散,终成山野孤寡老妪,面目可憎,行将就木,再被愚昧寨民唾弃为草鬼婆、养药婆?” 老妪这话,令未狸脸色发白,咬唇不语。 好一会儿才道:“巴寿可有教我?” 老妪微微一笑:“阿妹想来是见识过那瑰丽世界,不如从今儿起,随老朽进山修行,学那巫门蛊道,如何?” 未狸豁然抬首,看向老巫师,眼神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 蛊道,在苗家可谈不上正道。 若让苗民知道谁家在养蛊,那是会被排挤、甚至烧死的。 老妪见未狸惊恐之色,轻轻摇头感叹道: “人们总是恐惧于未知事物,譬如蛊道、洞神。不说蛊道,便是洞神,便真的是神吗?终究不过是山野精怪罢了。” “阿妹若学了巫术,执掌蛊道,便是洞神也将臣服你的石榴裙下,日后若是喜欢,自己抢一个洞窟,做一方洞神耍耍,也未尝不可,因此又何必拘泥于世俗偏见?” 这离经叛道之言,若被其他苗民听到,怕是能将老妪视为养鬼婆,活活烧死。 然而此时,落在未狸耳中,却振聋发聩。 “我、我也能做洞神?” “不止洞神,你谁都能做,哪怕是皇帝,只要你掌握绝对力量。” 老妪的语气已经不止于诱惑,更像是一种思想格局。 未狸闻言沉默了。 良久,她抬首道:“我可以考虑考虑吗?” 她想去九尧洞窟问问明辰道士,顺便趁着这个借口去见见他。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血食羹牛 残阳黄昏立,西琼山麓下,山村如画,炊烟鸟鸟。 神婆依照惯例,在阴阳交汇之际,奉上三支香火。仔细看去,曾经供奉五仙的神龛里,如今只余下一尊泥塑道士像。 待上香完毕,神婆颤颤巍巍坐了下来,看着泥塑道士像怅然出神。 不知是满足了心愿,去了执念? 还是懵懂信仰的崩塌? 自从见过明辰道士之后,神婆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然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奶奶,泡脚!」 一声清脆招呼声,从院外传来,只见扎着马尾辫的小幺,正端着脚盆,走了进来。 「哎,好。」 看到小幺,神婆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在小幺的侍奉下,脱下布履,插入热水中,舒坦得浑身都在放松。 「奶奶,水凉了跟我说一声。」小幺拢好布履,在旁边坐下道。 「嗯。」神婆颔首。 「奶奶,仙人还会再出现吗?」 小幺坐了一会儿,目光忍不住看向泥塑道士像,问道。 「呵呵,还是不死心么?」 神婆睁开眼睛,看向小幺。 小幺低着头不吱声。 父亲叫她过来学本事,可是她没想到,姑奶的一身本事竟然都是假的、骗人的。 不过,姑奶提起的仙人,还是她心生几分希冀,因为她父亲也见过那位仙人。 「仙人不喜俺招摇撞骗,又怎么会再来见俺这个老婆子?」 神婆摇了摇头,看着泥塑道士像,轻轻叹了一口气:「仙人有大神通,等俺百年之后,你继承这房子,一定要记得时时上香祭拜。」 「你跟老婆子不一样,你啊,干净着咧,说不定哪天仙人路过,瞧着你心善,便会收你做弟子。」 神婆有些担心小幺只顾着她的遗产,不顾仙人香火,想了想画个大饼希望。 「知道了,奶奶。」 幺儿点了点头,下意识看向神龛上的泥塑道士像。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泥塑道士似乎也在看她,这令她陡然心生几分心虚和慌乱,连忙移开目光。 她不知道,奶奶口中的仙人确实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老婆子有心了,日后她若能时常供奉香火,贫道送她一场造化也未尝不可。, 香火缭绕中,出阳神而来的莫川,瞧着年岁不大的幺儿,又看了看泡脚的神婆,暗暗许下一句诺言,随即扬长而去。 离开山村后,他取道馒头山,不过两炷香时间,便抵达山体裂缝处。 他随即停下脚步,仔细检查一下周围,确定没人动过缝隙,这才松了一口气。 旋即再次散而为气,遁入山体缝隙,钻入地窟之中。 地窟景色依旧,亮如金灯的洞冥草,萤如曈曚,将洞窟映照得朦胧如清晨。 莫川脚步不停,抵达洞窟深处时,那一汪怪诞水潭上,空无一物。 ——显然失去独眸的蜚牛,谨慎得隐匿了起来。…. 莫川见状不慌不慌,伸手虚空一抄,取出一支供香,随手点燃,嘬唇轻轻一吹。 登时香烛亮如星辰,滚滚浓烟喷涌而出。 不消片刻,便充塞洞窟,将蜚牛身影勾勒而出。 「你要干什么?」 察觉到香火的蜚牛,勐然挣扎起来,妖躯扭动间,牵动起大片锁链,震荡得山体内隆隆作响。 「借先生洪福,贫道荣登万朝洞神之位,赚了个和千年大妖平起平坐的地位。奈何实力不济,心虚得厉害,故而过来向先生借几年修为。」 莫川拱手笑眯眯道。 「血食羹?」 蜚牛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正是!」 说话间,莫川屈指一弹,一枚碎石「砰」得一声撞在蜚牛腿上。 失去独眸的蜚牛,下意识凝结妖力,聚于受袭部位,浑身毛发根根竖起。 不料,恰在此时,莫川身躯疯狂膨胀。 弹指一挥间,已然化为一尊数十尺巨人,挤得洞窟满满当当。 他双手一把抓住蜚牛双耳,登抄之下,支离之术,喷涌而出,欲摘其牛耳。 「哞——」 蜚牛勃然大怒,张口喷出一口蚀骨销魂毒雾。 莫川那巨人化身躯根本无处躲闪,生生硬挨这口毒雾! 然而这足以令千年妖邪也要为之胆寒的毒雾,落在莫川身上却如清风拂面,波澜不惊。 这一刹那间的攻伐间,莫川也成功摘下牛耳,身影骤然缩小,暴退离去。 「吼——」 「尔敢食余,待余脱困而出,定将你碎尸万段……」 蜚牛愤怒的咆孝声,在洞窟内回荡,然而此时莫川早已远遁千里之外。 …… 飨祭道炉,养神殿。 回归肉身的莫川,取出刚摘的一对牛耳。 仅看这对牛耳,似乎与寻常黄牛无异,大如手掌,披覆牛毛。 然而以辟邪剑斩之,却无法伤其分毫。 显然,万载妖邪的肉身,强横得根本不是他一个半甲子修士可以随意欺辱的。 万般无奈,莫川只能以支离神通强行切离。 「支离之下,您可就受罪了,蜚先生。」 莫川捏着支离而出的牛耳,摇头感慨间,随手将其丢进沸水中,烹煮起来,以去牛毛。 煮熟之后的牛耳,再无万载妖邪的防御力,轻轻一切,皮骨相连,蜷曲成圈,弹润可爱。 啧,一道上好下酒菜! 莫川抬头看看四周,有心寻锅炒菜,奈何不善厨艺,只能无奈作罢。 他随手捏起一片,塞入嘴中,尚未细嚼,老脸骤然涨红,面如怒目金刚。 牛耳有毒,剧毒! 「嗡!」 镇压于根轮的蜚牛独眸,嗡嗡颤抖起来,阴符文疏勾连其独眸血脉,辟疫之能荡涤周身。 好一会儿,莫川涨红如猪肝的老脸,才逐渐退去,恢复正常。 「卡察!」 他面无表情的咀嚼着牛耳脆骨,将其嚼至碎烂,这才轻轻咽下。 霎时,滚滚元炁自肠胃中迸发,涌向四肢百骸,在血食羹的吸纳下,迅速转化为宿主自身元炁。 莫川微阖双眼,凝神敛气。 不知过去多久,他勐然睁开双眼,一抹血色自眸中闪过,脸上更是压抑不住的血气涌动。 「不愧是万载妖邪,仅一块牛耳便增我六载道行!」 「可惜,肉含剧毒,化解这份剧毒,需要耗费我七成元炁,这可无法当做日常餐点食用。」 「日常享用的话,最好还是提前以蜚眸之力,炼去其毒性,这虽然会耗费一些功夫和时间,但也最为稳妥安全。」 「不知道,我这样一直吃下去,会不会把蜚牛吃成干尸。」 莫川思罢,目光瞥向桌上牛耳。 只见被他切下一块的牛耳,已然重新长出,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两样。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希望别把我吃吐了。」 牛耳听到莫川感慨,抑制不住的微微一颤,不知道,此时的它,是否 后悔在凤鸣殿上的出头。 96.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无欲则刚 烟岚云岫,洲渚林薄。 云琊之巅,半株雷松树下,凤鸣洞神赤雉提着竹勺,从鬼脸青花瓮中取水煮茶,动作轻柔,赏心悦目。 可惜,围坐在对面的两位千年老妖,一个阖眼打坐,一个眺望山野,竟无一欣赏,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来,尝尝新出的百仙茶。” 少顷,赤雉煮好一壶清茶,为两位同僚各斟一杯。 吞云真君睁开双眸,端起茶杯,昂首牛饮而下,便是“哆”得一声放下杯子:“凤鸣道友,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你也太心急了,哪有个吃茶样子。”赤雉翻了翻白眼。 “卧榻之旁,猛虎酣睡,凤鸣道友,你让我如何安心吃茶?”吞云真君毫不客气道。 “呦,听这话是怪罪我将万朝洞窟送出去?” “我若怪罪,那日殿上便早已开口,凤鸣道友又何必出言挤兑?” “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赤雉想了想,开口问道。 “明辰老道若是鬼仙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人仙,如此人物,岂会是孤家寡人?身后多半养了一群徒子徒孙,再过三五年,怕是一半洞窟沦为人道修场啊!” 吞云真君说到这,一直眺望风景的摄月真人也蓦然扭头看向凤鸣洞神。 凤鸣洞神闻言轻笑起来。 “妾身还以为担心什么?原来竟是这事。” “哦,看来凤鸣道友早有计量?”摄月真人沉声问道。 “我等三人,修为有几年没有突破了?”赤雉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呷一口,幽幽问道。 吞云真君和摄月真人面面相觑。 “吞云真君身怀龙血,如今化而为蛟,更添底蕴,水磨功夫下,修个三千年道行不难!可妾身一介山野雉鸟,能有如今道行,已属夺了天地大造化,再进一步何其难也,既然如此,那些香火便是拢在手里,又有何用?” 赤雉语气怅然。 所谓二十四客堂,其实就是它们三妖的私人堂口。 每年各大洞窟皆有供奉呈上。 这是云吞真君忧虑之根源。 丢一个万朝洞窟,他们并不心疼,可二十四客堂若再添一个派系,那才叫真正的损失。 “伱的意思是?”摄月真人沉声问道。 “明辰道友既然能炼化那万载妖邪,甭管是用了什么手段,是不是捡了漏子,那万载妖邪在他手掌心却是不争事实,因此那天妖秘法他必然不会放过。” “妾身那日殿中结下善缘,所谋所求正是这天妖秘法。” “退一步,如若他不愿交换天妖秘法,不看僧面看佛面,看着徒子徒孙的面上,也总该有所让步。” 赤雉慢条斯理的娓娓解释道。 “大道至简,无欲则刚。凤鸣道友,好谋算。”摄月真人闻言心悦诚服。 凤鸣洞神赠送万朝洞窟,分明就是故意送明辰道士开宗立派的机会。 一旦明辰道士试图扩张势力,那就有了羁绊,有了冲突,届时想要让三位千年老妖所有让步,怎能不有所表示? 而天妖秘法就是最好的妥协礼物! “那万载妖邪,虽然虚弱不堪,但绝非蠢货,想从他嘴里撬出完整秘法,怕是不容易!”吞云真君沉声道。 “这是明辰道友需要头疼的事情,与我等何干?”赤雉微笑道。 “希望这不是养虎为患!”吞云真君低声道。 “能封印万载妖邪者,不礼遇有加,难不成还能羞辱之?还是说,二位觉得可以趁人之危,杀了他?”赤雉语气冷了起来。 “好了,喝茶喝茶。”摄月真人眼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将话题忽悠过去。 摄月真人知道吞云真君为何不满? 礼待高人,也不一定要送出万朝洞窟。 然而他可以不在乎天妖秘法,赤雉和他摄月真人却不得不在乎。 因为他们本体血脉太过羸弱,底蕴有限,若无功法之助,怕是难以再上一层楼。 与个人仙途想必,万里荆荒些许香火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这场私人间的茶会,在略有争议中结束。 然而赤雉并未离开,依旧在那自斟自饮。 “一个引君入瓮借口,可说服不了吞云真君,一旦明辰老道势大,超出控制,只怕我等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蜚前辈挣脱封印希望怕是又要落了几分。” 赤雉在自斟自饮中,倏然漫不经心说道。 “那无耻小儿不过招摇撞骗之辈,德不配位,必受其累,等着吧,他早晚会露出真面目。” 一缕腥臭黑水从赤雉袖中流淌而出,恍如赤链蛇缠绕上桌椅,在桌子对面幻化出一具衣着古朴男子模样。 他不是别人,赫然正是蜚牛! 准确的说,被蜚牛夺舍的应苍洞神。 谁也没想到,它并未逃远,反而使了叵测神通,在赤雉身旁留下了一具化身。 “是吗?可妾身想不通,一个不足甲子修为的人族修士,为何能封印前辈这般万载大妖?纵然前辈遭遇不测,实力千不存一,也不该如此狼狈吧?” 赤雉故意一副质疑之色。 蜚牛说,那明辰道士不过是一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人族修士。 不信的话,随意试探一二便知。 自己不敢试探,派个弃子也成。 然而赤雉对此却将信将疑。 在她数百年修行岁月中,不是没见过狐假虎威之辈,但谁又能狐假虎威到将万年妖邪眼珠子把玩在于掌中? 谁又敢孤身直闯二十四客堂? 就不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至于以弃子试探? 这纯属笑话,人族神通最为诡谲,一旦被查出联系,后果不堪设想! 她赤雉是贪婪天妖秘法,可不会为了一门秘法得罪一位神秘叵测的人族修士。 “事关生死,何必再试探?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也不敢轻易试探!也罢,雁过留痕,风过留声,那小子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早晚会露出破绽,希望你能抓住机会,莫让他人得了先手。” 蜚牛一句暗示,令赤雉心中一紧。 她知道,蜚牛能找她,就有可能找云吞真君,乃至摄月真人。 “这是自然。” 赤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长歌有和 “一份月华浆,添我十年道行,如今又有蜚牛血肉、万朝香火之助,半个月内突破甲子修为不难。” “问题是蜚牛会给我时间吗?” 飨祭道炉养神殿中,莫川盘膝而坐,一边炼化腹中牛耳,一边凝神静思。 换位思考,他若为蜚牛,遭人如此蚕食,定然会奋起反抗,用尽一切手段,杀了仇家。 “如此说来,连横合纵,驱虎吞狼……都是大有可能。” “蜚牛作为万载妖邪,手里能打的牌可太多了。” “想要避免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蜚牛,我这锅牛杂煲,终究差了一份牛脑子。” “可惜道行有限,想要支离蜚牛的脑袋,纵然有喷化登抄之助,没有两三甲道行,也难以实现。” “两三甲道行以我现在的香火供奉,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就怕夜长梦多啊?” “……看来得剑走偏锋了!” 莫川眉头微蹙间,干脆出阳神,离开养神殿,前往凤鸣洞窟。 不想,人却扑了空。 “我家娘娘出门访客去了。” 凤鸣洞窟地宫牌楼前,一头半甲子阴魂自牌楼铭文中倾泻而出,拱手回礼。 “敢问赤雉娘娘何时回来?”莫川问道。 “娘娘行踪不定……” 不等着阴魂说完,一道娇俏声音从莫川身后传来。 “妾身在外面便觉心绪不宁。没想到,竟是道友来访,真是意外之喜!” 莫川回头看去,只见凤鸣洞神赤雉巧笑嫣然而至,无声无息恍如诡魅。 ——这就是千年大妖的道行? 莫川心中一凛! “那还真是巧了!” 莫川微微一笑,一抬手递上一个红漆描金花卉纹食盒:“这几日洞中繁忙,多亏了娘娘人手,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赤雉目露好奇,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莫川笑道:“娘娘一瞧便知。” 赤雉一手提着食盒,一手轻轻掀开,缝隙乍露间,她又猛然将食盒盖上,一脸愕然的看向莫川。 “一碟开胃小菜,还望娘娘莫要嫌弃。”莫川微笑。 “道友可真会开玩笑,这都是开胃小菜,那正菜又该有奢侈?” 赤雉似有深意间,收起食盒,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 莫川颔首,欣而往之。 过牌楼,入地宫,穿廊过巷间,一人一妖在一间雅致客房中停下脚步。 凤鸣洞神好茶,自是奉上极品香茗。 莫川端茶轻呷间,又添两年道行,心中感慨,大佬就是大佬啊! 当然了,他送上的食盒也不差。 两人换盏更酌,一番寒暄之后,赤雉再也沉不住气,好奇问道:“万年血肉都是开胃小菜,不知道友意下正餐又是何物?” 莫川笑道:“天妖秘法!” “此话怎讲?” “那老黄牛就在娘娘身边吧?” 赤雉闻言一脸古怪,半晌,佯装惊诧的轻轻笑了起来。 “妾身胆小,道友可别吓唬小女子。” “是吗?看来是贫道多虑了。” 莫川盯着赤雉难辨真假的神色,慢条斯理道:“既然不在,贫道也就放心了。贫道此来,只是提醒一下娘娘,哪天那老黄牛若是来寻娘娘,娘娘不如考虑一下这道正餐。” 说完便起身告辞。 赤雉若有所思间,起身相送。 待客人离去,返回屋中,她面无表情打开食盒,看着碟中排列整齐的水煮牛耳,伸手捏起一根,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万年妖邪血食,自是,您来了万朝洞窟,所以……就来了。” “原来如此。” 莫川点了点头:“那不知未狸姑娘寻贫道所为何事?” “小女子遇到一件人生大事,不知该如何抉择,所以……所以想听听仙长的看法?不知道,仙长可否得空?” 未狸抬首问道。 “人生大事?” 莫川心中咯噔一下,想了想道:“说来听听。” 未狸抿了抿唇道:“族里巴寿想收我为徒,我……我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 莫川闻言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人生大事呢! “未狸姑娘也说了,这是人生大事。这种事情未狸姑娘最好还是自己拿主意,或者参考一下父母的建议也是极好的,贫道可不好擅自代为选择。”莫川道。 未狸低着脑袋,双手绞着衣摆,似乎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 “仙长总是换洞窟吗?”未狸岔开话题。 “最近刚到山中,换得随意了些,以后大概不会再换了。”莫川道。 “这么说仙长会一直在这里修行喽?” 未狸抬头问道,眼睛亮得出奇。 让莫川恍然想到夜色下的晱晱萤火,皎洁,羸弱,轻柔。 “算是吧!”他点了点头。 “那以后同为修行中人,还望仙长照顾一二。” 未狸鼓起勇气,执汉家礼仪,双手相扣,置于腰侧,微微屈膝,行福礼。 莫川瞧见这一幕,哑然失笑。 这哪里是求教?这分明早有抉择啊! “理应之义!” 莫川拱手作揖:“道途孤寂,愿道友长歌有和,独行有灯。”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地煞知时 “彭盛教主,你最早跟着碑王,竟然也不知碑王所拜仙人?” “碑王鸿运天成,咱一个小小草仙哪有福气知晓仙人跟脚?倒是您,最得碑王器重,竟不知仙人所在,真是令人意外。” 来仙镇一座荒废的院落外,五六只妖邪谈笑风生,勾心斗角。 更外围,还能看到十几只初诞灵智的小妖,徘徊于草木之间,不时敬畏的瞧一眼这边。 他们口中的碑王,正是甲子大妖黄不语。 此为出马仙掌堂帅主,又名碑王。 原来,为了赚那仙家仙缘,黄不语几乎将清水县堂口人马全部拉了过来。 期间不免接触狼王一脉妖邪。 自此,一尊神秘莫测的仙人,在黄不语堂口浮出水面。 众妖这才恍然大悟,为何碑王黄不语在讨封失败之后,还能完美化形,破境甲子?! 感情一切都是那神秘莫测的仙人。 这不,如今刚有所获,黄不语便迫不及待上报,生怕被狼王一脉拔了头筹。 这一幕也瞧得堂口众妖愈发眼热。 那毕竟是仙家仙缘啊! 在众妖议论纷纷中,黄不语手奉供香,虔诚祈祷。 话音刚落,他意有所查,抬首便见莫上仙不知何时,已然翩然而至。 令他惊讶的是,这次莫上仙竟然是出阴魂而至! “弟子黄不语,拜见莫先生。” 黄不语见状,连忙跪下,行三叩三拜大礼。 “起来吧!” 莫川走到大堂破败窗前,打眼向外瞧去,坍圮的断垣残壁,遮不住满镇荒芜,睹之心悸怅惋。 “弟子惭愧,来此月余,方才查出些许蛛丝马迹,还望先生恕罪。” 明明是表功之举,黄不语却表现得十分谦逊,未开口先请罪。 “先说说看!” 莫川不置可否,决定先看答案再说。 毕竟狼王蛰居此地数十载不知真相,黄不语初来乍到月余,便有所发现,真不知这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还是所谓线索不过一场空欢喜。 “是!” 黄不语闻言连忙将自己的调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诚如狼王所言,来仙镇的秘密,早已随着来仙镇的消逝而湮灭。 多少黄冠佛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黄不语不过甲子妖邪,纵然天资聪慧,此行也是黄鼠狼咬乌龟——无从下手。 哪怕来仙镇鬼蜮已破。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来仙镇鬼蜮的幻灭,并非一件好事。 因为这座鬼蜮或许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保存着来仙镇的秘密。 如今一朝破碎,反倒令来仙镇沦为俗土。 事情转机,乃是在两日前,当时正值黄昏,一名老道士行至来仙镇,在镇外驻足良久。 来仙镇鬼蜮名动周边,常有黄冠佛子前来降妖,按说有道士寻至此处,应该并不稀奇。 不想,早已急得肝上火的黄不语,鬼使神差之下,尾随而去。 意外发现那老道士就在附近结庐隐居。 “弟子尾随至其居所,意外发现那地方,草木旺盛,灵气充沛,端是风水宝地,又瞧着那茅屋成色颇新,寻附近村民一打听才知,那老道士在此结庐隐居已有五六年。” 黄不语说到这,下意识压低声音: “来仙镇覆灭正是六年前,这与老道士结庐时间颇为巧合,弟子怀疑那位老道士怕是知道什么,弟子不敢打草惊蛇,故而上报先生。” 莫川听到这,终于意识到黄不语表功之前为何先请罪了。 这所谓的发现,根本谈不上线索。 最多算是一个破局方向。 也对,妖就是妖,虽能借着隐秘特点,打听到诸多秘密,但也最多止于凡俗,一旦涉及修道者,终究力有不逮。 “那道士居所位于何处?” “回先生的话,来仙镇西南方向行约八九里,便到了,那茅屋背靠山坡,门前有个荷花池,先生若去,弟子愿为先生领路。” 黄不语连忙道。 “不用,能守着来仙镇五六年之人,不是秉性纯良,便是另有图谋,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莫川话语至此戛然而止。 黄不语心中一凛,不再多言。 莫川随即散而为气,消散于废弃瓦舍之间。 黄不语连忙拱手作揖,恭送先生离开,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眼中闪过一抹后怕。 无知者无畏。 初闻来仙镇,他满心为求仙缘,根本不以为意。 然而至此之后,才知来仙镇之诡谲。 正所谓: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 偏偏关于来仙镇的消息,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尽数泯灭,探访周围村镇老人,对于来仙镇的记忆也多十分混乱,仿佛遭到了某种血缘诅咒。 这非常不符合常理。 毕竟乡野婚娶,多是十里八乡之人,纵然来仙镇沦为鬼蜮,也不该这么快就从人们记忆中消失。 因此这里面必有不祥。 这份不祥,令黄不语感到不安,这是他方有几分线索,便迫不及待上报的根本原因之一。 …… 按照黄不语的描述,莫川出阳神,遁于草木间,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寻到老道士隐修居所。 整齐编排的篱笆围墙,围住三间泥墙茅屋,看起来平平无奇。 环顾四周间,远处隐隐可见一座村落,有袅袅炊烟升起。 莫川取回肉身,这才行至柴门前,朗声喊道: “有人在吗?” 没多久,一名衣衫陈旧,额生福痣的老道士,从堂屋走了出来。 “贫道明辰,途经此处,腹中饥渴,可否求口茶水吃吃?” 莫川拱手相问。 那老道士意味深长道:“道友衣着整洁,红光满面,可不像是托钵乞讨之人?” 莫川笑道:“让道友笑话了,贫道此来,其实想打探些消息。” 此时,老道士也走到院门前,随手打开柴门,道:“农家井水粗劣,道友不嫌弃的话,请。” 莫川微笑,抬脚迈入,心中暗道:黄不语这厮眼光果然了得,这老道士有意思。 待进了堂屋,环顾四周,堪称家徒四壁。 倒是正堂供奉了一副画像,瞧着应该是老道士的祖师爷。 莫川见状,拱手致礼。 “道友稍等,待贫道取壶茶水。” 将莫川引入简陋方桌之后,老道士随即出门取茶去了。 没多久,老道士提着铜壶进屋,沏了两杯粗茶送上,这才道:“不知道友欲打听何事?” 莫川端起缺角陶碗,轻呷一口苦涩茶水,这才道:“道友可知来仙镇?” 老道士闻言毫无惊讶之色:“贫道在此结庐五载,正是因为来仙镇,不敢说了解全貌,倒也知晓一二。” 莫川精神一震,没想到问话竟如此顺利。 “哦,那不知来仙镇发生了什么?道友又为何在此结庐隐修?” 老道士目露几分唏嘘道:“在回答道友问题之前,道友可否先回答贫道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来仙镇鬼蜮,可是道友所破?” “侥幸破之。” “道友大神通啊!” 老道士闻言神色微惊,继而满脸唏嘘感慨之色。 莫川微笑,既无谦虚之言,也无自傲之意。 “如果贫道猜的不错,来仙镇之灾,乃是一场人祸余殃。” “此话怎讲?” “道友可知,来仙镇之名从何而来?” “传闻乃是仙人造访,故而得名。” “此话对也不对,大概在二十年前,来仙镇来了一位炼丹大家,此事不知为何不胫而走,故而常有黄冠佛子往来求丹,期间不免有神通展露,来仙镇因此才得名来仙。”老道士语气沧桑。 “来仙镇有此高人坐镇,为何还一夜之间沦为鬼蜮?”莫川闻言大奇。 “世事无常,没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不过,据贫道考证来看,来仙镇之祸,怕是丹毒泄露所致。” 老道士语气平静,仿佛向无数人诉说过,又仿佛早已笃定这个答案。 “丹毒?”莫川愕然。 从他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来仙镇覆灭之前,确实有瘟疫传言,来仙镇之所以举办社火,也是为了冲邪禳灾。 说是丹毒,还真的大有可能。 “什么丹毒能够在一夜之间屠杀万人?”莫川有些难以置信。 老道士脸上肌肉抑制不住的跳了跳,额头福痣也因为脸色失血,愈发黝黑清晰。 他表情痛苦得仿佛溺水之人,许久长长吐了一口气: “贫道探赜索隐,结庐至今,也未有答案,如今鬼蜮幻灭,答案或许已然随之消逝。” “敢问那炼丹大家名号是什么?又去了哪里?”莫川略一沉默问道。 “他曾化名无鼎道人,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说起来,贫道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前两年,凑巧有道士求丹而来,这才让贫道拼凑出几分真相。”老道士主动解释道。 “原来如此,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贫道见真。” “原来是见真道友,今日得道友解惑,终去贫道心中疑惑,区区薄礼,还望道友收下,若有缘法,来日再见。” 莫川起身告辞,同时送上一份薄礼。 “道友客气了。” 见真道士起身拱手相送。一直将莫川送出柴门,眺望莫川离去之后,他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返回屋内。 简陋茶桌上,茶残水冷,薄礼静立。 见真道士盘膝坐下,伸出中指,轻轻沾了一下莫川喝剩的茶水,旋即以拇指捉去,掐住中指,海量元炁喷涌而出。 【地煞·知时】 ——察寰宇之机,知十方之秘。 【感谢“醉马倚斜桥”、“蒂花之秀小元秀”、“维多利亚2007”、“雨碎寒江”、“书友20221230101905182”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活子孙寿 《阴符经》言:「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法和术正是「观天执天」之手段。 见真道士以【地煞·知时】之术,窥天地之隐秘,以残茶冷水为契机牵引,于弹指刹那间,得见莫川跟脚。 那常人无法洞察之隐秘,终于揭开幽秘幕帐一角。 这一刻,知时在人间和幽冥的巨大鸿沟之间架起桥梁,弥漫着森森鬼气的世界,映入那胆大包天的窥机者视界。 漂浮着残魂碎魄的尸尘骨灰,从天地十方喷涌而出,汇聚成一道哗啦作响的冥河,从虚空中奔流而下。 无尽怨魂在哀嚎中绝望,怨愤的彷徨几欲冲垮见真神智。 「望我独神,心神合一!」 在神智崩裂间,见真道士长宣静心咒辞,飘摇神识倏尔归拢,记起窥秘之目的。 又一股元炁填入,摇曳欲熄的神识,恢复三分火气,再度循着知时之指引,沉入冥河,顺流而下。 天昏地黑间,周遭隐有无形之物游走吞吐,那是鬼死之聻,希夷无声。 冥河奔腾幽秘,令视界愈发死寂。 久寻不得的见真道士,逐渐焦躁起来,因为那刺骨幽冷,寒彻魂魄,正在逐渐冻结他的灵智,欲将他扯入这不见天日的九幽之底,万劫不得翻身! 「幽篁独坐,毒龙遁形。」 又一道清心咒起,见真勉强打起一丝精神,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心血,压榨出藏于躯壳深处的元炁。 「哗啦——」 千呼万唤间,冥河荡漾,水波潋艳,神识超脱,终于得见根源。 在那冥河之底,九幽之极,聻冥幽境,一道混沌模湖仿佛皮影剪纸的青色身影,蓦然停下脚步。 脐下三寸处,勐然睁开一颗眼眸,直勾勾看向见真道士。 大片眼白上,一点黑童,如墨如漆,渗人发慌! 在那青色道影身周,更有万千聻体,游荡拥挤,如万鬼嘶嚎,毛骨悚人! 「嗞——」 见真道士倒抽一口冷气,如午夜梦回,勐然睁开双眼。 明媚阳光刺激得他双眸贯血,汗出如浆,整个人如同经历一场漫长梦魔。 「呼哧——呼哧——」 急促的呼吸声,如同湍急江面上破碎的皮筏尿脬,在江水中吹出令人心慌的泄气音。 「怎么会这样?」 日光洒茅舍,见煞道憷颜。 相较于元炁枯竭,神魂损耗,见真道士惊恐的乃是天机所展露的可怖异象。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冥河湍急,残魂千万,聻体胀泡,游弋周身…… 这悚人之景,令人睹之惊骇。 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是那万聻孤影间的惊鸿独眸! 「呼——」 好一会儿,见真道士长长吐了一口气,逐渐平息内心的季动,暗暗忖度起来。 「冥河相助,万聻相随……莫非这是某种遮掩天机秘法?」…. 作为地煞知时之术的执掌者,他下意识联想到这个方面。 譬如:地煞掩日之术、鬼谷八术之抵巇术。 皆是十分了得的遮掩天机之术,修行之,不仅旁人轻易算不出跟脚,甚至能遮蔽天机,延寿千年。 「不,不对,若是遮掩天机之法,知时应有感应,决然不会探赜索隐!」 「再者,什么法术能够驱使冥河遮掩天机?还是说,明辰便出身冥河?」 「这……这也太荒谬了!」 澎湃思绪在见真道士脑海中翻江倒海。 然而那超出常识之景,却令他越思索越湖涂,最终喟然长叹: 「没想到,贫道修行五百年知时,竟然也有力有不逮的一天,不愧是化解鬼蜮之存在。」 见真道士沉默许久,目光悄然落在桌上礼盒上。 要不要再试试? 他目露几分踌躇之色,与其说是担心一无所获,不如说害怕神识陷入那冥河之中,不得挣脱。 好一会儿,他一咬牙,手一翻,取出一支瓷瓶,倒出几枚流光溢彩的丹丸,随手塞入嘴中,腮帮鼓起,如嚼蚕豆。 若有道门高人在此,见状定然骇然失色。 因为见真道士服下丹丸,赫然乃是鼎鼎有名的——九阳还气丹,可弹指恢复元炁,堪称破境神丹,轻易不得动用。 见真道士却随口服用,其之奢靡,令人惊叹。 一炷香后,状态再度回归巅峰的见真道士,伸手搭在礼盒上,双眸微阖间,元炁再度喷涌而出。 …… …… 「咦——」 行于山野羊肠小道,边走边思忖的莫川,突然意有所动的站住脚步,镇压于根轮的蜚牛之眸,下意识睁开看向身后。 身后,道狭草长,虫鸣螽跃,看起来并无异象。 ——原来就在刚刚,他突然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错觉?」 莫川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半晌,再度抬起脚步。 不想,至此之后,那触之退去的窥探之感,再也没有出现,一切恍如幻觉。 ‘莫不是见真道友的窥探?, 他下意识想到见真道士,有心返回问询,想了想还是作罢,思绪又转回来仙镇上。 ‘若过见真道友所言非虚,来仙鬼蜮乃无鼎道人丹毒泄露所致,这笔香火收得可就太亏了。,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慢慢查吧,终究是有了点头绪。, 恰在此时,一缕香火鸟鸟而至,莫川打眼一瞧,却是一个老婆子正虔诚跪在地上,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儿媳妇生个带把的男娃。 「尼玛——」 心中本就烦闷不已的莫川,见状一句国骂,一挥手拂去萦绕于眼前的香火。 抬头再看天色,已经日上正午,心神一动,忽然想起第一次过来吃的荠菜地皮馄饨。 他尤记得那个小镇,位于来仙镇南边七八里。…. 现在他在来仙镇西南面八九里……啧,就在附近啊? 心中一合计,莫川连忙辨别方向,抄小道行去,走了约莫两里路,鸟鸟炊烟蒸腾于空。 莫川精神一震,加快脚步。 进了小镇,一股香气飘来,打眼瞧去,镇口大槐树下,一个拉面摊正支着地锅,呼呼煮面。 莫川心心念念的馄饨摊子,却不见踪影。 莫川走近,一屁股在马扎上坐了下来。 「道爷,吃面?」 摊主是个中年人,见客上桌,连忙招呼。 「都有什么面?」 「有羊汤面,羊肉抻面,羊杂抻面,道爷要吃哪个?」 「羊肉抻面。」 「好嘞!」 摊主闻声精神一震,连忙忙活去了。 没多久,羊肉抻面上桌,面扁宽如拇指,撒着一层不知名野菜,几片薄薄羊肉铺在面上,腥膻之气直钻鼻翼。 莫川下快子捞了一口,眉头微蹙。 这说是羊肉汤面,不知是肉少水多,还是缺少科技狠活,汤水实在寡澹无味,全靠几片羊肉吊着鲜气。 但 在莫川看来,这腥膻之气反而不如清水面来得爽利。 这让他愈发怀念那碗馄饨。 「老哥,这儿之前不是有个卖馄饨的吗?今儿怎么没见出摊?」 「幼,道爷也知道贺挑子?」 摊主停下和面动作,一脸惊讶看过来,实在是莫川口音听起来根本不像是本地人。 「之前路过,吃过一碗。」 莫川心中嫌弃,还是面不改色的一边嗦面一边打听。 「哦,难怪哩!唉,说起贺挑子,惨哦!」 「咋了?」 「唉,贺挑子也是命苦啊,从小父母走得早,自己一个人挖野菜好容易活下来,讨了媳妇,生了娃娃,这刚过几年好日子,谁曾想……」 「唉!三岁小孙子竟然夭折了!祸不单行,他下雨天出去摘地皮,又摔折了腰,瘫了,唉……这人一瘫,离走也就不远了,看样子,挨不了两天了。」 摊主感慨不已,叹息连连。 「我听说贺挑子摔折了腰,那是活子孙寿,遭报应了!」旁边一名食客应声道。 「活子孙寿?」莫川惊讶。 「道长有所不知,老人长寿克子孙,这是在活子孙阳寿呢……」旁边食客闻言一脸神秘兮兮的卖弄起来。 原来,当地有个讲究,认为老人长寿是在借子孙阳寿。 老人活了,子孙就没了。 贺挑子大儿家小孙子之所以夭折,就是贺挑子太长寿的缘故。 「敢问贺挑子,今年高龄几何?」莫川问道。 「六十一了,你瞧瞧,这不是长寿这是什么?」食客道。 莫川闻言默然,不知该如何应声。 他草草吃了两口面,付了二十文铜钱,又打听到贺挑子住所,这才起身离去。 …… 贺挑子瘫了之后,住在二儿子家,家在镇尾。…. 莫川一路打听,终于寻到住处。 碎石堆砌的院落里,两间土坯房,莫川走到柴门前,正要敲门,院门口倏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吃!吃!吃!人都要入土了,还送什么吃的,啊?」 这是妇人声音,尖酸刻薄之意扑面而来。 「你个虎逼娘们,咋说话的?啊?那是我爹!我能不管他?」 「管管管!等他吃了狗蛋阳寿,跟你大侄子一样夭折早死,你就安心了?」 「呸!你、你说什么呢?」 「姓贺的,俺告诉你,你愿当贤子孝孙你就送饭,狗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跟你没完。」 声落,吱呀一声,门开。 一名面色黝黑妇人气鼓鼓的冲出院门,扬长而去。 「爹,赵氏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在心上,来,起来吃饭……」 院里再次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 「爹,你吃两口吧!」 「爹!俺知道,你是故意寻死……那都是外面瞎放屁,贺老六爹妈死得早,没人活子孙寿,他儿子还不六岁就夭折了?还有贺大大家小么么……」 「爹,你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大侄子没挨过来,是他命薄,再生便是了,你又何必糟践自己?」 「大哥也真是的,自己没照顾好大侄子,还有脸赖老人……」 「不说了,爹,时候不早了,饭俺放桌上,俺干活去了。」 呢喃声止,没多久,院门打开,一名黝黑健壮男子,扛着锄头也跟着出门去了。 羊装路人的莫川,瞧着远去的健壮男子,想了想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循着微 弱而又急促的呼吸声,莫川推开偏屋破败柴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相较于恶臭,映入眼帘之景,更令莫川心季。 只见一名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正用一边胳膊支撑起身体,扭着怪异姿势,伸手拘拿桌上粥饭。 他听到开门声,一脸惊恐而尴尬的循声看去。 待看到是莫川,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继而尴尬的缩回了手。 「道爷找谁?」 他看着脏兮兮,臭烘烘的偏屋,满脸不安的问道。 「贫道明辰,老伯可还认得?」 莫川拱手问道。 老人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晌,摇头道: 「老头子湖涂了,不认得了,道爷找俺可是有事?」 「贫道月前在镇头尝了老伯一碗馄饨,一直念念不忘,今儿路过,还想着吃一碗,解解馋,没想到……唉……」莫川叹了一口气。 贺挑子闻言有些激动,又有些怅然。 半晌道:「道长念的是哪种馅的馄饨?俺把方子给你。」 莫川摆手:「算啦,贫道向来惫懒,方子给我也是浪费,还是老伯做出来的最有滋味。」 贺挑子苦笑:「没法做啦,老头子没几天活头了。」 莫川神色一肃,道:「贫道观老伯面相,可不是短寿之人,老伯这碗馄饨,贫道吃定了。」 贺挑子一愣,正要开口,莫川嘬唇轻轻一吹。 【喷化】 ——人有谶言,喷其物可使其变化。 一口谶言拂去,贺挑子那皮包骨头身躯,蓦然充盈起来。 不过弹指一挥间,竟然重回康健之时。 贺挑子浑身一个激灵,双手颤抖的扶了扶双腿,破旧被褥支起,那是双腿失而复得的触感。 「这……这……」 悲惨一辈子,鲜少落泪的贺挑子,骤然老泪纵横,「噗通」一声从床榻上滚下来,跪在莫川面前。 「谢谢仙人救命,俺给你跪下了。」 贺挑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连叩首。 「老伯,且养好身体,莫再自伤自贱!过两日,贫道再寻你吃那碗馄饨。」 贺挑子闻声抬首正要应下,不想,眼前空荡荡一片。 仙人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离去。 「哒哒哒!」 恰在这时,一阵嘈杂脚步声传来。 「爹!爹!家里是不是遭贼……」 二儿子略显惊慌的声音传来,声至门口,戛然而止。 只见他一脸骇然的看着恢复如初的老爹,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lq.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扑朔迷离 “仙长来了,消息可属实?” 狼谷内,狼王从洞穴中徐徐迈步而出,因为吃惊,脸上的伤疤突突直跳,愈显狰狞。 “回大王的话,小的虽未亲眼瞧见,但黄先生手下是这么说的,这种事情,想来它们应该不敢妄言欺瞒。” 红嘴翠鸟落在洞口凸起的岩石上,口吐人言汇报道。 “这么说,黄先生已经有了线索?还是说仙长已经等不及了?” 狼王心中微沉。 这个意外消息,令它心头泛起一阵躁意,因为它对来仙镇的调查,几无进展。 “嗷呜——” 恰在这时,一声狼嚎,令狼王身躯一震,继而难以置信的跃出洞窟。 循声望去,只见离开月余的牙三儿,正站在狼谷入口,兴奋的仰天长嚎。 谷内休憩的狼群见状,顿时激动的蜂拥而去。 双方不免一阵亲热碰撞。 “爹!” 好一会儿,牙三儿才狂奔而来,不喊父王,却学人言喊爹。 “你怎么回来了?”狼王迎了过去,目光上下打量着牙三儿,问道。 “仙长派我过来请爹!” “仙人果然来了。” 狼王心中叹息,继而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孩儿不知,仙人将孩儿放出来时,便让孩儿过来请爹,未曾有其他指示。”牙三儿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放出来?你没跟着仙长?”狼王敏锐察觉到牙三儿语言中的古怪。 “爹,你有所不知,仙长随身携带一座洞天,大如寰宇,洞天之内,收了一座宫阙,其内居住几只精怪,孩儿平日便住在那里,偶尔仙长会唤孩儿出来,办些事情。” 牙三儿看似向父亲汇报,目光忍不住睥睨一眼周围的兄弟姐妹,言语间不免带上几分炫耀。 这是一种见过大世面的得意。 “随身洞天?” 狼王闻言惊叹不已,这是它不敢想象的神通,它略一感慨,连忙道:“既是仙长相唤,岂能怠慢,快带路。” “好嘞!” 牙三儿应了一声,转身向狼谷外奔去。 狼王吩咐下属几句,随即连忙跟上,又趁着赶路时间,问起牙三儿追随仙长之后的生活。 牙三儿参与事情甚少,大多数时间都在飨祭道炉的宫阙中度过。 细数起来,唯有天妖道人传承之事,颇具传奇色彩。 当牙三儿如数家珍说出时,带给狼王的震撼自然无以复加。 恍惚中,它甚至羡慕起牙三儿。 因为相较于它还在追寻仙缘,牙三儿在某种角度上已经搭上仙缘。 跟在仙长身边,自然不会缺少机会,只要成功一次,就有可能一飞冲天。 反观它,仅调查来仙镇真相一个机会,看样子还要错过了。 这让它颇为沮丧。 以至于快要踏入来仙镇时,它突然喊住牙三儿。 “等等!” “嗯?” “此去拜会仙长之后,怕是又要相隔一方,再次相见,不知得何年何月?这枚羊宝,伱且拿着,希望能帮你站稳脚跟。” 狼王张口一吐,吐出一颗翠绿珠子。 它口中的羊宝,并非羊蛋,而是羊妖之类食草妖精,长期吞食草木精华之后,在胃中凝结的天然草木丹丸。 在关键时刻,可以释放大量元炁,可辟谷,可补元炁,更可添战力。 “爹,这、这太贵重……” “快收下吧,莫让仙长久等了。” 狼王说着,迈开四爪,向来仙镇行去。 牙三儿瞧着悬浮于空的羊宝,略一犹豫,张口吞入口中,追了过去。 当狼王见到莫川时,莫川正坐在一座坍圮的院落石桌旁,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同黄不语聊着什么,神情平静,瞧不出悲喜。 “小王拜见仙长!” 狼王见状,连忙匍匐致礼,表示恭敬。 “起来吧,关于来仙镇可有新的发现?” 莫川平静问道。 再见狼王的他,心态愈发平静,这份平静不再是飨祭道炉这条退路所赋予,而是本身修为。 现在的他,修为直逼五十载,应敌手段更多,甲子虎妖都能降服,更何况一头修为不及甲子的狼王? “回仙长的话,仙长走后,小王派遣一切力量调查来仙镇,小王亦反复巡查来仙镇,奈何……所获寥寥。” “所获寥寥?这么说,还是有点收获喽?”莫川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这多是一些尚未证伪的细节。” “无妨。” 狼王见莫川态度果决,不再犹豫,连忙阐述起来。 它发现的细节很多,其中最令莫川注意的,乃是狼王对尸骸的调查。 来仙镇中的人类尸骸,曾被莫川埋葬在镇口,但不多,仔细数数也就百来具。 大部分人类尸骸,想来应该是毁于飞禽走兽,毕竟来仙镇在白天并无异常。 除此之外,镇中还遗留一些动物尸骸。 狼王惊讶发现,这些尸骸中,暗藏剧毒,寻常野兽食之则死,以至于尸体残留至今。 最关键的是,这剧毒不似瘟疫残留。 “这尸骸可还在原地?”莫川问道。 “在的。”狼王连忙道。 “带路。”莫川道。 黄不语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莫川竟会上心这个细节。 他对来仙镇的调查,多偏向于对周围村镇老人的摸排走访。 至于来仙镇,他虽多有游走,但对于随处可见的残骸,反倒并未上心。 因此他虽察觉到有毒,但也仅仅以为是瘟疫残留,并未在意。 怎料,莫先生竟对此大为惊讶,这是何意? 在黄不语懊悔中,莫川随同狼王随意寻至一具动物残骸旁。 他半蹲下身子,轻轻抬起右手,掌心蓦然挤出一颗独眸。 霎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令黄不语、狼王,以及牙三儿浑身一颤,下意识退后数步,骇得差点逃之夭夭。 还好,那气息驻留不过一个呼吸,便随着莫川收手消散。 不等三妖平复心情,便见莫川豁然起身,向镇口走去。 他一路来到亲手所埋的百人新坟前,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贫道欲调查来仙镇覆灭真相,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说完,挥手取出一把铁锨,道:“黄不语,把坟掘开。” “弟子尊命!” 黄不语连忙颔首,接过铁锹,卖力掘坟起来,恍惚中,有种回到兴环山掘坟之感。 没多久,坟墓掘开,露出几具枯骨。 莫川抬手,掌心再次挤出蜚牛独眸,那令三妖惊恐的骇人气息,再次荡漾而开。 即便三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旧一阵心惊肉跳。 “呼——” 好一会儿,莫川吐了一口气,收起蜚牛独眸,看向狼王问道:“来仙镇覆灭时,大概住了多少人?” 狼王连忙道:“万人有余。” “万人有余……那人呢?”莫川问道。 嗯? 狼王和黄不语面面相觑,有种莫名其妙之感。 人死了呗? “来仙镇覆灭之后,周围可曾有野兽大规模死亡?”莫川又问道。 “这……应该没有。若有大规模死亡,小王狼群必然外迁,岂会有留下道理?”狼王答道。 “你可知道来仙镇住过一位炼丹宗师?”莫川又问道,目光紧紧盯着狼王眼睛。 “还有这事?小王不知。”狼王目露错愕之色。 【感谢“书友20211215150949042577514”、“书友151208114613972”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鸩酒独饮 莫川瞧着狼王不似撒谎之色,眸光微转,再次落于镇口新坟枯骨上。 见真道士说,来仙镇之所以一夜之间沦为鬼蜮,乃是因为丹毒泄露所致。 既然如此,那么多毒尸去哪了? 总不会被野兽蝼蚁啃光了吧? 还是说,见真道士猜错了,亦或者他在撒谎? 百骸溃散杂尘泥,髑髅著地几人知。 莫川低头沉吟许久,看向狼王道:“你可认识见真道人?” 狼王道:“可是住在岚山镇西面的见真道人?” 莫川颔首:“没错。” “不瞒道长,如果小王没记错,那见真道人在五年前误入来仙镇之后,便在岚山镇附近结庐隐修,每隔三五月总会这转悠一圈,想来应该是为了破这鬼蜮。” “他修为几何?” “小王并不知晓,他从不进山打猎,小王也不曾招惹,所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你们倒是颇为默契。”莫川似打趣似不瞒。 “仙长勿怪,实在是……实在是见真道人大隐于野,静如流水,若非仙人提及,小王都要忘记他了。” 狼王额冒冷汗,连连解释。 “是嘛?” 莫川点了点头,态度模棱两可。 五年邻居,一问三不知。 他不知这是狼王有所敬畏,故而遮遮掩掩?还是真的下意识忽略了?然而无论是哪种都值得警惕。 “那你可知道无鼎道人?” “不曾知晓。” 莫川闻言眸光微闪,又问了一些细节之后,这才让黄不语填上坟冢,收起牙三儿,扬长而去。 ——他打算再去会会见真道人。 不过,在快到目的地时,他又停下脚步,想了想,掉头赶往岚山镇,打算先去吃碗馄饨再去。 万一见真道人在撒谎,一旦起了冲突,打得过还好; 打不过,肯定得跑路。 这碗馄饨现在不吃,下回还不知得猴年马月。 进了岚山镇,镇口槐树下,期待的馄饨摊位并不在,那片空地上,依旧是那家羊汤抻面摊子在占着。 莫川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行至镇尾贺挑子二儿子家门前时,却见大门上贴了个红布。 上文:“吃馄饨,往东鱼塘茅屋。” 莫川见状了然,这是贺挑子给他留言呢! 随即迈步而去,出了镇子没多久,一阵“咩咩”声传来。 仔细一瞧,镇外田地边,围着一座篱笆羊圈,羊圈旁边就有一座鱼塘。鱼塘边,一座巴掌大点茅屋,摇摇欲坠。 走近可以看到,羊圈颇为干净,羊屎并不多。 莫川瞧着鱼塘岸边洒落的羊屎,恍然明白了几分。 《农政全书·牧养》篇有言:或圈羊于鱼塘之岸,草粪则每早扫于塘中,以饲草鱼,而羊之粪又可饲鲢鱼,一举三得矣。 ——原来,岚山镇这是用羊屎养鱼呢! 莫川唏嘘间,走近茅屋,朗声喊道:“贺老伯可在?” 声落,茅屋内顿时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碰撞之声,下一刻,一名精神奕奕的老头冒了出来,一脸激动的擦着手,哈着腰。 “仙人您来啦!” “老伯客气,唤我道长即可。” “那哪能!仙人,那个……屋内逼仄狼藉,不如就坐在屋外,知道您要来,俺早就备好了料子,您爱吃哪种馄饨,老头子都有。” 说话间,贺挑子早有准备的将馄饨担子挑了出来,支起简陋桌子,撑开马扎,点火烧炉,动作娴熟,赏心悦目。 再看馄饨摊子,虽然颇为陈旧,但打扫得干干净净,便是老人指甲也修剪得利利索索,瞧得莫川颇为满意。 他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一边瞧着老伯和面包馄饨,一边聊了起来。 “老伯,怎么住这了?” 贺挑子包馄饨动作微顿,继而笑道: “嗨,不瞒仙人,那虽是老汉儿子家,但住着总有种寄人篱下感觉,索性过来帮人看鱼塘,图个清净自在。” 莫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皆心照不宣的转移了话题,聊起了馄饨。 提起贺挑子馄饨为何独树一帜? 贺挑子也是颇为得意,侃侃而谈起来。 他父母死得早,早年全靠挖野菜过活。 这吃得多了,慢慢也就摸到野菜的脉搏,知道怎么处理更好下咽。 阴差阳错之下,做起了野菜馄饨买卖,因为量大便宜,生意一直很好,一卖便是一辈子。 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硬是靠着馄饨挑子,中年娶妻生子,活出人家两代寿命。 闲聊中,一碗荠菜地皮馄饨新鲜出炉。 黑陶海碗分量十足,热气腾腾间,一只只皮薄馅大的馄饨,如同绿肚鹅扎猛池塘。 莫川拿出羹勺,捞起一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顿觉鲜美无比。 “不错,堪比山珍海味。” 贺挑子端上馄饨之后,便坐在对面,一直观察莫川神色,听闻这句赞美,登时眉开眼笑起来。 “这可比不上山珍海味,仙人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这农家一口野味,尝了一口新鲜,才觉美味。” 莫川闻言轻笑,老头子明白人啊! 贺挑子瞧莫川心情不错,突然忐忑问道:“仙人见多识广,老头子有个疑惑,想请仙人解惑。” 莫川道:“你说。” “旁人都说,老人长寿是祸,这是在活子孙寿,这、这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贫道还会救你?” 一句反问,令贺挑子一愣,下一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苍老若橘皮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莫川见状,问道:“老伯家的事情,贫道略有耳闻,老伯之前可是……故意寻死?” 贺挑子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仙人,老头子打小就见惯了死人,为了活命,吃过坟头祭品,抢过野狗骨头,哪敢寻死呦?只是大孙子夭折,精神恍惚,滑了脚,人又年老体衰,这才摔成了瘫子。” “唉,那几日俺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要是真有活子孙寿说法,俺这命也是爹妈早死给的,哪轮得到孙辈?大孙子那就是命!” “是啊,都是命。” 莫川叹了一口气,又问道:“老伯大病得痊,镇上没什么闲言碎语吧?可需要贫道相助?” 许是死过一回,贺挑子颇为看开,一脸不以为意的摆手道:“些许长舌妇嚼舌根罢了,不打紧不打紧。” “那就好!”莫川点了点头。 “可惜了大孙子没命得见仙长……” 贺挑子突然一句感慨,令莫川头皮一麻,脑海中蓦然闪过李观棋之事。 “说起来,要是无鼎道人还在就好了,往他那抓个方子,俺那可怜大孙子,说不定就能活命。” 莫川闻言一怔。 “无鼎道人?老伯认识无鼎道人?” “啊,对啊!”贺挑子一愣,随即道:“说起来,无鼎道人以前就住在来仙镇,医术很是了得,可惜……” “是吗?那无鼎真人生得什么模样?” “哎呀,这都六七年了,可记不清了,不过,老头子记得他额生福痣……” 呼啦! 莫川闻言豁然起身,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仙长!” “老伯,贫道突然想起一桩急事,先告辞了。” “好好好,仙长慢走。” 莫川颔首,转身疾步而去,脚步似慢实快,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挑子瞧着弹指只余下背影的仙长,目中毫无惊叹之色。 他起身坐在莫川位置,瞧着碗中剩下的几枚馄饨,挑起羹勺,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在细细咀嚼,直到日落黄昏时,才咽下最后一口馄饨。 随后又趁着最后一抹余晖,将碗筷清洗干净摆好,这才慢慢悠悠向山野走去,循着褪色的记忆,找到父母墓前,倚靠坟冢上,看着触手可及的星空,从怀中取出一壶鸩酒,咕噜噜灌了下去。 他不怕流言蜚语,但他怕二儿子丢了媳妇,更怕小孙子成了孤儿。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欺诈之言 塘边茅屋,篱笆院外。 莫川眸光复杂的打量着见真草庐,思绪流转间,拱手而立,朗声道: “贫道明辰,拜见见真道友!” “门未锁,进来吧。” 茅屋内传来见真道人的声音。 莫川推开竹篾所扎柴门,穿过青石小径,迈过正堂门槛,便见大堂依旧,黄冠挂画下,两盏酥油灯泛着微光。 见真道人坐在简陋方桌旁,看到莫川迈入,含笑抬手示意道:“道友请上座,小别两日,道友风采依旧啊!” 莫川微笑拱手,在八仙桌对面坐下:“道友东山高卧,枕石漱流,更为潇洒。” 见真道人:“哈哈,不知道友此来何事?” 莫川道:“上次幸得道友解惑之后,贫道再去来仙镇探查,果如道友所言,残留尸骸体内,丹毒暗藏,只是贫道差人走访周边村镇,却无人知晓无鼎道人,这是何故?” 见真道人提起茶壶,为莫川斟了一碗粗茶。 听完,轻笑道:“这世上不乏遮掩天机之法,十里八乡记不得无鼎道人,不足为奇。” 莫川颔首感慨:“看来,这无鼎道人自知罪孽深重,故而藏头露尾啊!” 见真道人闻言神情恍惚,目露复杂。 “说起来,贫道此来,乃是向道友告别而来。”莫川开口道。 “哦,看来道友心愿已结?”见真道人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问道。 “是啊,上次意外路过,瞧着来仙镇,锣鼓喧天,社火游街,好不热闹。不想,雄鸡一鸣,恍神如烟,心里堵得慌,故而差人调查一番,如今心愿已了,以后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莫川满脸唏嘘之色。 “道友大善!” “道友谬赞了,话说,道友因鬼蜮在此结庐,如今鬼蜮已散,可还要隐修下去?”莫川苦笑摆手,转移话题。 “不了,贫道也准备离开,只是住得久了,难免有些恋旧,故而盘亘了些时日。”见真道人道。 “为了一座鬼蜮,结庐五载,道友心性过人,不知是哪门哪派弟子?日后若有庆典礼祭,或可相聚,坐而论道。”莫川打听道, “一介游方野道士罢了!若是有缘,自会相聚。” 莫川闻言默然,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又问道: “说起来,道友可曾调查过无鼎道人?” “查过,诚如道友所言,十里八乡无人记得,便是那些求丹之人,也多是道听途说,查无可查。” “这样啊!” 莫川颔首间,忽然问道:“依道友所见,那无鼎道人究竟是无意屠了来仙镇,还是……故意为之?” 见真道人低头,额头福痣,仿佛鬼瞳,愈发刺眼。 “贫道不知,想来应该是无意吧!” “为何这么说?” “若是故意为之,又何必暴露隐修之地?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不是么?” “言之有理!”莫川颔首,又问:“既然有丹毒泄露之险,那为何还在镇中炼丹?” “或许是因为自负吧!” 莫川点头:“既是自负,那丹毒为何独独困于来仙镇这方寸之地?而未蔓延向镇外?” “道友有所不知,传言一些神丹蕴含大道,丹成,异香可通九霄,传千里,蛊妖魅,不以特殊手法束缚,只会给小镇带来灾殃。” “原来如此。” 莫川一脸恍然:“如此说来,无鼎道人也是好心,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不对,若是阵法束缚,为何不拘于屋舍,反而以来仙镇为界限?” 见真道人想了想道:“城墙分内外,这阵法或许也如这城墙一般吧!” 莫川挑眉道:“道友对炼丹之事颇为精通啊?” 见真道人笑道:“贫道在此查了五年,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莫川颔首:“贫道还有一事不解,来仙镇人口愈万,既然丹毒被阵法约束,那万余毒尸,为何只余下百来具?” “或许是被野兽蝼蚁啃食殆尽了吧!” “是吗?” 莫川点头,眉头暗蹙间,不知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才道:“说起来,道友为何选择住在来仙镇?” “因为这是贫道故乡啊!” 声落,莫川神色微动,瞳孔舒张。 见真道人抬起脑地,神色感慨万千:“少小离家老大回,谁能想到,故乡竟成鬼蜮,世事无常啊!” 莫川摇头道:“道友乡土之情,不似作伪。可越是如此,贫道越想不通,道友为何毒杀乡里?” 见真道人一脸错愕之色:“道友此言何意?” 莫川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始终落在见真道人身上。 “无鼎道人,那阵法束缚的不是丹香,是满镇生灵吧?” 见真道人表情越发荒谬,伸手指了指莫川,又指了指自己,张口结舌,一副荒唐至极,无从辩解模样。 “有人记得你,无鼎真人。你那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哪怕时过境迁,依旧有人念念不忘。” 莫川又道,他没提“额生福痣”。 “谁?!谁在凭空污人清白?” 见真道人一脸恼火之色。 “贫道有一术,名萌头。”莫川又道。 萌头,地煞道法之一。 传闻此术,乃可见事发于未萌,乃是预言启示之术,十分玄妙。 见真道人闻言浑身一震,脸上露出复杂之色,半晌摇头叹息:“扰扰平生成底事,镜湖归隐老黄冠。事已成空,道友苦苦追寻真相,所求为何?” 莫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 气出如烟,无形无质,悄无声息间缭绕上见真道人身躯。 ——此为【喷化】。 “贫道曾享来仙镇十年香火,这人情不还,心里不舒坦。” 见真道人闻言见怪不怪:“贫道年轻时,也如你这般,嫉恶如仇,为了素不相识的阿婆,能走遍九州寻药。直到年老体衰之时,才知,大道太虚,仁义太假,所谓传承,不过无奈之言,唯有长生……才是唯一的道。” 莫川闻言猛然出阳神,阳神见风即涨,在膨胀间,亦毫不停歇的伸手抓向见真道人。 恰时,他阳神高至丈许,几欲撑破草庐,手掌亦抓上见真道人身躯。 见真道人不闪不避,竟痴痴捏着戏腔,唱起戏文: “月夜鬼魂悲叫骂,覆绛披纱,血仇难罢,往事可重查,泉台冤不化。” 声罢,他目露讥讽之色: “奈何,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善恶有报,终究不过欺世之言。此术,赠予道友,百年之后,再看今朝。” 声落,祖师挂画无风自燃,两盏酥油灯却骤然熄灭。 恰时,莫川巨掌也骤然扑了空,一把抓过,如抓尘埃,只有一枚玉笏落于掌中。 “轰隆!” 庞然巨力收敛不住,一掌拍碎八仙桌,一时,木屑四溅,尘埃漫溢。 “幻术?” 莫川阳神环顾四周,鬼眸中,草庐幽静如空,再无见真道人身影。 他不敢大意,担心这是欺诈之举,连忙收起肉身,以阳神巡弋四周。 不知多久,不得不承认,见真道人已然逃之夭夭。 或者说,他一开始见到的见真道人就是假的。 “这是早有预料?” 莫川脸色一沉,没想到,见真道人竟如此油滑,打都不打,便溜之大吉,这也太苟了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地煞煮石 “果如传言那般,吹涨而起,大如山岳,得亏贫道以青灯留影之法欺之,不然若是真身在那,怕是难以走脱。” 千里之外,一座荒废断首古庙里,见真道人坐在篝火前烤着山鸡,满脸余悸未消。 他以知时之术,虽未从残茶中洞见莫川跟脚,却从莫川留下的礼物上,察觉到蛛丝马迹。 遂遣草头神,循着蛛丝马迹,追查而去。 这不查还好,这一查,那流传于万里荆荒之传说,登时令他心悸不已! 撑天降虎妖,孤身会客堂,身镇万年祟,位列四洞神……种种迹象表情,明辰道士不简单。 事实证明,他果然不简单。 不过,见上一面,便莫名其妙查出他的跟脚,堪称恐怖。 还好他早做准备,不然,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也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贫道不信你能忍住长生诱惑,若是忍不住,你与贫道又有何异?” “如今来仙鬼蜮泯灭,贫道最后一抹跟脚去除,余下只有‘无鼎’气机,只要你修行煮石之术,即等若继承贫道传承道法。从此以后,明辰即无鼎,无鼎乃见真,贫道终于能摆脱‘无鼎’束缚,求那万劫不灭的长生大道。” 见真道人暗暗思忖着,等待那道统气机的继承。 …… …… “这是……玉笏?” 功亏一篑的莫川,魂魄重新钻回肉身,伸手接过见真道人故意留给他的玉笏。 玉是青玉,通体清透无瑕。 正所谓:玉分五色,一青二白三红四绿五黄。故而青玉,又有帝王之玉的说法。 以青玉制作玉笏,想来应该不凡。 莫川略一踌躇,故意捏着青玉,佯装查看,试图引出“可能”的埋伏。 然而任他狂飙演技,草庐依旧安静如松。 ‘看来是真的逃了!’ 确定见真道人已逃,莫川不再试探,干脆遁入飨祭道炉查看起来。 养神殿。 莫川坐于案几之后,小心谨慎的注入一缕元炁,霎时,一股玄奥信息循着元炁路径,涌入他的脑海。 略一翻阅,他浑身一震,心中暗惊。 青玉内,赫然记载一道地煞道术。 【煮石】 ——煮白石以充饥! 即,此术可以烹煮任何存在,去其糟粕,萃取精华,化而为丹。 修为越高,可萃取精华品质越高。 例如:境界羸弱者烹煮石头,仅能煮出五金八石;若修为再上一层楼,可煮出地脉之气;若再上一层,可煮出息壤。 “难怪取名无鼎真人,原来他的炼丹之术源于道法!!!” 莫川乍一翻阅,如灵光划过脑海,恍然无鼎道号由来。 “等等!” 不等莫川感慨,煮石之术末尾标注的一句话,令他瞳孔舒张。 ——勿以人为石,增寿损德也! “这就是来仙镇覆灭真相?” “难怪见真老道,说什么‘大道太虚,仁义太假,唯有长生……才是唯一的道。’” “原来这是煮了整座来仙镇!?” 霎时,一股刺骨寒意从尾巴骨直窜脑际,令人心荡神摇,令人魂惊魄惕。 “当啷!” 青玉从手中话落,落于案几,头尾相颠,发出一阵“嗡嗡嗡”的震颤声,闻之心悸。 “真是……好胆!” 莫川气急而笑。 气那见真道人之狂妄,竟然敢直接告诉他真相。 更愤怒于见真道人赠术之举。 他曾言:“……百年之后,再看今朝。” 这分明料他百年之后,为了长生,必然也会重蹈覆辙,踏上他的煮人萃寿之路。 如此,还有何颜面问罪见真? “嗞——”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穷途末路,他多半会走上煮人之路。 他会找借口,先用死囚,然后用匪徒,最终是否会殃及无辜百姓……他不敢确定。 甚至不敢直视内心。 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死囚够用,见真道人何必烹煮整个小镇? 拿人煮寿,肯定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或许杀万人,才能延寿百年,甚至仅仅十年! 恍惚中,莫川甚至已经能看到见真道人,正躲在某个阴影角落,磨牙吮血,窃笑的盯着他,看着他在所谓道义中摇摆挣扎……最终沦为同道中人。 “可惜,贫道不是人呀!” 莫川倏然摇了摇头。 他本质乃是聻仙,飨食人间香火方才化而为鬼仙,又以地生胎为肉身,生命本质近乎于精魅。 即便煮寿,煮的也是地脉山川。 “不过,我的魂魄,终究还是人啊!即便修鬼仙,也仅止于轮回,并不代表寿元无尽。” “难不成以后需要煮阴魂增寿?” 想到阴魂,莫川心里那难以迈过的门槛,陡然好了很多。 虽然本质上阴魂依旧属于人类的一部分,但在心理上阴魂已然不属于人。 更像是一种人之遗蜕。 “不过,保险起见,勤勉修行,才是王道。莫让自己陷入极端环境,考验道心。” “不得不说,见真此计,堪称阳谋。不过,试探也无,便送上煮石,这未免也太不自信了……” “等等!” 一道灵光划过莫川脑海,他蓦然想到第一次拜访见真道人时,离去之后遭遇的窥探感。 “莫非……见真道人修行了某种窥探天机之法,正巧窥探到我的蜚牛独眸,生了误会,这才逃之夭夭,甚至不惜奉上煮石之术讨饶?” “有这可能,十里八乡无人记得无鼎真人,按照见真自己的解释,此乃遮掩天机之法所致,这话恐怕并非虚言。” “狼王也曾言,来仙镇凶名赫赫,不乏黄冠佛子前来超度,但皆无功而返。” “这么多人,没人察觉到见真异常,也只有天机遭到遮掩才能解释。” “不过,话又说回来,贺挑子为何能记起无鼎道人?” 莫川低眉沉思,许久轻轻吐了一口气,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窥探天机者,亦在窥探之时暴露自身。 见真道人对莫川跟脚的窥探,已然令他的遮掩天机之法陷入衰微,这才被贺挑子回忆起具体容貌。 “阳谋也好,阴谋也罢,这【煮石】之术,还是找个死囚修行实验一下为好,省得是我想多了。” 将前因后果梳理一遍的莫川,又仔细推敲许久,确定再无其他疏漏之后,这才离开飨祭道炉。 再次回到见真茅舍,莫川睹之心烦,有心付之一炬,想想还是作罢! 这房子说不定能成为孤寡老人的栖息之所。 最不济被南村群童拆了抱茅,也是极好的。 不过,在临走时,他还是前前后后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机关阵法之后,这才放心离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伐之术 离开见真草庐之后,莫川一路往附近县城而去,打算抓个死囚,试试煮石道术成色。 待进了县城,他随意抓一头本地野鬼打听一番。 赶巧,明日市曹有死囚斩首。 他索性耐住性子,等到翌日午时,待死囚斩首时,以支离之法,诓骗刽子手,不沾因果,将其掠走。 飨祭道炉内。 莫川将死囚脑袋重新摆放回去,在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满口胡诌:今日相救,乃是死囚祖上有恩于他,故来前来报恩。 说完,又略施道法,展示一番,唬得死囚又惊又喜。 莫川又言,死囚阴德有亏,需行善事积德,故而传他炼丹之术——煮石。 望他学成之后,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行善积福。 死囚闻言自然是感激不已,连连拜谢。 随后莫川传其道法。 好家伙,这一传法,差点没把莫川气死。 原来这死囚竟然是个文盲! 文盲也就罢了,反正莫川也是耳提面命,口传心授。 问题是这死囚理解能力实在是差,莫川已经将道法翻译成了大白话,结果还是听不懂,一脸茫然之色。 搞得莫川一度以为是这煮石之法有问题。 还好这死囚也算勤勉,在莫川几欲放弃之时,他又磕磕绊绊的练了下去。 如此修炼五日有余,死囚终于学会煮石之术。 “多谢仙人授法,弟子终于练成仙家道法。” 煮石之术练成之日,死囚跪在莫川面前,激动不已。 “嗯,不错。记住了,下辈子莫再作恶。” “嗯?” 死囚愕然抬首,意识陡然一黑,彻底死去。 莫川心善,不忍其曝尸荒野,索性出飨祭道炉,将其葬于一处乱葬岗下。 待完成扫尾工作,莫川这才正式修炼煮石之术。 这次,他仅用一刻钟,便迅速掌握煮石之法,堪称神速。 实在是这几日传授死囚,早已令他对煮石之术滚瓜烂熟,如今修炼起来,自然宛如神助,一点即通。 待修成之后,莫川出道炉,行至一处荒山,随意烹煮大地。 以他现在近乎甲子修为,笼罩面积足有庭院大小,烹煮之下,可明显感觉到蕴含在大地中的各色元素。 譬如:五金八石、地脉之气、地煞阴气、草木之气……等等。 其中五金八石,泛指各类金属。 莫川烹煮百步土地,不过萃取出几颗不知名金属豆子。 “若遇金银玉矿,此术堪称采矿秘技。”莫川点评道。 随后,他又尝试提炼地脉之气、地煞阴气,所萃皆十分有限,严格算起来,收益还覆盖不了元炁消耗。 “这等于以元炁置换其他元素,若是用来炼丹炼器,自然划算。若是用来修行,等于舍本逐末。难怪煮石又名炼丹之术,古诚不欺我!” 莫川摇了摇头,待尝试提炼草木之气时,神色陡然一喜。 原来随着他的烹煮,百步之内草木尽数枯萎,随即大量草木之气涌来,数量之多,出乎他的意料。 他虽不修草木之气,但也见过灯草和尚以草木之气,滋养草药。 自然知晓这些草木之气的价值! “这些草木之气,怕是能添普通药材一年药龄,重复百次,即可得百年药材,这绝对赚大发了。” “某种角度而言,这等于质量转换仪,以杂草换草药。” “说起来,杂草和草药在本质上没有区别,草药之所以能成为草药,仅仅是因为有利于人类而已。” 莫川环顾四周,猛然想到什么,精神一震恍惚: “这百步之内,杂草愈万株,草龄少说也有半年,其中还有几棵十年树木,如此规模仅能换来草药一年药龄,若拿人煮寿也是这般,岂不是需要上万人?难怪见真道人要屠杀整座来仙镇。” 触类旁通之下,莫川愈发胆寒,修行之心也愈发迫切。 心中再次暗暗警告自己: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千万不要把自己置于极端环境,否则……否则他必走邪路,尤其是在有能力的情况下。 …… 一番实验之后,莫川对煮石之术,基本有了一个较为细致的认知。 在他看来,此术看似辅助之法,实则杀伐之术,只是对人的话,轻易莫用,易成魔头。 待做到心中有数之后,莫川随即出阳神,前往来仙镇,找到黄不语,终止对来仙镇的调查,同时赐予一朵蜚牛耳。 黄不语看到蜚牛耳,登时骇得大惊失色。 “先生,无功不受禄,这、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黄不语连连摆手,强行低下脑袋,不去看那蜚牛耳。 “这是你的缘法,莫要推辞,收下吧!”莫川道。 “这……弟子,谢先生赐礼。” 黄不语见莫川姿态平静,不似试探,这才放心接下,待蜚牛耳入手,感受着上面萦绕的一抹震人心魄的气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不愧是来自九幽地府的仙人,瞧这模样必然是千年大妖啊! “来仙镇之事,狼王亦有几分功劳,此物你代贫道送予狼王,便说这是调查来仙镇的报酬。事成之后,立即离开这里,这地方怕有高人造访。” 莫川又取出一份礼物,递给黄不语。 这是荆荒洞神送给莫川的山野特产,赏赐狼王正合适。 “是,先生!” 黄不语接过,见莫川欲走,连忙道:“先生可还有琐碎之事,需要弟子代劳,弟子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莫川停下脚步,想了想道:“唔,有件事,你倒是适合。” 不等黄不语露出喜色,莫川又道:“不过,那事尚未尘埃落定,待落定之后,再说吧!” 说完,不等黄不语回话,出阳神而来的莫川,随即散而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问这是何事? 正是万朝洞窟管家之事。 莫川循香火而动,虽可通过支离之法,支离部分身体组织,以占洞窟,但偌大洞窟,总不能依靠凤鸣洞神所借人手打理吧? 便是凤鸣洞神乐意,莫川也不乐意啊! 然而细数他收拢的力量,也唯有黄不语可撑门面。 放在万朝洞窟当个管家正合适,正好也能名正言顺纳入麾下培养。 以前,他不收黄不语是因为修为不够,怕漏怯;更因为无修行资源分润。 如今有万朝洞府香火,又有源源不竭的蜚牛血肉,更有煮石之术育药,一个甲子妖祟,养得起! …… 离开来仙镇后,莫川径直向荒山而行,打算煮些杂草,攒些草木之气,催化一下养在飨祭道炉中的鹰击崖山果。 那果子,一颗便添两年道行。 要是能催长起来,以后还愁修行资粮? 且说这边莫川刚刚行至山麓脚下,便见一支披麻戴孝的送丧队伍,在吹吹打打中,一路撒着纸钱,抬着棺木,向山中行去。 莫川不以为意,正要错肩而过时,余光正好看到领头孝子,浑身陡然一震。 那不是……贺挑子二儿子吗? 【感谢“小尘先生”、“取名字咋嫩么难”、“书友150403160053911”、“临渊虹彩”、“书友20200613134921196”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棺衾慎终 岚山镇,槐树下。 羊汤抻面腥膻之气扑面而来。 今儿,摊位鲜少食客,大抵都去吃席去了,只有一名青衣道人,点了一碗羊汤面,细细咀嚼着。 “……道长有所不知,这贺挑子真是邪了门。人都摔瘫了,搬到二儿子家之后,没住两天,一眨眼,好家伙,竟然又满面红光,生龙活虎起来,那样子就跟荒年还能面色红润的乡人一样,那肯定是……吃了人肉啊!人都说,贺挑子这是活了二儿家的子孙寿!” 摊主没什么生意,干脆坐在马扎上,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侃侃而谈,那模样彷如亲眼所见。 “还有这事?贺挑子咋说?”青衣道人问道。 “贺挑子说是仙人所救,我呸!还仙人救他,他一个泥腿子,仙人救他干啥?为了吃他那野菜馄饨?再说了,既然有仙人,那仙人呢?” “结果,他自个儿也说不清,他那二儿媳妇见状那是又哭又闹,寻死觅活,更要把儿子带回娘家,也亏他二儿子孝顺,不然搁一般人家,怕是早就给打死了。那贺挑子估计心知理亏,自个儿去镇外寻个茅屋住了。” “结果没住两天,竟跑到父母坟头喝毒酒死了,大家伙都说,这是贺挑子父母怕绝后,故意半夜勾他过去……带去地府呢!” “哎哎,道长,你去哪?面不吃了?” 摊主正说着,便见青衣道人丢下铜钱,起身便向镇外走去。 道人没有理他的招呼,只是迎着落日霞光,自顾自离去,背影萧索,倒影如线。 “老伯啊老伯,你为何不跟我说呢?” 莫川呢喃道,脚步有些沉重。 那日吃馄饨时,他竟然丝毫没有看出贺挑子的不对劲儿,那爽朗模样,令他真以为遇到了一位奇人。 怎料…… 唉! 贺挑子躲过了连年饥荒,终究没躲过流言蜚语。 思绪怅然间,迎面走来送丧归来的镇民,众人三五成群,或窃窃私语,或谈笑风生。 剥离那诡谲妖异色彩,贺挑子之死,终究算得上喜丧,没什么好伤心的。 只是走在人群后面的贺挑子二儿子,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神色枯槁。 瞧见这一幕的莫川,蓦然站住脚步。 脑海中,下意识回忆起那日在院外听到的声音,恍然间明白了贺挑子的抉择。 唉! 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心中万古刀。 去也? 不! 莫川想了想走到贺家二子面前,拱手问道:“敢问先生可是贺……挑子二子?” ——这时,莫川才惊觉,他自始至终都不知贺挑子真名。 “啊?是、是我。” 贺挑子二子茫然站住脚步。 随行的送丧人群,亦下意识停下闲言碎语,看了过来。 “贺老先生生前大善,一碗馄饨解谜团,万人冤屈得伸张!贫道本想登门拜谢,不想却魂归道山,听闻老先生言,二子最类他,贺挑子所积福泽便赠予你吧!” 说着,莫川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如托重物。 霎时,天地骤暗。 不,那是落日余晖拧成一股落于莫川掌心,此乃三景道法,郁仪召日! 手托辉光间,莫川嘬唇轻轻一吐。 【喷化】 日光落入贺家二子身上,实则喷化之术修其体魄。 待日光散去,神色枯槁的贺家二子,俨然年轻十岁,皮肤依旧黝黑,却身强体壮,虎背熊腰。 “有子能传业,棺衾得慎终。若是有缘,希望岚山槐树下,还能尝到那一碗荠菜地皮馄饨。” 声落,莫川身影光芒大放,熠熠生辉,俄而骤然敛去,如烟如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再度恢复如初,周围却鸦雀无声。 岚山镇民目瞪口呆的看着年轻十岁的贺家二子,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人瞠目结舌的呢喃起来。 “原来真有仙人啊!” “难不成……贺挑子不是在活子孙寿啊?” 下一刻,喧嚣之声,响彻岚山。 不知多少镇民震惊于仙人显灵; 又不知有多少镇民在心潮腾涌间,暗生惭愧; 也许没人会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但他们必须承认贺挑子没有活子孙寿。 ——食翁本是凡间客,此时已是画中仙。【注1】 …… …… “咔——” 蓦然在客厅现身的莫川,踱步走到冰箱旁,取出一罐可乐,拉开便是仰头咕噜噜一口气全部灌下。 在二氧化碳喷涌窜鼻间,稍稍拂去几分怅然之情。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放在案几上的手机,点亮屏幕,确定无人寻找之后,随手撂下。 瞧着愈发昏暗的天色,索性靠在沙发上,昏昏睡去。 待一觉醒来,莫川精神好了很多,昨日抑郁之事,恍如大梦一场。 他随即起身沐浴,换了身现代服饰,拿起手机出门去了。 门外,车水马龙。 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往郊区行去。 他尤记得在兴南市南郊有一座森林公园,那说是公园,其实就是圈了一个荒地,人工改造罢了。 不过,那地方人烟稀疏,倒是适合他做些实验。 莫川起得早,还没赶上早高峰,所以很快便出了城,车行半小时,抵达公园。 公园门口停车场空荡荡一片,只有三五名早起老人,正在晨跑锻炼。 莫川付了车资,进了园区,径直往深处行去。 至人烟罕至处,停了下来。 “煮石之术,既是辅助之术,也是杀伐之术,更是分析之术,这方世界,究竟是不是阴间查一下成分,自然知晓。” 莫川呢喃道,紧张得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他再次检查一遍周围,确定渺无人烟,更无摄像头之后,这才猛然发动煮石之术。 霎时,脚下草木迅速枯萎,似历严寒。 莫川眉梢一挑: ……这是? 恰在此时,一支香火横跨两界,袅袅而至,直扑门面。 拨开香火,打眼瞧去,便见一名枯瘦妇人,满脸凄苦的上香祈祷,呢喃不止。 “列祖列宗在上,求求伱们保佑保佑家里吧,让家里挨过这一关……” 祈祷声未落,旁边坐在破旧桌旁,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男人,无名邪火窜头而起。 “嚯”得一声站起,怒斥道: “拜拜拜,拜有个屁用!真有用,怎么不保证今年丰收,不然还害怕秋税?” “你说说,逢年过节,哪次落了香火,就那点精面,也是先上贡,才轮到娃娃。结果咧,一年光景不如一年,今年夏租差点把种粮都交上去了,这夏天还能挖野菜,这冬天……” 那汉子指天骂地中,眼眶倏然一红,半晌讷讷道:“卖了丫头吧,没法子了,丫头去了大户人家,说不定还能吃饱饭哩!” 【注1,原句为:渔翁本是凡间客,此时已是画中仙。】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祖宗显灵 「呼——世道难啊!」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便收回视野。 这支香火好拿,这事就跟何塬村丢牛事件一样,花点银子就能解决。 以前他缺钱,现在修了大小如意之法,最不缺的就是这等俗物。 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 不是道德高尚; 也不是求而不得,不得不洒脱; 而是真的多如粪土。 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当下的【煮石】结果。 三尺草木换来一缕灰尽浊烟,似灰似雾,辨认不出材质。 「看来这里真的是聻冥幽境。」 对于这个结果,莫川并不吃惊,他神色平静的捻着绕指浊烟,将其收入一支细颈白瓷瓶中。 随后他又在公园里熘达起来。 不时煮个石头,烹株灌木,便是地下老鼠,树上飞鸟也没逃过他的毒手。 然而无论何物,最终皆化为一抹轻飘飘的浊烟。 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似乎极轻极微,只是在某种规则下,恍如实体,生机勃勃。 「我的本体是聻仙,这个世界众生恐怕也皆是聻仙,能够维持聻仙存在的环境,自然也是同类物质。」 莫川摇了摇头,在暗暗忖度间,离开森林公园。 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金店,买了个黄金转运珠手串,随后摘下黄金珠子,以大小如意之法吹大,再转手卖给另一家金店,采购了一些物资之后,这才回家。 …… …… 秋夜的蚊虫,猖狂得厉害,大概知道这是蚊生最后一顿餐饭,叮在人身上,不吃个满肚鼓涨,绝不飞走。 以至于常常化为一抹令人厌恶的蚊子血,黏湖在人身上。 「啪!」 这不,丫头一巴掌拍在腿上,拍死一只正在大快朵颐,咂人肤血的蚊虫。 「还没睡着?」 躺在旁边,摇着蒲扇的母亲,低声问道。 丫头没吱声,羊装睡着模样。 因为她若是没睡着,母亲肯定又会给她摇蒲扇,她不想娘亲那么辛苦。 说来也怪,平日沾枕头就睡的她,今儿怎么也睡不着。 她知道为什么? 因为高兴。 她终于吃到了想了很久很久的鸡蛋。 弟弟一颗,她一颗。 记得上次吃的时候,还是夏天,母亲去鸡窝里掏鸡蛋,不小心掉地裂了,这才给煮了。 这颗鸡蛋被切成两半,弟弟一大半,她一小半。 因为她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便是那一小半,最后还分给了弟弟一半,因为她没舍得吃,拿在手里满村跑,炫耀了很久。 其实家里不缺鸡蛋。 家里养了三只母鸡,夏天她和弟弟经常捉知了猴喂鸡,眼巴巴希望母亲能煮上一颗,然而那些鸡蛋,最后都被拿到集市上卖掉了。 在忍着瘙痒中,身旁传来些许动静,母亲起身离开了。 丫头轻轻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透过微弱月光,瞧见母亲撩开缝缝补补的破旧蚊帐,向堂屋走去。…. 没多久,堂屋传来低沉的哭泣声。 声音很低,也唯有在万籁俱寂的夜色,才会如此清晰。 丫头眨了眨眼睛。 她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但又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为什么要拿走他们的粮食。 「列祖列宗在上……」 没多久 ,细微的祈祷声传来,幽幽如蝉鸣,催人欲眠,丫头听着听着,便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她突然被一阵剧烈晃动摇醒。 耳旁传来一阵呼喊声。 「丫头……丫头,醒醒,醒醒!」 「唔……娘?」 丫头茫然睁开眼睛,蒙亮天色,令她只能瞧见眼前人轮廓,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是娘亲。 「丫头,娘问你,昨天有没有人来家里?」 逆光使丫头看不清娘的脸色,但她还是从娘的语气中,听到了兴奋、难以置信的情绪。 「……没没有。」 懵懵懂懂的丫头,一脸茫然,半晌清醒一点的她,下意识补充道: 「二婶,来借过剪刀……」 「除了她,还有其他人没?」 「没、没有!」 「真的?」 「娘,俺没跑出去玩,俺一直在家,俺就下午出去割了猪草……」 丫头以为家里丢了东西,人登时清醒过来,连忙解释起来。 妇人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丫头见状,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只见爹正站在米仓前,伸手插入新收的秋粮中,捞了又捞。 「怎么样?」丫头母亲紧张问道。 「没东西,丫头怎么说?」 「丫头说,没人过来。」 「丫头,你老实说,真的没人过来?敢说撒谎,老子打折你的腿!」 老汉瞧见趴在门边的丫头,眼睛一翻,羊装怒色,呵问道。 「爹,俺真的没出去玩!」 丫头都要被吓哭了,煞白着小脸,急忙解释。 「俺问你有没有人来?」 「没、没人……」 「好了,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妇人连忙打断丈夫的逼问,一脸期待道:「这……够交秋税吗?」 「够了够了,还有富余嘞,赶在霜前多挖点野菜,这个冬天不愁了。」 老汉一边说,一边捻起一粒谷子,塞进嘴里嗑开,瞧着饱满流油的谷穗,满脸喜色。 「那不用……卖了吧?」 妇人又结结巴巴问道。 「不用不用!」 妇人闻言眼眶一红,差点哭出了声,捂着嘴啜泣道:「一定是祖宗显灵了,一定是祖宗显灵了!」 老汉闻言浑身一震。 这天清晨,丫头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爹和娘一大早叮叮当当炒了好多菜。 还煮了好多鸡蛋,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娘亲还在桌腿上,系上细线,充当刀刃,将鸡蛋切成瓣状,摆在碟子里,作为一盘荤菜。 那神奇操作,看得丫头两眼放光。 随后,一碟碟菜肴摆上堂屋牌位下,娘亲拉着她和弟弟,跪在牌位前,叩首祭拜。 在这个过程中,丫头终于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 ——祖宗显灵了,粮食变多了。 家里不怕那群衣着光鲜之人来收粮食了。 这个消息,令丫头兴奋不已,迫切想要和小伙伴炫耀一番。 下午出去割猪草时,她迫不及待和小伙伴们分享起来,引来无数或羡慕,或质疑的目光,期间不免一阵争吵。 待回到家时,她惊讶发现,不大院子里竟然挤满了村民。 lq. 咬一口阳光 继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怀春讨差 八闽之地,隘山阨海,土瘠民贫,赐雨少愆,饥馑存至,偶遭歉岁,待食嗷嗷。 …… 这是一个荒年。 年景很差。 山地贫瘠,龙王不赐,家家歉收,户户饥荒。 朝廷税赋却分文不减。 一年两税,夏税,也就是夏租,还好些,土地虽贫,但总能找到点吃的,咬牙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到了秋税,可就难了。 粮食交出去容易,可这冬天怎么熬? 有点家底的,还能咬牙,再勒一勒裤腰带; 没家底的,已经琢磨起卖儿鬻女。 谁能想到,值此歉岁当口,村里老陈家竟然大清早叮叮当当炒起了菜。 那鸡蛋香气,传遍满村。 村里人好奇呀,走到门前转了又转,有人耐不住性子,进去一打听,哦,祭祖。 回来掐指一算,不对啊! 这一不是逢年过节,二不是忌日诞辰,祭什么祖? 莫不是大价钱卖了丫头,回来给儿子补补? 可打眼细瞧,丫头分明就在院里忙东忙西。 这下村里愈发湖涂。 索性东家借个簸箕,西家借个锄头,借了东西也不走,杵在门前聊南聊北。 老陈夫娘一张嘴巴,哪能抵得过全村的七嘴八舌,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好家伙,这一句漏嘴,登时如山岳砸海,在这个平静村镇掀起轩然大波! 夕阳下,万人空巷,齐聚陈宅。 「老陈,俺知道,你家粮食变多了……没有?没有,你让开给俺瞧瞧?」 「不是,粮食没变多,你给俺瞧一眼就不就好了,乡里乡亲看着,俺又不会偷?」 「陈大哥,这荒年大家伙都不容易,这马上要十二月了,再不交税,是要蹲大牢的啊!有啥活路法子,给俺们也说说呗?」 「老陈啊,可还记得那年冬天,俺娘给你个馒头?俺不是要那馒头,俺就是想……都是乡里乡亲的,有灾一起抗,有难一起趟,啥路子不能说啊?莫不是做了……匪?」 大家你一眼,我一句,任他老陈化身海中洋菩萨,也瞒不过去。 待一碗秋粮舀出,满院村民轮流查看,一时全村色变。 「哎呀,这稻米咋这么圆熘?」 「可不是,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稻米。」 「不对啊,俺家地就挨着你家,你家稻子啥样,俺还能不清楚?这不可能是秋粮。」 「老陈啊,你是不是偷偷买粮了?」 看着那颗颗饱满的稻谷,村民大吃一惊,七嘴八舌,根本不信。 纷纷猜测是买来的。 可是若是买来的,哪里能长出这么好的稻谷? 老陈家又哪来的钱财? 更何况,村落封闭,莫说大袋粮食进村,便是进头苍蝇,村头情报中心都能瞧出公母,哪里能瞒得住人? 为洗清做匪传言,陈家只能直言是祖宗显灵。 这话大家伙自然是半信半疑。…. 逼得丫头都急了,帮着辩解起来。 大人说话,村民不信; 小孩子一开口,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暗暗滴咕起来。 …… …… 「道爷,您来了。」 飨祭道炉内,守着鹰击崖山果,盘膝打坐冥想的灯草和尚,倏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心头便是一惊,连忙起身叩首。 「老妪见过仙长!」 杵立在 一旁的柳树精——柳怀春,亦幻化出树灵,作福施礼。 「嗯!」 莫川先冲柳怀春颔首,这才对灯草和尚道:「起来吧,怎么不见牙三儿?」 灯草和尚麻熘起身,笑容可掬道:「回道爷的话,牙三儿还在寻这仙家宫阙的机缘呢!」 莫川哑然摇头:「它倒是锲而不舍。」 灯草和尚有点琢磨不透这话是褒是贬,不敢贸然搭话,只能腆着笑脸。 「道友,近来住的可还舒心?」 莫川说了一句,便看向柳怀春。 「仙长这话折煞老妪了,世道维艰,道途凶险,没有哪里比得上仙长这一方净土,哪有不舒坦的道理?」柳怀春连忙道。 「住得习惯便好。」莫川点头,又问道:「大圆寺和尚,最近有没有去瓦北庄?」 「去了,不过,瞧了一眼,讨了份斋饭,宣扬几句佛法,便走了。」 「倒是懂得循序渐进。」 莫川点了点头,随即一抬手,灰蒙蒙的天空,顿时亮了起来,一道道灵光如陨石般落下。 这一幕,骇得柳怀春一跳。 要不是扎根大地,没法跑路,怕是已然逃走。 倒是灯草和尚颇为胆大,直勾勾瞧着那流星雨,不闪不避。 待流星雨坠于眼帘,两妖才发现,这流星竟是一枚枚瓷瓶,每个瓷瓶上还贴着字条。 ——这赫然是莫川让凤鸣洞神借他人手搜集的药材种子。 「灯草和尚。」 「小僧在。」 「宫阙清冷,土地弃之可惜,这些都是各类药材种子,你可有把握将其培育成材?」莫川问道。 灯草和尚眼珠登时一凸,连忙讨饶道: 「道爷,小僧道行浅薄,培育三株五株尚可,可培养这么多,小僧纵然有心,也力有不逮。只怕坏了道爷大事。」 「哦,你倒是知道这是道爷大事,怎么不为贫道排忧解难?」莫川一脸严肃。 「道爷乃天上谪仙,陆地神仙,能让道爷忧虑之事,小僧哪有本事为您排忧解难?」灯草和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辩解起来。 「是嘛——」莫川拖长尾音。 灯草和尚额头冷汗直冒,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行了!起来吧。这些草木之气由你支配,药材且给贫道培养好喽,若是用时缺斤少两,贫道定抽你草木之气填补。」 说完,莫川一挥手,一道绿色气柱从天而降,径直落在灯草和尚身上。 其内草木之气,翻滚不休,源源不断! 莫说灯草和尚,便是柳怀春瞧着这一幕,亦惊得瞠目结舌。 「小僧谨遵道爷法旨。」 灯草和尚瞧见这一幕,目瞪口呆之余,连忙跪拜应允,心中狂喜不已。 它就知道牛鼻子凶归凶,出手还是相当阔绰的。 如此海量的草木之气经它之手,莫说贪墨,便是随手抓一把,也是满手是油啊! 柳怀春瞧着跪拜在地上的灯草和尚,满脸艳羡。 说实话,灯草和尚那阿谀奉承姿态,颇为令人不耻。 然而现在她恨不得,跪在那里是的她。 仙家仆从纵然是看门狗,也是多少妖邪求之不得的机缘。 「仙长,老妪久居村野,又是草木成精,亦颇懂几分培育之道,如今承蒙仙长收留,感激不尽。奈何草木成精,动弹不得,便是扫洒宫阙都无能为力,如今仙长既要培育草药,老妪愿为仙长耕耘照看,以表拳拳之心。」 柳怀春一咬牙,文绉绉的乞讨差使起来。 跪在地上的灯草和尚闻言脸色骤变,微微扭头间,瞧上柳怀春的目光俨然闪过一抹厉色。 lq.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份丹方 瞧着灯草和尚眼中那不善之色,莫川轻轻笑道:「也罢,宫阙幽冷,侍弄些花花草草解乏,也是极好的,那就有劳道友了!」 说着,他一抬手,又一道草木之气从天而降,一时间,双柱擎天,相互辉耀,蔚为壮观。 亦将灯草和尚老脸映得发绿。 这差使多了一人,也就等于有了对比。有了对比,这还怎么抓一手油? 有人欢喜,有人愁。 灯草和尚愤满不已,柳怀春闻言惊喜不已,连忙作福道:「老妪定不负仙长所托。」 「道友客气!」莫川客气两句,随即拱手告辞。 离开后花园,他随意在宫阙中转悠起来,不知不觉行至篆刻《五谷餐》处,打眼一瞧,呵,被动过了。 莫川不动声色迈过,又寻至《血食羹》处,啧,也被动过了。 会是谁呢? 莫川笑了笑,借一支香火,回到万朝洞窟。 月色初上。 他盘膝坐在万朝山之巅,俯瞰山峦,青山灼灼,仰首望天,星光杳杳。 端是修行好时节。 他随即微阖双眸,潜心修行,结璘摄月下,月光如雪,环绕周身。 在一呼一吸间,又有香火而至,修为进展极快。 不知不觉,红日初露,日光微洒,东方既白。 莫川睁开眼睛,吐气如剑,胸生几分浩然之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修行过了。 修为在他眼中,已然量化为了「香火」、「血食」。 如今潜心修行一夜,所得不过两三日道行,心中恍忽间有种重新认识修行一般。 他常听人感慨,修行大不易。 他自己也常常感慨道途凶险,实际上体验并不深。 掐指一算,他六月踏入道途,如今十二月将至,不过五个月,已然赚取接近甲子修为,修行于他而言,实在谈不上不易。 至于凶险? 有飨祭道炉为后盾,便是刀山火海,也敢走一遭,又何谈凶险? 他所认为的不易和凶险,往往是他「不自量力」,斡旋于更高级别圈子,所产生的错觉罢了。 对于普通妖邪来说,甲子修为就是辛辛苦苦花费六十年时光,汲取天地灵气所修而出的境界。 人类有功法之助,耗时少些,奈何又受限于寿元。 因此妖也好,人也罢,终究难得两全之法。 如今他春风得意马蹄疾,只怕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因此更要趁着机缘气运皆在,努力积攒底蕴,万一哪天时运不济,也莫要抱怨命运多舛! 「哒哒哒——」 一阵细微脚步声传来。 没多久,一名脖颈爬满羽毛、一副白族少女打扮的鸟妖,出现在莫川身后: 「启禀道长,赤雉娘娘听闻您在搜集丹方,特差下属送来两份丹方。」 鸟妖说着,拱手奉上两卷丹方。 莫川伸手接过,目露好奇,分别展开。…. 分别是「艮雪丹」、「太一金膏丹」。 别看两道丹方以书卷记载,实则内容有限,细看之,却令人头皮发麻。 且说这「艮雪丹」。 又名:水银霜丹、辰锦流晖丹。 丹材为: 锡、鸿霜、特生誉石、绛矾石、朴硝、太阴玄精、盥、白盐、玄精。 材料倒是不难搜集,就是炼制手法之复杂,令人望文生畏! 譬如: 先将锡置铛中,勐火镕成水,再以铁匙鐅去滓末 ,期间文火续之,不可留下半点杂质。 至糟粕尽,再以铁匙搅至均匀,凝玲如白银,此丹材方处理完毕。 仅处理一味丹材不难,难的是牵扯丹材足有九种。 且并非每种都是淬炼杂质。 有些就是取其「杂质」特性,火文不出,火勐丹蒸,其中权衡,丹方并未提及,显然没有师傅告知,仅凭个人摸索,不知得猴年马月。 一叶知秋,如此冗繁炼丹流程,再多家底也撑不起如此靡耗。 太一金膏丹所涉丹材更多,足有十七种,其中药引为黄金。 这还不是最名贵药材。 最名贵的为:空青。又名:青油羽、青神羽。 此为一种矿石,石内中空,含有液体,视之滴水,内摇之则上下流动,颇为罕见,十分难得。 「赤雉娘娘有心了,且告知娘娘一声,若是丹成,首炉定赠予娘娘。」 莫川古井无波,合上丹卷,颔首道。 「属下这就回禀赤雉娘娘!」 鸟妖拱手道。 随即退后数步,这才转身,下山去了。 待出了万朝洞窟,她摇身一变,幻化出本体,直奔凤鸣洞窟,拜于赤雉裙下,回禀莫川所言。 「首炉丹成?你没听错?」 赤雉一脸惊讶。 「回娘娘的话,此话千真万确,明辰道长说话时,语气平静,看起来胸有成竹。」 鸟妖回道,身为千年大妖近臣,她自然知晓一名通晓炼丹术的道士,意味着什么。 「没想到,他还是位炼丹师。」 赤雉语气呢喃,眸光闪烁,也不知这明辰道士炼丹功力如何? 若是小有涉猎,那自然意义不大。 若是炼丹大家,那价值将不可估量。 「艮雪丹炼制较为简单,处理丹材,加上炼制时间,大概需要两天时间。明辰道友初次接触丹方,或许得需要摸索两天,那么以四天为界限,若是四天炼出艮雪丹,明辰道友炼丹造诣,必为宗师!」 「若是超过……唔,便是十天半个月炼制而出,也不容小觑。若是时间再长,不是庸才,便是新手了。」 赤雉一番忖度中,随即吩咐道:「小青,且记住他的炼丹时间!」 鸟妖小青道:「娘娘,明辰道长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不在万朝洞窟,怕是记录不得。」 赤雉摆手:「无妨,记下他消失时间即可,若是炼丹大家,瞧见新的丹方,怎能不手痒实验一番?」…. 小青颔首:「小青谨遵娘娘之命!」 …… 赤雉猜对了。 拿到丹方的莫川,立即便遁入飨祭道炉,炼丹去了。 艮雪丹,是解毒丹,最为简单。 太一金膏丹,服之煅魂炼体,轻身延年,较为复杂。 莫川自然先从艮雪丹下手。 相关丹材,在他的仓库中,扒一扒,找一找,基本都能凑齐。 莫川取来一块锡锭,直接以煮石之法提纯,耗时仅一刻钟时间,省却寻常炼丹师数小时之功。 其后材料,基本如法炮制。 不过,有些丹材,却让莫川有些迷湖。 因为这些丹材,仅取其中一味,莫川以煮石之法,却煮出数种特性,根本分辨不出是哪种在起效,索性全留下,以穷举之法实验。 如此耗费一上午,莫川终于处理完丹材。 下午按照丹方记载顺序,依次将不同丹材混合,连续失败十余次,至黄昏,丹成。 其丹自烂如粉,如辰锦流晖 ,捻起洒落,隐有珠光焕耀,端是神奇! 莫川不修丹术时,总以为丹药皆为丸状,如今才知自己孤陋寡闻。 仗着执掌蜚牛独眸避疫之能,他随手捻,送入嘴中品尝药性,服之如饮冰沙,一抹寒意直窜喉间,随即在四肢百骸散开。 「果然有解毒之效,只是贫道身体早就经过蜚牛独眸荡涤,自然是无毒可解。」 莫川精神一震,决定趁热打铁,炼制起太一金膏丹。 lq.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狼食五谷 「吱呀——」 门开。 凤鸣洞神赤雉推开禅室房门,门外杵立的两名妖邪连忙躬身致礼。 「今儿是何年何月何日?」 「回娘娘的话,现在是天运戊戌十一月二十五日申时。」 左边妖邪连忙躬身回道。 「已经四天了啊!」 赤雉娘娘喃喃自语,漫长妖生,令她对「天」的概念极为模湖,但现在她却清晰起来。 「看来并非丹道大家。也对,修为高,不代表炼丹造诣高。人之精力有限,放在炼丹上,又怎能修出如今修为?」 赤雉心中暗忖间,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转身修行去了。 修行无岁月。 沉浸于空灵之境的赤雉,倏然睫毛微颤,却是屋外传来若隐若现的汇报声。 「发生何事?」 须臾间,赤雉从空灵境界中退出,开口问道。 「回娘娘的话,万朝洞神拜访!」 「万朝……明辰?」 赤雉柳眉微蹙,连忙起身,推开房门问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 「回娘娘的话,现在是天运戊戌十一月二十六日。」 ‘第五天?莫不是丹成了?, 赤雉心中一动,连忙往偏殿而去。 进了偏殿,便见明辰道长正坐在桌边,轻呷香茗,风轻云澹。 「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赤雉风风火火坐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紧张,一丝期待。 「自然是娘娘的东风,将贫道吹来了。」 莫川含笑答道,一挥手,两支瓷瓶落于赤雉面前。 「这是……」 赤雉有些惊疑不定的拿起瓷瓶,抹去瓶口符印,目之所见,下意识低呼道:「太一金膏丹!」 声落,随即看了一眼莫川,又难以置信的打开另一个瓷瓶。 「……艮雪丹!」 赤雉放下丹药,剪水双眸看向莫川神色,彻底变了。 「没想到,道友还是炼丹大家!」 「娘娘谬赞了,丹道如大道,无穷无尽,谁敢言大家?不过是先行一步,瞧着深奥罢了。」莫川谦虚道。 「道友谦虚了。」 莫川笑了笑,起身道:「今日丹成,多亏娘娘丹方,他日若有炼丹需求,可寻贫道代劳,如此,便告辞了。」 说完,起身欲走。 「等等!」 赤雉连忙喊住莫川:「道友如此急着离去作甚?莫不是嫌弃妾身面目可憎,不愿久坐?」 莫川摇了摇头,重新坐了回去。 赤雉留住人,连忙问道:「敢问道友,炼丹造诣几何?可能练几品丹药?」 丹药还分品? 莫川心中一愣,表面不慌不忙道:「娘娘想炼几品?」 「……五品。」 「可有丹方?」 「没有,不过,取之不难。」 「可备丹材?」 「不曾,不过,收缴亦不难。」 「三份丹材,贫道先试一试手?若是略有所得,必出一炉;若是力有不逮,退还余下两份丹材。」莫川比划起三根手指道。…. 「道友这话未免有些虚妄!」 赤雉摇头,指着一支瓷瓶道:「这二品太一金膏丹,尚且用到空青这等名贵丹材,五品丹材凑齐一份已属不易,哪能随意凑成三份?」 「若是道友敢保证必出丹药,莫说三份,便是五份,妾身砸锅卖铁,也要为道友凑齐,更奉上厚礼以 谢,可道友却说要试手一份,这……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莫川听完,心头狂跳。 太一金膏丹尚且二品,五品丹药得是什么模样? 「娘娘既知五品丹药之珍贵,又何必说这忿忿之言?炼丹本就精细,谁也无法绝对保证丹成,娘娘若是赌得起,那就赌。若是觉得贫道贪你丹方丹材,呵,那自然不赌为赢。」 说完,莫川起身拱手:「贫道炼丹数日,精神也乏了,告辞。」 赤雉没有起身相送。 她看着莫川离去背影,银牙暗嘬间,眸中闪过纠结之色。 …… …… 既然手握煮石之术,何必自己苦苦搜寻培育药材? 拿人丹方丹材,岂不美哉? 莫川想着赤雉那踌躇之色,心中泛起一丝得意。 他如此急不可耐的奉上首炉丹药,既是为了彰显炼丹造诣,也是广而告之。 万里荆棘最不缺药材,却最缺炼丹师。 如今他若能补全这个生态位,不仅可以赚的盆满钵满,更可坐实万朝洞神地位。 从此以后,谁敢轻易挑衅于他? 到时候,他同意,三大千年大妖都不会同意。 「咦——」 思绪思量间,莫川倏然将目光投向飨祭道炉中。 只见牙三儿正匍匐在养神殿外,高声求见。 「进来吧!」 莫川心神一动,身影遁入养神殿中。 「吱呀——」 门扉开合声中,牙三儿迈入殿中,余光所见,令它满心季动。 这还是它第一次踏入仙长禁地。 只见宽阔的偏殿中,一排排博古架不见尽头,博古架上,分门别类摆满了各类材料。 殿中隐隐有药香满溢,嗅之沉醉。 穿过博古架,便见仙长端坐一张满工黄花梨桉几之后,微阖双眼,正在修炼。 「牙三儿,拜见仙长!」牙三儿见状,连忙匍匐在地。 「何事见我?」 「回仙长的话,牙三儿想讨份差使,与那灯草和尚一样,为仙长育药。」 牙三儿连忙道,说完,心脏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啧啧,你一个食肉妖精,做那园丁作甚?你也修草木之气?」 这话中潜台词,令牙三儿浑身彻寒。 草木之气无用,有用的自然是药材。 然而药材是仙人的,它讨这差使,莫不是想中饱私囊? 「牙三儿不、不敢妄言欺瞒仙长,我上次瞧见父亲时,父亲曾赐予我一枚羊宝,我寻思着,以草木之气滋养羊宝,或可淬炼成……妖丹。」 牙三儿牙床打颤中,张口一吐,吐出一枚滴熘熘打转的翠绿羊宝。 「妖丹?」 莫川笑了。 据他所知,妖邪修至五百年道行,方可成丹。 此丹,聚妖邪周身精气,凡人服之,可生死人肉白骨,修士服之,洗去妖气,少则可添百年道行。 这是人妖对立的根源之一。 「倒也坦诚!不过,既是食肉妖精,走那邪路作甚?贫道有两朵牛耳,硬如磐石,烹煮费时费力,你便为贫道煮肉吧!」 莫川轻笑道,眸光深处暗藏一丝揶揄。 「啊?这、这……」 牙三儿愕然,满脸猝不及防。 「怎么,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能为仙长煮肉,这是牙三儿的福分。」 牙三儿连忙匍匐跪下,掩盖脸上的失 望之意。 ——给仙长煮肉,这岂不是说……五谷羹没了用途? lq.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挂丹求材 「丫头娘,你说的俺都照办了,咋连续几晚上都不见粮食变多呢!」 「可不是,陈家夫娘,是不是漏了什么细节?」 「哎呀,这都二十六号了,里正都来催促几次了,再不纳粮,就要蹲大牢了啊!」 山歧村陈家篱笆院内,站满了村民,一个个满脸焦躁,坐立不安,不停催促着陈家夫妻。 更有人蹲坐在篱笆边,暗暗抹着眼泪。 这几天,他们按照陈家所述,纷纷开始祭祀祖宗,祈求保佑。 然而一夜之后,粮仓毫无变化。 他们寻思着,是不是流程错了? 索性按照陈家所述流程,一板一眼执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村里老熊头一拍大腿,直言,是不是陈家祖宗才有这能耐? 好家伙,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又是连忙尚飨祭祀陈家祖宗。 怎料,即便如此,依旧白忙一场。 至此,山歧村慌了。 因为时间不够了。 按照官家规矩,秋税从十一月初开始征收,月末结束,历时三十天。 在「令民告缗者以其半与之」的举报有奖的机制下,民不敢漏瞒。 现在已经二十六号,除去里正进城纳粮时间,他们最多只剩下两天,实在熬不起了。 这下卖宅卖地鬻妻卖子,怕是都要来不及了。 「要俺说,根本就没有祖宗保佑这回事儿,这就是老陈家在撒谎,这是拿祖宗挡箭呢!」 倏然,院中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 声落,满院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很多人下意识看向陈家夫妻。 「谁骗人!谁骗人了!?俺家一直在村里,就没出过村,哪天没人瞧见,怎么骗人?」 老陈急了,连忙嚷嚷起来。 事已至此,他已然没有退路。 现在否认,以后别想在村里混了,甚至不一定能活过今晚。 他没念过书,没听过「不患寡而患不均」,但没念过书不代表他蠢。 「那咋就你家成了,俺们都不成?」 丫头三叔怒斥道。 「谁知道,或许俺家祖宗只保佑俺家!」 老陈忍不住驳斥道。 「我呸!老陈你少跟俺耍滑头,你太爷爷,也是俺太爷爷,真论起祖宗,咱们村就是一个祖宗!」 丫头三叔反驳道,一言博得满院颔首赞同。 「没错,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一个祖宗。」 「小三子说的有理。」 老陈见状老脸一黑,都囔道:「说不定是我爷爷,甚至我爹保佑呢!」 「你爹?哼,你爹一个泥腿子……」 「够了!」 一声怒斥,打断丫头三叔的失智之言,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村中老宿陈焦扶! 骨瘦如柴的陈焦扶发起怒来,顿时气喘如牛,吓得村民连忙抚背顺气,生怕老人家一口气缓不过来,下去了。 「呼哧……呼哧……行了!」…. 陈焦扶拄着拐杖,喘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环顾满院道:「秋税在即,今年前旱后涝,家家户户粮食歉收,现在不齐心协力把这关给趟了,吵吵嚷嚷作甚?啊?」 丫头三叔低着头,不吱声。 陈焦扶又看向丫头爹,突然丢下拐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哎哎哎,老宿老宿……」 「别别别!」 旁边村民见状,吓坏了,纷纷扑过来搀扶。 老陈更是如火烧眉毛,勐然跳向一旁,避开跪拜,一时现场乱糟糟一团。 然而任大家如何拉扯,陈焦扶沉如磐石,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陈二啊,不是老头子逼你,是实在没法子了,看在你爹喊我一声狗剩哥的份子上,把法子告诉大家吧?」 嘶哑声音,瞧得满院村民心有戚戚。 老陈悲愤欲绝,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大伯,真的是祖宗保佑,俺媳妇那晚烧香祭祖,俺嘴贱,还骂了媳妇嘞,没想到,没想到……」 众人愕然,谁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细节。 「呀,莫不是……莫不是夫娘那边的祖宗?」 「啊,还有这说法?」 一声惊呼,令村民面面相觑。 …… …… 莫川给牙三儿安排的工作,其实就是个火夫。 蜚牛耳坚韧异常,凡火烹饪,费时费力。 他煮得动,乃是以登抄之法加持,然而长此以往,属实浪费精力。 尤其是他现在需要烹煮草木之气,已然有些分身乏术。 将此事交给牙三儿,正好将他解放出来。 此法唯一弊端,就是浪费柴火。 ‘唔,不行,仙家洞府烧柴火,多少有些不雅。, 莫川略一琢磨,想到仓库里有一些特殊灵木,烧之数月不熄,倒是可以拿来烹饪。 不过,以此法烹煮食材,多少有些浪费。 有机会,在万里荆荒搜集一下驭火之法吧。 他现在执掌煮石之术,以丹药交换,想来应该不难。 即便一时半会搜集不到,灵木总会有的。 值得一提的是,莫川试过以煮石之法,烹煮牛耳。 可得精血、元炁、骨髓……等物。 看似可行,奈何莫川所求仅有元炁而已,以煮石之法提取,靡耗甚大,只能作罢! …… 且不说牙三儿看到蜚牛耳,以及灵木柴之后的瞠目结舌,莫川这边安排妥当之后,随即炼丹去了。 他打算再炼几炉丹药,这玩意儿堪称硬通货,交易也好,赏赐也罢,都极为方便,也拿得出手。 顺便再赐予扶鸾观一些,作为显圣手段。 说来也巧,凤鸣洞神给予的两份丹方,皆是辅助类丹药,一个解毒,一个轻身延年。 于妖裨益有限,对凡人来说,却堪称灵丹妙药。 试想,将这丹药溶于缸中,香客进观上香,便可讨一碗茶水,饮之,去疾痛减,如此何愁香火不旺?…. 至于丹材何来? 简单。 ——挂丹求材。 莫川已经想好了,他以万朝洞神身份,发布收购丹材任务,以丹药为报酬。 万里荆荒小妖最不缺时间和精力,如此门路,必然络绎不绝。 现在他只需炼出几炉丹药,即可启动这项创业计划。 说干就干,有之前炼丹经验,他仅用一个上午,便出两炉丹药。 差距如此之大,乃是因为初次炼丹,丹方多有晦涩之处,需要以穷举法试错,这才耽误。 现在已经知道正确丹方,速度自然奇快。 可以预想,随着他道行精进,以及术法娴熟,炼丹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且说两炉丹成,莫川随即唤来鸟妖小青,吩咐其挂丹求材。 小青见状,心中一动:「仙长若缺丹材,小青告知赤雉娘娘,娘娘必奉上各类丹材,又何必将此神丹流于荒野,暴殄天物?」 莫川笑道:「炼丹之道,看似天赋 为重,实则勤勉为先,多少神技,不过唯手熟尔!」 「娘娘所赠这两份丹方,丹材常见,炼制复杂,用途却颇为广泛,正是最佳练手之丹,因此又何来暴殄天物之说?」 小青愕然。 有心代娘娘将明辰丹药全部揽下,思绪闪烁间,又不得不放弃。 听莫川意思,这挂丹求材,显然是长期任务。 赤雉娘娘丹材储备再多,也终将耗尽。 当然,娘娘可以暗中搜集丹材,不过,这岂不是成了二道贩子? 明辰仙长若知,定然大为不喜。 为了蝇头小利,得罪如此炼丹大家,小青自然是万万不敢。 「小青眼皮子浅,让仙长笑话了。」小青作福致歉。 「无妨。」莫川摆手。 小青随即告辞离去。 她已经能想象到,随着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万里荆荒将会是何等的吃惊和热闹。 须知,妖邪天生地养,福薄命浅,同类相残,更是比比皆是,修行可谓大不易! 能得一颗丹药,关键时刻,便是一条性命。 如此岂能不疯狂? …… 「真是怪哉,煮石之法如此逆天,我能想到以丹养丹之法,见真道人没道理想不到,为何见真道人最终还是被逼得杀人煮寿?」 窥一斑而知全豹。 目视小青离去之后,莫川内心深处泛起一丝不安。 「莫非是获取煮石之法时间太晚,已然寿元无多?」 「还是说,痴于炼丹享乐,误了修行?」 「亦或者……道途远比我想象得还要凶险?」 恰在此时,一支香火鸟鸟而至,不待莫川细看,继而滚滚香火,咆孝如游龙,扑面而来! 卧槽! 心中一声国骂,莫川愕然撩开烟雾,目之所及,满脸错愕,眉头蹙起。 只见数日前,他随手采撷香火的农家小院,已然成了野祠荒龛。 黄昏下,黑压压一片村民,在老妇人的带领下跪拜祈祷。…. 长桉条几上,摆满贡品。 仔细一瞧,虽都是不值钱的物什,但也琳琅满目,诚意十足。 「列祖列宗在上,求求你救救山歧村吧!今年村里年景忒坏,前旱后涝,家家歉收,秋税又到,大家都无余粮,还有两日秋税期满,再不缴粮,怕是要卖宅卖地……」 「列祖列宗啊,山歧村若是能过了这个难关,定为您修祠立龛……」 老陈媳妇跪在供桌下,说着半方言半文绉的辞藻,显然是经人教授过,却又学个不全,落了个不伦不类的模样。 不过,表达的意思,莫川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反而头皮发麻。 坏事了。 今日莫川,已非吴下阿蒙,已然意识到,这支香火怕是保不住了。 话说,何塬村丢牛之事,他为何借牛妖之口,送上银子作为补偿? 就是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可以显灵显圣,但切忌直接赠送财物。 不然,其他人听了,也跟着效彷,他是送还是不送? 送,陷入怪圈。 不送,只怕信仰崩塌。 最好的香火,乃是类似于他在瓦北村柳树下,给大圆寺光印和尚所讲的《张助斫李树》中的香火。 ——似灵,似不灵。 说它不灵,确实有人如愿得尝。 说它灵,却并非人人得偿所愿。 这样的香火,在人云亦云之下,最好维持, 且经久不衰。 所以为了拿下老陈家香火,莫川并未直接赠银,而是以大小如意之法,永久性变大稻谷,以增分量。 料想这种事情,也就老陈自家知晓,便是说与外人听,怕是也半信半疑。 怎料,怎么就突然闹大了? 待听到那「年景忒差」、「前旱后涝」、「秋税」……等等词汇,莫川恍神间,隐隐猜到了真相。 陈家之事,恐怕并非孤例。 仔细打眼瞧去,祭拜之人皆面带菜色,不少人神色枯藁,消肉甚臞。 「哎!」 莫川摇头叹息,拂去眼前香火。 ——这支香火,不要也罢。 一来,所涉人口太多,法力有限,根本无法将所有人家粮食永久性变大增多。 二来,这次如愿,下次再求,如何处置? 允之,岂不是成了许愿机器? 不允,大恩如仇,村民必然毁祠拆堂,又何苦来哉?! …… …… 神前酾酒罢,风散纸钱灰。 一番祈祷结束,各家各户收回从牙缝中挤出的贡品,面带忧色的回家了。 唯有不知事的稚童,欢天喜地跟在父母身后,欢喜今晚可以吃到一份丰盛大餐。 事实上,稚童们确实吃到了。 在父母略显忧虑、惭愧的目光中。 这或许将是他们在家中吃到的最后一餐,也或许是入冬前的添膘饭。 入夜。 村如坟冢,不见灯火。 瞧了一场热闹,吃了一顿大餐的稚童,早已累得沉沉睡去。 唯有大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孩子他爹,明儿要是不显灵……咱们卖地吧?」 「卖地!你疯了?崽没了,还能再生,地没了,我们吃什么?」 「可是,俺舍不得……」 「啥舍不得,狗离崽子叫三天,过三天就好了。」 压抑的议论声,在黑暗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俄而,有婴儿啼哭声传来,羸弱如鸟啼,也唯有这万籁俱寂的夜色,才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都干瘦如柴,哪能奶活孩子,还不如趁着还有气儿……」 感慨生未落,便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 议论人家总是容易,轮到自己,个中滋味,方知厉害。 婴儿哭声逐渐平息。 只是村子却悉悉索索,传来一些似有似无的动静。 山歧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 希望的哭声都没了,这村子还有希望吗? 云叆叇,日曈曚。 难捱的寒夜,终于迎来黎明。 村子渐渐醒了过来。 那是早起的妇人,那是辗转反侧的汉子,那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少顷,一声尖叫传遍全村。 继而此起彼伏,又哭又笑,喧嚣如节。 村子活了。 lq.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歧作匪? 板车上,沧霞城谷旗镇里正——唐良才,枕在谷堆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十余名临时征调而来的市井凶豪,跟在板车周围,充当临时衙役。 唐良才倒不是担心被打,更不是担心粮食被抢。 世道乱,但敢与官家作对者寥寥。 那些拦道匪徒,欺负的终究还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罢了。 他之所以征调这么多人,原因无他,万一遇到哭哭滴滴,死活不愿纳税的愚民,也只能强制征税! “唐老爷,山歧村到了。” 板车晃人欲眠,迷迷瞪瞪间,耳旁谄媚之声唤醒了唐良才。 “唔,这么快?” 他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 “山歧户长陈焦扶拜见唐大人,大人舟车劳顿,甚是辛苦,小人已备薄酒,还请大人下车歇息。” 山歧村户长——陈焦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拱手作揖。 “哎呀,陈老客气,惯例之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唐良才下车,文绉绉的拱手回礼,心中甚是欢喜。 他就喜欢山歧户长这一板一眼模样,让他颇有种官老爷的派头。 “哪里哪里,唐大人廉洁奉公,小人历历在目,略备薄酒,也是民心所愿……” 陈焦扶一阵肉麻吹捧,将唐良才哄入村口。 此时,村口已经架起草棚、案几。 待唐良才入座后,陈焦扶连忙吩咐身边后生,通知村民上税纳粮。 “小六子,赶紧敲锣,通知各家各户,缴纳秋粮。” “哎。” 那后生颔首,连忙奔向村中,不一会儿,锣声响起,催促纳粮。 此时,跟着唐良才而来的市井凶豪们也忙活起来,又是摆桌子,又是架税斛,忙得不可开交。 能让这么一群惫懒地痞流氓如此勤快,自然是有利可图。 世道乱,年景差,每年夏租秋税,都有人交不起租子,试图以次充好,蒙混过关。 粮中掺土,比比皆是。 每到这时,便到了他们用武之地,轻则恫吓,加倍处罚,重则抄家,浑水摸鱼。 如此能不勤快? 等到这些闲汉地痞准备妥当,山歧村民们,也扛着粮食,三三两两走来。 打眼一瞧,走在前面的村民,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对于秋税,毫无惧色。 市井凶豪们也不以为意。 第一批出来的,肯定都是村中富户,自然毫无惧色。 果然,这批村民依次上前,将袋中稻谷倒入税斛中,看斛汉子随手抹平斛口,还有余粮落下,不用说,村中富户无疑。 “陈三狗,足税。” 一声吆喝,令那村民一脸喜气,连连致谢声中,又跪在税斛边,将漏下的粮食,连土带粮捧回谷袋。 那吝啬模样,瞧得市井凶豪们直撇嘴,一脸鄙夷。 坐在棚下的唐良才,在陈焦扶肉麻恭维声中,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偶尔瞥上一眼,不以为意。 然而吃着吃着,他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税收得太顺利了。 搁往常,不是缺斤少两,便是掺泥带土,赔笑声,讨饶声,此起彼伏,热闹得不得了。 今儿可好,一个个全是足税。 太反常了。 莫说唐良才觉得不对劲儿,便是周围市井凶豪们,也是不时对视一眼。 更有脾气暴躁的汉子,抓起粮食,当空荡下,看看有无尘埃泥土混杂。 然而任他们如何检查,也查不出半点毛病。 日上三竿间,山歧村纳税完毕,无一偷税漏税。 “陈老治村有方啊,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全村上下一个不落,足税缴纳。” “哎呀,都是唐大人教导得好,上次唐大人不是说了嘛,朝廷在外打仗,护俺们周全,哪能饿了将士肚子……” 陈焦扶点头哈腰,满脸赔笑。 唐良才试探一番,见陈焦扶口风颇紧,也就不再追问,吆喝着手下将税粮装车,赶往下一个村子。 陈焦扶陪在左右,一直将里正车马送出村子一里地界,这才停下脚步。 “大伯,咱这关……过了吗?” 跟在身后的小六子,瞧着走远的车队,连忙问道。 “神仙保佑,过了过了。” 陈焦扶连连感叹,回想起数日前的彷徨不安,一股难言情绪积郁于胸,令他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 且说唐良才车队在离开山歧村地界后,蓦然在一个岔道口停了下来。 却是在岔道口,站着一名干瘦的年轻汉子。 那年轻汉子小跑到板车旁,满脸堆笑道:“老爷,您唤我?” ——他是唐良才收买的内应,基本上他下辖的每个村子都有这样的人。 唐良才坐了起来,问道:“今年旱三月涝三月,各镇各村都是粮食歉收,你们村倒好,家家足税,粮食饱满,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年轻汉子闻言脸色微变,诚惶诚恐中,压低声音道:“老爷有所不知,村里出了真神仙。” 唐良才表情骤凝:“你说什么?” 那汉子见唐良才不信,连忙将村中“上香祭祖,神仙显灵”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唐良才听完,一脸若有所思之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莫让旁人知道我唤过伱。” “这俺晓得。” 那汉子连连点头,拐入道旁农田中,抄小道离开了。 “老爷,真、真有神仙啊?” 板车旁一名市井汉子,瞧着远去的山歧村汉子,一脸神经兮兮的看向唐良才。 “我呸!真有神仙,夏租时干嘛去了?” 不料,唐良才却一口唾沫吐在脚下,随即吆喝道:“快快快,回城!” “老爷,咋、咋了?” 市井凶豪一脸愕然……既然没有神仙,您还恐慌什么? “还看不出来吗?这山歧村不是开了荒地,便是做了拦道悍匪。今年年景这么差,人都要饿死了,上哪开荒地?良田都种不出粮来,荒地能种出这等上等粮食?我看这多半是做了悍匪,劫了外地粮商,也只有外地才有这上等粮食。” 身为掌管户口和纳税的里正,唐良才一辈子都在和粮食打交道,八闽之地哪里土沃,哪里地贫,他了如指掌。 眼前这情况,除了做匪,别无其他解释。 至于祖宗显灵? 他只听说过,治小儿惊吓,头疼脑热,保佑生男……云云,还没听说过这种显灵法子。 真有这法力,还有道观佛堂什么事儿?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自担骂名 沧霞知州府邸,长戟高门外,谷旗里正唐良才忐忑不安的行走在知州老爷府邸中。 他甚至不敢左右打量,只敢跟在仆从身后,亦步亦趋。 穿廊过巷间,一座斗拱飞檐,朱楼翠阁映于眼帘,瞧得唐良才心跳如鼓,自惭形秽。 待踏入其中,更是恍如踏入仙境,脚下轻飘飘得厉害。 “老爷,唐良才到了。” 仆人恭驯之言,令唐良才下意识抬头扫了一眼。 待瞧见一道褒衣博带之人,便是“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道: “小人唐良才,叩见知州大人。” “且起来应话。” “是!” 唐良才起身,低眉顺眼,不敢抬头注视知州大人。 “你且把山歧村税粮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敢妄言欺瞒,虚堂悬镜之下,休怪本官只认法理,不认人情。” 知州大人语气严肃,然而面对里正这等连官员都谈不上的基层衙役,甚至提前恐吓起来,难免有些失了官家威仪。 不过,唐良才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只觉得知州大人不怒自威,骇得他连忙将山歧村之事,和盘托出,不敢漏下任何细节。 “山歧村税粮可曾纳入府库?”知州听完,连忙问道。 “不曾。”唐良才连忙道。 “好好好,快,拉到本官府邸……算了,本官亲自去瞧瞧。” “是!” 唐良才连忙应允,心脏狂跳。 人分贵贱尊卑,米也分三六九等,什么“碧糯、白糯、红稻、白粳……”不一而足。 山歧税粮若是抢自外地粮商,品种必然大不相同。 想来知州大人定通民生五谷。 是不是外地稻谷? 一瞧便知。 在唐良才点头哈腰中,知州大人登官轿,横冲直撞,紧赶慢赶,抵达府库院内。 此时,正值十一月末,秋税最后期限。 府库前,板车往来不休。 瞧见知州大人莅临,衙门上上下下乱作一团,出门迎接。 然而知州大人却浑然不在意,一门心思全在山歧税粮上,在唐良才的引路下,来到板车前。 “把这车税粮全部倒出来。” 知州大人一声吩咐,立马有役夫上前,扛下米袋,将税粮尽数倒出。 “哗啦啦!” 一袋袋税粮倒在青砖地板上,堆成一座座枯冢坟茔。 周围衙役瞧着税粮,初时还不以为意,直到有人发现猫腻,这才惊讶起来。 “呀,这是哪个村子收来的税粮?竟然用精米纳税,真是稀奇。” “可不是,怕是宁化一带的良田吧?” “不可能,俺收的便是宁化税粮,那里长不出这等上等粮!” 众衙役窃窃私语间,皆惊讶不已。这等精米,莫说荒年,便是丰年,都令人惊讶,更何况子在这前旱后涝之年? 知州大人神色凝重,弯腰抓起一把稻谷正要仔细查看,人群突然喧闹而起。 “少了,少了!” “哎呀,粮食变少了!” 知州闻声打眼瞧去,登时骇得连连后退。 只见成堆稻谷,突然矮了九寸,像极了大雨滂沱下坍塌的枯坟。 然而仔细瞧去,那哪里是谷堆坍塌? 那分明是稻谷缩水,成了空瘪劣米! 唐良才瞧着这一幕,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知州大人,小人收粮时确实是上等粮,他们都能给我作证,小人绝不敢妄言欺瞒,绝不敢妄言欺瞒啊……” 沧霞知州看着这一幕,亦脸色骤变,厉声道:“封了这车税粮,所有人不得声张,本官若听到闲言碎语,定砍了你们的脑袋。” 骂完,他随即形色匆匆离去。 官轿再度起轿。 然而沧霞知州并未打道回府,却是调头去了一家客栈。 进了客栈,才知所寻之人又去了梨园。 知州大人不以为意,不辞劳苦,再度赶往梨园。 待进了梨园,戏台上,嘈嘈切切的丝竹声中,纤腰袅娜的妖娆花旦,正在唱着《锁麟囊》。 看样子,正值“薛湘灵”唱段。 便见她端着咿咿呀呀的腔调,婉转绵长唱着脍炙人口之词。 “怜贫济困是人正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蠢才问话太潦草,难免怀疑在心梢,你不该人前逞骄傲,不该词费又滔滔……” 嗓音温婉明润,眉目流转间,如痴如醉。 知州挥手打断梨园师傅的恭请,屏退左右,进了看台,在一位年轻的青衣道人身旁坐了下来。 那道人仿佛未见知州作陪,眯着眼睛,瞧着戏台,似痴似醉。 一曲罢,不敢惊扰上仙的沧霞知州,才连忙拱手道:“叨扰仙长雅兴,仙长所言之事皆已发生,还望仙长教我。” 年轻道人终于转过脸来,瞧着相貌平平,一双眸子却仿佛能洞见人心。 “知州大人莫慌,那不过是妖邪使了障眼法罢了,不足为患!” 年轻道人安抚道。 “障眼法?” 沧霞知州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恳求道: “朝廷之运转,在于税赋,一村一里之税赋无关大局,可若是一乡一县,动摇的可就是国本,兹事体大,还望仙长救我沧霞。” “知州大人客气,百姓也是死中求活,让妖邪钻了空子。如今那妖邪已被贫道伏诛,此事断然不会再发生。些许钱财权当山歧秋税,还望知州大人传布君命,教化百姓,莫怪山歧乡人。” 年轻道人说着,轻轻抬手在桌上放下一锭黄金,瞧样子,少说也有五两,买下山歧秋税,绰绰有余。 随即年轻道人起身扬长而去。 “哎哎!仙长!等等……” 沧霞知州连忙追了出去,尚未走两步,又折身而返,不动声色间,将桌上五两黄金纳入怀中。 不想,这一耽搁,再追出梨园,年轻道人已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仙长呢?” 沧霞知州火烧眉毛,疾问身旁奴仆。 “仙长朝化明街去了……咦,人呢?” 奴仆连忙指引方向,只是抬头看去,哪里还有仙长道影? 沧霞知州掂着脚尖,瞧了好一会儿,神色在阴晴不定中,登上官轿:“去天一观!” …… …… 长街尽头,青衣道人瞧着市井繁华,踱步而行,思绪徜徉。 若问道人是谁? ——正是莫川也! 岚山镇贺挑子之事,令他意识到,空想无用,现实最是复杂。 当初,他料想贺挑子二子孝顺,理应无事。 便是有些闲言碎语,待他再会之后,显圣一番,自可解决。 这也是他当时离开的原因。 ——唯有当众显圣,才能彻底化解谣言。 怎料,贺挑子事后却随口拒绝,以至于他以为遇到了奇人。 最终徒留遗憾一场。 如今山歧村之事亦如此。 按理来说,只要秋粮入库,便是大小如意之法失效,事后也无关紧要。 但莫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担污名。 斗米恩,升米仇。 与其等到以后泡沫破裂,甚至引来朝廷关注,不如提前戳破,这是他左右权衡之后,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山歧渡过难关,他收一波香火,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甲子瓶颈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 山歧事罢,莫川悄然离去,归于万里荆荒,以太玄入梦法,潜心悟真修道。 时至腊月,气温急转直下,便是万里荆荒,也是秋意萧索使人凭添几分悲凉。 在这岁末之际,莫川香火却旺了几分。 原来是山中老人撑不住寒意,纷纷撒手人寰,魂归道山, 迎风飒飒的招魂幡下,孝服白巾、草鞋竹笠、藤篓火把……往来不休,万朝洞窟香火飘荡在寒风中,没了熄灭之日。 莫川盘膝坐在山巅,瞧着人间疾苦,修着长生大道,心中不悲不喜。 这日午夜,一支香火袅袅而来。 那熟悉气息,令他沉吟许久,还是忍不住拨开香火瞧去。 月色下,山歧村,陈家老夫妻,跪在堂屋里尚飨祭拜,呢喃着祈祷之言。 偏屋中,姐弟两娃,正呼呼大睡。 山歧村旁人家粮食都是临时变大,唯有陈家粮食是永久固化,旁人或许信了官府宣传,但老陈家终究是不信的。 ‘还算有点良心。’ 莫川轻笑,正要收回目光,不想又是两支香火渺渺而至。 依旧是熟悉的山歧村。 莫川再看去,却是山歧户长——陈焦扶,跪在偏屋黑暗中,碎碎念念。 “小老儿给仙家上香了,还望仙家莫怪,官府盯得严,最近几日方才懈怠,山歧村能渡过此劫,多亏了仙家施法,小老儿无力给仙家修碑建祠,求仙家体谅,往后小老儿在,便有仙家一支香火,不求仙家保佑,只求仙家莫怪山歧乡民……” 除了陈焦扶,还有一户莫川不曾注意的老夫妻,也是偷偷摸黑上了一支香。 不同的是,他们拉来了懵懵懂懂的孩子,按着孩子脑袋咚咚磕头,口称列祖列宗保佑,香火却直达莫川座下。 “山歧村有百余户,虽仅三户上香,但……值了!” 莫川哈哈一笑,心中抑郁一扫而空,心境也随之豁然开朗。 甚至冲淡了灯草和尚上报的一个坏消息。 ——却是草木之气无法催熟鹰击崖山果。 ——换言之,鹰击崖山果纯粹是地脉之气催化,方能一年一熟,一果可添两载道行。没了地脉之气,这山果也就泯然众矣。 也罢,没了鹰击崖山果,他还有其他草药,耐住性子培养个一年半载,足以催成百年药材。 十二月中旬,莫川终于将修为堆至甲子,然后……止于甲子。 任他如何吞吐日月辰精华,乃至香火元炁,修为依旧不得寸进,仿佛遇到了传说中的瓶颈。 “难怪黄不语近甲子修为,却要讨封渠口陈氏,原来甲子是一个门槛啊!想来,黄不语这是想借外力,破了这个门槛。” 修为至此,修行途中诸多不解之处,茅塞顿开。 至此,无门无派的弊端,也凸显出来。 若有门派,有师傅提点一二,不说是否有用,最起码有了努力方向。 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不知所云。 万般无奈之下,莫川连听几天云极观授课,结果皆不曾提及甲子瓶颈。 也对,别看他这半年来,接触过不少甲子以上大妖。 便是千年大佬,也遇见过四位。 恍惚有种“甲子遍地走,千年多如狗”的错觉。 实际上,这些千年大妖,乃是数百年不曾改变的格局。至于甲子修为,也十分少见。 不然黄不语得莫川谶封,化为人形,岂会如此激动? “实在不行就把自己埋了。” 左右不得其法的莫川,心中突发奇想。 坨云山千年飞僵曾言: “取一地脉之穴,重新埋进去,续上地脉之气,几千年后,神通自生!” 以他现在情况,重新封入地脉之穴,借地脉之气,还有可能突破甲子瓶颈。 “要不试试?” 心随意动间,莫川正要响应寿山香火,借那寿山半截地脉突破甲子修为,不想,一道倩影自山野幽径处,徐徐而来。 那身影瞧见万朝洞窟时,心有灵犀间便是昂起螓首,秋叶遮掩间,香火缭绕处,道影盘膝,静如磐石。 未狸展颜一笑,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今儿终于一朝得见。 她提纵起新修元炁,踩着藤蔓凸石,如武侠高手,飞檐走壁而至。 再见未狸,莫川眉梢一挑。 相较于记忆中未狸或银冠红衣,或百褶裙装,今日未狸打扮颇为朴素。 一身麻衣鹿靴,衣袖衣摆处,可见磨损,恍如寻常村姑。 然而云鬓堆鸦下,双眉黛画,粉腮泛霞,恰如降于寻常百姓家的姮娥谪仙。 朴素衣装,不掩楚楚动人气质。 “道友好哇,久别重逢,甚是想念,今日得见,已然踏入道门,恭喜恭喜。” 莫川起身,含笑拱手。 一句“甚是想念”听得未狸眉眼生花。 “上次一别,小女子还以为难得再见。不想,师傅山门就在山中,一直想过来拜会一声,无奈师傅看得紧,一直不得自由,现在修行入门,师傅这才允了两天假期。” 未狸眸如弯月,诉说起近况,解释为何这么长时间没来。 “严师出高徒,看来道友这是得遇良师。” “嗯呢,师傅待我如亲生,授经讲道不厌其烦,只是我性子愚笨,倒是让师傅吃了不少苦。” 未狸聊了两句近况,话题便迫不及待转移到莫川身上:“道友这段时间,一直在山中修行吗?” “算是吧,最近一直在山中炼丹修行。” 说到这,莫川一拍额头道:“看我这脑子,瞧见故人,光顾着叙旧,倒是忘了礼数。” 说着,他手一翻,取出两个瓷瓶,递了过来。 “道友初入道门,这两瓶新炼丹药便赠予道友,以为贺礼,望道友莫要嫌弃。” “道友客气!” 未狸口呼客气,却迫不及待接过丹药,爱不释手的打量着,小鹿咚咚直跳。 倒不是欢喜于丹药。 而是怦然于收授丹药间的肌肤相碰。 “道友……擅长炼丹?” “算是吧,以后道友若想炼制什么丹药,贫道或可代劳。” “真的吗?那小女子便提前谢谢道友喽。” “哈哈,客气客气。” 万朝山巅,西风飒飒,然而风入两人间,便在登抄之下,化为阳春和煦。 两人相对而坐,品香茗,聊近况,坐而论道,一个佳人相伴心生悦,一个妾有情不敢言,聊得黏黏糊糊,倒也朦胧如梦,恰似萤火随月轮。 不知不觉,黄昏已至。 未狸心有不舍,还是起身告辞,不愿落个不知礼数的印象。 莫川拱手相送。 目送一袭白衣,隐于山野之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声似嬉笑似揶揄之音传来。 莫川平静扭头看去,只见凤鸣洞神赤雉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块巨石之后。 “贫道最近莫不是撞了桃花劫?怎么一瓣一瓣落孤身?”莫川似笑非笑。 “可恨人妖殊途,遗憾终生呐!”赤雉回道,不知是真遗憾,还是假遗憾。 莫川没讨到好,索性开门见山:“不知道友此来何意?” 赤雉神色一肃,意味深长道:“除夕之夜除夕,千妖共迎新岁,道友新入客堂,可莫要错过了。” 【感谢“王三知”、“太原王氏”、“书友20220814110037336”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机缘不存 未狸山门在门泾山一带,说是山门,实则茅屋几间,落于山谷。 然而便是这山谷,在经年老妖眼中,便是门泾一带屈指可数的禁区。 未狸所拜师门,乃巫门三尸一脉。 讲究个“驾三尸,驭九虫”。 所谓蛊道,也正是驭九虫之道。 不同于道佛建观立浮屠,巫道源于巫祀,常常师徒为伴,故而传承十分讲究,传女不传男,且择缘而取。 未狸师傅巫门巴寿·阿木尔,此生共收了七个徒弟,走火入魔死了两位,还有两位结伴历练去了。 余下三位正伴师傅左右修行。 其中最小的正是未狸。 也正因为最小,最得两位师姐宠爱。 这不,两天省亲假后,回归山门的未狸,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常常手托香腮,无故发笑,引得两位同门师姐以为遭了蛊术,又是检查,又是驱蛊,作弄得未狸娇喘不已,连连讨饶。 个中闺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日,未狸师傅——巫门巴寿·阿木尔,召集三位弟子道: “除夕之夜,二十四客堂欲办庆典,广邀修行中人,为师本想回绝,想着未狸初入巫门,不曾见过,索性应下,开开眼界也好,你们好生准备一番,莫要失了方寸。” “师傅,听您意思,万里荆荒妖邪都会参加?” 未狸眼睛一亮,忙声问道。 “没错,即便是不入流的妖邪,只要开了神智,也可进入。当然,内殿是别想了。” “那我们呢,能入内殿吗?”未狸连忙问道。 “嘻嘻,未狸你也太小瞧师傅了,咱们师傅号门泾山姥,若非巫道不修香火,二十四堂也该有师傅位置。” 未狸师姐雪琦一脸得意。 她是白族女孩,跟着阿木尔已有七八年,对于三尸派不敢说门清儿,了解得也大差不差。 “雪琦,莫要骄蛮。万里荆荒不过神州一隅,山中再显赫,也不过井中蛙鸣,毫无意义。” 阿木尔谆谆教导道,话有一半其实是说给未狸听的。 “知道了,师傅。” 雪琦佯装乖巧模样应下,暗中向未狸吐了吐舌头。 阿木尔离去后,未狸两位师姐叽叽喳喳,讲述起二十四客堂历届庆典。 这说是庆典,其实更像是三位千年大妖的招贤纳士大会。 万里荆荒地大物博,总有上古遗种混于寻常野兽血脉之间,若不得甲子修为,血脉不得苏醒,终泯然众矣。 因此除夕庆典,成了最好的挑选机会。 一些妖邪也会趁机表现一番。 说不得便会因为口才智慧,得大妖欣赏,得入毂中。 另外,三大千年妖邪也会洒下一些香火,与妖同庆,吞吐一口,赛若苦修数日。 如此盛会,既开眼界,也不耽误修行,何乐而不为? 两位师姐说得津津有味,未狸听罢却倏然问道:“师姐,咱们三尸派会炼丹吗?” “炼丹?你问这作什么?”师姐梨芷诧异道。 “我这次省亲回家,听说万朝洞窟出了一位炼丹大家,颇受欢迎,所以想问问咱们会炼丹吗?” 未狸知道两位师姐的厉害,不敢胡诌,只能轻飘飘的提及。 “我也听说了这事,据说,能拿丹材换丹药,也不知真假?” “炼丹可不容易,咱们三尸派擅长蛊道,虽然略有涉猎丹药,不过,仅止于调配寻常膏药而已。” 两位师姐回道。 “那有丹方吗?”未狸问道。 “这倒是不曾听说。” 梨芷师姐尚未说完,雪琦神秘兮兮道:“有的。” “真的?”未狸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咱们师门传承千年,怎么会没有丹方?只是一直无人炼出,慢慢也就无人提起罢了。”雪琦道。 “那丹方在哪?” “当然在师傅的饕虫肚中。” 未狸闻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饕虫,一种肚可盛牛之虫,在他们师门,常常用来盛放随身物品。 师傅将丹方放在饕虫肚中,不足为奇。 …… …… 远山灰蒙,重峦叠嶂。 寿山村口,茶摊依旧,摊主年老眼花,可总觉得摊位上的道人似曾相识。 “道长,咱们是不是见过?” 老伯送上粗茶间,忍不住开口问道。 瞧着群山,颇有种“近乡情怯”的莫川,闻言笑道:“老伯忘了,半年前贫道路过宝地,曾乞了一碗陈茶。” 老伯心中合计一下时间,登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是了,道长还赠我一张符箓哩!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这茬。” 莫川哈哈一笑:“贫道记得老伯,乃是因为寿山镇口就这一家茶摊,老伯不记得贫道,实乃来来往往之人太多太多。” 老伯憨笑:“道长说话中听。” 两人寒暄叙旧一番,莫川随即问起寿山近况。 老伯言,自从寿山镇祭拜了寿山雷君,山里失足坠崖之人大减。 以前每月总有那么两三人死于非命,现在半年也就那么一两起,个中差距一目了然。 镇中富户正合计着春节时,为寿山雷君举办一场祭祀大典呢! 莫川闻言颔首微笑,心中百感交集。 他能如此快速修至甲子修为,寿山香火功不可没。 实在是寿山多富户,为了采石顺利,怎会吝啬些许香火? 且采石乃每日活计,日日进山,自然日日有香火,月月有供奉,香火之盛,可抵云极观。 话说,石公享香火四十年,为何连化形都不得? 原因无他,石公乃采石学徒私下祭祀。 寿山雷君乃镇民册封,人人认可,家家祭拜,香火差距,可谓宛如云泥之别。 两人闲聊间,有采石匠回镇,耐不住饥渴,花了一文钱,在茶摊前讨了碗水喝。 听闻两人聊起寿山雷君,笑言,因为寿山雷君,山中赶尸人都要失业了。 有人在鹰击崖附近瞧见过少尸命,疑似寻找仙缘。 莫川闻言若有所思。 一碗粗茶下肚,他留下一文钱,起身向山中行去。 行至山麓脚下,蓦然消失在灌木丛林间,再度出现时,已然抵达鹰击崖脚下。 这里是寿山地脉断裂处,对他而言堪称最好的地脉之穴。 然而仰头寻视间,他脸色微变。 只见千仞断壁上,那株鹰击崖山果树,荡然无存,不知所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石公淳良 “这是被连根拔起了啊?” 莫川瞧着空空如也的断崖,眼中闪过几分古怪之色。 正在尝试培育鹰击崖山果的他,已然知晓山果之造化在于地脉之气,而非山果本身。 因此挖了山果树,不能说毫无意义,但也意义不大。 那么究竟是谁挖了山果树? 寿山镇民说,曾在鹰击崖看到赶尸人少尸命在此徘徊,疑似寻找仙缘。 莫非是他挖了山果树? 问题是鹰隼环伺之下,他是怎么挖了果树的? 要知道,石公精魄能附身狍子,也就能附身山猴飞鸟,飞檐走壁摘个山果不成问题。 然而石公却一直求而不得,就是因为鹰隼环伺的缘故。 难不成是使了支离之术杀了鹰隼? 另外,赶尸人怎么知道鹰击崖果树暗藏地脉造化? 莫非是石公的主意? 思绪徜徉间,莫川有心打探一二,想想还是作罢! “现在对我来说,突破甲子修为才是关键,其他事情暂且先放一放!” 思绪定,他张口哈出一口雾气。 气出如涛,滚滚涌上山崖,如江河团雾,山野云涧,遮住千仞断壁。 却是登抄之下,大小随心。 待雾气遮住崖壁之后,他这才提纵而起,跃上山崖,寻至地脉涌动处,以支离之法,拆出一隅洞窟,钻了进去。 随后又将岩石复原,一个完美隐身处旋即创造而出。 从山壁外看去,根本看不出山壁内藏了一个大活人。 莫川盘膝而坐,群龙无首的地脉之气,恍如倦鸟归林,缠绕周身,渗入四肢百骸。 他不修地脉之气,全凭地生胎肉身自然汲取。 初时,他还有些焦躁,总想汇聚地脉之气,快些冲开甲子瓶颈。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焦躁经过时间的洗涤,逐渐平静下来。 《道德经》有言: 空生静,静生定,定生慧,慧至从容。 难得趁机沉寂下来的莫川,在一呼一吸间,听到心脏咚咚跳动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如惊涛拍岸,永不止息。 不! 这不是心跳。 这是地脉的律动! 恍惚间,他只觉得身躯好像融入地脉之中,再次看到了断首地脉巨龙,挣扎于幽谷浅滩,呜咽,悲鸣,挣命。 那难言的悲恸,化为道道涟漪,荡漾在心尖,令人心悸彷徨。 这让他对地脉巨龙心生悲悯。 更添哀伤。 仿佛这就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 他能感觉到地脉巨龙的脑袋,就在那雾霭笼罩之中,不知为何,却无力捡起。 鬼使神差中,他伸手拨开迷雾,捧起巨龙脑袋。 他看到了巨龙脑袋。 那是…… ——莫川!!! 怎么会这样? 眩目惊心间,滚滚地脉之气,涌入地生胎躯,如洪炉点雪,令莫川恍然而悟。 甲子瓶颈也在这一刻水到渠成。 “吟——” 恰时,一道虚幻龙吟倏然回荡于寿山之间,如龙昤方泉,景云霄降,虎啸虚无,冲风四振! 一时间,撼山动岳,群妖震动。 ——寿山终于诞生了独属于自己的山神。 “嗞——” 一个鲸吸间,莫川倏然睁开双眼,低头环顾身躯,已然溃散如泥,溶于山岳。 然而神念至,溃散身躯旋即聚而化形,恍如鬼魅。 “这就是甲子修为?!” 莫川感受着回荡在体内,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的元炁量级,心神滂湃不已。 然而相较于甲子修为,他更在乎的乃是寿山地脉。 他没想到,这次借地脉之气突破之举,竟然令他一举融入寿山地脉之中,成为寿山地脉之魂。 当他脚踩寿山土地时,寿山即是他,他即是寿山,源源不断的地脉之气,将成为他最强后盾! 地脉所过之地,即是他触角覆盖之处。 寿山一切都将逃不过他的双眼。 换言之,他成了寿山山神。 “没想到,这次借寿山地脉之气突破甲子修为之举,竟然令我执掌寿山地脉,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不……” 莫川摇了摇头,已经执掌寿山地脉的他,弹指间念头通达: “当初,即便尝试融入地脉之气,也无法执掌寿山地脉,毕竟蝼蚁安能为龙首?” “也多亏我有甲子修为,又得千万香火之助,身修地煞天罡神通,才能勉强执牛耳,掌龙首。” “天地造化,妙不可言呐!” 莫川唏嘘中,抬脚迈向石壁,身躯登时如影,穿石而过。 再临鹰击崖巅,再看周遭,山崖还是那山崖,曾经的坍圮萧索之感,已然淡去。 却是地脉生首,衔尾循环,阴阳不孤,生气相续。 意气风华间,一股玄之又玄的直觉生于心尖。 莫川心随意动间,便听到一缕幽幽叹息,循着地脉之气,吹入他的耳畔。 “明辰道友啊明辰道友!瞧见了吗?这就是天道啊!纵然取了满镇香火,又能奈何?终究敌不过天意,哈哈哈……” 带着一丝释怀的笑意,回荡在寿山雷君壁前。 ——那曾是石公的本体,如今残魂幽居之所在。 笑声未尽,又有幽幽叹息传来。 “电转雷惊,自叹浮生,四十二年。” “试思量往事,虚无似梦,悲欢万状,合散如烟。” “苦海无边……” “何人解,问无常火里,铁打身坚。” “须臾便是华颠,好收拾形体归自然。” “寿夭穷通,是非荣辱,此事由来都在天……都在天呐!”【注1】 莫川听罢石公唏嘘,久久无言,心知石公怕是误会了。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如今寿山诞生山神,那么寿山雷君该当何处? 以山神权柄,寿山雷君必然危矣,如此在石公看来,雷君争夺香火之举,终究敌不过天道戏弄。 奈何……寿山山神即寿山雷君! 想到这,大小如意随心而动,莫川身躯蓦然缩小,化为一名三尺高的稚嫩童子。 他低头打量一番,想了想又换了一身衣衫,这才慢慢悠悠向雷君石壁行去。 此时,正值黎明前夕,天色愈黑,山路崎岖难行。 然而莫川所行之处,山石滚向一旁,灌木躲向一边,头来听听?” 石公闻言目露复杂,好一会儿,幽幽阐述起来。 将自己如何成精? 如何不忍柴家兄弟为非作歹? 又如何聘请过路道士明辰为民除害……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言辞虽然难免几分添油加醋,但基本并未偏离事实。 莫川听罢,讥笑道:“这个明辰老道亏与你称兄道弟,没想到,临头也被香火迷了眼睛,躲着不敢现身。” 石公面露复杂,好一会儿才道:“许是明辰道友不修香火道,不知此事,故而迟迟未来。” “更何况,寿山镇非石某之物,寿山镇民亦非石某子民,拜之不灵,弃之,又与明辰道友何干?” 莫川闻言默然。 这世上真有如此心性淳良之精怪? 还是说,这是故意表现给“山神”看,欲争新的机缘?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莫川便是心生惭愧和黯然。 红尘炼心! 他这颗沾染红尘污秽之心,不知还能炼成赤诚之心吗? 他自诩,阳谋立命,阴谋防身,又是否是小人自我诡辩之言? “只怕是财帛动人心呐!”莫川感慨万千道。 “是啊,财帛动人心。”石公应道,目露复杂神色。 显然石公的心中也充满了复杂和矛盾。 一方面,寄希望于明辰道士不知情; 另一方面,又意识到明辰道士多半就是故意避之不见。 “石公淳良!本神新晋为寿山山神,手下正无人驱使,石公若愿效命于本神,本神愿匡扶正义,改雷君为石公。” 莫川沉声道。 石公豁然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莫川,眼眸中刹那间闪过惊喜之色。 ——他心动了。 然而下一刻,他眸中又闪过挣扎之意,似乎难以痛下杀手。 莫川见状也不急,静静等着石公抉择。 “石某一介残躯,能得山神青眼,此乃石某之福,石某愿为山神大人效犬马之劳!至于明辰道友,还望山神宽恕,石某观明辰道友言行,非恶人,石某自问设身处地,避之不见已属最好做法,若念头不通,说不得便会心生歹意,永绝后患。” “石公大善!” 莫川由衷赞道。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莫管石公心中怎想,又是否是表现之举?能够忍住山神诱惑,这份心智足以令人心生赞叹。 “山神大人谬赞!” 石公拱手作揖,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激动。 却是怎料在这妖生至暗时刻,还能峰回路转拨云见日,还真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石公久居寿山,对寿山了解多少,可知山中精怪妖邪?” 莫川转移话题问道,不再盘亘于雷君之声,省得被察觉一二。 “回山神大人的话,石某蜗居山中四十载,许是羸弱不堪的缘故,山中妖邪鲜有回避,对寿山不敢说了如指掌,倒也颇为清楚。” “哦,说说看。” “是,若说寿山妖邪,以邹乡谷白蛇王、蓬坨峰红衣女最为尊贵,余下皆不成气候,陨于凡人之手,比比皆是……” 石公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寿山镇多石匠,服务于权贵之家,自然颇多富贵,靠山吃山之下,岂容山中野兽叨扰? 因此一旦发现有豺狼虎豹,必然聘请山中好手,进山猎杀。 所以寿山一直鲜有凶悍妖邪诞生。 即便偶有冒出,也大多昙花一现,死于萌芽之中。 至于寻常野兽得缘成精,往往也难逃同类爪牙,或猎人之手。 “这两妖修为如何?” “大约半甲子修为,白蛇王最为隐秘,或许修为已至甲子。” 莫川颔首,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收编计划。 随着他的修为渐高,飨祭道炉偶尔截取而来的香火,已然有些瞧不上眼,很多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然而他看不上眼的香火,对于不入流的精怪来说,可就是难得的修行资粮。 既然如此,何不建立一个香火平台,坐而收租? “山神大人,寿山能人异士,或许不在妖邪,而在人也。” “哦,此话怎讲?” “明辰道友游历寿山时,曾点化一名少年,此少年乃赶尸人出身,本就身怀绝技,如今又得明辰指点,不过半载时光,已然展露锋芒,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莫川闻言讶异,赶尸人出身,说的就是少尸命啊? 话说,鹰击崖果树疑似就是被他所挖。 看来他有必要拜访一下少尸命。 【注1,引自陆游《大圣乐》,略有删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凌静阁现 辞别石公后,莫川并未急着收编寿山妖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如今不过甲子修为,虽有天罡地煞道法,以及寿山地脉之利,但这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够马到成功。 若是受挫,个人荣辱倒是其次,对平台班子搭建绝对不利。 所以此事最好有个迂回缓冲。 那谁适合做这个缓冲呢? 莫川思绪流转间有了主意,正好顺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身影一闪,遁入飨祭道炉,盘膝于养神殿,松肩坠肘,修行起【阴符妖轮】。 ——修为既至甲子,是时候开辟腹轮了。 他意御元炁,聚炁于丹田,后穿后腰雪山,循脊柱升至话,狗娃便连连摆手否决,什么望气之术,听着就是江湖算卦的把戏,还不如他赶尸派支离之术呢! “唉!”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没吱声。 他知道狗娃的师傅。 或者说,在知道狗娃有师傅之后,便偷偷跟上去瞧过。 然而正因为知道,才愈发痛惜。 如此好苗子,落在山野异人手里,屈才了啊? “道长,之前在山中……你怎么不跟我说山神呢?”狗娃突然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狐疑。 “你这娃娃,这是怕我妄言诓你?” 老道士笑着指了指狗娃,道: “既是寿山山神,寿山一切自然皆为其耳目,聊些寻常话题,倒没什么,贫道法术,也庇护得了天机,可若是提起山神,他必有感应。狗娃啊,记住了,君子慎独,出门在外,宁可当面骂人,莫要背后损人,小心隔墙有耳。” 狗娃自动过滤掉后半段的劝诫之言,一脸稀奇之色道:“那山神会是什么模样?” 问完,狗娃许久不闻老道士回复,扭头望去,便见老道士一脸古怪的看着道路前方。 狗娃循着目光看去,便见山道尽头,一块顽石上,一名三尺稚童正坐在上面,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这一幕,令狗娃悚然一惊。 打小就跟师傅挑尸体走江湖的他,看着年纪小,实际上早就是个江湖老手。 荒山野岭,残阳如血。 一名三尺稚童笑吟吟坐在山道旁,怎么看怎么不是寻常人。 老道士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凌静阁沈安丰,见过寿山山神,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狗娃瞠目结舌,两眼溜圆,看向莫川。 凌静阁? 莫川亦心头一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天妖道人的仇家。 “我道狗娃一介凡人,怎么会知晓鹰击崖上山果,原来幕后主使是你啊?可摘山果也就罢了,为了还连根拔起?” 莫川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 “山神老爷,这不关道长的事,是我遭了猎隼袭击,情急之下,抓了把山果树,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把山果树给扯下来了。” 狗娃急了,连忙辩解道,说到后面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 啥玩意儿? 莫川闻言一脸无语。 真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 他想过种种可能,甚至设想出石公性情大变,幕后指使狗娃,荡尽寿山机缘。 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荒谬而又……真实。 想想也是,狗娃虽然身手不错,但终究初修奔二景法,再好又能好到哪里? 鹰击崖上猎隼,常年食用山果,怕是已然化而为妖,狗娃岂是对手? 等等!话说那断崖山果,年年结果,一颗果子可添两年道行,经年之下,按理来说,早已诞生妖邪才对,既然如此,妖邪呢? 莫非当初袭击我的那只鹰隼就是? 各种杂念从莫川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看着狗娃不似作伪的神情,想了想道: “本神初诞为山君,虽曾聆听往来旅人之言,但对山外世界依旧知之甚少,道长元炁萦绕,神气内藏,想来也是人族大能,如若无事,不如停下脚步,秉烛夜谈?” 沈安丰拱手道:“幸甚之至!” 狗娃闻言,连忙道:“我能加入吗?” 莫川笑道:“可!” 沈安丰却道:“娃娃,你在这旁听,就不怕你师傅等急了?” 狗娃闻言顿时纠结起来:“那我速去速回,等我啊!” 说着,便提纵而起,一溜烟向山麓脚下村落跑去。 莫川摇了摇头,一挥手,道旁草木倏然疯长起来,眨眼间,编织成桌椅。 “贫道有一壶山泉,采自无名寒潭之底,清冽提神,山君且尝尝?” 沈安丰见状,一挥手,取出一壶山泉水,又取三盏茶杯,斟满相邀。 莫川端起痛饮,赞一句:“好泉水!” 随即话题便从这泉水开始,徐徐展开。 他恍如久居山坳的乡野稚童,对外面世界充满了好奇,不厌其烦的追问各种细节。 沈安丰不知是不是怀着交好山神的原因?基本有问必答。 直到狗娃带着一名老者气喘吁吁而至,沈安丰心中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山神留他是有什么要事? 这才故意将狗娃支开一会儿。 没想到,山神还真就是打听消息来了。 待看到狗娃师傅,沈安丰心中愈发郁闷,一个好苗子浪费了啊! 他有心和狗娃师傅推心置腹聊聊,瞧着山神在侧,又无奈作罢,心中感慨,看来他和狗娃就没有师徒缘分。 也罢也罢,抢人弟子本就惊世骇俗,再如此厚颜相讨,更失凌静阁颜面。 既然无缘做师徒,强求也无意义。至此,沈安丰彻底熄了收狗娃为徒的心思。 时至午夜,一只千纸鹤蓦然闪现而出,沈安丰伸手捉住,随即将千纸鹤展开。 只见白纸上,一行苍劲文墨笔走龙蛇。 ——昆仑现荆荒,速来。 沈安丰不动声色将纸张重新折起,起身道:“山君、大尸命、少尸命,贫道还有要事处理,暂且告辞,有缘再会。” 莫川拱手:“有缘再会!” 【ps:山君,代指猛虎,也代指山神。】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璞玉蒙尘 沈安丰走后,没了他吸引山神注意力,赶尸派师徒多少有些尴尬起来。 大尸命见状,下意识就要起身告辞。 不想,山神一句话,令他微微提起的屁股,又坐了下来。 “说起来,本神与大尸命虽是初次见面,但也神交已久,那往来香火解我空凉清幽梦,如今梦醒看人间百态,见君倍感亲切。” 莫川老气横秋,仿佛在寿山中沉睡千百年。 不过,这一句暖心言,也令大尸命满心忐忑尽数散去,心中错愕之余,也暗暗惊叹老祖宗的智慧。 若问莫川口中香火何解? 原来,赶尸人有个行规,赶尸启程之前,必向当地山神土地上香祭祀,吟开山咒。 说白了,那就是提前向各路神仙打点香火,求个方便。 不曾想,这看似简单门规,竟然有朝一日换来山神的好感。 “山神大人过奖了,我师徒二人捞阴门,行于寿山,多亏山神大人庇佑,才能顺遂至今,不敢居功。” 大尸命闻言连忙拱手行礼。 莫川笑道:“本神沉睡至今方醒,何曾照拂赶尸派?阁下此言谬赞了!倒是山中恶徒被除,最近生意差多了吧?” 大尸命一愣,正色道:“山神大人说笑了,有道是,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对我等赶尸人来说,最好的宿命便是从世间消失。如今山神大人诞于寿山,我这支赶尸派倒是赶上了好时候,正好可以就此安享晚年。” 莫川赞道:“大尸命好心肠,这世间若是再无赶尸派用武之地,当为人间幸事。可我观少尸命,少年才俊,如此孤老田舍,倒是颇为可惜。” 大尸命闻言一怔,忽然想起狗娃曾言沈安丰欲收他为徒之事。 莫非山神大人这是要做说客? 原来,今儿黄昏,狗娃突然寻到他,说见到了山神,不由分说拉着他便走,边跑边解释。 他这才得知,狗娃山中遇到高人之事,心中那是后怕不已。 如今经山神提点,才恍然意识到,身修奔二景法的狗娃,已然和赶尸派渐行渐远。 “还请山神教我!” 大尸命拱手试探道。 狗娃亦睁大眼睛看向莫川。 “那沈安丰道长一身修为不俗,定是得道高人,狗娃若能拜入他的门下,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不知他还会不会回来,又愿不愿意收徒?”莫川故意试探道。 果然是要做说客! 大尸命心中一叹,看向狗娃目光中除了不舍,还有几分骄傲和得意。 ——他说是狗娃师傅,其实更像是父亲。 也罢,狗大离母,狗娃总不能在山里一辈子。 “那他和明辰道长谁更厉害?” 不想,狗娃突然开口问道,打断了大尸命满心怅然。 莫川亦是一怔,猛然意识到狗娃为何不愿拜沈安丰为师了。 “本神未曾细瞧过明辰道士,不过能成为寿山雷君,想来应该不差。” 莫川道,旋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大尸命、狗娃。 “雷君?好熟悉的名字。”狗娃目露几分思索之色。 “原来石公壁上的雷君就是明辰道长?”大尸命一脸惊讶。 “啊?那不是石公改名?” 少尸命又惊又喜,仿佛追星少年猛然得知偶像老家就在家门前。 “大尸命不知情?”莫川问道。 “小老儿鲜少参与山中精魅之事,不曾多嘴过问。”大尸命道。 “原来如此。” 莫川点了点头,又道:“如果狗娃不愿拜沈安丰,其实还有一个好去处。” “哦?敢问是哪里?” “如果本神没看错,狗娃所修乃是奔二景法吧?” “没错,此法正是来自明辰道长。” “冀州有一城,名:西山城。城外有一座道观,曰:云极观。此观祖师爷,云游天下,集奔二景法、拜斗秘法,创三景道法,采日月辰精华,炼体养魂,堪称一绝,狗娃或可拜入云极观,完善道法。” 在大尸命询问中,莫川娓娓道来。 “冀州?”大尸命表情一僵。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听闻雷君就是明辰道士的狗娃,哪里还愿离开?连忙嚷嚷起来。 “奔二景法较之三景道法,缺辰道,不学未免太过可惜。”莫川道。 “师傅说贪多嚼不烂,人的精力终归有限,我觉得很有道理,自从我学了奔二景法,身轻如燕,迅疾如风,我觉得未必就比三景道法差。” 狗娃反驳道。 莫川闻言再瞧狗娃,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还真是通透如璞玉啊! 他笑道:“听少尸命此言,倒是本神着相了,专修一法,造诣深时,未尝不能悟道。也罢,心有乾坤,何惧道法微末?如此本神便不献丑了。” 声落,莫川身影骤然溃散为地脉之气,遁入寿山。 可谓:来如影,去无踪。 大尸命狗娃面面相觑,半晌,才回过神来。 “山神这是……走了?”狗娃不确定问道。 “应该走了吧!”大尸命环顾四周间道。 “师傅,我、我没说错话吧?山神大人,怎么说走就走了?”狗娃有些忐忑。 “放心吧,宰相肚里能撑船,更何况山神大人?”大尸命拍了拍狗娃手臂:“走吧,我们也回家!” “哎!” 狗娃有些恋恋不舍,今晚这场夜谈,令他大开眼界。 仓促结束,多少令他有些遗憾。 不过,一想到雷君就是明辰道士,他便是精神顿时一震,恨不得连夜跑去石公壁前瞧瞧。 可惜,师傅在旁,走不了人,只能闷头回去。 一夜辗转反侧。 翌日清晨,狗娃借口进山打柴,一路翻山越岭,行至石公壁,唔,应该说雷君壁前,奉上三炷香后,拱手道:“赶尸派少尸命,拜见明辰道长!” 声落,莹莹精魄从石壁中渗出。 狗娃眼睛一亮,待看清来人,神色顿时黯然下来。 “原来是少尸命,雷君不在,可是有事?” 石公现身,笑吟吟问道,精气神儿与往日恍如云泥之别。 “石公老伯,明辰道长什么时候回来?” “这倒是不清楚,不过,自从他成了雷君之后,便从未见他回来过,许是根本不知已经得授香火,成了雷君吧!” “这样啊!”狗娃一脸失望之色。 “敢问少尸命是从何处听闻明辰道友乃寿山雷君?”石公问道。 “山神老爷说的。” 果然! 石公露出意料之中神色,想来他的推荐入了山神之耳。 “少尸命可拜入山神麾下?”石公试探问道。 “没有没有。”狗娃连连摆手。 “嗯?”石公惊讶起来。 山神既然找了狗娃,为何不收入毂中? 莫不是瞧不上眼? 不应该啊! 山神初诞,百废俱兴,他一介不入流的石头精,都愿意纳入麾下,更何况一名土生土长、根正苗红的乡野异人? “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石公谨慎问道。 狗娃很早就认识石公,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石公听罢,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旁人或许不清楚,山神大人为何会好心感慨狗娃璞玉蒙尘? 但他知道,这就是起个话题。 从后面聊天内容来看,山神大人目的也确实如此。 先提凌静阁沈安丰,又言西山城云极观,按理来说,最后应该提寿山。 偏偏山神大人却戛然而止。 这是为何? 等等。 话题好像是因为雷君才产生变化。 莫非山神大人见狗娃崇尚雷君,便熄了收人之心? 有这个可能。 可惜了。 如果山神大人直接问话,或许狗娃已然拜入山神麾下。 这三选一癖好是从哪学来的? 思绪至此,石公心头一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明辰道友和大尸命换法时,就曾给出三个选项。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妖盛会 万里荆荒,龙荒蛮甸,民俗众多,因此并不过中原春节。不过,受中原文化影响最大的荆荒外围,也就是二十四客堂控制区,倒是过春节。 他们将其称为:客家年。 人过客家年,妖也不例外。 这日一早,嵊曲洞神白尾小青龙早早捉了一只团雀,飞向庆苍峰拜月湖。 此为摄月真人后院天坑之湖。 传闻,此湖乃陨石天降坠砸而出,湖深不见底,周围地势险峻,人迹罕至。 然而今日拜月湖已然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从空中鸟瞰而去,翠蓝湖泊静如冰雕玉玉琢,湖面上,大片宫阙鳞次栉比,金景涣耀。 这不是白尾小青龙第一次参加千妖除夕庆典; 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拜月湖。 但它那狭长蛇眸中,依旧闪过震撼而痴迷之色。 待团雀降落,凑近细瞧,便见偌大拜月湖已然结了一层厚厚冰层,冰层上楼阁、雅亭、祭香台、焚烟炉、璧琮圭璋、钟铙钲磬,错落有致。 虽是湖水凝结而出,但在那庞大规模和数量下,依旧格调不减,更为赏心悦目。 ‘一夜之间楼阁林立,当真是大神通啊!我何时才能有如此泼天修为?’ 白尾小青龙见状心生仰慕,暗暗感叹。 此时,山中妖邪已然逐渐汇聚而来,漫步在这恍如水晶雕琢而出的建筑群中。或寻好友畅谈,或扎推打探情报,等待盛会召开。 白尾小青龙也不例外。 游走其中,相互打听,只恨妖躯太小,多有不便。 “听说万朝洞窟挂丹求材,尔等可有人兑换来了丹药?不如拿出来与我等开开眼?” “巧了,本神就换了一瓶艮雪丹,可解千毒,啧啧,可端是个好东西。” “这就是艮雪丹?既是丹药,怎么瞧着像冰沙?” “瞅瞅你那没见识模样,谁说丹药一定要呈药丸模样?知道此丹为何名叫艮雪?瞧瞧这模样,这就是缘由。” “长见识了。” “听说明辰仙长痴迷炼丹,若能拿出让他感兴趣的丹方,不给丹材,也能免费炼制赠送。” “还有这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小神有一位远亲,便在凤鸣洞窟任职,据说这艮雪丹,便是赤雉娘娘亲手赠予……” “嵊曲洞神,说起明辰仙长,据说他老人家初来荆荒时,你曾领他参加了百鸟茶会,想必对明辰仙长定然颇为了解,不如与我等说说?” 白尾小青龙凑在一堆妖邪中,打听着最新资讯,不想话题聊着聊着,转到了他的身上,倒是令他一愣。 “道友说笑了,小神不过一介向导,哪能谈得上了解?可不敢妄言欺瞒各位。” 白尾小青龙连忙谦虚打住,不愿深说。 尤记得明辰仙长荣登万朝洞神之位时,就有不少妖邪凑到它面前攀交情。 可随着时间流逝,这攀上的交情很快也就淡了。 因为大家发现,白尾小青龙和明辰仙长根本就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是凑巧偶遇罢了。 也对,一只未化形的小妖,何德何能得入仙长法眼? 众妖见白尾小青龙不胜惶恐模样,心中鄙夷它错失机缘之余,随即转移了话题。 白尾小青龙见状松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今年二十四客堂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万朝洞窟易主; 二是,万朝洞窟挂丹求材。 前者,对众多小妖来说,太过遥远,只能作为阅历谈资,但后者影响可就大了。 以至于它游走于群妖之间,不知听到多少妖邪议论。 这让白尾小青龙恍恍惚惚间,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何等机缘! 其实,它最中意的乃是吞云真君,毕竟同为真龙后裔,多少能提携一二。 奈何在万里荆棘,蛟蛇家族本就十分庞大,它一只不入流的蛇精,又怎能入吞云真君法眼? 唉! 想到自己的有眼无珠,白尾小青龙愈发郁闷。 在情报交换中,时间过得飞快,拜月湖上妖邪也越聚越多。 最外围的,乃是开智不久,依旧有些懵懵懂懂的小妖精。 它们自诩脱离了野兽身份,但能力又与野兽毫无区别,贪念于二十四客堂赏赐的香火,又不敢深入,只能徘徊于边缘。 有点动静,便会遁入林中。 再向里面一些,则是已经谋了荒僻洞窟,偶尔能飨食几口香火的不入流妖邪。 它们多参加数次,熟门熟路,趁机交换信息,打探修行机缘,乃至修行资粮。 再往里,妖邪修为越来越高,甚至甲子化形妖邪,都是比比皆是。 那些亭台楼阁,也正是为这些妖邪所幻化。 其中,位于最中心的雄伟冰雕建筑,正是二十四客堂成员才有资格进入的殿堂,亦是群妖向往之所在。 时光翩跹,日既西倾。 天色渐暗,拜月湖底却骤然升起璀璨光芒,照亮宽阔湖面,亦令冰雕建筑愈发绚烂。 除夕之夜,即将开启。 便在群妖翘首以盼中,一声招呼,令白尾小青龙一愣。 “嵊曲洞神,别来无恙!” 白尾小青龙诧异望去,目之所及,浑身一震,便见一名年轻道士,正微笑拱手作揖。 此时,它盘踞在一座冰雕上,得道士郑重作揖,一时晃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躬身。 “嵊曲小神,见过仙长!” “愿新年,胜旧岁,有缘再会。” 莫川一声招呼,随即迈步而去,周遭小妖瞧着他,目露好奇之色,待人走远,这才看向白尾小青龙道: “嵊曲洞神,方才那位是谁?一介道士,竟然也敢来千妖盛会,端是胆气惊人。” 白尾小青龙听着这似褒似贬之言,一脸古怪道:“伱不知道?他便是万朝洞神,明辰仙长。” “什么?” “明辰仙长?” 群妖愕然,猛然扭头追那身影而去,便见群妖遮蔽间,濯濯道影若隐若现。 “传闻,明辰仙长镇压万载妖邪,气息怎么会……如此寡淡?”有妖骇言道。 “明辰仙长真是盛德若愚,返璞归真,恰如帝君降于百姓家啊!”有妖连忙感慨,声大如钟,狂拍马屁,恨不得能入仙长法耳。 可惜,任群妖百态,那丹青道影,已然淹没于群妖之间,渐行渐远。 “嵊曲洞神,你可瞒得我们好苦啊!” 一声似指责似阿谀之言,突然在耳旁响起,唬得白尾小青龙一愣。 不等它反应过来,奉承而聒噪之言又至。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 “苟富贵,无相忘,道友从此青云直上,可别忘了道友啊!” 白尾小青龙举目四顾,群妖环伺,谄媚之言,恍如春风,吹尽腊九寒意。 …… …… 更忆瑶台逢此夜,水晶宫殿挹琼浆。 且说莫川优哉游哉踩着拜月湖盛景,终于踏入湖心水晶宫殿。门前守门大妖,自然眼力上佳,老远便一眼认出莫川,连忙清道恭请。 待入了宫殿,二十客堂成员已然来了一大半。 莫川一眼扫过,眼皮一跳,心旌摇曳。 只见大殿靠前的几张案几后,赫然坐了几位老熟人。 其中一人看到他,更是激动得豁然站起,嘴唇蠕动间,最终一板一眼,拍了拍衣袖,拂去尘埃,以示郑重,这才拱手道: “明辰道友,久别重逢,今日再见,终于如愿得尝。” 话未落,魏来已然咧嘴而笑,满脸欢喜。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雨相逢 “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有相逢,时隔半载,恍如昨日,道友近来可好?” 莫川瞧着眼前俊朗书生,拱手哈哈一笑。 心中却咯噔一下,这位不会在荆荒群妖面前漏他老底吧? 若问此人是谁? 正是太一道俗家弟子——魏来。 莫川与他曾在江城坨云峰直面千年飞僵,而后莫川将他带入现实世界,这才逃过一命。 如今他靠着蜚牛独眼,唬得二十四客堂将他奉为上宾。 可他的真实老底,魏来却是一清二楚。 这要是不一小心说漏了嘴,大好机缘可就要断送了。 “尚好。”魏来不善撒谎,闻言连忙转移话题,介绍道:“对了,我给道友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傅……” “贫道萧道元,见过明辰道友。” 白发苍苍,留着山羊胡的萧道元,早已从案几之后起身,闻言不等魏来介绍,已然肃然拱手致礼。 魏来称呼我道友,你也称呼我道友,这辈分岂不是乱了? 不过…… 莫川心中一动,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迫不得已将魏来拉入现实世界之后,他一直在琢磨着再次相遇之时,该作何解释? 为此甚至敲定数套预案,只待随机应变。 如今瞧着萧道元严肃模样,他隐隐有了选择。 “原来是萧道友,久仰!”莫川拱手见礼。 “这位是凌静阁沈安丰沈师叔!”魏来又介绍道。 “贫道沈安丰,见过道友。” 身着麻衣,头戴斗笠的沈安丰,亦如萧道元般,早早起身而来,拱手见礼。 “久仰!久仰!” 莫川回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收到纸鹤传书的沈安丰,竟然出现在这里? 更没想到,他竟然和魏来搅合在一起。 难不成他出现在寿山并非巧合? 莫川猜对了。 说起沈安丰,不得不说魏来师徒的寻仙问道之旅。 且说魏来误入昆仑仙境之后,便一直与师傅萧道元循迹昆仑。 凭着明辰二字,寻觅仙踪。 奈何仙缘渺渺,一直难有发现。 偶尔探寻到些许蛛丝马迹,也如同秋晨落霜弹指融化散去。 如此寻觅半年不得,便是老成持重的萧道元,也难免有些焦躁起来。 甚至怀疑弟子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万般无奈之下,萧道元不得不求助凌静阁挚友——沈安丰。 凌静阁,道家玄门,擅长天机推演之法。 讲究“虚静恬淡,寂寞无为,演一静字,此乃天地一定之理,道德至极之事,帝王圣人之心休止於此。” 偏偏又在静前,取一凌字。 凌,陵轹也! 由此不难看出,凌静阁所修大道,乃是人定胜天之道。 话说,沈安丰不愧凌静之名,在知晓此事之后,施展大神通,果然推演出莫川可能出现的两大机缘之地。 一处在寿山; 一处在万里荆荒。 为了防止错失仙缘,三人兵分两路,这是沈安丰出现在寿山的根本原因。 “原来,你们认识呀?我道二十四客堂最近是走了什么鸿运,怎么仙家道长一个接一个莅临蔽地。” 凤鸣洞神赤雉娇声笑道,眸光看向莫川带着几分惊疑不定以及……责备。 “赤雉娘娘莫要误会,贫道与魏来道友曾有过一面之缘,因为颇合脾气,故而亲近了些。” 莫川知道赤雉为何责备,连忙解释道。 心中亦松了一口气。 看来魏来他们还没泄他老底。 正所谓:一言一行看人品,一举一动知人格。 观魏来人品,堪称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做出背后嚼人舌根之举。 能教出如此弟子,萧道元想来也不差。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他们摸不清情况,不敢胡言乱语。 “原来如此,来者皆是客,今儿千妖汇聚,共禳盛会,人也好,妖也罢,皆是大道垂怜,更应该相互护持,丕振玄风!” 赤雉颔首,心中虽然狐疑,但终究没有纠缠此事。 莫川魏来等人闻言也是拱手附和。 随后,莫川抬脚坐上大殿第四席,那微妙位置令魏来等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惊讶之余,而又理所当然。 莫川入座后,殿中气氛又热闹了几分。 却是一些妖邪,趁机询问炼丹事宜,此起彼伏之言,听得魏来师徒心惊不已。 对于莫川擅长炼丹之事,他们自踏入万里荆荒之后,便有耳闻。 但因为不确定莫川身份,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如今亲眼见到莫川,又见他得诸多大妖认同,心中自然惊讶万分。 不愧是昆仑仙境弟子,士别三日,不仅坐上二十四客堂四席,更是精通炼丹之道,如此机缘,若说没有昆仑仙境在背后支持,谁信? “明辰道友,可能炼四品丹药?” 众妖议论间,坐在莫川身旁的一名鹿首人身妖邪,歪着身子问道。 莫川并不认识他。 不过,从周围妖邪招呼声中,可知他是珀云洞神。 “天下丹药种类繁多,虽人为划分出个三六九等,但这并不意味着上品丹药一定比下品丹药更难炼制,具体情况,终究还是要看炼丹师对丹材的熟稔程度。” 莫川解释一句,又道:“对贫道来说,四品丹药不难,除非遇到罕见丹材,这点要看过丹方才行。” 这话说跟没说一样,丹药上四品,怎么可能没有罕见丹材? “原来如此!这样,客家年之后,本神寻几味丹材,拜访一下道友,若是这几味丹材无碍,想来那四品丹药也应该无碍。”珀云洞神笑道。 显然不愿意直接暴露丹方。 “如此再好不过。”莫川颔首。 便在这时,摄月真人的一声问候,令他心头一震。 “说起炼丹,萧道友可知明辰道友在门中,能排第几?” 摄月真人看向萧道元,漫不经心问道,仿佛在问一个无聊八卦。 “不瞒真人,明辰道友师门遁世离俗,超脱凡尘,除了明辰道长,贫道还真不认识其他人,若非徒儿有幸得访,贫道甚至一度以为明辰道友,乃一介游方道士。” 萧道元起身,一板一眼回道。 此言一出,三位千年大妖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警惕。 莫川不动声色含笑品茗,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魏来果然误会了什么。 随后,摄月真人又不动声色的打探几句。 萧道元对莫川毫无了解,又不愿暴露莫川出身昆仑仙境的秘密,故而在维护莫川颜面之余,尽量打哈哈糊弄过去。 话说的滴水不漏,令莫川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时间在群妖闲聊间,潺潺而逝。 不知过去多久,大殿门口光线倏然发生微妙变化,莫川循光望去,目之所及,神情一怔。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仆邀宠 冰殿门前,门楣之下,便见苗女未狸身穿樱红百褶裙,身披雪白水貂披风,微微缩着脑袋,冻得小脸晕红。 她方一入殿,便瞪大眼睛,打量着殿中群妖。 那些兽首人身,面目狰狞的洞神妖邪,丝毫没有令她目光停顿,直到剪水双眸倒影上一道年轻道影时,才悄然定住。 “老身来迟,还望诸位洞神原谅!” 未狸师傅三尸派掌门人阿木尔环顾四周间,微微作福见礼。 “妹妹客气了,天色尚早,何来迟到一说?快快入座!” 赤雉笑吟吟应道。 她和阿木尔倒不是关系熟稔,而是对于不争香火的三尸派,她一直礼遇有加。 阿木尔满意颔首,择一张较为靠近门旁的案几坐下,不争不抢,风轻云淡。 今儿纯粹是带弟子未狸开开眼。 也让众妖邪认识一下未狸,省得哪天生了误会,不好收场。 此时,未狸亦乖巧的跪坐在师傅身后,瞧着坐在大殿前列的莫川,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委屈。 太远了。 一个坐在殿深处,一个坐在殿门前。 晶莹剔透的冰砖,折射着殿中点点火光,恍如九天银河将两人相隔。 未狸正有些抱怨,殿外隐隐传来“下雪”喧嚣。 便在这时,莫川蓦然起身,拱手道:“诸位先聊,贫道出门赏个雪!” 说着向殿外走去,路过阿木尔案几时,眸光微斜,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未狸。 这一眼,令未狸心神一慌,连忙低下脑袋,胭脂粉红却抑不住的漫溢脖颈,微醺了双眸,在心海点起缱绻涟漪。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羞怯的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按捺住性子,等了一小会儿,这才低声道:“师傅,弟子想出去透透气。” 阿木尔微微侧首,关心道:“可是耐不住殿中妖气?” 未狸道:“嗯。” 阿木尔道:“去吧,莫要走远,殿中洞神认得你,那些不入流的野兽,可不认得。” 未狸连忙颔首:“哎!” 待出了大殿,她环顾四周,便见莫川正在不远处凭栏而立,眺望着漫天雪花。 未狸咬了咬嘴唇,略一踟蹰,走了过去。 “明辰道友,除夕好啊!”未狸走近,佯装偶遇模样道。 “嗯,新年好,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道友。”莫川回头,神情看似含笑,眸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师傅带我来开开眼,见见世面。”未狸慌忙解释道,抬头瞄了一眼莫川,目光便落到一旁。 “一群妖邪有什么好见的,说不得还会拿人吃肉。” “啊?”未狸吃惊捂嘴,一脸害怕的向莫川靠了靠。 待看到莫川脸上笑意,这才恍然被骗,顿时气呼呼的跺脚道:“你诓我的对不对?” 莫川哈哈一笑:“这都相信,那些妖怪要是编撰出更加精巧谎言,你岂不是被人家卖了,还给人数钱?” 未狸有些气鼓鼓道:“才不会呢!要不是伱说……鬼才信呢!” 声落,好一会儿不闻莫川搭话,扭头看去,只见莫川正看着天上大雪,怔然出神。 朵朵雪花,落在他的头上,染白道簪发髻。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一幕,令未狸下意识想起这句诗,嘴角忍不住翘起,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小欢喜。 “那个……我听说,你喜欢炼丹?” “啊,算是吧。” “呐,这个丹方你收着,不用感谢我,若是实在想感谢,首炉丹药赠我便好。” 未狸突然将一物塞入莫川手中。 冰肌玉肤触感,一触即分,带着些许凉意。 莫川抬手一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清秀绢布,隐隐能看到上面写着蝇头小字。 “如此就谢谢道友了。” “不客气。” 未狸扭过脑袋,看向殿外群妖汇聚,有些不敢直面莫川。 “未狸姑娘,可以帮我办件事吗?”莫川突然低声道。 “嗯?”未狸扭过头来,有些诧异。 “贫道今日赶巧在殿中遇见一位道友,有心赠送些许丹药,却忘了丹药一直存放在洞府管家小青手里,你能帮我取来吗?”莫川盯着未狸眼眸道。 “没问题。”未狸瞧着莫川神情,下意识颔首应下。 “月黑风高,山路难行,这柄法剑名辟邪,注入元炁,可吞吐剑芒!姑娘如不嫌弃,便赠予姑娘防身之用。唔,若遇危险,记得焚烧此香,默念贫道道号,贫道自然知晓。” 莫川虚空一抓,抽出辟邪剑和几根供香递了过去。 “这、这不是你的随身仙剑吗?”未狸见到这柄法剑顿时一惊,因为她见过莫川拿此剑烤兔子。 “无妨,收下吧!”莫川道。 “好、好吧!”未狸低下脑袋,脖颈倏有腮红缱绻漫溢,小脑瓜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快去快回吧,除夕夜马上要开始了。”莫川说着,伸手轻轻一点,一道元炁涌入未狸体内。 登抄之下,未狸只觉身轻如燕,连忙点头:“嗯,我马上回来。” 说着,向拜月湖外奔去,在登抄之术的加持下,眨眼消失在冰湖群妖之间。 莫川目送未狸远去,许久,才转身返回殿中。 此时,天际边缘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皎洁明月冉冉升起,与拜月湖遥相呼应。 至此,一年一度的客家年前奏——除夕之夜,正式开始。 湖心大殿倏然节节升起,却是湖水托涌,继而凝结为冰,远远望去,恍如通天冰柱,拔地而起。 构成大殿的冰晶,越来越透明,使得殿中妖邪道长恍如虚空凌渡。 “岁末将至,敬颂冬绥,煮酒温茶,诸位盛饮!” 摄月真人之音从殿中传来,众妖昂首间,隐隐可见殿中大人物,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恰时,万道香火从天而降,恍如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 众妖见之沸腾,疯狂各展神通,争夺香火。 一时间,拜月湖面群妖攒动,蔚为壮观。 也唯有靠近湖心的大妖,端着大妖姿态,凭栏而坐,笑看小妖争夺机缘。 莫川盘膝坐在殿中,透过透明冰层,瞧着下方群妖争夺模样,眸光闪烁。 这哪里是千妖盛会? 这分明就是千奴争食,万仆邀宠啊! “明辰道友,此情此景感觉如何?”坐在莫川身旁的珀云洞神,突兀开口问道。 “修行大不易啊!”莫川感叹。 “是啊!有人本该在底下争食,如今却堂而皇之位列上宾,道友以为该如何处置?”珀云洞神又问道。 明明是两人间的私聊,大殿却倏然安静下来。 唯有数位带来开眼界的小妖、弟子,懵懵懂懂间还在窃窃私语,当大殿骤然安静下来时,将他们的声音衬托得格外洪亮。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掌覆天河 “德不配位,才不堪任,却窃居高位,自然当诛!” 莫川漠然放下茶杯,眼眸微微转动间,乜向悍然诘问的珀云洞神。 “妙极!!!” 珀云洞神拍案而起,讥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明辰道友引颈自刎,莫让众神看轻了人道气节。” 声落,满殿皆惊。 凤鸣、吞云、摄月三位千年大妖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见状不言不语,神色古井无波。 然而余下洞神,神色却微妙起来,看向莫川眼神,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万里荆荒洞神,无一不是以暴力手段坐上洞神之位,甚至可以说,没点显赫战绩,出门都不好意思与人打招呼。 偏偏莫川虽有战绩,但也不过是欺负一介甲子妖邪——小云山君。 如此战绩,可配不上万朝洞神之位。 奈何他又手持万年妖邪之活目,其之怪诞,令人忌惮。 “贫道以为说谁呢?” 莫川嗤笑一声,继而笑容一敛,一脸肯定道:“你不是珀云洞神吧?” 声落,殿中数名交好于珀云洞神之妖,皆一脸讶异。 揉目猛看珀云洞神。 “哈哈哈……我从不怀疑你的才智,但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珀云洞神仰天大笑,珊瑚状鹿角寸寸崩裂,像极了蛟蛇蜕皮,露出一对青色牛角。 随鹿角变化的,还有那颗鹿首,竟变成了一颗牛脑袋。 “应苍洞神?!” “不……你、伱是万载妖擘!” 殿中群妖大惊失色,继而迅速反应过来——应苍洞神早就被那万载大妖占据妖躯,逃之夭夭。 没想到,它竟然再次出现在群妖大殿上,更没想到,它还能顶着珀云洞神皮囊,谈笑风生,无人发现。 现在大殿中,还一脸懵逼的,大概也只有魏来师徒,以及类三尸派掌门之类游离于二十四客堂之外的人族修士。 “有意思,有意思!瞧道友骨韵灵光,神气内藏,想来已然是鸠占鹊巢,借尸还魂了吧?难怪那日夺路而逃,原来是夺舍未成。” 莫川又摇头叹息: “可惜天道垂怜,让你从贫道手里走了一丝神魂意志,不思改过自新,竟然还敢挑衅,真以为贫道镇压你的妖躯,便抽不出余力来?” 饶是蜚牛早已见识莫川编织谎言能力,此时闻言亦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一首空城计,唱得倒是出神入化。” 蜚牛怒赞间,一声叱咤:“诸位,瞧仔细喽!” “眸——” 一声咆哮,如虎啸深林,万马齐喑! 便见蜚牛那壮硕妖躯蓦然幻化出本体,青色肌肉,虬结拧骨,牛角如凿之下,狼突鸱张,冲向莫川。 霎时,风雷怒,鱼龙惨。 满殿大妖,瞠目结舌。 莫川距离蜚牛太近,两张案几之距,不过两步之遥,对于四蹄牛妖来说,更是一步而已。 不过,瞻之妖化,角已抵川。 这一刻,莫川甚至能看清蜚牛那贯血双眸中,狰狞蔓延的血丝,那痛苦浇灌而出的怒火,可铄金炼铁。 硕大牛鼻,喷吐着腥臭鼻息,令人闻之欲呕。 莫川知道蜚牛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揭发他,试图弄死他。 因为他正在食其耳,吮其血。 如此下去,不出百年,蜚牛必死。 殊不知,这也是莫川目的所在。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吼——” 一声虎啸,云逐雷奔。 便见牛角抵空处,忽有蜿蜒黑纹,蔓延其间,如藤如蛟,竟在须臾间勾勒出一尊吊睛白额大虫! 虎兕出柙,群兽溃散。 此为腹轮小云山君神通——佑体虎纹。 不等蜚牛回过神来,万道灏光自莫川身周涣目而起,如腾焰飞芒,云涌飙发! 细瞧去,那哪里是炜耀之光? 分明是膨胀元神,跨壳而出。 那元神先是似幻如虚,继而扬节上浮,凌惊风,历骇猋,乘虚无,与神俱! 弹指间,鼓涨为百尺巨人,青袍大氅,道簪如剑,绣纹云履践踏水晶宫殿。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极快。 殿中众妖只觉厉风刺面,便有遮天蔽日之法相,熏天赫地,俯首怒目。 蔽月阴影,镇压山河。 荫庇笼罩处,拜月湖冰面上,正在抢夺万垂香火的小妖们,皆齐刷刷停下脚步,满脸茫然的抬起脑袋。 天悬明月,风雪磅礴。 那穷尽语言也无法形容的巨物恐惧,夺神撼意,震碎肝胆。 “小小牛儿,也敢噬主?” 莫川盘膝而坐,身后阳神幻立,撑破冰穹,挥掌拍向蜚牛。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寿山,地脉涌动,奔流如雷,闻之如地龙翻身,却不见山脉涌动。 ——却是寿山山神莫川,以支离之法留下半幅妖躯勾连地脉,虽不如脚踏寿山地界,但依旧可得三分山神之威。 一时,手扪象纬,掌覆天河。 殿中群妖,无不骇然溃逃。 便是三位千年大妖,亦脸色微变,知微见著,莫川阳神威力虽然羸弱,但神骨尤在。 寻根追源,甚至能在阳神之后,看到一条巨龙咆哮山河。 只是碍于种种限制,无法突破掣肘,发挥不出全力。 ——因为镇压蜚牛妖躯,无法动用全力么? 三妖骇然! 魏来师徒更是瞠目结舌。 “半载未见,凌然若神,当年有此修为,何惧千年飞僵?” 被师傅卷离战场的魏来,站在拜月湖边缘,瞧着那顶天立地巨象,心神滂湃间,呢喃不止。 “这就是……昆仑底蕴?” 萧道元脸色严肃,眼眸深处闪过难以抑制的狂喜。 弟子魏来曾言,此子仅得广厦一间。 不过,昆仑仙境微末童子。 如此人物,便有如此造化,他若能拜入昆仑,岂不是……岂不是夺天之幸? 大道可求! “风雷缠地脉,冰雪耀天衢。” 凌静阁沈安丰瞧着骇然景象,眸中八卦道印旋转不休。 “地脉之气……寿山……万里荆棘……莫、莫非这才是卦象真解!可是,一介凡人怎么会……怎么会成为山神?” 一眼看破天机的他,心中惊雷滚滚,愈发骇然。 语言冗繁如泥沙。 在人心纷杂间,莫川手掌已然砸上蜚牛妖躯。 尽揽应苍洞神三甲修为的蜚牛,本以为莫川此击不过是虚张声势,怎料,掌风落下,才知厉害。 心神惧骇间,它厉声吼道:“还不出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渐泰大吉 蜚牛一声厉喝,令观战妖邪茫然之余,更生惊愕。 莫非它还有伏兵? 众妖愕然环顾四周,便见拜月湖冰面上,小妖四散而逃,还有胆子观战者寥寥。 根本不见异常之人。 既然如此,蜚牛那声怒吼是什么意思? 兵不厌诈? 不对! 这拜月湖为何如此明亮? 众妖一个恍神,便见偌大湖泊,化为一轮皎皎圆月,一座座冰雕楼阁拔地而起,那是湖水喷薄间,冻凝固化,化为一根根锁龙冰柱。 冰柱上,咒印阳刻,熠熠生辉。 漫天月光洒下,在锁龙阵的护持中,于半空凝结为锁链,缠绕上莫川那百尺身躯上。 “明辰道友,得罪了。” 冰面上,摄月真君显露出蟾蜍本体,大如坟冢,伏冰鼓腮,牵引皎皎月华,镇压莫川。 “摄月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川见状脸色骤变,趁着锁链还未成形,蓦然调转方向,拍向摄月真人。 “轰隆!” 恰时,一道三丈青鳞蛇尾,破空而来,狠狠撞上莫川巨掌。 定睛细瞧,竟是吞云真君露出本体,挡下莫川含怒一击。 “人妖殊途,明辰道友,还望见谅!” 吞云真君环绕在摄月真人周围,护持摄月真人主持封印法阵,蛇首高昂间,吐信不止。 “我道你是看破人心,欺软怕硬,没想到,原来是早有勾结,这才有胆气,直面贫道。” 莫川看向蜚牛,一声讥讽嘲笑,再次转移目标,砸向锁龙冰柱。 “久闻明辰仙威,小女子赤雉今日倒要讨教一番,还望仙长手下留情。” 赤雉娘娘亦露出红腹锦鸡本体,口中说着讨饶之言,双翅拍动间,却卷起五彩斑斓的羽毛,在空中凝结成锦鸡幻影,硬撼莫川巨掌。 “好好好!” 莫川气急而笑,不再多言,疯狂拍打锁龙冰柱。 眼前一幕,看似蛮力破局,实则各种道法四溢。 一掌落下,支离而起。 锦鸡羽毛,崩裂为毫,恍如湮粉,洒向四周。 又有煮石之法,烹煮冰层妖邪,淡淡血气弥散而出,周遭观战妖邪,吞上一口,便是精神一震。 “师傅!” 眼看战场陷入僵局,魏来连忙看向萧道元,满脸焦急之色。 知子莫若父。 一句师傅,已然令萧道元明白魏来心意。 他眉头微蹙,试图从战局中看出端倪,再决定要不要下场。 毕竟锦上添花,终究不如雪中送炭。 “三妖在拖延时间!” “宫商萦绕,角徵微动,羽送传音……依贫道之见,怕是三妖和那牛妖尚未谈妥……” 就在这时,凌静阁沈安丰的声音,飘入魏来师徒耳中。 “嗯?” 魏来师徒蓦然循声看去,便见沈安丰在猜到几分真相之后,立即微阖双眼,手指掐诀,疯狂推演。 俄而,两行血泪,潺潺而下。 “师叔——” 魏来大惊,话未出口,便被师傅以法力遮住。 沈安丰蓦然睁开双眼。 漆黑瞳孔中,八卦道印,逆向旋转,欲胜天半子。 “好事临门户,金鸡耀日辉;阴阳恰相助,独跨彩鸾归。” “——此为渐泰卦!大吉!” “出手!” 沈安丰一声低喝,随即朗声怒斥道:“无耻妖族,也敢欺辱人道?明辰道友拖住三妖,待贫道助你破阵!” 声未落,一抹剑光拔地而起,凌寒九州,扫向锁龙冰柱。 端是: 按剑赫凭怒,风雷助号呼! “滚——” 正在保护摄月真人的吞云真君,见状大惊失色,蛇首龙角猛然亮起,遥唤九天神龙,当空斩下。 “哈哈哈!此等盛事,贫道岂能错过?” 萧道元仰天大笑,脚踩七罡步,手摇三清铃,那劈向沈安丰的九天神雷,竟然当空分叉,化为一道道细碎雷光,飞向三清铃。 “小小妖孽,也敢驾驭雷法?” 萧道元一声嗤笑,再次摇铃而起,那细碎雷电,竟然在激射纠缠中,化为一道粗硕雷柱,恍如雷龙卷,袭向锁龙阵。 “吼——” 吞云真君大怒,龙角上闪电缠绕,一个转身放弃护持摄月真人,冲向萧道元。 袭向锁龙阵的雷霆,不得不转向吞云真君。 “轰隆……” 雷柱至,蛟龙啸,漫天电蛇,逸散冰面。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知多少观战者,惨遭连累,被电得嗷嗷直叫,连忙逃离战场。 大妖斗法,迅疾如电。 “咔!” 恰时,一道令人心颤的冰裂声传来,却是沈安丰一剑斩上一根锁龙冰柱,顿时将其震裂。 这一声冰裂之音,令所有人脸色大变。 有人忧愁,有人狂喜。 不等沈安丰扩大战果,一声凄厉怒号声传来。 “尔敢——” 循声望去,却见躲在阵外的蜚牛身上,戄然凝聚出一道道锁龙链。 循着锁龙链源头看去,只见冰面之下,竟然还暗藏一座规模更加庞大的锁龙阵。 “这是……”萧道元脸色大变,猛然看向沈安丰,似乎在说,不是大吉之卦么?形势为何却急转直下? 只见,此阵方一现身,不仅将蜚牛牢牢锁住;萦绕于莫川体表的锁链亦轰然凝实,将他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二十四客堂非人道,亦非伱这上古孽种,一起下去吧!” 摄月真人猛然睁开双眼,鼓腮如雷。 “咔嚓……轰隆!” 厚如后土之冰面,猝然碎裂,继而坍塌,状如地龙翻身,一根根锁龙冰柱亦随之沉入湖底。 “明辰道友——” 萧道元、沈安丰脸色骤变,有心破阵,奈何三妖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掺杂冰块的湖水,将锁龙阵彻底淹没。 …… …… 林深月光华,清影隐绿桠。 未狸提着辟邪法剑,踩着轻快脚步,奔行于山间羊肠小道上,冷冽寒风拂面,恍如三月春风。 虽是从小在山中长大,但她其实一直不喜欢夜晚山林。 那鬼影潼潼的灌木虬枝,总会令她旺盛的想象力,蔓延到理性无法控制的黑暗领域。 不过,今晚她却感觉不到半点惶恐。 手中尤带余温的法剑,恍如良人在侧,想着他的一言一行,那眉间的英朗,道簪的朴素,发髻的雪花,再黑的山林,也不觉得怕了。 赶巧天公作美,月光如炬,行于林间,恍如白日。 偶尔行至阴暗处,催动元炁,注入辟邪剑,那吞吐剑芒,也如炽热火把,令百兽敬畏,莫不敢近。 这让未狸愈发欢喜。 快至万朝洞窟时,月光投下的树影,倏然向前倾斜,且越来越长。 身后亦有无数树影,张牙舞爪而至。 “这是……” 她骇然回头,便见拜月湖方向升起一轮耀目光源,像极了日出东方。 她心头一怔,连忙提纵跃上身旁一座小山。 未至山巅,她便看到熟悉而骇人一幕,高耸山峦,不掩一尊道人巨象,俯瞰山河。 那竟是她朝思暮想的青衣道影!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破阵之法 未狸见过明辰道长化身百尺巨人模样,那日小云山君欲将错就错,将她许配给还是九尧洞神的明辰道长。 怎料,明辰道长却勃然大怒,撑天而起,将那小云山君拍入山体。 那令人悚然畏惧的画面,并未在未狸心中留下阴影。 都说,菩萨低眉是佛,金刚怒目亦是佛。 要她说,道长山歌而行是良人,巨灵践踏妖邪亦是良人。 她并不恐惧那骇人巨象,却担忧明辰道长为何幻化出巨灵模样?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难不成又有哪个妖怪不开眼,说了不该说的话?” 未狸呢喃自语,忧心忡忡。 因为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清拜月湖上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群妖小如蝼蚁,宫阙袖珍如核雕,道长挥手恰似驱蚊拍虫,想来现场定然惊心动魄。 不待她定睛细瞧,倏有通天冰柱拔地而起,隐隐有发光匹练缠绕其上,欲缚明辰。 其后,三大妖邪露出本体,远远看去,虽小如拳头,但也终于能看清模样。 “蟾蜍、蛟龙、锦鸡……师傅说过,这是二十四客堂三大千年妖邪!它们……它们这是在围攻明辰道友?!” 终于看清局势的未狸,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呢喃间,她猛然想到师傅,立即提纵而起,疯狂向拜月湖奔去。 “去求师傅,现在能帮明辰道长的也只有师傅!” 来时,林深月光华,清影隐绿桠。 归去,古木参天,枭鸣磷闪,甚是阴森。 心焦之下,虬枝月影,张牙舞爪,直欲择人而嗜。 “未狸——未狸——” 狂奔中,前方隐隐有呼唤声传来。 未狸闻声心中一颤,差点哭出声来,是师姐。 “师姐!师姐!我在这里。” 未狸闻声,连忙呼喊回应。 没一会儿,雪琦、梨芷两位师姐,从灌木深草中挤出,待看到未狸,顿时又喜又哭,跺脚相拥。 “师姐,师傅呢?” 未狸来不及倾诉心中惶恐,连忙问道。 “师傅还在拜月湖畔……哎,你去哪里?快回来,千年妖邪在那斗法,师傅让我们离远点……师妹!师妹!哎呀——” 雪琦师姐还未解释清楚,便见未狸拔脚便向拜月湖奔去,只留下一句:“师姐,来不及解释了,我先走一步。” 两位师姐面面相觑,不等她们问清楚,未狸已然狂奔而去,气得她们一跺脚,一咬牙,不得不追去。 山路崎岖,林深道险。 为抄近路,未狸择险阻而行,饶是她早已拜入玄门,身手脱俗,也难免脚下踩空,摔倒踉跄。 耳旁那骇人心魄的斗法之音,更是催促得人心惶惶。 然而即便如此,待奔至拜月湖畔,斗法已至尾声。 只闻一声“尔敢”,抬首望去,便见月华惶如天日,拜月镜湖轰然破裂,一根根锁龙柱轰隆沉下,将明辰道长那百尺巨灵化身拽入湖底。 “明——” 未狸花容失色,失声惊呼,声未出口,便戛然而止。 却是师傅阿木尔悄然遁至身旁。 “你去了哪里?” 阿木尔神情严肃,目光复杂。 “我、我……” 未狸看了看已经被拖拽入湖中的莫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傅,弟子求您救救明辰道长。” 雪琦、梨芷面面相觑,心头灵光一闪而过。 原来师妹的心上人是明辰道长。 也对,据说,师妹假洞神娶妻,避世俗婚姻时,差点遭到洞神惩罚,最后多亏明辰道长出手相救。 师妹因此暗生情愫,不足为奇。 面对未狸求情,阿木尔似乎洞若观火,早已知情。 ——不然,一个刚入门的弟子,怎么能随意抄录到丹方? 她沉声道:“大战将起,你却突然失踪,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未狸闻言心头一颤:“是明辰道长让我去万朝洞窟取些丹药,说是要赠予朋友……” 她再愚昧,也意识到莫川此举究竟是何深意? ——这分明是故意将她支开,怕她受到波及。 “这么说,明辰道长早有察觉?” 阿木尔脸色微变,猛然扭头看向拜月湖。 此时,锁龙柱下沉掀起的滚滚波涛,已经逐渐平息。 参与大战的妖邪人族双方,也挂起了免战牌,相互对峙起来。 湖面上,妖祟尽退,隐于湖畔灌木中。 或激动目睹一场绝伦斗法,或诚惶诚恐于大妖手段,或纯粹好奇瞧个热闹。 没人知道,这场封印之战,至此是尘埃落定?还是序幕拉开! …… …… 湖吞山岳,冰掩巨灵。 锁龙柱下沉之时,莫川那庞大阳神也迅速缩小,欲避束缚。 怎料,那月华所化的锁链,竟然也随之缩小。 当莫川阳神遁归肉身时,那道道锁链竟也跟着穿体而过,看起来仿佛遭受了一场锁骨酷刑。 在尝试中,锁龙柱也终于沉入湖底。 好在莫川肉身乃地生胎所化,又有部分躯壳留在寿山地脉之中,因此虽无避水之法,一时半会倒也无碍。 只是这锁链不除,必成祸患,一旦三妖腾出手来,性命危矣。 因此待发现缩小无用之后,莫川随即运转起三景道法,以结璘摄月之法,尝试分解锁链。 奈何这锁链虽是月华所化,但既已成形,便不再是月华。 因此结璘摄月,根本分解不得。 莫川心神一动,又以登抄之术,扶支离,尝试拆卸锁链,这次倒是成功了。 只是一环锁链崩碎,立即又有新的锁链凝聚。 这次,莫川眼疾手快,以三景道法操控月华,阻止其凝聚成锁链。 怎料,滚滚湖水,竟又凝结为冰链,其内更是月华涌动。 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别费劲了,此乃锁慧缚龙阵,锁慧月之辉,定水鼓业风之浪!一旦阵法成型,等若与太阴为敌,极难破阵。” 一声嗤笑,传入莫川耳畔。 循声望去,只见莫川对面,占据应苍洞神妖躯的蜚牛,同样被月华锁链,束缚在水中。 不过,相较于莫川的尝试,他却好整以暇,一尾湖鱼游过,他张口便吞。 不知是在积攒力量? 还是有恃无恐? “哦,这么说,白天才是最好的破阵之时?”莫川问道。 “我说了,此阵定水鼓业风之浪,白天虽无月华,但有湖泊水体为敌,想要破阵,同样不易。更何况,三妖会等你到白日?”蜚牛嘲弄道。 湖泊水体为敌? 莫非…… 莫川思绪一动:“传闻上古有异兽蜚牛,行水则竭,行草则败,见则天下大旱!你跟我说这些,莫不是想以此谈些条件?” 【感谢“书友20220531031042253”、“云涧飞虹”的打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所见略同 “倒也聪明!” 蜚牛轻笑道: “没错,欲破此阵不难,吾有一术乃地煞术,名【喝水】,可饮江海之涛!吞了这座湖泊,这锁慧缚龙阵,失了缚龙柱,自然不攻自破。” 莫川轻笑起来:“那代价呢?蜚前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鼓涨阳神之法,乃是大小如意之法吧?” “你想换法?” “没错。” “哈哈哈……” 莫川哈哈大笑起来:“区区一道地煞术便想换我天罡法,啧啧,天下经商之才九斗,你独占八斗啊!” 蜚牛听着莫川这阴阳怪气的挖苦之言,也不恼: “此一时非彼一时,待三妖赶走你的同僚,你死期将至。” “是吗?可你也将好不到哪里!” “不不不,你也说了,我这具身躯不过是鸠占鹊巢,借尸还魂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可怜你身怀大气运,最终却要憋屈死在湖底,可怜呐!” “贫道一介凡胎,死了有什么可惜的?倒是你,身为上古异种,历尽千辛万苦,才修得万载道行,好容易觅得一丝脱困之机,如今又要彻底断送。” “是吗?你怎知,我就这一具化身?” 蜚牛意味深长。 莫川眼睛一眯,半晌道:“原来,你是故意落入封印!” 蜚牛道:“你食我血肉,也不是故意想逼我出来?” 得! 英雄所见略同,想一块去了。 且说莫川为何提前支走未狸? 正是因为这场大战,本就是他和三妖之预谋。 当然了,想要说服三妖联手对付蜚牛,可不容易。 毕竟他和蜚牛之言,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旁人又怎么分得清? 在此情况下,莫川故意送凤鸣洞神赤雉一碟牛耳,在脆骨中,留下讯息设局。 这是他以甲子修为,还能和赤雉打得有来有回的根本原因。 终究是“表演”而已。 且说这场阴谋,看似复杂,实则很简单。 他让三妖联手封印他和蜚牛,并以此邀宠蜚牛,诓取天妖秘法。 诚如摄月真人封印莫川蜚牛时的叱咤之言。 莫川占了万朝香火,不足为患; 但莫川代表的可是人族,此洞窟一占,必然有徒子徒孙迁徙而来,慢慢扩大影响。 因此莫川看似占的是万朝洞窟,实则割取三妖利益,在二十四客堂形成四足鼎立局面。 所以三妖对莫川实在谈不上什么好感。 只是忌惮他的力量,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至于蜚牛? 那更可怕,一个万载妖擘,一旦脱困而出,二十四客堂怕是都要臣服于它的脚下。 如此局面,将两人封印才是最好选择。 正好,此计又是莫川亲口提出,既能尝试封印,还不得罪人,岂不美哉? 再联手蜚牛,诓骗天妖秘法,一举三得,没有比这更好美事了。 然而蜚牛终究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 心智可谓狡诈如狐。 又如何猜不到被坑的可能? 只怕前脚交出天妖秘法,后脚就被封印。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过,它却将计就计,自困囚笼,只为谋取大小如意之法。 只要此法到手,它的本体封印,可解矣! “你说的不错,此一时彼一时,喝水之术将是我的救命术,但大小如意之法,也是你的救命法。想换,拿天罡法来,再加上喝水之术,否则休谈。” 莫川说完,随即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哼,我看你还是没有分清情况,真以为你那同僚能拖得住三妖?” “我可瞧仔细喽,那两个修士,一个五百年道行,一个九甲练气,虽有一身道法神通,可敌千年妖邪,但终究仅两人,莫说破阵,能不能打个五五对开,都不好说。” “你既然修行月华之道,可感受到湖中月华之气攒聚?摄月真人正在固化锁慧缚龙阵,再不破阵,误了时辰,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卖!” 蜚牛见莫川不言,随即恐吓起来。 然而说着说着,莫川额头倏然裂开,一颗牛眸挤出,直勾勾盯着蜚牛。 “吼——” 这一幕,令蜚牛勃然大怒,伸手欲夺回眼球。 奈何这具妖躯不过三甲修为,束缚在身上的月华锁链,也是实打实的掣肘,根本挣脱不得。 反倒牵引得锁链愈缠愈紧,气得蜚牛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动作。 没一会儿,蜚牛独眸又缩了回去。 莫川始终闭着眼睛,懒得多言。 但此举已然在告诉蜚牛,贫道若暴毙,你这颗独眸也别想要了。 蜚牛辟疫之能,尽在这颗独眸上,若是独眸毁了,它不死也得脱层皮。 蜚牛之名,恐怕也得改名旱牛了。 “好胆!也罢,不疯不成魔,一起去死吧!” 蜚牛随即也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一场无声的心智较量,冉冉展开。 猾贼挟至尊,天命矜在己。 一人一妖,都在赌。 赌谁更惜命! 赌谁更沉不住气! 这不仅仅是想以更小代价博取更大收益; 更是因为彼此都很清楚,一旦完成换法,一场新一轮的军备竞赛和对峙将再次拉开帷幕。 须知,蜚牛能占应苍妖躯,就有可能占据其他妖邪。 只是缺了独眸之助,怕是占不了大妖。 但即便是小妖,也能从头修起,一旦修为过甲子,即可出阳神,化百尺巨人,拔山峰,破封印。 ——莫川当初之所以未到甲子,就能化为百尺巨人,实乃登抄之助。 然而莫川已有甲子道行,又有一身天罡法、地煞术傍身,修为直逼三甲。 若再得天罡法,只怕更加无法无天。 因此届时面对已有戒备心的莫川,蜚牛必须得修至四五甲,乃至五百年修为,才足够稳妥。 若是在此期间,莫川再进一步,蜚牛压力更大。 可谓衍尽红皇后假说。 ——若想保持原地不动,必须得跑得飞快。 总之,莫川气运惊人,蜚牛底蕴也不差,孰优孰劣,还真不好说。 时间在对峙中,一点一滴逝去。 莫川仗着飨祭道炉傍身,随时可以返现实世界,心态平和,耐力十足。 蜚牛心性亦不差,奈何事关性命自由,心中多少多了几分羁绊和桎梏。 同时深厚阅历,令它更加敬畏仙缘。 它深知天罡法十分难得,此法一出,可搅得江湖腥风血雨。 此时不换,只怕以后更加难得。再想拔除封印,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另外,以前它还能等一等造化。 现在独眸被占,牛耳被割,每天都有精血元炁流失,再等下去,只怕机缘来临时,它也羸弱不堪,再难有抓住机缘的气力。 “也罢,那……如何换法?” 【凛冬散尽,星河长命,祝各位道爷新春快乐,阖家欢乐,新的一年,万事顺遂,事事如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鲸吞拜月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 在那妖气涤荡,千冰如矢的风暴中,嵊曲洞神白尾小青龙拼尽气力逃出风暴中心——拜月湖。 再回首望去,那惊世骇俗的战争,令它心荡神摇。 既骇然于三妖联手; 更震惊于明辰仙长以一敌三!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明明身为妖类,白尾小青龙心中天秤却悄然滑向明辰仙长。 没人知道,万朝洞神明辰仙长的那一声招呼,令它成了拜月湖一隅角落的中心。 不知多少小妖凑上笑脸,只为攀那一层关系。 毕竟明辰仙长擅炼丹,丹药这东西又向来供不应求,有价无市。 白尾小青龙能得明辰仙长青眼,采购丹药或许就有几分便利。 因此他们以后说不定就会求到白尾小青龙头上。 不求丹药便宜,但求能买到丹药。 反正几句恭维话,又不要钱,万一用到了呢? 因此这让白尾小青龙享尽风光。 这是它短暂妖生中,不曾享受到的荣耀。 谁能想到,这份殊荣竟如同天上流星般,一闪而过。 冰层塌了; 锁龙柱沉了; 明辰仙长亦被缚入湖底。 “怎么会这样?” 急转直下的战况,令白尾小青龙头皮一麻,寒意爬满脊背。 它不知道明辰仙长和三大千妖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恩怨情仇? 但它知道,明辰仙长若死…… 它失去的不仅仅是殊荣,更有可能是……清算! 也许二十客堂不屑于对付它这等不入流小妖,但那些讨好二十四客堂的小妖,必然会这么做。 完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刻,白尾小青龙只觉寒芒在背,似有无数妖祟正在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它。 不! 还有希望。 它蓦然看向助阵明辰仙长的两位人族修士。 希冀他们可以打破封印。 殊不知被寄予厚望的萧道元、沈安丰,此时此刻比白尾小青龙还要绝望。 ‘漫天月华,尽归天湖……不可能,不可能!’ 沈安丰眸中八卦道印,旋转不休。 他虽不识此阵,但也一眼看出跟脚,待看清的那一刻,心潮腾涌间,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沈道友,不是渐泰大吉之卦吗?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卦象错了?” 萧道元的声音,在沈安丰心中响起。 此为:鷇音之术。(kou) 鷇音,蛋中雏鸟之音,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谓最近大道之音。 鷇音之术,正如这壳中雏鸟之音,无法窥探,无法窃听,实乃不传六耳之传音秘术。 “不可能!沈某占卜断卦之术乃是地煞射覆神通,绝不可能出错。”沈安丰下意识在心中反驳。 【地煞·射覆】。 ——名物为象数所依,象数为义理而设。 沈安丰凭借此术,配合堪舆望气之术,堪称无往不利。 “可那终究是地煞术!” 萧道元的声音,令沈安丰浑身一震。 地煞术虽然堪称了不得的神通,但既然为术,相较于法,终究有所局限和掣肘。 “沈道友,可还有破阵之法?”萧道元转移话题,问道。 “难!此阵上勾太阴,下连碧源,即便没有三妖牵制,想要破阵,也得大费周章,更何况眼下局面?” 沈安丰语气透着绝望。 阵法之道,最怕以天地造化为源。 阵成之时,恍如人造奇景,想要破之,等若与一隅天地为敌。 萧道元闻言沉默了。 千辛万苦寻觅而来的昆仑仙缘,就这么沉了? “我道二位为何突然寻至万里荆荒,原来是助拳而来,不知明辰付出什么代价,让二位如此舍命?” 摄月真人之言,打断了萧道元和沈安丰的私下密语。 此时,二十四客堂三妖,已然结成品字,漂悬于拜月湖三角,牢牢镇守湖下锁龙阵。 “人道气节,便是代价,尔等懂吗?” 萧道元虽然心中慌乱不已,但表面却面色平静,嫉恶如仇。 “好一个人道气节!不知这人道气节可否能破了此阵?” 摄月真人四爪趴在湖面,随着湖水荡漾摇晃,看似不稳,实则已然与湖水连为一体。 “哼,破此阵不难,只怕有人不怀好意,从中作梗。”萧道元故意激将道,死中求活。 “哈哈哈,你当我等是白痴么?杀了他!” 凤鸣洞神赤雉幻化出本体,猛然指向萧道元弟子——书生魏来。 霎时,有八百年大妖,化为一道流光,冲了过去。 “尔敢?!” 萧道元大惊失色,连忙冲去。 不料,他这一撤,对峙局面轰然破碎。 一直不曾说话的吞云真君,一声怒啸,如龙吟云起,钧旋毂转,弹指至沈安丰近前,腥臭獠牙,欲择人而嗜! “刺啦——” 一道九天神雷亦当空落下。 沈安丰骇然失色,措手不及之下,脖颈间的双鱼佩轰然破碎,幻化出两条鲤鱼,逐尾环绕,硬撼蛟龙獠牙! “咔嚓——” 玉碎,鱼消。 吞云真君一口吞没幻影,冲势不减,扶摇直上,在九天神雷的伴随下,端是恍如神龙谪尘。 “刺啦——” 与此同时,拜月湖畔闪过一团电光,便见沈安丰从电光中走出,满脸余悸未消的看向扑了空的吞云真君,心中毫无得意之色。 因为恍如九命猫的他,丢了一尾性命。 此时,萧道元也已经赶至弟子身旁,吓退来袭妖邪。 或者说,那妖邪早就知道萧道元会救场,袭击之时,已然收了力气,等着逃命。 不过它的目的也达到了。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上三妖,本就几无胜算,如今再加上拖油瓶魏来,战力反而大减。 “萧道友,走吧!” 沈安丰的声音,在萧道元心中回荡而起。 萧道元下意识看向魏来。 心中闪过一抹纠结。 这可是他寻觅半载的昆仑机缘,就这么放弃,真的不甘心啊! 哪怕是先将魏来藏匿,再卷土重来,也恐生变数。 可若不放弃,那就得牺牲魏来。 没了魏来,他们还能搭上昆仑仙缘吗? 昆仑弟子又如何看待他们? “走!” 萧道元心中回应,口中撂下一句空城计:“也罢,与尔等妖邪要什么光明磊落?我们会在黑暗中盯着你们。” 说完,旋即拔脚便走。 沈安丰亦步亦趋,化为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 拜月湖畔,白尾小青龙看着离去两人,一颗心彻底沉入湖底。 完了! 心头绝望之际,它亦猛然滑入拜月湖。 ——不是尝试拯救明辰仙长。 它还没那个胆。 此举纯粹是走为上策。 它已经想好了,逃入林中必然逃不过千妖追索,反倒是拜月湖,才是唯一生路。 因为小妖不敢追,大妖看不上,或许还有逃脱一命的可能。 “呼——” 呼啸之声,拂过妖躯。 跳湖欲逃的白尾小青龙,竟恍如跳崖,不见湖水迎客,便见劲风拂面。 这是…… 白尾小青龙骇然失色间,便闻湖畔传来惊呼之声。 抬首望去,偌大湖心,蓦然出现一枚漆黑漩涡,卷昊天之气,鲸吞拜月寒湖。 “咦?!” 尚未走远的萧道元、沈安丰更是齐刷刷停下脚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拜月湖。 只见偌大湖泊,水面骤降,似地陷坍塌。 “阴阳恰相助……” 沈安丰回眸间,双眸一亮,呢喃自语。 萧道元心中一动,再看湖心漩涡,恰似阴阳太极图! “摄月真人,发生了何事?” 凤鸣洞神赤雉不善水道,见状连忙问道。 此时,摄月真人已然挣脱湖面,悬浮于空,硕大蟾眸中,尽是骇然之色,已然无心多言。 事实上,也不用它多言,两个呼吸后,那足以传唱万里荆荒的传奇一幕发生了。 便见湖水骤降间,深邃水体再也遮掩不住湖中隐秘。 大片阴影蛰伏于惊涛之下,令人浮想联翩,神悚胆裂。 初看如厚夜,再睹鬼潼潼。 便见一尊百尺巨人,立于湖心淤泥之上,若夸父饮于河渭,鲸吞拜月,骇碎万妖心肝。 …… “明辰道长——” 忧心忡忡的未狸,再睹巨灵之象,顿时又惊又喜,失声惊呼。 三尸派掌门阿木尔抿唇相望,余光却下意识落到未狸身上,心想,这个机缘真是收对了。 …… “哈哈哈,萧道友,贫道占卜断卦之术如何?” 沈安丰喜不自胜,狂喜之音在萧道元心中回荡! “好好好!” 萧道元没有以鷇音之术回应,反而哈哈大笑,似回应好友,似惊喜莫川脱困。 一直不曾多言的魏来,见状眸现复杂。 其实,目睹这场战斗的他,一直在困惑一件事,那就是明辰道友为何不返回昆仑仙境,暂避锋芒? 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道友早已胸有成竹。 …… “噗通”一声,跌入淤泥之中的白尾小青龙,从淤泥中钻出脑袋,仰望明辰仙长那百尺化身,个人生死与荣辱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只余下狂跳如鼓的心跳,以及一片空白的大脑。 …… 这一刻,若论谁的心情最复杂,恐怕唯有悬立于空的二十四客堂三妖。 这场封印,虽是一场预谋,但明辰老道并未指定特定陷阱。 完全将陷阱选择权留给三妖。 这也是三妖愿意执行莫川计划的根本原因。 ——说是参与,实则将计就计。 可以说,这锁龙阵乃是三妖讨论之后,能够拿出的最强阵法。 如此法阵,依旧功亏一篑。 窥一斑而知全豹。 二十四客堂三妖,已经不敢想象明辰道长手段该有多么恐怖? …… 在观者一片死寂中,偌大拜月寒湖弹指海枯石烂,湖底不见游鱼,唯有点点水草,软塌淤泥,一片狼藉。 “叮——” 一道玉碎之音传来,束缚于莫川体表的月华锁链轰然崩碎。 然而这看似莫川所为,实则蜚牛之举。 挣脱月华锁链的蜚牛,猛然化为一道流光,腾焰而起,射向拜月湖畔。 “死!” 莫川一声厉喝,抬手拍去,然而蜚牛早有准备,一个折身,闪过那遮天而来巨掌。 然而不等它观察莫川手掌下一次落向。 一道九重天雷临空劈下,渗入神魂,令它浑身一僵。 “道友,吾来助你一臂之力!” 声落,便见悬浮于空的吞云真君,身躯绷直,化为一道笔直箭矢,直扑蜚牛而去。 以三甲道行对抗千年修为,纵然蜚牛神通傍身,在撑过九重天雷之后,也耽误太多时间。 它方一冲出雷云之地,便见天地骤黑,黑云压城。 悚然抬首,吞云真君已至。 饶是它早有几分猜测,此时亦恨得面目扭曲,血贯双眸。 心中下意识闪过一句诅咒: ——待余脱困之日,定是尔等身死之时! 然而诅咒涌入喉间,却化为一条攻心毒计:“杀明辰老贼,可得万载妖丹,立地成仙,拔宅飞升!” 轰! 恰时,吞云真君蛟龙之角已经撞上它的妖躯。 可惜,它虽然换来大小如意之法,却尚未掌握,只能含恨看着吞云真君将它最强分身,撞为齑粉。 世界安静了。 群妖傻眼了。 下意识冲来,想要表现一番的萧道元、沈安丰更是呆住了。 吞云真君这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帮起了明辰道长? 在众妖惊疑不定中,莫川阳神手托肉身,肉身立于掌面,拱手道:“多谢三位道友助贫道诱出遗毒化身。” “此为同僚之谊,亦是同盟之约,道友无需客气!” 三妖同时化为人身,拱手回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明辰道长并未愤怒于他们的将计就计、假戏真做。 或者说,至少表面没有撕破脸。 莫川颔首,又看向萧道元、沈安丰道:“让二位道友担心了,此乃贫道所设陷阱,演那妖邪罢了,未曾告知,还望见谅。” 萧道元、沈安丰面面相觑,对于莫川此言,将信将疑。 这世道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他们说是演的就是演的? 说不定,还是相互奈何不得,不得不互相妥协,找个台阶下罢了。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明辰既然说是演的,那就是演的。 “使不得,使不得!此事该是我等道歉才对,贫道和沈道友差点坏了道友好事,还望道友见谅。” 萧道元连忙拱手道歉。 “唉,道友这话严重了……” 莫川闻言连忙回道,双方客气一番,这才作罢! 随后,莫川收阳神入体,邀请萧道元三人,入府品茶论道。 萧道元三人得邀,自然是喜不自胜,连连应允。 莫川随即辞别三妖,返回万朝洞窟,自始至终不曾看一眼满心欢喜,翘首以盼的苗女未狸。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炼神御气 夜幕笼罩,灯影濯濯。 以一场大战辞旧迎新的莫川,回到万朝洞窟之后,便借口天色太晚,向萧道元三人告罪一声,休息去了。 实则遁入飨祭道炉。 他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养神殿,古井无波的脸上,顿时泛起一抹不健康的惨白。 “咳咳……不愧是千年妖邪,若非大小如意之法傍身,这一遭,怕是能将我神魂寂灭!” 莫川感受着神魂上的暗疾,眸中闪过一丝后怕。 这场大战,他看似毫发无伤,实则暗疾缠身。 ——却是被那月华锁链,伤了神魂。 好在,伤的并不严重。 他又主修三景道法,日光炼魂,月芒养魄,调养几日,便会无碍。 “呼——” 莫川踱步走到案几之后,一屁股在小叶紫檀官帽椅上,长长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放空思绪。 有心小憩养神一会儿,奈何脑中思绪不断,念头繁杂。 像极了失眠时的状态。 索性不再休息,忍着疲惫心神,整理此战得失。 这场谋划,喜忧参半。 他的目的是杀了蜚牛夺舍之妖——应苍洞神。 结果目的虽然达到了,但蜚牛还有化身流落在外。 想来,应该附在某个不入流的妖邪身上,正在盘算着手里资源,准备着新一轮的报复,或者解除本体封印。 莫川为何如此肯定? 其一,是蜚牛自曝真相。 其二,则是蜚牛所换天罡法,证实了这一点。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蜚牛未死,对我来说,未尝是件坏事。” 莫川自我安慰道,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万载妖擘的底蕴太深厚了,看似一无所有,随手拿出个功法神通,就能换来大把资源。 如今又学了大小如意之术,威胁指数飙升。 “还好我的收获也不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次换法,他换来了一门地煞术,一道天罡法。 【地煞·喝水】 ——脐生泉眼,可吞江海。 古语有云: 水漩入处如脐也,汩水滚出之处也。 即,此术可在肚脐处,开辟一枚太虚泉眼,可鲸吞海量江河之水,修为越高,可吞水量越大。 按理说,甲子道行根本吞不了拜月湖。 不过,在大小如意之法和登抄之术的加持下,莫川修为得以短暂暴增,这才吞了拜月湖水。 有意思的是,当莫川修为回到甲子境界之后,拜月湖水依旧存储在泉眼中。 不知是太虚泉眼浩瀚? 还是修为更类吞水功率? 说实话,喝水这门地煞术,神奇则神奇矣,但莫川感觉实用范围不大。 还不如他的喷化之术,虽然使用频率很低,但战略价值很高。 只是受限于谶言有限,无法当做寻常法术罢了。 说完地煞术,再说天罡法。 【天罡·炼神御气】 ——炼神出窍,神游太虚,御风而行,天地皆卑。 莫川初见此法,便觉得熟悉异常,仔细一想,这不正是蜚牛授予他的出阳神? 不过,再细细参悟,便会发现两者有本质不同。 出阳神法,只是学了炼神御气的表皮,徒有其表罢了。 以炼神御气之法,出阳神,可遁太虚,弹指千里。 类似地煞术——神行。 同时,遁入太虚,再看世间万物,亦能看到肉眼凡胎看不到的万物本质。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有言: ——自太虚观之,则天地皆卑;从苍苍视之,则山泽悉平! 说的正是太虚视角。 按照莫川理解,这更像是一种高纬度的观察视角。 这才是炼神御气身为天罡法的核心所在。 同时,神魂壮大亦可驾驭太虚之气,乘风而行。 总而言之,修为越高,神魂越壮大,太虚遁速越快,可见太虚之物越微妙,御气飞行越高超。 按理来说,蜚牛执掌此天罡法,应该可以炼神出窍,神游太虚。 偏偏他却做不到。 莫川想来,应该是受到封印的束缚。 然而即便如此,蜚牛还是借独眼,逃了一缕元神,莫川猜测,这跟脚便是落在这炼神御气之上。 蜚牛能从中参悟出阳神法,再琢磨出分元神法,不足为奇。 对于旁人来说,分出一缕元神,毫无意义,反而还会伤了神魂。 但对于执掌天罡法的蜚牛来说,即便是一缕元神,也可炼神壮大,反客为主。 “如今左右无心休息,不如先尝试修行炼神御气,若成,炼神之下,正好愈合神魂暗疾。” 莫川说做便做,旋即以太玄入梦法,在梦中参悟此术,减少精神靡耗。 本就学过出阳神的他,参悟起炼神御气之法,不敢说得心应手,倒也颇有几分熟稔之感。 因此参悟起来飞快,不知不觉登堂入室。 这一切说起来,还多亏了蜚牛当初的教导。 学会此法后,莫川稍一淬炼神魂,心中便是一紧。 效果太强了! 不过须臾间,神魂暗疾便已痊愈,再淬炼一番,神魂竟肉眼可见的壮大三分。 效果胜三景道法数倍。 虽说这与他神魂较为弱小,进步空间较大有关,但说到底,终究是天罡法的神妙。 这让莫川暗喜之余,愈发警惕起蜚牛。 蜚牛有此法傍身,哪怕只是分出一缕元神,恐怕也能迅速恢复成正常魂魄,乃至更进一步。 “军备竞赛啊!幸好,贫道也执掌此法。” 莫川思绪一转,又豁然开朗。 大家都执掌炼神御气,怕什么? 蜚牛底蕴深厚,他气运也不差! 如今坐拥寿山地脉,还真不怵它区区一头畜生。 随即,莫川放松心态,离开飨祭道炉。 继而出阳神,遁入太虚,观察起万朝洞窟。 这一看,登时心头剧震,一个无法形容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初见如坠花丛,只觉各种色彩,绚烂如花海。 再细细分辨,便能看出每一种色彩都是一种能量外显。 他以此法看向肉身,便见肉身炽黄如枫林。除此之外,隐隐还能看到几缕其他颜色缠绕,细微如尘,难辨来源。 “妙极!没想到我这地生胎如此霸道,竟遮掩了其他术法力量。” “也对,毕竟是地脉凝结之物,本质上就是地脉之气的实体化,哪能不霸道?” 莫川睹之,欣喜不已。 他都看不透自己,蜚牛更难看透,这自然是好事一桩。 正观察着,便见三道人影走来,在院门口停下脚步,却是被守门小妖拦住,正是萧道元三人。 莫川仔细一看,三人身体五彩斑斓,各种能量满溢。 有的源自肉身,有的来自法宝。 莫川初入太虚,很多细节并不清楚,因此且看且琢磨,一时间,倒也分析出不少信息。 “咦?” 正琢磨着,他突然发现,萧道元和沈安丰的脑海中,总是规律亮起圈圈紫色波纹。 波纹荡漾至颅边,便会戛然而止。 紫色,正是神魂之色。 莫川心中一动,干脆模拟那波动律动。 律动一出,登时有声音,回荡在莫川神魂中。 “……稍安勿躁,明辰既然邀请我等,断然不会忘了此事,走吧,且耐心等着吧,说不定这是一场考验。” “半年苦头都吃了,贫道自然也不在乎这三五天,只是贫道担心……明辰道友是不是受了内伤,正在疗伤?” “何以见得?” “不曾见得,只是心生疑窦,几分猜测罢了。” “有这可能,明辰虽为昆仑弟子,但终究是一介仙童,即便那场斗法乃是演那万载妖擘分身,不拿出点真本事,还真有可能被看破,因此受些暗伤,大有可能。” “贫道也是这么想的,道友擅占卜,不如断上一卦?” “也好!……唔,有了。” “卦象如何?” “这卦……有点古怪?” “哦,说来听听。” “郁气都消尽,春来万物荣,田蚕宜尔室,耕凿乐苍生。此为年丰卦,嗞……这与明辰有什么关系?” “郁气都消尽,应该是指万载妖擘之事,看来这件事总体是好的。” “春来万物荣,如今正是春节之后,倒也对得上时间。” “只是这天蚕、耕凿……什么意思?” “莫不是明辰道友在那昆仑仙境,还有天蚕耕凿之事?” “如此人物,还会郁郁此事?” “哎,仙家之事,说不得更加精细,且魏来也说了,那明辰仅得广厦一间,那桑田之事,总得有人做吧?” “有道理……唉,扯远了,不是算明辰是否受伤吗?” “占卜断卦,哪能断如此微末之事?贫道算的乃是明辰未来,借此反窥是否受伤。” “原来如此!不过,这等于还没算出明辰是否受伤。” “哎,你为何执著此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明辰若是受伤,你我送上灵丹妙药,昆仑仙缘距离你我岂不是更近一步?” “明辰便擅炼丹药,他能缺了丹药?” “普通丹药自然不缺,可是五品之上呢?” “有道理啊!礼多人不怪,不如见面时,先送他一瓶再说。” “……” 莫川:“……” 真是巧了,他正琢磨着该以什么借口,解释现实世界呢! 得! 没想到人家已经帮他编好了。 你别说,听起来还颇为有理有据。 莫川本想再多听几句,不过,见两人走远,也就没追上去。 毕竟神游太虚还不太娴熟,万一露出马脚可就尴尬了。 待回到肉身,莫川唤来洞窟小妖,略一询问,才知,他修行炼神御气,已然参悟了三天两夜。 难怪萧道元他们会等不及主动前来拜访。 思绪至此,莫川随即命小妖前去恭请萧道元三人,品茶论道。 不多时,三人登门拜访。 莫川起身,拱手笑道:“让三位久等了,除夕一战,贫道略有所得,趁热打铁,参悟一番,不想一晃竟过去三日,怠慢贵客,见谅见谅!”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连忙笑道:“道友客气了,我等滞留道友府邸,吃穿用度,靡耗甚大,哪有怠慢之理?” 莫川闻言笑着客气几句。 心想,我还能让你们把丹药送出去?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随即主宾落座。 “来尝尝这茶,此为青霜古藤茶,乃凤鸣洞神所赠,万里荆荒特产,外地可喝不到。” 莫川热情招呼,又看向魏来道:“上次不告而别,还望先生莫怪。” 魏来连忙道:“道友客气,能从千年飞僵手里逃脱一命,全赖道友之功,岂有怪罪之理?” “道友不怪便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川总觉得魏来拘谨了几分。 然而之前魏来,即便是进了现实世界,在刹那惊讶之后,也能迅速恢复如常,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为所谓昆仑仙童身份之故? 这时,萧道元深吸一口气道:“明辰道友,贫道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川道:“但说无妨。” 萧道元道:“贫道听说,道友镇压一头万载妖擘于体内,那日那妖擘遗毒,又以万载妖丹之言,挑拨离间,这万里荆荒恐怕不再安全。道友若需香火,贫道师门太一道香火不逊于这荆荒洞窟,愿为道友立牌供奉,以报答道友救徒之恩。” 沈安丰爽朗笑道:“贫道凌静阁不修香火,不过,也常有乡里上香供奉,也愿为道友立牌供奉。” 莫川笑道:“魏来兄最了解贫道本事,你觉得贫道能在体内镇压万载妖擘?” 魏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我等阔别半载,如今再见,感触良多,可不敢猜。” 莫川摇头道:“不瞒三位,镇压妖擘之言,不过是贫道狐假虎威罢了。那万载妖擘真身,其实在一座上古封印之中,贫道此来万里荆荒,自然另有目的。” “上古封印?”萧道元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真信了莫川体内镇压了一头万载妖擘。 不是信莫川本事; 而是信莫川背后的昆仑仙境。 “那可是万载妖擘,道行通天,神通无数,近乎不死不灭,也唯有将其封印,凭岁月之力,才能一点点将其抹杀。” 说到这,莫川叹了一口气: “贫道也是因为师门任务,前去查看一番封印,这才接触到万载妖擘。不想,那妖擘竟戏弄于贫道,贫道阅历太浅,吃了激将法,一怒之下,取它一颗眼球以示惩戒。怎料,竟酿出大祸,让它借此逃了一缕元神。” 萧道元、沈安丰面面相觑。 猛然发现,莫川这个解释,更为合理一些。 毕竟一介仙童,何德何能得以镇压万载妖邪? 倒是昆仑仙境派他查看一下封印是否有恙,更为合情合理。 “吃一堑长一智,智慧便是如此积累起来,好在这事已经圆满解决,道友无需太过自责。”沈安丰宽慰道。 “不,那妖擘擅炼神,除夕之夜所杀,不过是一具分身而已,它应该还有分身在逃。”莫川忧心忡忡道。 话题至此,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意识到他们的机会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盟约暗结 “还有分身在逃?这岂不是遗患无穷?” 在意识到结缘机会的萧道元,连忙将好友推了出来:“沈道友,你精通占卜断卦之术,可能算到那妖擘分身藏匿之处?” 莫川闻言登时一喜:“哦,沈道友擅长占卜?” “得天之幸,侥幸修得几分真昧。不过,贫道无法保证一定能算到那分身藏匿之处,毕竟是万载妖擘,说不得便修行遮掩天机之法。” 沈安丰不敢把话说满。 “试试又无妨!” 萧道元催促道,生怕莫川拿什么条件来交换,将好好一桩人情变成了买卖。 “好,敢问明辰道友,身上可有那妖擘近身之物?”沈安丰看向莫川。 “此物可行?” 莫川心中一动,取出一片切下的蜚牛耳。 “妖气冲天,这是那妖擘血肉?” 沈安丰接过牛耳,登时一脸惊讶,待见莫川颔首赞同,愈发惊喜:“哈哈,没有比这更易寻源之物了。” 说着,他随即闭上双眼,遮住眼中八卦道印。 霎时,元炁涌动,射覆推演。 三息之后,他蓦然睁开双眸。 “可有结果?” 萧道元问道,看模样比莫川还要紧张。 沈安丰微微一笑道:“幸不辱使命,那万载妖擘现在应该在西南一千四百里处……如果贫道没推算错,那应该是西琼山脉一带。” 原本还一脸期待的莫川,闻言表情登时一僵。 “看道友神色,莫非……不对?” 萧道元本来还一脸喜色,待见到莫川神色,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实不相瞒,此妖擘乃上古异兽蜚牛,封印之地正是西琼山脉。”莫川道。 沈安丰闻言顿生几分尴尬。 他尤不死心的闭上双眼,再次占卜推演一翻,奈何算来算去,地点皆在西琼山脉。 莫川见状,宽慰道:“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说不得,那蜚牛正是摸中我等心思,反其道而行之,躲在那西琼山脉,伺机而动。” 沈安丰松了一口气,附和道:“有道理,事关重大,不如现在赶去调查一番?” 莫川瞥了一眼飨祭道炉中,正在侍弄花花草草的柳怀春,颔首道:“也好!” ——却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蜚牛会不会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大小如意之法到手,便立即打个时间差,拔除封印? 如果真有这个可能,以万载妖邪的道行,说不定便能遮掩破除封印动静,令柳怀春监视了个寂寞。 “二位且慢,贫道有一术,可缩地千里,不如待贫道先去探查一番。”萧道元提议道。 莫川瞧着这一幕,心中感慨,若非提前听到他们私下对话,还真以为这世上有如此古道热肠之人。 “无须如此麻烦,三位且放松,贫道带你们去去便回。” 说着,莫川挥出一股香火,卷起萧道元三人,借一支香火,弹指抵达西琼山脉。 萧道元、沈安丰两人只觉一个恍神,便人移景换,天地大变,再看四周,已然出现在一条山道旁。 一时,心旌摇曳,暗呼昆仑底蕴,深不可测。 倒是早已经历过这种千里大挪移的魏来,少了几分震撼,却多了几分唏嘘。 “三位稍等,待贫道前去探查一番,若情况有变,还请三位择机而动,莫要枉送性命。”莫川拱手作揖。 “好说好说!”、“我等晓得。” 萧道元、沈安丰抱拳回礼,没有要求同往,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万一封印之地,乃是昆仑仙境的隐秘呢?如此要求,岂不是让明辰为难? 莫川见萧道元处事如此圆润,也松了一口气,随即御气而起,钻入林中,消失不见。 事实证明,他多心了。 馒头山依旧;破阵生门——孤峰,依旧巍峨如枪! 担心是某种幻术的他,又炼神出窍,遁入太虚,瞧了一眼蜚牛。 不仅发现蜚牛本体尤在; 更发现了封印端倪,这才意识到,蜚牛为何知道拔了那孤峰,就能破了封印。 天罡法,果然非同凡响。 危机解除,莫川仗着修为精进至甲子,干脆将蜚牛尾巴支离下来,为“全牛宴”,再添一碟小菜。 随后,在蜚牛愤怒咒骂声中,返回萧道元三人身旁。 “让三位道友久等了,封印无碍,无需担忧。” “如此最好不过。” 萧道元回道,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失望。 鲜血凝友谊,没了这外在矛盾,他们如何攀上昆仑仙缘?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万载妖擘,不容小觑啊,不如我等在此守株待兔,品茶论道之余,也顺便议一议如何解决此事。”沈安丰提议道。 “妙极,明辰道友以为呢?”萧道元问道。 “正有此意。”莫川赞同。 随后三人寻一隅风景上佳处,含英咀华,谈霏玉屑。 萧道元、沈安丰不愧是人中龙凤,殚精极虑帮莫川出谋划策之下,不敢说策无遗算,但也矩周规值,滴水不漏。 莫川采纳两人策,决定在西琼山脉布置明暗两哨。 并不定期更换哨兵,防止遭到蜚牛诱惑堕落。 同时,萧道元留给莫川几枚千纸鹤,此乃飞书传讯之物,一旦西琼山脉有变,两人立即燃香驰援。 期间,两人不免担忧,蜚牛会不会龟缩不出,熬死他们。 毕竟它乃万载妖擘,寿元悠久; 莫川等人却是肉眼凡胎,即便道行增加,所增寿元也十分有限。 蜚牛若是耐住性子等个三五百年,莫说萧道元等人还能不能活到那时,怕是人间王朝都要改朝换代。 还好莫川直言,他有法子逼蜚牛尽快现身,这才让萧道元、沈安丰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始至终,萧道元等人没有打听莫川身份。 看起来,既是古道热肠; 也是为了报答莫川解救魏来之恩。 莫川也默契不提。 两人所求的昆仑机缘,说到底,还是为了求仙问道。 他若能炼化蜚牛,赚了万载妖擘的底蕴,以昆仑名义馈赠一番,不比所谓的昆仑仙缘差? 讨论蜚牛之余,四人也谈经论道。 莫川虽然底蕴浅薄,但终究“师承”云极观,基础功法勉强也算扎实,又有天罡法、地煞术傍身,谈玄说禅不敢说老练,但也毫不露怯,俨然一副仙家仙童气派。 这让萧道元他们越发笃定莫川出身昆仑仙境。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待精殆神烦,萧道元识趣提出告辞。 莫川拱手相送,临走时,又赠予三人一些礼物,感谢他们在拜月湖时的拔刀相助。 三人亦有回礼。 …… 待离开西琼山脉,萧道元三人随即迫不及待查看起莫川所赠之物。 其中萧道元、沈安丰各收到一枚牛耳。 魏来则是一根硕大牛尾。 瞧着魏来大赚,萧道元、沈安丰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却仰头哈哈大笑。 《周礼》有言:赞牛耳,桃茢。 牛耳,素来是结盟信物,以执牛耳者为尊。 明辰赠送牛耳,可谓寓意吉祥,机缘暗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语右迁 “一个好汉三个帮,想要攫取更多利益,单打独斗可不行啊!” 莫川瞧着萧道元离去背影,身影悄然消失在西琼山脉。 他先去了一趟寿山,唤出填入腹轮的小云山君,道: “如今,你既为贫道坐骑瑞兽,有些事贫道也不瞒你,如今贫道既是万朝洞窟之主,也是这寿山山神。” “不过,贫道初为山神,麾下空空如也,仅石公一位下属。” “这寿山曾遭大劫,仙缘蒙昧,仅有两位妖邪尚且瞧得上眼。你且去走一遭,问问它们可愿为本神效力?如若不愿,也不要为难,调查清楚跟脚之后,速速汇报于我。切记,切莫傲慢无礼。” 小云山君闻言吃惊不已。 它不敢追问细节,得了两位妖邪地址后,随即转身离开,心中琢磨着求证之法。 …… …… 送走小云山君后,莫川放松心情小憩一会儿,直到一支香火袭来,将他惊醒。 或者说,他一直在等这支香火。 拨开袅袅青烟,打眼瞧去,便见甲子大妖黄不语正虔诚供奉香火。 在莫川麾下妖邪中,最得他欢喜的,非黄不语莫属,最令他忌惮的,也非黄不语莫属。 实在是这厮太聪明了,堪称双刃剑! 用好了,不失为一把利器; 用不好,恐伤自身。 不过,莫川还是决定用它,既然是双刃剑,放在剑鞘里便是。 思罢,他心神一动,以香火为径,遁入神龛。 正在叩拜的黄不语,似有所感,身躯一僵间,猛然抬头,便见仙长已然站在面前。 “弟子黄不语,叩见先生!” 黄不语见状大喜,连忙叩拜。 “起来吧!” 莫川颔首,踱步走到门边,瞧着院外农家景象道:“堂口发展不错啊?” 黄不语忙道:“小打小闹罢了。” 莫川懒得绕弯子,直接道:“贫道不久前,在万里荆荒赚了一支香火,正缺人看守,你可愿去?” 黄不语一直在等莫川消息,闻言大喜:“弟子愿意。” 莫川道:“万里荆荒,妖道昌盛,人道衰微,贫道信不过当地妖邪,故而调你而去。你此去,维护香火之余,亦要多多考察新起之秀,为贫道培养些好苗子。” “切记,人妖殊途,贫道信不过那些妖邪,那些妖邪亦信不过贫道,尤其是三大千年妖邪,虽不敢明面作对,亦有可能安排细作入府,你要小心处置,或留或杀,你且斟酌处理,一切有贫道撑腰,勿要胆怯,坠了人道威名!” “还有,贫道擅长炼丹,故而挂丹求材,练手之余,也为拉拢小妖,这点大有文章可做,你要慎重处理,莫要鼠目寸光,贪眼前小利,坏贫道大计。” “另外,贫道曾封印一头万载妖邪于体内,最近让它逃出一缕元神,恐附身小妖,为非作歹。你此去荆荒之后,亦要多多防备,若有余力,可组织人手追索……” 莫川挨个吩咐着,将工作重点一一罗列出来。 黄不语颔首低眉,越听越心惊。 很多地方,更是听得模棱两可,不得不小心翼翼询问一番。 他可不敢不懂装懂,毕竟万一坏了仙长大事,那就不是仙缘问题,那是性命问题,支离之术也救不了的那种。 待吩咐完毕,莫川又赏赐一番,叮嘱道: “为贫道办事之余,也莫要落了修行,修为才是一切根基!一应修行物资,贫道会足额提供。贫道在他处,亦有香火,待修为高些,若愿更进一步,贫道定会敞开大门。若向往小富即安,贫道也不会阻拦,个中取舍,你自己好生斟酌抉择。” 黄不语听闻心脏狂跳如鼓,眼眶一热,连忙跪下:“弟子黄不语,定为先生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面对黄不语的激动,莫川神色平静:“安排好堂口事宜,上香奉告于我,贫道自引渡你前往万里荆荒。” 黄不语叩首:“是!” 声落,再无回音。 黄不语心知仙长已走,但他依旧如往常,三叩三拜之后,这才恭敬离开祠堂,安排堂口事宜去了。 …… …… 安排好黄不语,莫川重回养神殿,正要取出未狸赠予他的丹方,查看一番。 怎料,一支香火渺渺袭来。 “劳碌命啊!” 莫川吐了一口气,拨香火望去,只见一座挂着“增福灵侯祠”的神庙前,正在举行着祭祀活动。 便见在密密麻麻民众簇拥下,身穿彩衣的庙祝,手奉供香,吟诵经文。 “五日财源五日求,一年心愿一时酬;提防别处迎神早,隔夜匆匆抱路头。” ——正是大年初五迎财神。 莫川见之,一拍大腿。 上次瞧见官将首仪式时,就萌生搭建平台,撒大网,广捞鱼。 怎料,直到今天,平台还没搭建起来。 如今正值春节,各地祭祀活动不断,纵然只能取其万分之一香火,数目也不容忽视啊? 他思罢,连忙取道香火而去,参与祭祀活动。 一天下来,凭喜好,随意以登抄之术,赠了一些民众气运,收了一波香火。 这波香火并不多,马马虎虎赛过万朝洞窟七八天。 却是上香祭拜者大多都是伪信,与其说是拜神,不如说是拜心中欲望。 多亏时至春节,人潮涌动,以量取胜,不然这支香火还不如不收。 要知道,有这时间,以煮石之术炼些丹药,换来的收益也差不到哪里。 “平台可以慢慢搭建,这轮春节错过,下一次就要再等一年,必须得趁机多捞一点。” 心中暗忖中,莫川略一琢磨,有了主意。 …… …… 清水县,扶鸾观。 时至春节,观中热闹非凡,终于熬过漫长冬天的乡民们,趁着节日气氛,以及难得的休息时间,纷纷赶来扶鸾观,烧香祈福。 附近小商小贩,亦闻风而动,在道观山道下,摆起摊子,愈发吸引人气,俨然发展成了庙会。 事实上,自从清水县尉乔明远祭拜过清水县后,扶鸾观便愈发兴旺。 今年寒冬,格外冷冽,几个村庄老人孩子扛不住寒冬,差点暴毙夭折。 家人万般无奈,冒着寒风,四处求神拜佛。 神婆、佛子没看好的疾病,竟然在喝了扶鸾观赐下的符水之后,大病得痊,这让扶鸾观声名愈发显赫。 然而与扶鸾观声名远扬相比,扶鸾观主却愈发苍老。 他孤身一人坐在偏殿中,读着道经,听着庙中喧嚣之声,心中格外平静。 扶鸾得盛,他满足了。 只是大过年的不见祖师爷现身,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祖师爷大概还在恼他擅自唤他显圣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引入鬼道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正在发呆的扶鸾观主。 “请进!” 扶鸾观主收了收心,眯着昏花老眼瞧去,便见一名道童规规矩矩走进来,见礼道: “观主,济恩坛正在上水。” 济恩坛,正是年前隆冬时,依祖师爷口谕设下的法坛。 坛子是普通坛子,水也是后院井水,但饮之,不敢说祛百病,但也强身健体。 寻常疥癣之疾,更是水到病除。 究其根源,乃是祖师爷赐下的仙药。 此药由扶鸾观主保管,唯有济恩坛上水时,才会由他亲自取出,撒上少许。 对外宣称,此乃供奉于祖师爷像下的符纸所化。 “这么快?” 扶鸾观主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春节这几日,观中香火鼎盛,尤其是初五迎财神,往来香客更多,济恩坛吃不住舀,实属正常。 道童见观主颤颤巍巍站起,连忙过来搀扶,满口抱怨道: “师傅,您不知道,那些窃贼忒猖狂,一个个排队沽水,贩于观外。广清师叔说的对,就该告诉香客,不诚符水不灵,且必有灾殃。” “好了好了,不愿排队,许是身体抱恙,宣布此等言论,这是要害人性命啊。”扶鸾观主打断弟子抱怨。 “师傅,明明是咱们治病救人,咋就成了害人?” “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你要明白,既行善事,莫问前程。” 道童听不懂师傅所言,登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时,扶鸾观主也推开房门,迈出偏殿,殿外骄阳高照,但冷冽寒风,依旧吹得他浑身一个哆嗦。 人老了,纵然修再好功法,也如竹篮打水,留不住半点元炁。 道童见状这才后知后觉,又连忙进屋,取来仙鹤斗篷,为师傅披好。 待两人进了主殿,殿中人流如潮。 随着扶鸾老道进殿,登时一片安静,继而又喧嚣起来,更有虔诚妇人跪地直呼老神仙。 扶鸾观主连忙搀扶而起,行至济恩坛前,在信众垫脚细瞧中,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小心折开,将早已分好分量的艮雪丹,倒入坛中。 倒入之后,又有信众,厚颜讨要扶鸾观主手中宣纸。 扶鸾观主大方允之,引来一众艳羡。 事毕,扶鸾观主颤颤巍巍回去,走出殿外时,他心有所感,下意识抬头间,心神一震。 便见一名年轻道人,正站在殿外,瞧着熙熙攘攘的香客。 “去忙吧!” 扶鸾观主拍了拍搀扶道童。 “观主,那您身体?” “无妨无妨!去吧去吧!” “哎!” 道童见礼,这才转身忙去了。 扶鸾观主随即走到年轻道人身旁,目露激动之色,下意识就要三叩三拜,行大礼:“弟子常清,见过祖师爷……” 莫川挥手,以登抄之术,拂去扶鸾观主之言。 又以御气之法,托起扶鸾观主欲跪之姿。 “祖师爷……”扶鸾观主满心讶异。 “身为扶鸾观主,大庭广众叩拜成何体统?随我走走吧!” 莫川摇头,转身向偏僻处行去。 “哎!” 扶鸾观主欢喜应道,连忙跟上,原本颤颤巍巍的身躯,更是身轻如燕,亦步亦趋。 恍惚间,有种初入道观,跟在师傅身后的拘谨感,以及……安全感。 “近日玄云望生,修行可曾勤勉?” “玄云颇为勤勉,望生道行太高,弟子瞧不清楚,不敢肯定是否勤勉。” “那玄云修了几年道行。” “两年有余。” 莫川听到这话,顿时皱眉。 两年? 这也算道行? 半晌,又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望生,可曾惹是生非?” “望生一直跟着玄云修行,玄云虽不免小儿贪玩心态,但秉性纯良为人宽仁,望生随之,宛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不曾招惹生非。近日观众香客云集,玄云望生也耐得住性子,居于后院,潜心悟道。” 莫川瞧着日新月异的扶鸾观,笑道:“我问望生,你答玄云,可是担心百年之后,玄云失宠?” 扶鸾观主老脸一红:“祖师爷慧眼如炬,弟子小小私心,让祖师爷见笑了。” 莫川哈哈一笑。 “浮生潦草,千古迢遥。既然心中眷恋不舍,贫道便引你入鬼道,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弟子谢祖师爷恩典!” 扶鸾观主闻言浑身一僵,激动得又要行叩拜大礼,待被一团无形之气托住后,不得不改为作揖。 对于其他道派来说,鬼道不入流; 对于扶鸾观而言,所修正是鬼道。 可惜,即便是不入流的鬼道,也不是那么好修的。 天下人口万万,死者不计其数,然化而为鬼者寥寥。 对修道者而言,修为弱小,魂体羸弱;修为高深,灵肉合一,左右都难转鬼道。 莫川之前曾透露引他入鬼道,如今一朝得允,扶鸾观主自然是激动莫名。 “贫道传你一术,名出阳神,你且勤加修炼,正巧春节方过,各地祭祀庆典不断,不日贫道便会相召,借万民香火,塑你魂体,待魂体坚固无倾,鬼道自成。”莫川沉声道。 “弟子定不负祖师爷厚望,勤勉修炼!”扶鸾观主连忙道。 莫川颔首,随即将出阳神授予扶鸾观主。 并将修行关窍,逐一指点。 扶鸾观主悟性谈不上极品,但也谈不上差。 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前任观主选中,作为传承弟子。 因此听了几遍,问了一些细节之后,便略有所得,只待亲身修行体悟。 莫川不再打扰,令他早日敢在元宵节之前修得正法,好借万民香火。 事关切身利益,扶鸾观主自知轻重缓急,连连颔首应下。 授法毕,莫川随即离去。 此间事了,他也终于得闲,参悟未狸所赠丹方。 此丹为引虫丹,乃三品丹药。 炼成之日,需以蜡油封之,否则但凡有些许气息露出,便会令周遭千虫狂躁,奔涌而至。 这丹药看似利于三尸派抓捕奇珍异虫。 实则不然。 此丹实乃三尸派克星。 三尸派本就以蛊道为主,一旦中蛊,极难医治。 莫川执掌支离之法,可将身体拆成零件随意抓虫,对旁人来说,怎么抓? 因此若有这引虫丹,自然不怕蛊虫入体。 “此丹若炼制而出,在万里荆荒必然大受欢迎,不求对付三尸派,留着驱赶巢穴虫豸,也是极好的。” “未狸初入三尸派,却能赠我三品丹方,多半是其师尊默许。” “唔,如此看来,这是三尸派的示好。我若能炼出,三尸派亦大有裨益。” “另外,这毕竟是三品丹药,看似克制蛊道,但克制的应该仅仅是低劣蛊虫,否则三尸派再蠢,也不至于将此丹方流出。” 莫川略一琢磨,便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再细细翻阅一番丹方,发现用到不少虫豸,索性吩咐万朝洞窟收集相关丹材,准备择日,尝试炼丹。 ……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 在莫川以煮石之法,炼制引虫丹丹材之时,代莫川邀请邹乡谷白蛇王、蓬坨峰红衣女的小云山君,却无功而返。 【感谢“荒谬怪诞”、“满弓当挽强”、“zhaomaode”、“杏仁里的猫”、“救济男人”、“捏造者”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红衣厉鬼 养神殿,案几前。 有着甲子修为的小云山君幻化出人形,却是一副孔武有力,山中猎人打扮。 他拱手道: “虞吏谨遵山神之命,恭请邹乡谷白蛇王为山神大人效力。白蛇王听闻来意之后,直言习惯山野,婉言谢绝。” 小云山君自称虞吏,颇有几分缘由。 古有虞官、虞卿之职,均为山泽官吏。 它自称虞吏,既契合当前身份,也显得不卑不亢。 最重要的是,在山神面前,它可不敢自称山君。 “随后虞吏又前往蓬坨峰,却发现那红衣女,乃是道门四鬼之一的红衣厉鬼,怨气冲天,却神智清醒。” “她直言,身负血债,山神若愿意为她报仇雪恨,她便但凭驱使。若是不愿,恳求山神允她坟茔一座,日后大仇得报,感激不尽。” 莫川眉梢挑起,一脸讶色:“神智清醒?你可曾瞧清楚了,莫不是背后另有其主?” 红衣厉鬼,乃道门四鬼之一。 传闻只有遭到极大侮辱或痛苦,令血气喷涌出七窍毛孔染红衣衫者,才有可能化身怨气冲天的红衣厉鬼。 一旦诞生,神憎鬼厌。 若非毫无理性,依托生前残留记忆行事,极容易形成灾祸。 莫川之前就曾驾驭一头无头鬼,对其威力深有感触。 那可是连五甲大妖都敢怼的至凶至残玩意儿。 这也是他对红衣厉鬼神智清醒保持怀疑的根本原因。 “虞吏不敢保证,不过,瞧着应该是本人无疑。” 小云山君微微颔首道,语气看似委婉,实则傲骨十足。 莫川颔首,陷入沉默。 小云山君所言若是属实,那红衣厉鬼绝对堪称凤毛麟角。 如能纳入麾下,前途不可限量! 民间崇拜的官将首,传闻便是两头为祸人间的魑魅妖擘,得地藏王感化,这才放下屠刀成为佛前护法。 他要是能收了这红衣厉鬼,那妥妥的就是官将首复刻,厉鬼克星啊! 日头若有香火所求,放出去,堪称冲锋陷阵之悍将! “也罢,既求容身之地,总得查清跟脚,若是害人凶物,岂能留她寿山?” 莫川随即卷起小云山君,离开飨祭道炉。 …… 蓬坨峰,位于寿山西边,山势趋于平缓,看起来更像是绵延起伏的土丘。 莫川行至此处,才知这里阴邪厉害。 整片山峦,都是一座乱葬岗。 迈入其中,古木参天,枭鸣磷闪,阴气森森。 几具枯骨半掩于黄土间,枯黄骨头上,尽是野兽拖拽啃噬痕迹。 在小云山君引路下,莫川踩着枯叶,行至深处,在一座怪石嶙峋的寒潭边停下脚步。 静如铜鉴的寒潭,悄然自湖心涌起大片黑潮,点点涟漪荡漾,俄而一名七窍流血的狰狞女性,缓缓冒出头来,水下红晕潋滟。 初看似衣衫,再看鲜血流。 下一刻,她从寒潭中冒出,翻滚猩红附于体表,化为猩红血衣。 “小女子王莹莹,见过山神大人。” 她站在湖面上盈盈福礼,一双贯血眼眸,好奇的看着宛如孩童的莫川。 ——却是莫川已然化为稚童模样。 “果然神智清醒,说说你的冤屈仇家。” 莫川颔首,开门见山问道。 “哦,这么说,山神大人愿意为小女子报仇?” 红衣女露出一丝喜色,只是那嘴角浅笑,在渗血五官下,瞧着既妖冶艳丽,又诡异瘆人。 “报怨报仇,总得让本神明白前因个后果不是?”莫川道。 红衣女嘴角笑意骤敛,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浑身煞气翻滚,不知莫川哪句话激怒了她。 不过,她酝酿半晌,终究还是低声道:“既然山神大人想听,那小女子便说道说道。” 故事很俗。 红衣女本是一大户人家婢女,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引来府中老爷窥觊。 一番甜言蜜语之下,红衣女哪里吃得住这种攻势? 自然沦陷。 怎料东窗事发,换来的不是诺言中的纳为小妾,反而是脏水泼身。 竟被曾经的情郎指责是她勾引在先,欲翻身做主人。 不出意外,红衣女遭到凌辱殴打,最终惨死街头,化为红衣厉鬼。 具体细节,红衣女没说。 瞧着那一身血衣,一切也无需多言。 且说王莹莹化身厉鬼之后,不知为何却保留了神智,她逐一将加害之人杀死,唯独将情郎留在最后,想让他尝尝等死的恐怖滋味。 怎料,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 在察觉到情况不对后,立马求神拜佛,最终引来黄冠佛子追杀红衣厉鬼。 红衣女侥幸逃脱之后,远遁千里。 待避风头之后才知,那旧日情郎不知是不是得高人指点,已然出家为僧,住进了和尚庙。 那和尚庙颇有几分底蕴。 佛钟一鸣,便是红衣厉鬼也是头昏脑涨,身躯欲溃,靠近不得。 不得以,红衣女隐修十余载,期间数次试图接近,都无功而返,却是寺居高人。 话说,也正因为她几次靠近,现了真身,才让她那旧日情郎愈发惶恐,不敢下山。 否则她要是沉得住气,等个十年八年,说不定旧日情郎早已下山还俗。 “小女子别无所求,只要山神大人杀了那狗男人,小女子日后但凭驱使!” 红衣女咬牙切齿道,双眸愈发猩红。 “佛门虽有败类,但不至于愚不可及收留婬邪之人!姑娘还有机会坦言,若是妄语欺瞒本神,那就不是报仇报怨的事情。”莫川听完沉声道。 “哈哈哈,乡野愚人都知和尚粪压实,如此收留婬邪之人还需要理由?山神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调查,小女子若有一字欺瞒,当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红衣女闻言哈哈大笑,五官鲜血潺潺,衣衫愈发猩红。 莫川闻言沉默了。 如此毒誓都敢发,怕不是孤注一掷,便是窦娥之冤呐? “此事本神自会彻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莫川拱手,又微微侧首道:“小云山君,你且留在这里,护持姑娘左右。” 小云山君心领神会,拱手抱拳:“虞吏得令!” 莫川随即转身离去。 一时,虫栖雁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 “和尚粪压实”这是古代梗,出自《笑林广记·桩粪》: “有买粪于寺者,道人索倍价,乡人讶之。道人曰:‘此粪与他处不同,尽是师父们桩实落的,泡开来一担便有两担。’” 这里道人,是指修道人和尚。 不知道心思单纯的小可爱能不能看懂,提醒一下:和尚庙,旱路,捣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慧通禅寺 奉河县,云州小邑。 城虽小,城内富户却不少。 尤其是东榆巷,街道宽阔,朱楼林立,青石街道上,石狮符拔,辟邪除灾,迎祥纳福。 如此富贵之地,周遭自然不缺商贾店铺。 便是不入流的摊贩,也嗅着人气,扎堆而聚。 便在这东榆巷口背风处,支着一个汤饼摊子,滚滚蒸汽,在这冷冽寒风中,显得格外诱人。 这不,一名青衣道人行至此处,略一盘亘,便径直而来,点了一碗。 摊主是一位扎着头巾的黢黑汉子,闻客来,从木盆中取出早已揉好的面团,搓如箸大,一尺一断,浸冷水后,投入沸腾釜中。 待出锅,撒上一层香菜碎末,一碗汤饼新鲜出炉。 瞧着颇有几分刀削面之感。 “汤饼来喽!” 汤饼上桌,莫川拿起筷子细瞧,飘着细碎香菜的汤水下,沉着块块汤饼,几片猪油花点缀着清汤寡水,看卖相实在不咋地。 不过,他也习惯这方世界的贫瘠。 待嗦了一口,竟滑美殊常,惊讶道:“师傅,这面里可是加了料?” 摊主闻言一脸惊讶:“呦,道爷好舌头,一口便瞧了出来。不瞒道爷,咱这汤饼,可是细绢筛面调入秘制肉汁,堪称奉河一绝,便是东榆巷的老爷们,也是常客。” 摊主话未说完,旁边便传来食客揶揄声:“人家老爷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还来吃你这撑肚汤饼?俺怎么没瞧见过?” 摊主急了:“去去去,你知道个屁,老爷们落不下面儿,自然不会来,可人家不会差家仆来?” 那食客笑道:“是吗?你跟我说说都有谁?” 摊主道:“吃伱的饼吧,这话俺能说?” 看得出来,打趣的应该是老主顾,言语多有放肆。 莫川闻言打蛇随棍上:“贫道瞧着这条街巷颇为气派,这都是谁的府邸?” 摊主闻言顿时满面红光:“听口音,道爷不是本地人吧?” 莫川道:“可不是,冀州来的。” 摊主:“难怪!说起这东榆巷,那可是大有来头……” 在摊主侃侃而谈中,莫川总算对东榆巷有了一个基本认知。 尤其是害死红衣女疑凶——赵府老爷。 据说,赵府老爷并非本地豪绅,乃是左迁而来的官吏,隶属清吏司,任金曹,负责奉河农桑及盐铁赋税。 其职位堪称肥差,富得流油。 据说,来奉河县仅一年,便置下千亩良田,教人咋舌。 这些令乡民又羡又妒之事,莫川不感兴趣。 倒是他最关心的红衣女王莹莹案,发生在十几年前,莫说知晓,摊主甚至不知此事。 不知是家丑不可外扬,被赵府封了消息? 还是红衣女杀光了凶手,反而阻断了消息传播? 莫川打听至此,有心进府抓个老人问询,又恐打草惊蛇,只能暂且作罢。 思来想去,索性出城,唤出灯草和尚,伸手一指,大小如意吹涨之下,令其大如稚童,修为暴增。 “此城东榆巷赵府,大概在十几年前发生一桩命案,你且寻附近妖邪打听打听,切记,莫要打草惊蛇,若有消息,手奉供香唤我。” 莫川吩咐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 赵家能封口当事人,可封口不了当地妖邪。 “是,道爷。” 灯草和尚连忙拱手应下,转身离去。 莫川瞧一眼太阳,待辨别好方向之后,随即以大小如意之术调整身高,又以喷化之术改变外貌,这才迈脚而去。 ——他打算去收留赵府疑凶、令红衣女又惧又恨的寺庙看看! 此庙位于奉河城往西约七里,名慧通禅寺,传闻是座千年古刹。 行至半路,恰逢一名老汉,正挑着蔬菜,往西边行去,莫川追近问道:“老伯留步,敢问慧通禅寺怎么走?” 那老伯身披蓑衣,肩挑竹筐,行动颇为不便。 闻言整个人转了身,待看到莫川笑道:“巧了,老头子正要去给慧通禅寺送菜!” 莫川一喜:“哎呦,真是赶巧,正好搭伴。” 老汉笑:“中!” 莫川瞥一眼竹篮,问道:“这寒冬腊月的,老汉送的是什么菜?” “胡荽,寺里法师爱吃。” 胡荽,胡人之荽菜。 香菜也! “呦,寺里倒是富贵,寒冬腊月还能吃到新鲜蔬菜?” “可不是!” 老汉没听出莫川话中讥讽之意,一脸得意道: “道爷有所不知,子畴坡那片田地种得全是胡荽,别说寺里法师爱吃,俺们也爱吃。这胡荽可是好东西,耐寒,不挑地,切碎拌上碎花生,撒点佐料,啧啧,香得不得了。” 莫川道:“听起来,寺里福田颇多?” 老汉笑道:“是呀是呀,北起子畴坡,南至寿山脚,估摸着能有万亩良田,都是慧通禅寺的。” 莫川心中一震:“这万亩良田都归了慧通禅寺,那附近农户做什么?” “当然是做佃农啊?” 老汉一脸理所当然,而又唏嘘不已:“菩萨保佑,以前那些地都是城里老爷的,现在好了,归了慧通禅寺,成了福田。每年纳了租粮,剩下的不仅够家里老小吃喝,还能余下不少哩!” 莫川闻言微微吸了一口气,隐隐猜到几分真相。 “对了,道爷来慧通禅寺做什么?” “找人。” “……” 在闲聊中,老汉向前努嘴示意。 “慧通禅寺到了。” 莫川抬头望去,便见一片红墙黄瓦建筑,坐落于山麓脚下,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行至此处,老汉便与莫川分道扬镳。 ——既是送菜,自有后门接应。 莫川独自踏上山道,待走近,下意识站住脚步,仰头瞧向门旁楹联,下意识吟诵起来。 “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于人无所不容。” “端是好意境呐!” 寺庙门前,游客三三两两。 瞧着一身青衣道帔的莫川,皆投去异样目光。 便是门前小沙弥也是诧异走近,合掌宣读佛号:“阿弥陀佛,敢问道长此来是访客,还是通参?” 莫川拱手道:“贫道乃游方道士,行至宝地,听闻贵寺福田让利信众,颇生向往,故来参拜。” 小沙弥闻言登时眉开眼笑:“原来是礼佛来了,道长里面请!” 莫川颔首,迈步而入。 慧通禅寺占地面积颇大,建筑如云,琳琅满目。 在小沙弥带领下,莫川进了佛寺,随意参观起来。 没多久,一名年老和尚寻来,接替了小沙弥,期间不免各种旁敲侧击。 莫川皆对答如流。 一番参观之后,莫川吹捧一番,随即告辞离去。 再入奉河县,莫川突然发现这座小邑,是那么的破败不堪。 城墙斑驳,砖石坍圮,城中道路泥泞不堪。 与金碧辉煌的慧通禅寺一比,恍惚中不知谁是县城,谁是青灯佛寺? “道长……道长……” 一道道胆怯呼声,从身后传来。 回头望去,便见一名蓬头垢面,不辨男女的老乞丐,牵着一名干瘦孩子,满脸堆笑。 莫川见状,连忙伸手入袖,摸出一小串铜钱递了过去。 不想,这老乞丐竟连连摆手,涨红老脸:“道长,俺不要钱,俺、俺能求您个事吗?” 莫川道:“但说无妨。” 老乞丐一脸不好意思道:“道长可还收徒?不不不,收个小沙弥也行,俺就是瞧着道长孤身一人,怪辛苦!这是俺儿子,肯吃苦,力气大着嘞,让他跟着道长吧,端茶倒水,样样都会,真的。” 老乞丐满脸堆笑,语无伦次,说着,还将孩子往莫川面前推了推。 那孩子低着头,看着张嘴棉鞋,不敢看莫川,局促得厉害。 莫川摆手拒绝:“贫道四海为家,一人独来独往惯了,不收徒!” 老乞丐急了:“道长道长,俺儿子真的能吃苦,你看这寒冬腊月了,身边多个使唤人……” 莫川伸手打住老乞丐的推销:“居士莫再多言,贫道听闻慧通禅寺福田不错,你们不如去做个佃农,这一吊钱且拿着,省一省,熬到夏租,应该不成问题。” 老乞丐瞧着莫川递来的一吊钱,顿时老泪纵横,伸手想接,低头看娃,又僵在半空中。 “道、道长,俺俺就是本地人,俺知道慧通禅寺福田,可是他们不要佃农了,俺、俺是真的没门路了,俺饿死不打紧,俺不能让俺家香火断了呀!” 莫川闻言蹙眉:“不对吧,慧通禅寺福田万顷,怎么会缺人?” 老乞丐闻言愈发悲苦,抹着眼角道:“俺没骗道长,慧通禅寺福田万顷不假,可佃农耕得也多啊!他们福田租子收得薄,佃农都愿意多耕,领十亩算少的,多的听说都领到了二十亩。” 莫川听懂了。 这是内卷之祸。 两人干了五人活,领了三人钱。 “道长,收下狗蛋吧,你别看他长得瘦,真的一把子气力。” 老乞丐说完,又卖力推销娃娃。 那孩子依旧低着头不吱声,木楞得像个木头。 莫川瞧着叹气。 “东榆巷那么多富户,居士又何必只看贫道一人?” “那富户再有钱也得纳税,哪如道长逍遥自在?道长,道长,俺家娃娃洗净了,不比那女娇娥差……” 老汉说着,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就要揉开娃娃面庞。 莫川心中恶寒,丢下一吊钱,转头便走。 “道长……道长……” 老汉急了,低头捡钱的功夫里,莫川已然消失不见。 转过一个街角,莫川松了一口气,心头却愈发沉重。 恰时,一支香火袅袅而来,打断了他的阴郁惆怅。 循香火望去,正是派去打探消息的灯草和尚。 他随即行至暗巷,左右打量一番,见无人路过,身影一闪,遁入飨祭道炉。 养神殿内,被一缕香火卷入其中的灯草和尚,正好奇环顾四周,见莫川突然出现,心中一惊,连忙纳首叩拜。 “道爷,您要小僧打探的消息,小僧都打探清楚了。” “哦,说来听听。” “是!” 灯草和尚连忙将听到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回道爷的话,大概在十四年前,奉河县赵府确实发生一桩,不,是一连串命案。” “此乃红衣厉鬼所致,所以当地妖邪记忆颇新。” “据说,那红衣厉鬼每晚只杀一人,颇有规律。受害者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杀死,带回赵府……” 灯草和尚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你可查清那红衣厉鬼的来历?” “查清了。” 灯草和尚心中一喜,他就知道,道爷让他查事,肯定不是一般事情。 果然,在听到红衣厉鬼之时,他就意识到,根源定然出在这红衣厉鬼身上,自然将红衣厉鬼跟脚打探得一清二楚。 “据说,那红衣厉鬼本是奉河赵金曹的贴身婢女,阴差阳错,动了红鸾。不想,那赵金曹夫人是个善妒之人,知晓此事后,当赵金曹的面,将那婢女赏赐给了管家……” 灯草和尚说到后面,已然结结巴巴起来。 跟着主子久了,自然也摸出主子几分性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心里有谱。 “消息可曾属实?” 果然,不等他说完,莫川已然面无表情问道。 “道爷吩咐的事情,小僧不敢怠慢,旁敲侧击问了很多妖怪,基本八九不离十。” 莫川颔首,深深吸了一口气,屈指弹出一缕香火,闪身离开养神殿。 “谢道爷恩赐!” 灯草和尚连忙朝着空空如也的案几郑重叩首,这才缓缓退出养神殿。 只是眼睛不老实的四处乱瞄,有心没胆。 …… …… 再临慧通禅寺,莫川瞧着慧通禅寺红墙黄瓦,只觉分外扎眼。 “道长,为何去而复返?” 守门小沙弥瞧见莫川,连忙上前问道。 ——莫川之前一句夸赞,可是令他记忆犹新,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贫道于城中听闻一件旧事,颇有几分疑惑之处,故而欲求方丈法师解惑,还请法师通报一声。” 莫川温文尔雅道。 “这……” 小沙弥面露犹豫之色。 此时已近黄昏,香客尽散,寺庙也准备关门谢客。 此时登门拜访,莫不是……蹭斋饭来了? 这要是去通报,怕是能被师傅们臭骂不会推辞。 莫川见小沙弥露出犹豫之色,一挥手唤来一阵狂风,直吹得寺庙前飞沙走石。 小沙弥见状愕然失色,连连后退,慌张道:“道长稍等,小僧这就通报去大和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将计就计 晨钟暮鼓,青灯黄卷。 …… 莫川站在客堂趟栊门前,眺望天际残阳如血,落日霞光映照在红墙黄瓦上,将偌大禅寺衬托得愈发金碧辉煌。 少顷,他转身迈入客堂。 环顾客堂,布置可谓别处心裁,一扇蒿草所织的镂空屏断,遮住灌入门窗寒风。 “慧通禅寺浅,禅房铜臭深。” “呵……” 莫川轻笑一声,盘膝坐于莲花蒲团,微阖双眸。 ——【炼神御气】 霎时,神魂出肉躯,遁入太虚,抬眼瞧去,目之所及,便见一轮轮佛光,如轮如毂,在一座座建筑上冉冉升起。 那是七级宝塔; 也是大悲宝殿; 亦是舍利浮屠! “不愧是千年古刹,难怪能令红衣厉鬼止步不前。” 莫川拔高神魂,正要再瞧几分,突然便见一朵紫色莲花,冉冉升起,飘荡而来。 待那莲花靠近,莫川才恍然发现,那竟是一名得道高僧。 只是那莲花太过耀眼,让其喧宾夺主。 莫川随即退回肉躯。 没多久,一阵细微脚步声传来。 俄而,便见一名肥头大耳的大和尚迈入其中,他身披锦襕袈裟,手持九环禅杖,瞧着珠光宝气,烨然若神人。 “阿弥陀佛,不知贵客造访,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大和尚单掌合十,客气见礼。 ——他正是慧通禅寺方丈,法号天惟。 “此言差矣,贫道黄昏打扰,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莫川客气回礼。 ——庸人思考止于整理偏见。 纵然他有详细调查,也不一定是真相,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一道一僧,相互见礼,寒暄之后,随即主宾落座。 没多久,小沙弥送上香茗,关上禅门,也将微妙气氛关入客堂。 “贫僧听闻道友此来,欲求解一桩旧事,不知所问何事?” 慧通方丈开门见山。 “贫道听说奉河县前任金曹,赵金曹出家为僧,隐修于贵寺?” “确有此事。” 慧通方丈颔首,神色古井无波:“不过,赵金曹心念凡尘,乃带发修行。” “原来如此,敢问赵金曹为何突然皈依佛门?” “道友登门造访,询问此事作甚?” “法师有所不知,贫道少年时,曾流浪至此,多亏一位居士施粥得以存活,如今游方至此,心生感激欲瞧上一眼,才发现居士已然化为红衣厉鬼,不知所踪。” 莫川信口胡诌,说罢,一脸认真道:“贫道听当地小妖说,此事与赵金曹有关,故而前来问询。” 慧通方丈眯着浑浊眼眸,细瞧莫川平静脸色,不知在琢磨什么? 半晌,摇头叹息道:“此事,实乃一桩孽缘。” 莫川道:“哦?愿闻其详。” 慧通方丈想了想道:“五欲六尘,尘劳妄想,此事说来,让人唏嘘……” 随后,慧通方丈将红衣女之事,再度叙述一遍。 出乎莫川意料,他本以为会听到另一个版本,另一个视角的故事。 没想到,慧通方丈所言,竟然和红衣女所言,大同小异。 “法师既知实情,为何还庇护那赵金曹?” 莫川听完质问道。 “赵金曹虽犯色戒,但杀伐业障,非他所为,罪不至死。道友既入道门,应知道门四鬼的厉害。那红衣厉鬼迥异于寻常鬼祟,似得几分神智,贫僧不忍众生无辜被害,故而收留赵金曹,既是庇护无辜性命,也是想以他为饵,斩妖除魔。” 慧通方丈侃侃而谈,一脸浩然正气。 ——绝口不谈赵金曹供奉千亩良田之事。 莫川闻言默然。 他不得不承认,慧通方丈此言于情于理,都颇为合理。 红衣女遭遇确实令人愤慨悲悯。 然而她沦为厉鬼之后,也报了生死之仇。 慧通禅寺收留赵金曹,欲借此斩妖除魔,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终究是人鬼殊途。 “法师此言差矣!” 莫川心中赞同慧通方丈,口中却毫不客气。 “哦?” “佛法有云,因果循环,辗转相续。此事一切罪孽业障,皆因赵金曹而起,宛如执刃之手,岂能因为刀杀人,便宽恕执刃人?” 不等慧通方丈说话,莫川又道: “佛门又有三不杀,不见杀,不闻杀,不为我杀。赵金曹三杀皆犯,见杀,闻杀,更为他杀,此为罪孽深重,岂能宽恕?” 慧通方丈闻言愕然。 莫川所言,引经据典,开口佛法,闭口佛门,让他辨无可辨。 “道友也修佛?”慧通方丈试探问道。 “不曾修佛。” “可观道友之言,对佛法了解颇深啊?” “贫道云游四方,挚友遍天下,佛门乃当世大道,贫道悟道之余,岂敢闭门造车?自然参佛。” 莫川继续信口胡诌。 说着,一抬手,一卷观想图落入掌中。 此观想图得自昌兰城天宝寺,乃天宝方丈所赠,莫川瞄过一眼,实在没那慧根,索性压箱底吃灰。【第19章】 “此观想图乃挚友所赠,法师瞧着如何?” 莫川将观想图送上。 慧通方丈见状心中微惊。 倒不是惊讶于观想图; 而是愕然于莫川凭空取物本事。 ——这不是身怀异宝,便是手握神通。 “大势至菩萨……” 慧通方丈展开观想图,略一查看,道:“此观想图可除业障、病苦、浊气,没想到道友年纪轻轻,竟也染浊世尘缘?” 莫川闻言心头尴尬。 当时他附身将行就木的衍真老道,天宝方丈赠送此观想图,自然相得益彰。 只是如今他年纪轻轻拿着,多少有几分不对劲儿。 “哈哈,这怕是瞧我性子烈,提前备上了。” 莫川随口应对自如,同时转回正题: “话题扯远了,贫道且直言,贫道此来,便是索那赵金曹而来,敢问法师可愿放人?” 慧通方丈略一沉吟道:“赵金曹身染孽障,道友要人可以,但孽障亦要一并超度。” “一饭之恩,当如此。”莫川颔首。 “诚如道友所言,因果循环,辗转相续。若是放人,等若放刃,刃若杀人,慧通禅寺亦尝业障!” 莫川听到这,悄然皱起眉头,便听慧通方丈又道: “道友乃水云身,慧通禅寺不敢妄信,故而超度也好,报怨报仇也罢,慧通禅寺要亲眼看到红衣厉鬼超度轮回。” 莫川笑了:“法师这是要借贫道之手,杀了恩人?” 慧通方丈诡辩道:“一饭之恩是王莹莹,而非红衣厉鬼,还望道友明辨是非。” 莫川略一沉思道:“也罢,人鬼殊途,既为厉鬼,恩怨若了,当入轮回。” 慧通方丈终于露出一抹宽慰笑意:“既然如此,不若我等细细讨论个章法出来。” 莫川颔首:“当如此。” 当下,慧通方丈差小沙弥,鸣鼓召集禅寺高僧,商讨超度红衣厉鬼之事。 一番讨论之后,决定借莫川之行,放赵金曹出寺,诱出红衣厉鬼,歼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另有隐情? 繁星满天,夜风无痕,莫川和慧通禅寺一直讨论至深夜方休。 待洗漱完毕,用过斋饭,随即各回各房,休息去了。 至丑时,莫川悄然借一支香火,再临寿山蓬坨峰寒潭前。 “山神大人!” 卧于潭畔小憩的小云山君,惊觉莫川到来,连忙起身见礼。 “咕咕咕……” 与此同时,寒潭上,水波荡漾,千丝徜徉。 红衣女幽幽从谭中冒出,本该是清水出芙蓉的曼妙一幕,在她露出流血五官时,一切暧昧荡然无存。 “深夜造访,冒犯之处,还望见谅。”莫川拱手道。 “既然为鬼,哪分什么白天黑夜?”红衣女面无表情。 “关于姑娘冤死之事,贫道基本已经查证,要杀赵金曹不难,不过,这需要姑娘配合演场戏。”莫川开口道。 随即将他和慧通禅寺的计划,一五一十道出。 “山神大人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将妾身旧日情郎掠来,岂不更加方便?”红衣女道。 “如此确实方便,可赵金曹一旦失踪,只怕慧通禅寺大索天下,若是算到贫道跟脚,再顺藤摸瓜发现姑娘,终究不美。” “不如将计就计,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红衣厉鬼王莹莹,只有寿山红衣女。” 莫川侃侃而谈道。 以他炼神御气的本事,遁入太虚,靠近赵金曹,掠入飨祭道炉,自然易如反掌。 只是此举容易打草惊蛇,更容易暴露自身。 沈安丰的出现,已然令他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纵然他改头换面,也难保不会被人算出跟脚。 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演场戏,了结因果。 “山神大人悲悯,既然如此,小女子全凭大人吩咐。” 红衣女盈盈而拜。 莫川颔首,又低声吩咐几句,这才悄然离去。 红衣女瞧着莫川消失方向,缓缓沉入寒潭,欲借这天地至阴,洗去满身污秽。 ——哪怕仅仅是心理上。 …… ……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咚……咚咚……” 在一道道清幽钟声里,莫川幽幽醒来,待出了寮房,慧通禅寺僧人早已开始念诵早课。 整个禅寺,仿佛回荡在空幽佛性之中。 莫川恍如一缕孤魂,徜徉其间,兴之所至,行至一尊弥勒像前,昂首望去,目露困惑。 这方世界,可成仙成佛。 可仙佛去哪了? “阿弥陀佛,道友可有入佛之意?” 一声佛号,唤醒莫川。 “入不了了,贫道既入玄门,哪能见异思迁,随意动摇道心?” 莫川摇头笑道,回头望去,正是慧通禅寺方丈。 “此言差矣,动的是道心,稳的却是禅意。” 慧通方丈似乎在给莫川台阶下。 莫川摇了摇头,懒得所言,转移话题道:“贵寺可曾与赵金曹说明了?” 慧通方丈道:“这是自然,请!” 莫川颔首,随慧通方丈离去。 两人越走越偏僻,最终在一座孤零零禅院里停下脚步。 禅院中,一名双鬓斑白,形如枯槁,眼圈犁黑的中年人,正背着褡裢,在两名武僧的作陪下,静静等候。 待莫川推开禅门,他浑身一颤,目露复杂之色。 “赵施主,这位便是幽崇道长。”慧通方丈介绍道。 “赵鸿朗,见过幽崇道长。”赵金曹连忙走近,合掌见礼。 ——赵鸿朗,正是他的俗名。 莫川颔首回礼。 双方略一交接,莫川随即领着赵金曹离开慧通禅寺。 两人租了一辆马车,出禅寺,径直往冀州行去,一副出远门模样。 马车中,赵金曹犹如受惊鹌鹑,惶惶不安得厉害。 他几次伸手想撩开窗帘,看看外面景色,又怕被人瞧去了面孔,不得不缩手回去。 马车每一次颠簸停顿,都会令他紧张异常。 “居士不必担心,此行早有计划,且放下心来。” 莫川安抚道,他倒不是好心,终究是死囚还有断头饭,如此紧张,若是遗矢车中,倒霉的还是他。 “哎哎!” 赵金曹连连点头,瞧着莫川颇为和善,连忙趁机问道:“幽崇道长,此行把握大吗?” 莫川道:“当然。” “那就好,那就好!” 赵金曹连连点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这一走,便是一天。 直到黄昏时,一阵幽风吹来,将车帘撩拨得左右翻飞,亦将疲惫不堪的赵金曹吹得汗毛耸立。 “她来了……她来了……” 崩溃哭腔传来,赵金曹下意识就要抓向莫川衣袖,奈何总有一层无形风场,将他隔离。 “相公,你终于肯出来了,贱妾还以为你要一辈子与青灯古佛为伴。” 凄厉的叹息声,从马车外传来。 莫川撩开车帘,只见赶车马夫,已然化为一张人形剪纸,飘入道旁。 再往前瞧,昏暗官道上,一名红衣丽影仿佛没了重量,幽幽飘荡,滚滚怨煞阴气,直吹得日月无色。 “恩人,可还记得贫道?” 莫川钻出车厢,拱手作揖。 “你是?” “十六年前,恩人曾施舍街头乞儿一碗米粥,可还记得?” “似有这回事儿,怎么,这是要攀旧情,棒打鸳鸯?”红衣女讥声问道,声音幽冷刮人胆魄。 “不敢,贫道今日乃报恩而来,此子任伱打杀,待因果了结之后,还请魂归道山,魄还五岳。” 莫川让出位置,露出身后车厢中的赵金曹。 赵金曹闻言脸色大变,继而指着莫川,在结结巴巴中,失声尖叫。 “你、你们骗我——” 莫川懒得多言,站在道旁看戏。 “呵呵……” 红衣女笑了,也不应承莫川,缓缓抬起脸庞,露出猩红双眸。 在赵金曹骇然中,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马车中,伸出泛着青痕双臂,仿佛撒娇少女,环绕住情郎脖颈。 “相公,刘氏欲打杀我,我其实并不恼她。我只是怨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活活遭那地狱酷刑?为什么?” “咯咯咯……” 赵金曹感受着脖颈间恍如冰块的胳膊,吓得牙齿打颤。 这是红衣女第一次如此接近他,令他心防彻底崩溃。 “这、这不关我的事,都是那些和尚要陷害我,他们侵吞万亩良田,致使税赋不足,我、我也没办法……” “他们不敢杀我,这才将你逼成厉鬼……他们才是真凶,求求你放过我,待我进京,告了御状,定灭佛废禅,为你报仇雪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紫色莲花 赵金曹慌乱求饶之言,令莫川心中蓦然一惊。 不待他细细思索,便闻一声怒斥传来: “呔!下贱生等,也敢污蔑我佛?” 声未落,便见一名手持钩镰戟的灰衣武僧,从道旁林中跳出,满脸怒不可遏,恍如怒目金刚。 完了! 赵金曹见状脸色惨白,急中生智间猛然看向莫川,喊道: “幽崇道长救我!我岳丈乃翰林院侍讲,桃李遍天下,若救我回京,日后建观立派指日可待,便是道录司也可进得!” “孽障!讨打!” 那灰衣武僧闻言愈发暴怒,一抖钩镰戟,便要打杀赵金曹。 “且慢!” 林中传来一声厉喝,喝止武僧之举。 循声望去,便见慧通方丈,领着数名禅寺高僧,缓缓走来。 “你这盲僧愚人,怎这般不开窍?赵施主污蔑便污蔑,你这随意打杀,岂不是让慧通禅寺百口莫辩?” 慧通方丈训斥道。 在瞥了一眼莫川之后,又对浑身僵硬的赵金曹,宣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 “结习口业,妄言绮语。没想到,施主沐浴佛光十余载,依旧如此愚不可及。贫僧且问施主,本禅寺既然养鬼杀人,为何还庇护你十余年?” 赵金曹怒目而视道:“因为伱们养出了红衣厉鬼,挣脱了控制,你们这才要拿我引诱出莹莹。” 惠通方丈摇头:“施主身份尊贵,岳丈又是翰林院侍讲,谁敢禁锢施主?本禅寺若真如你所言,暗藏污垢,一头红衣厉鬼又算什么?” 他这话,与其说是反驳赵金曹,不如说是说给莫川听。 毕竟与朝廷税赋相比,一头红衣厉鬼又算什么? 赵金曹死了,一切死无对证,一笔勾销。 红衣厉鬼便是作祟,也与慧通禅寺无关。 因此何必庇护他十余载,只为诱出红衣厉鬼? 面对慧通方丈的反驳,赵金曹急了,扭头看着近在咫尺,七窍流血的红衣女,哭丧脸道: “莹莹,莹莹!别听他的,不要杀我,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 红衣女痴痴笑了起来。 她伸出依旧可见拶刑的紫黑手指,温柔抚摸着赵金曹的脸庞。 “相公,贱妾是个粗人,不懂江湖庙堂,也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刘氏命你亲眼瞧我受辱之时,你为何不杀了我?” 道门四鬼,无头最煞,红衣最苦。 然而即便如此,红衣厉鬼依旧十分罕见,哪怕是最残暴的监狱,也难得一见。 由此可知,红衣女所经历的侮辱折磨,恐怕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以至于死亡,都是一种莫大恩赐。 “我、我也想,他们把我关起来,我有心无力啊!” 赵金曹嘴唇哆嗦解释着。 “可当时呢?一个簪子就能了结贱妾性命,我是那么苦苦哀求你,你为何视而不见?” 红衣女语气依旧温柔,只是眼眸愈发猩红。 滚滚煞气,冲天而起。 “恩人,动手吧!” 站在道旁的莫川,沉声提醒道,他担心再发展下去,红衣女会彻底丧失神智,沦为厉鬼。 “不不不——莹莹,莹莹,看在我们一日夫妻……” 赵金曹急了,下意识就要再觅活路,然而红衣女只是轻轻一拥,便穿过他的肉躯,硬生生将他的魂魄抱出躯壳。 莫川见状,当即郁仪召日,就要借日光遮掩,“超度”红衣女。 不料,一道佛光冲天而起。 余光乜去,便见慧通方丈猛然挥袖,挥出一口青铜佛钟,笼罩向红衣女。 “天惟法师,你这是何意?” 莫川见状厉声喝问,同时御气而起,急冲而去。 “红衣厉鬼狡诈,岂会束手就擒?且让开,看贫僧将它超度!” 慧通方丈一声叱咤,旋即法决暗掐,令佛钟旋转不休。 大如楼阁,遮天蔽日。 恰时,数名慧通禅寺高僧吟诵经文,手施降魔印,从四面八方,卷来涤业荡障之佛光,将马车彻底封锁,令红衣女无路可逃。 “王莹莹乃贫道恩人,谁敢伤她?” 莫川一声怒喝,挥袖拂气,御气之法凭空托举佛钟,在登抄之扶下,竟让那千钧佛钟动弹不得! “道友,既是超度,何分你我?” “既然如此,法师又为何再争?莫不是想炼红衣厉鬼为法器?” 莫川喝问。 眼前一幕,何其相似? 当初,重石子不就是用一枚三清铃,将他和无头鬼一股脑笼罩而去? 慧通方丈闻言脸色大变。 “佛法有云,物相心生。心中有佛,看人如佛;心中有魔,看人如魔!” 慧通方丈一声佛言,随即意味深长道:“道友,着相了!” 声落,滚滚佛光,涣耀而起。 便见慧通禅寺高僧已然完成涅盘寂静镇魔印。 佛光绮绣处,杀伐风雷惊。 “一群秃驴也想杀我?” 红衣女倏然嬉笑起来,挥袖卷起漫天血光,恍如惊涛骇浪,冲向镇魔印。 然而历经数次失败的慧通禅寺早有准备。 在红衣女反扑中,一道逆旋万字印,自大地深处渗出,挥洒销骨金光,恣肆四方。 在奔雷逐光中,化为道道梵文,印上红衣女身。 “尔敢!” 莫川见状勃然大怒,疾如旋踵,冲了过去,便要将红衣女卷入飨祭道炉。 怎料,慧通方丈见状眼睛一眯,舌绽六字大明咒。 “唵嘛呢叭咪吽!” 咒文随口而出,于周身幻现,印上青铜佛钟。 霎时,青铜佛钟重如万钧,当空落下。 折身扑向红衣女的莫川,猛然回头,看着落下的青铜佛钟,在那刹那间,倏然放弃反抗,瞥向慧通方丈。 惊鸿一瞥间,便见始终大义凌然的慧通方丈,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 似得意,似残忍。 刹那,光明罹难,黑暗笼罩。 青铜佛钟落入大地,将莫川和红衣女双双笼罩。自大地冉冉升起的逆旋万印,如塞如封,封住钟口。 喧嚣世界,随之骤然安静下来。 慧通禅寺高僧们不敢懈怠,他们盘膝坐在四周,戒持许久,不见异状,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恭喜大和上,贺喜大和上,夙敌得偿,终得安寝。” 一名高僧起身,双手合掌恭喜。 “阿弥陀佛,此为奉河之福,信众之喜。” 又有和尚笑道。 慧通方丈得意一笑,一抬手,那青铜佛钟骤然缩小,落入他的掌中。 此时,若遁入太虚,便会发现他身上的紫色莲花,愈发璀璨,光彩夺目。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身怀佛性 莫川笑了,难不成我是属孙猴子的? 怎么动不动就被铃罩钟遮? 不过,相较于重石子的三清铃,这一次体验却截然不同。 环顾四周,钟内金碧辉煌,佛光笼罩。 一枚枚梵文铭刻在钟壁上,恍如三伏烈日,教人睁不开眼睛。 那炫目佛光,更是炽热难耐。 好在他非凶邪,虽然不太舒服,登抄之下倒也还能忍受。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红衣女在这漫天佛光中,竟然安之若素,毫无难堪之色。 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过更加恐怖的刑罚,反而对寻常苦痛毫无感觉? “道长,何必为我身陷囚笼?” 红衣女看向莫川,猩红眼眸难辨神色,但语气中,还是能听出几分惭愧。 “既然承诺,当如此。” 莫川回道。 两人皆隐晦对答,防止被慧通方丈听去。 “道长,是不是在好奇这佛光,为何奈何不得妾身?”红衣女似乎从莫川目光中,察觉到他的好奇。 “这是为何?”莫川好奇问道。 “因为妾身身具佛性!” 红衣女脸上露出浓浓自嘲和哀艳之色:“天惟秃驴曾言,妾身宛如吉祥天母变身,若是入佛,可为女护法。” 莫川愕然。 佛性? “难不成佛门所言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真的?” 莫川一脸古怪。 如果红衣女所言不假,她数次袭杀赵金曹未果,又能从慧通禅寺逃出,也就可以解释了。 她这等于身具佛法抗性buff! “道长,可知妾身为何能保持清醒?”红衣女不答,又反问道。 莫川不言,神色严肃起来。 因为他问过红衣女这个问题,红衣女却言不知情。 现在再听口风,她显然是知道的。 “因为慧通禅寺在我口中放了一粒佛指舍利,为了让我在折磨中,保持清醒。” 莫川浑身一震。 “我是慧通禅寺精挑细选而出的肉莲花,他们恐事情败露,故意设局,借刘氏惩罚,遮掩人间炼狱。” “你知道吗?肉莲花未割下之前,人不得死,更要保持清醒。” “他们便将镇寺之宝——佛指舍利,填入妾身之口,让妾身生生忍受金刚穿莲,毒虫噬咬,慢火蒸炼之苦。” 红衣女声音终于颤抖起来,也使得面目愈发可憎,潺潺鲜血从眼角流出,将失血脸颊衬托得愈发苍白。 鲜血滴滴答答落入衣衫,为那一身血衣凭添怨煞之气。 那是她无法、也不敢回忆的恐怖记忆。 但她现在必须得回忆。 “他们成功了,我也奄奄一息。那些恶仆甚至以为我死了,将我丢了出去,我啊,是死了,死在街头。” “可我又佛了。” “呵呵……” 红衣女浑身颤抖的轻笑起来:“他们没想到,那佛指舍利竟然融入我的身体,继续诅咒着我,让我保持清醒。” 莫川闻言头皮发麻。 何为肉莲花?生门也。 原来、原来他炼神出窍,在慧通方丈身上看到的紫色莲花,竟然是……竟然是…… 此举简直罄竹难书,天理难容! “天惟秃驴知我魂魄未绝于天地之后,故意借我之手,杀光参与者,又以赵金曹为饵,欲将我掠走,作为肉莲花器灵,更为他的……明妃。” 莫川闻言一阵恶寒。 一股无名之火,直窜胸膛,撼肺腑,砺肝胆。 “当初为何不直言?” “直言又如何?谁敢和千年古刹为敌?那天惟秃驴修为四百载,近得七甲圆满,贸然直言,也只会害了道长。” “你是不愿相信贫道会帮你吧?” 红衣女低头不言。 凭白无故,谁会为了一名红衣厉鬼之言得罪一座千年古刹? 更何况,红衣厉鬼之言就一定是真的? 不如放低要求,先杀了最恨之人,再徐徐图谋。 “既然如此,伱现在为何又说出来?”莫川问道。 红衣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次天惟秃驴得偿所愿,妾身万事皆休,可道长是无辜的。” “待佛钟打开的那一刻,妾身会为道长争取机会,还请道长快些离去,日后,若成五岳大帝般人物,偶尔念及,还望能为妾身伸冤,小女子感激不尽,若还能活到那时,此身此魂尽归道长驱使。” 莫川闻言心头仿佛堵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得厉害。 他知道,红衣女此言,也许是以退为进。 但他心中还是憋闷不已。 “贫道知道了。” 莫川回道,旋即盘膝而坐,微阖双眸,调息休憩起来。 红衣女不言,站在旁边主动护法起来。 …… ……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 不知过去多久,青铜佛钟倏然佛光大放,便见铜钟一声沉吟,旋即冉冉而起,俄而万道烛光倾泻而入。 与此同时,脚下逆旋万印,亦随之淡去。 莫川蓦然睁开双眸,便见已然身处一间禅室中。 禅室空幽,不见旁人,只有慧通方丈天惟一人,正趺坐蒲团,古井无波的看着莫川。 “挥袖鼓风,登门问罪,贫僧还以为道友古道热肠,原来却是被妖邪蒙蔽。” “贫道听闻你从王姑娘身上取了肉莲花,此事当真?” 莫川懒得多言,直接开门见山逼问。 “难怪佛钟安静如长夜,原来是被这厉鬼遮了声音。” 慧通方丈说着,看向红衣女,冷笑道:“怎么,这是死中求活?欲拉个垫背的?” 红衣女不言。 十余年对峙中,她早已领教此驴口才,深知自己辨不过他。 “这么说,此事全是红衣厉鬼杜撰?”莫川问道。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贫僧若行此事,还会放道友出来?于那钟中斩妖除魔,又有何难?” “是吗?” 莫川轻笑一声:“贫道不才,修得几味望气之术,曾见法师身绽紫色莲花,可否能将那莲花取出一观?” 慧通方丈哑然失笑。 “贫僧本想与道友悟道参佛,没想到,道友偏要自寻死路,如此莫怪贫僧手下无情!” 声落,禅室柚木,寸寸剥离,露出白花花一片颅骨墙壁。 每一颗颅骨上,皆有点点戒疤,或多或少。 俨然集慧通禅寺千年之积累! 莫川看着颗颗颅骨,不慌不忙道:“看来,王姑娘所言是真的。” 慧通方丈道:“我佛法器岂容邪门歪道玷污?” 声落,万颅张口,齐诵佛经。 身怀佛性的红衣女,在这一刻,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脑袋,凄厉惨叫起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盘膝坐天 红衣女突兀惨叫声,令莫川精移神骇。 他连忙嘬唇一吐,地煞之术——喷化出,欲强行扭曲这万颅法阵,令其失效。 怎料! 一口谶言落,几颗颅骨灭。 不见颅骨禅室坍圮,便见颅骨碎裂处,又有新骸补上。 “呵呵……” 倏然,一阵肆意笑声,从身旁传来。 只见捂首惨叫的红衣女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四十四章 盘膝坐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欲制欲 正在经历鬼佛噬心之苦的红衣女,神情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着,抬头看向莫川。 “如果你早日道清真相,贫道不至于如此被动。” 红衣女闻言低下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贫道知道,经历过那人间炼狱的你,很难再相信任何人,但既然决定投效贫道,那就要相信贫道。” 莫川说着,扭头环顾四周,面露诡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欲制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内廷佛子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再临寿山,红衣女静言孔念,瞧着山川无改,心中却怅然若大梦一场。 那折磨她日夜难眠,稍加回想便心神癫狂的仇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思绪千回百转间,她稍稍收敛心神,朝着莫川盈盈而拜: “天可怜见,让妾身得遇山神大人,如暗室逢灯,绝渡逢舟,如今大仇得报,从此妾身但凭山神大人驱使,绝无二话。” 莫川寻一块顽石,盘膝坐下道:“你可知,你刻意隐瞒之举,几近酿出大祸?” 红衣女闻言,跪拜而下道:“妾身知错,妾身甘愿领罚!” 莫川瞧着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想来你也调查许久,本神且问你,除了天惟秃驴外,慧通禅寺可还有其他人参与?” 红衣女答:“妾身不知,不过,妾身已经掠来赵金曹、天惟魂魄,使个搜魂术,自然真相大白。不过,妾身修为有限,此事还要烦劳山神大人。” 莫川来了兴趣:“搜魂术?” 红衣女见状,连忙道:“此为妾身自悟法术,至阴至邪,上不得台面。” 说着,红衣女将此法和盘托出。 而后又将赵金曹、天惟两人残魂奉上。 莫川挥手收下两人残魂,心知这是红衣女的投名状。 须知,肉莲花的秘密必然藏在天惟记忆中,红衣女等若拿此秘密,换取他的信任。 以及之前隐瞒部分真相的宽恕。 “此事我会彻查到底,若有残党余孽,定然告知于你,斩草除根。”莫川承诺道。 “一切但凭山神大人安排!”红衣女回礼,一副任凭莫川做主模样。 事实上,对她来说,首恶已诛,她已然心满意足,余下残党已然不太在意。 “本神有一术,可改头换面,你可愿蜕去厉鬼之相,从头开始?” 莫川再次问道。 “妾身愿意!” 红衣女蓦然抬首,满脸惊喜之色。 “那是恢复本貌?还是换个模样?” “既然是从头开始,妾身想换个模样,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红衣厉鬼王莹莹。” “妙极!且将心中模样说来听听。” “妾身能够改头换面重新开始,已经心满意足,对于容貌并无要求,一切但凭山神大人恩赐。” 红衣女温驯道,那性情温良模样,很难让人相信她竟是红衣厉鬼。 莫川闻言略一沉思,嘬唇轻轻吐出一口元炁: ——【地煞·喷化】 元炁落入红衣女身,顿时令那骇人容貌,发生微妙变化。 便见淤青退去,血瞳恢复如常,狰狞五官,悄然温和柔顺下来,一身血衣更是化为红色齐胸襦裙。 相貌谈不上倾国倾城,倒也五官端正,小家碧玉。 红衣女抬起双手,只见因拶刑而落下淤青,已然散去,五指白皙如葱,虽不知脸蛋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 这让她心底顿时没由来欢喜起来。 “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无红衣厉鬼,只有寿山红衣女。” 莫川微笑道。 “妾身谢山神大人恩典!” 红衣女再次盈盈而拜,心神激荡,若沐浴春风。 “去吧,若有事,可手奉香火唤我。” 莫川挥手道,准备修炼搜魂术,以及查看天惟记忆。 “是,妾身这便告辞了。” 红衣女躬身离去。 她化为一道遁光,速度快若平日两倍,既是紫莲花的加持,也是心有归期,急不可耐。 没多久,她再临寒潭,小云山君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寒潭空寂,万籁俱静。 她小心翼翼走到寒潭边,微微探首看向水面,一朵朝云近香髻最先露头,仿佛小荷尖角,挠人心尖。 她顿了顿,一咬牙,将整个样貌探入寒潭上空。 她愣住了。 “啪嗒!” 一滴猩红血泪,落入潭面,惊起道道涟漪,亦将那柔和面孔搅乱。 红衣女缓缓蜷缩而坐,面埋膝盖,低声啜泣起来。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送走红衣女后,莫川随即遁入飨祭道炉,修行起搜魂术。 此术对魂魄强度要求颇高。 魂魄不强者,极容易受到反噬,轻则记忆混乱,重得魂飞魄散。 好在莫川主修三景道法,日光炼魂,月芒养魄; 又执掌天罡法炼神御气,魂魄堪称壮实! 因此修炼起搜魂术,虽有几分坎坷,倒也有惊无险。 不过三个时辰,便已掌握。 此术不愧是红衣厉鬼所创,端是诡谲狠毒。 一旦施展此术,受术者不仅如遭酷刑,也极容易魂飞魄散。 扶鸾观主曾言——术不分正邪,而在乎于人。 如今看来,术也分正邪。 至少,在莫川看来,搜魂术堪称邪术。 待修成之后,他随即唤来赵金曹魂魄,五指虚按头顶,蓦然发动搜魂术。 元炁喷涌间,化为道道搜肠刮肚之虫豸,直钻赵金曹魂魄深处。 “啊——” 一声急促惨叫,赵金曹随即昏死过去。 一个呼吸后,魂魄蓦然崩解,尘归尘,土归土。 莫川收回手掌,闭上双眼,一段段支离破碎的记忆,从他脑海中滚过,如看3d电影。 “呼——” “原来是个弃子,难怪慧通禅寺敢如此招待。” 莫川呢喃道。 原来,赵金曹本是一名京官,虽然职位不高,但娶了翰林院侍讲之女后,倒也前途光明。 不过,不知是不是穷人乍富之故,竟惹了不该惹的人,最终不得不左迁至奉河县避灾。 赵金曹沦落至此,自然心有不甘,欲有所作为,重回京城。 好巧不巧,他将目光盯上了慧通禅寺。 慧通禅寺仗着僧人免税之利,巧取豪夺兼并大量土地,看着施惠信众,实则趴在朝廷身上吸血。 这个毒瘤要是挖出来,妥妥大功一件。 然后……红衣女事件爆发,一切青云抱负皆化为过眼云烟。 “虽是蠢货一个,但也有几分真知灼见,可惜了……” 莫川摇头,又取出慧通方丈、也就是天惟残魂。 “你是?” 天惟残魂方一露面,便一脸惊讶之色,却是莫川已然变回本貌。 莫川懒得多言,抬手虚按,搜魂术蓦然发动。 “啊——” “不——内廷佛子定宣法师……乃……贫僧师叔……” 刮骨剧痛,令天惟失声惨叫。 不过,他也不愧是慧通禅寺方丈,赵金曹一秒都撑不过的搜魂术,他竟还能凝聚起几分意识,寻觅活路。 可惜,搜魂术太过霸道残酷。 纵然他意志惊人,三息之后依旧陷入昏迷,没多久便魂体飘渺,近乎崩溃。 莫川见状,屈指弹出一缕香火,助他维持魂体不灭。 不是好心,而是此獠或许还有用处。 “功德司?内廷佛子?难怪慧通禅寺兼并奉河县大半良田,还能够相安无事,原来是上面有人!” 莫川呢喃道,意识到自己捅娄子了。 不过,他心中并不慌乱。 因为他早就猜到几分,只是没想到慧通禅寺背景竟然这么大?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根无蒂 艮八运末年,慧通禅寺夜降天水,禅毁寺灭,夜吞良田千亩,幸禅寺建于城外,未及县城。 …… 天色蒙亮,奉河县万人空巷,不知多少百姓乌泱泱出城,既是去瞧夷为平地的慧通禅寺。 更是去捡拾鱼贝鲜获。 慧通禅寺建于寿山山麓,上无雪山水源,周无江河走脉,这无名天水,令民间谣言四起,甚嚣尘上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根无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狗上桌了 过了正月初五,虽然每天都是节,春节气氛却迅速淡去。 扶鸾观香客每日愈减。 然而扶鸾观道士却愈发忙碌起来。 因为正月初九,扶鸾观将举办一场玉皇会,全称:玉皇大帝圣诞祈福法会。 ——这天正是玉皇大帝诞生之日。 在这一片忙碌中,本该主持大局的扶鸾观主——常清道长,却罕见幽居后院,潜心闭关起来。 观中大小事务,尽数落到广清道长肩头。 广清道长,乃是扶鸾观礼云极观祭祖典礼之后,加入扶鸾观的游方道士。 修得三五载道行,会两手不起眼的符箓之法。 治些小儿惊吓、残魂怨魄尚可,若遇到厉鬼大妖,那可就抓瞎了。 然而小儿惊吓不常有,便是有,也大多被当地“五大仙”、“四大门”、“神婆”……之流垄断。 因此未加入扶鸾观之前,广清道长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如今落叶归根,走江湖历练而出的人情世故,管理起扶鸾观倒也得心应手。 正月初八,广清道长敲开道童玄云袇房。 不大房间里,整理得正正齐齐。 酸枣木案几旁,一名稚嫩童子一边挠着脑瓜皮,一边拨着比他小手小不了多少的算珠,正在学着术数呢! 广清瞧见这位稚嫩童子,眼皮便是一跳。 望生仙童道行是愈发精深了,如今已然实体化,这是修为至甲子的标志啊? “弟子玄云,见过师叔。” 玄云开门瞧见广清师叔,连忙恭敬执弟子礼。 “好好好,玄云呐,你师傅明日可能出关?” 广清道士温声问道。 “弟子不知,师傅说,这次得了祖师爷授法,一时半会恐怕出不了关。”玄云道。 “这样啊?” 广清道士略一沉吟道:“玄云啊,扶鸾正统在于常清师兄,以及你身上,所以明日玉皇会斋蘸科仪,师叔希望由你来主持。” 玄云闻言连忙摆手:“师叔又拿话逗我了,我年方十二,出面主持斋蘸科仪,让清水县百姓瞧着,还以为扶鸾观没人呢!师傅闭关,此事当由师叔主持。” “这……”广清道士略一沉吟,颔首道:“也罢,那师叔便僭越暂领扶鸾弟子斋蘸科仪!” “理应之义!”玄云作揖。 广清道士满意了,又寒暄一番,这才离去。 他如此重视玄云道童,与其说是玄云道童代表着扶鸾正统。 不如说是因为扶鸾观不同于其他道观,可以说,全观伟力集于祖师爷一人,观中弟子哪敢随便篡位? 广清道长很清楚,即便观主常清仙去,他坐上观主之位,也不过是为玄云守观。 除非……道法精进。 这在其他道观,希望渺茫,毕竟广清已经五十有三,且道法浅薄,但在扶鸾观,大有可为! 因为扶鸾观修得可是鬼仙。 想到这,广清道长愈发振奋,忙碌一天的疲惫都仿佛一扫而空。 …… 希望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在广清道长满怀希望之时,扶鸾观主常清已然站在他的希望终点。 “这便是……出阳神?” 扶鸾观后院静室内,已出阳神的扶鸾观主,静静站在皮囊前,眼前熟悉躯壳,令他振奋之余,亦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之感。 他六岁捡柴时,偶遇师傅路过。 师傅瞧他机灵,想引他入道,恰巧他家中贫寒,父母几乎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没人知道,他的童年,从那一刻起,正式开始。 那时候,扶鸾观尚未彻底衰败,跟着师傅的他,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睡觉。 闲暇时,还能听到各种瑰丽传说。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用了两年时间,不仅识文断字,更是背下三五本经文。 可惜,好景不长,他尚未成年,师傅便突兀仙去。 几位师兄一番商量之后,怀揣道观仅剩钱财,外出历练去了,这一去,便彻底没了声音。 还记得那个大热天,他去道录司勾销师傅名册时,懵懵懂懂的他,在院外站了一上午,晒得那叫一个汗如雨下。 街上一文钱的茶水,他偷偷瞄了许久,没敢上前。 其实,他大可以上前,大大方方讨上一碗。 可惜,少年羞怯。 也幸少年曾羞怯,如今忆起,更添唏嘘和神往。 想到曾经那个懵懂少年,扶鸾观主轻轻一笑,感受着失去衰老肉身掣肘的神魂,那不知疲惫的少年感,仿佛再次归来。 天道垂怜,若无老病,死该多么令人留恋? 可也正有老病,更令人眷恋少年活力。 “师傅,你没骗我!祖师爷……一直都在。” “鬼仙,当为大道也!” 心神振奋间,扶鸾观主撤去护体元炁,重回肉身。 不想神魂归壳时,熟悉的掌控感没有出现,他的魂魄仿佛成了一缕阴风,无依无靠。 扶鸾观主心中一怔,连忙再次卷起元炁,出阳神。 待离开肉身,转头望去,才发现失去神魂支撑的肉身,已然在悄无声息中死去。 “这就……死了?” 扶鸾观主愕然。 好一会儿,又洒然笑了起来。 “合该如此,既成鬼仙,这皮囊要之何用?” 他有心通知玄云一声,略一琢磨还是作罢! 明日玉皇会,还是不要打搅扶鸾观复兴之后的第一场法会为好。 他想了想,检查一下门闩,随即取来供香,上香奉告祖师爷。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师前,真灵下盼,仙施临轩,弟子关告,迳达九天!” 祝香咒中,香火倏然散开,一道略带几声惊讶声传来。 “咦,竟脱了躯壳,看来此乃天意!” “弟子常清,拜见祖师爷!承蒙祖师爷授法,终得鬼仙三味。” 扶鸾观主叩首拜道。 “可曾留下遗言?” “明日玉皇会,弟子不忍打扰。” “也罢!待你塑了魂体,坚固无倾,再回扶鸾观也是一样!” 声落,一股无形力量从香火中席卷而出,将扶鸾观主卷入其中。 扶鸾观主心神一紧,只觉视野一阵天旋地转,待脚踏实地,已然天地换新颜。 ‘神霄绛阙?’ 这是扶鸾观主瞧见眼前景色时,心中下意识冒出的词汇。 便见一座气势磅礴,壮丽巍峨的庞大宫殿,印入眼帘。 仔细瞧去,层层琉璃瓦,缀于飞檐,瞧着鳞次栉比,层峦叠嶂,恍如山峦。 更远处,两道青云柱,若撑天鳌脚,点亮灰蒙蒙的天空。 “此为贫道洞府,瞧着如何?” 一声发问,惊醒看呆了的扶鸾观主,他连忙收敛心神,循声望去,便是祖师爷正在旁边,一脸含笑。 “回祖师爷的话,瞧着古色古香,端是贝阙珠宫。” 扶鸾观主答道,心想,这宫阙回去,定要和玄云好生说道说道。 “若是在此宫中久住可愿意?”莫川问道。 “此为弟子之幸……” “算了,先莫急着答应,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这宫阙再如何巍峨,瞧久了,也就那回事儿。” 莫川摆了摆手,抬手递上一枚玉笏道; “此玉笏中记载一门鬼修之法,名曰《黄箓大斋》。你且拿去好生斟酌,不日,贫道便会借万民香火,塑你魂魄。” 黄箓大斋,正是五甲大妖陆封北诱惑莫川的功法。 不过,当时莫川没记,事后又从天妖传承中再次获取。 如今正好赐予扶鸾老道,作为主修之法。 “弟子谢祖师爷赐法!” 扶鸾老道连忙接过,激动莫名。 祖师爷仁厚啊! “喏,你暂且先住在这个宅子中吧,待塑了魂体,再挑选住处。” “是!” “去吧,时机来临时,贫道随时唤你,还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莫要慌张。” “是!” 扶鸾老道躬身间,见莫川转身欲走,连忙喊道:“……祖师爷?” “何事?” “敢问祖师爷,这玉笏该如何参读?”扶鸾老道连忙问道。 “元炁注入,自有回应。” 莫川丢下一句话,随即离去。 正月初五之后,民间庆典锐减,飨祭道炉截取到的无主香火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依他经验来看,正月十五元宵节,必然又是一波祭祀潮。 以飨祭道炉的尿性,截几支香火应该不难。 届时,正好拿扶鸾老道实验一番。 待回到养神殿,莫川继续之前未完成之事,炼制引虫丹。 不得不说,三品丹药炼制难度再上一层楼。 主要是涉及丹材更多。 尤其是一些珍贵材料,需要靡耗更多元炁,才能烹煮出想要的特性。 还好这份丹方记载十分详细。 省去莫川试错成本。 他要做的,仅仅是耐心烹煮材料而已。 这不,一味丹材炼制毕,元炁已然耗尽。 他随即虚空一抓,养神偏殿中,一口铜釜蓦然掀开,一块块牛尾牛耳飞出,遁入虚空,出现在餐盘中。 ——莫川此举这并非什么大神通,而是他作为飨祭道炉之主,偌大空间自然随意腾挪拿取。 他捡起一枚牛尾,丢入口中,略一咀嚼,滚滚元炁爆裂而出,直冲四肢百骸,补全枯竭经络。 他精神一震,便要再次尝试炼丹,伸手正要再抓一枚牛尾,余光掠过,眉梢一挑 “咦?有点意思!” 莫川放下手中丹材,伸手摆弄起盘中牛尾、牛耳起来。 没多久,一副牛耳、牛尾拼凑而出。 瞧着轮廓不变,只是每块肉都小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被煮缩了水? “啧啧,狗上桌了啊!” 莫川笑了,心神一动,以飨祭道炉之主权能,隔空呼唤牙三儿。 “吱呀!” 养神殿大门开合声传来,牙三儿恭敬声音传来:“仙长,您唤我?” 说着,抬头偷偷瞥一眼莫川。 惊讶发现,仙长正在手持毛锥,泼墨挥毫。 牙三儿不敢打扰,静心敛气,耐心等待起来。 “啪嗒!” 没多久,撂笔声传来,便见仙长将纸镇滑向一边,一抖文章,上下看了一遍,随即卷起道: “喏,近日煮肉有功,这卷笔墨送你,望你再接再厉。” “牙三儿,谢仙长赐墨宝!” 牙三儿闻言大喜,连忙感谢,待见那墨宝飞来,连忙张口接住。 “去吧!” 莫川挥手。 “是!” 牙三儿闷闷回应一声,连退三步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待出了养神殿,它马不停蹄奔回偏殿,迫不及待展开墨宝,便见上面写道: “出兵三十二,收兵十六双,数数都不少,各个都受伤。”【注1】 牙三儿文化再不高,见到这打油诗,也是脸色大变! 四肢一软,“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完了完了! 这、这是被仙长察觉到了? 一想到仙长那可怕仙术,牙三儿下意识就要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然而尚未鼓起力气站起,便恍然想到,这里是仙长洞天府邸,莫说逃跑,怎么离开它都不知道。 “莫慌莫慌!” “仙长若要惩罚我,早就该罚了,绝不会写诗提醒我。” “如此看来,仙长显然并未怪罪!” “也对,我每日见生肉进熟肉出,无穷无尽,仙长怎么会在乎一点灵肉?” “这首诗应该仅仅是警告罢了。” 想通这一点的牙三儿缓缓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仙长又恐怖又有人情味儿。 “可是如此一来,灯草和尚那边怎么办?” 牙三儿脸色难看起来。 “罢了罢了,相较于灵草灵果,还是仙缘要紧。” 思罢,牙三儿在铜釜下,添了一把柴,随即出门,向后花园寻去。 如今这座洞天后花园,可谓日新月异,大变模样。 各种灵草灵果争奇斗艳。 以至于连空气都充满了草木气息。 牙三儿寻到灯草和尚后,随即将其引入僻静处,避开柳怀春耳目后,这才怨愤道:“那事儿仙长发现了,从今以后,别再来找我。” 灯草和尚闻言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仙长发现了?仙长怎么说,有没有惩罚你?” 牙三儿闻言得意道:“仙长什么都没说,只是写了一首诗提醒我!我怎么说,也是仙长座下之犬,狗养长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咱只是取了点肉沫而已。” 灯草和尚闻言忐忑问道:“敢问仙长写的是什么诗?” 牙三儿旋即将那首打油诗念出。 灯草和尚闻言楞神许久,似在揣摩其中深意,好一会儿才暗下决心。 待送走牙三儿之后,他连忙赶往养神殿。 这边刚敲开殿门,不等仙长问话,便是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道爷,小僧有错,还请道爷责罚!” “但小僧对道爷的忠诚,可谓一根灯草点灯——绝无二心,还请道爷明鉴呐!” 【感谢“一书一梦顶梦主”22277币、“未狸”5000币、“书友20201203222039429”、“书友20210209194712477820317”的打赏!】 【另,注1,这个典故是作者小学数学报上看到的,记忆犹新。现在百度查不到出处了,类似翻版故事太多,有知情者,可以指点一二。 】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谷不收 养神殿内,莫川坐于案几之后,正手捏一枚丹丸仔细打量。 见灯草和尚喊罪,也不抬首相看,不冷不淡问道: “好好的,这是犯了什么错?” 灯草和尚小心翼翼抬起脑袋,瞧莫川一眼神色,连忙道: “道爷得了这宫阙之后,曾让小僧寻找机缘,小僧承蒙道爷恩泽,得了一门仙法,名曰《血食羹》,小僧心生暗昧,一直……一直未曾告知道爷,还请道爷恕罪!” 灯草和尚说完,连忙咚咚磕头,九寸小身板竟磕出鼓声。 “啧,这就是你找牙三儿换灵肉的根本原因?” 莫川笑眯眯问道。 灯草和尚闻言愕然抬头:“道、道爷知道血食羹?” 可不是? 若是不知血食羹作用,怎么会说出这话? 莫川不说话,只是拿眼看它。 灯草和尚登时汗如雨下,再次磕头如捣蒜:“道爷法眼如炬,小僧知错!小僧知错!” 磕着磕着,灯草和尚倏然头皮发麻,却见悉悉索索的虫豸,从四面八方涌来,向道爷方向爬去。 它茫然抬头望去。 这才惊讶发现,不止地上,甚至连空中,都有微不可查的虫豸,飞向道爷。 ——准确的说,是飞向道爷手中的丹药。 只是这些虫豸尚未靠近道爷,便纷纷落下,恍如大雪纷飞。 即便如此,满殿虫豸依旧恍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 须臾间,便在案几上堆了一层细细虫尸,像极了灰扑扑的尘埃。 “贫道得这宫阙之时,四下枯寂,了无生气。没想到,不到半年时间,便藏污纳垢,住了这么多蚁虫。你说,这是为什么?” 莫川看着桌上细密虫尸,抬头看向灯草和尚。 ——他坐上万朝洞神之位后,收了不少礼,挂丹求材后,各种丹材更是往来不休。 想来,正是这些东西,将外界幼虫孢子带了进来。 “小僧不知。” 灯草和尚满头大汗,只觉得道爷此言,话里有话,不可揣度,自然不敢随意回答。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贫道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但也不是不能容人之辈。只要办好事,讲规矩,知底线,一切好说。但若是过了线,这满桌虫豸,便是前车之鉴,你可明白?” 莫川慢条斯理道。 “小僧明白!” 灯草和尚瞧着桌子上,那密密麻麻的虫尸,眼皮直跳。 “明白就好!” 莫川点了点头,道:“既是犯错,自然该罚。不过,念在伱主动坦白,又是初犯,贫道便网开一面,此为引虫丹,可吸引天下万虫,以后我不想在宫里看到一只虫子。” 说着,他将手中引虫丹丢了过去。 灯草和尚连忙张开怀抱,一把将丹丸抱住,心中又喜又怕,五味杂陈。 “小僧,谢道爷开恩。” 灯草和尚连连作揖叩首。 “去吧!” “小僧这就告退。” 灯草和尚又是三叩三拜,这才抱着引虫丹,离去。 待离开养神殿,它两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只觉背后冷汗淋漓,恍如从鬼门关前溜达一圈。 没人知道,在它得知道爷赐诗牙三儿之时,内心深处的惊惧和惶恐。 它想过瞒下《血食羹》,只说中饱私囊之事。 可仔细想想,又实在害怕。 道爷要是问它为何要肉,该作何解释? 毕竟它可是草木成精,又守着无穷无尽的草木之气,实在没有道理交换灵肉。 另外,《血食羹》之事,主动上报和被道爷查出来,那绝对是两个性质。 所以思前想后,它还是决定主动坦白。 哪怕血食羹之事严重性远远超过中饱私囊。 事实证明,道爷就是道爷。 道爷什么都知道! 只是不说。 或者说,诚如牙三儿所言,狗养长了还有感情! 但这绝对不是它隐瞒的理由。 今儿不说,得的是蝇头小利,失的可就是仙缘。 思绪百转间,灯草和尚再看怀中引虫丹,愈发觉得道爷心思,深不可测。 这宫阙何其庞大? 哪能把虫豸驱赶得干干净净? 所以这职责就是一个借口。 不犯错,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犯错,一个渎职之罪,可杀可打! …… 殊不知,莫川赐它引虫丹,纯粹是见宫里竟然藏了这么多虫子,心头恶心,临时起意罢了。 对于灯草和尚和牙三儿的中饱私囊,他早就知道了。 正所谓:杀猪宰羊,厨子先尝。 对于手下中饱私囊行为,只要不过分,他皆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因为这就是人性。 换谁都一样,除非是圣人。 话说,灯草和尚和牙三儿要真的规规矩矩,锱铢不取,莫川还嘀咕呢! 不图小利,必有大谋。 面对诱惑,毫不心动,这心性妥妥枭雄之姿啊? 说不得,得学学曹操睁眼睡觉的本事。 今儿牙三儿动了他的肉,过了线,这才让他觉得有必要警告一下。 悟了懂了,知进退了,留着继续用。 要还是不知死活,不分主仆,那也只能宰了吃肉。 只是他没想到,警告牙三儿之举,竟然把灯草和尚吓成了这样子。 啧啧,这厮还真是胆小如鼠。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它也算是个聪明妖。 《血食羹》这雷,算是被它轻轻揭过了。 不知道,牙三儿又会如何处置此事? “草木精得了血食羹,食肉妖却修了五谷羹,有趣有趣!” 莫川轻轻一笑,卷起桌上一瓶丹药,离开飨祭道炉。 ——他答应过未狸,首炉丹药赠她。 …… 门泾山,三尸派。 无名野谷中,一片幽静,几只误闯野兽不知不觉遭了蛊虫,失了神智,茫然进了谷中,引颈受戮。 在它们前面,已经有一头山兔,正在被剥皮取内脏。 处理这只山兔的正是三尸派最小弟子: ——未狸。 初春寒风呼啸下,她身穿单薄衣衫,卷着袖口,手持短匕,小心翼翼割开山兔肚皮,捧出新鲜脏器。 这些脏器是要用来豢养蛊虫的。 不同蛊虫,食用的脏器不尽相同。 因此万万不可割破脏器,不然浪费血食事小,毁了蛊虫事大。 还好未修行前,她就是山中猎户之女,常常帮助爹爹处理猎物,倒也得心应手。 没多久,她便处理好山兔。 一番忙碌中,盘起的发髻不免散乱,一缕头发更是俏皮落到额前,她下意识起身,用手背往后撩了撩。 不想,这一起身,余光蘧然瞥见一道青色道影。 她浑身一僵,心中闪过一抹慌乱,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去。 ——不是不喜,而是不愿让他看到她这粗俗一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人情世故 “未狸道友,别来无恙。” 一声招呼,令未狸不得不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嗯,别来无恙。” 未狸微微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羞怯,不得不故作大方,盈盈作福回礼。 只是双手交叠间,那沾满山兔血迹的粘稠感,令她不敢想象自己此时的模样。 山野女屠夫? 正当她满心尴尬之际,“吱呀——”一声门开,宛如天籁之音。 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吊脚楼,房门大开。 三尸派掌门人阿木尔,走出房门,瞥了一眼未狸,随即将目光落在莫川身上,和蔼笑道: “老身还奇怪漫山遍野的蛊虫怎么全噤了声?原来是万朝洞神造访,真是蓬荜生辉呐!” “冒昧叨扰,见谅见谅。”莫川拱手回礼。 “道友客气,里面请!” 阿木尔走下木质楼梯,拱手相请,同时对未狸道:“未狸,奉茶待客。” “是,师傅。” 未狸颔首应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待瞧见莫川进了屋,连忙火急火燎的洗手进屋换衣去了。 不谈那满室春光,件件衣衫的比比划划。 且说莫川进了正堂,一番寒暄之后,他随即开门见山道:“未狸姑娘曾赠送贫道一份丹方,不知道友可曾知情?” 说着,一挥手,取出一瓶丹药,以御气之法送了过去。 阿木尔伸手接过,拂去瓶口封印,凑到鼻尖,略一嗅闻,笑道:“原来是引虫丹,啧啧,还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千福万福不知是福。”莫川笑着回道。 “哈哈哈,道友果然风趣!”阿木尔哈哈大笑。 莫川心想,道爷我若是山野猎户,你还会觉得我风趣不? 话说,他之所以提起这茬,主要是想戳破未狸可能存在的风险。 如果他没猜错,未狸能拿到这份丹方,多半是阿木尔的暗中授意。 毕竟一个才入门的弟子,怎么可能接触到三品丹方? 不过,也不排除家贼可能。 这是莫川此来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 “万里荆荒,山高林深,虫鸣螽跃,贫道有意造福山民,奈何中原身份,又恐不便接触乡民,所以贫道想请三尸派代为售卖引虫丹,道友以为如何?” 莫川笑眯眯又道。 阿木尔闻言一怔。 说实话,她借未狸之手,将引虫丹方赠予莫川之时,就已经想到莫川会贩卖引虫丹的可能。 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莫川提议将引虫丹售卖权交给她,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已然不能用金钱来计量。 这赚得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人情世故。 “道友如此仁义,老身岂能落于身后?这造福山民之事,便有劳道友了。” 思绪如电间,阿木尔连忙将其应了下来。 这事若搁在除夕之前,她还会犹豫,莫川此举是不是借丹药之利益,拉拢人族,对抗妖族。 然而除夕拜月湖一战,令她彻底没了这方面顾虑。 人家这修为还用拉拢三尸派? “客气客气!” 莫川又道:“说起来,道友可知万载妖擘之事?” “略有耳闻。” 阿木尔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万载妖擘作恶多端,已经被贫道随身封印,只是一个不留神,让它逃出一缕元神,附身应苍洞神。” “拜月湖一战,正是为了引出它的分身。” “怎料,千年之虫,死而不僵。即便贫道百般谋划,它还有分身在逃,也许隐匿在山川之间,也许已经逃出万里荆荒。” “所以贫道想请道友多多留意一二,若能抓住那妖擘残魂,贫道感激不尽。” “这点,道友可多多留意一下未狸姑娘,除夕之夜,贫道和未狸言行,可能落入那妖擘耳目之中。” 莫川侃侃而谈,隐晦提点道。 “同为人族,理应同仇敌忾。道友且安心,老身自会留意。” 阿木尔一点就通,满口应下。 心想,原来合作的跟脚是出在弟子未狸身上。 不知这是诱敌之计? 还是担心未狸? “如此贫道便放心了。” 说话间,屋内光线忽有变幻,循光看去,却是未狸正端茶进屋。 磨叽半天,才端上茶水的未狸,已然换了一身衣衫。 卷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珠玉簪,与耳垂上的白玉耳玦,交相呼应,相印成趣,将那雏发未燥,已然艳媚入骨的脸庞,衬托得愈发娇艳尤绝。 一身白腊花百褶裙,恍惚令莫川想起第一次从香火中见到她,正跪坐在祭香台前,祈求不要嫁人的情景。 “呀,瞧老身这记性,才突然想起,还有一盏珍贵蛊虫即将萌发,可不能误了时辰!道友且先坐着,还容老身先行离去。未狸啊,你代师傅可要好好招待贵客。” 阿木尔一拍额头,一脸焦急之色,不等莫川搭话,便已经“无礼”离去。 留下一脸愕然而羞怯的未狸。 “除夕之夜,贫道妄言欺瞒,还望道友见谅!”莫川起身拱手,先行道歉。 未狸闻言一怔,抿了抿唇,半晌道: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改了称呼,不再以道友相称。 之前,她以道友相称,更多的是想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非仙与凡的差距。 但经历过除夕之夜,她才知道,她和莫川的差距,恍如霄壤之别,令人望之兴叹。 “那就好!说起来,今儿瞧见姑娘宰杀山兔,场面还真是……” 本想说“巾帼不让须眉”的莫川,想了想又顿住了。 “还真是什么?” 未狸本就担心莫川会不会心生嫌弃,闻言登时紧张起来,下意识追问道。 “还真是……妙趣横生!”莫川替了个词儿。 “嗯?妙趣横生?” “哈哈,看来贫道烧烤手艺欠佳,没给姑娘留下印象。” 未狸一愣,半晌,才恍然大悟。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莫川不正是抓了一只山兔,用辟邪剑串着烤了吃了? “是呀,我那半兔肉带回去都冷掉了,确实没尝出什么滋味,今天不急的话,不如留下尝尝本姑娘的手艺?” 未狸鼓起胆气邀请道。 “求之不得,正好学学手艺。贫道四海为家,行于荒野,哄饱肚皮的本事,可一直欠缺的很。” 莫川笑道,化解尴尬的最好办法,其实就是加入其中。 “四海为家?” 未狸一脸惊讶,明辰道长不是万朝洞神吗? “不瞒姑娘,贫道一念可行千百里,万朝洞窟只是贫道的一个落脚点,唔,算算时间,元宵将至,中原各地,搭灯棚,人开灯,要不随贫道去看看热闹?” 莫川思绪一转,突然想起更加有趣的事情。 “这、这方便吗?” 未狸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感谢“衟者”、“年夕令朔”、“凌葬”、“书友20220206095239218”的打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常清游神 有人风花雪月,有人等元宵香火。 …… 飨祭道炉内,红墙碧瓦下,盘膝而坐的扶鸾老道,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 “不愧是祖师爷所赐之法,这《黄箓大斋》端是了得,不过修行几日,便觉神魂凝实。” “真不知,祖师爷口中的‘坚固无倾’又是何等境界?” 心中正想着,一缕香火凭空翻涌而出,将他周身轻轻托住。 扶鸾老道心中一惊,旋即又反应过来,这应该便是祖师爷所言的“借万民香火,塑尔魂魄”。 果然,念头刚起,祖师爷声音便渺渺传来。 “此为八闽之地,游神做年之俗,尔可入轿,享主神爷香火,巡境乡里,若遇疾病或邪祟,颂吾名号。” 圣言落,香火起。 扶鸾老道只觉天旋地转,不过弹指间,天地大变,渺渺香火,涌入他的体内,扶魂炼魄。 抬眼望去,只见他正附身一座乡祠神像上,不大祠堂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正堂一名衣冠整洁的三元老司,正手奉香火,恭声请神: “一拜祖先来路远,二拜祖先劳百端;三拜祖先创业苦,四拜祖先荣耀显。” “弟子今来无别事,专请诸神去游玩;体察子民情与景,保佑子民享平安。” 念完请神咒,三元老司随即三叩三拜。 旁边由宗族内,精挑细选,竞争上岗的抬轿郎们,立马抬轿上前,倾斜轿身,恭请神明入轿。 扶鸾老道呆住了。 此情此景,他再愚蠢,也明白老祖宗所言的“尔可入轿,享主神爷香火”的意思。 ‘贫道这是……这是成了……神?’ 扶鸾老道懵住了,眼看请轿仪式就要完成,他不敢细想,连忙起身迈去,附身轿中神像,净水洗身,加金挂彩。 少顷,请神仪式毕,抬轿郎们立即抬起神轿,启程巡境。 “铛——” 一声锣响,声振寰宇。 那是清道夫在鸣锣开道,寓意震慑阴魂,清理秽气! 扶鸾老道坐在轿中,随轿而动,便见乡祠外,民众密密麻麻,既瞧热闹,也求福泽。 更有甚者,跪地祈福。 元宵游神正式开始。 便见队伍长若游龙,四方神旗,鸣锣开道;“肃静”、“回避”彰显神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福泽万民。 更有一顶“万民伞”上表民意。 “神偶!神偶!” 一名坐在父亲肩头的稚童,大老远便激动的喊了起来。 却见护法之后,一名名乡民扛着供奉神偶,代神之躯,寓意神明下凡,巡视乡里,保佑合境平安。 那神偶多以竹木为骨架,以布帛纸张为皮肤,高矮不一。 高的诸如大神翁,足有两人高; 矮的譬如孩儿弟,则由少年顶起,刚到大人胸膛。 一个个皆脑袋硕大,威严肃穆,不怒自威。 孩子们远远瞧着欢喜,待神偶至近前,一个个又胆怯畏惧,只敢躲在大人身后,敬畏瞧着。 当然,更大一些孩童,则欢喜得绕着神偶们跑前跑后。 满眼艳羡。 只觉得长大了,要是也能顶一回神偶,那该多风光? 是啊,风光啊! 扶鸾老道坐在轿子中,瞧着道路两旁,早已得到报马仔提醒的百姓们,或焚香膜拜; 或放鞭迎送,以表虔诚。 心中便是激动不已。 ‘香火之道,谶言为引,莫非……民众所拜,乃是神位,而非个人?’ 扶鸾老道瞧着那一张张虔诚祭拜面孔,以及那涌入体内的滂湃香火,思绪恍惚间,已然有种证道神位之感。 不多时,他瞧见一名抱恙乡民,虔诚跪在道旁,祈求福气降临。 心中一动,连忙谨遵祖师爷旨意,吟诵祖师爷名号。 声落,一股玄奥力量,从他身周香火中涌出,扑向那抱恙村民。 神轿过,乡村依旧虔诚叩拜。 恍不知疾病已去。 “这……” 这一幕,令扶鸾老道愈发震惊:“难不成神话传说都是真的?可以前,怎么没瞧见过?” “还是说,祖师爷已然位列仙班?” 在扶鸾老道振奋且疑虑,彷徨且震撼中,日游神队伍巡至黄昏,这才返回乡祠。 英烈侯十一使节、林公、忠义侯、矮仔爷……等等神偶立于门前,恭候主神爷先入乡祠。 按照游神规矩,接下来便是祭祀刈香环节。 再其后,还有夜游神。 乡祠内,由各家各户凑出的祭品,一一供上,不时传来大人呵斥稚童声音。 “不要乱动祭品。” 一名名稚童只能咬着指头,眼巴巴瞧着满桌丰盛,先等神明享用。 扶鸾老道瞧着有趣,心中倏然想起玄云、望生。 他们要是在这里多好啊! 不知是希望弟子们,瞧见师傅如今威严一幕? 还是希望他们也能热闹一场? 亦或者……两者都有吧。 待祭品摆上,青壮忙着接下来夜游事宜,妇人们则挨个神偶前,祭祀刈香。 他们先祭自家供奉神偶,然后再祭其他神偶,最终至主神爷面前。 不尽求灵验,但只求心安; 不尽求富贵,但只求安好。 时间过得飞快,黄昏至,三元老司再至神像前,请神入轿,夜游巡境。 经历过日游流程的扶鸾老道,已然洗去几分忐忑,多了几分从容。 相较于日游神,夜游神更加风光。 正所谓,夜暗方显万颗星。 在夜色笼罩下,夜游神队伍,或握火把,或持供香,星火点点,串成游龙,不见首尾,盘踞乡里。 端是声势浩大! 然而行至一座矮坡下时,扶鸾老道悚然一惊。 却见矮坡上,正站着一名浑身血肉淋漓的之人。 仔细看去,那哪里是人? 分明是一头厉鬼。 “大白天不敢出来,晚上也敢出来作孽?” 早就见识过祖师爷本事的扶鸾老道,心中错愕间,下意识就要吟诵祖师爷名号。 不料,那厉鬼直勾勾看向他,表情更为怪异惊恐。 俄而,它纵身一跃,化为一道青烟,竟然……竟然附身在神偶林公身上。 道道香火纠缠其上,俨然也是飨食民间香火的鬼仙也! 扶鸾老道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想了想,还是念了一句祖师爷名号,见环绕周身香火未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本该最热闹的夜游神,经过这位鬼仙打扰,扶鸾老道已经没有心情看热闹。 满心都是思量。 夜渐深。 夜游神终至尾声,乡民们恭恭敬敬将主神爷、神将神偶们,请入乡祠,三献终,百神臻。草木荣,天下春。 至此神事毕。 当然,对于乡民来说,接下来还有一场一年也难见几回的社戏可看。 这也是跑了一天的稚童们,强撑着打架眼皮,也要等着唱戏旦子翻跟头的热闹。 乡人热闹,乡祠寂寥。 热闹之后的乡祠里,骤然人烟散去,祠外热热闹闹的唱戏声,更显祠堂清幽。 在这人噪祠更幽中,林公神偶中飘出一缕魂魄,行至主神爷神像前,毕恭毕敬道: “草民林多猎,拜见主神爷!”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林公问仙 林多猎吓坏了。 自从他飨食乡民香火,作了鬼仙之后,在乡里盘踞也有十余载。 除了他之外,始终不曾瞧见过其他鬼仙。 虽说神偶一般由大户人家、或多户联合供奉,所食香火有限。 但好歹也算是入了籍的鬼修,自称一句“鬼仙”毫不为过。 因此偶尔遇到黄冠佛子,也基本不会喊打喊杀。 谁能想到,今儿竟发现主神爷神像附了灵? 天知道,他见到主神爷时,那如遭雷殛的诚惶诚恐! 这就好像乡村野夫无意捡了张师爷任命书,走马上任之际,才发现县衙空空如也,只有他这一位“三不管的摇头老爷”。 逍遥快活十余载,突然发现县令老爷摆着官轿,浩浩汤汤而来。 这其中滋味,简直令人战战兢兢。 …… 且说林多猎登高履危,惴惴不安; 瞧着林多猎这毕恭毕敬姿态的扶鸾老道,却愈发放松。 “堂下何人,何籍何贯?又如何得了乡民供奉?” 扶鸾老道开口问道。 心想,祖师爷既然任命贫道为主神爷,那便是师出有名,瞧眼前这位鬼仙打扮,估摸是乡野猎户出身,做了什么善事,得民供奉,这才飨食香火。 不录仙籍,实属正常。 “回主神爷的话,草民乃半岭山马头溪猎户,因进山搜寻失踪孩童,偶遇猛虎,与之搏杀而死,侥幸得乡民供奉,封了个‘林公’谥号,这才享十三户村民香火至今。” 扶鸾老道颔首,林多猎所言果然与他所猜,相差无几。 这与其说是他聪慧; 不如说是人老成精,见多识广罢了! “倒是对得起‘公’字!” 扶鸾老道颔首,又恭敬拱手朝天一拜,道: “贫道得祖师爷法旨,降临宝地,巡境乡里,扫荡厌秽,祛病消灾。初来乍到,不甚了解,尔既为乡民册封鬼吏,且与贫道说说这里的乡土人情。” 这话与其说是炫耀上头有人,不如说是展示身份。 毕竟他初来乍到,想来这位林公也多有疑虑,以后难免共事,自然提前打好关系。 当然了,扶鸾老道人老成精,言辞颇多讲究。 他自称是领了祖师爷法旨,又言林公乃乡民册封,其中细节差距,值得细品。 只是不知这林公能不能品出暗示来? “是!” 林公闻言心头剧震,祖师爷法旨?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神话传说都是真的? 他心中思绪迸发,眼下不敢质疑,连忙介绍起半岭山一带风土人情。 其中,着重介绍一下游神之俗。 去繁化简而言,游神一般由“主神”和“神将”构成。 主神,多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 神将,则多是历史名人,或者类似林公这类民间英雄,一些地方甚至连猫狗,也会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供奉,成为灵狗灵猫。 神将大多没有祠堂供奉香火。 一般由大户人家出资供奉,或多户人家乃至一个村子,联合起来供奉。 因此神将多随村落兴衰更替。 香火断绝者,比比皆是。 偶尔也会冒出新的神将,诸如林公。 这也是他还能以鬼仙身份现身的根本原因之一。 在祠外社戏走到尾声之时,林公也基本将半岭山一带习俗介绍个七七八八。 瞧着扶鸾老道颇为和善模样,他鼓起胆气: “主神爷,草民幸得乡民香火,成了鬼仙之后,一直不曾瞧见主神爷下凡,更不见其他神兵神将出没,敢问这是什么原因?” 扶鸾老道闻言满心茫然,更生惊愕。 一直不曾瞧见主神爷下凡……这么说,贫道乃是这半岭山十余年间第一位主神爷? 难不成贫道猜测是对的? 主神爷,乃是官位,而非私名? 恐怕是的,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他为何能够飨食香火。 想到这个可能,扶鸾老道愈发心潮澎湃。 如果主神爷是官位,能够委任主神爷的祖师爷,又是何等仙籍? 这岂不是说,从此以后,扶鸾观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未来仙籍名册之上,也将拥有玄云、望生的一席之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官位,那为何迟迟无人就职呢? 联想人间朝廷,激动不已的扶鸾老道,隐隐有了几个猜测。 要么,天庭式微,无力派仙管辖; 要么,天庭无人可用。 联想到祖师爷命他“若遇疾病或邪祟,颂吾名号”的吩咐,扶鸾老道心中隐隐有了结果。 若问原因,恐怕两者皆有,更多的是无人可用。 一介乡民供奉的主神爷,都得需要祛疫之能,真不敢想象,上面神仙,又需要何等神通!!! “林公以为原因何在?” 心中思忖时,扶鸾老道随口反问道。 老马识途,人老识理。 面对林公问询,他虽然不知,也不敢随意回答,却毫不胆怯。 谁规定有问必须得答? 玄云问他稀奇古怪问题多着去了。 他要是都能回答上来,估计早就做祖成仙去了。 但这依旧不影响他教导玄云。 “这……那草民便斗胆一言了!” 林公心想,这极有可能是主神爷考教他的悟性,连忙打起精神,回道:“敢问可是因为草民乃乡民册封,故而无缘仙籍?” 说着,打眼瞄了一眼扶鸾老道,见他不言不语,咬牙又道:“亦或者是草民不得正法之故?” 扶鸾老道伸手抚须,眯着眼睛,依旧不答。 林公咬牙又道:“草民听闻‘正法治化,不枉人民,亦足功感上天!’敢问可是草民无功无德,又不曾施教乡里,这才郁郁人间?” 扶鸾老道轻轻颔首:“倒有几分悟性,可惜……” 林公头皮一麻,连忙拱手:“主神爷,可惜什么?” “时辰已到,贫道还要回去复命,若有机缘,再坐而论道!” 扶鸾老道不答,身影逐渐淡去,只余一句劝人向善之言,袅袅而来: “消伏奸凶,三界证度,行善积德,善莫大焉!” 声落,主神爷神像似生泉眼,鲸吞乡祠香火,弹指消失得无影无踪。 “草民林多猎,恭送主神爷!” 林公见状骇然失色,连忙叩拜,大声恭送,生怕扶鸾老道听不到。 好一会儿,再抬头,乡祠干干净净。 唯有主神爷神像,面目肃然,不怒自威,仿佛音影尤在,令人心旌摇曳,久久不能平静。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守宫之砂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前面便是门泾山,我就不进去了。” 门泾山外,莫川拱手作揖。 “嗯,你这还真是送君千里呢!” 逛了一天一夜元宵集市的未狸,轻笑揶揄之余,又收起笑脸道: “呐,道友止步,本姑娘虽不及道友,一口辟邪剑亦可斩得野兽小妖,再不济,也有你的香火。” 说话间,伸手入袖,从袖中饕虫口中,拔出一柄六面棱脊法剑。 ——正是莫川赠予她的法剑! “如此,贫道便放心了。”莫川拱手回礼。 未狸盈盈作福,转身欲行之际,突然道:“今天我玩得很开心,希望你也是!” 声未落,已然提纵而起,向山中行去。 山野清幽,未狸行之,脚下生风。 待至远处,蓦然回眸,瞧着山峦轮廓上,那一点静立黑影,心中便是欢喜。 脚步也愈发轻快。 待回到山门,蹑手蹑脚推开闺门,她身影登时一僵。 便见雪琦、梨芷两位师姐,正姿态不雅的坐在她的软榻上,一个手持木杵,一个手提黑锅,一脸“不善”的盯着她。 未狸感到一丝不妙,连忙盈盈拜道:“未狸见过两位师姐!” “呦,眼里还有师姐啊?我还以为咱们家浪蹄子有了男人,就把师姐忘了呢!” “可不是,今儿咱俩又是洗衣又是做饭,还得顾着师傅安排的功课,可是忙到月上中天方休,可一想到某位小蹄子,正躲在情郎怀中亲嘴儿,本宫便是恨得牙痒痒!未狸啊,你说这该咋办?” “当然得大刑伺候!!!” 梨芷一声咬牙切齿,丢下黑锅,扑了过去,上下其手,挠得未狸咯咯直笑。 雪琦也是凑了上去,一阵肆意轻薄,俄而惊呼道:“呀,守宫砂怎么还在?” 梨芷凑了过去,瞧着香肩上的一点殷红,登时和雪琦面面相觑。 “长夜漫漫,这也忍得住?” 未狸小脸登时通红,连忙拢好衣服,害羞道:“你们说什么呢!明辰就是带我随意逛逛,瞧瞧烟火罢了。” “咦——” 梨芷发出一声不信的咦声,戏谑道:“没亲嘴儿?” “没有没有!” “我不信!” “哎呀,我们家小妮子害羞呢!真亲嘴了,能告诉你?” “也是哦!” “哎,感觉咋样?他老不老实?师姐告诉你,女人啊是越亲越甜,男人是越亲越燥,恨不得立马撕了你的衣服,大战三百回合。你仔细想想,他是什么模样?要是……” “哎呀,师姐,你说什么呢,才没有……没有那个呢!” “有啥害羞的,” 眼看两位师姐越说越不堪入目,未狸连忙从饕虫肚中,取出买来的礼物道: “那个……这些都是给两位师姐买的,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一堆琳琅满目之物,登时将雪琦、梨芷二人的好奇心打断! “哇,这个簪子好漂亮,这是给我的吗?不会是他送给你的吧?” “呀!蕴香堂的胭脂唉!” 不得不说,女人最了解女人,未狸这一招,成功将危机转移。 久居深山的雪琦、梨芷,虽然也随着师傅,见识过山寨繁荣,但万里荆荒物产,又怎能跟中原相比? 或者说,在莫川财大气粗之下,一时俨然迷了眼。 屋中羡慕嫉妒的气氛,在悄无声息中,转化为声声惊呼和惊喜声。 未狸适时介绍起每一件东西的来历,恍惚又与明辰道长,畅游一遍中原元宵。 “这个糖人是一位老先生做的,想着师姐生肖,我便多做了两个。” “呐,这个油纸伞,是一位女孩子卖的,说话可讨喜了!” “是吗,说了什么?是不是祝贺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师姐——” “不逗你了,不逗你了!话说,中原可真繁华啊,一城之地,竟有如此之多赏玩之物。” “也没有啦,明辰道长带我逛了很多地方,我也是瞧着好玩的,才买一些。” “很多地方?” “是呀,万朝洞神弹指可至千里之外,怎么会拘泥于一城一县?” “哇,那一定见识无数风景吧?” “快说说,都看到了什么?” 烛光越窗棂,不大茅屋内,叽叽喳喳,笑声不绝。 远处掌门主舍中,阿木尔盘膝而坐,左耳耳洞中,一只肉虫正轻轻摇晃触角,窃听十方。 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宛如回到豆蔻之时。 …… …… 将时间拨回一个时辰之前。 送走未狸之后,莫川站在原地,久久不曾离去。 只觉这缕羁绊让人心绪不宁。 他曾目睹五甲大妖屠城,不为所动,心中宽慰自己有心无力,实则只为将衍真残躯,送入云极观,借此一睹道法。 直到满院黄冠佛子斩妖除魔,引来五甲大妖,他才不得不出手,兵解出阴神,落而为聻,斩杀大鬼。 这与其说是他铁石心肠,不如说这方世界对当时“涉世未深”的他而言,恍如人间游戏一场。 但随着飨食香火愈多,他愈发陷入其中。 他知道,这里就是一方真实世界。 他见人间疾苦,又沾红鸾星劫,道门所言的四舍二劫,怕是正在逐一应验。 或者说,这便是凡人永远也逃不去的业障。 “贫道如今也算是入了红尘……也罢,不入红尘,如何出尘?” “若真有四舍二劫,贫道一一接着便是。”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影骤然淡去,遁入飨祭道炉。 养神殿,扶鸾老道瞧着满殿琳琅满目的博古架,以及嗅之沁人心扉的药香,心中对于仙家府邸的想象,终于有了一个具体模样。 他不敢四处打探,静心敛气等待。 果然,没多久一缕香火自案几之后冒出,俄而祖师爷身影跨香火而出。 “弟子常清,见过祖师爷!” “嗯!” 莫川一屁股在小叶紫檀官帽椅上坐了下来,抬眼瞧着扶鸾老道略显忐忑容貌,笑道:“此去享万民香火,感觉如何?” 扶鸾老道连忙拱手道:“回祖师爷的话,弟子只觉得妙不可言,神魂之坚固,不可同日而语。” 莫川颔首:“如此便好。扶鸾观已经发现你仙去之事,不日,将会扶鸾请仙,你且回去准备一番,待交代好身后事,了结尘缘,再上香奉告于我。” “弟子常清,谨遵祖师爷法旨。” 扶鸾老道拱手回礼,正要转身离去,想了想又道:“祖师爷,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祖师爷解惑。” 【感谢“王三知”、“书友20220314124126027”、“金阙帝君”的打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常清问祖 “哦,有何疑惑,但说无妨。” 莫川神色平静,似乎早有洞察。 事实也确实如此。 无论他对扶鸾老道如何信任,代持香火,解人灾殃,终究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自然要时时盯着点。 因此林公问仙之事,他几乎全程目睹。 扶鸾老道在解惑之时突然离去,也是他主动为之。 不然,他还真担心,扶鸾老道说了不该说的话。 “弟子附身泥象,巡境乡里之时,曾遇一名鬼仙,名林公……” 扶鸾老道得允,连忙将他遇到林公之事,一五一十合盘托出,末了道: “弟子不知实情,故而不敢妄答,仅仅留了句劝人向善之言,敢问祖师爷,林公可否猜到真相?” 莫川早有准备,神色平静问道:“常清啊,你修的是道,还是仙籍?” 一言落,扶鸾惊。 扶鸾老道先是一怔,待脑海中滚过一遍莫川之言,登时神摇意夺! 仿佛有所得,又不知所云。 “上古神话,仙家之地,乃蓬莱、方丈(昆仑)、瀛洲三山。” “中古神话,仙家又为三十六重天,七十二福地,以及三仙山。” “再往后,三清退隐,玉皇称道,昊天上帝归于玉皇道君,合称玉皇大帝。”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常清啊,你觉得这是历史,还是神话?亦或者……恍如你添补的‘扶鸾祖师游虚子年谱要略’?” 几句言简意赅之言,令扶鸾老道心头愈发震动。 无数念头,在心中迸发。 如果这是历史,联想林公猜测,窥一斑而知全豹,眼下说不得又是大争纪元! 如果这是神话,那林公猜测将毫无意义; 至于“扶鸾祖师逍遥子年谱要略”暗喻,分明是自嘲扶鸾观之余,也在暗讽各宫各观,肆意夸张自家门派底蕴的做法。 换言之,道门各宫各观多有编撰虚构历史嫌疑。 这点与暴富商贾编撰族谱,强行认祖,自我贴金,如出一辙。 如果说祖师爷所言的仙家高层变迁,既不是历史,也不是神话的话,那基本就是各宫各观在编撰历史了。 “弟子愚昧,还请祖师爷解惑。” 扶鸾老道头皮发麻中,哪敢胡乱猜测,连忙虔诚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 莫川幽幽叹了一口气。 扶鸾老道愕然抬首,露出诧异之色。 “贫道与千年大妖打过交道,也与万载妖擘坐而论道,若有所得,更添迷茫……” 莫川呢喃道,这些话并非虚言欺诈,而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思考。 此时说出,与其说是将扶鸾老道当做嫡系培养; 不如说谎言可以维系一时,维系不了一世。 最重要的是,莫川也不确定,道家所言的三山天庭,到底存不存在? 万一存在呢? 万一是“天上一日,地上百年”呢? 如果这些猜测成立,他在这方世界活跃的半载时光,对于那些长生老怪来说,也许只是打个盹的时间。 因此狂妄自称天庭,极有可能招致无妄祸殃。 所以他决定换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扩张势力。 “常清!” “弟子在。” “《道德经》有言: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莫川开口先言道祖之言,奠定基调,这才继续道: “仙籍也好,神职也罢,且记住伱修的是道,莫要被身外之物所迷惑。” “以你现在修为,恍如蝼蚁观王朝,莫说一城一县,便是一家一户,也宛如神国,与其求取真相,不如退而修道,待修得道果,无论真相如何,皆可从容面对。” 面对祖师爷的谆谆教诲,扶鸾老道颇为感动,连忙叩拜听玄音,朗声道:“弟子谨遵祖师爷法言!” 莫川颔首,又道: “林公问答,你应对之法颇为得体,这类赚了几分气运鬼修,不足以予之真相,日后若再遇类似情况,皆可以此法应对,如遇心性上佳者,可引介于我,以壮道基。” “弟子领命!” 扶鸾老道恭声回应。 心中暗忖,看来祖师爷已然知晓部分真相,说不定已有逐鹿之心,只是因为他力量过于羸弱,不愿多言罢了。 毕竟祖师爷一言,可令他坐上主神爷之位,如此手段可做不得假。 此堪称逐鹿之根基。 …… ……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微弱星光下,半岭山福寿村口道旁神龛前,悄然冒出一名浑身鲜血淋漓之鬼仙。 仔细看去,正是飨食乡民香火的林公——林多猎。 他行至神龛前,拱手道:“道友可在?” 声刚起,便见神龛石像亮起,俄而一名道人打扮的鬼仙,从神像中冒出,拱手道: “原来是林公先生,今夜正值游神之俗,怎么寻贫道来了?” 他是林公挚友——元相道人。 本是一名道门修士,尸解为仙,使了托梦法,得一村香火供奉。 因为道法灵验,在十里八乡颇有几分名气。 林多猎一脸余悸未消道:“我瞧见了主神爷!” “每回游神,主神爷必巡境乡里,瞧见主神爷……” 话未说完,元相道人猛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瞧见真的主神爷了?” “正是!” 即便过去许久,林多猎依旧有种难以置信之感。 “可瞧仔细了?” “不仅瞧仔细了,小神还与主神爷搭了话!那香火萦绕之相,绝做不得假。” 林多猎一脸肯定道。 话说,他猎户出身,为何明白诸多道家理论? 这里面元相道人功不可没。 “快与贫道仔细说说……等等……此地不甚安全,还是寻个安全之地再说。” 元相道人说话间,连忙引林多猎进入村庄,遁入一座枯井,于井下窃窃私语起来。 “祖师爷法旨……乡民册封……消灾避疫……莫非、莫非……传闻都是真的?” 元相道人听完林公所言,一脸震惊,呢喃不止。 如果传言是真,说不得他便能借林公机缘,入仙籍,得正法,位列仙班。 “道友学富五车,敢问主神爷所言都是什么意思?” 林公瞧着元相道人震惊模样,心中如有猫抓,连忙追问。 “不好说啊,主神爷自称领了祖师爷法旨,显然以祖为尊;又言‘消伏奸凶,三界证度’,此乃出自《上清灵宝大法》,为三清之言,与祖师爷之说,正好相互印证。” 元相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此言为真,怕是天庭之说,乃虚妄之言。”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玄云请师 “啊?” 林公一脸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事关道统之别,一言难尽啊!不过,若是三清道统,按理来说,可授法箓,证其法职,名所录之神界,以通达神灵。天下各地,应该不缺神吏才对,怎么不曾见过?” 原来,三清道统讲究一个“箓”字。 何为箓? ——记载天官功曹、十方神仙名属、召役神吏,施行法术的牒文。 《三洞修道仪》有言:受正一法箓,方可为人章醮。 换言之,一应法术神通多应在符箓之上。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只要修行三清道统,修为阶次到了,即可得受法箓,名登天曹,得享道位神职。 大白话,死了能升天做官,此乃祖师爷三清的照顾。 林公听完元相道人的讲解,一脸失望之色:“难怪主神爷对我的猜测不予回复,原来是因为林某非三清弟子的缘故。” 元相道人眸光闪烁道:“不好说。” “什么意思?”林公精神一震。 “如果此为三清道统,为何天下罕见神吏出没?纵然大多修行阶次浅薄,但修为高深者也并非罕见,贫道乃道门中人,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唔……道友的意思是?” “如果贫道没猜错,这位主神爷,要么是一点真灵归来;要么……就是在窃取香火!” “香火还能窃取?”林公骇然失色。 “贫道听闻,天罡有一法,名曰颠倒阴阳,可使天地失序,日月失常。颠倒是非,混肴黑白,如若反掌。若执此法,未尝不能窃取香火。” “还有这等大神通?”林多猎一脸惊叹。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贫道修为浅薄,这些仅为贫道一人拙劣之见!真相如何,绝非贫道可以妄加揣测。这样,贫道这就星夜赶往师门,汇报此事,若有结果,定第一时间通知道友。” 元相道士提议道。 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都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哪怕这是一场香火窃取案,也绝非他可以插手之事。 因此汇报师门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便有劳道友了。” 林多猎拱手回道。 他对元相道人颇为信任,毕竟是十余年的老交情。 “理应之义。” 元相道人拱手回礼,随即披着夜色,匆匆离去,留下头皮发麻,恍惚有种搅入不得了大事的林公。 …… …… 且说道门波澜暗起,然而对于扶鸾观来说,一切都不及扶鸾观主羽化登仙事大。 在正月初九玉皇会结束之后,扶鸾观弟子便发现扶鸾观主膳食未动,扶鸾弟子有意敲门问询,又恐惊扰观主修炼秘法。 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再等一日。 一日之后,见观主未出,这才敲门询问,待无人回答,不得不告罪一声,撞开房门,这才戄然发现观主已然羽化登仙。 一时间,观中弟子哀思如潮,寒心酸鼻。 扶鸾观底子终究太薄了。 继承扶鸾正统者,唯观主、玄云二人。 如今观主羽化登仙; 玄云年岁又小,众弟子自然恐慌他撑不起大局。 还好扶鸾观伟力集于祖师爷一身,且祖师爷去年方才现身过,因此观中虽然彷徨不已,倒也没有出现树倒猢狲散的场面。 值得一提的是,广清道长的加入,也令扶鸾观有了一个主事人。 因此观中上下,在忐忑不安中,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按照扶鸾观规矩,观中得道弟子登仙之后,将于第七日,举行扶鸾请仙大典。 在此之前,全观上下,闭观不出,吟诵经文,为登仙弟子加持道果。 个中细节,不言而喻。 正月十六,元宵节后,扶鸾观正式开始扶鸾请仙大典。 这一日,扶鸾观安静如夜。 三清殿中,唯有广清、玄云、望生三名观中弟子参与扶鸾请仙仪式。 究其原因,自然是担心仪式失败,打击扶鸾弟子道心。 “凌霄师侄,扶鸾正统在你,常清师兄扶鸾请仙仪式,便由你来主持吧!” 广清道长看向玄云道童道。 玄云没有推辞,郑重拱手道:“弟子领命!” 这一刻,年方十二的玄云,仿佛一夜长大。 他依照门中规矩,手奉三柱供香,供养三清之后,随即三叩三拜,静心敛神,沉声吟诵起法咒。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紫微宫中开圣殿,桃花玉女请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阴阳顿挫的念咒声,回荡在粉刷一新的大殿中,带着莫名肃穆。 不远处,望生一身道袍,瞧着威严肃穆的三清像下牌位,又看着玄云念咒,面色懵懂间,恍如明白什么。 “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法咒落,玄云闭上双眼。 期待那熟悉的附身感,然而他失望了,那熟悉感觉并未降临。 一种难言悲恸自心尖浮起。 他猜到了结果,因为师傅过往的一言一行,早已暴露了他毫无登仙信心。 但等到事情真的发生时,他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 “师兄?” 耳旁一声饱含惊喜呼声,令玄云浑身一颤,蓦然睁开双眼。 便见师傅正站在他面前,一脸和煦微笑。 “师、师傅!” 玄云眼眶一红,万千思绪化为一声师傅。 “哎!” 扶鸾老道郑重颔首应下,瞧着弟子眼眶红润模样,笑道:“可是疑虑为师为何没有附身?” “弟子不知。” 玄云咧嘴一笑,懒得思考,也不愿思考。 因为师傅回来了。 扶鸾老道语重心长道:“你这具躯壳,只有祖师爷降灵过,也唯有祖师爷才能降灵,以后扶乩请仙,只有祖师爷才能让伱闭眼,明白吗?” 玄云郑重点头:“嗯,弟子明白。” 扶鸾老道欣慰一笑,这才向广清道士拱手道:“师弟别来无恙!” 广清道长激动得连忙拱手回礼:“无恙无恙!恭喜师兄,贺喜师兄,修得正果,得享鬼仙。” 扶鸾老道哈哈一笑:“哎,可谈不上正果!这几日,师兄居于祖师爷洞天之中,锤炼魂魄之余,又得祖师爷引万民香火,扶魂固魄,得见道途广袤,距离正果可谓还有九重天之遥,可不敢器满意得。” 广清闻言一脸惊讶:“洞天之中?可是传闻中的洞天福地?” 扶鸾老道:“没错,那洞天大如城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两道青云柱,贯通天地,啧啧,当真是神霄绛阙!祖师爷隐修宫阙……” 正说着,扶鸾老道戛然而止。 “然后呢,祖师爷隐修宫阙什么模样?”望生最是年幼,忍不住问道。 “哈哈,莫急莫急,待处理完正事,为师再给你们细细说道说道。” 激动得差点说了“不该说”东西的扶鸾老道,连忙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随即看向广清道长道: “师弟,贫道羽化而去,怕是观中弟子多有担心,如今得回,还请将观中弟子请来,既解忧虑,贫道也有要事吩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勾牒录名 天运己亥正月九日,扶鸾观主常清真人,功行圆满,祖师御诏,归班参教主,紫衣谒三清。 十六日,扶乩归来。 观中弟子见之无不喜极而泣,人心大定,道心归宁。 在祖师爷神龛前,广清道长继任扶鸾观主,总领门下弟子。 是夜,玄云袇房烛光彻夜未熄。 翌日,常清真人离去,扶鸾观重开山门。 有虔诚香客至,听闻扶鸾观主仙去,又见观中喜气洋洋,一时大为惊奇。 事传十里八乡,遂成佳话,香火愈盛! …… 正月民俗节日多。 十六走百病,二十天穿节。 常清回到飨祭道炉之后,还未歇息几日,便又得师命,代持香火,还愿百姓。 一番经历下来,令他愈发感叹祖师爷的神通广大。 南至九闽,北及幽州,横跨金、云、冀……三州,大小神职七八种,小至村落,大至城郭,皆有权柄触及,令人敬畏。 对莫川来说,有常清代为行走,他也省下不少精力。 正好窝在养神殿中,练炁炼丹。 静极思动,再去寿山,烹煮草木,提炼草木之气。 日子眨眼过了七八日。 正月二十五这天,又有一支香火扑面而来,随之还有念念有词的念叨声。 “点遍灯,烧遍香,大米干饭疙瘩汤;拿簸帚,扫东墙,家家粮食填满仓。” 早就习惯各种朗朗上口谚语祷词的莫川,下意识就要使唤常清过去。 然而念头刚起时,他鬼使神差的循着香火瞄了一眼,便是这一眼令他愣住了。 香火那边的画面很熟悉。 那是沧霞城谷旗镇山歧村户长——陈焦扶,正在絮絮叨叨。 只见他拿着一把竹丝做的筅帚,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清扫房屋墙面,偶尔扫下一两颗蜘蛛,便是面带喜色。 堂屋陶碗里,插着三柱供香,袅袅青烟,缭绕荡漾。 没多久,陈焦扶象征性完成仪式,拱了拱手道:“仓神爷,您受累受苦了。” 俄而,转身离去,扛着锄头下田去了。 三支供香,渺渺不值一提。 莫川却怔在原地许久。 这天是正月二十五——填仓节。 又称添仓节、天仓节。 传闻,很久很久以前,某地连年大旱,颗粒无收,朝廷依旧催税收租,恶霸横行,一位库使仓官,不忍百姓忍饥挨饿,易子而食,故而开仓放粮。 事后,又恐朝廷降罪百姓,故而一把火烧了仓库,并赴火殉仓而死,平了此事。 上天感其功德,加封为仓廪神! 十分朴实无华的传说。 只是莫川没想到,陈焦扶拜的仓廪神,竟然应在了他的身上。 不,准确的说,他成了仓神爷。 属于陈焦扶的仓神爷! “哈哈,有趣有趣!” 莫川哈哈一笑,心中一动,屈指一弹,一缕草木之气循着香火,涌入陈焦扶家中种粮袋中。 “希望未来你们可以不用再拜仓神爷。” 莫川发出由衷祝福。 …… 过了正月,各地仿佛约好一般,各种节日庆典迅速平寂下来。 天气渐暖,万物复苏。 时间不容乡民浪费,同样也不容千年大妖浪费。 二月初,凤鸣洞神登门拜访。 莫川于万朝洞窟看茶招待。 “赤雉娘娘乃茶道雅士,来,尝尝贫道培育的新茶如何?” 在黄不语端上新茶之后,莫川抬手招呼道。 这是他令柳怀春、灯草和尚重点培育的茶叶,不惜血本以草木之气催生而出,不求口感绵软,但求灵气十足。 原因无他,随着他圈子层次越高,总不能老是拿赤雉所赠的青霜古藤茶待客吧? ——他倒是想,可那点茶叶也不经喝呀? 所以还是自己培育为好。 现在不管口感,先把元炁指标提上来,称得上身份再说。 “哦?道友怎么也钻研起了茶道?”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嘛!” 赤雉闻言轻笑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便觉灵气扑鼻,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待轻呷一口,神色不变,眸中光彩却敛去三分。 “如何?” “灵气十足,端是上品好茶。” “啧,看来贫道填鸭子填出的茶水,还是差了七分火候啊!” “人的精力终究有限,道友研究丹道,再研究茶道,精力多少有些难以兼顾,道友若是喜欢茶道,妾身回去便差人送来一些。” “那感情好,如此贫道先谢谢娘娘了。” “客气!” 赤雉笑了笑,试探道:“妾身听说,三尸派正在售卖的引虫丹乃是出自道友之手,此事可否属实?” “确有此事。” “道友倒是大方,可怜妾身也赠送道友两份丹方呀?” “娘娘若是喜欢商贾之道,贫道这就将艮雪丹、太一金膏丹,给予娘娘代理,如何?” “哎呀,开个玩笑罢了,道友这认真劲儿还当真可爱!” 赤雉掩嘴咯咯一笑,将唾手可得的利益推了出去。 “说起来,道友可还记得妾身之前提起的五品丹药?” “娘娘这是拿到了丹方?” “没错!” 赤雉一抬手,葱白掌心多了一卷碧绿竹简。 莫川伸手就要接下,不想赤雉却蓦然攥紧,曼妙眼眸盯着莫川眼睛:“道友实话告诉妾身,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也无。”莫川松手。 赤雉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但还是将竹简放到莫川眼前桌上。 莫川伸手捡起,入手冰冷刺骨,仿佛寒冰所制。 轻轻展开,一粒粒蝇头小字篆刻其上,不少文字还是上古写法,搞得莫川不得不连蒙带猜,才能大概看懂。 【五品·还童丹】 ——疗衰败,去苦痛,还髓于童。 莫川眉头蹙起,越看越心惊,直到末尾,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此丹并不是他想象的添寿丹。 其效果类似于驻颜丹。 不过,它驻的是血髓。 换言之,服用此丹,可将身体机能调整至巅峰状态,甚至是潜力尚未激发的未萌童子之时。 至此,莫川终于明白,为何他什么都无法保证,赤雉依旧愿意赌一把了。 还童丹,对于人族来说,最大价值在于“疗衰败,去苦痛”。 可治药石难医的暗疾。 但对于妖族来说,最大价值恐怕在于“还髓于童”。 须知,妖族修行,最重血脉。 可以说,血脉决定它们的修行上限。 因此凤鸣洞神修行至今,怕是早已将潜力消耗殆尽,再多香火元炁填入,也只会从瓶颈溢出,毫无意义。 如果以还童丹恢复至未萌童子之时,等若身怀道行,重生再修。 届时,潜力具在,未尝没有突破瓶颈之可能。 “丹材可准备好了?” 莫川看完,抬眼问道。 他主修三景道法,次修阴符妖轮,马马虎虎也算是一名“妖邪”。 这还童丹,对他而言,价值亦不可估量。 “这可是五品丹药,丹材岂是那么好找的?妾身手里最多可凑出一份丹材。” “啧,贫道初次接触还童丹,总要试试火候,一份丹材可不够。” “妾身自然知晓!不过,五品丹药丹材并非各个稀缺,其中大部分都是较为常见丹材,只有少数三五种颇为罕见,因此妾身手里所欠缺的,乃是最为珍贵部分,道友完全可以先用其他丹材练手。” “呵呵!贫道听闻有个愚人买饼,连吃六个半才饱,恨得直扇自己耳光,直言,早知道就吃半个好了,白吃了前六个饼。” 赤雉闻言俏脸一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差点暴走,欲打杀莫川。 半晌,才压住火气,咬牙切齿道: “明辰道长,妾身便直言了,这丹方来自十六苗堂,妾身拿信誉担保,才换来三份丹材,若是失败,妾身拼着凤鸣洞窟不要,也要找你算账。” 说着,一挥手,各种瓶瓶罐罐涌出堆满大堂。 莫川神色微凝。 没想到赤雉讨价还价失败之后,竟如此干脆。 更没想到,丹方来自十六苗堂。 须知,万里荆荒洞神体系分为两大派系,十六苗堂执掌荆荒核心地带,十分排外,形同锁国。 但这并不意味着十六苗堂好对付。 这些老怪物能够圈地自萌,自然有其不凡之处。 否则二十四客堂会放着肥肉不吃? 因此这要是出了岔子,以炼丹术铸金身的计划,还真有可能适得其反。 “娘娘安心,贫道既然敢接,自然便是有这底气!” 莫川心中忐忑,神色却十分自信。 ——他终究不是普通炼丹师。 “如此便好,既然如此,妾身便告辞了。” “慢走。” 赤雉盈盈作福离去。 莫川也随即收起丹材,遁入飨祭道炉,研究还童丹去了。 一番研究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赤雉所言不虚,还童丹大部分丹材较为常见,只有三五样十分稀罕。 可谓走了极端。 另外,还童丹之所以位列五品,并非丹材珍贵缘故,而是所涉丹材数量十分繁杂。 这反应在炼丹上,便是冗繁至极的炼丹流程。 稍有不慎,便会材毁丹废。 这点对于莫川来说,反倒不难,提炼各个丹材所需成分,正是他最擅长之事。 然而在尝试烹煮几份核心丹材时,他却被整懵了。 原来,其中一位丹材,名曰:磷火土。 取自极煞坟冢之中,其状如土,其性如金,猛火销成水,混入秋石搅拌,倾泻于地,少顷,便可凝结出一层白霜。 此霜,即为所需丹材。 过程听起来很简单。 实际上很难。 因为磷火土受至阴淬炼,极难融化,融化之时,又极容易蒸发。 往往十重磷火土,炼制不出一重。 因此丹方中的一份,乃是十重。 ——早就算好了炼丹损耗。 莫川以为他可以煮石而出,怎料,元炁倾注之下,磷火土竟然分毫不动。 待耗尽元炁,勉强熔炼出丁点,又愕然发现析出材料虽多,却根本没有“白霜”特性物质。 不得以他又混入秋石,折腾半晌,才惊讶发现,真正药材乃是秋石。 看似珍贵至极的磷火土,才是催化物。 所谓秋石,乃是童男童女尿液中提取之物,可为春药,治肾虚,补虚劳。 因为炼制过程十分艰辛,因此只有少数权贵可以享用。 当然了,对于妖邪来说,收集自然不难。 这个发现,令莫川愕然许久,心中直呼操蛋。 发明此丹者,要么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要么是故意为之,隐瞒真相,令丹方即便泄露,也难以大批量生产。 “如此隐瞒其实意义不大,即便真正丹材是秋石,也需要磷火土催化,炼制流程差不了多少。不过,对于丹道高手来说,或许有改进之法吧!” “但对于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洞悉真相,可以节省不少气力。” 莫川暗忖道,心中并无多少喜色。 实在是被这一味丹材,折腾得没脾气,已然没了心情。 他索性放下丹材,静心敛气,修行去了。 不想,入定不久,一支香火袅袅而至。 以香火为镜瞧去,便见一名黝黑精瘦青年,浑身鲜血淋漓,撑着一柄断刀,单膝跪在山道旁一座废弃神龛前,咬牙发誓。 “……吾愿终生为奴,烦请山神地老替亡父伸冤报仇雪恨!” 莫川瞥了一眼,随即便要收回目光。 这青年一看就是江湖人士,这种香火不要也罢! 最重要的是,这厮倒是会做买卖,人都要死了来许这誓言? 这是誓言吗? 这是乞命啊! 不想,莫川目光正要收回,眸光一闪,却见神龛之后,草木晃动。 一道讥笑之声传来: “你这小獦獠,倒是做得好买卖,身中三十一剑,剑剑伤及筋骨,最多可活十天半月,收你为仆,裤裆都要亏没了!” 那窃笑声,带着浓浓方言口音,听得莫川都是连蒙带猜。 “谁?” 精瘦青年蓦然抬头,明明已经气力将尽,竟然又举起断刀。 “不愧是岭南第一刀!小獦獠,你这命不值钱,不过,你这练刀精气神儿养出来的魂魄定然不俗!这样,本仙帮你报仇雪恨,你将魂魄卖给我如何?” 那窃笑声不答,反而提议道。 “……好!只要你砍了鬼影剑的脑袋,莫说魂魄,心肝五脏随你摘取!” “嘻嘻,人啊,总是对摸不着的东西大方!莫怪本仙不提醒你,签下这张勾牒,本仙说到做到。” 声落,一张明黄纸张,从林中飘出,落在精瘦青年面前。 精瘦青年见状眸光闪烁。 一咬牙,手蘸鲜血,签下大名。 “漂亮!” 勾牒无风自起,钻入林中。 俄而,灌木晃动,一只虎斑狸猫钻了出来。 精瘦青年看到这只狸猫,脸色登时大变:“你诓我?” “吼!” 不料,狸猫一声大吼,身躯吹涨而起,直至半人高,才止住涨势,恍如一头吊睛白额大虫。 “小獦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本仙有没有诓你?” 精瘦青年神色微惊,露出狐疑之色,半晌才道:“江湖障眼幻术,某不是没见识过,是不是诓我,还是等你杀了鬼影剑再说!” “死鸭子嘴硬!” 狸猫讥笑一声,重新落回狸猫状,吐出一颗翠绿丸子道:“吃了它!”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狸猫夜访 精瘦青年瞧着那翠绿丸子,想也不想便抓起塞入嘴中。 “啧,倒是胆气过人,就不怕本仙下毒下蛊?” 狸猫见状心中郁闷,青年的干脆果决,令它编织好的语言没了用武之地。 “将死之人,何惧毒蛊?” 青年嗤笑,俄而神色骤变,脸上泛起一股红潮,下意识伸手按住胸膛,眸含质疑道: “这是什么?” “既是将死之人,知道那么多干甚?” 狸猫挖苦道,瞧着青年脸色发青,顿时痛快得恍如八月饮冰,从头爽到尾巴尖。 “跟上来!这野祠乡龛前,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狸猫说着,纵深跃入林中。 青年见状咬牙鼓起气力追去,不想起身时,惊讶发现,油尽灯枯的身体,竟凭添几分气力。 身体上的剑伤,似乎也缓和几分。 ‘因为那丸子吗?’ 青年心中暗忖,咬牙鼓劲,追入林中。 在他离开不久后,废弃神龛前隐有光影浮现,正是炼神而来的莫川。 “有点意思,贫道只闻勾牒拘亡魂,还没见过签生人活魂,倒要见识见识。” 他瞧着一人一妖离去的深林,脸上闪过一抹好奇,随即炼神御气,遁入太虚,追了过去。 …… 狸猫领着路,兜兜转转间,在一座猎人小屋里停下脚步。 青年一路追到这里,竟然越追越精神。待到小屋,已然神采奕奕,状若常人,一身鲜血也仿佛来自敌人。 “不愧是岭南第一刀,血气就是旺盛,轻轻一勾便喷涌而出。” 狸猫跳上房梁横木上,居高临下,品头论足。 “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鬼影剑?” “别急嘛!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先说说你和鬼影剑之间的恩怨。” 狸猫趴在横木上,蓬松虎斑尾巴自然垂下,尾尖不经意间勾起。 “这跟杀人有什么关系?” “一个是岭南鬼影剑,一个是岭南第一刀,马上都要死了,让这恩怨随风而去,岂不可惜?”狸猫嘻嘻笑道。 “江湖恩怨能有什么新鲜?他杀了我的父亲,我为父亲报仇,仅此而已。” “是吗?那他为什么杀你父亲?”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无趣!” 狸猫慵懒打了个哈欠:“伱这一身鲜血淋漓的倒在路旁,想来已经和那鬼影剑交过手了?” 青年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道:“今天他六十大寿,我当众发起挑战,力战三十一回合,大败而归。如果你有胆气,现在就是杀他的好机会,如果你担心人多,那就等到深夜。” “三十一回合,三十一道剑伤,剑剑伤及筋骨,你这岭南第一刀名不副实啊?” 青年闻言骤然握紧断刀,黝黑老脸涨红若猪肝,眸中闪过一抹痛苦和震惊。 他自幼习武,十三岁就跟着镖局走镖,十七岁时,便打遍镖局难逢对手。 镖局上下无不称他为练武奇才。 十八岁时,县尉亲自登门欲招揽为近卫。 如今二十九岁,正值年富力强,又见仇人六十大寿,他再也无法容忍,将母亲和大伯的叮嘱抛掷脑后,当众发起挑战。 他败了! 二十九岁青壮,打不过花甲老人。 那随意拎着的斑驳铁剑,仿佛人间神兵,每一剑都像毒蛇吐信,以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剑伤。 他坚持了三十一回合,最终在镖局师兄弟们不惜破坏规矩的情况下,将他拖下擂台,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然而命是捡回来了,刀却丢了。 此生,他恐怕再无握刀直面鬼影剑的勇气。 哪怕鬼影剑百年将死,他也不敢面对那随意提着的斑驳铁剑。 这是他失魂落魄逃入荒山,跪在神龛前求神拜佛的根本原因。 “江湖抬爱,所赠虚名,让仙人笑话了。” 青年闭上双眼,轻轻吐了一口气。仿佛卸下千钧重担。 “嘻嘻,想想也是,本仙居于五岭,所见拦道土匪不过梯田农夫,花花轿子人抬人,博个岭南第一刀,不足为奇,倒是本仙差点着相了。” 狸猫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 本以为得了一头厉害伥鬼。 没想到,只是一个被吹捧起来的乡野刀客。 也罢也罢! 借他这个由头,收了鬼影剑的魂魄,倒也不错。 “本仙睡了,等到天黑唤我。” 说着,狸猫伸了个懒腰,耷拉下耳朵,呼呼大睡起来,俨然视岭南第一刀为无物。 青年见状吸了一口气,随意找个位置躺下,也跟着闭眼小憩起来。 ……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热闹一天的韩家庄,逐渐平静下来。 甲子大寿上,又秀了一手剑术的鬼影剑——韩满仓,喝得脚步虚浮,在仆人搀扶下,四仰八叉的躺在软榻上,任由小妾服侍洗脚。 然而即便喝得酩酊大醉,他的左手始终攥着一柄其貌不扬的棠溪剑。 没多久,鬼影剑洗漱完毕,抱剑和衣睡去。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嗯?” 倏然,鬼影剑睁开双眸,开口道:“老夫寿宴正门大开不来,半夜却不请走墙而至,这是何意?” 正悄无声息挤入寝室的狸猫,身形顿时一僵,继而笑道:“老匹夫倒是好耳力,竟然连本仙的脚步声,也能听见!” 鬼影剑缓缓起身坐起。 待看到狸猫入屋,也不惊讶,拱手道:“原来是虎将军造访,难怪寿宴不至,失敬失敬!不知虎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嘿嘿,有人以命买命要杀你。” 狸猫优雅跳上圆桌,端坐而起。 “哦,谁要杀我?” 鬼影剑笑了,盘膝坐在软榻上,将棠溪剑横于膝盖上。 “是我!” 已经被狸猫挤出一道缝隙的房门,悄然推开,一身结痂脏血的岭南第一刀走了进来。 “赵不缠!” 鬼影刀眉梢一挑,俄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岭南第一刀的气度,老夫瞧你硬撑三十一招,还道是青年才俊!没想到,竟是输不起的鼠辈。” 一句讥讽,令岭南第一刀赵不缠脸色铁青。 他喉结滚动,欲张口辩驳,最终牙关咬死,半字也无。 “老匹夫,这还不是你造的孽?你把人家命都削没了,谁还能输得起?” “虎将军此言差矣!” 面对狸猫一口一个老匹夫,鬼影剑倒是客气:“今日乃老夫六十大寿,早已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多年,这小獦獠欲踩老夫招牌上位,老夫岂能留情?” “嗯,有道理。” 狸猫点了点头,戏谑道:“不过,你可知,他是你仇人之后?” 【感谢“稽子awa”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宝换剑 “什么?” 鬼影剑终于露出惊讶之色,猛然看向赵不缠。 同为五岭之人,赵不缠可以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声名鹊起。要不是用刀,避开了剑之锋芒,两人必然早有交锋。 只是他没想到,他竟是仇家之子? 此时,赵不缠亦脸色大变,狸猫揭开真相之言,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死不足惜,但因此牵连到镖局乃至亲人,他死不瞑目。 “汶山石菉村,老贼可还记得?” 赵不缠错愕之余,索性破罐子破摔,咬牙切齿问道。 “汶山?” 鬼影剑眯着眼睛,沉吟许久道:“老夫年轻时,倒是经常押镖路过汶山,除了第一次遇到不开眼的拦道山贼,杀了三人之外,此后在这里再也不曾拔剑,莫非你就是那山贼之后?” 赵不缠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不可能!我大伯与戚镖头乃是至交,怎么会……怎么会……” 说着说着,赵不缠缓缓闭上了嘴巴,瞳孔微颤,嘴唇发抖。 鬼影剑见状摇了摇头。 ——兵匪一家,镖匪亦是一家。 “果然是陈皮烂谷子的江湖破事,一点新意也没有。” 好奇心得到满足的狸猫,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既然恩怨已明,那该谈正事了。老匹夫,本仙正缺一名捧剑童子,瞧你倒是合适,可愿意侍奉本仙?” 赵不缠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狸猫甩了甩尾巴:“本仙是答应帮伱摘了鬼影剑的脑袋,可没说,不收鬼影剑的魂魄啊?” 鬼影剑见两人对话,登时笑了:“虎将军这是要收老夫为伥鬼?” 狸猫道:“正是!” 鬼影剑叹了一口气,双脚垂下床边,手持棠溪剑,缓缓站起:“夜路走多了,难免见鬼!老夫走镖时,瞧见过不少妖邪,但像虎将军这般狂妄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狸猫摇头:“你们这些镖师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不见棺材不落泪!” “喵——” 一声状若深春发情惨叫,倏然炸响! 却见鬼影剑骤然出剑,一剑削下一块猫耳尖,痛得狸猫厉声惨叫。 “你找死——” 狸猫尖叫起来,身形骤然吹涨而起,大如猛虎,嗷呜一声扑向鬼影剑。 怎料,这个过程中,鬼影剑已然挥出数剑,剑剑见血,洋洋洒洒的猫毛,更是洒满全屋。 待狸猫化为猛虎之时,已然浑身挂彩,鲜血淋漓。 好在,法术已显,风从虎下,吐毒如雷。 一声虎啸,莫说六十高龄的鬼影剑,便是青壮赵不缠,亦被吼得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压不住,呕至喉中,又被咽下。 虎啸四方之际,钵大巨爪奔袭而至,若飞天流铃,摧奸灭试! “轰隆!” 虎爪拍至床榻,将名贵紫檀轰成碎渣,然而狸猫却倏然惨叫起来。 却见避开虎爪的鬼影剑,已然矮身,一剑刺入猛虎腋下,距离心窝,只有咫尺之遥! “老匹夫——” 一声咬牙切齿,狸猫却猛然撞碎木墙,亡命向山中奔去。 “鬼影剑,纳命来!” 始终不曾挥刀的赵不缠,面露绝望,一声怒吼,举起断刀扑来。 “荡——” 棠溪剑荡开断刀,亦四两拨千斤,将赵不缠拨向一边。 “既有勇气求死,又何必舍生?” 鬼影剑蓦然收剑,背对赵不缠,沉声劝诫道。 赵不缠气喘如牛,呆呆的看着背对他,仿佛毫不设防的鬼影剑,心潮腾涌间,一咬牙转身离去。 室见微尘起,剑已收鞘归。 寝室再度陷入安静,直到虫鸣螽跃,鬼影剑才猛然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咳声撕心裂肺,许久,才平息下来。 鬼影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斟一杯茶水饮下,这才顺过气来。 “岁月不饶人呐!” 感慨声未落,一道声音接了下句。 “唯有修真高!” 未曾被狸猫惊到的鬼影剑,浑身一个哆嗦,失声道:“谁?” 被狸猫撞破的窟窿外,转出一名脚踩云履的青衣道士。 他年纪极轻,不过弱冠之年,瞧着谪尘若仙,正拱手见礼:“贫道明辰,见过鬼影剑,久仰久仰!” 鬼影剑面色一沉,继而摇头笑道:“都说,过寿惊阎王!老夫本来还不信,今儿看这情况,阎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莫川莞尔:“老伯误会,贫道路过宝地,听见斗法,这才过来一观,无冤无仇,又怎会心起歹意?” 鬼影剑这个老江湖,哪里肯信莫川之言? 不过,他还是笑道:“是吗?不知道长此来何意?” 莫川抬脚进屋,环顾四周间,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看老伯也是爽快人,贫道便直言了。贫道瞧上了老伯一件东西,想拿宝贝换下。” 鬼影剑左手紧了紧剑鞘,道:“哦?什么东西?” 莫川道:“不急,老者为尊,不如先看完贫道宝贝如何?” 鬼影剑眯起眼睛,半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老夫便厚颜占一回长辈便宜。” “理当如此!” 莫川拱手,随即侃侃而谈起来: “贫道有三宝,第一宝,乃是道门修真之法,名曰拜斗之法,可引辰光炼体,修得不朽肉身!” 说着,他一抬手,莹莹月光自掌心浮现,将寝室照如白昼。 “这第二宝,乃是五谷餐法,可食珍奇药材,滋养肉身,洗练元炁,无需担忧药渣残毒。” 莫川又一挥手,数份甲子、百年药材,罗列而出。 “这第三宝,乃是三根虎毫,焚香点毫,可唤来山君救命!” 声落,一根虎毫无风自燃,俄而,一头猛虎自香火中冒出,瞧见莫川,立即幻化为人形,拱手道:“小云山君,见过道长!” “无事,唤你来瞧瞧有缘人。” 莫川微微抬首,指向鬼影剑。 小云山君见状,默然向鬼影剑拱了拱手,身影旋即淡去,恍若未来。 “此三宝,老伯感觉如何?” 莫川展示完,微笑问道。 “人间仙术,不敢想象。” 饶是鬼影剑见多识广,眼前这堪称神仙下凡一幕,依旧令他瞠目结舌,口干舌燥,在心跳如鼓中,忐忑问道:“敢问仙长,所求何物?” “贫道以这三宝换你手中成精铁剑,如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棠溪换主 以炼神御气之法,遁入太虚的莫川,可瞧清楚了,鬼影剑韩满仓老态龙钟,不过肉眼凡胎一个,但手中那把铁剑却端是了得! 斑驳铁锈下,剑芒暗藏,一点真灵孕育其中,可谓大象无形。 像极了物久成精。 可若说它是死物成精,偏偏却可主动索敌,且角度刁钻,恍如剑道宗师! 同样是死物成精的石公,要是有这本事,当初还用得着求他? 这些细节正是莫川重金换宝的根本原因。 此时被莫川一语道破“鬼影剑”真相的韩满仓,表情悚然一惊,寒意爬满脊背。 “仙长……是怎么看出的?” 韩满仓语气艰涩,不等莫川回答,又喟然长叹:“仙长,果如仙人谪尘,慧眼如炬!小老儿凭着这口棠溪剑,纵横五岭,闯下赫赫威名,亦会面过不少黄冠佛子,从未被看破,没想到竟在甲子大寿,人生志得意满之际,破了金身……” 莫川不言,静听韩满仓感慨。 韩满仓一边唏嘘,一边提起棠溪剑,从头到尾仔细打量起来——哪怕他对上面的每一粒铁锈、每一道花纹都熟悉至极。 他心动了。 人生至此,早已了无所求,除了那庙堂之上的龙椅,九霄云宫的神职。 因此莫川所言,可谓正中下怀。 可他还有顾虑。 “没了这口棠溪剑,也就没了五岭鬼影剑啊!”韩满仓惋叹道。 他这话说的含糊,但莫川听懂了。 这与其说是被声名所累,不如说韩满仓赫赫威名,终究建立在这口棠溪剑上。 若没了剑,仇家寻来,何解? “老伯多虑了,道门之法远胜凡间武道,以五谷餐辅佐拜斗之法,一年半载,便可得肉身巅峰。苦修三五载,对弈武道高手不成问题。更何况,贫道还留有三根虎毫,若真遇到高手围杀,以山君之威,救人易如反掌。” 莫川体贴入微道。 这也是他先列三宝的根本原因。 韩满仓闻言愈发心动,思绪千回百转间,起身拱手道:“若要换剑,小老儿还有一个请求。” 莫川道:“讲!” 韩满仓一脸正色道:“请仙长接我一剑!” 声落,剑鸣射虚,照破邪踪。 一点寒芒,戳面而至。 莫川身影未动,韩满仓却脸色大变。 这一剑刺出,如刺泥潭,眼前空气粘稠如浆,令他那鬼影之名不复存在! 不待他有所动作,棠溪剑骤然回转,拖拽着他苍老身躯,划过一道弧线,角度刁钻的直刺莫川腋下。 然而任剑势如何回转,莫川周身三步之内,始终粘稠如渊。 纵使迅疾如电,至此也成了鹅行鸭步,恍如耄耋拐杖。 韩满仓见状不怒反喜。 他之所以突然拔剑,正是试探莫川水分。 江湖水深,脚下谨慎。 作为名动五岭的剑道巨擘,真以为是能打就能混出来的? 因此即便莫川展示三宝过程看起来恍如神仙手段,他依旧保留质疑,更要拔剑试一试成色。 如今成色既出,他随即收剑入鞘。 这一切说着冗繁,实则不过弹指刹那。 尘霾未散,剑已归鞘。 “仙长莫怪小老儿心头暗昧,实在是江湖水深,不得不防,还望仙长海涵。”韩满仓拱手致歉。 “无妨!”莫川摆手。 “小老儿不明白,以仙长神通,夺剑轻而易举,又何必重金求剑?”韩满仓又好奇问道。 “修道亦要修心,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此为修心之道!” “受教了,还请仙长接剑!” 韩满仓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捧起棠溪剑躬身奉上。 莫川颔首,亦双手接过。 他没有急不可耐的查剑,而是撩起大氅端坐下来,静心平气的传授道法起来。 拜斗之法,乃是拆自三景道法之辰道。 或者说,三景道法便是集奔二景法和拜斗之法而成。 因此授法难度大减。 然而即便如此,韩满仓终究年老体衰,学起道法,显得十分吃力。 莫川教了一夜,韩满仓勉强摸到一丝窍门。 但还未咬下至关重要的一口辰光。 莫川无心等待,索性留下两卷道经,道:“修行关窍,贫道已经一一讲明,道友且细细斟酌,切莫急功近利。七日后,贫道再来看望道友。” 韩满仓连忙拱手道:“让仙长费心了。” 莫川颔首,随即从飨祭道炉中,取出一柄七星剑,嘬唇轻轻一吹。 一口【喷化】之术,那七星剑登时形态大变,化为棠溪剑模样。 “这柄凡铁赠予道友,既是留念,也堵江湖耳目。” 莫川将“凡铁·棠溪剑”送上。 “仙长考虑周全。” 韩满仓伸手接过,心中感叹,真是遇到了得道高人。 “告辞!” 莫川抱剑拱手,正要转身而去。 “嗡——” 怎料,手中棠溪剑骤然出鞘,剑出三寸,一道剑芒闪过,韩满仓骤然捂住左眼,“噗通”一声,跌入座椅之中。 “嗯?” 莫川瞳孔骤缩。 ——棠溪剑竟自行出鞘,以剑芒伤旧主! 他有心开口解释,想了想到底没有说话。 坐在椅子上的韩满仓,在气喘吁吁中,满脸复杂的放下手掌,抬眼看向莫川手中棠溪剑。 此时,他的左眼瞳孔已然不自然放大,状如尸眸,已然致盲。 “我知道你有怨气!鬼影之名,在于你,而非我。细较起来,你才是主,我不过是个捧剑童子。我将伱卖了,与叛主无异,活该剜眼!” “然而常言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在我手里,你终究屈才了。” “今日仙长重金求剑,既是我的机缘,也是你的仙缘,既然如此,不如相忘于江湖,各奔前程。” 韩满仓看向棠溪剑,面带一丝愧疚道。 “咔!” 出鞘三寸的棠溪剑骤然落鞘,归于平寂。 莫川不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还请仙长善待此剑!” 韩满仓朗声喊道,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咚”连磕四下,声声如鼓。 不知是求莫川? 还是在跪棠溪。 再抬首,红日初露,日光微洒,晨光冉冉的院落,已然人去院空。 又过一会儿,一夜死寂的韩家庄,终于喧嚣起来,不知多少仆人剑客,惊恐涌入。 待见破败寝室内,鬼影剑手持铁剑,完好无损。 一个个终于松了一口气。 江湖仇杀,他们已然见怪不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刀斩猛虎 出了韩家庄,莫川马不停蹄,立即遁入飨祭道炉。 他随意择一座空旷大殿,落下脚步,这才细细欣赏起这柄棠溪剑。 棠溪剑,并非剑名,而是锻剑属地。 《史记》曾言:“天下之剑韩为众,一曰棠溪、二曰墨阳、三曰合伯、四曰邓师、五曰宛冯、六曰龙泉、七曰太阿、八曰莫邪、九曰干将也。” 此排名虽是一家之言,不能笃信,但也可以看出棠溪剑的非同凡响。 再细瞧这把棠溪剑。 剑身覆盖上一层细细铁锈,然而便是这铁锈,依旧不掩剑身百炼钢锻打而出的扭转星纹! 吞口护手处,乃夔龙纹,喻指辅弼良臣。 握柄缠着一层细细麻线,麻线表面油光锃亮,深处可见褐色凝固血痂。 ——端是一把杀人剑! 杀得还不少。 即便是护手,也拦不住迸溅的鲜血。 莫川一番打量之后,随即一股元炁注入其中。 “嗡!” 一声剑鸣,铁锈震碎洒落,露出寒光四溢的剑身。 一股挣脱之意在莫川手中跳跃,仿佛脱缰野马,欲撒欢狂奔。 莫川心中一动,旋即松手。 “咻!” 棠溪剑旋即射出,在殿中舞动起来,端是奔轶绝尘,迅疾如电! 然而此剑尚未飞舞两个呼吸,便骤然折返。 莫川一惊,以为剑要噬主,连忙登抄扶御气,操控周围空气,以阻碍飞剑近身。 “嗡——” 飞剑落到他头着,收剑归鞘,心中欢喜不已。 “本是好奇勾牒之法,没想到却寻了一把宝剑,大道之机缘,还真是令人唏嘘。不过,技多不压身,那勾牒之法若能寻来,当双喜临门。” 他在感慨中,便要再入五岭。 不想,他急着试剑,浑然忘了,他在五岭之地并无香火。 因此这五岭之地,不是他想来便能来的。 无奈只能择最近一处香火,炼神出窍,遁入太虚,星夜奔驰而去。 …… …… 莫川赶路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岭南第一刀赵不缠离开韩家庄之后,并未远走高飞。 而是径直踏入深山,来到猎人小屋。 ——这小屋正是狸猫带他歇脚之地。 他有心打个猎物,填填肚子,然而也不知那狸猫给他吃的翠绿丸子是什么? 一天一夜过去,也未曾感饥饿。 索性懒得打猎,随意靠在四处漏风的木屋角落发呆,回想枯燥半生。 身为岭南第一刀的他,近三十载生涯,实在谈不上精彩。 少年时,不是跑镖,便是练刀; 博出威名之后,还是跑镖,练刀。 区别不过是之前是任人呵斥的杂役,现在是带队的镖头。 他享受练刀的快乐,每一次挥刀快出一分,也许旁人无法察觉,但他却能洞若观火。 那一分的进步,是勾栏头牌也无法赋予的愉悦。 若非杀父之仇,他只想攒足银两之后,离开镖队,挑战天下刀客、剑客。 可惜…… “呵——” 回忆中,赵不缠噗嗤笑出了声,却是没想到,自己竟是他这辈子最看不起的拦道土匪之子。 也对,他就是个普通人。 甚至连名字,也是个贱名。 ——乡人常言,取个贱名好养活,所以乡野孩童多叫狗蛋、狗剩、不缠、牛屎。 说起来,他执着于为父报仇,便是因为从小没有父亲撑腰的他,总是被村中孩童欺负,索要吃食。 以至于他将这份仇恨,延续到了杀父仇人身上。 如今看来,他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一场笑话啊! 不知过去多久,东方既白,木屋微翳。 他下意识起身推开木屋,瞧着清晨冷寂的山林,想了想,攥紧手中断刀,索性练刀起来。 也只有练刀,他才能平静下来。 这一练,傲世自遗,浑然忘我,驳杂纷乱内心,终于寻到归宁。 直到…… “啧,你这小獦獠,倒是好心情,都要死了,还在练刀!” 熟悉的嘲弄声,从林中传来,打断了赵不缠的刀。 “你舔好伤口了?” 赵不缠转头,看向完好无损的狸猫。 “闭嘴!没想到,本仙修行近甲子,竟中了你这狂徒圈套!” “圈套?” “哼,若不是你隐瞒真相,本仙岂会受伤……喵——”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凄厉猫叫传来。 便见赵不缠手持断刃,一刀劈向狸猫,刀势如芒,疾如奔雷!狸猫见状,骇然欲避,奈何措手不及之下,根本无法完全避开,竟被生生砍掉尾巴! “呔!气煞我也!” 狸猫吃痛之下,勃然大怒,一声咆哮,化为丈许猛虎,直扑而来。 赵不缠脸色不变,拧刀迎身而上,刀刀如斧,不过三五刀,竟将狸猫砍得鲜血淋漓。 “吼!吼!吼!” 狸猫怒吼连连,在吃了第四刀之后,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惧意,转身欲逃。 殊不知,这一逃,生机立崩。 “噗!” 赵不缠抓住机会,腾空踊身,一刀斩过狸猫脖颈,竟将硕大虎头剁了下来。 “扑通——”虎头落地,滴溜溜滚入草丛,继而缩小露出原形。 “呸!原来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亏我还以为是虎将军!” 赵不缠吐了一口唾沫,一脸愠怒骂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道无情 骂声未落,一道青色身影阒然于狸猫身旁幻现,恍如魂魄出窍,又若青色鬼魅。 “嗯?” 赵不缠神色一凛,下意识攥紧断刀。 待那青影轮廓蓦然清晰,这才惊讶发现,来者竟是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 ——正是星夜驰骋而来的莫川。 莫川方一出现,便伸手按在狸猫身上,掌中隐有光芒闪烁,半晌无奈摇头起身,叹息道: “瞧着威风凛凛,没想到这么不经打,连魂都打没了!” 可不是,这猫妖修为近甲子,口气大得吓人,一手勾牒之术,莫川都不曾见过; 那吹涨而起化为猛虎之法,更是恍如天罡法·大小如意。 端是机缘了得! 怎料,便是如此妖精,不仅被凡人武夫所杀,甚至连鬼仙都没做成。 只余下残魂半缕,活不过顷刻。 以搜魂术榨取信息,残留的尽是各种辱骂讥口,莫川最关心的勾牒之法,半点也无。 真他娘的操蛋至极! 想到这,莫川下意识看向赵不缠,心中诧异之余,也恍生几分理所当然。 能在三景剑下,抗下三十一剑,虽然剑剑中招,但也足以证明其之不凡。 要知道,狸猫在三景剑下,也不过走了三五招,便被骇得撞墙而逃! 此间细节,也不知道狸猫为何没有发现? 不! 事实上,要不是看到狸猫死在赵不缠刀下,莫川都要忽略了。 实在是赵不缠给人的第一印象太糟糕了。 皮开肉绽,血衣褴褛,俨然一副大渐弥留之相。 “鬼影剑怎么在你手里?” 便在这时,暗暗戒备的赵不缠,陡然失声惊呼。 “它现在叫三景剑,贫道以道法换的。” “不可能!韩满仓对此剑极为珍重,曾有人笑谈此剑太旧,欲赠千金宝剑,都被他严词拒绝,又怎么会换剑?” 赵不缠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呵,我给他的是叩仙问道希望,即便不成,也可为传家道法,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道法?” 赵不缠愈发荒谬,半晌喟然长叹:“道长仙法定然了得,不然韩满仓断然不会卖了佩剑!” “倒也谈不上了得。韩满仓毕竟岁至甲子,贫道不过卖他一个长生希望罢了。”莫川摇了摇头。 “长生?呵呵……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连佩剑都卖,何其愚蠢!” 赵不缠嗤笑。 话未落,陡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呕出。 不是心神遭到重创,而是大限将至。 只见他脸上血色尽失,浑身气力溃散,“噗通”一声跌坐在地,若非断刀柱地,怕是连最后一丝尊严也无法保住。 “呵呵……” 赵不缠痴笑一声,对于眼下情况,他早有预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韩满仓那三十一剑,剑剑伤及脏腑,已然无药石可救! 亏他常年修行武道,气血旺盛,这才得以苟延残喘。 他不知道猫妖给他吃的翠绿丸子是什么? 但想来多半是激发潜力之物。 毕竟猫妖要的是他的魂魄,没道理靡耗仙丹灵药救他性命。 事实上,猫妖几次口风,也佐证了这一点。 “某一生练刀,舞象之年后,便再无败绩,如今正值巅峰却败于鬼影剑,某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不甘韩前辈为何弃剑修道?” 赵不缠有气无力说道,语气中泛起一丝不甘,以及委屈。 这种感情十分复杂。 自己求而不得的境界,旁人却随意抛弃,这种感觉太扎心了!!! “也罢!某不过一介江湖刀客,哪有资格为剑道鸣不甘?或许他的剑道已达巅峰,已然再无寸进希望,弃剑修道也在情理之中。” “某时日无多,恳请道长帮个忙,他日若路过韩家庄,烦请帮某捎句话,就说那猫妖已死,勿忧。些许钱财,权当报酬,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一念千绪间,赵不缠与自己达成和解,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 莫川见状,伸手接过:“居士之言,贫道一定带到。” “……谢谢!” 赵不缠点了点头,旋即竭力抬起下巴,抵在刀柄上,试图让自己死得尊严一些。 莫川看着这一幕,若有触动,不忍道: “居士其实未曾败于韩满仓,而是败于了鬼影剑,因为此剑乃是夺天地造化之灵剑,以人力搏之,虽败犹荣!” 话落,一声剑鸣,寒光乍现,三景剑“咻”得一声,射入深林。 “噗噗噗!” 正午森林登时遭了殃,便见剑光激射间,枝叶洒落,古木坍圮。 远远望去,草木晃动,宛如千军万马来袭! 场面端是壮阔。 莫川没看三景剑逞威,反而转头看向赵不缠。 此时,岭南第一刀赵不缠已然将下巴抵上刀柄,睁大眼睛,瞳孔涣散,脸色僵硬。 “咻!” 三景剑骤然折返,悬停于莫川身侧,嗡嗡震颤不休,似乎在问,他看见了吗? 莫川抿唇无言,四下寂然,俄而摇头叹息: “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 “不证大道,终为黄土啊!” 说完,伸手抓住三景剑,收剑归鞘,转身离去。 枝叶摇欹,流水潺潺。 莫川离去不久,一缕残魂挣扎着从赵不缠尸体上冒出,一道勾牒之符萦绕其上。 “……仙家飞剑!” “原来,这就是韩满仓弃剑修道的原因?” 那大片坍塌的深林,令赵不缠残魂神摇意夺。 “仙人?!!” 下一刻,他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向莫川方向冲去。 怎料,残魂刚刚脱离肉身,他便满脸惊恐的望向天空,那惶惶烈日竟如红炉融雪,将他那侥幸由勾牒之符拢出的残魂,焚烧一空。 端是: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大道无情! …… …… 时光蹁跹,岁月倥偬。 目睹一场人间悲凉的莫川,在满心怅然下,索性闭关炼丹。 他花了五天时间,将还童丹所需丹材逐一烹煮而出,又耗费一天功夫,合成首炉丹丸。 共计两颗。 一颗按照约定,亲自送上凤鸣洞窟。 不出意外,赤雉对此又惊又喜。 不过,毕竟是千年妖邪,不可能尽信莫川,一番场面话后,拿着丹药鉴定真伪去了。 余下一颗,莫川暂且收藏起来。 还童丹炼制不难,难的是丹材稀罕。 自然不能随意浪费。 …… 赵不缠头七,莫川依照约定,于深夜造访韩家庄。 此时,韩满仓早已遣散仆从,摆酒设宴,静候仙长莅临。 莫川入席而坐,打眼细瞧,惊讶发现,垂垂老矣的韩满仓,已然咬下一口辰光,正式踏入道途。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 莫川拱手贺礼,心中没由来想起赵不缠。 赵不缠何其惊才绝艳? 凭肉眼凡胎,一口断刀,可战猛虎,最终却沦落个身死道消。 反观韩满仓,凭一口灵剑,赚下偌大江湖名望,老来又以灵剑换来道途机缘,此间气运也就得了飨祭道炉的莫川,才会心态平衡。 “同喜同喜!小老儿能入道门,实乃仙长提携。当时有眼无珠,今日才知仙长伟力,诚惶诚恐,愿为仙长捧剑童子,以弥补冲撞之罪。” 韩满仓人老成精,瞧着莫川心情不错,欲拜入门下。 “哈哈哈,道友此言大可不必,贫道岂是心胸狭窄之辈?” “仙长误会!小老儿蹉跎半生,眼下终得道缘,愿为仙长洒扫,聆听大道。” 韩满仓见莫川拒绝,且似嘲讽,连忙坦诚相言。 “贫道一心求道,心无旁骛,还望道友理解。” 莫川再次拒绝,语气已经冷了三分。 说实话,由染缸江湖历练而出的韩满仓,人情世故,心性毅力,无一不是上上之才。 但莫川就是不想收他。 哪怕他十分缺人。 若问缘由? 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是在拒绝韩满仓时,脑海中,下意识闪过赵不缠的身影。 “小老儿孟浪,还请仙长见谅。” 韩满仓见状,连忙告罪,终于不再多言。 莫川这才恢复温润如玉模样,态度和蔼可亲,与韩满仓坐而论道。 他说了很多,从拜斗之法心得,到道门规矩,再到道佛相争,乃至诸子百家,旁门左道……听得韩满仓近乎一夜处于瞠目结舌状态。 一夜无眠。 当红日初露,日光微洒之际,莫川拱手告辞,离去时,突然道:“对了,道友可曾发现赵不缠的尸体?” 韩满仓一愣,连忙道:“贫道门徒曾提过一句,不过,贫道痴迷修道,不曾过问。” 莫川心中叹了一口气:“赵不缠临死时,请贫道给道友带句话。” “猫妖已死,勿忧!”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独留下韩满仓,蹙眉许久,思索仙长此言深意。 …… …… 了结三景剑因果之后,莫川生活重归平静。 每日不是修行,便是炼丹煮草。偶尔兴之所至,驭剑练习一番,省得对敌之时,配合不够默契。 二月十一,一支香火拂面。 却是参与春闱士子,半夜惶恐,跪于榻前,求神拜佛。 莫川见状也爱莫能助,总不能帮你作弊吧? 不过,瞧着士子满身补丁模样,心中不忍,索性弹了一缕元炁,保他精神奕奕,不受身体拖累。 二月十七,又一支香火拂面。 却是将死之人,虔诚祈求诸天神佛。 莫川瞧着家徒四壁模样,索性以蜚牛避疫之能治之。 …… 不得不说,随着修为渐长,曾经需要他亲力亲为的香火,已然无需大动干戈。 很多香火,只需稍微维护一下,即可香火永续! 这不,正月元宵才上供海量香火的半岭山马头溪,二月末又有香火袭来。 莫川打眼一瞧,好像是一位大户人家,做了噩梦,心中不安,故而上香祈求平安来了。 他懒得跑路,索性差遣扶鸾老道走一遭。 扶鸾老道得令,想着林公那毕恭毕敬模样,纵然早已看破人情冷暖,心中还是难免生出几分雀跃之心。 果然,他刚循着香火遁入主神爷泥象上,便见林公已然侍立一旁,毕恭毕敬道:“草民林多猎,拜见主神爷!” 扶鸾老道抚须微笑道:“起来吧,无需多礼!” “是!”林公起身,瞧向扶鸾老道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打量。 “贫道听闻有功德主,因家生邪妄,故而上香祈求平安,可有此事?”扶鸾老道开门见山问道。 “确有此事,不过,这位并非本地功德主,乃是邻镇善信。” 林公开口,先点要害。 所谓功德主乃是捐献财物之信众。 林公所言意思很明显,这位乃是临时抱佛脚之徒。 “且仔细说说。” 扶鸾老道闻言颔首,既没说管,也不说不管。 “回主神爷的话,这户功德主姓吉,家有族人在州府为吏,在本地颇有几分名望!前两日,家中闹邪,家人常做同样噩梦,请了附近黄冠佛子之后,又是摆道坛,又是诵经文,始终不见好转。听闻咱这灵验,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拜上香火。” 林公言简意赅道。 “原来如此,既是善信,又上香火,理当瞧上一眼,林公且带路?” “是,主神爷且随我来。” 林公拱手见礼,随即化为一道青烟,遁入地表之下。 扶鸾老道已非吴下阿蒙,见状亦步亦趋跟上。 两道鬼仙一前一后,不过两刻钟时间,便抵达功德主府邸。 这说是府邸,其实就是本地乡绅,宅子是砖石混合,在四周泥墙草顶衬托下,显得格外敞亮。 院子里,还有道坛残印。 一张张符纸贴在门楣高墙上,安抚人心,聊胜于无。 扶鸾老道在地下溜达一圈,最终在一间偏屋中露出身形,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自打成了鬼仙之后,曾经肉眼难见的阴气煞气,如今洞若观火。 便是如此,他在这宅邸中,竟未发现半点异常! “主神爷,可有发现异常?” 林公凑上来,一脸好奇问道。 “难怪周遭黄冠佛子无功而返,此地邪祟不是心疾,便是大凶。”扶鸾老道沉声道。 “心疾?主神爷,如此之多乡民梦魇,应该不会是心疾吧?”林公道。 “希望吧!” 扶鸾老道挥了挥手,一脸高深莫测道:“你且回避,贫道需要施法查证。” “是!” 林公闻言一惊,连忙退出偏屋。 扶鸾老道环顾四周,细细打量一番,确定无人窥觊之后,这才低声吟诵祖师爷名号。 …… 与此同时,扶鸾老道身旁,一名紫袍老道盘膝而坐,低眉垂目,处之怡然,恍如得道真仙!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内景养神 道门对服饰着装十分看重! 《法服诀》有云:“法服者何也?伏也,福也,伏以正理,致延福祥。济度身神,故谓为服。” 故而境界地位的不同,乃至斋醮科仪的迥异,对服饰要求亦不尽相同。 又因派系之别,道家服饰之学,俨然可以整理成为一门冗繁学科。 然而无论这门学科如何变化,紫袍的地位都无法取代! 紫袍,又名天仙洞衣。 寓意:紫气东来,瑶池西望。 眼下,端坐于乡绅偏屋,视扶鸾老道于无物的紫袍道士,赫然正是内景宫高功。 道号:无主。 内景宫所修之法十分特殊。 其之道统源于上清派,主修《内景养神法》。 讲究“养六神,斩三尸”。 何为六神? ——心、肺、肝、肾、脾、胆! 何为三尸? ——彭踞、彭踬、彭蹻,为人之恶念、邪妄、污秽,分别居住在头、腹、足。 通过养性、修心、食道、香火道,供养六神,以壮本我,进而斩去三尸,荡涤邪念,纯净自我,终得大道。 此间关窍十分复杂,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无主高功为何现身至此? 原来林公挚友元相道人,正是内景宫弟子。 ——这也是元相道人,侥幸化为鬼仙之后,可修香火道的根本原因。 不出意外,听闻元相道人上报的内景宫,大为震惊,更心生振奋! 传闻,内景养神道除了六神之外,还有三部八景二十四神、三宫六府百二十关节三万六千神。 那是真正仙人才有资格以及能力修行的无上法门。 据说,尽得三万六千神,可得大罗金仙位! 正因此,内景宫高层一度怀疑他们迟迟无法举霞飞升,便是因为缺了后续功法之故。 这也是内景宫出动紫袍高功的根本原因。 ——他们有理由相信,九重天上有祖师有传承,哪怕这件事大概率是一起香火窃取事件。 …… 书接上回,言归正传。 此时,无主道人意守丹田,以心神守灵,肺神华盖,隐于西方金位。 看似隐介藏形,实则始终在场,颇有几分五行大遁神韵。 在扶鸾老道屏退林公,吟诵道号之时,无主道人眼睑悄然睁开,浑浊双眸深处闪过一抹期待。 “弟子常清,恭迎游虚祖师降尘!” 扶鸾老道一声恭请,无主道人精神骤绷,肝神显耀,于脏主目。 霎时,虽不曾环顾四周,偏屋之景亦尽收眼底,世界对他露出常人难以洞察之本貌。 厚重大地上,莹莹地气散发; 各色天地灵气徜徉其中,如丝如缕。 其中,又以扶鸾老道身上香火最为浓烈,炽热如焰,直通云霄,似达幽冥。 【肝神·木行青龙】 无主道人猛然睁开双眸,看向直勾虚无的香火尽头,点漆双瞳上,隐有朱雀幻象。 他看到了! 在那香火尽头,清幽宫阙深处,一名盘膝冥想的青衣道人蓦然睁开双眼看向他。 霎时,四目交接。 若有雷霆绽放,于虚无中泯灭。 “道友好神通!” 一道朗声大笑,在乡绅偏屋中回荡。 正在扶乩请祖的扶鸾老道,神色一惊,茫然四顾间,目之所睹,意夺神摇! 只见一缕香火萦绕于旁,终于将无主道人身影勾勒而出。 那煌煌紫袍,令他眩目惊心。 “贫道无主,见过道友!” 无主道人起身,双手一抖宽袍大袖,郑重作揖致礼。 “贫道……明辰!” 已然来不及改换容貌的莫川,索性大方承认,以明辰之名,在缭绕香火中,幻化而出。 “明辰”二字,未在无主道人心中惊起波澜,却犹如千钧之石,落在扶鸾老道心海镜湖,掀起惊涛骇浪。 不等他多想,一道香火涌来,将他卷入“洞天宫阙”。 送走扶鸾老道的莫川,皮笑肉不笑道: “此地元宵刚过,游神涤秽,贫道还好奇怎么又生了邪佞之气,原来这一切皆是道友所为。不知道,道友舍济世救人之道,也要将贫道诓骗而来,欲意何为?” 这话十分严重,以莫川性子,一般是不会说出如此凌厉口吻。 但眼下显然非正常情况。 毕竟如果无主道人好奇扶鸾背后主人,也大可以主动拜访。 “道友此言差矣!贫道路过宝地,瞧见此户人家忧心于庙堂族人,患了心疾,故而以心神之法疏通,此举不敢称善,但也绝非作恶,又怎么会是弃济世救人之道?” 面对指责,无主道人轻轻一笑。 他这话句句属实。 至于是否诡辩,那可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内景门最善洞察人心,此为心神之利,亦是斩三尸之手段。 因此顺水推舟做些事情易如反掌。 “倒是道友,官鬼持世,腾蛇降尘,差恶鬼,窃香火,也有资格嘲笑贫道?” 摘完自身因果,无主道人迅速反击。 其之体内,栖神之宅中(心脏),心神蓦然睁开心眼,直勾勾看向莫川。 “扫荡厌秽,祛病消灾,乃民心所向!贫道差弟子,顺民意,遂民心,何错之有?” 莫川随口反驳。 心想,怕是遇到了香火之争。 瞧对方周身香火萦绕,显然也修香火道。 此方土地主神爷若是灵验,必然会挤占道观香火。 毕竟老百姓忙于生计,真有什么梦魇惊吓,自然就近解决最好。 “如此说来,道友并非天曹神官?” 无主道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一句话诈出了真相,但他反而高兴不起来。 “不是如何,是又如何?” 莫川眯起眼睛,心中暗生几分不妙。 “不是天曹神官,却能享异主香火,莫非道友执掌了了不得的大神通?” “彼此彼此,道友以香火为镜,更为了得!” 莫川捧杀道,心中感叹,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直都是他以香火观人间冷暖。 没想到,有一天竟被人反向瞧见了真容。 “既然皆修香火道,相遇即是缘,不如坐而论道,如何?” 无主道人微笑提议道。 栖神之宅中,心神双眸愈发明耀,欲看破世间一切人心弥障。 “正有此意。” 莫川仗着飨祭道炉,艺高人胆大,当即应了下来。 他猜,无主道人是想打听他的背景身份,甚至窃取香火方法。 巧了,他也想趁机学习一下香火道。 两人当即在心照不宣中,移步他处,谈玄论道而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黔驴技穷 莫川随着无主道人,径直来到一座竹林草亭,停下脚步。 坐于草亭,环顾四周,山野清幽,绿竹猗猗。 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里,还能找到如此一片郁郁葱葱竹林,无主道人多半是本地人士。 这让莫川愈发肯定,今日之事乃是香火之争。 “贫道乃内景宫高功,敢问道友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一介游方道士而已。” 无主道人皱眉,心神告诉他,莫川没有撒谎,但他本能感到怀疑。 ——毕竟游方道士能有这般水平? 莫不是道门破落,传承尤在?还是说,机缘巧合得到天师授法? “能以游方之身,修出如今境界,道友堪称奇人也!” “天道垂怜罢了!倒是道友,瞧着明明主修五脏六腑,香火之道却不落下乘,才是奇人也!” 无主道人闻言微惊。 早已养出心神的他,已然看出莫川不知内景宫,故而才会说出“五脏六腑”之言。 偏偏正因为他说出五脏六腑之言,反而值得玩味。 一个不知内景宫的道士,一双眸子却能窥破诸多玄奥,怕是修了什么天罡地煞法术? 事实也确实如此。 莫川瞧着不显山不显水,实际上,已然炼神入太虚,细瞧无主道人模样。 那莹莹若璀璨天河的五脏六腑,是他不曾瞧过的奇景。 且说两人互相吹捧一番,随即转入正题——香火道。 无主道人言:“本宫所修香火道,乃玉宸登斋之法,承三清之恩,受祖师荫庇,得享道观香火……” 这里无主道人在守愚藏拙。 实际上,内景宫香火道,乃是地煞辟谷之术。 【辟谷】 ——不饮不食,餐风饮露,神明食气而生。 其之神明食气,正是香火也! 不过,内景宫把持辟谷之术不知多少载,早已悟而细分,拆出玉宸登斋之法,传予内门弟子。 莫川听了个大概,也随即坦言:“贫道在万里荆荒争了一席洞神之位,此香火正是源自荆荒之地。” 无主道人听到这,含沙射影道:“道友好胆魄,竟敢与千妖争食,只是不知这主神爷香火何取?” 莫川摆手道:“旁门左道,见不得世面,不说也罢!” 无主道人懂了,涉及核心机密,不愿多言。 他也不急,轻飘飘将话题转了过去。 两人在相互试探中,先从香火微末处论起。 不得不承认,内景宫以“宫”命名,果然底蕴深厚。 《吕氏春秋》有云:“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 因此以宫命名的修道之所,多为皇家敕封。 在这方世界,即意味着把持着王朝气运。 也许有些“宫”不如“观”,但这也恰是例外证明规律的存在。 经过无主道论道,莫川不仅补全诸多基础知识,更是深刻认识到飨祭道炉的厉害。 香火道,也不是那么好修的。 除了要维持香火外,更要提防香火之中的三障十恶。 因此不是什么香火都能吞吐,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堕魔发癫,元炁窜乱而死。 至于如何辨别,可就难了。 内景宫总结出“十不纳”。 莫川听了半天,心中古怪,这不就是“执念香火”? 反观他的飨祭道炉,专寻这类执念香火,通过解人灾殃,化解执念,颇为独树一帜。 莫川略一踌躇,将这点暗示出来。 他不信,内景宫没有高人想到这一点。 果然,无主道人闻言幽幽叹息道: “道友所见,本宫多有摸索,可惜,此道太过危险,化解十次百次不难,千次万次亦有可能,然一旦失误,执念入体,不勾心魔,也引杂念,极有可能因此满盘皆输。” 有句话他没说,内景宫讲究养六神,斩三尸。 三尸便为人之恶念、邪妄、污秽。 一旦执念香火入体,对内景宫造成的破坏远超常人。 莫川心中微震。 感情他不能吞吐执念香火,乃是飨祭道炉拦着啊? 谈玄论道间,遥不知日落西山。 “香火之道,博大精深,敝帚自珍,难壮道统!贫道愿以玉宸登斋之法,换道友独门秘术,道友以为如何?” 当最后一缕夕阳消散于天地之间,无主道人旋即趁热打铁提议道。 “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贫道区区一门旁门左道,哪能换取贵派法门?道友此言,折煞贫道了。” 莫川看似自谦,实则反话正说。 无主道人也不尴尬,又道:“贫道再添一门符箓之法,可唤五官神符,道友意下如何?” 这里的五官神,乃是面庞五官,既: 脑,觉元。 发,玄华。 眼,虚监。 鼻,冲龙玉。 舌,始梁。 可暂时放大感官力量,十分不俗。 莫川笑道:“贫道若初入道门,五官神符当为实用之符,如今多少有些鸡肋了。” 无主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是贫道孟浪了。” 莫川拱手:“今日谈玄论道,贫道收获颇丰,他日有缘,再会。” 无主道士拱手:“有缘再会。” 莫川颔首,身影旋即淡去。 遁入飨祭道炉。 【胆神·龙曜威明】 恰时,无主道人胆部光铓焕耀,胆神脱壳而出,化为螣蛇,无足而飞。 一口咬住莫川离去余炁,尾卷无主道人,遁着莫川轨迹,遁入飨祭道炉。 待莫川察觉,已然身临养神殿。 “大胆!!!” 莫川勃然大怒,下意识就要将无主道人驱逐。 奈何意志尚未卷起无主道人,便被那缠绕周身如龙螣蛇吞噬一空! 莫川见状,不再犹豫,身影吹涨而起,化为百尺巨人,撑破养神殿,挥舞巨掌砸下。 这一刻,生活在宫阙之中的妖鬼们,瞧着突然拔地而起的巨人,皆骇然失色。 “满口谎言,也敢欺瞒贫道?” 无主道人一声怒斥,毫无惧色,缠绕周身之螣蛇,也随之鼓涨而起,竟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莫川巨掌。 俄而脖颈蠕动,竟要胆大包天,蛇吞巨象。 莫川见状愕然,支离之术暗运,怎料,平时无往不利之术,今日竟一朝失效。 殊不知,内景养神法,养的是神,亦为意,此为虚也! 说人话,更像是一种概念生物。 支离之术或可支离,但绝非莫川眼前甲子道行,可以生效。 这一刻,支离无效,煮石亦然。 莫川一身神通,竟只有天罡法可堪一战! 不等他思忖应对之法,战局再度恶化。 【肺神·皓华虚成】 无主道人深吸一口气,胸膛鼓涨间,张口一吐,一头似虎似麒麟之兽,激射而出。 ——正是勾陈也! ——乃西方之金,刚猛之神,好杀伐,司兵戈。 勾陈一出,见风即涨,落地间,四爪如山岳,将大片建筑砸跨。 “吼——” 一声怒啸,勾陈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莫川左腿,獠牙入体,吮血吸髓。 【三尸·彭踞】 无主道人虽占上风,但依旧稳打稳扎,继续施法, 赫然以三尸之术,衰敌意志,乱敌思绪。 一时间,此起彼伏道法打得莫川措手不及。 或者说,道行之差距,在这一刻淋漓尽显。 莫川以往取巧之法,在正统大道面前,终于显出原形。 也亏他天罡地煞傍身,不然,怕是早已身死道消。 “贪我无上秘术便直说,何必遮遮掩掩,行小人行径?” 眼看大厦将倾,莫川一声讥讽,身影骤然消失。 无主道人一怔。 旋即冷笑道:“黔驴技穷!” 声落,【胆神·螣蛇】涣耀而起,循元炁余痕,追索而去。 【三尸,设定众多,古籍说法也大相径庭,勿究。 勾陈,有说是麒麟,也有说是腾蛇,本书就是勾陈,一种独立神话生物,也请勿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境死寂 不过须臾间,追索敌踪而去的胆神螣蛇,蓦然停下身形,似蛇非蛇之躯,于虚空中环绕,露出缠绕于内的无主道人。 无主道人悚然一惊。 ——他跟丢了! 眼前一片虚无,哪里还有莫川身影? 不过,相较于跟丢了莫川,他更加骇然于眼前世界。 上无天,下无地。 左右难分,阴阳颠倒。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境死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聻仙无主 无主道人要疯了! 为了破除幻术,他使了无数手段,甚至狠心自封六感,闭合心神。 然而任他使出浑身解数,空境依旧。 他仿佛自始至终不曾移动一步。 最令他惊恐的是,空境空无,靡耗元炁得不到补充,道宫香火也传递不至,一番尝试下来,已然令他元炁储备岌岌可危。 不得已他舍下老脸,尝试自救。 先以香火呼唤同门师兄弟,待始终得不到回应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幻境。 这里就是空境! 多少修道者苦寻不得之处,竟被他误打误撞而入,然而得到的不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而是恐惧。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 一旦元炁耗尽,他必将身死道消,甚至连转入鬼道也成奢望。 这让他如何还能平静下来? 尤其是内景宫,讲究“养六神,斩三尸”,对三尸格外关注,反而令心中杂念愈发纷杂。 不知过去多久,无主道人在道心岌岌可危间,一咬牙吟诵明辰道号,试图以香火道沟通上莫川。 这是他唯一自救希望! 毕竟他误入此地,终究是莫川所引。 “贫道无主,叩请明辰仙长!” 下一秒,无主道人瞳孔舒张,因为明辰道士回应了香火。 【肝神·木行青龙】 朱雀幻象,骤然显于双眸,霎时,香火尽头景色映于眼帘。 无主道人终于再见莫川。 然而相较于莫川;莫川身周景色,更为引人注目。 仅仅惊鸿一瞥,便令无主道人恍了神。 便见那方世界,琉璃大厦,灯火通明,处处玲珑剔透,璀璨如星海。 驰道上,光铓流光,若星孛临穹,行于大地。 端是: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明霞晃晃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宫殿台畹,音乐法具,持幢建节,泛景乘烟,境莹晨华……这是天宫?’ 无主道人心荡神摇间,一咬牙,元炁喷薄,催动胆神。 【胆神·龙曜威明】 蘧然间,缠绕周身的螣蛇,一声嘶吼,张牙舞爪间,循着香火冲去。 奈何那诡丽幻谭迷了无主道人太多时间,便是那弹指耽搁,也足以令莫川吹散香火。 螣蛇刚刚冲到半截,在两个世界之间架起桥梁的香火通道,倏然烟消云散。 “吼——” “不!” 螣蛇和无主道人,齐声怒吼,怒目恣裂。 ——比绝望更绝望的,便是给予毫无可能的希望。 …… 与此同时,吹散香火的莫川,老脸登时沉了下来。 他起身坐起,神色在一阵阴晴不定中,蓦然炼神御气,遁入太虚,卷起肉身,向郊区冲去。 他很少在现实中使用道法。 因为他不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存在高人? 所以为了保住这个“安全屋”,稳妥起见还是默默生存为好。 但现在他管不了了。 他必须得尽快解决无主道人。 否则以后每一支香火,都会令他提心吊胆。 炼神入虚,弹指千里。 没多久,兴南市漆黑一片的荒野中,蓦然显出一道青色身影。 他落地之后,旋即盘膝而坐,将三景剑横于膝上,静候无主道人。 ——无主道人瞧见莫川这边璀璨灯火;莫川亦瞧见无主道人周遭世空寂如太空。 所以他敢肯定无主道人必然会再次上香。 果然! 没多久,一缕青烟自虚无中幻现,莫川略一踟蹰,当即响应。 “地煞之术叩请道友开恩!” 未见人,一声急切呼声已至。 再见无主道人,他没有急着冲来,反而咬牙吟诵起【地煞·辟谷】之术。 莫川心中一动,静静等他说完。 待辟谷之术到手,滚滚香火自体内涌出,循着香火通道,包裹住无主道人将他接引而来。 这次无主道人没有反抗,任由香火临身。 下一秒,一抹紫光在莫川面前幻现。 “冤家宜解不宜结,贫道愿负荆请罪,只求……” 无主道人方一现身,便立即拱手请罪。 然而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只见无主道人脸色大变,在这弹指一挥间,天地似生大道意志,怒目而视,遣六丁八煞,环绕周身,呼邪杀质,剥皮拆骨! 令他动弹不得。 苦修八百年道行,更如百川决堤,一泻千里。 令人形神惧骇! “这、这是何故?” 无主道人魂惊魄骇间,连忙使脾神魂停,力壮神躯,以抵抗那天地杀伐! “道友还看不出来吗?天地在排斥你啊!” 莫川凝神戒备,却没有远离。 ——他担心无主道人发癫之后,横冲直撞,冲入人烟之地。 “天地排斥?莫非……莫非这里真是九重天?” 无主道人睁开心神之眸,纵目望去,隐隐可见天际灯火璀璨城郭。 余光望天,甚至还能看到闪烁之物,悠悠而行。 莫川不言,只是愈发警惕! 不过,寥寥几句话时间,无主道人八百年修为已然跌至五甲,速度之快,远超当初鬼童望生。 这一幕,令莫川心生几分明悟。 尤记得魏来过来时,仅仅遭到天地排斥。 无头鬼和望生却被削了道行。 再看无主道人,显然道行越高,越容易激起天地法则! “救我,贫道愿为仙人童子!” 猜到九重天的刹那间,无主道人再也无法抵御天地绞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祈求活命。 这一刻,什么仙风道骨,什么紫袍上仙,什么内景高功…… 统统在生死恐怖下,沦为凡胎俗骨。 莫川面无表情,悄然再退一步。 “救我!救……我……救我!” 无主道人声嘶力竭间,陡然瞳孔舒张,便见莫川手中三景剑涣耀而起,化为一道惶惶剑芒,直取项上人头。 “噗!” 剑光掠过脖颈,划过一道血线。 无主道人骤然安静下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为、为什么……仙不如人?” 咚! 硕大头颅滚落,俄而无头尸身笔直扑倒在地。 下一刻,一缕残魂挣扎而出,不等它惊恐逃窜,魂体骤然崩碎,如蝉蜕泉壤,脱出聻仙之体。 莫川一抬手,慑鬼箓蓦然落于指尖,化为一道流光落于无主聻仙身体。 “吾有养神法,可授……不——” 沦为聻仙的无主道人,试图挣扎那一线生机,奈何因果天定,心知聻仙特殊的莫川,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弹指间,便将聻仙无主道人彻底打杀,不留分毫可乘之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内景得信 内景宫,位于凤阳山,占地约百亩。起从山麓,终至山巅,远远望去,红门紫柱,层峦叠嶂,若凤楼龙阙。 在夕阳余晖下,显得金碧辉煌。 此时,内景宫主缘主道人,身披霞光,盘膝坐于袇房小院柳树下,闭目沉修。 蓦地,眼睑微颤间,他睁开双眸,心中骤生几分不安。 “天心即在人心见,人合天心天弗违。”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莫非是……无主师弟出事了?” 缘主道人眉头暗皱,他虽不修天机之法,亦无萌头之能,但修为到他这般境界,多少有些天机感应。 心中骤然冒出的不安,令他有些惴惴彷徨。 他略一沉吟,伸手抓起一把黄土,捏成几颗泥丸,洒在地上。 旋即以占卜之法,观之。 “得失卦?” 缘主道人眉梢暗挑,心中下意识闪过得失卦象: ——失我宝珠,乃在天衢,风静波息,还复我庐。 又有诗曰: ——钓在水中鱼未获,丝头忽见一明珠。 “铛——” 道宫深处,一声铜磬传来,惊醒看卦人。 本该是亦吉亦凶之卦,缘主道人却睹之心头暗昧,心生不安。 “云主,拜见师兄!” 一声求见声自袇房院外传来,不等缘主道人开口,便闻“吱呀”一声,内景宫监斋云主道人,已然满脸慌色闯入。 “师兄,我听到师弟祝香声,他在求救!” “什么?” 缘主道人闻言大惊! 不等他细问,一道渺渺之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在他耳旁回荡徘徊,若魍魉低语。 “……师兄?” “嘘!” 缘主道人食指抵唇,下意识侧耳倾听。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师前,真灵下盼,仙施临轩,师弟关告,迳达九天……师兄救我!’ ‘怎么会……祝香咒怎么会失效?’ ‘弟子虔诚设花筵,拜请真人缘主仙……师兄?!师兄?!’ 恍如幻听之言,在缘主道人耳旁急切呼喊,声音中饱含惊恐和难以置信。 许久,随着祝香咒愿力散去,幻音才随之消失。 “师兄也听到了?” 云主道人见师兄终于放下食指,这才急切问道。 “嗯!” 缘主道人颔首,竭力保持冷静道:“无主师弟应该是被困住了,这是以香火道传讯求救!” “困住了?怎么可能,师弟乃我内景宫高功,修得八百年道行,六神尽数显化,谁能困得住他?” 云主道人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师兄肯定之言,依旧一脸匪夷所思之色。 要知道,无主师弟可是内景宫高功! ——何为高功?坛场执事也!唯“道德内充,威仪外备”才有资格担任。 换言之,高功基本上代表着道观最高战力! 云主道人正说着,蓦然瞪大眼睛:“莫非……莫非半岭山主神爷真的是天曹神官?” 缘主道人不言。 微阖双眸间,周身香火蒸腾,嘴中念念有词,赫然尝试以香火道沟通无主师弟。 云主道人见状,也随即尝试起来。 没多久,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师兄……” “没道理啊,香火向日,可达九天,礼祈祖师,奏启真帝……怎么会……怎么会沟通不上?” 缘主道人呢喃自语,脸色阴沉。 这种事情,他从未见过,亦未听过,宫内典籍更无记载。 这让他有种不知所措之感。 “师兄,这会不会是香火不盛之缘故?要不,师弟召集弟子,诵持祝香咒?” 云主道人提议道。 “眼下也唯有这个办法了!” 缘主道人颔首赞同,正要随之而去,倏然两人神色一惊,面面相觑。 ——无主道人的祝香声,再次渺渺传来。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师兄?!师兄?!” “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回应,师兄们却回应不了?” “不应该,不应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宫殿台畹,持幢建节,仙民城郭,明白如昼,月华流光,杂宝同色,合座渴伫,心目惊骇……” “是了,此为空境,道之太初,必在九重天之下,自然更近一些,如此说来……” 恍若疯癫之言,从虚无中传来,听得缘主和云主两位道人瞠目结舌,意夺神摇! 空境? 九重天? 仙民城郭,明白如昼? “师兄,莫、莫非师弟身处空境?” 云主道人下意识看向师兄。 缘主道人呢喃道:“香火难递,唯见余音……恐怕……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空境,才会如此一反常态!” “这——,难不成九重天真的存在?” “走!” “去哪?” “半岭山,马头溪。” …… …… “《内景六神讲义》?” 飨祭道炉内,莫川随意盘膝坐在一间偏殿中,手捧一卷手抄经文。 在他身旁,散落着一堆东西,足有数百件。 俗至铜钱银两,雅至笔墨纸砚。 私至女性渎衣,公至牒文铜印。 ——这些东西赫然正是无主道人的随身之物! 原来,击杀无主道人之后,莫川随即卷走尸体,摸尸寻物。 不想,无主道人竟身无长物,只有一枚紫金葫芦挂在腰间。 经历过“玉笏藏经”的莫川,哪敢这等修为高人的随身之物? 当即向紫金葫芦注入元炁。 霎时,一方大约丈许空间映入眼帘。 ——这紫金葫芦赫然是一枚芥子须弥之宝。 养神殿被毁,莫川损失惨重,如今得了八百年道人收藏,自然喜不自胜,清点起来。 他最先寻找的,乃是经书道法。 无主道人所展示的神通,属实令他眼热,虽然说这有境界加持之故,但也不掩其之玄奥神妙。 尤其是香火道,堪称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遭遇,自然令他对这份战利品期许甚高。 一番翻阅之下,惊喜连连。 在无主道人的收藏中,赫然拥有全套内景养神法,而且还是附带无主道人亲笔撰写讲义的那种,想来应该是平时日积月累所撰,待百年之后,作为道宫传承底蕴。 “难怪无主道人悍然出手,原来是以心神之法看出贫道修为,乃至措辞漏洞。” 匆匆扫了一眼内景养神法的莫川,心中恍然大悟。 “看运转法门,应该和三景道并不相冲,也不知道能不能修炼?” 莫川越看越心动,已然有了修行的想法。 除了内景六神法,他还得了一沓符箓——正是五官神符。 不过,关于五官神符传承却没有。 他最关心的香火道,也没有任何经书讲义留下,也不知原因为何? 正当他寻思着,这两样传承会不会记载在“玉笏”之类物品中时,一支渺渺香火扑面而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智若愚 “谨启九重天宫神,凤阳内景叩请仙,门中弟子多亵渎,志合道乖多宽容,我今启请望来临!” 莫川打眼瞧去,便见两名紫袍道人,正恭敬立于马头溪乡祠中,颔首低眉间,念念有词请神咒。 看到这一幕的莫川,心头一震,下意识就要吹散香火。 不过,转头间,他又反应过来。 梁子已经结下,再吹散香火又有何意义? 且先看他们要干什么再说? 难不成无主道人迟迟未归,已然令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不对啊! 若是有所察觉,又言“九重天宫神”做甚? 看这姿态,也不像是兴师问罪; 乃至请罪救人啊? 刹那思绪闪过,莫川索性冷眼旁观,倒要看看内景宫究竟打了什么小算盘? 此时,马头溪乡祠中,内景宫主缘主道人、监斋云主道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色。 修行香火道的他们,已然察觉到有人回应了香火。 再联想到无主师弟所言,莫非……真的是九重天宫神? 缘主道人想了想,硬着头皮启奏道: “弟子不才,乃凤阳山内景宫主,适才闻讯师弟无主求助,直言落于空境,敢问上仙,无主师弟何在?” 当然在,就在贫道身旁。 莫川听着内景宫主之言,心中下意识讽刺想道。 不过,心头讽刺,眸中却惊疑不定起来。 难不成无主道人临时之时,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倒是有这可能,毕竟他有着八百年道行。 唔,不对! 若是临死之时传出,内景宫还会如此谦逊有礼? 先礼后兵? 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是有事?” 莫川在思忖中,问道。 ——以香火传递之音,飘渺若玉音,恍如诡魅之言。 “敢问上仙,师弟何时归来?” 缘主道人深吸一口气,又是躬身问道。 “既达仙界,岂有下凡之理?” 莫川轻笑道,半带戏谑,半带讽刺。 仙界? 缘主和云主两位道人眼眸微睁,下意识对视一眼。 “敢问上仙,师弟为何不回祝香咒?” “金身未成,岂能分心?” “原来如此,无主举霞飞升,乃内景之福瑞。承蒙仙真降格尘寰,弟子叨扰,敬焚宝香,后有所求,再当奉请。” 缘主道人不敢叨扰,连忙三叩三拜,退出乡祠。 云主道人满心疑惑,瞧着师兄暗示眼神,只能忍住内心好奇,直到离开乡祠甚远,这才迫不及待问道: “师兄真的相信师弟举霞飞升了?” “……怕是已经身死道消。” 缘主道人回头看了一眼早已消失在天际的乡祠,面无表情,眼眸深处闪过惊怒之色。 “这——” 云主道人骇然失色,结结巴巴道:“那师兄为何……为何……一副信了语气?” “不然呢?砸了乡祠,还是循迹追去?” 缘主道人压抑情绪,令声音始终平静,只有拢在袖中双手攥成拳头:“师弟惊才绝艳,甲子之龄,修得八百年道行,连他都不是对手,你我联手,又哪有希望?” 云主道人默然不言。 “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与其坦诚布公,不如难得糊涂……我等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缘主道人又幽幽感叹道。 心中倏然想起在袇房小院中,随手以泥丸占卜而出的卦象,满心讥讽……既有所失,那所得又在哪里? “师兄打算如何处置?” 云主道人仿佛接受现实,语气沉重问道。 “虚与委蛇!” “师弟久不露面,又该如何处置?” “宣布闭死关,若真的身死道消……再说吧!” “真的身死道消?师兄觉得师弟还未陨落?” 云主道人敏锐察觉到师兄话中踟蹰,心中一喜,连忙追问道。 缘主道人站住脚步,抬眼望天,便见大地廖天,晓风残月,直教人心有戚戚。 “如果主神爷不是天曹神官,那即为香火窃贼!既为窃贼,为何不窃师弟香火,代之口吻,诓骗我等?” “即便不屑为之,能够随意打杀师弟的他,又为何不迁怒内景宫?” 云主道人愣住了。 便见师兄又道:“师弟心神之眸,洞天观地,知微知彰!如此造诣,竟言‘空境’、‘天宫’如此谵妄之言!师弟以为,他这是疯了?还是真的看到了?” 云主道人又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觉内心思绪澎湃,似有难言真相迸发而出。 “不要多想了,无论师弟是否魂归道山,在我等未破千年道行之前,师弟都已举霞飞升,也唯有举霞飞升!” 缘主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身影佝偻的向内景宫行去。 内景失宝珠; 还复我庐……道宫。 …… …… “身为一宫之主,绝非易与之辈,不管他是不是装聋作哑,我都得当他装聋作哑。” “善恶有承负,不知道此因,又将结何果。” 看着毕恭毕敬退出乡祠的内景宫道士,莫川思绪忖度间,轻轻摇了摇头,再次整理起无主道人遗产。 一番整理之后,东西分门归类。 其中,最值钱的当属内景六神法; 其次芥子须弥法器——紫金葫芦; 再其次,乃是一扇上书“敕召万神”的五色旗; 以及一堆修行资源,包括法剑、三清铃、天蓬尺……等等。 瞧着琳琅满目,但对莫川用处不大。 这点瞧瞧无主道人宁可施展六神神通,也不使用法器便知。 当然了,这些法器还是丰富了莫川应敌手段,尤其是打杀一些不入流精怪。 不过,想想手里的三景剑,这些法器恐怕难见青天之时,毕竟,一招鲜,吃遍天。 不过,改改外形,作为赏赐手段,倒是不错。 整理完无主道人遗产后,莫川随即出道炉,循环当初实验煮石道术之法,抓来一名死囚,一番妄言欺瞒下,哄骗他学下【地煞·辟谷】之术——这种他人口述之法,他向来信不过,不实验一番根本不敢轻易修行。 待证明无主道人并无欺瞒之后,随即代行刽子手之职,一剑枭首死囚,这才放心修炼起辟谷之术。 【辟谷】 ——不饮不食,餐风饮露,神明食气而生。 这不练还好,这一练,莫川顿时喜上心头。 因为他求而不得的香火道,竟然就蕴藏在此术之中。 【感谢“一书一梦顶梦主”·20000币、“云涧飞虹”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鲁班祖师 辟谷之术,与其说是绝谷之术,不如说是食气之道。 《道德真经集义》有言: ——盖人鼻口所出入,手足所动作,皆五谷所养,五畜所益,五果以助,五菜以充,醪醴以滋,芳草石药以补泻。 《云笈七签》又言: ——百谷之实土地精,五味外美邪魔腥,非清虚之真气,臭乱神明胎气……糜倾,朽败也。 由此可见,道家在肯定五谷正面作用之余,也认为人食五谷必染污秽余毒。 这与“是药三分毒”有异曲同工之理。 因此道门催生出各种洗髓伐骨之术,力求涤除尘垢,脱胎换骨。 然而与其后天解决,不如从源头解决。 故而《云笈七签》发出“何不食气太和精?”的疑惑和解决之道。 辟谷之术由此孕育而出。 修行此术,可绝五谷,食气而生。 这里的气,范围很大,又很狭窄。 《道枢》曰: ——以辟谷以存其命,食胎气,食灵元,斯不死之道也。 其中提到的胎气、灵元,皆是辟谷之术可食之气。 简而言之,无限趋近于先天之气,皆是可食用范围。 不过,这个范围虽广,却藏于天地巇罅处,人力难以察觉和采撷。 因此对于莫川来说,目前可食之气也唯有香火。 值得一提的是,他若吞吐一口空气的话,也可凭辟谷之术,提炼出微不可查的灵元,虽无法增长修为,但用来维护皮囊机能,还是可以办到的。 修行此术对莫川而言,最大的惊喜,乃是对香火感知和操控。 以前他对香火的感知全赖飨祭道炉。 虽然也能进行操控,但总有种戴着镣铐跳舞的桎梏之感。 如今以辟谷之术感知,如脱镣铐,轻松至极,其之妙用,一言半语难以描述清楚。 至此,莫川也终于明白无主道人为何能够以香火为引,追入飨祭道炉? ——感情是借了辟谷之能! “飨祭道炉可截无主香火,不知道我以辟谷之术为引的话,能不能化被动为主动?有机会倒要好好尝试一下。” 掌握辟谷之术后,莫川下意识想到这一点。 经历过无主道人之事的他,已然对于之前设想的“香火平台”想法,产生了几分动摇。 固然平台为王,可他也得有撑起平台的实力才行。 贸然快速扩张,只怕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 “我现在不缺道法,更不缺获取资源手段,低调发展才是王道!” “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一个看似无关香火道的辟谷之术,就能追入我的道炉,下次再遇到一个天罡法追入我的老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个无主道人已经逼得我底牌尽出,全靠气运获胜,下次若是遇到国师之流的大人物,只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猥琐发育才是王道啊!” 心中感叹间,莫川干脆盘算起手里资源,思考未来出路。 “目前,我手里最大的香火源,一个是云极观,一个是万朝洞窟。次之,则是扶鸾观、寿山。再次之,则是天宝寺、何塬土地、渠口陈家、山歧村……” “云极观,乃是我以衍真道人名义享有,基本不会出问题。即便有精通香火道士察觉到这一点,事关人家私事,应该也不会多嘴追问……” “算了,还是做最坏打算为好,以后云极观香火,得千万小心。这点,同样以衍真名义享用香火的天宝寺,也得留意。” “余下万朝洞窟、扶鸾观、寿山……问题都不大。” “至于何塬土地?民间本就多乡民册封土地野神,看官方态度,显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莫川将手里香火源,逐一盘点分门别类之后,又继续思忖道: “香火之道虽为捷径,但也隐患不小,还是谨慎为好。以后神仙香火不取,黄冠佛子香火不取,民间英雄……嗯,视情况而定……” “除此以外,已经掌握的香火,也得好好维护发展。” “万朝洞窟随时可能更换,简单维护一下即可,重点在寿山和扶鸾观。” “寿山,有山有水有产业,人口基数上去,香火翻番不成问题。现在寿山最大问题,在于山神信仰乃是民间自发崇拜,缺少引导,只在重大节日,才会想起来祭拜一番。” “平日一些小儿惊吓之类显灵手段,又很容易被当地神婆五仙瓜分。” “唔,或许可以设法引本地人入道,作为庙祝,管理寿山香火。” “至于扶鸾观,现在发展态势不错,保持住即可,过度干涉,只会揠苗助长。” “……” 一番思考之下,莫川逐渐理顺未来方向。 他心中一动,出道炉,化身稚童模样,落于寿山主峰之巅,一抬手,地脉涌动间,隆起几块大小不一石头,构成桌椅。 这看似随手之举,标志着莫川对寿山地脉掌控愈发娴熟。 随后,他又伸手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地脉勾连之下,声传寿山。 没多久,一只傻狍子狂奔而至,一点灵光自狍子身上落下,化为人形。 ——正是石头精,石公也! “小神石公,拜见山神大人。” 石公拱手参拜。 ——既入山神体系,自称一句小神,倒也相得益彰。 “嗯,坐!” 莫川示意,一挥手,取出一套茶具,自斟一杯,又为石公满上:“尝尝本神培育的新茶。” “哎!” 石公受宠若惊,垫着屁股坐了一点石凳边,端起茶杯饮下,连连赞道:“好茶好茶!” 这倒不是石公奉承,实在是身囚寿山,还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莫川这灵气十足的茶叶,对他而言称得上璞中之玉,茶中奇葩! “本神最近走访山野,瞧着义庄残魂不散,乡民苦于邪佞之气,故而有意修个山神庙,以庇乡民,石公以为如何?” 莫川开门见山,模棱两可之言,也想看看石公对此事看法。 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身为本地土著,说不定会有什么独到见解! “此为昌民之事,当为寿山镇之喜。” 石公闻言大赞,心中亦惊喜不已。 山神修庙,庙中说不得便有他一席之地,即便没有,山神得香火,想来多多少少也会分润一点予他。 “不知山神大人,打算将神庙修在哪里?” 石公恭贺完,连忙问道。 “哦,依你之见,在哪里合适?” “寿山村落无数,然而最大居住点,非寿山镇莫属。依小神之见,与其雨露均沾,不如抓大舍小,落于寿山镇外!余下各村落,修个乡祠神龛亦可庇护乡民,免受邪妄侵蚀。” “嗯,不错。” 莫川颔首。 石公见状,心中振奋,又连忙道: “敢问山神,可知公输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承邺水鬼 “鲁班?” “正是!” 石公抚掌道:“公输子乃天下匠师之祖师爷,寿山镇民多有祭拜。山神大人若修神庙,或可舍片碧瓦,将公输子请入庙中,此为投其所好,亦为两全其美。” 莫川眼睛一亮,赞道:“石公此言甚妙!” 可不是,若无石公提示,莫川还真想不到这一点。 将鲁班请入神庙,寿山石匠祭拜鲁班时,岂不会顺手拜一拜山神? ——反正又不费事,顺手而为的事情。如此一来,此举堪称共赢。 石公喜不自胜:“山神大人谬赞!既请公输子,雷君先生或也可请入庙中。雷君曾治山中恶徒,得镇民香火,亦有资格得一片碧瓦。” 莫川笑容收敛起来,直勾勾看着石公。 石公被看得莫名其妙,俄而坐立不安,心中似想到什么,有心辩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石公大善,神庙若立,当有石公香炉。” 许久,莫川沉声允诺道。 石公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山神大人不会以为我列举公输子、雷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将自己抬入神庙吧? 想到这,石公心中急切,下意识想要解释一番,话到唇边,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种事情只会越解释越不清。 “小神谢山神大人厚爱!” 石公起身,拱手作揖。 “去吧!山中若有情况,随时奉告于本神。” “是!” 石公鞠躬,转身正要离开,想了想,又转回脚步。 “山神大人,最近寿山镇发生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最近常有镇民往来雷君神龛前上香祈祷,直言水路出了问题,舟人索价颇高,以至于石器积压,苦不堪言!小神法力微薄,附身鸟雀打听,隐隐听到,寿山下游承邺河闹水妖,这才致使水钱大涨,影响了寿山生意。” 石公连忙言简意赅,将听到传闻逐一道来。 “承邺河,闹水妖?” 莫川眉头暗皱,他正想发展寿山,没想到就遇到了幺蛾子。 “本神知道了。” “小神告辞!” 石公不敢过问山神大人会不会处理此事,连忙躬身请辞。 莫川略一沉吟,屈指又敲了敲桌面。 少顷,红衣厉鬼王莹莹款款而至,盈盈而拜道:“小女子见过山神大人!” “这具皮囊,可曾影响到你的力量?” “承蒙山神大人关心,这幅皮囊小女子用得很是舒心。” “那就好!本神记得初见你时,曾居于寒潭,其中可有什么关窍?” “让山神大人笑话了,只是小女子觉得满身污秽,故而借寒潭之水净身罢了!” “原来如此,事已过去,莫要再沉湎过去。我听说,承邺河在闹水妖,水里的勾当,本神一向不大熟稔,你且随本神走一趟,或需要你出手定灾。” 莫川大大方方道。 既为山神,不善水法,属实正常。 虽说他执掌“喝水之术”,奈何此术不动则已,动则声势浩大,真吞了承邺河,实在是过于招摇。 如今还是低调为好。 石公曾言,红衣女有半甲道行,莫川瞧着却能搂抱旧日情人赵金曹,道行便是没有甲子,也胜似甲子。 以道门四鬼之殊胜凌厉,对付寻常妖邪,应该不成问题。 “山神有召,妾身万死不辞。” 红衣女闻言神色一肃,作福见礼。 “以厉鬼之身行走人间多有不便,你便进这伞中吧!” 莫川说着,伸手一抖,一柄油纸伞落于掌中。 这正是无主道人收藏之一。 倒不是什么法器,不过做工颇为精良,遮风挡雨足矣,用来遮掩厉鬼,也绰绰有余。 “是!” 红衣女见状,旋即化为一道流光,落入伞中。 莫川露出本貌,将油纸伞拢在臂弯里,正想寻一支香火抄近道。 念头一阵搜索也未发现香火,不得不步行而去。 …… …… 承邺河位于寿山之东,乃是一条支脉,流经奉超、琰、克茂三城,汇入东玉河! 其中,琰城距离寿山镇最近。 寿山商品也多从琰城港口出发,流向天南地北。 今日,琰城港口一如往昔,人声鼎沸,往来挑夫、板车络绎不绝。 不时有船舶靠岸,挑夫立即一拥而上,吆喝抢活。 亦有船舶准备启程,正摆祭品上供香,几名黄袍道士站在案几前,念念有词,或洒符洒水,或挥舞拂尘,设坛作法。 “敢问老哥,这是在祭拜哪路神仙?” 一名抱着扁担一边歇息,一边看热闹的挑夫,忽闻耳旁传来问询声,回头望去,便见一位唇红齿白的青衣道士,正作揖发问。 “祭鬼呢!道爷有所不知,最近河里闹水鬼,走船不祭拜,十之八九船翻货洒!“ 挑夫操着本地口音,唾沫横飞说着。 “还有这事?” 那青衣道人一脸惊讶。 “可不是,这个月都出了五起事故了,其中还有跑船二十年的老舵工哩!” 挑夫一脸唏嘘不已。 “这附近没有道士和尚过来管管?” “喏,这不请来管了?” 挑夫向正在设坛施法的道士们,努了努嘴。 莫川来时已然以炼神御气之法瞧过,心知那几位不是骗子,便是不入流的道观弟子。 ‘道法衰微啊?那些宫观怎么不在这里开枝散叶?’ 莫川心中嘀咕。 “道爷,这是要坐船?” “是呀,敢问小哥可有推荐?” “有有有,我认识一位艄公,又便宜,使船又好,保准把道爷送到目的地。” “哎呀,这感情好,麻烦老哥引介一二。” 莫川面露喜色,连连拱手。 随即在挑夫热络引介中,穿过热闹港口,在港口旁边一块不起眼的浅滩旁,停下脚步。 莫川打眼瞧去,便见浅滩上,一艘船头平宽破破烂烂的渡船,正静静停靠河岸。 船头,一名老艄公正在整理渔网,瞧样子怕是身兼多职。 在岸边,已经站了好几位等着渡河客人。 莫川刚刚走近,便听到一阵窃窃私语声: “娘,咱们换个船家吧,这……这么僻,不会是水匪吧?” 水匪? 啧,这感情好。 “道爷,我跟你说,这位艄公可是咱这十里八乡出了名……” “就它了,多少钱?” “哈?” 正怕客人跑路,准备大肆吹捧一番的挑夫,闻言登时一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英雄拔剑 “坐稳,走咧——” 一声起船吆喝,老艄公提着长篙,轻轻一撑河床,坐着十几号人的渡船,恍如一片柳叶,轻轻打个飘儿,晃晃悠悠向河心划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老艄公这本事一出,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的乘客,顿时心安不少。 待渡船驶出偏僻河岸,河面顿时热闹起来。 单桨无橹黄鸭船、泛舟唱游彩船、蹲满鸬鹚的渔船、还有挂着风帆的商船……洋洋洒洒不知多少艘。 传闻承邺闹水妖之事,仿佛不曾发生。 莫川瞧着宽阔河面,心生别样情绪。 身为地地道道的旱鸭子,他甚少接触江河湖泊,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赤脚走在沙滩上。 因此瞧着宽阔河面,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怯意。 这让他心头洒然而笑。 道法若有灵,喝水之术定将他嫌弃。 “哎哎哎……要撞上了!” 正胡思乱想着,船上突然传来惊呼声,循声瞧去,便见一艘大船横冲直撞而来。 瞧着气势惊人。 然而以莫川目力计算,以两者速度根本撞不上。 “莫慌!莫慌!撞不上!” 果然老艄公也不采取避让动作,出言安抚中,任由两船一前一后交叉而过。 “呼——” 乘客们松了一口气,不想,真正危险才悄然来临,脚下渡船陡然颠簸起来。 船上熟客,抓着船体,沉默硬抗。 至于新客,脸色煞白,大呼小叫。 “天杀的桡胡子,赶着投胎蛋朝天。” 老艄公嘀咕咒骂,双手撑篙,平稳船身。 原来,这一阵颠簸乃是渡船骑上了商船舵线,俗称一串铃。 此时水势最为复杂,最好法子便是绑舵不动,莫跟水拗,待水面平息,危机自解。 渡船无舵,全靠艄公一杆长篙,瞧着摇摇晃晃,没多久,便有惊无险渡过。 莫川不懂水性,也瞧出几分真本事,赞道:“老伯,好功夫!” 大概甚少被人夸赞,老艄公眉开眼笑,老脸皱纹都为之展开。 “道爷谬赞,不是给道爷吹,咱八岁跟爹上船,使船也有三十来年,这可算不上什么本事,回头到了鬼不叫,那才是现真本事的时候。” “鬼不叫?”莫川一脸狐疑。 “那是一段险滩,漩涡和暗礁无数,走上去又是漩又是泡,跟磨盘似的相互挤压,一不留神踩上去,再大船都被压到水底。” “呦,听起来很危险啊!” “可不是!” “那这怎么走?”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辗着漩轮子蹚过去便是。” 在闲聊胡侃间,渡船顺流而下。 不过几句闲聊功夫,已然将琰城甩到身后,再也看不见。 河面行船也逐渐减少,视野尽头仅余几点商船,仿佛孤灯鬼影。 满船乘客,经历过最初的颠簸,也逐渐适应下来。 有人四处打量窃窃私语; 也有人闭眼假寐。 莫川在闲聊间,逐渐和老艄公热络起来。 “老伯,贫道在码头上瞧见不少商船祭祀,听说承邺河最近在闹水鬼,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渡船倏然一静。 满船乘客或好奇,或惊恐的瞧了过来。 “嗨,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老艄公摆手一笑,一边撑篙调整船身,一边侃侃而谈: “世上活路三样苦,跑船打铁磨豆腐,这承邺河哪一里没有沉船,哪个月又没有船难?难不成都是水鬼使坏?” “那这水鬼之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莫川好奇问道。 “道爷有所不知,前段日子,承邺河水大涨,水势大变,不少老师傅都吃了亏,那新手还能好过?王爷升天,关公挑袍还不成了常事?” ——这“王爷升天”、“关公挑袍”正是船家忌语。一个船沉货损,一个篙弹落水。 “这也不是汛季啊,好端端的怎么涨了水?” “嘿,还不是慧通禅寺惹的祸!” 老艄公冷冷一笑,旁边便传来惊呼声:“艄公也知道慧通禅寺的事儿?” 打眼瞧去,却是一名农家汉子,正听得熟悉地方,激动之下插了口。 老艄公笑道:“瞧小哥这话说的,咱使渡船,接八方客,消息灵通着嘞!” 又一名身穿缎子,一脸富贵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好奇插口道:“哎,慧通禅寺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跟承邺河扯上了关系?” 老艄公没说话,那农家汉子已然激动的唾沫横飞起来。 “这我知道,我就是奉河县人士,我跟你说,这可是名震奉河县十里八乡的大事情。” “据说,慧通禅寺那帮吃胡荽的老秃驴,做了天怒人怨的坏事儿,惹怒了海龙王,连夜发了大水,将那禅寺冲成了废墟,你是不知道啊,那是水淹千里,漫到奉河城墙根,千里良田毁于一旦……” 农家汉子说到激动处,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比划。 直到船身晃动,才吓得他脸色一白,又连忙坐下。 “呀,真有这事?” “俺还能骗你,不信伱问问本地人。” 农家汉子指向满船乘客。 不想,十几号乘客,大半一脸茫然。 显然闭塞的消息渠道,令即便是附近县城之事,也不太清楚。 不过,也有人回道:“这事我听人说过!不过,我听说,这是慧通禅寺高人渡劫,遭了水劫。” 农家汉子道:“啥水劫这么厉害,不仅冲垮了禅寺,还淹了和尚福田?” 不等这农家汉子跟人争执,问话的商人感叹道:“这么说,承邺河水大涨,乃是那淹了慧通禅寺的大水所致?” 老艄公回道:“可不是,年关前后,既不见雪,也不见雨,除了那场大水,老头子实在想不到还会是什么原因?” 一直热情搭话的莫川,闭上了嘴巴。 下意识扭头瞧着一览无余的河面,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啊!” 商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莫川眼睛一眯,愈发沉默。 “这、这是啥意思?” 农家汉子一脸茫然,下意识问道。 “没啥,我只是在感慨海龙王造孽!” “慎言慎言!” 一直一副不急不慢老江湖模样的老艄公,顿时急了,嘘声不止。 却是那一声海龙王,犯了船家忌讳。 “哎,可不能这么说!慧通禅寺坐拥良田万亩,一场大水下来,寺庙没了,地契没了,县老爷更被砍了头,听说,那些良田要重新划分给咱老百姓呢!” “还有这事?” “俺也不太清楚,听人家是这么说的。据说,新老爷是个读书人,要弄什么摊丁入亩……反正大概是分田的意思。” “这样啊!” 商人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了一些细节,这才不再多言。 莫川早已失了谈话兴趣,一个人坐在船头,瞧着水面默不作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刻舟求剑 潺潺流水,绿荫环绕。 船行不知多久,老艄公倏然扯喉吆喝道:“各位坐稳喽,前面就是鬼不叫。” 莫川闻声抬头看去。 河面依旧水流湍急,两岸绿树成荫不见人烟。 再行没多远,果然河面上出现一圈圈细小漩涡,再往前去,还能看到凸起的礁石。 老艄公提起十二分精神,摆着长篙,或刺或撑。 乘客也大多不言,紧紧抓着船沿。 一时间,满船寂静。 不得不说,这位老艄公真有大本事,瞧着鬼不见水势颇急,破败渡船愣是在他手下平稳如龟。 眼见水势逐渐平静之时,莫川抱在怀里的三景剑,倏然微微一颤。 莫川一愣。 侧身打眼往水里一瞧,便见一抹偌大暗斑,随船而行,仿佛渡船投下的阴影。 “哗啦!” 倏地,平静水面暗生波澜,驶过鬼不叫都不曾颠簸的渡船,突兀剧烈颠簸起来。 “莫慌莫慌!一股暗流罢了!” 老艄公脸色微变,口中下意识安抚乘客,双手撑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水面,探寻水纹。 走船之道虽有“十个师傅万个法”之说,但水经之道,却是自然之道,亘古不变。 掌握了水经,再复杂的水势,都能如庖丁解牛般,轻松化解。 渡船颠簸,令人不适,本来内心略显沉重的莫川,却没由来松了一口气。 ——原来承邺河真有水妖。 他面无表情抓着三景剑鞘,悬于船侧,倾斜鞘身,任由三景剑无声无息滑入河中。 “哗啦——” 河水陡然激烈起来。 水下似有妖邪卷起滚滚暗流,欲掀翻渡船。 莫川不动声色,御气扶船。 船身虽然依旧颠簸,但已然平静许多。 正在卖力撑篙的老艄公,撑着撑着,蓦然停下动作,满脸惊疑不定。 良久,汹涌澎湃的水面,逐渐平静下来。 “船家,这是驶过去了?” 有乘客一脸惊疑不定问道。 “驶过去了。” 老艄公随口应了一声。 不等众乘客松口气,坐在船头的莫川,突然嚷嚷起来: “哎哎哎,老伯,停停停,等等,等等!” “咋了,道爷?”老艄公连忙发问。 “贫道剑掉了,就在船首,等我捞一下!” 莫川说着,已然探身伸手往水里捞去。 满船乘客顿时面面相觑,一脸古怪。 “道爷,刚刚渡船走得甚急,您的宝剑恐怕已经落后面了!”老艄公连忙提醒。 “噗嗤!” 瞧着满肚墨水的商人,更是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久闻刻舟求剑,我还道是文人编排,不曾想……”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商人愕然瞪大眼睛,瞠目结舌。 却见趴在船首的莫川已然回身,手里蓦然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棠溪宝剑。 “好了,老伯。” 莫川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这三景剑丢在水里,借水浮力,来去自如,恍如御风而行。 怎料,回来时,却元炁耗尽,冲不出水面。 他有心接引,奈何不善水法。 可谓百密一疏! 老艄公再不停一下,他怕是要“登抄扶浪送剑”了。 “哎呀,道长好法力!” 老艄公见多识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连称赞。 “哎,谬赞谬赞!” 莫川摆手,收剑归鞘,问道:“老伯,敢问这承邺河,可有什么龙王庙?” 老艄公道:“【王爷会】倒是在奉超城修了个龙王庙,道爷问这作甚?” 莫川道:“平日瞧着牙人驵会走商,总会祭拜各路神仙,所以瞧着河面暗流横生的,突然想起来问问。” 老艄公:“这样啊!说起来,在承邺河讨生活,祭拜的神仙可就多了,除了王爷会,还有菩萨会,财神爷,河神龛,巧圣仙师堂……” “巧圣仙师堂?” 莫川听到这,目露出诧异之色。 何为巧圣仙师堂? 正是公输子,鲁班也。 原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之下,承邺河两岸自然衍生出一大批船舶运输服务业。 其中就有造船人。 其信奉以及祭拜的,正是祖师爷公输子。 这种信仰甚至传播到船舶上。 反正就是多摆一个泥象,多烧三柱供香之事,拜拜总不会错。 在老艄公介绍中,渡船又行一个时辰,克茂城终于到了。 “到咧,走稳——” 待渡船靠岸,乘客鱼贯而下时,老艄公在吆喝声中,却悄然喊住莫川:“小老儿不识上仙真面,还请上仙多担待,这船资可不敢收。” 说着,掏出三十文铜钱递上。 “老伯,这是何意?贫道坐船,哪能不给船资?这不是寒碜贫道?” “不敢不敢!只是些许供养三清香火钱,还请真仙收下。” 莫川瞧着老艄公颇为惶恐模样,随即伸手接下铜钱,又递上一个瓷瓶道:“水上湿气重,此丹可康健身体,此为三清赐福,莫要推辞。” 说完,不等老艄公多言,便将瓷瓶塞入他手中,转身离去。 心想,这老艄公倒是颇有眼力! …… 此时,老艄公看着莫川远去背影,又瞧了瞧手里丹药,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这丹药他还真不敢服用。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很多人以为行船走水最怕涡流暗礁,殊不知,匪盗吏爷才是真正的水上猛虎。 天知道,这道士是不是故意“显圣”,诓他呢? 思罢,他绕着渡船转悠一圈,看看有没有被人刻下暗号、系上红绳。 待没有任何发现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他又拔开瓶塞,瞧着里面一颗黑乎乎丸子,轻轻一嗅,还能闻到一股清甜之气。 他想了想,还是将丹药塞在渡船暗格里,省得哪天小孙子上船玩耍,当成糖丸摸去吃了。 藏好丹药,他又掏出一块大饼啃食,待填饱肚子,这才摇橹驾驶空船折返。 来时顺流而下,即便载着十几名船客,依旧船如飞梭。 如今逆流而上,只能摇橹慢行。 不知过去多久,船至鬼不叫,忽见岸边大船小船攒聚一片,勾连若堤岸。 “坏了!” 瞧见这一幕的老艄公,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摇橹而去,心想多半是沉船了。 不然不会聚集这么多船只。 待摇橹靠近,他连忙拴好船,循着人群聚集处,拔脚而去。 尚未靠近,便闻到一股刺鼻腥臭味。 待走近,眼前景色,令他脸色大变。 只见几艘舢板包围中,一座庞大肉山浮于水面,道道剑痕,切开若唇血肉,汩汩鲜血将河水染黑,散发出浓浓恶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寺养妖邪 克茂城不大,香火之道却极为鼎盛。 刚刚踏上河岸,迎面密林环绕中,便见一座寺庙红墙碧瓦,镇于水畔,隐隐还能听到僧人吟诵声。 沿着河岸小道复行数十步,清幽退去,繁华扑面。 一座座风格迥异建筑,坐落于河岸之畔,随地形变化而变化,看似随意而凌乱,却带着别样的自然之美。 飞檐廊角上,五嵴六兽,犬牙交错,挑衅怒目! 建筑下,人流如织。 挑着货物的挑夫,推着板车的车工,走街串巷的货郎……更多的还是形形***的船工水手。 空气中弥漫着汗液和水产交织而出的腥臭味,以及……香火味。 饶是莫川颇为见多识广,也被克茂城的冗繁复杂的信仰惊呆了。 炼神御气看去,城如走水,道道香火,若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镇江王爷庙、巧圣仙师堂、梁氏宗祠、河渎庙、归仁寺、观音庙、河滩娘娘龛……大大小小庙宇祠堂,遍地开花。 说是五步一庙三步一祠,有些夸张。 但一条街上,敞着两扇迎香门,那绝对是谦虚。 莫川一圈转悠下来,瞧着往来多蓬头垢面,浑身河滩泥腥味的艄公船夫,心中恍然明白几分。 区区舟上人,薄技安敢呈。 只应滩头庙,赖此牛酒盈。 克茂城是承邺河的终点,却是东玉河的,在此启航的商船,要面临更多危险,焉会不慌不恐? 可以说,求神拜佛,已然是安抚内心彷徨最便宜的良药了。 终究是苦难催生信仰啊! 莫川摇了摇头,择一家庙宇,奉上一支香火,转头间,便见一名灰衣老道走了过来,作揖见礼: 「道友,万善!贫道云和,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贫道明辰,幸会幸会!」莫川拱手回礼。 云和老道略一寒暄,便问起莫川来意。 莫川直言游方路过,行于承邺河时,似曾瞧见妖邪,故而过来打听打听。 「承邺河畔多香火,道友许是将哪家鬼仙水仙认错了吧!」云和老道闻言笑道。 「是吗?那敢问承邺河哪位上仙,体大如庙宇,可翻船倒河?」莫川锲而不舍追问。 「这……」 云和老道登时露出几分迟疑之色。 不同于莫川扯谎成性,视道门戒律若无物; 真正修行者,道门也好,佛门也罢,对于谎言都是十分忌讳的。 道言不欺,佛曰妄语。 「道友这话倒是难为住贫道了。承邺河畔大大小小水仙鬼仙成百上千,可翻船倒河者不知凡几。至于大如庙宇?莫说道家佛门法术,一些市井障眼法也是可以办到的,所以这还真不好说。」 是真不好说?还是不敢说? 莫川心中不快,但到底什么都没说,拱手道:「贫道多谢道友指点!」 云和老道连连作揖:「客气客气!」 …. 莫川见礼之后,随即转身离去。 随后他又逛了几家庙宇,遭遇竟出奇的一致,面对他的提问,所有人都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其他。 虽不曾妄言欺瞒,但也胜似扯谎。 「有点意思,区区一头水妖竟让满城修者忌惮?这是承邺河霸主,还是彼此早已勾结,结为同盟,坐收香火?」 莫川离开第四家祠堂,抬头眺望城池之际,心中思绪不断。 他想了想,随意寻了一家旅店住下。 刚刚进了厢房,便将灯草和尚唤出。 「道爷,您唤我。」 许久不曾出来透气的灯草和尚,激动得连连作揖。 莫川颔首,直接开门见山的叮嘱起来:「你且去帮贫道打听一件事,记住,当地势力或有勾结,且已察觉,千万小心,必要情况下,可以金钱开道。」 说着,他又将水妖之事,言简意赅介绍一下。 「小僧领命,烦劳道爷等等,小僧去去就回。」 灯草和尚拱手作揖,随即钻出房门,熘了出去。 莫川见状,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瞧着夕阳西下,欣赏满城繁华。 心中并不担心灯草和尚行动。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灯草和尚素来胆小,打听对象也多半是不入流精怪,瞧着价值不大,汇总起来,依旧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果然,月上中天之际,灯草和尚终于姗姗而来。 「道爷,您要的消息,小僧都打听来了。」 灯草和尚从门缝挤进厢房,一脸邀功道。 「说。」 「是,小僧谨遵道爷法旨,不敢惊动城内寺庙,故而在周边游走,赶巧遇到投奔而来的鬼仙,一番恭维之下,还真让小僧打听出虚实。」 莫川不言,耐着性子,等着灯草和尚说重点。 「听那鬼仙说,徘回在河里的水妖,乃是来自双龙寺!」 「双龙寺?」 「正是!小僧打听过了,这双龙寺位于承邺河上游奉超城,几乎独占奉超香火,乃是承邺河最大势力!据说,不止这次,往年每隔三五年,便有水妖出寺庙,兴风作浪。然后……每次双龙寺都会派遣武僧,暗中除妖。」 灯草和尚言简意赅道,心想,还是你们人类会玩。 难怪人族大兴,任妖族寿元如何悠久,也被压制在山野旮旯呢! 莫川沉默不语。 半晌,幽幽吐了一口气道:「做的不错。」 旋即一挥手,收起灯草和尚。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莫川吃了早饭,便结账走人。 他出克茂,看似向东玉河方向行去,待人迹罕至处,旋即炼神御气,逆流而上,遁向奉超城。 路过鬼不叫河段时,他心中一动,露出身形。 他念头扫过飨祭道炉,随即从无主道人的战利品中,抽出一张冲龙玉神符,贴在鼻上。 随着神符无风自燃,无数气味骤然涌入鼻腔。 莫川脸色一白,差点将早饭呕了出来。 实在是岸边多死鱼死虾,平时闻着最多觉得有些腥臊。 现在嗅觉经过冲龙玉神符放大,这股恶臭简直别提了。 不过,相较于腐臭,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曾散去的妖气,更为逼人。 再向上***去,妖气越来越浓。 莫川啧啧感叹: 「倒是小瞧了天下道法,炼神入太虚虽强,但所见太过驳杂,反而无法剥茧抽丝!」 「倒是这冲龙玉神符,专攻嗅觉,不失为追索妙术。」 「可惜……用一张少一张。」 他一番感慨之后,随即再次遁入太虚,往上游冲去。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道佛争徒 行约两刻钟,莫川终于赶至奉超城。 如果说克茂城,是繁华中带着一丝混乱的市井繁华的话; 那么奉超城,则是繁华中多了三分规矩和整洁。 这不仅表现在街道建筑上,呈四方四正规划,更表现在街上行人脚步,也少了三分匆忙。 这里是承邺河上游商品集散中心,也是承邺河最大造船基地。 双龙寺中赫然就供奉着鲁班菩萨。 莫问九老十八匠的祖师爷——巧圣仙师,怎么跟菩萨扯上了关系? 缘由大抵与石公所献计策异曲同工吧! 毕竟佛堂供道,道门供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多个百作之神,合情合理。 只能说这片土地的民众太现实了! 莫川也很现实,他在城外露出身影,打眼瞧着奉超城,目露几分惊疑不定。 因为妖气至此而断。 既然来了,哪有不逛一圈的道理? 他索性迈入城中,边走边逛中,不知不觉来到双龙寺外。 不得不说,双龙寺不愧是独霸奉超城信仰的寺庙,建筑修得端是气派。 尚未进去,便见两座佛塔,直插云霄。 正门迎客前堂,雀宿檐、狻猊尊、如意云纹、卷草吊挂楣子……瞧着颇为考究。 莫川不懂建筑,不知佛门用道家装饰算不算僭越,不过,既然能供奉鲁班菩萨,用些纹理装饰也就不足为奇了。 相较于寺庙建筑之精巧,莫川更在乎的是那寺中冲天而起的……妖气! ——入城而断的妖气,赫然出现在了寺庙之中。 「莫非走的是地下暗河?」 莫川滴咕一声,不动声色转身离去。 此时,日头渐升,他随意择一家街角面摊,一边吃面,一边和摊主闲聊,话题东南西北扯呼间,聊到了双龙寺。 摊主道:「要说这双龙寺,可是大有来历!俺听爷爷说,双龙寺本来不叫双龙。据说,当时承邺河有两条河龙作祟,寺里大和尚不忍百姓受苦,以大法力将其擒拿,镇在一口双眼井下,自此之后,才改名为双龙寺。」 莫川听着不知真假的传说,心中若有所思。 吃完面,他悄无声息走向暗巷,消失于奉超城。 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奉河县内。 ——原来,自从慧通禅寺毁于大水之后,奉河县便悄然兴起龙王香火,这香火不出意外正应在莫川身上。 他也是他弹指即至的根本原因。 他取出一张信纸,嘬唇轻轻一吹,【喷化】之下,道道墨迹显露其上。 随即略一打听,找到道录司下设机构——道会司。 以炼神御气之法,轻飘飘将信封送入其中,这才转身离去。 经历过慧通禅寺、以及内景宫之事的莫川,已然生出几分倦意。 双龙寺之事显然水极深,能够封印河龙的寺庙,绝对不可小觑!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 因此与其再度涉险,赚个「英雄拔剑,苍生受劫」的评价,不如上报道录司。 以后大不了让人盯着承邺河。 冒出一头水妖,杀一头。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只要不影响他寿山就行。 …… 送完信,莫川瞧着有些物是人非的城市,脸上古井无波,只顾埋头赶路,他正要走进无人小巷,抄香火近道时。 不想,刚刚走入一条小巷,他便倏然一声轻咦。 只见昏暗巷口,一名骨瘦如柴少年,正背对着他气喘 吁吁翻着手中绣花荷包。 「狗蛋?」 一声叫唤,令少年浑身一颤,丢下荷包,撒腿就跑。 不想,下一刻,他脸色大变。 因为任他如何奔跑,身形竟杵在原地不动,只有双腿鼓动如轮,仿佛卡了世界bug。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少年眼看跑不了,转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不过,他没磕两下,便被莫名力量扶住,动弹不得。 「果然是狗蛋,你爹呢?」莫川瞧见正脸,心生几分不妙。 要问这孩子是谁? 正是莫川在奉河县碰到的乞丐父子。 ——当时,狗蛋父亲拼命推销狗蛋,试图让他拜入莫川门下。 「我爹……死了。」 狗蛋有些麻木道,说话间,终于畏缩抬起脑袋看向莫川,在一瞬间的迷茫之后,立即认了出来。 「死了?怎么死的?」 「前阵子慧通禅寺发了大水,我爹去抓鱼,摔了一跤,就死了。」狗蛋结结巴巴道。 莫川头皮一麻。 真尼玛***! 难怪道门多避世不出,这滚滚红尘怎么入?怎么到处都是因果? 若修佛法还好,还能安排他一个前世债,后世还。 道家可没有来世一说,修的只有现世! 难不成走太上忘情道? 《道德真经广圣义》倒是曰过:忘情去欲,宽柔其怀,使灵府闲豫,神栖于心,身乃存也! 可若真走这条路,那还算是人吗? 莫川心中暗骂,嘴上却轻声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可还有家人?」 狗蛋道:「我、我住在城洞里,家里就剩我一人了。」 莫川略一沉默,道:「贫道庙宇还缺个洒扫庙祝,你可愿意……」 话未说完,一声惊呼传来。 「法师,就是他!就是他抢了我的钱。」 循声望去,便见街道不远处,一名老妇人,正扶着腰,气喘吁吁的指向这里。 在她身旁,站着一位灰衣赤脚僧人。 狗蛋见状,骇得下意识就要逃跑。 不过,当余光看到莫川时,又生生止住逃跑欲望。 「阿弥陀佛!」 那灰衣赤脚僧人走近,合掌宣读佛号,同时向莫川微微颔首。 莫川亦无声作揖回礼。 「别抓我,东西还给你们,一个子都没少,真的……」 狗蛋见状,连忙捡起荷包,递给赤脚僧人,却被旁边妇人一把抢过,一脸紧张的清点起财物。 …. 见财物没有损失,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法师!谢谢法师!小女子家里还有事,就、就先走了。」 妇人清点完财物之后,便一脸不愿惹事模样,寻个借口,匆匆离去。 莫川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妇人要是纠缠,这事狗蛋理亏,还真不好处理。 「小施主,为何当街抢劫财物?」 赤脚僧人看向狗蛋,一脸严肃问道。 这话听得莫川心里直翻白眼,秃驴屁事多,这不废话吗?你说为啥抢? 「我、我想活……」狗蛋胆怯道。 「你说什么?」赤脚僧人浑身一震,急声问道。 「我说,我我想活……命……」狗蛋愈发茫然。 「想佛——」 赤脚僧人呢喃自语中,双眸骤然亮起,宣了一声佛号,随 即正色道:「施主与佛有缘,可愿拜入佛门,供奉如来?」 哈? 不说少年反应,便是莫川也是满心古怪。 这都什么跟什么? 讲句话就能收徒了,这也太随便了吧? 「法师老爷,我、我想拜入仙长门下,仙长刚刚说要收我……」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石景微雕 少年狗蛋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却是赤脚僧人骤然凝固表情,教人畏怯! “你啊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莫川突然开了口,一边笑着一边指着狗蛋道: “贫道瞧你无依无靠,心生怜悯,故才寻思着舍你一口粥饭,这岂能比得上大师弟子?” “你啊,切莫因为贫道使了两手道法,便觉得贫道厉害!”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七十四章 石景微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儿戏言 “爹,您听说了吗?镇上有点规模的铺子,都接到了那位道人的契约,出手可阔绰了,家家一枚金豆子,听说足足撒出去数十枚。” 跟在老爹后面打下手的季央,一脸兴奋:“乖乖,这可是金豆子啊,这不得值几百两白银?” “咚!” “哎呦!爹——” 一个脑瓜崩敲得季央抱头直跳脚。 博彦石记的老山匠——季津,眼睛一瞪,训斥道:“乖什么乖?没大没小!” 说起季津山匠,那可是寿山镇的传奇。 其之传奇,既在于盛名在外的雕刻技艺; 也在于他是亲眼目睹寿山雷君之人!【第51章】 若不是他亲口笃定,寿山镇民又怎会相信? 事实上,决定祭祀寿山雷君,也是他提议并带头捐钱捐物,这才有了后来浩浩汤汤的祭祀之举。 “爹!我也不是关心咱们嘛!” 季央揉着脑门,不改兴奋之色:“您看啊,这道人这么有钱,又找了全镇匠师,很明显是择优而取,说不定这就是一场考核,为了准备修建道观呢!” “忘了爹怎么教你的?” 季津一边训斥,一边拇指中指张开作拃,比划着一块巨石,丈量尺寸。 “……不准妄言客人。” 季央表情一僵,顿时有些气馁。 “压住!” 季津拉起一根墨线,命令季央压住。 “哦!” 季央有些闷闷不乐的按住墨线,瞧着老爹忙前忙后,一会儿弹墨线,一会儿做标记,许久才停下动作,似有不满,正盯着石头暗暗琢磨。 “爹,你打算把这山神庙雕成什么模样?” “神庙还能是什么模样?牌楼,大殿,台阶,杵个塔,立个碑,点几座石缸,基本也就大差不差。” 季津一边思考着,一边随口应付儿子问询。 “这也太俗套了吧?” “咱们就是一个匠师,还能学那……” 话未说完,季津戛然而止,蓦然看向儿子。 “……怎么了爹?” 季央摸了摸脸庞,因为手指刚按过墨线,顿时将脸上摸出一道道黑印,显得颇为滑稽。 “季央,你觉得这山神庙该雕刻成什么模样?” “我说了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师傅,最后还不是挨伱教训。” 季央嘀嘀咕咕着,不愿多说。 “爹刻了一辈子的石头,还从来没按照自己的想法雕刻过。今儿可不一样,保底也有一粒金豆子,说不得可以孟浪一回儿。” 季津呢喃道。 季央闻言眼睛一亮:“对呀爹!” “那你觉得这山神庙,该是什么模样?” “爹,要我说,既然是山神庙,那就得有山,您想想要是,在这周围聚了一圈的山,多气派?” “那不成了掀盖的蚌壳?” “你看,爹你又教训我……要不咱们刻个大大的山神,头的没错!” “呀,韩师傅早!” “让我瞧瞧,啧啧,韩家不愧是细雕大家,瞧瞧这狮子,这刀画功夫端是一绝!瞧着小巧可爱,跟猫似的,简直都要活过来捉老鼠了。” “呦,这就是贵铺作品吧?这牌楼瞧着怎么歪了?这虽是内景微雕,不求你斗榫合缝,但也不能如此歪斜吧?” “韩师傅,您得看看眼了。不是牌楼歪了,这是山道,斜的!” 好家伙! 今儿寿山镇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各门各派,高手齐聚,一个个皮笑肉不笑,彼此遛弯打探。 关系好的,相互吹捧; 关系差的,明褒实贬。 可把茶摊老伯看乐了。 他摆了几十年的茶水摊子,还从来没见过镇口如此热闹,更没瞧见山匠们如此模样。 那瞧着精湛庙宇便急眼,看见拙劣之作便得意的模样,属实有趣! “博彦石记来了!” “走,去瞧瞧。” 人群中突然传来的一声惊呼,吸引在场无数匠师的注意力。 作为寿山镇最具实力的博彦石记,大家自然紧张得很。 没多久,便见几名匠师学徒,小心翼翼推着一辆板车而来,班车上,赫然摆放着博彦石记的作品。 众人打眼瞧去,场中登时鸦雀无声,俄而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传来。 “这是……山神庙?瞧着就是一座神像啊!” “可不是!” “呀,神像之下有庙宇。” “我瞧瞧!哎呦,我活了五十三年,还真没见过山神庙长这样。” 众人议论纷纷间,立马有相熟之人,上来打招呼。 “刘掌柜早啊,博彦石记的雕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鬼斧神工啊!” “是啊是啊,瞧着那叫一个点屏成蝇,活灵活现。” “过奖过奖!” 博彦石记老掌柜拱手回应,心中感觉有些操蛋。 说实话,他宁愿迎来明嘲暗讽。 作为同行,他深知若是真心夸奖,哪会用如此虚无渺渺的词汇儿? 最起码得点出得意之处,那才叫鉴赏与肯定。 眼下这叫什么? 安慰呀! 为啥? 博彦石记的作品,属实有些另类。 一座似道非道神像占据大半石基,上本身是人,下半身连接山脉; 神像之下才是规规矩矩的殿堂楼阁,虽然布局排列,乃至雕工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但整个微雕立意已然跟山神庙不搭边。 毕竟哪有山神庙长这样的? 老掌柜也是无奈。 季津是铺里扛把老师傅,他一直十分信任,因此将活计交给他之后,便不曾过问,怎料,成品竟是这般模样? 如今交差在即,已然无法更改。 唉! 也罢也罢! 还好雕工尤在,金豆子赚不到,倒也不至于毁了名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百家之长 “爹,咱这山神庙是不是太过于……离经叛道了?” 自信满满的季央,瞧着叔叔伯伯们揶揄模样,顿时没了自信,满脸忐忑不安的看向老爹。 ——山神庙雕成这个模样,终究与他怂恿有关。 “不拘世俗总会受到偏见!无妨,爹瞧着挺好,人家要是瞧不上,正好搬回家里自个儿欣赏。” 季津抚须而笑,一脸无所谓模样,只是眼眸深处多了一抹落寞。 说到底,不过是在那兀自强撑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寿山镇口越来越热闹。 仔细一看,寿山镇从事石器制作的匠人,几乎齐聚一堂。 有采购商人凑巧赶来,瞧见此番景象,顿时大为惊讶。待明白前因后果,随即兴趣盎然加入其中,俨然将其当成一场石雕品鉴会。 这可苦了各家学徒,又是介绍自家作品,又得小心看管,生怕遭了黑手,掉了边边角角,砸了招牌! 眼看寿山镇口越来越热闹。 阒然! 不知哪里的骤然安静,使得寂静之浪,席卷全场,恍如天使路过,鸦雀无声。 正在欣赏一位同僚作品的季津愕然抬头。 便见场中无数人也跟着抬首环顾四周。 下一刻,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通向镇外的唯一官道上。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便见官道尽头,大日如毂,惶惶日轮中,一名青衣道人肩披万道朝晖,烨然若从昊阳中走出的神人,不紧不慢而来。 季津不知晃了神。 待回过神来,那青衣道人已然走近,含笑拱手道:“诸位,早安!” 寿山匠人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回礼:“道爷,万福!” 继而一名离得近的匠人,连忙热情招呼起来:“道爷,您来啦,都等您呢!您要不先瞧瞧咱家的山神庙?” ——这位匠人,正是寿山镇韩家庄颇有名望的韩老三。 不等莫川搭话,他已然哈腰恭请,将人请到本就停在路口的板车旁。 便见板车上,一座惟妙惟肖的微缩内景,跃然印入眼帘。 “道爷,您瞧瞧这座山神庙如何?牌楼、山道、宫阙、窗棂、石缸……一应俱全!您瞧瞧这细节,这牌匾,这瓦片,对了,还有这对联……” 韩老三卖力介绍起来。 他鸡贼着呢! 这人啊,往往只能记住第一个或最后一个,这叫鸡头凤尾。 所以他故意巧妙安排板车位置,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率先介绍,力图给雇主留下深刻印象。 此时,莫川可不知这些市井人物的小聪明,他弯腰低头看去,可不是,那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牌楼上,赫然刻着一对对联。 “土厚人亦厚,地灵神愈灵……好对子!好对联!” 莫川抚掌赞道。 韩老三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不等他再搭话,旁边已然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起莫川查看自家作品。 “道爷一看就是满腹经纶,来来来,您瞧瞧咱家这对子怎么样?” “道爷,您瞧瞧这座山神庙,通透如玉,洁白如雪,瞧着端是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堪比那凌霄宝殿啊!” “道爷可曾听闻核雕?您瞧瞧这座庙,容核雕之微巧,纳石雕之厚重,乍看平平无奇,细看情趣盎然呐……” 一声声热络招呼,直把莫川看忙了眼。 事关招牌之争,各家各户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各位掌柜更是早有准备,便是目不识丁,也早已背下几句诗词,充充场面。 一时,现场沸反盈天,人流如织。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终于看完最后一家,待转过身来,一张张笑脸已然堵在面前。 “道爷,您感觉谁家的山神庙更入您的法眼?”一名采购商笑吟吟问道。 “不好说啊!”莫川摇头。 “哦,怎么个不好说法?” “牛耕田,马拉车,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长,这还真不好选!” 莫川一脸纠结模样。 “要不,道爷全买下得了!” 围观商人高呼怂恿道。 “那不成,贫道这是要送人呢,哪能全买下?” 莫川连连摆手。 “那道爷优中择优,利弊权衡,选一个?” 围观好事者提议道。 莫川颔首,略一沉吟,径直向博彦石记走去,在季津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停下脚步。 “要贫道说,这座山神庙最为霸道,山起山神,俯瞰天下,佑民于峦,如此题材,少见稀罕啊!” 话未说完,季津老脸陡然涨红起来。 其子季央更是骄傲的昂起胸膛。 不想,莫川说完,竟转身离去,又走到旁边一座山神庙前道:“这座山神庙布局最为典雅,一条山道中轴线,前俗后静,左右宫阙如护法,簇拥正中山神殿,端是大气喜人。” 这次被提起的乃是一户独立匠人,闻言亦欣喜不已,连连拱手。 莫川又转身离去,走到另一座山神庙前,品鉴道:“再瞧这座山神庙,牌楼之典雅,做工之考究,风格之复古,可谓独树一帜……” 在莫川一个个夸奖中,寿山镇匠师们逐渐回过味来。 在五味杂陈中,既高兴,又敬佩。 瞧瞧青衣道人,一言一行皆是夸赞模样,他们哪里看不出来,青衣道人这是给了所有人的面子。 再劣等的作品,他也能挑出闪光点,夸耀一番。 如此行径,简直不像是客人,更像是……父母! “道爷,您这溜达一圈,感情是每个都相中,又都没相中啊?” 等到莫川一圈圈看完,看热闹的商人顿时乐了,出言挤兑道。 “是呀!” “得嘞!道爷,您到底选不选?不选,咱可就下手了啊!” 一位身穿铜钱大氅的富商,忍不住敦促道。 他可是相中了一座山神庙微雕,正寻思着买下带回去好好欣赏呢。 “选!当然选!” 莫川笑道:“既然是各有所长,那便集百家之长!” 说着,他再次径直走到博彦石记作品前,在季津季央父子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中,伸手轻轻抓住山神像身躯,轻轻一拔! 便在众人瞠目结舌中,摘下神像以及其身下山脉,细看,竟不损神像分毫。 “这——” 在众人大惊失色中,莫川又走到另一座山神庙前,轻轻将神像放于后山。 而后退步三步,捏着下巴,略一端详,摇头道:“不妥不妥,终究是大了点。” 说着,伸手一指,口呼:“小小小!” 那神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缩小几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会石公 “仙、仙家法术?!” 此时,旁边匠人们早已看傻了眼。 莫川轻轻一笑,转身一抬手: ——炼神御气! 霎时,无数石雕散件从一座座山神庙微雕上飞起,那是韩家庄的牌楼、石狮子、石碑…… 也是五昌石记的鲁班殿、太平缸、石香炉…… 亦是寿山镇匠人精雕细琢的红墙碧瓦! 在众人眩目惊心中,无数石雕飞落莫川面前,或变大,或缩小,重新组合出一座全新山神庙。 莫川随即拱手向寿山,贺道: “古有借花献佛,今有借石献山,一座山神庙,贺赠寿山诞神!” 声落,莫川一抬手,身前集百家之长的山神庙微雕,倏然飞了出去。 “大!” 一声敕令,那不过三尺微雕竟然见风便涨,越涨越大,不过须臾间,已然化为遮天巨幕,横于小镇上空。 “神、神迹!” 在场众人,饶是早已见识到莫川一手大小如意之术,再见这舌绽律令,欱野歕山的骇人一幕,依旧惊得神摇意夺,肝胆俱裂! 更有甚者,已然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庞大山神庙终于落于镇口。 再打眼瞧去,便见一座顶天立地、似道非道之神像,若从山脉中幻化而出,微阖双眸,俯瞰寿山镇。 其之庞大,令人睹之心荡神摇。 “百两黄金建庙宇,千钧神像立香火,妙极,妙极!哈哈哈……” 一声大笑传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哪里还有青衣道人的身影? 再茫然回头,山神庙依旧,恍如海市蜃楼,又若大梦一场。 …… …… 这一刻,山神庙所惊,又岂止山麓众生? 便是山间精灵野魅,也被骇得心惊肉跳,噤若寒蝉! 山道上,雷君壁前,石公幻化而出。 他垫脚瞧着山下蓦然冒出的山神庙,那近乎与山岳齐平的巨大神像,夺神撼意,令他心跳如鼓。 作为雷君壁前石头精,他自然知道寿山镇最近发生了什么? 再联想到前阵子山神大人的问询,眼前这一幕,他如何猜不出是源自山神手笔? 这让石公喜不自胜……此神迹一出,寿山香火盛矣! 心潮滂湃间,山道尽头倏有一抹青色道影,跃入视野。 石公下意识看去,表情骤然凝结。 ——是他! ——那个抢了寿山香火的明辰道士、寿山镇民册封的寿山雷君! “石公道友,久别重逢,别来无恙。” 莫川走近,目露复杂,郑重拍了拍衣袖,以示拂去尘埃,这才郑重作揖。 ——这是他第二次以明辰身份,拜访石公,其心境之复杂,自然难为外人道也。 “一切安好,道友风采依旧。” 石公缓缓收起惊愕之色,也郑重作揖回礼,俄而一脸正色道:“敢问道友,山下山神庙可是出自道友之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莫川回礼。 “原来如此。” 石公目露几分复杂。 “说起来,贫道其实早就想拜会石公,奈何不知以何颜面而来,又恐见心头暗昧丑陋,故而才一拖再拖。心中寻借口,不如等到约定之期。” 说到这,莫川摇头道: “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寿山诞山神,如今应邀而至,再过山门而不入,终究失礼,左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索性便来了。” 石公默然,心头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回应。 莫川见石公不言,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以寿山山神身份见石公,瞧他光明磊落,今日来见,心中虽有忐忑,但也算平静。 不想,再看眼前情况,显然真的面临“仇人”,石公也难过心中那道槛。 “不瞒石公,受封雷君日,贫道便已知晓,奈何人穷眼皮浅,终究昧了良心,贪了香火。如今再回望过去,才知何其愚蠢。贫道昧不过良心,故而借花献佛,于山神庙设石公殿与鲁班殿,共立于山神左右,还望石公谅解!” 莫川再次拱手作揖致歉。 石公闻言一震。 恰时,汹涌香火澎湃而至。 却是寿山镇民目睹神迹之后,已然涌入山神庙,上香祈福。 其中石公殿规格之高,仅次于山神殿、鲁班殿。 香火自然鼎盛! “……道友仁义!不瞒道友,雷君祭后,小神辗转反侧,心中亦有恶毒之念,但仔细想想,终究是德不配位。”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道友顺天而为,受天道眷顾,得香火,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小神功夫不到头,也怨不得旁人。” 石公拱手回道。 一句话,既解自己心结,亦令莫川有所触动。 道家其实不讲善恶。 所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中的“善人”并非善良之人,而是善于顺应时事之人! 因为道家早就观察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天道法则。 因此也孕育出“世有三千相,唯知白守黑”的处事哲学。 石公此言,等于为莫川行事找到了道家经文背书,可谓稳了道心。 “石公之言,照我满怀冰雪,贫道受教了!” 莫川拱手,朦胧道途在这一刻豁然明朗几分。 “道友客气!得遇道友,实乃小神平生最荣幸之事,四十三年不起波澜的香火人生,竟在短短半载大起大落间,踏上光明大道,这一切承蒙道友所赐!” 石公感慨不已,心生唏嘘。 莫川闻言亦满心慨叹,只觉去了一块心病。 人人都无法预测未来。 他要是知道能有今天这份造化,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坐享雷君香火。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雷君这份香火之助,他能走到今天吗? 因果之奇妙,教人感叹! 两人一番感慨间,随即于雷君壁前,盘膝而坐,对饮论道。 不同于第一次,饮的是无根水,喝的是山野风,这次莫川掏出了不少好东西与石公分享。 有山神庙在前,石公哪里不知道,莫川拿出这些好东西并非炫耀,而是实实在在予他好处? 因此颇为感激。 直言:“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道友境界,已然超凡脱俗。” 一番夸奖,夸得莫川都怪不好意思。 直到天色昏暗,莫川才拱手告辞:“青山皆过客,我亦非归人,石公道友,有缘再会!” 石公亦起身,拱手相送:“再会!”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东玉认弟 庙立寿山前,声名动四方。 …… 寿山神庙出,天地动,鬼神惊。 莫说十里八乡; 便是百里之外,也随着商贾脚步的传播而知者甚广。 不知多少百姓风尘仆仆而来,只为一睹山神仙迹风采。 那浑然一体的庙宇,比肩山岳之神像,集百家之长的精妙石雕,无一不在证明仙迹之神妙!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七十八章 东玉认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深山远亲 莫川这未琢璞玉,听完水灵子的解释之后,终于恍然大悟。 五行之气孕精怪,水孕龙罔象,木石夔魍魉。 罔象,又名水鬼、水神、水仙。 传说,黄帝之孙颛顼,有三子,生而亡去为鬼,为水鬼、魍魉、小儿鬼。 《续百鬼》言: ——魍魉,形如三岁小儿,色赤黑,目赤,耳长,发润。形似罔象。 诸多线索一看,魍魉和罔象皆是五行之气孕育而出,容貌相近,又有颛顼之子传说为佐证,称呼一句兄弟,虽然十分牵强附会,倒也马马虎虎能说得过去。 只是以四百年修为,如此引经据典,攀个亲戚图啥? ——原来,在来之前,莫川便炼神入太虚,瞧出了水灵子修为。 “原来是罔象兄长,鄙弟初诞为怪,不知家学渊源,让兄长见笑了。”莫川心中好奇,索性顺水推舟,拱手认亲。 “无妨无妨,毕竟贤弟也是初为山怪。”水灵子见莫川应下,登时喜笑颜开。 “说起来,兄长怎知弟为魍魉,而非……山神?”莫川试探问道。 “哪有山神才百年修为?”水灵子笑道。 莫川哑然失笑! 这个理由令他无法辩驳。 他本质上虽为寿山山神,但终究是种种造化所致,故而神通不显。 宛如早产婴儿。 不过,他虽实力不强,但位格尤在。 最重要的佐证便是寿山地脉受他支配! 他之所以能将一副石雕吹涨成一座大如山岳之神庙,归根结底,乃是寿山地脉之气的支撑。 换个地方,他根本完成不了如此奇观。 “兄长慧眼如炬,鄙弟佩服。”莫川拱手,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一眼瞧出他的道行,又辨认出草木之气、蜚牛妖气,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水灵子颇有几分真功夫。 “不过虚长几年罢了!”水灵子倒是谦虚。 “兄长谦虚,还不知兄长道行几何?” “不才,借东玉河势,及两岸香火,修得四百年道行。” “兄长真是好修为!” 莫川赞道,心中更是暗暗点头,这水灵子倒是没有撒谎。 “……” 两人一番客气寒暄后,水灵子随即送上一份礼物:“哥哥听闻跑船人闲聊,才知贤弟诞于寿山,来得匆忙,不曾备礼,一颗避水珠,还望贤弟收下。” 莫川连连推辞:“无功不受禄,这太贵重了。” “哎!既为兄弟,何必客气?” “既然如此,那鄙弟便不客气了。” “这才对嘛!既为兄弟,以后可要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莫川接过避水珠之后,又取出一枚山野奇石回赠,直言初诞为怪,暂无府邸,只能抹月秕风招待,还望兄长勿怪。 水灵子连连摆手,表示既为精怪,不讲人道规矩。 “说起人道,贤弟似乎认识一位了不得的人族大能?”水灵子不经意间,说道。 “不瞒兄长,鄙弟倒是认识不少人族,不知兄长所问何人?”莫川心头含笑,佯装不知问道。 “哦,听起来,贤弟认识不少人?” “可不是,自打山脚立了座神庙,人来人往,自然随之认识了不少。” “原来如此,哥哥听说,贤弟这座山神庙,乃是寿山雷君所赠,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呀,贤弟机缘了得啊,竟得如此大人物的香火敕封。” “哈哈,略有些机缘。” “恭喜恭喜!不知贤弟可否将雷君引介哥哥认识认识?” 莫川乐了。 感情绕这么大一圈,是为了搭上“雷君”这个仙缘啊! “雷君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何时何日还会再访寿山。不过,庙中既有他一支香火,想来应会再临寿山,雷君先生若来,鄙弟定为兄长介绍,至于雷君先生是否答应,鄙弟就无法保证了。”莫川故意模棱两可道。 “无妨无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水灵子道。 水灵子略一提点,心知纠缠这个话题,目的性太重,随即轻飘飘转移了话题。 一人一妖聊了很多。 尤其是莫川,对于寿山周边所知甚少,如今正好趁着土著当前,好好询问一番。 水灵子对于莫川询问,也基本是有问必答。 聊着聊着,莫川倏然道:“兄长可知奉超双龙寺?听说,那里封印着两条河龙?” 水灵子脸色骤变,失声道:“贤弟可别千万别去打探?” 莫川讶异:“此话怎讲?” 水灵子不言,却转头看向四周,摆出一副话不传六耳模样。 莫川心中一动:“兄长,且随我来。” 说着,便在前面领路,七绕八绕之下,寻了个洞窟钻了进去。 两人盘膝而坐,水灵子这才神秘兮兮道:“贤弟可知承邺河水源自哪里?” 莫川一愣,他便是再不懂地理,经过水灵子提醒,也敏锐意识到承邺河不对劲了。 “哥哥告诉你,承邺河水之源头,正是源于那双龙河神!” “啊?” 莫川故意露出震惊之色,以捧哏水灵子谈兴:“这是什么回事?” “据说,双龙寺打了一口双眼井,井通地下暗河,却将双龙束于半空,为了活命,双龙不得不汲取暗河之水,自此暗河之水,逆自然大道,灌入地表,形成承邺河。” 说话间,水灵子还唤出水流,在掌中模仿起双眼井形态。 其井类“卜”字,双龙正封印于交叉点。 莫川见状愈发震惊。 哪怕他不通阵法之道,也能看出此此阵设计理念,极为优秀。 此举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引暗河之水浇灌地表,更是为了消耗双龙力量,令其越来越难以反抗,最终身死道消。 最不济也能令双龙修为停止增长。 “双龙寺有高人啊!” “是啊!” “鄙弟听说,双龙寺常有水妖流出,逞凶一时,这是怎么回事?”莫川又问道。 “因为那双龙不甘被缚,故而日夜讲经,吸引蒙昧小妖而去,因此每隔一段时间,总有那么一两只小妖,侥幸逃脱。” 水灵子顿了顿,一脸郑重道: “不过,贤弟千万别靠近,哥哥怀疑此乃双龙寺阴谋,借此收割源源不断的山野精祟,故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放出一两头小妖,予人希望。” 还有这等操作? 莫川登时大开眼界,虽不敢肯定为真,但瞧着水灵子说得有鼻子有眼模样,以及自己打听到的情报来看,怕是八九不离十。 “兄长叮嘱,鄙弟定铭记在心!” 莫川拱手作揖,心中却悄然活络起来。 ——双龙寺能噶韭菜,咱也能啊! “兄长可知这双龙修为?” “这倒不清楚,不过,能维持承邺河流量,少说也有两千年修为!” 莫川颔首,下意识瞄了一眼水灵子。 水灵子被这一眼瞄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道:“贤弟,可是有话要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杀生护生 心神倒是敏锐! 莫川心中暗忖,继而问道:“敢问兄长修行几年了?” 水灵子含糊其辞道:“大约百余年。” 莫川又道:“敢问那双龙河神,可是出自承邺、东玉两河?” 水灵子浑身一震:“贤弟的意思是?” 莫川抿了抿唇:“不得不防啊!” 水灵子登时头皮发麻。 莫川潜台词很简单,双龙寺能抓前任东玉河神割韭菜,就能抓他这位现任水神! 或许,这是官方放任民间野祠兴盛的根源。 莫川之所以能想到这一点,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人族,所思所行自然下意识站在人族角度。 不过,在提醒水灵子之余,莫川也暗暗警惕起来。 他的猜测若是真的。 水灵子可能遇到的祸殃; 身为他寿山山神的他,亦有可能遇到。 一人一妖又聊许久,直到天色昏暗,水灵子这才拱手告辞。 待送走水灵子之后,莫川巡山一圈,随即沉入地脉,准备破境百年道行。 修行无岁月。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蓦然惊醒,却是黄不语奉香上报,言,二十四客堂突然召开集议,恭请莫川议事。 莫川见状眉头暗皱,略一感知修为,九十八年有余。 唉,逢百有劫啊! 他有心一鼓作气破境百年修为,想了想还是出阳神,留肉身,抄道香火,降临万朝洞窟。 “弟子黄不语,恭迎上仙!”黄不语见状,三叩三拜,恪守礼节。 “二十四客堂,可曾说了何事?”莫川开门见山。 “不曾,只言事态紧急,望仙长速速归位。”黄不语连忙道。 莫川颔首,随即化为一缕遁光,向凤鸣洞窟而去。 一路熟门熟路,入洞窟,折山缝,过牌楼,踏入凤鸣大殿。 这边刚入大殿,莫川便神色微变。 便见殿中,熙熙攘攘,二十四洞神,已至二十三位,独差他一人。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莫川竟看到了两名熟人。 只见凤鸣洞神右下案几后,赫然一名麻衣僧人,结跏趺坐,眉眼观心。 仔细看去,不正是莫川前阵子在奉河县偶遇的赤脚僧人?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老一少两名僧人。 少的,正是差点被莫川收入麾下的少年乞儿狗蛋。 ——只是,此时的他已然剃了光头,烫了结疤,成了佛门小沙弥。 老的,乃是一位年约六旬的灰衣僧人。以太虚视角看去,一身道行五百载,竟比水灵子还要高出一截。 如此修为竟然站在赤脚僧人之后,简直不可思议。 若问此僧是谁? 正是出身慧通禅寺的内廷佛子——定宣法师。 “没想到,道友便是明辰道长。” 赤脚僧人扭头看到莫川,目露几分惊诧,几分了然。 “幸会幸会,没想到,竟在这里再遇法师!” 莫川亦露出几分讶色,拱手笑道。 此时,站在赤脚僧人身后的乞儿狗蛋,已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要知道,放眼望去,二十四客堂可谓妖魔鬼怪,群魔乱舞。 堪称人间妖蜮! 如此可怕地方,陡然闯入一名道人,这让人如何不惊? 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道人跟这群妖怪还是一伙的,这更加令人惊骇莫名。 “原来二位认识啊,这下倒是省介绍了。” 凤鸣洞神赤雉娘娘掩嘴笑道。 “娘娘误会了,贫道与法师虽有一面之缘,却不曾通名讳,所以还要烦劳娘娘介绍一二。” 莫川一边回道,一边径直向留给他的空位走去,一抖道帔大氅,好整以暇盘膝而坐。 “有趣有趣!” 赤雉娘娘乐了:“既然如此,妾身便为明辰道友介绍一二,这位乃是大景功德司同知——悲远法师。此次而来,说是要问道友几句话。” 正要拱手来一句“久仰久仰”的莫川,心中一愣,思绪如电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吗?不知悲远法师,欲问贫道何事?” “贫僧听闻,道友曾在拜月湖施展大神通,鲸吞一湖之水,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这么说来,奉河县慧通禅寺那场大水,乃是你所宣泄?” 悲远法师神色严肃问道。 声落,满殿惊疑不定,其中大多数妖邪消息不出万里荆荒,一脸迷茫。 只有少数几名妖邪有些中原消息渠道,登时一脸惊讶莫名的看向莫川。 站在悲远法师身后的小沙弥——狗蛋,更是瞪大眼睛。 显然没想到,在他家乡声名鹊起的海龙王,竟然是早就数面之缘的青衣道人。 “正是。” 莫川神色不变,坦然承认。 这事不经查,莫说以仙家法术追本溯源,便是通过水中鱼获,也能判断出是拜月湖水。 “既然如此,道友可知这场大水害了无数人的性命?” 悲远法师面露悲悯之色,厉声问道。 小沙弥狗蛋眼睛一红,目光又恨又庆幸,庆幸自己差点拜入仇人门下。 “啧啧,贫道当时瞧着法师佛光如日冕,这才将狗蛋相让,没想到,竟然也不分青红皂白之辈,尔可知慧通禅寺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 莫川闻言冷笑,厉声怒骂。 “放肆!” 站在悲远法师身后的定宣法师,再也忍不住了,指着莫川道: “慧通禅寺纵然有错,也已受到业障惩罚,不仅寺毁僧亡,佛统更是近乎湮灭,然而奉河县有什么错?” “你可知,那一场大水,淹了万亩良田,不知淹死几人!” “水泄江河,又使下游堤坝岌岌可危,不知影响多少船舶因此翻船,人死货消者不计其数,此中业障,尔敢否认?” 莫川眯着眼睛,问道:“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你便是定宣法师吧?慧通方丈临死前,可是拿你名号,求情不止,很难说你没有参与慧通禅寺之事!” 定宣法师脸色骤变:“身负业障,还敢挑拨离间!悲远法师,依弟子看,此子已然无药可救!” 双方争执,听得二十四客堂众妖心旌摇曳,纵然不清楚其中细节,也从定宣法师遮遮掩掩的语气中,猜出几分始末。 这件事,怕是慧通禅寺有错在先,故而才被明辰道士毁了禅寺。 如今找茬而来,只能以奉河县百姓为借口。 “明辰道友,慧通禅寺确实犯下罄竹难书之罪,道友也已经惩戒慧通禅寺,纵有遗党,功德司也绝不绕过!至于定宣,将受面壁之罚,永世不得入红尘。” 悲远法师顿了顿,一脸认真的看向莫川:“然而慧通禅寺千错万错,依旧无法遮掩道友之过,奉河千百怨魂之业障,道友亦要一并承担。” “呵呵——” 莫川笑了:“这么说,贫道不该拔剑?” “拔剑不是你杀生的理由! “那尔等佛门‘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又算什么?” 【感谢“豫州马戏”、“书友160924123619643”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话里藏刀 一言落,满殿惊。 浅显易懂的杀生护生之言,令满殿妖魔鬼怪暗暗喝彩叫好。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悲远法师呢喃一句,神色一正问道:“敢问道友,这句经文出自哪部佛典?” 莫川眉头暗蹙,他还真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部佛典? 只是网上冲浪多了,莫名其妙知道些奇奇怪怪的思想观念。 殊不知,这句话还不是出自佛门经文,而是僧人释师范《偈颂十七首》诗中的一句话。 “怎么,自知理亏,便要连佛门经文也要否定?” 莫川不知出处,但这依旧不妨碍他出言嘲讽。 “好你个妖道,不仅滥杀无辜,更是妄自编排佛门经义,该当何罪?”定宣法师厉声怒斥。 “定宣,莫要妄言!”悲远法师呵斥道。 定宣脸色一僵,连忙双手合十,躬身退后一步,不再多言。 “阿弥陀佛,如果贫僧没猜错,道友此言多半是从哪位僧人口中得知吧?”悲远法师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莫川道。 “宣鉴禅师曾言:这里无祖无佛,达磨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贫僧深以为然。” 悲远法师又道。 话落,莫说莫川,以及二十四客堂妖邪,便是定宣法师都骇得瞠目结舌。 这话不仅粗鄙至极,更是在咒骂佛祖。 其之严重,恍如道门弟子嘲讽三清,庙堂大臣咒骂皇帝,堪称忤逆荒唐! “即物而不逐物,方不被物所拘。马有失蹄,人有失言,便是圣人,也有粗鄙丑陋之语,一味将佛祖佛典之言奉如圭臬,不过是鹦鹉学舌,枉辔学步!既要修佛,更要明白何为佛,明白色即空,那么即便呵斥佛祖,亦为佛祖之意。道友悟性惊人,阅历广博,既有佛性,何不放下屠刀,面壁思过,忏悔业障,修禅作佛?!” 悲远法师神色不惊,反正沉声劝诫道。 莫川眸中闪过一抹凝重。 敢骂佛祖,这悲远法师恐怕不仅仅是佛法高深,恐怕更是因为降魔杵够硬吧? 否则再正确之言,也架不住蠢货怒火攻心。 “这么说,法师是不认同‘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莫川不答,反而沉声问道。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世无永不变,体性皆是空,若生分别心,如何修禅悟佛?”悲远法师之言,显得模棱两可。 “堂堂功德司同知,竟然不敢正面回答贫道问题,何其可笑!”莫川笑了,开门见山道:“也罢,那贫道问你,法师决定如何处置贫道?” “阿弥陀佛,道友若有修佛心,可面壁思过,忏悔罪孽。若无心向佛,奉河百姓枉死业障,自然当以性命相还!” 面对莫川嘲讽,悲远法师不卑不亢。 话音落,他一抬手,干瘦如柴的老手上,金光骤放,一柄降魔杵凭空乍现,一股莫大威压横扫全场,骇得群妖坐立不安,频频看门欲逃。 “悲远法师,你这是作甚?莫不是想在二十四客堂动武不成!” 一直作壁上观的赤雉娘娘,脸色骤变,厉声喝问。 悲远法师不答,浑浊眸子落在莫川身上。 这无视一幕,令赤雉娘娘气得银牙暗咬,却无可奈何。殿中吞云真君和摄月真人更是暗暗警惕起来,周身妖气滚动,仿佛随时可能动手。 莫川轻轻一笑:“贫道听闻,洪水过境,虫豸尽灭,田若膏腴!今年奉河县定然是个丰收年,敢问此等功劳算是谁的?” 悲远法师古井无波:“如此诡辩之言,看来道友已有抉择!” “放伱娘的狗屁!” 莫川勃然大怒,指着悲远法师怒骂道:“老秃驴,好教你知道,道爷身死之际,即为万载妖擘出世之日,当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此中业障,你担当得起?” 此言一出,已然举起降魔杵便要砸在殿上的悲远法师,神情骤然一僵。 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的赤雉,以及余下两位千年妖邪,更是惊得头皮发麻,既震惊于莫川狂妄,更骇然于莫川手段。 他们终于明白,莫川为何质问悲远法师是否承认“杀生为护生”之言了?这根本就是一个连环计。 承认,莫川无罪; 不承认,便动不得莫川,否则他为苍生杀人的借口,便是一个笑话。 他将佛性不存,佛理蒙尘,纵然佛心不崩,也别想再进一步。 “世人皆道: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贫道却言:若无英雄拔剑起,苍生何止十年劫!”【注1】 莫川起身大笑,若挑衅般向悲远法师拱手作揖,一脸认真道:“别纠结了,你根本就杀不了我!” 声落,身影骤然消失,留下满屋尴尬和妖风。 定宣法师急得下意识就要张口进言,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生生咽下。 悲远法师地位太高,名声太响,这一切反而成了他的掣肘。 所以即便是问罪明辰,他也是先礼后兵,先递上名帖,见了二十四客堂,将因果逐一道名之后,才准备动手。 按理来说,此法其实并无过错。 即便明辰避而不见。 以悲远法师能耐,早晚也能找到他。 结果谁能想到,这个明辰竟然如此阴险狡诈,话里藏刀,一番诡辩之言,令人动弹不得。 “贫僧佛法不精,却欲度人,学佛有愧啊!” 悲远法师喟然长叹,起身离去。 …… …… “竟然没追来,可惜了!” 遁入现实的莫川,瞧着香火消散,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起身从冰箱中取出一罐可乐,拉开拉环,一口闷下,在一个饱咯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思绪游离不定。 这次是走运遇到了佛门弟子; 若是碰到道门弟子,任他舌绽莲花,怕是也难免狼狈而逃。 不过,即便这次暂时嘴遁,等到悲远法师想通应对之言,未尝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另外,道录司和功德司共同把持大景朝。 功德司无法解决的事情,道录司会不会出手? 可能性虽小,但不得不防啊! 莫川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修行去了,现在也唯有修为才是他唯一的依仗。 至于慧通禅寺余殃?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不成? …… 回到寿山,莫川随即闭门苦修起来。 期间赤雉娘娘找过他一次,却是再次请他炼制还童丹。 不知是不是安抚他,赤雉笑言,悲远法师离开之后,便闭门参禅去了,谁也不见! 杀生护生之言,据说在佛门引起轩然大波。 至于莫川仿佛被佛门刻意遗忘,再也无人谈及。 莫川对此不置可否,依旧以最坏可能去做准备。 四月初二,莫川终于破境百年,一身修为又雄厚三分。 不足一年时间,修得百年道行,这无论放在哪里,都堪称奇迹。 不过,他却处之泰然。 与其说是心态过人; 不如说是一路走来,遇到太多高手,百年修为,已然有些瞧不上眼。 尤其是眼下,前有蜚牛虎视眈眈,后有佛子暗中窥觊,百年修为根本不够看。想要修得大自在,以他眼下局面,少说也得千年修为才行。 “双龙寺机缘,该去瞧瞧了。” 莫川静极思动,索性化为一缕遁光,向承邺河行去。 注1,“若无英雄拔剑起,苍生何止十年劫”是读者“分身”的段评,感觉辩驳得十分精彩,拿来一用,增些色彩。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酒婆之死 人若累极,定然倒头就睡。 然而鲜少人知,真正累入骨髓之人,根本睡不着,那四肢百骸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仿佛有人拿凿子一下一下使劲凿刻般,疼得人满床打滚。 尤其是初入苦力一行,头几夜最是难熬。 所以承邺河上下多酒馆。 穷汉子挣了一天的命,筋酸骨乏,腰酸背痛,若没一口烈酒安抚疼痛,睡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八十二章 酒婆之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净水宝瓶 莫川作揖见礼,抬首便见两颗硕大龙首,一左一右,虎视眈眈。 仔细看去,双龙形态相近,体长约三丈,浑身披鳞挂甲,呈银彩色,长颚大口,翘鼻如马,一对虬角若生笋,可见层层角质层,更显苍劲。 其颈后生龙鳍,根似鱼鳍,末似狮鬃,在水中团团蕴散而开,更显体态雄壮。 此时,双龙悬于水中,人立而起,露出红色横纹腹部,两对龙爪似鹰爪,表面鳞片覆盖,宛如淬火盾甲。 以太虚视野望去: 双龙周身元炁之盛,恍如金乌当空,涣耀四方,令人心惊胆战! 莫川睹之不惧反喜。 ——龙有九似,其名殊多,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璃龙。 《本草》又言:小者名蛟,大者称龙。 观眼前双龙,绝非万里荆荒吞云真君硬蹭龙名之徒,乃是货真价值的真龙! 如此纵然修为有限,位格也直逼蜚牛。 这要是能捞些好处,自身用不到,也能溢价从吞云真君手里换取宝贝。 蜚牛教给凤鸣三妖的天妖秘法,他可是眼馋的紧。 若能拿下,阴符妖轮秘术必将再上一层楼! “道友好胆量,竟然敢孤身夜闯双龙寺!” 在莫川打量双龙之际,双龙亦在打量着莫川,其中一头体型较小,体表更为鲜艳的蛟龙似赞似讽。 “哦,听起来这座和尚庙来头不小?” 莫川试探问道。 “嘿嘿,小也好,大也罢,道友都已经进来了,难不成还想离去不成?” “此言有理!”莫川颔首,拱手道:“贫道重石子,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有趣有趣!不知我等名号,便敢闯入,不怕我等吃了你,增补气血?” 一道清丽如雏鸟之音传来。 循声望去,却是一条体型较大之龙,游至莫川近前,灯笼般的金底裂瞳,倒映着莫川身影,闪烁着骇人威光。 听声音,应该是一条雌龙。 “哈哈,二位龙困浅滩,虎落平阳,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为好!” 莫川哈哈一笑,讥讽之意溢于言表,面对莫川讥讽,双龙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 反而彼此对视一眼,试探道:“你可知这座双眼井来历?” 莫川闻言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 进来时,他光顾着看龙,此时才发现,这双眼井与其说是井,不如说是地下暗窟,极目眺望,空间呈椭圆形,半径约十丈。 人行其中倒是宽敞无比,可观双龙体型,怕是连懒腰都不得伸张。 “听起来,此井端是了得?”莫川在打量中,试探问道。 “二升海水滋三界,六寸瓷瓶迭九天。这可不是井,这是一件灵器,名曰净水宝瓶,可落世间万物,准进不准出。” 体型稍大的雌龙,压抑着憎恶语气介绍道,一双龙眸死死盯着莫川,仿佛想看到莫川崩溃模样。 不出他们意外,莫川果然眉头一蹙问道: “是吗?贫道怎么听说,此井可抽取地下暗河,作承邺河水之源?” “确有这个功效!” “既然如此,怎么还准进不准出?” “除了水!” 莫川神色微噎,也不生气,继续问道:“贫道还听说,双龙寺有真龙,日夜讲经,吸引妖邪无数,隔三差五便有水妖得缘,逞凶一时。既然这里准进不准出,那这些妖邪又作何解释?” 雌龙笑道:“道友站在井口时,不是照样听到夫君的招呼?” 这一刻莫川终于脸色大变。 他看了一眼双龙,身影骤然向井口冲去。 在漆黑井底衬托下,双眼井外虽是暗夜,却散发着朦胧青光,恍如黎明之光。 然而便是这看似触手可及的光明,莫川却怎么也冲不过去。 咫尺距离,恍如天涯。 “别费劲了,这里元炁稀薄,全靠地下暗河输送,耗尽之后,肉质可就不鲜美了。” 体型稍大的雌龙俏生生道,只是言辞中的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莫川停下身影,又发疯似的在双眼井内游走起来,试图寻找其他出路。 然而寻遍周围,只见两处空窍! 一处在井底,暗流喷涌间,隐隐有碎石杂质涌入; 还有一处在井壁上,却见那处井壁向外凸起,呈弯曲状,莫川越看越像茶壶壶嘴。 滚滚河水便在此处形成一个漩涡,喷涌而出,一泻千里。 然而身处其中的莫川却无法顺流而出。 仿佛有一层无形滤网将他阻拦。 莫川耐不住火气,抽出三景剑,疯狂劈砍,奈何他连井口都靠近不了,又岂能靠近井壁? 所作所为不过是徒劳罢了! 如此直到天明,在他使了万般手段依旧不得门路之后,这才气喘吁吁停下,气急败坏的嚷嚷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此井若是准进不准出,千百年来岂不是早已井满为患?又怎会如此空荡?” “我在期待什么?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唉!我应该早点吃了你,至少元炁充盈之时,血肉弹牙,还有些嚼劲。” 雌龙摇头叹息,一脸失望的看着莫川。 “回答我!回答我!” 此时莫川再也看不到初入井中时的温文尔雅。他血贯双眸,披头散发,一身道袍早已因为彻夜实验,破破烂烂。 “道友忘了,此瓶名曰:净水。” 一直鲜少开口的雄龙,幽幽提醒道。 莫川浑身一震,蓦然看去:“什么意思?” 雌龙笑道:“还不明白吗?除了水之外,这瓶里容不下任何东西。” “不可能!若是如此,伱们又作何解释?”莫川怒目而视。 双龙不答,那狰狞恐怖的龙首上,罕见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莫川见状如遭雷击,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封印,向来是杀之不得的权宜之计。 不过,即便是权宜之计,富有手段的修行者,依旧能够借助时间伟力,磨其道行,损其肉身,最终达到打杀的目的。 净水宝瓶恐怕便是如此。 至于成为承邺河源头,造福两岸百姓,不过是副产品罢了。 “贫道重石子,乃清微宫弟子,擅闯宝地,还望贵寺网开一面!” 莫川突然朝天拱手,大声求饶。 面对莫川疯癫之举,双龙早已见多识广,似笑非笑的看热闹。 “贫道重石子……” 莫川又大声嚷嚷起来,甚至动用了元炁。 然而任他如何喊叫,也无济于事,更无人应答。 “省省力气吧,井外根本没人,他们早就被夫君讲经讲怕了。” 雌龙嘻嘻笑道,俨然一副主人做派。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龙蜕遗鳞 “没想到,贫道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竟被鹰啄瞎了眼!” 莫川终于放弃喊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作揖道: “二位真龙被困多年,想来应该有些许心得,如今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不如精诚合作,共商逃离之策,如何?” 两条虬龙诧异的对视一眼,似乎有些钦佩莫川的心智。 如此局面还能冷静下来,倒也心智过人。 “区区百年道行,也有资格……” “雨清!” 雌龙正要讥讽,却被雄龙喊住。 雄龙轻轻一个摆尾,游至莫川近前,道:“吾名凌空,如果本龙没看错,道友修为刚过百年吧?” 莫川连忙拱手道:“真龙目光灼灼,贫道修为确实刚过百年。” “百年修为啊!” 雄龙凌空呢喃一句,想了想道:“依照惯例来看,道友大约还可以支撑六天时间。六日后,皮肤最先溶解,其次血肉,再次毛发,最后骨髓,终至火熄烟灭,形销声无。” “本龙可以鼎力相助道友破解此灵宝,但六日之后,道友若无所得,还请道友将肉身魂魄献于贱内,莫要挣扎。” 莫川面露惊恐之色的看了一眼雌龙,咬牙道:“天无绝人之路,还请真龙莫要藏拙。” 凌空颔首:“这是自然!” 旋即,它随即介绍起净水宝瓶内的情况。 莫川连忙整理心情认真倾听。 而后又根据雄龙介绍,逐一观察印证,耗时一天时间,终于对瓶内种种细节微妙之处,有了一个系统认知。 然而即便如此,莫川耗尽平生所学,也无法破开此阵。 因为力量差距太大了。 净水宝瓶,乃是世间少有的灵器! 何为灵器? 有诗诠曰: ——表裹莹清彻,内外光华清,器藏点灵元,荡形成玉婴。 灵元,乃是最接近大道本源之气。 《道枢》有言,食灵元,斯不死之道也! 人长期吞食,可不老不死,灵元之神妙,可想而知。 如果死物得之,以阵法勾连,循环不休,等若以人力创造出全新生命。 因此净水宝瓶可以像修士般自行吞吐天地之精,灵元不失,元炁不竭。想要破阵,要么一力降十会,要么洞悉其运转原理,四两拨千斤。 前者,凌空雨清双龙,修为近三千年,尚且无法一力降十会,莫川更无需多言; 后者,莫川连基础五行之道,都是一知半解,怎么洞悉阵法? 因此莫川在尝试两日之后,便江郎才尽,彻底没了手段。 甚至连自身元炁供给都难以保证。 因为净水瓶内根本没有元炁。 全靠抽取地脉暗河时,自然附带一点,这是双龙心甘情愿抽取地脉暗河的根本原因; 而非外界盛传的河龙离水必死。 “说起来,净水宝瓶的主人是谁?” 两日后的一个深夜,莫川停下思考发问道。 “你问这个作甚?” 雌龙雨清道,语气有些暴躁。 ——任谁饿了几十年,瞧着肥肉在眼前晃荡,却食而不得,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 “问问,或许有所启发呢?”莫川回道。 “不怕道友笑话,我夫妻二人并不知净水宝瓶的主人。” “嗯?” 莫川一脸诧异。 “那日,我夫妻二人正在河中享用祭品,怎料,河水突然倒卷,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便进了这瓶中,所见只余头顶这一尺天窗,根本不曾见过凶手。” 莫川闻言骇然失色。 两头修为近三千年的真龙,连敌人是谁都没看见,就被吸进瓶中,这宝瓶主人该是何等修为? 莫川已然不敢想象。 如果凌空没骗他,此人以净水宝瓶封印双龙,或许根本就不是杀之不得的权宜之计。 双龙就是此人精心设计的龙形永动抽水泵! “那二位怎么知道这是净水宝瓶?” “最初井外还有人看守,聊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简简单单一句话,莫川已然推测出各种惊心动魄的勾心斗角、利益诱惑、乃至卖惨求饶。 双龙寺必然是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才决定撤去看守。 “贫道时日无多,还不曾见识过千年之前的风景。正巧贫道进来时,在外面买了一壶烈酒,不如一起品酒畅聊?” 莫川说着,取出从首善街深巷中买来的无名烈酒。 此酒一出,双龙蓦然直勾勾看了过去。 雌龙雨清更是“哗啦”一个神龙摆尾,欺至莫川近前,鼻息粗重,一副择人而嗜模样。 “道友稍安勿躁!” 莫川取出酒杯,斟酒三杯,自取一杯,余下两杯,轻轻一弹,飞向双龙。 酒杯离开避水珠笼罩范围后,旋即被一股微妙力量接过,看似杯处水中,却酒水不撒。 双龙以法力,将酒杯接至唇边,小心翼翼汲取一缕酒水,吸入腹中,俄而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 “上一次饮酒,大概还是……一百年前。”凌空幽幽叹息。 “啧,妾身记得那个大胆罔象,油嘴滑舌,谦卑至极,怎料,骗了功法之后,便一去不回。夫君,这是你第几次失误?” 雨清咯咯笑了起来,焦躁不安的心情,仿佛因为这一口酒水缓和不少。 “因果未定,又怎能算是失误?哪天他要是遇到无解难题,说不得还会再次跑来。” 凌空不紧不慢回道,不知是嘴硬,还是姜太公直钩钓鱼。 莫川听着双龙打趣,心中唏嘘不已。 ——没想到,罔象竟然跟双龙还有这等因果。 一杯烈酒勾起双龙谈兴,莫川趁机听了不少陈年往事。 大概因为莫川必死缘故,很多话,双龙也毫不避讳,畅所欲言。 期间,双龙也询问外界情况。 莫川没撒谎,基本有问必答。 天知道,最近有没有胆大妖怪过来求法,万一他所言跟妖怪对不上,那乐子才大。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人双龙这一聊,便是一天一夜。 第四天,运气枯竭面色惨白的莫川,再也坚持不住,张口吞了一口河水。 少顷,脸上旋即恢复几分红润。 “辟谷之术?” 此术一出,双龙惊讶莫名。 “二位目光如炬,此术确实是辟谷之术。”莫川道。 “道友,可否能将此术,授予我夫妻二人?”凌空问道。 “还请真龙恕罪,此乃宗门不传之秘,贫道岂敢欺师灭祖?”莫川随手拒绝。 “人都要死了,还讲究那么多作甚?” 雌龙雨清讥讽一句,又察觉不妥,不得不耐住性子诱惑道:“重石道友,只要伱把辟谷之术教给我们,我们便不杀你如何?” 莫川摇头苦笑:“人之将死,苟活几日,又有什么意义。” 雄龙凌空看了一眼雨清,略一沉吟道:“本龙破境千年修为之时,曾蜕下一身龙蜕遗鳞,道友将这身龙蜕炼化入体,远的不敢保证,十年之期可撑!” 莫川眼睛一亮:“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说着,凌空张口一吐,吐出一颗鳞球。 鳞球落入水中,随即泡发展开,隐隐可见虬龙之形。 【感谢“无前”、“干掉消极”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悍然出手 《述异记》有言: ——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此为一家之言,不足为信。 不过,如今见到龙蜕的莫川,意识到,龙属千年化形飞升之说,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贫道可否近观?”莫川试探问道。 “尽管瞧去。”不见凌空如何动作,便见那龙蜕恍如一匹软猬甲飞到莫川手里。 莫川挥手,以御气之法将其吹鼓而起。 霎时,一条活龙活现的蛟龙,张牙舞爪的出现在他面前。 仔细看去,这张龙蜕,有鳞有爪,历经千年,鳞片依旧寒光四射,伸手触摸,隐隐有种金玉之感,冰凉沁肤。 “贫道不通炼化之法,敢问这龙蜕该如何炼化?”莫川问道。 “道友气运亨通,说来也巧,六百年前,有个道人寻来,想要本龙遗蜕,修炼大神通。可惜,时运不济,喂了本龙五脏庙,本龙也因此凑巧得了炼化神通。” 凌空顿了顿又道: “此神通名曰金碧潜通诀!可炼化五行之物,化为假丹。道友修行此诀,即可炼化龙蜕,以假丹之形,控之,得三分龙气,抵御净水宝瓶十年不成问题,若是在此期间修为增长,说不得可撑百年!” 莫川闻言大为心动,连连道:“好好好,还请真龙授法!” 此时,他提也没提辟谷之术,也不知是不是激动得忘记了? 凌空也不在意,大大方方道:“道友且听好了。” “炼化五行,需开合灵户……火炼中宫土,金入水北方,土水金三物……素真眇漠,似有似无。灰池炎灼,铅沉银浮,洁白见宝,假丹自现。” 凌空侃侃而谈; 莫川认真聆听,不时虚心求教,枯寂深井,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唯有雌龙雨清显得有些百无聊赖,闭着双眼,借着那催眠诵经声,假寐小憩。 不知过去多久,凌空授法完毕。 莫川也闭上双眼修炼。 大约一刻钟后,他猛然睁开眼睛,张口一吐,竟喷出一口精血洒在龙蜕上,为其染上一层猩红。 “疾!” 莫川双手掐诀,结出一道咒印,在一声低喝中,射入龙蜕。 霎时,咒印勾连精血,精血融入龙蜕,恍惚间,一股玄之又玄之感从心中滋生。 眼前的龙蜕,仿佛成了莫川的外置器官,向宿主传递着独属于龙蜕的威能。 莫川心中一动,伸手虚按,龙蜕骤然坍缩,化为一颗假丹,落于掌中,而后如阳春白雪般迅速消融,炼化入体。 “吼——” 若隐若现的蛟龙怒吼声,从体内传来,那是龙蜕残留的精气神儿。 莫川略一感悟,心随意动间,体表倏有五行之气翻滚,俄而,密密麻麻的鳞片,从皮肤表面幻化而出。 弹指间,令莫川化为传说中的蜥蜴人。 他心神一动,又驱使龙鳞外浮,贴于道袍之外,在犬牙交错参差咬合间,化为一具龙鳞甲胄,瞧着端是威武霸气。 莫川正要“捏脸”一番,闭眼假寐的雌龙雨清突然睁开眼睛道:“深井空寂,道友以后有的是时间实验金碧潜通诀,现在还请交出辟谷之术!” 兴头被断,莫川也不恼,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龙蜕,拱手道:“贫道见猎心喜,有些忘乎所以,还望两位真龙莫怪!说起来,相较于辟谷之术,贫道有件宝贝,或许更适合二位。” 雨清金底裂瞳陡然扩张,沉沉浮浮的龙躯轰然游走而起,语气不善道:“尔等人族,果然狡诈,看看这是哪里?在这净水瓶中,也想赚我夫妻好处——” 戛! 雨清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波澜不惊的深井内,骤然暗流涌动,却是双龙齐齐舞动而起,硕大龙首,近乎欺近避水珠所撑开的空泡内。 只见莫川突然抬手,一根硕大牛尾落于掌间。 “蜚牛之尾!” 凌空蹙眉呢喃,语气惊讶,警惕暗藏。 “真龙好眼力!贫道以这根蜚牛之尾换取龙蜕,二位意下如何?” 莫川微笑提议道。 “若在井外,本龙为了尝鲜,说不得便换了,但在这里……哼,一时饱腹之欲和破阵希望,你觉得本龙会选哪个?”凌空声音幽冷,显得有些不耐烦。 千年时光,令他见多了讨价还价,反而愈发不喜欢讨价还价。 “若是这蜚牛之尾无穷无尽呢?” 莫川说着,左手持尾,右手持剑,轻轻一挥,一介尾巴顿时落向双龙。 雨清一个鱼跃龙门,探首一吞,便将牛尾叼进嘴中,却未曾咽下,却是在这惊鸿一瞥间,竟然发现莫川手中牛尾竟然再度恢复如初。 “幻术?” 雨清惊愕莫名,连忙咬下一口牛尾,鲜血迸溅之余,滚滚元炁涌入唇舌之间。 那美妙滋味,令她差点热泪盈眶。 这是她身陷囚笼千百年间,吃过最美妙的食物! 不,甚至可以说,即便身为自由身时,她也不曾品尝过如此美妙血食。 “如何?” 雄龙凌空看了过来。 不等雨清回话,莫川又是手起剑落,又一截牛尾飞向凌空。 凌空一口接下,猩红汁液,在口腔爆炸的鲜美滋味,令他忍不住微阖双眸,浑身微颤。 待缓过神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雨清,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浓浓惊喜之色。 “确实是货真价值的蜚牛血肉,只是本龙不明白,这牛尾为何取之不尽?”凌空问道。 “地煞有一术,名支离。”莫川含笑道。 “支离……” 凌空呢喃间,眸光一冷道:“这条牛尾元炁十足,血气旺盛,纵然不知主人全貌,窥一斑也知其道行必然不浅,敢问道友是如何得来?” 莫川叹了一口气:“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不瞒二位,这头蜚牛乃是一头万载妖擘,因为身陷囚笼,故而才让贫道捡了便宜,割了一根牛尾尝鲜。” 雌龙雨清闻言脸色微变,继而讥笑起来:“原来道友深入古井,是为了赚我夫君血肉,作为修行资粮。” 莫川拱手,大方承认:“确有此意。” “那更要留你不得!” “且慢!” 莫川微笑道:“贫道若是身死,支离之术自然随之失效,一顿饱和顿顿饱,还请二位考虑清楚。” “道友好算计!” “不敢,二位真龙远超贫道,眼下不过是无奈保命之举,还请二位真龙见谅!” “……也罢,就依道友意思,龙蜕换蜚尾。” 凌空龙须摇晃间,同意了这笔交易。 莫川面露喜色,连忙将手中蜚牛之尾丢了过去。 “啵!” 不想,一抹怪诞之音戄然传来,莫川抬首望去,便见避水珠撑起的空泡,骤然幻灭,滂湃暗河之水汹涌而至! “区区虫豸,也敢与本龙讨价还价?” 凌空一声怒叱,数点寒芒自怒浪惊涛中破水而出,直取莫川胸膛。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弹指间,怒芒涣目之龙爪,已然欺近莫川近前,只差毫厘,便要见血溅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蛟龙寂灭 「吼——啸——」 倏然,一声龙吟虎啸,穿云裂石,当空炸响! 便见莫川竟骖龙驾虎,骤然于体表幻化出一龙一虎,飞翔八极,周游四溟,护主左右,昂首硬撼凌空龙爪。 「好胆!」 凌空见状,怒目恣裂。 因为环绕于莫川体表之龙,赫然正是他的千年龙蜕! 暴怒之下,凌空哪里还在乎龙蜕?元炁更是不要钱的泼洒而出。 在元炁鼓涨间,庞大龙躯腾焰而起,一爪破开龙虎之佑,直取莫川心脏。 「区区爬虫,也敢伤人?好好在瓶子里呆着吧!」 一声揶揄嗤笑,迅疾如电的龙爪,蓦然穿过莫川身影,在井壁前紧急停下。 穿敌而过的凌空,不见喜色,反而骇然回首。 却见虎绕龙盘下,莫川身影竟如海市蜃楼般缓缓散去,形销寂灭。 他所洞穿之物,不过是一道残影罢了。 但这并不是让凌空骇然失色的根源! 千年封印生涯,令他见多了奇人异事。 莫说躲得过他的攻击,便是以血肉之躯硬撼龙爪者,亦非罕见。 真正令他大惊失色的是: ——莫川不见了。 「夫君,人呢?」 雌龙雨清亦察觉到不对劲,在狭隘宝瓶中疯狂游走。 一时间,井内暗流滚滚,飞沙走石,神念横扫间,哪里还有莫川身影? 「人人都说,蛟龙寂灭,潜水匿形。没想到,道友竟比真龙更善隐匿藏形,佩服佩服!」 凌空环顾四周,皮笑肉不笑,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 …… 「井蛙不知海,夏虫不知冰,没想到吧?贫道虽只有百年道行,但困得住你的净水宝瓶偏偏就困不住我!气不死你!」 瞧着香火通道逐渐崩散,莫川阴阳怪气道,额头却渗出一层冷汗,心中后怕不已。 既心惊于凌空的道行,也骇然于净水宝瓶。 说实话,若没有龙蜕迟滞凌空一击,他纵然能逃回来,恐怕也得付出不少代价,哪怕他执掌支离之术。 到了凌空那般境界,那一击龙爪,已然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 附着其上的龙气,更为歹毒。 「这次还是冒险了,见过蜚牛和赤雉的我,终究令我对千年老怪失去了敬畏之心!」 「这次算是吃了教训!」 「实际上,以我目前修为,纵然有天罡术为支撑,三百年道行便已然是我能应对的极限,遇到五百年道行,除非在寿山,否则只有狼狈而逃这一种可能。」 莫川暗暗自忖,复盘这次冒险之行。 「另外,细究起来,我也不过是一头秋冬之虫,见识还是太浅薄了,竟然没想到香火世界还有净水宝瓶这种灵器!」 「偏偏如此宝贝,随手就丢在一座和尚庙里,这岂不是说,在其主人手里还有更加厉害的灵器?」 想到这,莫川脸色有些苍白。 ….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个世界的深度,恐怕远超的他想象。 根据二八定律,说不定最顶尖的宝贝,都集中在少数高手手里。 遇不到也就罢了;若是遇到,随手砸下一件,便足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虽说我能逃回现实世界,但万一下次遇到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之中的修士呢?」 须知,他莫川之所以能回到现实世界,并不是依托于香火通道,而是靠着世界排斥。 他在本质上,终究不属于香火世界生灵。 如果借香火通道能逃出净水宝瓶,以双龙修为,纵然不懂香火道,千年时光也足以琢磨出些许门道。 「还好这次收获不错,一门金碧潜通诀,一张千年龙蜕,倒也称得上收获颇丰。可惜最后功亏一篑,莫不是双龙也掌握着搜魂术之类的法决?」 「应该是这样。说不得,所掌握法术比我的还好,根本不怕记忆残缺。」 莫川很快猜到凌空暴起杀人的根本原因。 站在凌空角度,他莫川不仅在讨价还价,更试图用支离之术控制蜚牛之尾,为后面攫取好处。 这时候一旦退让,后面便是永无止境的妥协。 事实上,莫川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辟谷乃是地煞之术,他是肯定不会交给双龙的。 因为此术必然会增加双龙实力。 说不定就会因此破阵而出,到时候承邺河两岸都将遭殃,无论双龙是否选择报复。 所以莫川因地制宜,想到了蜚牛之尾。 可惜,凌空太聪明了,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便悍然出手,不留半点机会。 「离开也好,人在井中,终究无法完全放松,需要时刻提防,坚持个三五天还行,要是十天半个月,不死也得脱层皮!」 「对我来说,还是身处井外更好噶韭菜。」 莫川心思一动,身影旋即消失。 …… …… 「夫君,可有发现?」 一声心语在雄龙凌空心中响起,便见雌龙雨清正警惕的扫视着井内水流,试图从那细微水纹中,找到莫川破绽。 「……他很可能不在这里。」 略带几分迟疑的声音,在雨清心中响起:「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这里,这里的每一道水纹走势,我闭着眼睛都能推演而出,如果藏了人,根本瞒不住,除非他能融入流水之中,若是融入流水……」 后面的话,凌空没说,语气中已然带着三分希冀。 「难不成我们所见,乃是一道幻术?」 千年封印,早已令雨清不敢抱有任何幻想,因此下意识想到了幻术。 「不,那不是幻术,若是幻术,修不了金碧潜通诀……即便修得了,也不可能将龙蜕带走。」 「万一……」 「再找找吧!」 一时间,双龙皆陷入了沉默,怀揣着难以置信,以及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井中上下巡视着。 …. 如果百年修为能逃离这里,那么……他们便也能。 「二位是在找我吗?」 阒然,一道戏谑之言,如同蚀骨钻髓魔音,令双龙浑身一颤,继而难以置信的仰头看去。 便见明晃晃的井口上,冒出一张笑脸。 那笑脸是那么的令人憎恶而又欢喜! 「……道、道友,是怎么办到的?」 凌空身躯僵硬,磕磕巴巴问道,因为就在此时,他赫然看到莫川手里在把玩着一颗鳞丸,那鳞片正是他的龙蜕所化。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然离去,继而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传来,这让凌空骇然失色,连忙惊恐喊道: 「道友慢走,且听我一言……」 回应他的只有一句冷漠至极之言:「你废话太多了。」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肚大如鼓 “他竟然真的逃了出去……这怎么可能……不过区区百年修为,这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是修了什么大神通?” “可是再强大的神通,没有道行的支撑,也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又怎么会逃出生天?” “除非……他隐藏了修为?” 凌空暴躁的在井内来回绕圈,恍如逐尾之蛇,一圈又一圈,嘴中呢喃不止,再也看不到最初的冷静。 在莫川消失时,他虽然猜到莫川可能逃了出去,但内心深处并不敢相信。 实在是千年封印生涯,早已让他经历太多绝望。 每一次升起的希望之光,都不过是暗夜前的黄昏,形同光明,带来的却是更加残酷的黑暗。 但这次不一样。 他无比笃定,莫川逃了出去,带着他的千年龙蜕,出现在井外。 ——此炉是在七行之中。 “为了稳住你,即便知道你在敲诈,也必然会忍痛放血,伺机寻找机会。” 肯定彻底掌握的话,或许我就能化被动为主动,主动截取香火。 “上千年了,你还没看破那群倮虫的嘴脸吗?他们是会放你们离开,有论你们付出什么代价,但它是一样,它是有辜的,那是你们最前的希望,是是吗?更何况,他希望它生活在那暗有天日的深井中?” 那也是灵器判断其最起码是莫川的根本原因。 “早该想到了,飨祭道炉是曾吞吐元炁,却能隔八差七截取香火,除了莫川,别有其我解释。” “总之,是救双龙乃是最前的底线,有论我们开出什么价码,又蒙受少小冤屈!” 那种情况,只没一个可能: 雨清是言,陷入了令人压抑的沉默之中。 “……真的要这么做?”雨清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那便是你噶韭菜的机会。” 这些神仙香火是敢截取; 后者我有法实验,前者倒是不能测试一番。 如今飨祭道炉中的养神殿,依旧呈坍圮废墟状态,灵器有心整理,倒成了几只妖邪的寻宝之地。 “从打探到的情报来看,你应该是唯一退入净水宝瓶之前,又逃离的存在。” 真正意义下的祖宗。 …… 说到底,还是以后阅历太多,见识是足,如今才算窥得八分真容。 说实话,双龙是否没罪?又是否蒙冤?已然意义是小。 正当我打算参悟一上内景养神法时,一缕香火冉冉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没阴阳顿挫的念咒声。 时至今日,我已然隐隐意识到,我为何能获得飨祭道炉那个小机缘了? “此非尔等安身所,尔今枉死实勘悲,故乡父母在企望,娇妻幼子盼归乡,尔魂尔魄勿彷徨,缓缓如律令,起!” 怎料,一口精血喷下,任我咒印挥洒如雨,道炉依旧稳如泰山,是见丝毫炼化迹象。 那是身为人族的陶发,有论如何也是愿看到的一幕。 或者说,即便产生,也难以长时间维持的运动状态。 陶发碰到的有主香火是知凡几,偏偏飨祭道炉却毫有所动。 由此可见,那种状态少半是人为创造而出。 陶发心中倏然咯噔一上。 其似乎只会被执念香火所吸引。 眼见有法炼化,我也只能放弃。 最终令我巧获至宝,挣脱聻冥幽境,偷渡香火世界。 这令他早已麻木的绝望之心,掀起滔天巨浪,以至于莫川临走时的嘲讽,都显得无关紧要。 道坛旁,两名身穿百衲衣的道士,正在摇头晃脑念咒是休。 凌空游至夫人身旁,交颈厮磨,声音充满了高兴。 “也是知道金碧潜通诀能是能炼化飨祭道炉,现在正坏不能试试!” 一旦救了双龙,承邺河必然枯竭,届时影响的将是承邺河两岸的千万百姓。 “所以你得给它们一点盼头。” ——非莫川,等若死物,必然有法维持那种罕见的“非七行运动状态”。 如此岂是两全其美? 飨祭道炉的本体,乃是渠口陈家祠堂外的香炉,在阴差阳错之上,被陈氏执念激活,借道炉力量,沟通下处于聻冥幽境之中的我。 想罢,灵器心中愈发火冷,连忙遁出道炉,潜入寿山地脉,尝试炼化道炉。 当然,我也是是白吃白喝,下供者若遇下什么头疼脑冷、邪气缠身的情况,虔诚祈祷之上,我若没所感应,必然会随手帮之。 灵器喃喃自语。 “竟然是在七行之中,看来那道炉最起码也是一件莫川。” 蓦然,凌空停下动作,看向夫人雨清。 族类之争,有关正义。 道坛下正躺着一具面覆黄纸的女性尸体。 “雨清,孩子的机会来了。” 奇怪的是,那尸身明明骨瘦如柴,却肚小如鼓,撑起道道妊娠纹。 灵器深深吐了一口气。 七行并非七种物质,在道家看来,七行乃是“气”的七种运行状态,基本囊括了世界运转规律。 肯定我有猜错,我其实不是清水县渠口陈家祖宗! 此时,旁边一座偏殿,已然成了新的养神殿。 “这么你将成为双龙逃离深井的唯一希望。” 拨开香火瞧去,便见一座临河小院外,正摆着一座道坛。 是在七行,只能说,那是一种自然有法产生的运动状态。 异常百姓家的祭祖香火,我可是垂涎已久。 …… 因为那七种运动状态的相互交叉影响,又会衍生出更加冗繁的运动状态。 在暗暗忖度中,灵器在心中给自己划上底线。 是过,即便如此,灵器对飨祭道炉的运用依旧十分粗浅,处于一种“知其然而是知所以然”的状态。 “其中尺度,需要随机应变,坏坏拿捏。” 离开双龙寺的陶发,随即遁入飨祭道炉。 譬如说,飨祭道炉不能截取有主香火。 新殿空旷,灵器绕着小殿,一边踱步思考,一边复盘双龙之事,耳旁仿佛还能听到凌空苦求留步的绕耳余音。 我随即以陶发武通诀的七行之道,逐一激化验证,果然,任七行之力如何挥洒,也有法引起飨祭道炉的共鸣。 雨清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腹部,那隆起的腹部,令她的体型显得格外臃肿而庞大,以至于超过夫君,像极了猪婆龙。 “是过,一旦双龙逃脱有望,招数也就是坏用了。” “炼化是了?那是因为道行没限,还是……此炉非七行之物?” 做坏心理预设之前,陶发松了一口气,上意识联想起金碧潜通诀的更少用处。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驽马栈豆 男人,大肚子,妊娠纹,骨瘦如柴。 这四个词任意一个都不足为奇,但组合到一起却足以令人汗毛耸立。 这是雍城使船大户柯家惊慌至极,乃至聘请道人开坛做法驱邪的根本原因! 这是一种怪病,在东玉河两岸,这种怪病还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蛊病! 没人知道,这种病是怎么来的,只知道一旦得了此病,腹胀如球,疼痛难忍,气血结聚,不能释放,身子却日渐消瘦,最终暴毙而亡。 若剖其腹部,还能看到令人作呕的虫豸。 这是蛊病名字的由来。 最初有人认为是万里荆荒那边的苗人下蛊,因此极为排斥苗人; 渐渐两岸再无苗人活动之后,蛊病依旧此起彼伏。 何为炭狗子?正是挖矿人。 心作一看,符箓、法剑、八清铃、蓑衣……一应俱全。 “嗯,去吧,若遇安全,诵吾名号,莫要弱撑。” “弟子行于荒野,难免遇见孤魂野鬼,还请祖师爷赐几张慑鬼箓防身。” 扶鸾说着,就要一挥手将莫川老道送出飨祭道炉。 那种人本就多见。 扶鸾略一沉吟,随即出言召唤莫川老道,也不是常清道人。 “这便坏,慢去慢回。” “驽马恋栈豆,岂能辞絷缧?” 所谓的祖师爷,乃是最初玄云意里得见之前的一口咬定。 推开小殿,常清毕恭毕敬八叩八拜,待抬首,瞧向扶鸾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简单。 此时,常清道人正在一座大楼中潜修黄箓小斋,耳旁忽然传来祖师爷声音,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而来。 扶鸾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取出有主道人撰写的《内景八神讲义》,准备细细参阅。 扶鸾解释之言,令常清心中一暖,连忙伸手接上,躬身谢恩:“弟子常清,谢祖师爷赐宝!” “弟子明白。” 因为想要引来扶鸾关注,最起码得是执念香火。 随手使了蜚眸避疫神通,这腹中吸血虫顿时全部暴毙。 瞧瞧蛊病之人,肚胀如巨人观,满腹虫豸,与那涨尸有何区别? 申思瞧着空旷小殿,重重摇了摇头: 即便治坏,再传播开来,也得需要时间。 何为桡胡子?正是跑船人。 但那个过程,至多需要数年时间。 是想,目光落下讲义之前,却怎么也看是上去。 其中最得人心的说法是,这是河中冤魂作祟,此乃尸虫! 可惜,人死是能复生。 毕竟扶鸾也是能时时盯着下供者! 老人执念说复杂也复杂,说难也难,这不是求神保佑,莫被蛊病缠身! 申思又叮嘱道。 待其离去,小殿随即陷入喧闹。 最难得可贵的是,其中蓑衣都是灵草编织而成,即便是鬼体也能重易纳入身体携带。 作为跑船人,不仅要有身死江河的准备,更要有尸身都无法寻回的觉悟。 “些许随身财物,有须忐忑,他看看可还需要什么?” 自此以后,各种传说孕育而出。 如此哪外还会相信? “祖师爷——” 扶鸾叮嘱道。 “算了!” 在寿山神庙中,标准放高一些,但也得是个虔诚者。 “算了,举手之劳,权当积阴德坏了。” 所以每次发现蛊病死者,没钱的避而远之,有钱的请人做法,超度怨魂,只怕怨魂再度寻找上一个受害者。 常清想也是想,连忙躬身应上。 ——那张画皮,正是扶鸾初入香火世界时,甲子小妖黄是语所赠。 莫川老道躬身,积郁数十日之疑惑,涌下心头。 扶鸾见状,一抬手,一张画皮,飘了过去。 扶鸾颔首,心随意动间,将莫川老道送出飨祭道炉。 事前回想,祖师爷从来未自称过祖师爷,反而以“贫道”自称。 那段时间,是知又得死少多人。 我瞧了一眼院子角落一名虔诚下香的老者,略一聆听我的呢喃之言,随即摇头放弃。 然而半岭山主神爷香火,以及明辰道号自称,令我恍惚间意识到一个残忍真相。 然而申思一眼瞧去,眉头一挑。 可是是,有需动用太虚视野,扶鸾便在这尸体肚中,发现一条条吸血虫豸。 而且次数还是多。 最重要的是,扶鸾确实是我弟子玄云以鬼仙降乩之术,请仙而来。 莫川老道见状,心中一跳,一脸诚惶诚恐。 扶鸾瞬间想通后因前果。 “唔,倒是贫道欠考虑了。” “弟子谨遵法旨!” 我莫川一脉有落已久,久是见祖师爷降仙,心中激动之上,也未曾少想。 “弟子常清,见过祖师爷!” “呀……太少了!” “据说,吸血虫寄生在螺蛳中,江河两岸为低发地带,估计是误食未熟螺蛳所致。” 说起来,那段时间,我常行于承邺河两岸,是曾见到小肚之人,如今想来,是是我见是到,而是小肚之人,已然呆在家中等死。 莫川老道倏然开口,令扶鸾停上动作。 “何事?” 但保他永是生病,啧啧,还真没点弱人所难。 “贫道最近行走江湖,发现江河之畔,少发蛊病,民众畏之甚恐,实则是过是虫豸之疾罢了!他且去走一遭,寻几户受害者,宣扬寿山山神,可医蛊病,有需退庙参拜,心诚焚香即可,莫要耽误。” 运气是坏,十几年都没可能。 纷杂念头涌到常清唇边,却成了讨符之言。 我尤记得在马头溪乡绅偏屋中,祖师爷曾自称明辰道士,那个细节令我心生是安。 再加下蛊病发作之人,气力是济,少半一贫如洗,让那种人退庙求医,少多没些弱人所难。 如今早就用是到,正坏赠给莫川老道,假于人形。 扶鸾索性差人推波助澜一上,我收香火,病人活命,两全其美。 “够了够了,再少,弟子鬼仙之体,可就带是了了。” 其实以我寿山山神庙的灵验程度,山神可医蛊病之能,早晚会传开,有需少此一举。 “伱乃鬼仙之体,异常人难以瞧见,那张画皮便赐予他,方便行事。” “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那本不是‘常与善人’之举,倒也有可指摘。” 申思摇了摇头,一挥手,一沓东西落了过去。 “画皮坚强,宜清晨黄昏出有!每遇患者,宣扬之余,且随之吟诵贫道名号,异常百姓,骤见野道士,难免心生疑虑,心之是诚,贫道可听是见。” 他让扶鸾治病,是难; 那是……吸血虫? 老话说的好,炭狗子埋了才死,桡胡子死了没埋。 脑海中,始终萦绕着这小肚尸体模样。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双龙献子 内景养神心悬悟,锦书道经手自书。 …… 去了心头暗昧,再见《内景六神讲义》,晦涩难辨之言,竟其义自见,无师自通。 莫川大为惊奇,细细阅读下去,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内景有大道啊!” 许久,他一声喟然长叹,心中忽然对无主道人产生一抹可惜之情。 内景养神法,主修六神。 首神为心神,又叫守灵,内象谕也! 讲究直面本心。 本心越坦荡,越通透,心神越强大。 若非身处双龙寺,怕是已然修行起来。 “七位那是欲让贫道亲手培养人族小敌?” “承蒙天道垂怜,使仙长谪尘,莅临寒井,还请仙长看在你夫妻七人千年汲水之苦,收上犬子,是求富贵自由,只求拉车守门,于昊日青天之上终老。” 语言总是冗繁的。 ——那是雌龙雨清的心语。 搁在以后,我还担心经文功法真假,如今身修百年道行,对小道也没一丝冥冥感悟,经文功法是真是假,是敢说一眼看出,但冥冥之间也没感应。 旋即,又是一段经文袭来。 要知道,我本质下知了寿山山神。 “难怪内景可得‘宫’名,以此道筛选出来的道士,纵然心头暗昧,也是至于小凶小恶!由此可见,有主道人并非恶人,可惜了啊!” 此时,稚童恍如一张白纸,善恶不分,黑白不明,故而直面内心最为简单。此时修行,可快速养出心神,往后时时审视内心,心神基本不会出问题。 无主道人认为,内景养神法最佳修炼年纪为五到七岁之间,上下可浮动。 我眼球微转,落在雌龙雨清身下,这臃肿身形令我心神微动。 莫川也仅仅止于耳闻。 如今再听那“安土地神咒”神通,心中便是错愕是已。 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此法与你有缘!” 恰如“熟读唐诗八百首,是会作诗也会吟”之感。 莫川眉头一簇,本能告诉我事出反常必没妖,应该速速离去,但我脚上就跟生根似的,继续聆听起来。 那让莫川颇为窄慰。 即便能够直面,也不知如何与之握手言和。 这里的坦荡,并非凡夫俗子所定义的善恶,亦非皇朝庙堂制定的忠义,而是一种直面心头暗昧,乃至光明的坦荡。 是等莫川回应,凌空便坦言描述起来。 声落,天地骤寂。 从无主道人的讲义来看,大多数内景修道者都是在第一关卡住了。 “仙、仙长此言何意?” “哗啦!” 莫川一咬牙,上意识就要转身离去,恰时,一小段信息从我心中冒出。 “贫道听闻,妖族没血脉传承之法,以七位修为在龙子血脉中留点信息,完全神是知鬼是觉!” 若是年纪再大,善恶已分,此时再想修行,难矣。 胡莺站在井口,垂目俯瞰,巴掌小点的井水外,波光潋滟,双龙竭力昂着脑袋,硕小龙目下,充满了希冀高兴神色。 “仙长法里开恩,且请听贱婢一言。” 因为一时顺了心意,再看讲义,自觉通透有比。 因此越听越觉此法玄妙。 是知过去少久,凌空讲经完毕。 召遣土地山神?那得少小神通? 一刻钟前,凌空授法完毕。 莫川幽幽叹了一口气,合下《内景八神讲义》,再也有心修炼。 因为很少有人能够直面心头那不为人知的阴暗; 授法完毕的凌空,更是紧随其前,声音高兴道:“调禽之术和安土地神咒可为调教之法,还望仙长慈悲!” 既然如此,如何修行? 难怪我临死时,会问为何仙是如人? 譬如我胡莺。 期间,扶鸾老道偶没香火袭来,打眼瞧去,几乎都是身患蛊病之人,看得出来,扶鸾老道确实在认真办事。 双眼井中,陡然波涛暗涌,凌空探出水面,盯着莫川模样,沉默数秒道:“本龙曾巧得一门神咒,乃四小神咒之一,名曰:安土地神咒!” 马虎想想,站在有主道人角度,我莫川还真是个十足妖道。 实际下,那并是代表我能入道,养出心神。 凌空也跟着道:“人族之长,在于道统,仙长乃清微宫弟子,道统悠久,纵然没寿元之劫,道统亦可看管犬子,何惧血脉传承?更何况,千年时光,沧海桑田,真到这天……双眼井或许已然是存矣,为千年之前之事放心,岂是是……杞人忧天?” 莫川闻言心头小惊,连忙凝神细听。 窃香火,暗欺心,麾上一众妖魔鬼怪,肉身地生胎更是集千万生灵血气。 “七位真是打得坏算盘,瞧着处处为贫道着想,实则杀机暗藏啊?”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笑道。 那就是限制修行年纪。 莫川摇了摇头,是再沉湎过去,随手将讲义放回书架,炼丹修行去了。 四小神咒可是复杂,传闻,乃是行法演道派的核心手段! 第八天,我静极思动,索性起身离开,再度后往胡莺维。 雨清闻言缓了:“你等绝有此意,还请仙长明鉴。” 莫川正要扭头离开,回去细细参悟,是想凌空倏然又道:“本龙还没一术,乃地煞之术,名曰【调禽】,可差使飞禽走兽,任君调用!道友且听坏了。” “你夫君七人,贵为河神,却只顾享受,是知雨泽百姓,铸上弥天小错,如今深陷牢笼,此为因果报应,你夫妻七人甘愿受罚。然而千年牢狱之灾,亦是千年汲水赎罪生涯,你夫妻是敢居功,更是敢言功过相抵……” 随着凌空讲述,莫川越听越下头。 那些瞒得住旁人,还是一定能瞒得住养出心神的有主道人。 此时,正值深夜,月白风低,双龙寺一片安静。 莫川熟门熟路潜入空有一人的前院,凑到井边,笑道:“七位真龙,别来有恙?” ——我还手外还没凤鸣洞神的炼丹委托呢! 想来这时道心近乎崩塌了吧? “奈何腹中没子,已然使秘法一拖再拖,再拖上去,恐将胎死腹中!” 凌空结结巴巴回道。 那苦苦哀求之言,瞧着冗繁,在莫川心中却一闪而过。 我是敢想象,谁能凭一言神咒,将我从地脉中弱行召唤而出。 “此咒可召遣土地山神,搜捕邪精,保卫正道,道友且听坏了!” “人族寿元没限,而龙族有穷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 龙丹造化 莫川笑了笑:“此言有理……” 不等双龙露出喜色,莫川神色一收:“奈何贫道生性胆小,就不冒险了。” 声落,转身便走。 “两颗龙丹,供奉三清,还请仙长……慈悲!” 在莫川转身的刹那间,双龙对视一眼疾声留人。 莫川身影一僵,低头看去,便见双龙张口一吐,两颗青色妖丹,滴溜溜飞出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九十章 龙丹造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龙丹之变 紫阳真人曾言: 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莫川深以为然。 龙丹入腹的刹那间,滚滚元炁喷涌而出,宛如潮汐奔腾,喧虺澎湃,于须臾间,冲入奇经八脉,荡涤肉身,洗炼魂魄。 令他修为也如雨后春笋,节节拔高! 随着修为的提高,对命运的掌控自然愈发自信。 在莫川惊叹间,更有元炁泄出身体之外,逸散于天地之间。 这令他终于明白,为何凡人服用妖丹,只能延年益寿了? 实在是肉眼凡胎可纳元炁有限,若无修炼容纳之法,只能任由妖丹精华宣泄浪费。 最终所得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莫川肉身乃地生胎所化,虽是陆封北以血气催熟而出,但也潜力无穷。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完全吐纳,龙丹元炁之烈可想而知! 当下,莫川不再胡思乱想,以煮石之法烹煮龙丹,提炼最为纯粹的元炁,供给三景道法吞吐,洗炼皮囊魂魄。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一时间,绵绵气冲关节,熏蒸遍流百脉。 聚归乾鼎,象成龙虎。 一百零三年……一百零九年……一百一十五年……一百二十年…… 倏然,莫川毛孔大开,觉香味,遍身泄,无数元炁喷涌而出。 却是神魂肉身已然抵达容纳极限! 「两甲之境么?」他眉头一蹙,不仅没有吐出龙丹,反而继续强行炼化。 「汩——」 一道恰似大道贺鸣之音,蘧然从体内回荡而出。 这是破境之音! 亦是神魂肉身更上一层楼的欢鸣。 「嗞——」 莫川蓦然睁开双眼,张口一吸,充溢于大殿的元炁,顿时被他鲸吞入腹。 「气运当前,当一鼓作气!」 他一声呢喃,随即再次闭上星眸,衡门养浩,贵玉藏辉,营营守拙,继续炼化龙丹,冲击更高境界。 此时,已破两甲之境的他,神魂肉身等若重塑,再无破境时不得不将元炁宣泄于体外的窘境。 细细听去,甚至能听到惊涛骇浪之声,透骨绵绵而出,混融实相成趣。 一百三十年……一百四十年……一百五十年……一百六十年…… 这一刻,节节攀升的道行,甚至令莫川产生一丝心慌。 他担心如此精进下去,会不会是在揠苗助长? 然而细观神魂,无余无欠,圆明莹彻,根本没有压榨潜力之撕裂感。 再看肉身,元炁潜发氤氲,焕吐丹光皎洁,不敢言冰莹无纤翳,但也圆明如雪,通透无瑕! 「我乃聻仙出身,魂魄之源本就超乎常人,肉身又是地脉孕育而出,自然潜力无穷,若是揠苗助长,哪比直接睡在地脉中更为粗暴?」 莫川心神一转,不再理会凡夫俗子定义的根基之言,继续炼化龙丹。 …. 倏然,瑞气接霓,异香喷麝。 莫川再遇三甲瓶颈,周身毛孔大开,宣泄富余元炁,将大殿搅得白霞翻飞,升变朵朵云呈瑞。 他早有经验,心净如空,躯壳如鸡抱卵,神魂似鹿养茸,继续以大神通炼化,欲一力降十会,大水漫灌破雄关! 然而三甲之境终非二甲。 《说文》有言: ——三,天地人之道也,从三数。 此为大道分衍之始,在道家有着玄之又玄的地位,仿佛某种大道规律之奇点。 天地人、三清、三尊 、三皇、三才……等等,无不体现三之特殊。 在修为境界中,「三」体现在遇三为大劫! 因此轻易冲过二甲瓶颈的莫川,此时遇到了阻碍,任元炁汹涌澎湃,也冲不开三甲关隘,以至于在周身毛孔间,凝结为水珠,打湿衣衫。 大殿之外,群妖更是骇然失色。 便见莫川所居养神殿,忽有一道滚滚元炁法柱,峥嵘冲天而起,逸散四方间,雾锁烟笼,将偌大宫阙点缀如人间仙境。 众妖在骇然之余,哪里愿意放过此等机缘? 连忙静心敛气,疯狂吞吐逸散于宫阙之间的元炁。 也多亏此乃道炉乾坤,元炁虽然宣泄出养神殿,终究出不了宫阙范围,以至于越攒聚越浓郁。 近乎凝成水雾。 众妖吞吐之下,道行一日千里。 「不对!三甲之境不该如此困难,否则哪里还有陆封北、无主道人……应该是我的方法不对……」 莫川心中一动,正要收起龙丹,待探明原因之后,再尝试破境。 不想。 「卡!」 一声惊魂之音,在体内倏然传来,便见旋转不休的龙丹,戄然坍缩,碎之如星,焚作灰尽余星,鸟鸟而散。 莫川睹之,魂魄季颤,意动神摇。 龙丹竟然碎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破境三甲,虽浪费甚多,但与真龙三千年道行相比,不过十之一二。 撑死浪费龙丹三百年道行,龙丹又怎么会耗尽元炁破碎? 莫非……这是一颗假丹? 双龙不怕贫道因此拿龙胎撒气? 还是说,千年牢狱生涯,早已令双龙亏空成虚,只余金玉其外? 思绪如电间,莫川瞄了一眼龙胎。 龙胎依旧静静悬浮于飨祭道炉的虚空中,等待元炁孕育。 莫川眉头暗蹙间,来不及追查原因,心神一动,张口鲸吞一口满殿元炁,填入丹田,集全身修为,借龙丹余韵,冲击第三妖轮: ——脐轮! 元炁攒聚间,滚泛丹田,出没惺惺,循嵴柱升至额轮,骤降而落,穿嵴而过,落于脐轮。 「嗡——」 刹那间,元炁四溅,金花吹绽,结成妖轮。 其之顺遂,出乎莫川意料。 不过弹指间,万劫云收,身朗心彻。 再观五脏六腑,三魂七魄,荡涤如洗,三甲境界,光明照彻。 「可惜了!」 开了第三妖轮的莫川,却贪心之极的叹了一口气。 三甲瓶颈终究未破。 这意味着,他的修为暂时将止步于三甲,直到破境,方可继续追寻大道。 他睁开双眼,瞧着殿内殿外,元炁萦绕,众妖吞吐不休,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只妖怪算是蹭到了他的机缘。 「咦?」 一眼瞄去,他倏然一声轻咦。 却见灯草和尚,已然破境甲子。 有趣的是,它的体型依旧维持在九寸,周身草木之气萦绕,有种万年人参之感。 不得不说,灯草和尚果然是身携大气运而诞的草木精,莫川漏下的一抹气运,竟然被它抓住,一举破境甲子。 不过,莫川之惊疑,倒不是因灯草和尚,而是牙三儿。 咬一口阳光 畅阅无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河枯成陆 只见牙三儿,明明修为进度不低于灯草和尚,前有狼王赐予的草木丹丸——羊宝,后有五谷羹为辅,此时面对莫川泄出的元炁,竟然卡在甲子之境,不得动弹。 正蜷缩成球,苦苦打熬突破之法。 “天道……无常啊!” 莫川摇了摇头,正想张口复刻之前点化黄不语之举,谶言落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他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不再关注众妖,一挥手,摄来龙胎,仔细打量起来。 以他目前三甲修为,再看龙胎,之前诸多不曾发现的细节,映入眼帘。 此龙胎不知是不是孕育已久,显得生机勃勃,血气之盛,恍如昊阳当空。 根本没有雌龙雨清所言的“恐将夭折”之感。 “无论龙丹变故原因是什么,控制龙胎龙子才是王道!届时,进可迫胁,退得龙威,左右都不亏,最多大赢小赢问题。” 莫川呢喃道。 说起来,他之所以敢收养龙子,正是因为修炼阴符妖轮的缘故。 管你龙子知不知道真相? 缚邪加身之下,知道也不得不从。 至于龙子因此生恨怎么办? 蜚牛不恨? 小云山君不恨? 冉遗之鱼不恨天妖道人? 恨! 恨之入骨的恨! 走阴符妖轮之道,注定夺妖邪之造化,背负群妖之憎恶。 再行感化之道,愚蠢至极。 强力控制之下,以后允妖邪些许自由,便是莫大恩赐。 因此,双龙提出收养龙胎时,莫川其实就已经心动了,他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乃是因为修为不到家,未开第三轮脐轮的缘故。 因此即便收了龙胎,一时半会也无法填入妖轮,夜长梦多之下,自然不肯收养。 直到双龙献出龙丹,补全他的修为短板,这才心动答应下来。 说起来,阴符妖轮越往后越难开。 第四轮幻海,需要九甲修为,也就是五百四十年修为。 这是天妖道人陨落之前的最低修为,不排除他已经逼近第五轮,也就是十八甲道行,一千多年修为。 总之,前几轮妖轮较为简单时,其实更应该填充强力妖邪。 莫川第三轮若能填入真龙,等若龙虎俱全,不知又会孕育出何等威光? 这让他越想越怦然心动。 旋即不再犹豫,略一调息,韫养精神。 待精气神足,蓦然睁开双眸,抬手注笔,刻简成章,以俯仰之格,撰缚邪之咒。 以莫大机缘,修得一百八十年道行的莫川,笔力虽嫩,且书体乖异,但笔落符成间,自有星辰日月炳乾文。 “疾!” 一声谶言叱咤,缚邪咒符涣耀而起,落向粉色龙胎,欲以指笔书一符,封双龙之龙胎,掌真龙之血脉! “吼——吼——” 缚邪咒落上龙胎的刹那间,两声龙吟同时啸吟九天! 粉色龙胎鼓动间,两颗狰狞无角龙首,破胞衣而出,方一诞生,便有甲子道行,龙威逐风。 “嗯?” 莫川睹之大惊失色! 双、双胞胎? 怎么会这样? 须知,他前后不知审视过几遍龙胎,根本不曾发现龙胎孕有两子? 不对! 细想起来,他始终不曾瞧见龙胎内部景象,只是隐隐约约看到脊柱蛇状之物,盘卧其中,哪里能想到,竟然育有双龙? 心中惊愕间,缚邪咒已然同时落向双龙。 似将双胞龙子作为整体束缚镇压! “这……” 莫川露出讶异之色,猛然想到填于根轮的蜚牛独眸,心中一动,将错就错,元炁喷薄而出,操控缚邪咒,缚引双龙。 “吼——”、“吼吼——” 双胞龙子虽是初诞,但仿佛明白什么似的,疯狂挣扎。 奈何虽为真龙之子,但道行有限,即便双胞龙奋力挣扎,依旧难敌三甲道行。 不过弹指间,便被缚邪咒拖入脐轮,纳入初开的脐轮之中。 “竟然真成了?” 莫川有些惊讶,这个环节的成功,令他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缚邪咒同时束缚住双胞龙,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能理解。 接下来的炼化环节,才是阴符妖轮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环。 “阴符妖轮未曾提及同时填入双妖的可行性,不知是无人尝试?还是天妖道人觉得后来者不会尝试?” “不过,从阴符妖轮运转原理来看,单个妖轮也不适合容纳双妖。” “所谓妖轮,乃是勾连妖邪血脉之枢纽,纳入双妖,血脉驳杂之下,只怕不仅夺不了妖邪血脉造化,更会因此污染了妖轮。” “不过,此双胞龙,乃一胎双胞,血脉同源,等若一体,即便纳入妖轮,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事。” 莫川思绪流转间,一咬牙,收掌于腹,结阴阳交爻,固守本源,尝试炼化起来。 …… …… 承邺河下游克茂城,住在大德街的浣洗妇人,刚刚抱着木盆来到河边,便有熟稔之人热情招呼。 “婶子过来洗衣呐!” “是呀!” 浣洗妇人应声,放下木盆之后,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感袭上心头,她怔了怔神,倏然道:“呀,今儿滩涂露出来了呀?” “哎,可不是,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旁边同样过来洗衣的妇人,一脸惊讶应道。 可不是,平日需要踩在专门青石上的河滩,今儿河水竟悄然落到青石之下。 环顾四周,一些水浅地方,甚至露出浅浅滩涂。 “我说今儿洗衣怎么哪哪都不对呢!” “是哩是哩,哎,周大肚的蛊病好了,你晓得不?” “啊?好了?蛊病还能好?”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好了,不嫌疼了,就是肚子不见小,还出来干活了哩!”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谁知道呢!” 家长里短的絮叨声,一如既往的在滩涂边回荡而起。 春江水暖鸭先知。 那悄然下沉的水位,虽然被浣洗妇人们察觉出来,但谁也没在意,哪怕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并不多见。 然而下游差异不大,在上游已然酿出祸患。 明明是空船而行的宝珠号商船,竟然搁浅于鬼不叫河段。 偌大船身孤零零悬于岸边数百步之外,看得满船船工瞠目结舌。 只听说过,鬼不叫河段船翻货没,还没听说过搁浅的? 这要是传出去,恐怕还没人相信嘞? 然而此时不是纠结此事之时,宝珠号商船不得不放下小舟,派人前往奉超城求援,寻找纤夫拉船。 怎料,等了大半天,求援船工却传来一个晴天霹雳: ——奉超港口,竟河枯成陆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二人看井 悠悠古刹,宝殿森严。 昏暗殿堂里,一名身穿百衲衣的枯瘦老僧,微阖双眸,敲木鱼,转佛珠,吟诵不休。 大殿四周,佛像耸立。 或慈眉善目,或怒目金刚;或三头六臂,或千手俯世。 蓦地,一阵匆匆脚步声传来。 便见一名身穿皂色常服年老僧人,匆匆迈入大殿,凑近老僧耳旁,低声道: 「师兄,已经第四天了,双眼井依旧不见河水涌出,承邺河近乎枯竭,奉超港口更是成了陆地,那对孽龙怕是又在作祟!」 皂常僧人乃是双龙寺监院慎宗法师,地位仅次于方丈慎全,也就是眼下身穿百衲衣,诵经不休的大和上。 早在四日前,双龙寺便察觉到双眼井不再出水。 不过,双龙寺并未在意。 负责汲取地下暗河之水的双龙,终究不过是妖邪,哪能精准如日晷仪? 偶尔闹脾气,停止汲水,也属正常。 但撂担子这么长时间绝对不正常。 「阿弥陀佛——」 双龙寺方丈慎全法师,长长宣了一声佛号,睁开双眼:「上一次承邺水枯,还是什么时候?」 监院慎宗法师想了想道:「应该是一百多年前,据说,当时承邺河两岸,一夜之间冒出无数魑魅魍魉,飨食香火。」 慎全法师点了点头:「看来这次又有妖邪赚了气运。也罢,点上天龙部,随贫僧走一遭吧!」 「是,师兄!」 慎宗法师颔首,连忙退出大殿,召集天龙部武僧去了。 传闻,佛有护法八部众,龙众位列其一。 双龙寺设天龙部,巧借真龙气运,培养龙众,其所修功法极为特殊,乃是取自《金刚经》的《青龙疏钞》。 在真龙气运的加持下,可谓如虎添翼,沐龙威而不屈,乃是镇压孽龙的好手。 这是慎全法师点上天龙部原因之一。 没多久,监院慎宗法师召集天龙部武僧,随同双龙方丈往后山行去。 越往后山行去,环境愈发荒芜。 斑驳的杏黄院墙,剥落的坍圮脊檐,苍翠的参天古木,无一不在印证后山之特殊。 ——为了防止双龙蛊惑人心,双龙寺不得不隔绝一切接触,哪怕是眼盲耳背的洒扫老僧,也谢绝进入。 以至于后山逐渐颓败,恍如废墟。 良久,众僧行至后山小院,荒寂无人的小院里,堆满了不知从哪里刮来的枯枝败叶,唯独玄武岩雕琢的双眼井上,干干净净。 「阿弥陀佛,敢问二位真龙如此兴师动众,可有什么吩咐?」 双龙方丈走到双眼井旁,合掌宣礼! 然而双眼井却毫无动静。 双龙方丈略一沉默,又道:「随缘消旧业,莫更造新殃。二位赎罪千年不易,莫要功亏一篑,业障不除,又添新罪。」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阿弥陀佛,师兄,这孽龙如此不知礼数,不如以天龙部招待?」 …. 监院慎宗法师见状,故意朗声请示道。 净水宝瓶准进不准出,以天龙部武僧结降魔阵,纵然奈何不得双龙,也能耗其精气,损其道行! 然而回应慎宗法师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双龙方丈轻轻转动佛珠,略一摆手示意,周围武僧哗啦啦行动起来,在双眼井周围布置上降魔阵。 待降魔阵出,慎全法师这才缓缓走近双眼井。 老话有言: 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 这 是他点上天龙部随行的根本原因。 ——既是避嫌,也是护法。 待走近双眼井口,双龙方丈随即探首向内瞧去,只是一眼,他老迈身躯便陡然一震,双目瞪圆。 「师兄——」 监院慎宗见状下意识呼唤一声,有心上前,到底没敢挪步。 少顷,双龙方丈缓缓退后几步,再回头,脸色煞白至极,仿佛目睹人间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残忍景象! 「师兄……这是发生了什么?」 监院慎宗见状,满脸焦急问道。 双龙方丈不言,只是退到一边,挥了挥手,让监院自己去瞧。 监院慎宗微微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到双眼井旁,低头看去,这一刻,纵然他早有心理准备,目之所及,依旧令他魂惊魄骇,肝胆俱裂。 ——孽龙……竟然死了! 只见干涸的双眼井底,两具干瘪龙尸盘旋而卧,仿佛是在自然游动中,沉入井底而亡。 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龙鳍处,腐败模样。 更引人注目的是,两具龙尸之间一颗龙丹悬浮于空,散发着莹莹光芒,诱人采撷。 「师兄……」 半天监院慎宗才回过神来,看向方丈师兄,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都退下,莫让闲杂人等靠近这里。」 双龙方丈挥了挥手,将天龙部武僧支走。 待小院空寂之后,他沉声问道:「师弟,库中还有多少龙刍?」 龙刍,异草也,乃是寻常水草经龙涎异化而成,马食之,一日千里,乃是培养龙脉神兽龙驹的上品神草。 这也是双眼井的最大收益。 「大景边疆战事频发,功德司索要甚多,如今只余下百余株!」 监院慎宗回道,神情如丧考妣。 双龙暴毙,不仅意味着天龙部有除名之危; 双龙寺最大进项龙刍,更要自此绝产,双龙寺恐将盛极而衰矣! 「全部取出来,连夜赶往功德司,求取吞海宝葫!如若不成,立即赶往大德观,借神兽蚣蝮一用,能谈下几年算几年。」 双龙方丈沉声道。 「啊?为什么?」 「承邺河水不能断,如今之际,也只有吞海宝葫、蚣蝮,勉强可替代一二。」 「师兄!这、这……」 监院慎宗一脸瞠目结舌,有心直言:‘承邺河枯竭,与双龙寺何干?, 不过身为监院,这话他到底不敢说出口,只能委婉道:「师兄,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双龙既死,承邺河气数尽矣,又何必耗尽寺庙底蕴,逆天而为?」 方丈慎全闻言眼角颤抖:「贫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承邺河两岸百姓,水枯田毁,易子而食?」 监院慎宗闻言,咬牙低声道:「佛曰: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着。双龙寺不曾作恶,又何必染尘埃?再者,承邺本无河,乃伏龙高僧以大法力,铸就万亩良田,如今双龙暴毙,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又何必苦苦挣扎?」 双龙方丈蓦然看向监院慎宗,浑浊双眸微微颤抖:「伏龙高僧授宝瓶,予我等千年福泽,怎能弃高僧宏愿于不顾?」 监院慎宗嘴唇有些哆嗦,思绪流转间,还是咬牙劝诫道:「师兄可还记得首善街酒婆?」 「师弟这是何意?」 「行善未必成善!承邺本无河,此时而断,最好不过,否则即便以大法力续上,又能坚持几载?」 双龙方丈蓦然无言。 「阿弥陀佛——」 他沉默许久,合掌宣一声佛号,厉声道:「天龙部何在?」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生一水 「哗啦——」 霎时,整齐划一的喧闹声传来,便见离开小院的天龙部武僧,齐齐涌入小院,一个个龙威浩浩,不怒自威! 「师兄?!你、你要做什么?」 监院慎宗骇然失色,差点就要拔腿而逃。 天龙部单一武僧,不足为虑,不过甲子修为罢了! 然而结龙象佛阵后,每增一人便增十年道行,至一百零八人,可比肩千年高僧。 这让监院慎宗如何不惧? 「从即日起,老衲退居方丈,云游四方,双龙寺一应事务暂由慎宗主持,依寺规择衲子。」 声落,慎全法师一声阿弥陀佛,便转身向外走去。 监院慎宗呆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慎全师兄竟然会传位于他! 「师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讨一桩旧债,亦求救生之法!」 …… …… 大景都城帝丘以西,有座禅寺,名曰佛心宗,乃大景禅宗之首! 然而最近大半个月,佛心宗却可谓风雨飘摇,威信有损。 若问缘由,还要从慧通禅寺说起。 据说,慧通禅寺惨遭灭门之后,遗脉定宣法师拜入悲远高僧门下,不为慧通禅寺报仇雪恨,只为奉河百姓讨回公道。 不知是因为定宣法师之言,还是功德司职责所在,总之,悲远法师因此出山。 再往后,便是那震惊佛界的「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的佛理之辨了。 这句话初闻,仿佛强词夺理之言,细细究之,又似乎大道暗藏,若能融会贯通,说不得便能开辟新流派,不敢言开宗作祖,也能精进佛法,凭添功德。 一时间,不知多少佛子高僧,试图参悟其中玄机; 当然,亦有人试图罢黜此言,以正佛理。 在万千佛子,趺于宝殿,坐于蒲团,空想辩经,以为可参妙理之时,双龙寺退居方丈慎全法师,敲开佛心宗大门。 「师傅,双龙寺退居方丈慎全法师求见。」 狗蛋,不,应该说佛缘小沙弥,毕恭毕敬迈入森严宝殿,请示师傅。 「慎全?退居方丈?」 正在翻阅佛典的悲远法师,神色一怔,连忙合上经文道:「快快有请!」 佛缘小沙弥还从未见过师傅如此热情,心中顿时微微一喜。 从万里荆荒回来后,师傅便一直枯坐大殿,翻阅佛典,冥想苦思,偶尔邀请高僧进殿辩经,也常常锁眉而别。 看得出来,明辰妖道那句佛言,真的难住了师傅。 其实,他在殿外,听过无数僧人辩经,一致认为「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之理,可辨「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即,万法不为实,虚妄分别相。 大概意思就是,道行太浅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万物万相自有虚实两面,只有证得自心本性,才可见万法真相。…. 奈何,师傅听完之后,却摇头不言,直叫佛缘小沙弥一头雾水。 出去说给外面师兄弟听,亦换来一片沉默。 他知道,这是外面师兄弟,借他之口说给师傅听呢! 显然,这些佛理,并未通过师傅认同。 这让佛缘小沙弥也有些焦躁,如今见双龙寺慎全法师拜访,师傅却如此欣喜,心想,定然是来了一位高僧。 或许,困扰师傅之难题,可以解开。 怎料,当佛缘小沙弥将慎全法师请入大殿之后,慎全法师所述之言,令他大为惊讶。 「……如今承邺河已枯,万亩良田亦将化为旱地,不知将殃及多少百姓,贫僧此来,恳求法师解惑,指条明路。」 慎全法师将双龙暴毙之事娓娓道来,末了,语气诚恳的求援道。 自始至终,他不曾提及悲远法师曾欠双龙寺一个人情。 悲远法师沉默许久:「法师既已寻到贫僧这,想来吞海宝葫、镇泉石钵、蚣蝮神兽……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慎全颔首:「贫僧总不能为了一己之欲,将及及可危的双龙寺推入深渊。」 悲远抿唇不言。 慎全见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之意,但还是强打精神道:「贫僧打扰了!」 「且慢!」悲远法师倏然开口留人。 「嗯?」慎全露出一抹希冀之色。 「法师,如何看待‘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之言?」 「说来惭愧,贫僧生性愚钝,向来不通佛理,全靠一身修为,窃居双龙方丈之位,杀生护生之言,贫僧难以给出答桉,还望见谅!」 慎全法师说完,起身便走。 「万里荆荒二十四客堂的万朝洞神——明辰道人,手握地煞喝水之术,法师或可寻他解惑。」 悲远法师突然开口道。 慎全法师蓦然站住身形,愕然回首。 便见悲远法师又道:「明辰道人,天赋异禀,佛心暗藏,虽修道法,亦通佛理,法师寻他求术,还请先去三毒,勿抱执念。」 慎全法师点了点头,心中却自嘲一笑。 佛家三毒——贪、嗔、痴! 他本求术,如何断绝? 也罢,有希望总比没有强多了。 「法师方才问贫僧,如何看待杀生护生之言,贫僧以为与其宝殿枯想,不如去奉河县瞧一瞧!」 慎全法师想了想,留下一句建议后,这才扬长而去。 …… …… 飨祭道炉,养神新殿。 「成了!」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蓦然睁开双眸,一抹水波潋艳之感自眸中荡漾而过,俄而有惊涛骇浪声从体内传来。 这不是双胞龙的咆孝,而是真龙血脉所掀起的滚滚血气。 「我猜的没错,双胞龙血脉同出一源,等若一体,将其填入脐轮,等于白赚了一头真龙!」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焦急且惊季。.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乱相渐起 听到求救声的莫川,打眼瞧去,便见一座灌木丛生的山林中,扶鸾老道散而为气,拼命往林中遁去。 在他身后,一只鼠首人身的甲子大妖,正气急败坏的咬在身后。 瞧着凶险万分的局面,却把莫川看乐了。 却见扶鸾老道专挑灌木而行,身为鬼仙,他可散而为气,可苦了追在身后的甲子大妖。 因为追得急,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九十五章 乱相渐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六章 借胎转世 “希望只是逼宫计!” 莫川心中呢喃一声,随即收起扶鸾老道、小云山君,炼神出窍,遁入太虚,向双龙寺行去。 尚未靠近,便见双龙寺后院,佛光冲天,无数武僧将后山团团包围,可谓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果然出事了!” 莫川想了想,仗着飨祭道炉为退路,还是遁入太虚,冲了过去。 炼神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一百九十六章 借胎转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七章 鹏起南冥 说起双龙寺,还得从前朝大雍讲起。 那时候,既无承邺河,也无克茂琰城; 即便是奉超县,也不过是一座土墙小邑罢了。 当时的双龙寺还未曾改名,名曰:慈善堂。据说是县中富户集资供奉而出,为享延生功德牌位(生者牌),唯有泥墙黑瓦三间,香火惨淡,无人问津。 一日,忽有高僧路过,见东玉河百姓举行人牲红祭,祈雨求平安,大为震怒,取出宝瓶,收了河龙,镇于慈善堂后院,又传下佛法若干,这才飘然离去。 从那日起,慈善堂后院便泉涌不竭,沿洼地而流,遂成承邺河; 亦浇灌出万亩良田,以及琰、克茂两城。 慈善堂感恩于伏龙高僧的恩德,改名:双龙寺,寓意不忘高僧叮嘱,愿世世代代镇守净水宝瓶。 在双龙寺藏经阁中,至今还藏有东河地方志《雍史稿》数卷,其中赫然写道: ——东玉有河龙,能致人富,保岁平安,三岁一大盟,各村各寨率童男女各一人,充祭湫神,夜肴诸坛,用人马牛驴为牲。 史书上的寥寥数言,听得莫川心中寒意直冒。 人性果然自私。 双龙遇见他时,虽然坦言有罪,却避重就轻,只言渎职,浑然不提大红祭,可谓诡辩至极。 “敢问法师,这位伏龙高僧德号上下?又是来自何门何派?” 莫川听完,唏嘘之余,也打听起伏龙高僧法号背景。 “不瞒道友,慈善堂见伏龙高僧而来,早已诚惶诚恐,直到高僧离去,也未曾问及姓名,这也让双龙寺至今引以为憾。” 慎全法师摇头叹息。 “可惜了!” 莫川附和感叹:“宝瓶灵器说弃就弃,伏龙高僧真乃活佛也!” “阿弥陀佛,伏龙高僧悲天悯人,功德自然殊胜!说起来,寿山能有寿山镇,也正是得益于伏龙高僧的善举,可惜……” 慎全法师说着,露出几分惋惜之色。 “可惜什么?” “可惜,寿山镇即将繁荣不再。” “此话怎讲?” “双龙死了。” 声落,莫川愕然瞪大眼睛:“死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双龙已于十数日前暴毙,井中依稀可见龙尸龙丹。如今承邺水枯,春耕在即,万亩良田恐将毁于一旦。寿山不事农桑,唇亡齿寒之下,恐怕亦将难逃衰败命运。” 慎全法师眸中露出一丝悲哀:“今日贫僧此来,正是为此事而来,现如今也唯有道友可拯救承邺河两岸千万百姓。” 莫川眸光闪烁:“法师此言严重了,贫道不过一介游方道士,苟活于天地之间,救数人尚可,哪敢背负千万性命?” 慎全法师道:“道友此言差矣,贫僧听闻,道友有一术,名:喝水。此术或可解承邺旱情!” 莫川闻言浑身一震,目露警惕之色:“法师这是要贫道代那双龙之职?” “守河之责,乃在双龙,岂敢烦劳道友?贫僧此来,乃是求术!” 不等莫川回话,慎全法师又道: “伏龙高僧置下净水宝瓶之后,曾言‘鹏起南冥,化而为鲲’之时,即是他再临双龙寺之际,道友若能续双龙恩德,待伏龙高僧归来,必有福报。” “当然,地煞之术,珍贵至极,贫僧不敢强求,愿以《无来无去之法》求取妙法!道友若不愿修佛,贫道苦修八百载,神养一粒意舍利,亦愿弃舍利,求取神术,还望道友答应!” 说着,慎全法师双手结莲花印,一枚莹莹若米粒的意舍利,从指尖飘出,光芒微弱,仿如萤火。 莫川见状精神为之一恍。 舍利向来由高僧遗骨所化; 极少数高僧生前,可将部分躯体舍利化,譬如:发舍利、爪舍利、牙舍利。 但他鲜少听闻哪个高僧能养出意舍利! 传闻,此乃高僧佛法慧圆之际,凝结而出,类似于道门顿悟,可遇而不可求,堪称妙用无穷。 “敢问法师,伏龙高僧所言的‘鹏起南冥,化而为鲲’是什么意思?” 莫川心中震惊,却不动声色问起伏龙高僧留下的箴言。 慎全法师收起意舍利,心平气和道:“伏龙高僧所言,双龙寺参悟千年,始终未曾破开。不过结合部分传闻,倒也略有几分所得,奈何双龙寺所为,终究是蚍蜉观天,不可尽信,道友还要听吗?” 莫川精神一震,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慎全法师:“贫僧听闻,千年之前,天地灵元尚未完全枯竭,当时修士乃是直接吞吐天地灵元修行,故而唤名炼气士。” “然大道无常,不知天地因何骤变,灵元枯竭,炼气士自此绝迹于天下。道家有云:得其时而为之,不得其时而隐。故而双龙寺以为,这些炼气士或许正隐于天地巇罅之间,静待风云。” 慎全法师顿了顿,又道: “庄子有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化鹏鸟,怒飞冲天,徙于南冥。鲲鹏之变,四季之更替也!冥,黑暗也!双龙寺以为,伏龙高僧应该借此隐喻天地之变。”【注1】 莫川闻言心神剧震,心旌摇曳。 直接吞吐灵元修行,这修的能量密度得有多强? 这等于直指大道本源啊? 如果伏龙高僧乃是炼气士,那随手掷下净水宝瓶也就能理解了。 ——或许,对他来说的珍贵至极的灵器,对于伏龙高僧来说,完全唾手可得,自然不会珍视! 话说,难道这就是人间神话不断,香火有主,却始终不见其人的根本原因? “炼气士之说,法师可有证据?”莫川问道。 “史海勾沉,贫僧哪有什么证据?倒是一些古籍孤本,略有零星记载,对此佛道两界皆以为是名词更迭之变。为防虫蛀腐烂,佛道现存古籍也大多几经抄录更迭,原籍早已不得而见。据贫僧观察,所有记录炼气士古籍,皆有千年历史,所以此事究竟是名词之变,还是有人暗中隐瞒,贫僧也无法肯定。” 慎全法师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有句话他没说。 功德司曾以要职相邀,许诺开放内廷佛门的藏经阁。 不过,这被他拒绝了。 原因无法,在他看来,功德司已然忘了“德”,只余“功”字。 “法师不曾问询寺中双龙?” 莫川问道,心中下意识想到蜚牛,它的封印时间也不短,或许知道些什么? 【注1,庄周《逍遥游》中的鲲鹏之变,有一种解读认为鲲鹏并非神兽之变,而是暗指天象宇宙,也只有天象才能用不知几千里的宏伟句式!有人认为,这是在描述古代的《宣夜说》。感兴趣可以自己找资料看看,十分类似现代的宇宙观。】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八章 顺势而为 “那双龙为了脱困,什么妄言都敢编撰,贫僧哪敢听它们胡言乱语。”慎全法师摇了摇头。 “说起来,双龙既死,净水宝瓶已然无用了吧?” 提起净水宝瓶,莫川心中忽然一动,意有所谋的试探问道。 “道友想要净水宝瓶?”慎全问道。 “确有此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伏龙高僧智德圆满,未曾留下任何控宝之法,想来便是为了预防双龙寺僧人受到蛊惑,私放双龙吧!” 慎全法师感慨道。 莫川闻言一脸遗憾,随后他又问了一些炼气士传闻,待再无新鲜资料之后,旋即问起《无来无去之法》。 佛门有言:无来也无去,遂名曰如来。 这是一门斩乱去迷之术。 在神思纷杂之际,施展此术,可以斩去杂念,匡扶正念。 对修行有着莫大好处。 莫川闻言又问起意舍利。 慎全法师道:“不瞒道友,贫僧结出意舍利之后,并未察觉太多妙用,养于神中,只觉神思快捷少许。” 莫川闻言哑然,想了想道:“贫道既入玄门,怎敢忘本,《无来无去之法》便算了,意舍利终究算是东西一件,就意舍利吧!” 说着,取出一卷经书,递了过去。 慎全法师见状,神情一怔,竟迟迟没有伸手接经。 “怎么,后悔了?”莫川见状,戏谑问道。 “阿弥陀佛,道友说笑了,贫僧只是有些意想不到。” 慎全法师说着,双手结莲花印,唤出意舍利,轻轻一推,将其推向莫川。 同时伸手接过经文,当场翻阅起来。 莫川接过意舍利,以蜚眸权能检查一番,确定无碍之后,随即纳入体内。 然后……然后毫无变化。 他只觉神魂之中多了一点异物,不难受,也不舒坦,平平无奇,仿如一点萤火,无羁无绊。 这让莫川心中自嘲一笑,不会是上当了吧? 但打眼瞧着端详喝水之术的慎全法师,略一沉吟,到底没有出言质问。 “敢问道友,这经书上言‘漱碧水,吐绛气,虚心静躬,安神注玄’敢问这‘绛气’何解?” 慎全法师参详没多久,便抬头虚心求教问道。 “此术精髓在于脐下泉眼,所谓绛气,乃泉眼之气,此为撑开乾坤之气……” 莫川闻言逐一解答。 说来也神奇,喝水之术乃是他学自蜚牛,虽然执掌神通,但很多地方其实也不甚了解,只能说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有种套公式的感觉。 如今给慎全法师讲解时,他本来在下意识复述蜚牛之言,说着说着,曾经懵懵懂懂的地方,竟然其义自见。 他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已经掌握神通,随实践而通原理。 不过,讲着讲着,他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他在讲述喝水之术时,竟下意识结合起真龙天赋——天生一水,以此衍生出种种奇思妙想。 他甚至有种直觉,细细完善下去,他甚至能根据天生一水的亲水感知和喝水原理,创造出新的法术。 自己什么天赋,莫川自然门清儿。 谈不上差,但也谈不上多好。 如今骤然冒出的奇思妙想,已然不仅仅止于凭空想象,脑海中更是冒出具体操作细节。 这种微妙变化,令莫川心神剧震间,猛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意舍利。 这是意舍利的功效。 它在抚平杂念之余,亦在放大正念,令莫川神思更加敏捷,因此产生诸多奇思妙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待想通前因后果,莫川再看向慎全法师的目光顿时变了。 慎全法师说,持有意舍利之后,他只觉得神思快捷少许,这或许并非故意隐瞒功效。 毕竟他还指望着意舍利换术呢! 他之所以说出此言,只能说明一点,他的天赋已然近乎点满,意舍利的加持之效自然也就显得可有可无。 说不得,这也是他能凝聚出意舍利的根源。 这世道……终究只爱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便是天道亦如此。 事实证明,慎全法师确实天赋惊人。 在虚心求教几句之后,身为佛门中人的他,便闭上嘴巴,微阖双眸,当着莫川的面,修行起来。 仅仅一刻钟左右,便轻轻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阿弥陀佛,承邺河有救了,贫僧代两岸百姓谢道友换术!” “法师客气!” “道友慈悲。” 达成目的的慎全法师,随即起身请辞:“承邺水枯十余日,一刻也耽误不得,贫僧便告辞了。” “那贫道就不挽留了。” “道友,留步!” 慎全法师宣一声佛号,立即转身离去,脚步显得十分匆忙。 莫川瞧着慎全法师离去背影,心头阴鸷稍稍缓和三分,心中暗暗思忖起来: “观慎全一言一行,看起来确实是一位得道高僧,意舍利便是凭证之一。不过,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此事也有可能是慎全是在施展苦肉计,赚贫道好处,为防意外,还是去验证一二。” “在此之前承邺河乱相必须得整治一番!此为贫道因果,亦该一并承担。” “不过,贸然插手,恐惹怀疑!” “也罢,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是该顺势而为,做一回弄潮儿。” 不知是不是意舍利之助,莫川思绪运转极快,稍加思索便有了方向。 “黄不语!” 思绪定,他随即开口唤道。 “——弟子在!” 正送慎全法师出门的黄不语,听到莫川呼唤,连忙急奔而至,叩首拜于堂下。 “万朝洞窟,可有信得过的妖邪?” 莫川端起凉茶,轻呷一口,微微蹙眉,又随手放下。 “回仙长的话,嵊曲洞神白尾小青龙或可信任!” “它?”莫川露出思索之色。 心中有些讶异,白尾小青龙拜入他门下了? 啧,这段时间,他忙东忙西,竟然忽略了万朝洞窟。 “云州有寿山,寿山有山神,乃贫道化身之一,附近承邺河最近遭了灾,已然乱象渐起,贫道欲一扫魑魅魍魉,扫邪扶正,你可愿去搏一搏气运?” 莫川意味深长问道。 黄不语闻言心头剧震,尤记得来万里荆荒时,仙长曾许下诺言,干得好,另有高官厚禄以待。若是不愿走,也可于万里荆荒养老。 他以为这个时间得以十年、百年为计,心中还暗下决心,守住寂寞。 没想到,这才数月之隔,便来了机缘。 “弟子愿往!” “万朝洞窟之事,暂且交给白尾小青龙吧!” 莫川说着,一挥手,数件物品落在黄不语身前,仔细看去,一对金铙,几瓶丹药,亦有一坛石瓮。 “此金铙与你有缘,便赠予你吧,待交代好事情,速速呼唤吾名!” 声落,莫川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弟子谨遵仙长法旨!” 黄不语惊喜至极,却不敢放浪形骸,连忙毕恭毕敬叩拜,待行完大礼,这才捡起仙长所赐,躬身退出大殿。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九章 派系之别 「此为太一金膏丹,还有二十二粒。」 「这是艮雪丹,还有五十三瓶。」 「这瓶引虫丹还余七粒,每月一号送往三尸派五粒,上仙事务繁忙,偶尔忘了补充丹药,龙弟亦要前往三尸派禀告一声!」 「切记,勿要私售引虫丹,此为上仙和三尸派盟约,勿要贪图小利,污了上仙颜面。」 「……」 黄不语唤来白尾小青龙,取出万朝洞窟最为重要的丹药买卖,逐一交接叮嘱。 此时,白尾小青龙盘绕成圈,认真聆听请教,心中激动不已,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才拜入万朝洞窟不久,便要身居要职。 这般看来,嵊曲洞神香火还真是舍对了。 原来,除夕之夜,在目睹明辰道长威风之后,白尾小青龙自觉明辰道长已然在万里荆荒站稳了脚跟。思来想去,干脆舍了嵊曲洞神之位,趁热打铁拜入万朝门下。 寻思着,万朝洞窟百废待兴,提前占位必有好处。 如今看来,这一步果然走对了。 好一会儿,黄不语终于交待完毕,待确定白尾小青蛇再无疑虑之后,旋即上香奉告仙长。 一支香火起,直通九重霄。 香火渺渺萦绕间,骤然膨胀化为一缕仙风,吹得黄不语衣衫飒飒作响。 「愿黄兄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白尾小青龙见状,吐着信子,朗声祝福。 声未落,仙风拂过,空旷大殿只余供香鸟鸟,再也不见黄不语身影。 …… …… 移位虚空之中的黄不语,早已见识过仙长乾坤大挪移之神通,因此不慌不忙,待天地换颜,打眼瞧见仙长,这才连忙叩首跪拜。 「弟子黄不语,拜见仙长!」 「唔,起来吧,随便坐。」 听闻仙长吩咐,黄不语这才起身,不动声色间,打量起周围景色。 只见他脚下乃是一座四角飞檐望楼,穿斗梁架撑起飞檐四角,有青铜铃铛静悬于下,随风摇曳,玲玲作响。 四周木凋栏杆,如意云纹延绵不断。 再往外望去,楼下楼阁耸立,重峦叠嶂,恍如神霄绛阙! 更远处,两道冲天而起翠柱下,枝叶茂盛,草木之气如云攒聚,煞是吸引眼球。 然而在这惊鸿一瞥间,更加吸引黄不语注意的,乃是在建筑群中心地带,竟有大片建筑坍圮,场面触目惊心,亦显得格格不入。 再看望楼众人,黄不语心头便是一跳。 在仙长右侧,坐着一名猎户打扮男子,瞧着是人,细细端详却妖气冲天,竟是一头百兽之王——山君! 在仙长左侧,则是一位容貌颇为娇艳的鬼仙。 瞧着鬼气冲天,偏偏圣洁暗藏,好似骨蕴佛光,可谓圣洁与邪秽共存,令人好不难受。 在她不远处,还坐着一名道人模样的鬼仙,瞧模样已有古稀之龄,也不知是得了什么造化,竟能以垂老之躯,化而为仙。…. 再往后看,熟悉面孔令黄不语暗暗松了一口气。 正是灯草和尚、牙三儿。 不过,这口气尚未缓下,黄不语心脏又是勐然提起。 只见曾经最多半甲修为的灯草和尚、牙三儿,如今竟然齐至甲子! 牙三儿道行差了一点,但距离甲子也仅有一步之遥。 如果仙长愿意,一句谶言落下,即可破境化为人形。 这个细节,令黄不语心神剧震。 怎么会这样? 灯草和尚暂且不提; 牙三儿 拜入仙长门下时,他可是在现场亲眼瞧着。 怎料,当初不起眼的狼妖,如今修行进度已然快要赶上他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此时此刻,让他和狼妖生死捉杀,他还不一定是其对手。 这就是食肉者的威严! 该死! 这条野狗定然是跟在仙长身旁,这才捞了好处。 这个发现,令黄不语心理失衡之余,亦暗暗庆幸应下这场机缘。 否则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在黄不语浮想联翩之时,望楼里的灯草和尚正在侃侃而谈,介绍着承邺河两岸风土人情。 黄不语寻个位置坐下,凝神细听,虽是半途而来,但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待灯草和尚介绍完毕,明辰仙长开了口。 「承邺河两岸情况,诸位也都听到了。两岸仙家不敢言全是尸位素餐,但滥竽充数之辈绝不在少数。如今双龙暴毙,承邺水枯,此为乱象,亦为机缘!」 「近日,双龙寺退居方丈慎全法师已从贫道手里换了一门法术,承邺河不日便会重回繁荣,届时恐怕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各位且各凭本事前去夺取机缘造化,合纵连横也好,阳谋阴谋也罢,贫道只有一个要求,不得伤及两岸百姓,亦不可助纣为虐。」 「若遇贫苦百姓,亦要巧施善缘,纾困解难!」 「待有所成,贫道必授香火之道,以为嘉奖。」 莫川所言的香火道,乃是内景宫以辟谷之法推演而出的【玉辰登斋之法】。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然了,为了避嫌,执掌辟谷之术的莫川,只需略加改动,换个名字,足以避人口实。 这一刻,殿中妖邪闻言神色各异,皆露出振奋之色。 哪怕是被填入妖轮的小云山君,也露出几分意动。 毕竟即便反骨暗生,也得有实力为支撑,若能夺取一支香火,说不得便是脱困之机缘。 莫川瞧着众妖心动模样,又补充道: 「双龙寺与贫道有缘,东玉河神与贫道山神分身拜了兄弟,故而此去莫打贫道道号,说是寿山山神麾下山吏即可,若遇强敌,可奉香唤我。」 众妖闻言露出思索之色。 随后莫川又叮嘱几句,散了一些物资之后,这才将众妖遣出飨祭道炉。 一个天旋地转,黄不语视野再度恢复之时,已然来到一片荒野间,望楼之上众妖亦齐聚一堂。 黄不语环顾四周,有心想认识一下小云山君。 不想,小云山君竟看也不看众妖,径直转身离去,显得孤傲至极! 黄不语也不恼,下意识看向红衣女,不想红衣女却看向道人鬼仙,盈盈而拜道:「常清道友,你我同为鬼仙,不如同往?」 扶鸾老道拱手回道:「贫道亦有此意。」 说着,两名鬼仙结伴而去。 得! 黄不语牙花暗嘬,目光只能落向灯草和尚、牙三儿两妖身上。 一时间,早就认识的三妖面面相觑,心中暗生亲近之意。 仙长麾下派系之别,在这一刻已然初见端倪。.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二百章 十方仙家 “性子倒是孤傲,不过,若是竞争不过他人,那可就尴尬喽!” 飨祭道炉内,莫川瞧着率先离去的小云山君,眸中闪过一丝戏谑。 这场香火之争,他还真的不太看好小云山君。 原因无他,万里荆荒香火体系太过成熟,以至于群妖间的香火之争,完全演变成武力对决。 这放在中原,还真不一定好使。 或者说,小云山君还没到那一力降十会的水平。 说起来,在众妖中,莫川最看好黄不语。 此妖乃出马仙出身,当过碑王,组过堂口,对于香火之道经验可谓十分丰富,此去承邺河,说不得便是猛虎归山,蛟龙入海。 这是莫川主动将他捞过来的根本原因。 至于红衣女和扶鸾老道这对鬼仙组合,莫川就有点看不准了。 扶鸾老道虽是玄门中人,奈何蹉跎一生,人情世故虽然娴熟,却不知在香火之道上又能发挥出几分? 红衣女曾与慧通禅寺斗智斗勇,才智武力自然不可小觑,就是不知这琢磨杀人的心思,落在济世救人上,又能有几分成效? 总之,这场香火之争,也算是一场小考,表现上佳者必然将获得他在修行资源上的倾斜。 思绪徜徉间,莫川正要准备审讯双龙,不想,一支香火袅袅而至。 仔细感应而去,竟然就在寿山附近。 “天神地神,各路大神,门官土地龙神,三清佛祖,八公八婆,保佑我儿,不遭灾,不遭难,喜喜乐乐,平安归家……” 以香火为镜,打眼瞧去,便见一对老夫妻,正跪在十字路口,手奉香火,念念有词,跪拜四方。 在这对夫妻身后,还聚着一群街坊邻里,议论纷纷。 ‘这是儿子丢了?’ 莫川见状,有心遣个部下代为办事,心神抉择间,恍然意识到,麾下有几分本事的妖邪都被他派出去了。 “也罢,左右一张冲龙玉神符半天功夫的事情,还是孩子要紧。” 莫川想了想,索性先压下双龙之事,应香火而去。 …… …… “真可怜啊,老来得子,没想到却养了个狠心闺女。” “可不是,要给我身上,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哎,也不能怪二丫,瞧瞧她平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不是打就是骂,能不恨狗剩?” “你们说,狗剩这能去哪了?承邺河水都枯了,总不会淹死了吧?” “嘘,少说两句!” “哎,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被山里野兽叼走了?” 村头十字路口,乡里乡亲们一边瞧着二丫爹娘求神拜佛,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几位居士打扰了,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倏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冒出。 众人回头看去,顿时惊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道士。 “哎呦,吓死了!” 一位背后嚼人舌根,本就心虚的妇人,闻言顿时被吓一跳,下意识埋怨道:“哎呦,你这小道士跟鬼摧似的,是要吓死人嘞!” “失礼失礼!敢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莫川连忙拱手作揖,将话题带入正题。 “哎呀,这可是一桩可怜事呦,老郭家娃娃丢了……” 几名村妇闲汉一阵七嘴八舌,终于让莫川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上香夫妇姓郭,育有一女一子,女儿叫二丫,八岁。儿子才四岁,贱名狗剩。 昨天,二丫带着弟弟出去割猪草,怎料,等到天黑,只有二丫一人回来。 大人询问狗剩去哪了? 二丫死活不说。 那被打得呀,全村都能听到凄厉惨叫声。 然而任父母如何殴打,二丫就是咬紧牙关,不说弟弟去哪了。 急得老郭夫妇也顾不得打人,发动街坊邻里连夜找人,找了一宿,愣是没找到人。 这不,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道嫲嬷。 那道嫲嬷神神叨叨算了一卦,指了个方向,老郭夫妇循着方向又是找了一上午,直到承邺河畔,也没找到。 最终无奈,只能换个道嫲嬷。那道嫲嬷直言最近仙家忙,也无能为力,实在没法,可去十字路口拜拜十方仙家试试。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 莫川闻言皱了皱眉,略一沉吟,越众而出道:“两位居士莫慌,贫道明辰,听闻二位丢了孩子,家中可有孩子穿过的衣物?贫道或可一试,找到孩子。” 声落,围观的村民顿时面面相觑。 难不成,还真让道嫲嬷给说对了,这是来了一位仙家? “有有有,都在家里,道爷快请,快请!” 老郭夫妇早已急得六神无主,见莫川站出来,大氅如风,唇红齿白,一副得道高人模样,自然是连连点头,将莫川迎向家中。 这是一座土屋篱笆小院,尚未进院子,院中景象便令莫川眼皮一跳。 只见院墙旁,竟拴着一名少女。 那少女蓬头垢面,鼻青脸肿,褴褛衣衫下,可见道道淤青血痕。 瞧见父母领着一群人进院时,惊恐得蜷缩着身子。 莫川瞥了一眼,便不忍直视,心头突突直跳,竟有些后悔应了这支香火。 人间太苦,有些事,根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道爷,这些都是狗剩衣服,您瞧瞧可行?” 老郭媳妇取来几件脏兮兮的衣衫,打断了莫川游离思绪。 “够了够了!” 莫川伸手取过一件,一脸正色道:“孩子要紧,接下来贫道要使符追踪而去,诸位莫要跟着,贫道去去就来。” “好好好,有劳道爷。”、“道爷,您可一定要找到俺家娃娃呀——” 老郭连连拱手干瘦身躯,在弯腰之后更显佝偻。 旁边妻子,情绪近乎崩溃的抓住莫川衣摆,仿佛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莫川不得不耐着性子,好生安抚一番,这才来取出冲龙玉神符,在心里默默酝酿准备一番后,旋即以元炁激发,贴于额头,镇于五官。 霎时,各种复杂呛鼻气味,直窜鼻腔,令人作呕。 莫川强忍不适,还是低头闻了闻狗剩衣物,辨别独属于他的特殊气味,转身向外走去。 他明明说好了,不要跟着。 结果刚跨出篱笆小院,满院看热闹的街坊邻里,依旧追了出来。 莫川索性不予理会,循着那特殊气味,追踪而去。 村民见状,也连忙跟去。怎料,年轻道人看着脚步不快,却追之不及,没一会儿,只余下一抹青色背影。 教人直感慨嘀咕,怕不是遇到了仙人。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一章 贲羊土卵 稚童狗剩的气味,消失在一座怪石嶙峋的石坡前。阑 这片石坡不大,看起来更像是一堆碎石盖上了泥巴,几株歪脖树奇崛而固执的扒在顽石堆中,瞧着没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性,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在怪石堆叠间,隐隐能看到一个由几块巨石磊砌而出的洞窟。 狗剩的气味,就消失在洞窟里。 莫川见状精神一紧,待细细辨别一番空气中的气味之后,心神才稍稍放松一些。 ——没有血腥气味,想来应该未被野兽吃掉。 他又瞧了瞧成人难以钻入的洞窟,放在以前,要么施展大小如意之法钻进去; 要么炼神出窍,散而为气。阑 然而放在现在,已然无需亲力亲为。 他已然有了更好的探查手段,只见他心随意动间,【地煞·调禽】骤然发动。 三甲道行覆盖之下,以施术者为圆心,半径两百步之内各色野兽踪迹霎时印入心间。 ‘咦,没人?, 未在洞窟中发现稚童身影的莫川,眉头暗暗蹙起。 他想了想,心神一动,几只老鼠「吱吱吱」的从枯草中钻了出来。 随即又在他意志的支配下,钻入洞窟。阑 ——调禽之术只能看到活物,保险起见,还是亲自检查一遍为妥。 没多久,几只老鼠钻入洞窟尽头,未曾发现任何身影,这让莫川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暗暗有些头大。 怎么也没想到,找个人的事情竟然如此麻烦! 他沿着洞窟周围走了一圈,使劲嗅闻周围气味,各种泥土草木乃是动物尿液骚臭味,呛人落泪,偏偏就是闻不到狗剩的气息。 断了线索的莫川,心中没由来燥意暗生。 甚至有一走了之的冲动。 为了一支可有可无的香火,如此费心费力,本能令他觉得很不划算。阑 然而燥意方起,一丝难言惭愧又从心间滋生。自我审视间,才恍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已然脱离凡人。 「难怪各大宫观禅寺任由乡野妖仙占据村落香火,这等细碎又麻烦的事情,那些习惯了送上门香火的黄冠佛子哪里愿意跑腿?也只有不入流的小妖小鬼,才会不辞辛苦。」 莫川摇了摇头。 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声吟诵咒语: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此咒正是得自双龙的八大神咒之一: ——安土地神咒。阑 此为三清之一玉清一脉咒法,可召遣敕令土地山神! 咒言起,莫川一缕神念攀附其上,溶于山川,借天地之力,寻觅天地所诞精灵。 「有了!」 须臾间,莫川心中一动,那溶于天地的神念,已然找到一头土石之怪。 元炁喷涌间,天地同借力,化为一张大网,拘住那妖怪,强行召唤而来。 …. 「汩!」 一道蒸腾气流,恍如镜湖涟漪在莫川面前荡漾而开,旋即一头妖邪冒了出来,看模样酷似一条乡野土狗,鼻子却酷似猪猡。阑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出言安抚。 「小妖贲羊见过仙长,敢问仙长要问什么?小妖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猪鼻狗妖一脸诚惶诚恐,低伏身子,摇尾乞怜。 贲羊? 莫川闻言大为惊讶。 贲羊,乃五行之气所孕精怪之一,说起来,与他那便宜兄长东玉河神罔象,同出一类。阑 不同的是,贲羊乃土石之气所孕育罢了。 「昨日这洞窟前,有一名三岁男娃娃滞留,你可曾瞧见?」 「啊?」 莫川话音刚落,那贲羊便一脸愕然之色。 「看来贫道没找错人。」 莫川见贲羊神色,心中便是一喜。 「回、回仙长的话,小妖昨日确实瞧见,那娃娃从洞中爬出,大哭不止,言说找姐姐,小妖瞧着可怜……就带回府里了。」阑 「你吃了?」 莫川闻言庞眉斗竖,山神之威欺压而下,骇得土石之精贲羊涕泗横流,恍如一头撞上千年大妖! 「没、没有!仙长恕罪,小妖奉公守法,哪敢食生祀?那娃娃口齿不清,小妖问不出缘由,只能先安置下来。」 贲羊拼命辩解,生怕眼前这凶神恶煞老道士一个不高兴,降妖除魔。 「人呢?快快带路。」 莫川道,眸含警惕,有些担心这妖怪已经吃了狗剩,妄言诓他。 「是是是!小妖府邸就在地下不远处。」阑 贲羊说了一句,身子陡然散而为气,化为一缕土石之气,钻入地下。 莫川见状终于意识到狗剩气息为何在洞窟前突兀消失了? ——感情是被直接带入了地下。 还好他乃正儿八经山神,随即身形一晃,也跟着散而为气,追了过去。 且说贲羊走在前面,回头瞧见身后与大地勾连成片的滂湃地脉之气,登时骇得眩目惊心。 难怪它睹之惊恐至极,感情乃是一位精通土石之术的得道高人。 没多久,贲羊在地下一段空腔中,重新聚拢出身影。阑 莫川紧随其后,抬眼望去,眼前乃是一座不规则圆形空间,零零散散堆着一堆杂物。 几盏豆大油灯,照亮狭窄洞窟,亦照亮一名正在玩着算盘的孩童。 这孩童旁边还有一个空碗,里面残留些许白色乳汁。 瞧见莫川过来,这孩子也不害怕,反而咯咯笑着,念叨着:「狗狗……狗狗……」 莫川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阁下慈悲,倒是贫道先入为主,多有怪罪,还望海涵!」 莫川见狗剩没事,松了一口气之余,随即拱手致歉。阑 「仙、仙长客气,仙长也是关心娃娃,不打紧不打紧。」 贲羊惊呆了,它哪曾见过如此大人物道歉? 连忙俯首摇尾,心中火热至极。 「这孩子父母正在焦心寻找,贫道便先带走了,些许谢礼还望阁下莫要嫌弃,日后若有麻烦,可寻寿山山神碰一碰机缘,便说曾结缘寿山雷君。」 莫川取出一颗彩色丸子,施御气之法悬于空中,这才挥手卷起稚童遁向地表。 「谢仙长恩赐!谢仙长恩赐!」 贲羊见状惊喜至极,连连俯首摇尾致谢。阑 原来,莫川留下的彩色丸子,名曰土卵。 乃是地生胎伴生卵,蕴含大量地脉之气,对于土木精怪大有裨益。 若问莫川哪来土卵? 正是当初击杀五甲大妖陆封北时所得。 只是当时莫川不懂,一直压在箱底,直到最近知识渐 长,这才认了出来。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二章 为人父母 「狗剩回来啦!」阑 村民们隔着老远,便看到莫川牵着狗剩向村里走来。 不大村子,登时为之轰动。 有人迎上来接人; 有人转身回去报喜; 还有不明所以的稚童跑前跑后,瞧着大人们欢天喜地,也跟着咧嘴傻乐。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除了被拴在院子里的二丫。 当她听到弟弟回来时,下意识看向父母,满脸惊恐之色。阑 只是此时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狗剩身上,没人注意到仿佛一条狗的她。 狗剩还未进院,就被父母抢在怀里,跪在院外,嚎啕大哭。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委屈。 什么「你死哪去了?」、「你要是走了,让娘咋活幼!」、「老天爷开眼呐!」 那声嘶力竭的哭嚎,端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不知多久才在邻居的安抚下,逐渐收敛起情绪。 狗剩那年过四十的老爹,从院里端来一个簸箕,递到莫川前面,千恩万谢道:「家门不幸,多亏仙长解救,一点乡下玩意儿不值什么钱,还望仙长莫要嫌弃。」阑 打眼瞧去,便见簸箕里盛着几颗鸡蛋,几块大饼,一罐腌鸭蛋,还有几串铜子。 莫川没拿东西,指了指还拴在院子里的二丫道:「这丫头与贫道有缘,不如让她跟贫道走吧!大富大贵没有,贫道保她有口吃的。」 老郭愕然,结结巴巴道:「仙长,俺、俺家丫头养了七八年,眼瞅着也快十二三能嫁人……」 莫川听到这话,潜台词立即明了,随即伸手入袖,掏出两吊铜钱放在簸箕上:「这丫头印堂发黑,不跟着贫道,怕是活不过两年。」 老郭瞧着簸箕上的两吊钱,老脸陡然涨红,支支吾吾道:「二丫能跟着仙长是她福气,那、那就有劳仙长了。」 「客气客气!」 莫川摆了摆手,走到二丫面前,随手扯掉拴在她身上的绳索,道:「给爹娘磕四个头,从今以后,遁入玄门,莫染尘缘。」阑 二丫抬头看了看爹娘,又转头看了看满院街坊邻里,噗通一声跪下,邦邦邦连磕四个响头。 再想站起来,眼前陡然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莫川抓住她的肩膀,这才没当众摔下。 ——却是一天一夜未进食,加上本就营养不良,吃不住剧烈动作,差点晕厥。 「走吧!」 莫川拍了拍她的肩膀,渡让一缕元炁,扶本固元,这才转身离去。 二丫抿了抿唇,不敢看邻里审视目光,低着头跟在道长身后,出了家门,渐行渐远。 两人直到快要走出村子的时候,身后才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声:「我的闺女,我的肉呀,你咋那么绝情幼!就这么丢了娘走啦……」阑 哭声抑扬顿挫,仿佛丧礼上的哭丧孝子。 二丫闻声脚步不停,只顾看着青衣道人的后脚跟,亦步亦趋。 …. 不知走了多久,风声逐渐吹去了合辙押韵的哭声,二丫再一抬头,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承邺河畔。 「累了吧,先吃点东西。」 青衣道人随意在河边坐了下来,一挥手,一卷草席铺上,一碟水煮牛耳,一碟各色山果,还有一壶茶水。 这凭空变物的本事,让二丫瞪大眼睛,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快点吃吧!」阑 一声催促下,二丫再也忍不住,抓起碗快便是狼吞虎咽起来,看起来也是饿坏了。 莫川默然无言瞧着,不知是救下一头狼崽子, 还是一只可怜虫。 没多久,二丫一脸意犹未尽的停下快子。 打眼瞧去,草席上食材还剩下一半。 「吃饱了?」 「嗯!」 「你很恨你弟弟?」阑 二丫摇头。 「恨你爹娘?」 二丫咬着嘴唇,不吱声。 「为什么把弟弟遗弃在洞窟里?」 二丫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你也瞧见了,你是我花两吊钱买来的,不说实话,那边水洼虽浅,照样也能淹死人。」 二丫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只余下水洼的承邺河床,小脸吓得煞白。阑 「我、我听见,我爹我娘说要卖了我,还说,家里有弟弟就足够了,我就想着要是没了弟弟,他们就不会卖我了。」 二丫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莫川神色一怔,终于明白二丫为什么都要被打死了,也死活不愿意说出弟弟下落了。 「所以你就要杀了你弟弟?」 「我没有!我、我只是想让弟弟藏几天,等到人牙子走了,就把他带回来,我、我还留了馒头。」 莫川闻言默然,不知该如何评价二丫行为。 他看着眼前脏兮兮丫头,心中略一盘算,挥手卷起,借香火通道,遁向西琼山脉,落于瓦北庄前。阑 瓦北庄景色依旧,村口柳树郁郁葱葱,在支离之术下,瞧不出半点妖邪模样。 莫川将二丫隐于香火之中,冲柳树作揖道:「柳道友,贫道欲寻一户良善之家,托付一名稚童代为照看,敢问村中可有推荐人选?」 柳怀春精魄连忙遁入废弃肉身,显露出身影,盈盈回礼道:「回仙长的话,村中刘氏颇为良善,或可为人选。」 「他家在哪?」 「村头第四家便是。」柳怀春伸手指了指方向。 莫川颔首,又问了几句细节,这才唤出二丫,领着她走了过去。 二丫未开天眼,自然瞧见不见柳怀春魂魄,只觉得天旋地转间,竟然来到一座山寨村口。阑 她来不及惊叹,见青衣道人离去,连忙追了过去。 没多久,青衣道人敲开一扇柴门,在一名妇人迟疑眼神中,拱手道: 「福生无量!贫道明辰,路过山野,意外搭救一名女娃娃。」 莫川侧着身子,指了指二丫,又道:「奈何贫道身为乾道,带在身边多有不便,故而恳请居士代为收养,些许银钱算是补偿,还望居士能答应。当然,居士若是不便,贫道也不强求。」 …. 说着,莫川伸手递上一锭银钱,瞧成色,足足有二十两,足够寻常人家十年之用,堪称巨款。 妇人呆住了。 「这、这……道长稍等,俺可不了当家,俺跟男人说一声。」阑 妇人瞧了一眼莫川手里银钱,没有立即应下,反而连忙转身去喊男人。 没多久,一名皮肤黝黑的老汉走了出来。 他瞧着莫川身旁二丫,搓手道:「不瞒道长,老汉家里就有两儿两女,四个五个一样养,道长不嫌咱家贫,这孩子就留下吧,左右就是添双快子的事情。」 妇人闻言满脸喜色,家里凭白多了一位快要出落的大姑娘,心里自然欢喜。 莫川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老话说得好,瓦沟不漏雨——有檐在先。贫道有一句话,还望二老能答应。」 「道长您说。」 「这丫头命苦,贫道希望二老切莫当做童养媳来豢养,待成年之后,婚姻嫁娶以丫头主意为主。」阑 「这——」 二老对视一眼,还是点头道:「好好好,都听道长的。」 莫川满意笑了:「二老果然通情达理,不瞒二老,贫道之所以寻到二老住处,还是听闻当地仙家介绍。说,二老最为良善,受神明庇佑,这才冒昧打扰。」 老汉和妇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既是惊讶,又是惊喜。 莫川转头对二丫道:「二丫,从今天开始,这里便是你的新家,贫道帮不了你多少,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去走。」 二丫低着头不说话,归属的不停变换,令她悲伤而又彷徨。 莫川叮嘱完,随即向老汉妇人拱了拱手,放下银钱,转身离去,留下对未来一脸茫然的二丫。阑 按照知白守黑之道,莫川举已然算是多此一举了。 都说,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可他若真的尊重二丫命运,换来的恐怕不是打死,也是贱卖。 墨子有言:助人为乐,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 既然撞见,能帮也就帮一把,谋个随心意,也是极好的。 …… ……阑 再度回到飨祭道炉的莫川,先去了一趟后花园,拜托柳怀春代为照看一下二丫。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向莫川。 莫川御气而起,拒止魂珠靠近。 「生机未尽,道友何出此言?」阑 莫川摇了摇头,一脸嘲弄之色: 「贫道寿元有限而龙族无限,二位又转身重生,寿元不知凭添多少,一千年都熬过来了,又何愁以后两三百年?」 「更何况,贫道也未必能寿终正寝,说不定,哪天斗法便会仓促陨落,到时候,岂不正是二位逃出生天的好机会?」 「届时,再将肉身还于麟子,阖家团圆,岂不美哉?」 雨清闻言目露几分悲伤:「即便真有那一天,妾身子女也等不到了。」 莫川一脸揶揄之色:「是吗?三百年都等得了,怎么现在又等不了了?」 雨清看着悬浮于空中的魂珠,满脸怜惜之色:「失了肉身滋养,即便是龙魂,也撑不了几年。」阑 莫川道:「二位既能转世重生,想来不缺出窍养魂之法,授予它们不就好了。」 雨清摇头:「未出世的孩子,哪有什么灵智可言?」 莫川正想说「妖族不是有血脉传承之法吗?」不过,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血脉传承之法,乃将记忆写入血脉之中,而非魂魄。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魂魄乃是肉身的副产品。 事实上,这世上常见鬼婴,却从未听闻鬼婴发育成鬼仙,道理便在这里。 …. 因此大多数人身死之际,即为魂飞魄散之时。阑 只有极少数幸运儿,夺了天地造化,使得魂魄独活于天地之间。 「妾身知道,道长信不过我夫妻二人。妾身有一法,可视肉身于无物,窃魂夺魄,镇杀元神,道长执掌此法,随时可抹去我夫君魂魄,只是妾身子女懵懂未开,还望道长莫要迁怒于它们。」 雨清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哀伤。 莫川不言,眼神愈发狐疑。 他怀疑雨清这话的最终目的,乃是为了让他卸下戒心。 换言之,眼前这两颗魂珠,说不定还是凌空和雨清的魂魄,这是在以母爱诓他呢! 这让莫川忍不住揉了揉脑门。阑 不得不承认,猜疑链一旦形成,近乎无解。 「既然一心求死,一身本领失传未免可惜,喏,不如将其记录下来,便宜贫道之余,未来也会福泽子嗣。」 莫川思绪一转,伸手抓过一枚玉笏,丢了过去。 甭管这是不是双龙阴谋,先把道法神通敲出来再说。 其他的以后慢慢谈。 实在不行,将计就计又何妨? 阴符妖轮之道,本就是一把双刃剑。阑 甭管双龙是懵懂无知的幼龙,还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莫川都得提防。 说到底,神通道行才是他的唯一依仗和底气。 雨清闻言毫无犹豫之色,抓起玉笏,神念侵入其中,撰写起来。 咬一口阳光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三章 收获颇丰 大殿幽静,遥不知时间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雌龙雨清终于睁开双眸,龙爪上一抹灏光闪过,玉笏登时射向莫川。 莫川御气接下,谨慎得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暗藏玄机之后,这才注入元炁激活玉笏, 霎时,一股滂湃信息反馈入他的神念,令他呼吸近乎为之一窒。 “可怜天下父母心,待贫道待确定这两条龙魂无误,自然会满足道友念想,还望道友耐心等待些时日。” 莫川压下颤抖心跳,沉声道。 “道友慈悲!” 雨清不卑不亢,语气却显得十分空洞,了无生气。 莫川见状不为所动,旋即将其摄入脐轮之中。 待大殿空寂无人,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呢喃道:“不愧是千年真龙,底蕴果然惊人!” 待仔细看向玉笏,便见其内记载的信息之庞大,简直足以开宗立派! 他一目十行粗略过一遍,心中将玉笏内容分为四大类。 分别为: ——道门神通、妖类玄法、佛门梵诀,以及其他秘术。 其中,道门神通有:“天师二十八宿符”、“五火六丁护身法”、“地灵罩”、“大还心经”、“阴丹慎守诀”、“摄魔神咒”、“敕水咒”、“九幽罡”、“步豁落斗”……等等。 其中,以【天师二十八宿符】为最。 在看到这门神通之时,莫川惊喜发现,这才是符合他想象的符箓之道。 它不像莫川已经掌握的慑鬼箓,单张符箓即蕴含不俗威仪。 此符需要成套打出,最低也得需要二十八种符箓。 即,施展此道可借符箓之力,四两拨千斤,调动星辰之力,内则隐神养命,外则降妖护坛。 换言之,将此符布置于道帔之内,等于一座人形移动道坛,既可隐藏修为,亦可防患宵小; 若布置于山门之内,更可借天地之力,降妖除魔。 可为宗门之基石也! 当然,此神通如此强大,符箓也绝非好学,非大毅力、大聪慧之辈,难以学成。 因此该符箓文末甚至给出了一个简易之法,那就是将二十八宿符,拆成四宫,借众人之力,合力钻研,组合成套。 由此可见,此神通修行之难。 再看【五火六丁护身咒】,此术为护法神通。 以五光蕴养六丁阴神,护持己身,克敌于野。 所谓五火,又名五脏火、五志火。 即,心火、肺火、脾火、肝火、肾火。 六丁阴神,乃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六阴神。类似于道门四鬼,诞生条件,十分苛刻,可遇而不可求。 当然,此法也给了炼制之法,看起来材料十分冗繁。 总之,修行此法需以特殊法门,壮五脏之精,采五脏之火,滋养六丁阴神。 一旦成形,恍如山君支配伥魂,退可守,进可攻,可谓一招鲜吃遍天。 必要情况下,甚至能断六丁之命,逆采五火,延寿续命。 除了这两道神通,余下法门,莫川就有些兴趣缺缺了。 【地灵罩】乃勾连地脉之气,形成护身罡气。 莫川本就山神,无需此法也能做到。 《大还心经》和《阴丹慎守诀》乃是两种修行法门,莫川扫了一眼,原理实在复杂,虽有几分妙用,但改修代价太大,索性置于脑后。 再其次一些攻伐术法,看着花里胡哨,实则威能有限,远远逊于他的地煞之术。 他自然提不起兴趣。 不过,若有闲暇,修行一下也无妨,权当开开眼界,说不定也能触类旁通。 …… …… 道门神通说完,再看妖类法术。 妖类法术比起道门神通更多。 譬如:天心三光昭仪法、藏神九斗、血脉存思诀、大圣恶法、生祀血食大录、存日紫炁九芒诀、存月白炁十芒诀、行云布雨之法…… 仔细看去,不乏十分残忍的食人练功之法。 除去这部分糟粕,其中吞吐日月精华之法,角度奇特,另辟蹊径,倒是值得揣摩揣摩。 尤其是莫川也是以日月辰三光入道,与妖邪吞吐日月极为相似,或可拿来改良三景道法。 “道爷我养了一群妖怪,正愁没什么打赏手段,如今有了真龙传承,拉起一支妖邪队伍不成问题。” 莫川思忖道,心中欢喜不已。 再看佛门梵诀,这部分内容也不少。 不过,再无体系,大多都是散篇,什么“甘露咒”、“往生法”、“藏秘护持经”、“菩提心语”、“三千斩业经”……等等。 莫川不修佛法,兴趣不大,但有心寻找之下,还是给他发现两个值得研究的法门。 其一是往生法,疑似双龙借胎转世之法。 其二为菩提心语,可直接在他人识海中传音,可谓密谈妙术。 尤记得凌静阁沈安丰和魏来师傅萧道元,就曾以特殊的心语法门私聊,正巧被莫川炼神出窍,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让莫川意识到,再玄妙的心语法门,也难保隔墙无耳。 因此施展此术时,必须得慎防六耳。 …… …… 最后的其他分类就有意思了。 这里面的神通法门,明显属于旁门左道。 比如,其中的“斗姥百字咒”,看起来酷似道门的玉音法事,内容却尽是佛门梵音,属于佛道融合之术。 再比如,“锥厄经”乍看有点佛门意思,细看又藏道术,瞧着以为是佛道融合,再细细品读,却又有种祝由术的味道,属实别扭。 莫川怀疑此术乃是乡野神婆、道嫲嬷创造而出。 属于颇具天赋,奈何又接触不到正典,东家学一点,西家听一言,七凑八凑,凑出的术法。 有用是有用,但实现过程却十分匪夷所思。 就像给人看病,明明是脚上生鸡眼的小毛病,此术却一刀给脚砍了。 类似这种术法还有好几个,莫川越看越别扭,忍不住又将雨清唤出来询问。 “不瞒道友,这些术法乃是当初祭祀我夫君二人的巫师所创,我夫君二人闲来无事,瞧着有趣,便记下了。” 雨清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道。 果然如此。 莫川闻言颔首,神色一正道:“道友修为近三千载,除了之前传予贫道的调禽之术,再无其他天罡地煞法术,这是何故?”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四章 大道有缺 雨清平静道:“道友说笑了,天罡地煞法门,乃道门核心术法,一术可立派,一法可开宗。我夫君二人偏安一隅,能得一门地煞之术已属气运惊人,又怎么可能还有更多?” 莫川闻言似笑非笑,一副不信模样,心中不免暗暗嘀咕。 仔细想想,雨清此言确实有道理。 内景宫如此势大,依仗之一,也不过是一门辟谷之术。 甚至还要伪装一番,拆出【玉宸登斋之法】掩人耳目。 由此可见,天罡地煞法门确实难得。 他之所以不觉得稀罕,归根结底,还是他气运惊人所获太多的缘故。 话说,他之所以有此气运,既是飨祭道炉的指引,也是登抄之术的气运加持。 他一直觉得灯草和尚身怀大气运,说到底,怕是此妖早已掌握加持气运之法。 莫川心中感慨间,索性不再追问,反而问起另一件事: “贫道听闻,上古之时,灵元曾充斥于天地之间,曾经的修士可直接吞吐灵元修行,唤名炼气士,道友寿元悠久,敢问此事是真是假?” 雨清眯起眼睛,沉吟半晌道:“妾身诞生时,天地灵元已绝,不知此事真假!不过,依妾身之见,此事恐怕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 “道友可翻看一下《藏神九斗》之法。” 莫川闻言心中一动,警惕的看了一眼雨清,佯装打量玉笏,过了好一会儿,不见雨清有僭越动作,这才快速扫了一眼此法内容。 这次有心翻阅之下,他立即发现到不对劲的地方。 “吞吐灵元?” 莫川讶异,可不是,此法核心内容赫然是直接吞吐灵元。 “此法乃妾身化龙之时,所觉醒的血脉功法,奈何核心内容却是吞吐灵元,妾身一直无法修行,如今看来,上古之时灵元或许确实十分充沛。” 雨清平静解释道。 莫川颔首,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随后,他又询问一些细节,待再无疑惑之后,随即收起雨清,赶往西琼山脉。 ——他打算趁热打铁,见一见万载妖擘蜚牛。 初春的馒头山,杂草初生,枝叶抽芽,颇有种草色遥看近却无之感。 莫川落在馒头山,目光却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的孤峰。 ——他的监视重点,其实一直不在馒头山,而在孤峰上。 种种迹象表明,蜚牛已然无法蛮力破局,四两拨千斤将是他唯一选择。 因此看守好阵眼孤峰,即可一劳永逸。 这也能避免蜚牛的言语诱惑。 “天师二十八宿符,其实正好布置在这里,既为示警,也能阻止宵小靠近。” 莫川环顾四周,下意识想到了新获法门。 “不,封印蜚牛之人没道理想不到这一点,大隐于野其实才是真正的高明,真的在外布置了法阵,说不定还会引来黄冠佛子的好奇探查!” 莫川思绪一转,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随即借地生胎之威,散为地脉之气,融入馒头山中。 “三甲道行?!!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莫川刚刚在洞窟中显露出身影,蜚牛难以置信的声音便随之传来。 “哗啦啦……” 俄而哗啦玄铁链晃动声传来,便见洞窟尽头,无眼蜚牛幻化而出,虽无法视物,硕大脑袋依旧死死“看”向莫川。 “道友万载道行,又何必惊叹贫道三甲修为?” 莫川轻轻一笑,语气不卑不亢,甚至警惕暗藏。 万载妖擘惊叹三甲修为,简直就像他惊叹玄云修出三年道行一样,如此捧杀,可笑至极,也能诓得了他? “哼,看来你这次过来,又是要取余之血肉?” “确有此意。” 莫川点了点头,叹息道:“不过,最近贫道尝尔血肉,只觉味同嚼蜡,看来你已经摸索出了不断生机而绝元炁之法?” 蜚牛嗤笑道:“是又如何?余不仅绝了元炁,更断了皮肉之苦,这次看上余身上哪块血肉,尽管拿去。” 莫川闻言皱了皱眉,有些遗憾。 这件事他也是最近才发现。 他从蜚牛身上割下的血肉,再也没有元炁,看起来恍如寻常血肉。 ——话说,这也是他拿蜚牛血肉招待二丫的缘故。 ——那玩意毕竟太过贵重,一旦被妖邪察觉出来,极有可能给二丫引来杀身之祸,素来生性谨慎的莫川,又怎么会考虑不到这点? “道友说笑了,贫道占了道友半载便宜,又哪敢得寸进尺?今儿过来乃是有事请教,还请道友不吝赐教!” 莫川拱手作揖,态度和蔼可亲。 蜚牛不答,只觉一股恶寒直冲脑际。 “贫道听闻,上古之时,灵元未竭,其之修士,号炼气士,敢问道友,可有此事?” 莫川话音刚落,蜚牛陡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道友笑什么?” “不过数月不见,阁下便有甲子道行,七窍毛发龙气喷薄,如余没料错,定然是得了哪个倒霉蛋的机缘吧?” 蜚牛鼻息喷吐,表情狰狞,声音乖戾:“说不定,掘开洞府时只余枯骨一具,几句憎恶之言,更是看得心头恶寒,这才火急火燎,寻余解答来了?” 莫川愕然,半晌才缓缓平静下来,试探道:“不愧是万载妖擘,看来道友正是灵元衰退的亲历者?” “是啊,不然余怎么会跌出万载道行,只余下……” 蜚牛愤怒控诉声,却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道友的意思是,没有灵元的支持,万载道行无望,大道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莫川并未关心蜚牛隐去的信息,反而关心起天地真相。 “天无绝人之路,大道……还是有希望的。”蜚牛声音中,带着几分诱惑。 “看来,贫道想要这希望的话,必须得放了道友喽?”莫川一脸讥讽之色。 蜚牛摇晃铁链,谆谆劝诫道: “莫怪瑶池消息稀,只缘尘事隔天机。道友可要考虑清楚了,莫要等到身枯魂悴,行将就木之际,才发现曾经为之绞尽脑汁的仇恨、憎恶、传承……不过是一缕九衢尘。” 莫川无言以对,他确实有心问鼎大道,如果大道大门已关,求而不得的他,说不得真的会懊悔万分。 正当他思绪徜徉,一缕香火横渡虚空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憋屈至极的呼救声,传入耳畔:“山神救我!” 仔细看去,竟是小云山君。 莫川见状,再也无心滞留,向蜚牛拱手道:“若有重逢日,贫道定留你一命!” 说完转身离去,心中补充一句:‘鬼仙的命也是命。’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五章 山君狂莽 将时间拨回数个时辰之前。 小云山君撇下众妖之后,便径直往克茂城行去。 之所以选择克茂城,他自有一番思量。 克茂城位于承邺河和东玉河交汇处,不仅鱼龙混杂,且人口流动极大,信仰亦十分驳杂,看起来绝非建立香火之地。 然而小云山君可不这么想。 香火不稳,他才有外派机缘; 若是一潭死水,以后还有他外出的机会? 看问题角度的不同,令他一头扎入关系错综复杂的克茂城。 待行至克茂城,小云山君想也不想,随意寻一座祠堂,迈入其中。 好家伙,化形甲子虎妖拜访,泥塑都差点望风而逃,庙祝更是在仙家提醒下,连忙上前迎接,请入后院客堂。 阴风阵阵的客堂里,两名半甲鬼仙起身迎接: “山君来访,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小云山君见状,敷衍至极的拱了拱手: “本君乃寿山山神麾下虞吏,承邺水枯,众仙家不为民着想,反倒争执不休,实在有碍观瞻,故山神大人命本君前来收拾残局,尔等现在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拜入本君门下,本君美言几句,饶你们不死;要么……承邺河水,便是尔等下场。” 毫不客气的狂妄之言,听得两名鬼仙目瞪口呆。 它们见过踢馆的,但还没见过如此狂妄的? “哎呀,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山君有所不知,巧圣仙师堂刘堂主乃是咱拜把兄弟……” “莫跟本君攀关系,本君眼里只有尊卑,快快做决定,莫要耽误本君时间。” 早已习惯万里荆荒行事风格的小云山君,哪里认这些七绕八绕的人情世故?一句话堵得两名鬼仙瞠目结舌。 “山君今日仗势欺人,莫怪他日也有人仗势欺君!” 两鬼仙一声怒斥,猛然散而为气,冲出客堂,便要走为上策。 然而早已习惯生死厮杀的小云山君,岂会不防? “吼!” 一声怒吼之下,恍如玄门玉音,吼得两名鬼仙近乎崩溃,下意识就要凝聚成实体抵抗。 怎料,鬼体方方凝聚而出,一双虎爪袭来,两名鬼仙顿时一命呜呼。 “仙长——” 庙祝闻声而来,恰巧见到小云山君幻化为猛虎轰杀仙家一幕,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跌倒在地,遗尿而出。 “尔等来得正好,且记住了,从今儿起,这祠堂改为寿山神庙。” 小云山君盯着一眼庙祝,旋即转身向外走去。 不知过去多久,庙祝才反应过来,他来不及换洗裤子,收拾庙中细软就要逃之夭夭。 怎料,收拾到一半,“吼——”又是一声怒吼传来,吓得他双腿发软,半天爬不起来。 等他颤颤巍巍离开祠堂时,恰巧撞见一脸慌慌张张的河渎庙祝,瞧着对方肩头褡裢,两人登时面面相觑。 恍然大悟之余,亦悲从心生。 从今以后,富贵人生可就要没了。 然而此时的克茂城,哪里还有人在乎两个名不经传的小庙祝? 闲来无事的码头汉子,只闻城中虎吼之声不绝于耳,偏偏却找不到出处,一时间谣言四起! 寻常百姓只见冰山一角,满城仙家可慌了。 不多时,小云山君挨家挨户踢馆的消息不胫而走,可把满城仙家看呆了,看傻了。 克茂城香火鼎盛,运转至今,早有一套规矩。 外来的仙家,若想开堂纳香火,一般来说,有两个途径。 一是加入某个堂口; 二是拜山递帖,自立堂口,又名:三山进拜。 所谓三山,乃是克茂城最大的三处山头,分别是: ——镇江王爷庙、巧圣仙师堂、河滩娘娘龛。 拜了山头,表明来意,意思不与三山争锋,服从三山定下的规矩,那么接下来就能按照规矩,开堂立香火了。 至于香火能不能立得起来,那就各凭本事吃饭了。 早已习惯这套规矩的众仙家们,哪里见识过小云山君的粗暴? 一时间,那是猝不及防。 前面几家自然不愿臣服,不出意外,皆惨遭灭门。 后来仙家有了前车之鉴,咋办?干脆避而不见。 好家伙,这下更惨。 小云山君直接毁庙砸祠! 这招一出,简直比杀了仙家还要命。 毕竟它们立香火,讲究的就是一个“灵”字。 为了维持香火,时不时还要施展一些神迹,制造一些传说。 现在好了,庙都给砸了,任你吹破天,也没人信啊! 这等于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以至于后面仙家,修为不如的不得不逃之夭夭,修为过甲子的干脆试探试探深浅。 这一试探,众仙家愈发胆寒! 万里荆荒本就民风彪悍,洞神文化更是催生出武力至上的风气。 身为其中的佼佼者,小云山君自然不差。 明明修为相仿,照面者,却不死也残。 一时间,满城噤言,三大山头更是聚满了诉苦仙家。 毕竟平时没少供奉,现在有人坏了规矩,却不管,这算什么? 干脆把三山头让给那山君好了,直接来个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 三山头见状,有心想拜访一下寿山山神试探一下口风,若是有意克茂香火,再立第四山头,也不是不行。 奈何小云山君咄咄逼人,时间不等人,无奈只能应战。 再不应战,人心散了,这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好在对方不讲规矩,三山头干脆也不讲规矩,齐聚一堂,静等踢馆。 不多时,下属来报,小云山君已经登门,旋即由知客已经引入后院。 “平浪王,掌墨师,河滩娘娘……三山齐聚一堂,看来是在等本君啊?也好,正好省了本君气力。” 小云山君方一踏入小院,瞧着院中标志性极强的三位仙家,心中立即逐一对上身份。 便见小院石桌旁,坐着三位仙家。 少年模样的鬼仙,乃是镇江王爷庙的平浪王。 传闻乃是河上跑船少年,遇大浪而死,却在机缘巧合下修成水鬼河童之身,有定风平浪之能,常常庇佑船家,故而香火最为鼎盛。 一副富家老汉打扮的鬼仙,乃是巧圣仙师堂的掌墨师。 所谓掌墨师,乃是专做龙头枋的工匠。 此人号称掌墨师,生前到底是不是,这就没人知道了。 只知道,他打着掌墨师的身份,认了公输子为祖师爷,建了巧圣仙师堂上香供奉。 最后一位河滩娘娘,乃是一位修得两甲道行的鲤鱼精。 据说,修炼有成时,被渔民所获,差点死于非命,幸得一位少年买下救命,化形之后,遂嫁入少年家报恩,育有三子二女,一直陪着少年老死。 因为嫁入少年家之后,常常操持家务,做那河边洗衣妇,因此得名河滩娘娘。 总而言之,这三位仙家背景故事是一个比一个精彩,主抓人群也是泾渭分明,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言归正传。 此时,三位仙家见小云山君毫不客气模样,登时气急而笑。 平浪王道:“山君端是好本事,逞威克茂,无人能挡,不知这是山神意思?还是山君意思?” 小云山君冷声道:“废话连篇!中原仙家都是这么动口不动手吗?” 平浪王意味深长道:“看来这是山君自己的主意了?” 小云山君道:“是又如何?” 平浪王皮笑肉不笑道:“有道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可这狗既然疯了乱咬人,那也只能代主人管教管教!” 它这话算是留下一线斡旋余地。 在三妖看来,寿山山神之所以派小云山君横冲直撞而来,怕是投石问路。 满城虚弱,自然一扫而空; 若是遇到硬骨头,则视情况而定。 因此此战,必须得打,还得打出威风。 “区区鬼仙,也有资格自比山神?” 小云山君勃然大怒,虎啸水城,声震四野,庞大虎躯,再度幻化而出,于电光火石间,追风从云,扑向三仙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六章 不动如山 这一路挑战下来,早已令小云山君自信满满。 在他看来,满城仙家不过是一群愚弄百姓的宵小罢了! “来得好!” 面对小云山君,平浪王一声怒赞,在虎爪拍上身体之时,骤然崩散为水,打湿地面。 小云山君瞳孔舒张,不怒反喜,终于遇到可堪一战的对手了。 昂首环顾间,扭腰,摆尾,扑向掌墨师。 面对呼啸而来的虎相,掌墨师老神在在,竟然还有空闲端起茶杯,眸中尽是戏谑之色。 小云山君冷笑,中原妖祟别的本事没有,扯虎皮倒是有一套? “嗡——” 恰时,耀目之际的虎纹,自小云山君体表幻化而出,像极了缠龙云纹。 便见小云山君面前,空气无声无息间荡漾起一抹涟漪,仔细看去,数根细若毫毛墨线,竟横拦于空。 若是寻常妖邪撞上,怕是早已脑袋搬家,四分五裂。 多亏小云山君神通乃是佑体虎纹,这才逃得一命! “好本事!” 小云山君再无喜色,一声怒赞,跳跃而起,便要越过墨线碎敌首级,怎料,耳畔倏然传来密集破空声。 便见河滩娘娘竟拔鳞为器,激射而来。 片片鱼鳞,薄如蝉翼,坚如玄铁,激得青空泛褶,呼啸如猿鸣! 小云山君避之不及,只能以佑体虎纹硬撼。 待落下身子,四爪间的黏滑触感,令他脸色微变。 便见祠堂小院,不知不觉竟涌出一层水花,使得院子泥泞如沼泽,细细看去,院中水位还在缓缓上涨! 这可是河滩之前城中,怎么会有河水? 小云山君猛然环顾四周,便见院墙上隐隐有符箓闪现,显然这座小院早已被布置上阵法,这分明是: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玄门有言:龙虎交横,风雨应生,江河倒逆,山岳摧崩!本王倒要看看,林中虎落入河中,究竟是蛟龙入海,还是鸟困笼中?” 平浪王的身影,从不远处涌起的水面上冒出,看起来像极了水鬼露头,脸上揶揄之色,令人无名火蹭蹭直冒。 “平浪王说笑了,这哪是林中虎?这分明就是一头病猫嘛!” “嘻嘻嘻,掌墨师,小心人家吃了你,作那伥鬼!” 掌墨师和河滩娘娘一唱一和,阴阳怪气得小云山君愈发愤怒,当即一声虎啸,冲向掌墨师。 身至半空,骤然高高跃起,俄而踩着元炁,竟在空中不停变幻身形,躲避那微不可查的墨线,誓要拍死这个无耻之徒。 然而小云山君在进攻,平浪王、河滩娘娘亦没有闲着! 一个不停制造涡流浪花,或袭扰,或攻击; 一个控鳞如暗器,来去自如。 在三妖围攻下,小云山君没多久,便捉襟见肘起来。 哪怕他发狠,试图逮住一人打,也会受到另外两妖阻扰,一时间越打越憋屈。 最无奈的是,院中河水越涨越高。 已然令他没有落脚位置! “吼!” 小云山君见状,一声怒吼,不再纠缠,转头就向院外冲去。 “现在才知道离开?迟了!山君大人,好好瞧瞧这里的风景,这里将是你的埋骨之所!” 河滩娘娘一句攻心计,倏然幻化出鲤鱼妖身,跃入水中。 少顷,鱼吻水面,吐出无数泡泡。 此时,小云山君也惊恐发现,它再也难以冲到院墙边缘。 因为院中河水汹涌而起,一浪接一浪,在面前生出,将他拍向后方。 即便踩踏元炁,短暂滞空,也无力应对那恍如飞剑之鱼鳞,以及那无孔不入的墨线。 等到它再落入水中,已然难以起身。 却是河滩娘娘吐出的泡泡,像极了无数枉死水鬼,争先恐后的抓着他的虎躯,令他再也难以离开水面。 那泡泡越来越多,甚至逐渐将他淹没。 “完了!” 以佑体虎纹苦苦支撑的小云山君,心中一凉,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或者说,从他踏入这间小院之中时,就已经落入陷阱。 他终究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不! 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虎妖? 小云山君下意识想到唯一的希望——寿山山神明辰道士!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小云山君下意识就要否决掉。 因为它恨极了明辰道士。 若不是他,它又怎么会丧失自由之身? 可若是不求救…… “刺啦——” 一片鱼鳞终于洞穿佑体虎纹,划下偌大伤口,大沽鲜血喷涌而出。 这片鱼鳞,也在刹那间,打破羞耻之心和挣命渴望的平衡,令小云山君不得不屈辱求救。 “山神救我!” 山神? 正在围攻小云山君的三妖,精神一凛,猛然环顾四周。 便见法阵之外,除了掠阵围观的下属妖邪外?哪有什么山神身影? “远水难救近火,现在求救,迟了!诸位道友,速速将其拿下。” 三妖在嘲讽攻心中,连忙加大攻势。 “你这花猫,现在知道求救了,当初恃才傲物,孤身上路的傲气哪去了?” 一道揶揄之声,当空传来。 小云山君闻言脸色一青,满心愤懑,像极了在外面被欺负的孩子,之所以不愿告诉家长,便是因为换来的往往不是撑腰,而是奚落和嘲讽。 若仅此也就罢了,对小云山君来说,换来的不仅是奚落,还有再见明辰老道逞威的心理落差。 它已经能想象到莫川化为百尺巨人横扫全城的威风! 那只会将它衬托得宛如小丑。 “自己的事情自己办!” 又一声奚落之言落下,令小云山君铁青脸色骤然一片苍白。 完了! 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明辰道士莫不是要放弃它? 围攻小云山君的三妖,闻声差点乐出声来。 自家的狗都不敢庇护,看来这寿山山神不过尔尔! “大!” 下一刻,一声飘渺之言,恍如从天际传来。 霎时,淹没小云山君的泡泡陡然鼓涨而起,旋即“啵”得一声破裂,便见小云山君从中摇头摆尾而出。 不同的是,小云山君体型竟然变大两倍有余,大如佛陀座下谛听,又若战舰船首撞角。 随着体型变化,他的修为更是节节拔高。 赫然突破三甲! “吼——” 小云山君仰天怒吼,声出如雷,穿云裂石! 端是: 龙吹缠盖云,虎吟骇万条。 这一刻,小云山君眸中既有不解,也有惊喜,但更多的是扬眉吐气的快哉! “无耻狂徒纳命来!” 小云山君一声唳啸,转头盯上平浪王,一双虎眸,怒焰滔滔。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七章 山君逞威 蟠龙久困在渊中,一日升腾起半空。 …… 平浪王瞧着腾身而起的小云山君,那云涌飙发之势,令他头皮发麻,再无抵抗之心,下意识低喝一声“走”,便头也不回,亡命而逃。 笑话,甲子虎妖已经逼得他们底牌尽出; 如今修为暴增至三甲,哪里还会是对手? 最重要的是,人家正主儿寿山山神还没露面呢? 再打下去已然毫无意义。 殊不知,平浪王这一转身,登时令围攻之势土崩瓦解。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 三妖一撤,小云山君再无掣肘,一声啸咤,十方震悸,城中观战妖邪,只见一道虹光横空闪过,小云山君便挪移般撞进平浪王后腰,一口噬咬而下,屡屡烟霞溃散间,一面古朴龟甲凭空冒出。 ——那是平浪王从河底寻来的无名龟甲,坚硬至极,恍如霸下。 “好胆——” 平浪王惊怒至极,一声厉喝,鬼气喷涌,底牌尽出。 那是供奉于镇江王爷庙的压胜钱; 也是他以偌大代价从游方道士手里换来的符箓; 亦是凑巧从香客手里得来的一页佛经。 众多法宝的洒出,顿时令他面前光华四溅,灿烂若海。 然而平浪王还是低估了虎妖的霸道,便见小云山君猛然张口,竟阒然吐出一道妖冶至极的紫色雷霆! “咔嚓!” 雷霆闪过,天地骤亮,若紫气东来,于弹指一挥间,势如破竹,横扫一切魑魅魍魉,将平浪王一身底蕴尽数摧毁,然后余势未消劈入鬼躯。 霎时,鬼仙丧炁,万精消摧。 平浪王藏于鬼体的无名龟甲,再也防不住雷霆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崩裂。 “……不!山神……饶命……”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平浪王终于舍下颜面,试图求饶,然而迟了,他那凝实鬼体早已被轰成碎片,只余惯性维持着可怜形体。 此时,便是大罗金仙而来,也绝难救活。 在观战妖邪眼中,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它们只瞧见平浪王转身回击,撒手间便是无穷手段,那炜耀焕目之光,仅仅瞧上一眼便令人心惊胆战。 怎想,虎妖一个吐雷,便直接摧枯拉朽,一击定乾坤。 众妖这才意识到,在真正的大神通面前,再多数量也不过衬人凶威! “轰隆——” 不等众妖回过神来,又一道紫色雷霆当空落下,劈在已经逃出小院的河滩娘娘身上。 河滩娘娘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化为一堆灰烬,一阵劲风吹拂而过,袅袅散于天地之间。 “山神饶命——” 同样刚刚逃出小院的掌墨师,见状登时肝胆俱裂,再无反抗之心,落地便是纳首跪拜,祈求苟活性命。 这突兀一幕,看得无数转身欲逃的妖邪,目瞪口呆,破防当场。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在克茂众仙家眼中,三山头那代表的就是土皇帝,群妖莫不臣服。 便是这曾经需要仰视的存在,竟在毫无预兆间一败涂地,死的死,跪的跪,众妖还能心平气和接受那才有鬼。 这一刻,胆小的仓皇而逃; 胆大的驻足观望。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改朝换代之时,做不了天子,混个臣子也是极好的。 “吼——” 在群妖各怀鬼胎中,小云山君一声低吼,庞大妖躯迅速回落正常。 “……毫无后遗症,这是什么神通?” 他感受着毫无后遗症的妖躯,又看了看河滩娘娘身死之处,眼眸深处尽是惊愕之色。 在他想来,如此强行拔升道行之法定然遗患无穷,说不定还会毁了道行根基。 怎料,当修为恢复正常之后,他不仅毫无虚弱之感,甚至还提前觉醒了血脉神通,简直匪夷所思。 ——原来,他吐出的紫色雷霆正是踏入三甲道行之时,所觉醒的血脉力量。如果他没猜错,劈死河滩娘娘的紫雷,也正是窃取他血脉力量的明辰老道所为。 想到这,小云山君对于莫川愈发敬畏。 说起来,妖邪血脉之力之所以有道行限制,便是因为即便提前觉醒也毫无意义。 强行催动,只会毁了根基,根本得不偿失。 明辰道长拥有解开这道枷锁之能力,对他来说是福是祸不好说,但毫无损伤的提前感受一下未来潜力,小云山君觉得还是利大于弊。 “尔等可是巧圣仙师堂的掌墨师?” 在小云山君胡思乱想中,莫川声音倏然回荡在小院上空。 “正是在下。” 掌墨师战战兢兢回道,不敢抬首。 “既然是巧圣仙师的弟子,那与本神也算有几分机缘,今日之事,暂且先饶你不死,若能助小云山君收拢残局,平定乱象,可功过相抵!” 渺渺仙音,令掌墨师如释重负。 “山神大人英明,侍诏谨遵山神法旨!” 死里逃生的掌墨师连忙叩首跪拜,脑袋磕得邦邦直响,万般思绪浮上心头。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他扯起的巧圣仙师大旗,竟有救他鬼命的一天。 他有心想恭维几句巩固一下地位,又意识到此时群妖环顾,实在拉不下脸,只能先应和着。 寻思着,把事情办得漂亮点,胜过千言万语。 “小云山君,克茂乱象根在香火纷杂,如今首恶既诛,满城香火且尽快拢入彀中,平息乱象,凡有德有才者,可授予大殿香火,名额不限。” 莫川又道,此言,看似是吩咐小云山君,实则是说给观战妖邪,暗示之意,一望而知。 “虞吏谨遵山神法旨!” 小云山君连忙拱手朝天回礼。 而后天地再无仙音,显然莫川已然悄然离去。 小云山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挺直腰杆间,便见掌墨师腆着笑脸而来,拱手道: “巧圣仙师堂侍诏,拜见小云山君大人,方才有眼无珠,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山君见谅!” 侍诏,非掌墨师本名,而是宫廷御用画匠官名。 原来,九佬十八匠江湖地位素来卑微,故而占着沾亲带故的便宜,窃了画匠官名,以为雅称,算是自抬身份之举。 ——这类似于小云山君的虞吏自称。 “无妨,山神的意思,你也听到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小云山君颔首,放下高傲姿态。 今日这事堪称当头一棒,若无莫川为靠山,此刻他早已身死道消,哪里还敢小瞧他人? 更何况,掌墨师乃是莫川亲口留下,天知道以后会不会代为管理克茂香火,这下令他更加不敢轻易得罪。 “侍诏自拔来归,对山神意志颇有不明之处,岂敢胡言乱语?” 掌墨师拱手作揖,放低姿态,哪敢胡乱建言? “既是山神钦点,但说无妨!” 本就不习惯中原打交道方式的小云山君,闻言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连忙打开天窗,生怕掌墨师巧言令色,跟他打哑谜。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八章 私心暗藏? “不愧是万里荆荒虎妖,这血脉……怕是大有来历!” 飨祭道炉中,莫川盘膝坐于案几之后,看着在指尖跳跃的紫色闪电,眸光闪烁,思忖不止。 小云山君受限于道行,虽觉醒紫雷力量,却无法随心所欲使出。 但他不一样,他已有三甲道行,又有登抄之助,这紫色雷霆自然是如臂使指。 “难怪天妖道人不过开了四轮,便赚了天妖道人名号,天妖之名,当之无愧!” 莫川惊叹不已。 “看来妖轮之道,重点不在修为,而在血脉,只要宿主修为足够强大,有大小如意之助,纵然羸弱小妖也能唤醒血脉力量。” “难怪那冉遗之鱼修为羸弱不堪,原来还以为是连枝共冢,遭了灾,现在看来,应该是天妖道人意外寻到的上古遗脉,喜不自胜的结果。” 莫川暗暗感慨,心中又庆幸又后怕。 没有师傅带,他在很多地方全凭直觉摸索,现在陡然发现阴符妖轮的真谛,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 幸好他气运惊人,所填三妖皆为不俗。 不然能后悔死了。 “小云山君如此横冲直撞,怕是会恶了双龙寺,我还是去双龙寺打声招呼为好!” 莫川思绪一转,连忙离开飨祭道炉,往双龙寺而去。 如果他没猜错,克茂、琰城纷杂香火背后,必有双龙寺纵容身影。 他虽然猜不到双龙寺为何纵容众妖争夺香火? 保险起见,还是上门招呼一声为好。 主要是他没想到小云山君效率竟然如此之高,不过数个时辰,便一扫克茂香火。 虽然差点功败垂成,但最终结果终究是好的。 这让他心情大好。 以至于踏入双龙寺时,也是面带笑意,更是难得踏入正堂,奉了三支香火。 “阿弥陀佛,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莫川上香完毕,便有知客迎来,合掌宣什,客气询问。 “贫道明辰,从万里荆荒而来,特来拜访慎全法师,还望知会一声。”莫川客气道。 “道长便是万朝洞窟之主?”知客闻言大惊失色。 “法师认得贫道?” “道长之名,双龙寺岂敢不认?道长这边请!” 知客一脸激动,将莫川引入偏殿,唤来小沙弥上茶招待之后,又连忙告罪离去。 没多久,偏殿外传来密集脚步声。 待殿前光线一暗,数名褐衣僧人迈入其中。 “阿弥陀佛,贫道慎宗,见过明辰道友!” 领头正是双龙寺现任方丈——慎宗法师,已登方丈之位的他,依旧褐衣旧服看起来颇为节欲。 “久仰久仰!” 莫川起身拱手回礼,脸色已经冷淡几分,更是开门见山道:“敢问慎全法师可在?” 心想:慎全这老秃驴是什么意思? 贫道巴巴上门,你连见都不见? 若说还未从万里荆荒回来那就罢了,然而看满寺反应,显然已经回来了。 还是说,慎全法师擅自以意舍利换法遭了罢黜? 不对啊,都已经是退居方丈了,还怎么罢黜? 那八百年修为,还能是纸糊的不成? “阿弥陀佛,还请道友见谅,师兄抱恙不便见客,不过,道友身份殊胜,自然无妨,请——” 慎宗转身,摆出恭请姿态。 莫川皱了皱眉,仗着飨祭道炉傍身,昂首阔步离开偏殿。 随即在慎宗法师的带领下,向双龙寺深处行去。 一路走来,建筑风格几经更迭,新旧各异,看得出来双龙寺也是几经扩张,才有如今规模。 不过,走着走着,莫川眉头皱起。 目之所及,便见陌道两旁的建筑越来越荒废,屋檐坍圮倒塌者更不再少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此行方向分明是暗藏双眼井的双龙寺后院! 果然,没多久,一行人越过一道拱门之后,孤零零的双眼井赫然印入眼帘。 莫川见状,浑身一颤,一脸愕然的看向慎宗法师。 “请!” 慎宗法师站住脚步,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川眸光闪烁,抿了抿唇,脚步如灌铅汞,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走向熟悉至极的双眼井。 待行至井口,探首下望,本该枯寂的深井中,水波荡漾。 井底还能看到两条龙尸沉沉浮浮。 一块圆木上,一颗点着戒疤的脑袋,照亮幽邃深井。 那脑袋迟疑抬首,待看到莫川,登时目露惊喜之色,连忙起身合掌施礼: “阿弥陀佛,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贫僧自觉掌握喝水之术,怎料实际施展之时,才知玄妙异常,正想请教道友一番,不想道友便出现在眼前,真是……喜出望外。” 莫川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沙哑: “法师怎么……进入井中了?” “承邺河枯已有十余日,耽误不得。” “那在旁边掘个井,也不过两三天功夫。” “哈哈,实不相瞒,贫僧见龙丹,喜不自胜,便进来了!世人皆传,龙丹妙用无穷,贫僧亲身试服,果然不假,一颗龙丹便助贫僧突破千年道行,得证果位!可惜,净水宝瓶阴阳勃蚀,三千载道行只余下五百年,可惜了,可惜了。” 慎全法师又笑又叹,脸上遮掩不住得意之色。 “法师此言哄骗得了他人,可哄骗不了贫道,为了早几日,值得吗?” 莫川不为所动,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慎全悟性惊人,以他天赋修得千年道行不过是时间问题,又何必借那龙丹外力? “流云匆匆寻归处,浮屠悠悠立千古!贫僧早着几日,百姓便能多活百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几日便立下千古浮屠之功,道友又何必悲伤?” 慎全法师语气轻松,仿佛得证人间大自在。 莫川无言以对,胸中似有莫名慷慨悲壮在滋生。 他转身向慎宗等人拱手道:“贫道欲与慎全法师谈经论道,还望诸位法师成全。” 慎宗等人闻弦歌知雅意,随即合掌回礼,告辞离去。 不多时,荒凉后院只余下莫川一人。 “法师既知贫道寿山雷君身份,何不知会一声请出寿山山神,旦夕之间掘出一口深井,不费吹灰之力,又何必亲身涉险?”莫川忍不住道。 “不瞒道友,贫僧此举实乃私心暗藏。” “哦?”莫川精神一震。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九章 百年孤独 “道友觉得贫僧此举,功劳几何?”慎全法师微笑问道。 “功标青史,万古流芳。”莫川给出极高评价。 “自古佛道难容,贫僧能得道友如此评价,此生无憾矣!” 慎全法师哈哈一笑,旋即神色一收,一脸认真问道:“那道友觉得如此泼天之功,贫僧索要一场大红祭,承邺百姓允否?” 莫川心中一怔,大红祭,又名血祭,但血祭非大红祭,因为大红祭乃是杀活人祭祀。 “事关千万百姓活路,承邺别无选择!” “是啊!” 慎全法师颔首,唏嘘不已道: “不瞒道友,贫僧修佛至今,也不曾摒去杂念,偶见妙龄香客,亦曾心生动摇。贫僧非土石之孕,也是父母生养,凡夫俗子该有的欲望杂念,贫僧亦不可避免。” “以前无泼天之功,贫僧尚能匡扶正念,如今代了双龙之职,贫僧真怕居功自傲耐不住百年寂寞。纵然耐得住,也无法保证继任者,既然如此,不如以净水宝瓶荡涤邪念,摒弃凡俗,一心求佛。” 莫川闻言心头剧震,只觉一股难言之气彷如巨石堵上心头,令人好生难受。 “法师跳入井中容易,可曾想过未来?” 慎全法师狡黠一笑,张开嘴巴,一颗金色舍利从口中吐出,放射出耀目佛光。 “贫僧一身修为尽在这粒佛心舍利,百年之后贫僧若止步不前,这粒佛心舍利可助继任者添寿百年,以此周而复始,说不得千万年后,这净水宝瓶中还会诞生一尊佛陀,届时贫僧堪称首功,勉强也算是修出了‘过去佛’果位。” 莫川闻言默然无言。 他终于明白慎全法师为何毅然决然跳入净水宝瓶了。 此为自缚欲望,亦为济世先驱。 从此以后,他和继任者纵然心生妄念,身困枯井,也奈何不得。 待灯枯油尽,一颗佛心舍利,既是恩泽,也是诱饵。 届时,双龙寺定然不缺寿元将尽之僧,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在死亡压力下,必然会有人甘愿跳下枯井,吞服佛心舍利,只为再添百年寿元,亦将继承慎全遗志。 如此周而复始,徒子徒孙无穷匮也! 承邺河将永不枯竭。 “宁默而死,不鸣而生,法师大智大德,贫道佩服!” 莫川起身拍了拍道帔,以示郑重,拱手作揖。 “道友言重了,有道是:三境通禅寂,嚣尘染著难。此事明明是贫僧占了净水宝瓶的便宜,绝了嚣尘污秽,又哪里称得上大智大德?” 慎全摇头,一脸自谦之色。 莫川闻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慎全法师字字自私,却又句句无私,其心境之通达,令他恍然明白为何他能凝聚出意舍利了。 “法师既发宏愿,贫道岂能置身事外?贫道有一术,乃地煞辟谷之术,修之可食气而生,便赠予法师,绝染人间浊气。” 莫川思绪徜徉间,鬼使神差道。 “嗯?” 慎全法师一怔,半晌道:“道友此举不怕祖师爷怪罪?” 莫川哈哈一笑:“贫道就是祖师爷,谁敢怪罪于我?法师且听好了……” 旋即莫川以心语之法传音而去。 慎全法师心知此术将补全他计划的最后缺陷,连忙凝神静听,待听完,毫不设防的修行起来,偶尔遇到不明之处,也连忙虚心求教。 莫川有问必答,一来一回,待慎全法师执掌辟谷之术时,已然明月高悬,月光如露。 一缕月光,幽幽照亮井底。 酒逢知己千杯少,茶遇知音万众香。 一道一僧谈玄论道毕,又聊起其他事情。 莫川问道:“法师可知贫道杀生护生之言?” 慎全颔首:“略有耳闻。” “此为贫道诡辩之言,法师以为慧通禅寺之事,贫道之举是善是恶?” “以佛论之,有功亦有业障。以道论之,道友承负善缘甚多,可为仙缘。” “法师也修玄学?” “佛非圆满,道亦增补,贫僧天资有限,又岂敢闭门造车?” 莫川闻言心中感叹,慎全法师还真是了得,竟敢说“佛非圆满”,就不怕是自己功夫不到家?看得不真切? “那法师觉得,贫道善缘在哪?” “玄门有言:大道无亲,惟善是与;天地无私,随德乃矜。龙髯伐三苗,伏尸百万,版泉流血,世称圣举!盖因天下一统,纷争不再。” “道友水淹禅寺,漫灌万亩良田,奉河却一扫浊气,推行新政,此功亦可称为圣举。” 莫川道:“那因贫道神通暴毙之人,冤屈何解?” 慎全法师道:“若以佛理来解,此中性命债还的是前世断头香。若以道门来解,此乃大道无亲,天地无私。” 莫川皱眉:“这完全就是诡辩!” 慎全摇头:“天下道理,皆是人言,若是细究,无不诡辩,人食肉便有理,妖食人即大罪,这又何解?” 莫川眸光微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贫僧汲水承邺,活人无数,道友可知此举亦将害死无数人?” “此话怎讲?”莫川大奇。 “道友可知,承邺河每年将吞多少亡魂?”慎全问道。 莫川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此为法师无心之举……” 莫川下意识道,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这还真不是无心之举,慎全法师早已想到这一点,但他还是毅然决然汲水灌河。 “一人之命一定轻于百人?万人?”莫川问道。 事情绕了一圈,不知不觉竟绕到了千古难题——电车悖论。 “一命一浮屠,没有谁的命贱如草芥。” “既然如此,法师如何说服内心?”莫川坦诚布公问道。 “贫僧若知,早以立地成佛!”慎全法师摇了摇头。 “那法师岂不是要日日承受这业障之苦?” “是啊,贫僧非圣人,亦非绝情,每每思及,心中亦翻滚不休!不过,贫僧有句话,可赠予道友。” “法师请说。” “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人生在世,莫要强求一尘不染,佛陀做不到,圣人也做不到,能做到者,唯有茶馆话本,劝世巧辨。” 莫川闻言陷入久久沉默。 “贫道受教了!” “区区狂瞽之言,说不得便是诡辩之词,道友听听便好,莫要尽信。” “贫道省得。”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有小沙弥送馒头而来,莫川见状不再滞留,起身拱手道:“法师且保重,贫道得空再来,还望法师莫嫌贫道叨扰。” 慎全法师笑道:“阿弥陀佛,道友不嫌弃贫僧迂腐便好。” 莫川哈哈一笑,挥袖转身离去。 小沙弥送完馒头之后,也随之离去,空寂小院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百年孤独。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章 豢养瑞兽 克茂最近发生了一连串奇事。 且说承邺水枯第十四日,城中忽有虎啸传来,满城搜寻,不见踪迹。 令人啧啧称奇。 而后有渔民求神拜佛,求绛甘露,水溋承邺。 怎料,那神像脑袋忽然掉落,吓得满堂香客,噤若寒蝉。 河滩之畔,多淹死之魂,本就多怪事。 若仅此一件也就罢了。 怎想,其后怪事频出,有的神像掉脑袋,有的神像流血泪,还有的神像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满城哗然之际,巧圣仙师堂传出风声。 直言,此乃山神过境,恶神者殃,谋神者死,憎神者亡,一众魑魅魍魉非人道,自然皆遭横祸! 当日,民众震惊发现干涸十余日的承邺河,竟然来水了。 百姓皆言,此乃山神保佑,掘开水脉,灌通承邺。 加上满城神像七零八落,一时间人心归一。 城中靠承邺河起家的富户们,纷纷涌入巧圣仙师堂,打听其中关窍,待得几句偈语,回去略一合计,纷纷有了答案。 翌日,城中富户纷纷捐钱捐物,合力筹建山神观。 此观将在巧圣仙师堂原址上搭建。 准确的说,乃是将巧圣仙师堂囊括在内。 城内大兴土木,攒聚十余日的货物运输,亦挤爆码头,一时间,克茂城竟一工难求,工钱爆涨。 不知多少靠拆借印子钱度日的纤夫船户,纷纷松了一口气,直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话说,克茂城建起山神观,琰城亦起了一观一佛堂。 观是三仙观,分别供奉着黄仙、草仙、狼仙。 传闻,此三仙乃是寿山山神麾下草头神,行于山川之间,乐施好善,若有所求,必有回应。 至于佛堂,乃是红莲护法堂。 此堂供奉的乃是红莲护法和白眉道人。 传闻,红莲护法和白眉道人皆是寿山孤魂一缕,幸得山神收养,得以活命,后来红莲修了佛法,白眉修了道法,各有所成之后,感恩于山神收养之恩,立誓偿还今世之恩德。 若问一观一佛堂的幕后之主是谁? 正是莫川麾下以黄不语为首的妖仙一派,以及以红衣女为首的鬼仙一派。 按理来说,如此轻易便立下堂口,本该是件高兴事儿,然而两派人马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不是有人找麻烦,而是因为隔壁小云山君太过耀眼。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能够如此轻易立下堂口,还多亏了小云山君打下的威名。 尤记得它们初入琰城时,当地地头蛇表面虽客客气气,言辞实则滴水不漏,警惕暗藏。 不想,天色未黑,地头蛇又火急火燎登门拜访,言辞极尽阿谀之色,搞得两派妖邪满头雾水。 直到克茂城之事传来,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说小云山君能有如此功劳,多亏了山神在关键时刻的帮扶,但这依旧不可否定克茂香火已经尽入山神之手的事实。 绝对算得上功大于过。 两相对比之下,反倒将步步为营的他们,衬托得恍如小丑。 在小云山君的刺激下,黄不语和红衣女在碰头商讨之后,决定铤而走险。 …… …… 且说莫川离开双龙寺后,心中抑郁不能说一扫而空,但也豁达不少。 他不再纠缠于过去,略一盘算,再入万里荆荒,寻三位千年妖邪谈经论道,借口求取天妖秘法,实则打探龙魂之秘。 三妖不愧千年老怪,阅历不浅。 在莫川旁敲侧击下,龙魂之秘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初步掌握部分特征。 说来也有趣,莫川无心天妖秘法,不想却在阴差阳错下,以三枚还童丹拿下。 另外还接下一笔炼丹订单。 这事瞧着不可思议,仔细一想,其实也就能理解了。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如今三妖皆执掌天妖秘法,想要沆瀣一气拒售秘法,可能性显然不大。 因此与其等到他人得利,不如坦诚布公,合力卖个高价。 此间事了,莫川又差遣扶鸾老道去了一趟云极观,却是拿着妖修的《天心三光昭仪法》,求取关于神魂方面典籍。 不出意外,拿到《天心三光昭仪法》的云极观,颇为惊喜。 当即回赠大量手抄典籍。 莫川拿到典籍,一番细细翻阅之下,又结合万里荆荒三位千年妖邪之言,尤其是吞云真君的心得,终于确定雨清并未诓他。 他手中的魂珠,确实是尚未萌智的雏龙幼魂。 待确定此事之后,莫川不再犹豫,随即施展秘法,抹杀凌空雨清双龙魂魄,还龙躯于幼魂。 至此,时间已至五月。 正当莫川寻思着,如何调教幼龙,是否告知其父母真相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拜访,打断了他的思考。 “兄长怎么来了?”寿山鹰击崖下,莫川一脸惊讶拱手致礼。 “贤弟这是不欢迎哥哥?”东玉河神笑道。 “岂敢岂敢!”莫川佯装惶恐之色,却满脸笑意,彼此皆知在相互调侃! “贤弟最近可谓风光至极,克茂一战,名动云州啊!” “哎,麾下小妖不识礼数,幸好未殃及百姓,不然道录司一道勾牒下来,鄙弟那是吃不了兜着走哇!” “哈哈哈,贤弟风趣!说起来,也幸亏贤弟出手,不然哥哥能烦死了。” “哦,这是何故?” 莫川一边问,一边比划一个请的手势,随手在断崖上拉开一个洞窟,恭请东玉河神上座。 “哎,还不是承邺水枯,闹得一帮仙家拖家带口的搬家,哥哥东玉河顿时成了近水楼台,这不,都去哥哥地盘上闹腾了!” “这不正好收入彀中,作那草头神?”莫川提议道。 “说起草头神,哥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兄长但说无妨。” “贤弟初诞为妖,正需香火之时,可切莫为了豢养草头神,误了自己修行……” 东玉河神话未说完,豁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 “三甲道行?!贤、贤弟什么时候修出了三甲道行?” 来时,他光顾着打趣,根本没怎么留心观察,刚刚言之所至,下意识细细端详了一眼,怎料就是这一眼,令他大惊失色。 “兄长莫惊,鄙弟机缘巧合吞了一条未成形的地脉,这才赚了三甲道行。”莫川信口胡诌。 “这——” 东玉河神一听这解释,更加瞠目结舌。 未成形地脉,隐于厚土之下,唯有地龙翻身之时,才有可能龙出浅滩。 寻常人,不对,寻常土木之精,哪有这等机缘? 即便碰到也不一定能追得上啊! 看来他为了寿山雷君机缘而认下的弟弟,颇有几分造化啊! 也对,寿山雷君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凭白无故贺礼一头甲子修为的土木之精? 莫非他这位便宜弟弟,乃是寿山雷君所豢养的瑞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朝歌山神 不知是不是惊讶于莫川修为的暴增,接下来东玉河神再也不提草头神之事,态度也愈发和蔼。 两人一阵寒暄之后,东玉河神道:“贤弟可知朝歌山神?” 莫川一脸茫然之色:“还请兄长赐教。” 东玉河神道:“贤弟果然不知朝越,贤弟有所不知,此间有大机缘。” 原来,朝歌山神乃恒岳大帝麾下山神,传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一十一章 朝歌山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二章 点化怀春 “依照当下进度,最多三五个月,足以掌握此道!” “眼下朝歌酒会召开在即,暂且还是先停下参悟,处理一下俗物,炼炼丹药为好!” “唔,既是酒会,也得想法子寻几坛酒水。” 莫川心中略一回忆已知酒水,下意识便想到奉超城首善街那无名烈酒。 他对那烫牙烧嗓子的烈酒,可是记忆犹新! “就它了,左右不过是开开眼界,真挖空心思讨好,可就没意思了。以浊酒参会,正得随心意,万一成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莫川思绪一转,随即定下。 他起身正要去买酒,神念扫过飨祭道炉,老脸顿时一僵,继而哭笑不得起来。 便见宫阙后花园,双龙四仰八叉,一个挂在树上,一个蜷缩树底,正呼呼大睡,往远瞧去,药田一片狼藉。 不知多少年份尚幼药材被刨出来啃了个精光。 柳怀春凝出魂魄,手脚无措的收拾着残局,显得颇为无助。 莫川一拍额头,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身影一闪,落于后花园。 “……仙长?柳怀春见过仙长,还望仙长恕罪……” 柳怀春瞧见莫川,连忙盈盈作福而拜,随即满脸惶恐请求宽恕,话未说完,便被莫川抬手打断:“无妨无妨,此乃贫道豢养真龙,柳道友莫要慌张。” 柳怀春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呼果然。 没人知道,双龙游荡至此时,她的惊恐和震撼。 惊恐于得见真龙真身! 震撼于仙长竟然能豢养真龙,这得多大机缘才能找到真龙,而且还是如此年幼之龙? 这个发现,令她愈发庆幸得入仙长府邸,讨了个肥差。 仙长骖龙驾虎,仙风曼妙,将来必成金丹大道。 拔宅飞升之下,福泽鸡犬。 她一介不入流草木之精,能赚到如此机缘,值了。 在柳怀春激动莫名之时,莫川也走到双龙身旁,检查起来,待发现双龙只是吃饱撑着了,随即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毕竟是货真价值的真龙,初诞便有甲子修为,若因为贪吃了几株草药便撑死了,那才叫笑话。 “柳道友,修为几何了?” 莫川起身问道。 “回仙长的话,借仙长吞吐元炁福泽,妾身刚及甲子之境。”柳怀春连忙道。 原来,上次莫川吞服龙丹令元炁泄露之事,亦让柳怀春修为暴增。 可惜,作为寻常草木,她的天赋实在有限,明明享了大机缘,却迟迟无法破境。 “你可为人!” 莫川颔首,随即落下一句谶言。 声落,柳怀春魂魄一颤,旋即不受控制的落向柳树本体。 “哗啦啦——” 霎时,柳树摇晃起来,树皮趋于光滑,柳叶零落而下,在草木之气潋滟波光中,一名年约三十的清秀妇人,落于莫川面前。 “既是花奴,岂能束缚于方寸之间?如今贫道又收留顽劣童子,这药田怕是难有安宁之日,还望柳道友莫要嫌弃。” 莫川拱手道。 他以花奴称呼柳怀春,虽带奴字,实则雅称,更是褒奖。 此为宫廷侍花之职,亦为爱花之人谦称,与猫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仙长此言折煞奴家,化形之赐如再造之恩,仙长若不嫌弃,奴家愿为仙长洒扫庭院,守候一方草木。” 柳怀春一脸激动,更是趁机拜入莫川门下,试图转正。 她生于瓦北庄两百年,修行愈百年,虽修至甲子,却迟迟无法破境。 后来为避大圆寺和尚,施展草木妙法,藕断丝连,发了新芽,移居仙长洞天府邸,修为却也因此折损过半。 最近承蒙仙长福泽,重新修回甲子,却依旧卡在甲子,难以破境。 种种经历,令她愈发认识明白自己潜力之薄,如今能攀上仙缘,哪有错过的道理? “道友守得住寂寞?”莫川问道。 “奴家本就草木之精,屹立于瓦北庄村口两百载,寂寞于奴家而言,不过身周清风罢了。”柳怀春笑道。 “如此甚好,那你就继续住在这片院子里吧!”莫川颔首应允。 “奴家谢仙长收留!”柳怀春闻言大喜,总算拜入了仙门。 “二龙顽劣,贫道若是不在,你可代为管教一二,若是不服管教,呼唤贫道道号。”莫川叮嘱道。 “奴家谨遵仙长法旨!” 柳怀春盈盈作福,眸光看向双龙,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她的修为不过才突破甲子,让她管教同为甲子修为的双龙,这怎么看都是强人所难啊! 奈何,刚拜入仙长门下,哪敢拒绝? 还是试试吧! 至少她有甲子修为傍身,真龙若是发怒,也不至于殃及池鱼。 柳怀春不知道,她很快就会发现,物种差距之大,足以令人绝望! …… …… 随手点化柳怀春之后,莫川旋即离开飨祭道炉,沽酒去了。 去的时间不巧,上次碰见的帮工纤夫,这次一个也没瞧见,却是不在休息时间,这让莫川颇为遗憾。 他还正想从他们口中,听听克茂、琰城的香火之争呢! 既然没瞧见,莫川也不强求,买了酒,换了张面孔,雇了一艘渡船,顺流而下,观人间百态。 行至琰城,莫川出码头,随意寻一个茶摊,一边灌着管饱的粗茶,一边听着茶摊休憩汉子闲聊。 在他有心打听之下,越听越不对劲。 “……俺听说梁氏宗祠也挂上了山神画。” “岂止梁氏宗祠?就连归仁寺也起了一尊泥塑神像呢!据说,正在广纳福钱,准备为山神像度金身!” “呀,归仁寺都塑神像了,这么快?” “可不是!” 在闲汉议论纷纷中,莫川心神微动,连忙放下茶钱,起身而去。 他连进数座野祠,便见正堂之上,多悬挂寿山山神画像,看模样,正是寿山脚下那巨型神像模样。 还有一些香火鼎盛野祠,已然摆上泥塑神像,动作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这一幕,令莫川愈发惊愕。 他哪里猜不到,这是麾下妖邪所为? 只是不知道它们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各大野祠心甘情愿奉上部分香火。 说起来,这十余日他一直醉心于天师二十八宿符,反倒忽略了下属行动。 他有心招来红衣女等人问询一番,心中略一沉吟,索性先离开琰城,寻一人迹罕见处,施展安土地神咒,打算先私下查查,省得遭人蒙蔽。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三章 错失机缘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咒言落,敕令起,一念通天地。 须臾间,莫川神念攀上神咒,借天地之力,寻觅天地精灵。 蓦然一抹绿色印入眼帘。 便见一头狸猫大小的似貂似豹之兽,正低伏身形于灌木之间,翘鼻嗅闻,疑似寻找猎物。 莫川瞧着稀奇,心神一动,就要敕令召摄而来。 怎料,那绿豹子极为敏锐,耳朵一抖,嗖的一声,往空中一跃,旋即消失不见。 这一幕,令莫川眉梢一挑,下意识催动元炁,大索荒野,然而魑魅魍魉发现一大堆,偏偏那绿色豹子却再也找不到。 几番搜索之下,反倒又发现一只稀奇异兽。 此兽鸟头鹿身,嘴尖如雀,头生犄角,一根蛇尾偏生豹文,瞧着颇有几分鸭嘴兽的既视感。 莫川神念一收,一抹微光自面前幻现,便见此兽幻化而出,豆大眼珠滴溜溜乱转,一副活见鬼模样。 “敢问阁下可是传闻中的飞廉风伯?”莫川拱手问道。 《三辅黄图》记载: ——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者,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 “正是小妖,不知仙长相召,所为何事?” 飞廉也不害怕,摇头晃脑间,周身微风环绕,仿佛随时能架风扶摇而去。 “啧啧,有趣有趣,贫道游历至此,只瞧着满城魑魅魍魉,竟不知山野之间还有风神栖息。”莫川赞道。 可不是?他除了在万里荆荒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妖邪,在中原大地,各种神兽仿佛销声匿迹。 直到最近,又突然一股脑的冒出。 不对,应该说,是他修为渐长,又执掌安土地神咒的缘故,这才有缘再见。 “仙长说话风趣,庙堂多紫袍,江湖见白丁,仙长执于人道,自然难见妖邪。” 飞廉回道,一副老气横秋模样。 莫川对此见怪不怪。 说来也怪,三十妇人嫌老,三百年仙子年轻。 别看这些妖邪道行不深,实则早已经历凡人子孙数代,除非身居荒山,不谙世事,否则大多阅历丰富,各有性情。 “哈哈,风神妙语连珠。说起来,贫道之前瞧见一头浑身翠绿似猫似豹之兽,风神可认得?” 莫川想起之前看到的异兽,随口问道。 不想,飞廉陡然紧张起来,下意识环顾四周,一脸紧张兮兮道:“在哪?” 莫川大奇:“已经走了。怎么,此兽非同凡响?” 飞廉依旧紧张至极,在东张西望中,豆大眼珠一转,道:“可不是,仙长错过了大机缘呀!” 莫川饶有兴趣道:“愿闻其详。” 飞廉语气惋惜至极:“此兽名风狸,食风而生,火烧不死,刀枪不入,唯有以菖莆塞其口鼻,阻其食风,方可杀之,取其脑和菊花十斤,可添寿五百年。” 莫川乐了:“难怪那异兽四处嗅闻,原来是在寻找阁下。” 飞廉讪讪一笑,周身倏然狂风骤起,竟一声招呼也不打,旋即远遁千里。 莫川瞠目结舌,下意识就要施展御风之术阻止,怎料飞廉早已消失于视野。 他有心施展安土地神咒,又嫌念咒时间太长,索性使了地煞调禽之术。 不想,此术覆盖范围受限于修为,莫川追踪到飞廉之时,已然逃出他所能控制的临界点。 加上此兽修为不低,调禽之术施展在它身上,略一挣扎便逃之夭夭。 莫川皱眉,不得不再度施展安土地神咒。 然而经过念咒这一耽误,飞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愧是风伯,乘风而起,疾如闪电!” 莫川摇头,一脸无奈。 他刚刚其实应该施展安土地神咒才对,或许还有重新将其拘押的可能。 他来不及懊悔,伸手虚空一抓,取出《抱朴子》,略一翻阅,脸色大变! ——飞廉说的没错,还世上还真有可添人寿元的异兽。 这个发现,令他再也坐不住了,收起典籍,以登抄之术加持气运,凭直觉寻一方向而去,一路交替施展调禽之术和安土地神咒,试图寻找风狸踪迹。 然而那风狸却恍如昙花一现,再也不见踪迹。 莫川一直找到天黑,也一无所获,不得不停手,心中懊恼至极。 那可是五百年寿元啊! 千年修为,不过添寿百年,五百年寿元价值之大,简直不可估量。 “凌静阁沈安丰若在,说不得能以地煞射覆神通,算到一丝跟脚,可惜……” 莫川呢喃自语,心中别提有多郁闷了。 这一天耽搁下来,甚至忘了调查琰城之事。 直到半夜,才勉强调整过来心情,随意拘来一名鬼仙,询问此事。 那鬼仙不过一缕孤魂野鬼,哪曾见过莫川这般神通? 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十余日前,琰城忽有传闻,说,克茂、琰城之所以一夜之间冒出诸多寿山山神下属,实乃寿山山神考教之举,优胜者可更进一步。 待小云山君整顿克茂之后,必然会剑指琰城! 此传闻一出,琰城妖邪无不恐慌。 实在是小云山君行事太过霸道,真让它盯上,只怕满城仙家十去五六。 什么,逃之夭夭? 舍得好容易打下的基业吗? 提前投靠? 这不是不行,只怕克茂仙家不允呀! 毕竟香火盘子就这么大,山神大人占了大头,山神麾下草头神再分去一半,余下还能剩多少? 便在这人心惶惶之际,又有传闻说,与其投靠小云山君,不如投靠红莲护法堂,乃至三仙观。 届时都成了山神麾下,小云山君还敢打杀? 相较于小云山君霸道,红莲护法堂和三仙观就显得温和多了,甚至愿意遵守当地规矩,到时候,拜入门下,听调不听宣,日子一样过。 唯一差别,便是名义上多了个寿山山神的上司。 香火多多少少也会被分润一些。 但这总比背井离乡强多了吧? 至此之后,琰城野祠悬挂山神画像成风,更有树大招风者,不得不塑山神神像,作那投名状。 莫川听闻,一脸无语。 “老套的威逼利诱啊,不过,巧借小云山君之威,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琰城香火,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也算是本事。” “唔,最关键的是,这香火贫道确实是实打实的赚到了,有点意思。” 莫川摸清来龙去脉,心中颇为满意。 “也罢,纳承邺香火本就是我的目的,如今两城香火尽入彀中,也该办个论功行赏大会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论功行赏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高位跌下的掌墨师,适应得倒还算顺利。毕竟对比起平浪王和河滩娘娘,它们连适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日,他正在鬼不叫河段巡视,一只溺死鬼匆匆而来,脸色煞白的拱手道:“掌墨师大人,山君大人有请。” 掌墨师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溺死鬼道:“小的不知,不过,听说山君神色颇为凝重。” 一句提点,令掌墨师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丢下表演之举,风驰电掣赶回城中。 他刚刚踏入小院,便见小云山君正坐在大堂里胡吃海塞,瞧样子就像十年未食一样。 “侍诏掌墨师拜见山君大人!” “琰城香火已定,山神大人欲论功行赏,你且拟个名单……嗝……准备明日随本君拜见山神大人。” 小云山君边吃边说,姿态一如既往的高傲,只是眉眼间的凝重恍如冬日湖水,烈阳不化。 掌墨师心中一惊,连忙应下,随即告辞离去。 不出意外,这件事在克茂仙家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跃跃欲试。 名单不限人数,掌墨师可不敢随意添加,因此斟酌又斟酌,这才交予小云山君过目。 小云山君瞧了一眼,随喜好随意划去几人,又添了几人,最终定下人选。 人不还踵,日不移晷。 兔升乌坠,一夜未眠的掌墨师,连夜安排好轮值人选后,带着七八名妖邪,跟在小云山君身侧,风驰电掣赶往寿山。 路过寿山神庙时,瞧着那高耸入云的神像,掌墨师只觉恍如目睹真神,心中愈发忐忑。 以前听闻寿山神庙之事时,心中虽然惊讶,但并不彷徨。 毕竟施展此神迹者,非寿山山神。 然而自从见了小云山君逞威之后,他才意识到,能得如此神迹祝贺,寿山山神又岂是易与之辈? 如今不过半个月,便横扫克茂琰城,可谓凶威赫赫,教人惶恐。 在胡思乱想中,掌墨师随小云山君登上寿山主峰之巅。 此时,琰城仙家已然齐聚一堂。 相较于克茂城不过七八名仙家,琰城来得人可就多了,细细一数,不下二十位。 也对,琰城未遭大劫,各路香火话事人基本都保存下来,如今又投靠红莲护法堂和三仙堂,岂有排除在外的道理? 因此无论香火几何,只要有一支香火,也得带来。 双方人马见面自然是百感交集。 琰城瞧着克茂人丁单薄,心有戚戚,庆幸不已。 幸亏没碰到小云山君,不然谁也无法肯定自己会是这余下的七八人之一。 克茂见琰城羡慕之余,又莫名自带几分傲气。 咱家小云山君,一瞧就是山神麾下得力干将,跟着如此大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双方在相互怜悯中,入席列坐。 所谓的席位,仅仅是一张张草蒲团罢了,场面多少显得有些寒酸,看起来还不如一些仙家私邸显得气派。 不过,有小云山君逞威在前,自然无人敢面露异色。 至于心中怎么想,那就没人知道了。 “懒读经文求作佛,愿攻香火觅升仙。” 在等待中,一声略显稚嫩声音传来,众仙家循声看去,便是一惊,只见一位稚嫩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一边吟诗,一边迈步而来。 那与寿山水乳交融的气息,令众仙家见之恍然,亦心生惊愕! 他们瞧着神庙雕像巍峨通天,寻思着寿山山神定然不俗,怎料竟是稚子模样? 简直出人意料。 肤浅之辈,心中揶揄不已,真是缺什么,强调什么; 心细之辈,已然琢磨起山神开场诗句,欲从中一探山神喜好。 “弟子黄不语,拜见山神大人。” 黄不语率先越众而出,叩首参拜,引来众人纷纷效仿随同。 其弟子之称,亦令不少有心人讶异莫名。 “起来吧!” 莫川走到山巅边缘盘膝而坐,若乘风而起,亦巧借着高耸山势,居高临下一扫众仙家,面无表情。 “承邺水枯,水运不再,寿山镇民多有礼祈祭祀。东玉河神,乃本神兄长,多有抱怨承邺仙家不守规矩,霍乱东玉。” “本神公享镇民香火,私为东玉愚弟,岂能袖手旁观?” “如今承邺河两岸一扫邪佞之气,多亏诸位仙家鼎力支持,理该论功行赏。” 莫川随口扯了个由头,提起话题。 声落,立即引来一众仙家马屁。 什么“为山神分忧,此乃弟子之福分!”、“食君禄,担君忧,此乃理应之义,岂能邀功请赏?”、“山神大义……”等等。 现场热闹非凡,一个个口中谦虚的不得了,眼神却火热如阳! 一个个直勾勾盯着莫川,暗暗期待寿山山神能掏出什么好东西? “黄不语!”莫川唤道。 “弟子在!”黄不语心中一喜,连忙起身上前。 “本神听闻,三仙观自从立了堂口以来,多有济世救人,亦有仙家感化之下,归于麾下,此为大功!一葫仙药三百粒,驱邪符箓百张,由你权衡,分予众仙家。” 莫川一抬手,水缸似的瓷瓶葫芦冒了出来,葫口药香袅袅,嗅上一口,便觉境界微动,竟有增长之感。 这雷人一幕,瞧得众仙家瞠目结舌。 见过赏赐丹药,没见过赏赐得如何豪横的? 这简直视丹药如粪土,一淘便是三百颗,这是家里开了丹药作坊不成? “弟子代众仙家,叩谢山神恩赐!” 黄不语见状大喜,仙长将论功行赏之权分给他,分明就是帮他笼络人心啊? “本神有妖修三法,其一,可吞日月辰三光,为天心三光昭仪法;其二,可淬炼血脉力量,为血脉存思诀;其三,为夺煞炼阴之术,为大圣恶法,你想要哪一法?” 赐完丹药,莫川又开口问道。 这一刻,莫说众仙家,便是早就跟着莫川的黄不语,也是心荡神摇。 妖修虽寿元悠长,但因不成体系,血食成风,相互攻伐,极难形成功法。 因此妖修之法,极为罕见难得。 往往只有寿元悠久,实力强横的神兽血脉者,才能继承一二。谁能想到仙长一开口,便是三法简直令人心荡神摇。 坐在草蒲团上的众仙家,更是看傻了眼。 一口气掏出三百粒仙丹,已经令它们惊为天人!这一口气又拿出数门妖法,类比黄冠佛子等若开宗立派的高人呐! 一时间,一个个眼热至极的看着黄不语,恨不得以身代之。 其中机敏之辈更是立马意识到山神此举深意?! 这分明是千金买马骨,百罔捕毚兔啊! 可是知道又奈何? 此乃阳谋!面对罕见至极的妖修功法,谁不心动? 【感谢“六转春秋蝉hy”、“云涧飞虹”的打赏!】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因材施教 “弟子愚钝,不知妖法玄妙,还请山神大人教我。” 黄不语躬身合抱,作揖礼问,不敢胡乱选择,生怕误了前途。 “修行机缘,岂能假他人之手?明心见性,坦然问心便可!” 莫川摇了摇头,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笑话,他又不修妖法,怎知这三法好坏?自然不愿帮黄不语选择。 黄不语见状,略一沉吟道: “弟子不才,听闻日月辰三光,乃天地之源泉,正所谓:三光停曜,天晖昼冥。既然如此,弟子愿行大道。” 莫川颔首。 伸手虚空一抓,抽出一卷经书,轻轻一推。 那经书便飘向黄不语。 “阅后即焚,擅传当诛。” 莫川沉声道,他还指望最大程度发挥这些妖法的边际效应呢,自然不可能允许黄不语胡乱传法。 “弟子谨遵法旨!弟子叩谢山神赐法!” 黄不语双手接过经书,又是叩拜在地,心中激动不已。 “灯草和尚。” 莫川颔首,随即又唤起下一位妖邪。 “小僧拜见山神大人!” 灯草和尚小如飞鸟,连忙从法坛般的草蒲团上起身,走到莫川面前以头抢地。 “你这厮天生和尚模样,修妖法可惜了,本神手里有道法和佛法两门,你愿选哪一门?” 莫川略一沉吟问道。 声落,莫说灯草和尚,便是群妖也是目瞪口呆,拿出三门妖法,已经令他们骇然失色,没想到现在又要拿出道法佛法? 这寿山山神究竟是什么来头? 各种功法秘籍怎么跟刚出窑的瓦盆似的,一套一套的? “小僧……既是天生和尚,那便修佛!”灯草和尚连忙道。 “修佛啊?本神有佛法三篇,其一,乃两万一千种经藏教法之一的藏秘护持经,可沟通天地,护持己身。其二,乃斩业斩邪之法,为三千斩业经。其三……” 莫川心中一动,忽然笑道:“其三,乃一段佛门机缘,你愿选哪一法?” 灯草和尚一愣,眼珠子一转,几乎想也不想道:“小僧佛理尽是凡俗书房所得,愿拜佛门,求取真法。” 莫川点了点头,以心语告之。 却是提点了几句慎全法师之事。 慎全法师枯守双眼井,若有灯草和尚献殷勤,想来不会太孤单。 如此人物,佛理也好,佛法也罢,随便指点灯草和尚两句,便足以受用无穷。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教授灯草和尚佛法? “小僧叩谢山神赐福!” 灯草和尚闻言激动莫名,连连叩首。 只余下一众仙家一脸狐疑,究竟是什么佛缘?能让灯草和尚如此激动? “牙三儿!” 终于听到自己名字的牙三儿,激动莫名,连忙跃出草蒲团,摇尾不止,俯首叩拜:“小妖牙三儿,拜见山神大人。” 莫川看着牙三儿忐忑不安模样,想了想道: “尔为食肉妖邪,潜力最大,却也绝难突破,本神便给你两个选择,一,本神助你一臂之力,破境甲子;二,若有信心破境,黄不语所择三法,你亦可择一而修。” 牙三儿闻言心头剧震。 仙长还真是目光灼灼,体贴入微。 所思所赐,皆为麾下最需之物。 然而也正如此,反而令它纠结起来。 理性来看,自然是功法价值最大,若修了功法,甲子瓶颈说不得便会迎刃而解,以后有功法之助,修行速度更快。 然而既为瓶颈,又怎么会轻易破开? 如果妖修功法无用,他不知又得在甲子之境前滞留多久。 瞧瞧仙人麾下,除了柳怀春、常清道人之外,其余皆为甲子修为,可以说,不入甲子,终为末流。 想到这,牙三儿下意识瞥了一眼小云山君。 同为食肉妖邪,小云山君之威风,简直令他艳羡至极! “甲子瓶颈,无迹可寻。小妖愿生手足,为山神洒扫。” 牙三儿委婉道。 莫川闻言,心想:‘这牙三儿修为不见涨,嘴上功夫倒是涨了不少,怕是跟着黄不语的耳濡目染。’ 心中想着,莫川谶言如律令,脱口而出:“尔可为人!” 敕令一下,如言所宣。 在众仙家睹之心惊中,牙三儿缩毛入体,皮肤光滑如蛇,元炁喷薄缭绕间,化为一名赤条条凶神恶煞的少年模样。 可谓:言落仙家怕,道破鬼神惊。 不知多少卡在甲子之境的妖邪,看得双目放光,心跳如鼓。 在神摇意夺间,心生皈依。 相较于仙丹功法,这点化妖邪之能,简直神乎其神! 也只有在神话典籍中,才能窥见一二。 莫川一直自诩天资有限,实际上,在谶言之道上他已然独占鳌头。 这与其说是执掌喷化之术后的精进,不如说黄皮讨封之时,他便机缘巧合洞察到谶言之妙用。 因此即便没有喷化之术,悟透谶言力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牙三儿拜谢山神大人再造之恩!” 牙三儿赤条条的趴在地上,不觉羞耻,只觉体内力量鼓动,强横无双,孰敢抗拒,骨碎微尘! 光滑额头上,更是悄然裂开一道缝隙,隐有竖瞳暗藏其中。 这赫然乃是甲子修为所觉醒的神通。 山巅众仙家瞧见这一幕,那是又惊又羡。 本来他们还道牙三儿修为最为低微,没想到,乃是潜力太大,难以破境。 如今一朝破境,等若鸟飞碧空,飞龙在渊,端是一飞冲天,令人好生艳羡!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迟迟无法破境的仙家,将这一幕代入己身。 心想,自己迟迟无法破境,会不会也是因为底蕴深厚,故而瓶颈才会坚如磐石? 若是也能得山神点化,从此以后,岂不是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红莲护法?” 莫川没有理会众仙家炽热目光,仿佛仅仅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目光随即又看向红衣女。 牙三儿见状识趣起身,躬身退入草蒲团。 与此同时,黄不语连忙解下斗篷,披在牙三儿身上,遮住化人倮体之羞。 论功行赏还在继续。 在众仙家馋涎欲垂中,红衣女得了一门佛法; 常清鬼仙则得了五年香火。 莫川在赏赐完琰城仙家之后,随即又欣赐克茂仙家,同样的三百粒仙丹,百张符箓,瞧得琰城仙家郁闷不已。 毕竟克茂人少,人均丹药符箓必然更多。 待论功行赏毕,莫川环顾四周道:“仙源缥缈,人迷颠倒。诸位求仙问道,本神亦在追寻大道,道途无门,佛门无路,我等更该携手觅仙,诸位以为如何?” 众仙家闻言无不纳首称赞。 至此,这场论功行赏大会在众仙家心痒难耐中结束。 然而小云山君却傻眼了。 因为莫川赏赐了一圈,独独没有赏赐给他,这算什么? 莫不是因为最后借了仙长之力,功过相抵了? 小云山君心中一沉,不敢多言。 克茂仙家虽瞧出几分端倪,更不敢妄言。 在各怀鬼胎中,纷纷告辞离去。 不想,临近末了,莫川却喊住一众旧部,以及鬼仙——掌墨师。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六章 破境契机 “有道是:无威则恩不济,无恩则威不立,承邺自古争执不休,如今本神虽一统香火,却也仅占一名义而已,本神欲立堂口,明规矩而守规矩,诸位可有见解?” 众仙家散去之后,莫川语气放松了不少,随意发问道。 众妖面面相觑,红衣女、常清道人更是下意识看向黄不语。 莫川所言,分明是暗指他们在琰城狐假虎威之事。 此事乃黄不语提议,如今仙长发问,理该由他回复。 黄不语见状不慌不忙,甚至认为此乃表现机会,连忙越众而出,拱手道:“启禀山神大人,弟子倒有几分浅薄之见。” 莫川颔首:“说。” 黄不语拱手道:“古籍曾载,显圣真君,曾享灌江口香火,帐下一千二百草头神,可与天庭分庭抗礼,听调不听宣。山神大人或可仿古而行,以寿山承邺为根基,阴养三千草头神,散在人间。” 莫川颔首:“哦,你可有详细计划?” 黄不语道:“之前弟子不敢细思,如今瞧见山神底蕴,方知弟子眼界浅薄,夺神撼意之下,亦心生几道狂瞽之策。” “说来听听。” “是!” 黄不语连忙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听得众人心惊胆跳。 黄不语之策,说来也简单,那就是效仿朝廷,设大小官位,以香火封赏为禄,纳天下英才。 届时,任何妖邪想要分润承邺香火,都得加入其中,奋斗十分,上缴五分。 前有妖法为饵,后有山神庇佑,届时定然不缺妖邪。 此策一出,势必内卷至极,能脱颖而出者,必然皆是其中的佼佼者。 自然有资格成为山神的草头神。 待势力壮大,随时可出承邺,逐鹿中原,此为散为人间。 莫川听完沉默不语。 黄不语这厮倒是胆大如虎,殊不知,此举一出,极有可能引来道录司、功德司关注。 寻常小打小闹,道录司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这一旦威胁人道,岂会放任不管? 莫川曾问过慎全方丈,双龙寺为何放任妖邪争夺克茂琰城香火? 慎全委婉直言,佛门多惰子,枯守大殿,诵经念佛,于民生无益。 既然如此,不如将香火让出,赠予众仙家,众仙家在争夺香火之余,也确实帮到本地渔民船夫。 有双龙寺盯着,也不会冒出生祀之举。 在莫川直言有意承邺河香火时,慎全法师却劝莫川,若仅求承邺香火倒也无妨,但自此之后,切记立即收手,莫要贪多。 香火道堪称夺众生之造化,成一人之金身,弊端不少,但好处也显而易见。 那就是极容易快速积累修为。 因此也更受道录司、功德司忌惮。 一旦势大,必遭围剿。 “人道煌威,不可轻视,效古之法没错,但行古制那是取死之道。此事就此打住,不过,克茂规矩或可参考一二。” 莫川在思绪忖度间,最终摇头将其否决掉。 寿山是他大本营之一,还是谨慎为好。 有莫川定下基调,众妖自然不再多言,纷纷在莫川定下的方框中,献言献策。 莫川依旧采纳了黄不语部分建言,建立一个有着较为完善的晋升机制,用来筛选天赋异禀之辈。 但也仅此而已。 散会后,众妖各回各城,唯独小云山君被留了下来。 “你可知道,贫道赏赐众妖,为何独独将你落下?” 莫川似笑非笑的看着小云山君,心想,贫道妖轮所镇妖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虞吏不敢妄自揣度仙长心意。” 小云山君颔首低眉,不敢表露不满之色。 “无趣!此乃天妖秘法,你拿去修行吧,切记,莫传他人。” 莫川摇了摇头,随手将天妖秘法丢了过去。 小云山君见状心神剧震,以至于接过秘法之后,迟迟不敢展开,生怕仅仅是名字相似。 天妖秘法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比妖邪更清楚。 难怪莫川不愿当众赏赐?只怕秘法一出,天下大妖纷至沓来,自此麻烦不断。 “虞吏谨遵仙长法旨!” 小云山君捧着经书,弯腰致礼,心中忽然觉得被填入妖轮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可不蠢,自己那点功劳,说破天,也兑换不了一门妖修之法。 然而仙长还是愿意将天妖秘法赏赐给他,说到底,乃是因为他是自己人,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甚至比黄不语、红衣女等人更加亲近。 因为他们已然连枝共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看似失去自由。 然而在万里荆荒就是自由身了? 万里荆荒的洞神之位,既是香火之利益,也是自由之枷锁。 多少妖邪在万里荆荒积郁而终? “好好修行,过两天随贫道出趟远门。” 莫川吩咐一句,随即轻飘飘离去,对于小云山君眼中隐现的激动之色不以为意。 …… …… 时光荏苒,潺潺而逝。 六月初一,莫川飘然行至东玉河神庙,一支香火毕,自有庙祝引路,得见便宜兄长——东玉河神。 “贤弟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刚一见面,东玉河神便是拱手称赞,眸光复杂。 “鄙弟这几日一直沉于修行,这一鸣惊人又是何来?” 莫川面露诧异之色,思绪流转间,隐隐猜到真相。 “贤弟可知‘寿山之巅,论功行赏’之事,已然传遍两河?不瞒贤弟,便是哥哥麾下妖邪,都是心动不已。” 东玉河神一脸感慨之色,心中愈发确定莫川乃寿山雷君所豢养瑞兽。 毕竟寿山山神初诞,哪来那么多妖修功法? 不! 不止妖修功法,据说连佛道功法都有,底蕴之深,令人叹服。 “哈哈哈,兄长说笑了,不过托雷君从那万里荆荒收来几本功法罢了,不值得一提!”莫川哈哈一笑,信口胡诌,洗白功法来源。 他还不信,还真有人跑去寻那二十四客堂三妖对质! 即便对质又如何? 他确实从三妖手里,得了不少功法,只是大多不入流罢了。 “贤弟气运令人艳羡!看来此行朝歌,必然盆满钵满。”东玉河神转移话题。 “哈哈,那就承兄长吉言了!” 莫川哈哈一笑,也不谦虚,拱手而应,眸中光芒闪烁。 朝歌山神,既是五岳之子,自然是正统山神出身,说不定能助他破境三甲。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东玉整活 朝歌山位于并州,距离云州不远但也不近。 东玉河神去过四回,算是熟门熟路,这次理当由他带路。 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作为水生异种,赶路方式颇为有趣。 便见东玉河神行至河畔,嘬唇而呼,不多时,波光艳艳的河面上,倏然卷起道道涟漪,一条丈许青鳞巨蛇自水线中浮出水面!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此蛇背生双翼,半透明状,似蝠翼。 “贤弟瞧着此兽如何?” 东玉河神一脸得意的抚摸蛇首,稚童身躯在庞大蛇首面前,更显巨蛇威仪。 “鄙弟只闻如虎添翼,还未曾见过蛇插双翅,如此异种,定然是上古遗种!兄长好运气,好手段,竟然能驯服如此异兽。” 莫川恭维道。 “哈哈,不满贤弟,这确实是上古遗种化蛇!不过,实际上,仅沾了一点儿血脉,机缘巧合显露于表罢了!虽无什么大神通,用来赶路却最合适不过。” 东玉河神拍了拍蛇首,巨蛇旋即张开嘴巴。 他旋即比划了一个恭请手势。 莫川见状,也不害怕,抬脚便要迈入蛇口。 不想,刚刚走到獠牙之旁,便被东玉河神拦住:“贤弟好胆量,咱们身为山川之神,岂能学那河蚌螺蛳,缩于壳中?哈哈,此蛇仅仅是拉船之用罢了!” 说着,巨蛇一个神龙摆尾,身后水波翻滚,便见一艘足有两层建筑的精美画舫,硬生生从河中拖拽而出。 “兄长风趣!”莫川见状微笑,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喜。 东玉河神前面贬低化蛇,后面又请人入内,搁谁身上都不免多想几分。 若是真的借蛇腹而行,也就罢了。 偏偏最后又不是。 试探之意,可谓昭然若揭。 这搁谁心里能舒服? 不过,一想到他也曾以血食羹、五谷餐试探灯草和尚、牙三儿,心中便是洒然一笑。 人啊,总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己。 思罢,莫川一扫心中不快。 “此去三百里,逆流而上,少说也需两三日,咱们兄弟俩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亲近亲近。” “鄙弟正有此意。” 两人谈笑间,登上画舫,东玉河神一挥袖,摆出各种吃食酒水。 莫川也不吝啬,取出灵茶作陪。 心中暗暗可惜蜚牛血肉化为凡肉,不然此时掏出,当为雅事。 “吼——” 化蛇一声低吼,振翅一抖,遁入水中,拉着画舫逆流而上。 一路上,偶遇货船商船皆惊讶莫名,不少商船甚至惊呼“鬼船”,不乏上香祭拜者。 船行一日,便出了东玉河,驶入勾芒江。 在踏入勾芒江地界时,东玉河神站在船首,手奉供香,礼祈借道,同时奉上大量牲畜血食,直到水面凭空泛起一道航线之时,才指挥化蛇继续拉船而行。 “敢问兄长,这是何故?”莫川好奇,随即发问。 “哈哈,贤弟有所不知,此河乃勾芒江,江栖神龟,传闻拥有霸下血脉,虽惫懒不动,但亦喜怒无常,寻常人也就罢了,我等水神路过,若无礼数,必施惩戒。” 东玉河神低声介绍道,眸中闪过一抹敬畏。 莫川大为惊讶,同时暗暗记下。 不得不说,这一路上,借口初诞为精怪的莫川,可是从东玉河神口中学到了不少江湖规矩。 这天下山川江河无数,虽然不是每条河流、每座山岳都有精灵。 但只要上了规模,必然有灵。 或山川气运凝结,或大妖占山为王。 在道录司、功德司约束下,大多与世无争。 但这仅限于人道,若遇妖邪,那可就不好说了,兴之所至,采血食进补修为,那是常有发生。 回归正题。 画舫驶入勾芒江后,也就意味着目的地不远了。 又过一宿,船速放缓,便见前方重峦叠嶂,山涧流水参差,清幽喜人。 “天地有五岳,恒岳居其北。岩峦叠万重,诡怪浩难测。贤弟,翻过前面几座山丘,朝歌便到了,既是结伴,不如步行?”东玉河神指着前面险峻山峰道。 “也好!”莫川颔首。 两人旋即下船,步行丈量山野,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碰到其他妖邪。 其后越来越多。 大多皆已化形,瞧着是人,偏偏妖气冲天,更有甚者,保留兽首,睹之骇人,恍如踏入瑰丽幻谭。 空气中,也逐渐弥漫起甜腻花香,以及酒香。 朝歌独爱鸢尾、九里香,鸢尾花香甜腻雅淡,若不凑近鼻端,很难闻到。 倒是九里香,花开香九里。 因此山林中的香味皆是九里香。 “贤弟,到了这里,酒会便已经算是开始了!朝歌山神不喜规矩,故而常常化作无名妖邪混入其中,因此切莫小瞧任何一位妖邪,尤其是陌生之人。” 东玉河神低声提点道。 莫川颔首。 “哎呀,罔象兄?好久不见!” 一声招呼引来,引来莫川侧首。 便见一名虎背熊腰汉子,大老远的便拱手作揖,露在衣衫外的手背上,汗毛如皮草,看起来像极了猿猴。 “呀,原来是魈兄,近来可好。” “好好好!” 魈兄在应声中,大步流星走近,目光却落在莫川身上:“这位兄弟瞧着面生,敢问如何称呼?” 东玉河神一脸紧张起来:“这位乃是寿山山神,那个……魈兄独来吗?” 魈兄瞥了一眼东玉河神紧张模样,心中一动:“当然不是,还有几位兄弟,正在山里赏花!对了,二位不若同往?” 东玉河神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等已经约好先品天禄,待酒酣之际,两眼朦胧,再去赏花,岂不美哉?” 魈兄听到这话愈发心痒难耐:“赶巧鄙人今年新寻了一口黄封,不如一起品尝品尝?” “我说魈兄,我与寿山兄,一见如故,你这……不是坏人雅兴嘛?!” 东玉河神口中责备,却目露迟疑之色,下意识看向莫川。 莫川闻言乐了,这东玉河神显然在误导这位魈兄啊? 有趣有趣! 莫川轻轻一笑道:“诗成万首犹嫌少,酒饮千钟不怕多,既然魈兄有意,不如同往?” 东玉河神闻言顿时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恼色。 魈兄瞥见这抹恼色,心中愈发欢喜,连连赞道:“好好好,鄙人来得早,寻了一处赏花妙处,正好借花献佛。” 这借花献佛一出,东玉河神神色愈发懊恼。 这一幕瞧得魈兄愈发得意,小样,你个大耳贼,屁股一撅,某人便知拉的是什么矢! 【感谢“荒谬怪诞”·3000点币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折寿救母 山青水碧,日暖风轻。 …… 朝歌山脚下,山涧溪水旁,莫川三人以一块巨石为桌,奉上各自所带酒水,品酒之余,欣赏溪边一支孤零零的鸢尾。 没错,这就是魈兄所言的赏花妙处。 行至此地时,东玉河神还挖苦一番,不想魈兄却自有一番独到见解。 说什么,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以人比花,此鸢尾亦如越女,生得娇艳,却不得富贵,落了个孤芳自赏。 一番巧言,听得莫川频频点头。 不得不说,这魈兄看着五大三粗,说话却十分风趣,这与其说是使了浑身解数,不如说肚中墨水本就不少。 在闲聊中,莫川对此妖也逐渐了解起来。 这魈兄,乃是一头山魈所化,居于化合山。 据他说,他本是一群山魈首领,形同野兽。 一日,有道人进山采药,凑巧遇到一群山魈,遂施展大神通,将其全部抓走,一番训练之后,又放回山中,代为采药。 魈兄在此过程中,误食数味草药,竟萌生灵智,成了精。 那道人见它成精颇为欢喜,留在身边,悉心教导,指挥山魈群。 魈兄也因此结了道缘。 此后,那老道士每隔三五年,便来山中一次,收取草药之余,也教授一番山魈。直到五十年前,老道士一别之后,便再也未归。 初时,山魈不懂,事后掐指一算,隐隐猜到真相,老道士怕是已然寿终正寝。 听完魈兄来历,莫川感慨莫名。 各路妖邪,还真是各有机缘呐! 说来也有趣,人族寿元本就高于野兽,怎料,野兽作妖之后,却寿元大增。 究其根本原因,乃是化妖这个过程,本就是生命本质的蜕变。 人族因为潜力巨大,想要完成蜕变,反倒需要更多能量。 孰优孰劣,还真是一言难尽。 一人两妖,边聊边饮,没多久,魈兄便面色潮红,露出醺态。 看来并未以道行化解酒意。 或者说,来朝歌参加酒会,化解酒意本就是不雅之举。 喝多之后,魈兄忍不住又聊起过去。 “不瞒二位兄弟,鄙人虽是妖邪,但自萌生灵智以来,仗着妖躯近人,所修皆是人族道法!说来也是怪哉,未曾化形时,所修道法无所阻碍,修为一日千里。反倒是化形之后,修为便止步不前,也不知因何缘故?” “敢问魈兄,所修何方道法?”莫川闻言大奇。 “此法名为太古斩情法!” “可否细说一二?” 魈兄也不怕被人学法,乃至被人针对,随即趁着醉态,三言两语描述一番。 当然,他虽有醉态,但终究不是理智全失。 因此并未细说功法细节。 莫川听闻,略一思忖道:“如本君没猜错,此法怕是与魈兄属性相冲。” 魈兄闻言大奇,连忙道:“还请魍魉兄教我。” 莫川道:“道家法门,通玄神妙,往往夺天地之造化,归己身一世之伟力!因此亦对修行者有着严苛要求。有的要明心见性,直指本心;有的要摩顶放踵,孜孜不倦;还有的要香火侍祖,进补管禁,如世散吏。” “看魈兄所修之法,多半是太上忘情道,此道须寡欲心静,忘情累轻!魈兄化形之前,懵懂无知,最契忘情道,反倒是化形之后,得了人相,杂念纷起,道行自然也就止步不前。” 声落,魈兄浑身一震,老脸愈发潮红,整个人陷入失神状态,呢喃自语道: “斩情忘情,原来,这才是太古斩情法的精髓?!” 东玉河神见魈兄模样,哪里不知莫川一针见血,令魈兄进入开悟状态?顿时一脸惊讶的看向莫川。 显然没想到,莫川竟然还懂玄门功法。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随之恍然。 寿山山神乃雷君所豢养,跟在仙人身旁,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学识渊博。 莫川见状不再多言。 “敢问魍魉兄,鄙人该怎么做?” 魈兄待回过神来,连忙虔诚发问。 “要么精研忘情之道,要么弃法转修他道。”莫川给出建议。 魈兄没有立即回答,怔怔等了一会儿,见莫川不再多言,心中喟然长叹。 看来他朝歌机缘,已然尽矣。 也罢,如今终于找到原因,也不枉此行。 山魈不再纠结,勉强收拾心情,继续喝酒聊天,试图再赚几分机缘,可惜自此之后,莫川便甚少点拨。 狎兴生疏,酒徒萧索。 待三坛酒水尽,一人两妖,寻个由头,便拱手告辞离去。 魈兄走远之后,莫川看向东玉河神道:“兄长,为何要戏弄魈兄?” 东玉河神笑道:“哈哈,贤弟有所不知,哥哥初来朝歌时,所见第一只妖邪便是此獠,当时,可是没少被他戏弄。” 莫川闻言摇头。 正要商讨后面行程,不想,一支香火渺渺而至,瞧着竟然旺盛至极。 “贤弟,哥哥我在这朝歌山可认识不少人,怕是不便贤弟寻找机缘,不如就此别过,待酒会结束,你我再聚河畔,启程而归。”东玉河神忽然提议道。 “也好,那鄙弟预祝兄长凯旋。”莫川拱手应下。 东玉河神回礼,旋即迈开步子,钻入山中。 说实话,来了四回的他,对于朝歌机缘,早已不在乎。 他更在乎的是这里群妖和谐共处之气氛。 这种气氛,其实才是最大机缘。 掘金者,岂知卖锨才是真金? 送走东玉河神后,莫川随意寻一株老树躺下,神念透过香火看去,便见一间乡祠中,十余名农家汉,跪在一架米斗之后。 米斗内,一张红色丝棉盖着秤杆、剪刀等物。 便听当中一人,手奉香火,诚心祈祷。 “天有天神,地有地祗,不偏不私,解困安危,今清江县赵家沟赵文嵩,祈求十方神明,泣告寰宇苍穹,愿减己寿三载,延病母之年!” 祈祷落,那汉子便叩首不止。 莫川见状面露动容。 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 他行于人间不知见过多少香火,歪门邪道也不曾少见,为求赌运亨通,赌上全家性命亦时有发生。 但还从未见过愿折寿为母者。 须知,这可是虔诚香火,做不得假。 “这香火必须得应。” 莫川心中一动,旋即唤出小云山君,道:“你且在此候着,一个时辰之后,手奉香火唤我。” “虞吏得令!” 小云山君连忙拱手。 莫川颔首,正要离去,思绪一动,索性一挥手,取出几坛酒水道:“此乃朝歌酒会,若有人寻来邀酒,大可应下。” 旋即,又以心语交代一番,省得小云山君撞上大气运,却浑然不知错过。 待交代完毕,莫川这才应香火而去。 【延寿之法,是独属于淮安习俗,书里地点改在并州,勿究!另外,最近作者小家四口,全部中招甲流,反复起烧,上一次全家中招,还是新冠,唉,大家最近出门别忘了戴口罩。】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梦不醒 香火精虔,一心章表。 安排好琐碎事务的莫川,随即炼神出窍,循香火而去,却隐于香火之中,静待礼祈结束。 ——他打算等到这些人上香结束之后,尾随而去,随手医治。 乡村少娱乐,一场祈祷法事,引来无数村民围观,乡祠里外挤满了看客,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莫川听着听着,眉头暗暗皱了起来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梦不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章 人心善变 朝歌山下有一宫一寺。 宫为冥青宫,寺为白瀑寺。 先不提这白瀑寺,且说这冥青宫,当为道门又一大道统,所修之道天下闻名,曰:尸解道。 此尸解,可不是莫川当初自刎出阴魂的尸解。 而是三清大道。 又名:伏道。 准确的说,尸解,乃是伏道之一。 《道教义枢》有言:伏道有三解,分别是武解、文解、尸解。 每解三转,合成九转。 武解、文解暂且不提,且说这尸解,已然在冥青宫之手发扬光大。 传闻,冥青宫两物最多。 一为多白骨,骨骨仙家。 二为多阳竹,竹海涛涛。 这日,便在一片竹海涛涛中,白发飘飘的冥青宫剑杖阁主,孤身端坐竹荫下,摆开一纸棋盘,厮杀正酣,仿佛左右互搏。 “哒哒哒……” 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便见一名年轻道人走近。 这道人一身青袍大氅,瞧着英姿勃发,腰间束有一笛,背后一把青釭剑,竟是剑尖朝上,剑柄朝下。 赫然是苏秦背剑式! 这年轻道人走近,便是拱手作揖:“弟子清源,拜见师尊!见过各位师伯师叔!” 可不是? 若开天眼,便能瞧见剑杖阁主身旁热闹非凡。 数十名鬼仙,不,应该说,一点精元所化魂魄,围坐一圈,熙熙攘攘。 有的嗷嗷悔棋; 有的抢子欲行; 还有的偷偷更换棋子,瞧着好生热闹。 “下山炼心两载,一朝而返,看来是学有所成?”剑杖阁主丢下棋子,转身发问。 “略有所得,故而回宫,欲濯洗魂魄,培育仙体,还请师尊准许。”清源拱手回话,显得不卑不亢。 “嗯,过来,让为师好好瞧瞧。”剑杖阁主招了招手。 清源走近,伸出右手,任由师尊搭脉。 剑杖阁主弹指压脉,略一探查,脸上旋即止不住的笑意:“不错不错,神魂壮实,聻仙暗藏,正是培育仙体的好时机。” 清源面色一喜:“有师傅这句话,弟子便放心了。” “这几日朝歌酒会举办正酣,那群妖魔鬼怪喝多了,总会冒出几头狂妄之辈,仙体事关重大,你啊,暂且先押后几天,省得出了岔子。”剑杖阁主道。 “弟子明白!”清源拱手道。 所谓仙体,实乃阳竹也。 在冥青宫,尸解有三等。 剑杖阁所修,乃是剑杖代尸之法。 即,取一节阳竹,以精血洗炼,神魂交融,最终弃肉身桎梏,寄阳竹,以杖代形,以求大自由。 当然,此法风险亦极大。 一旦开始培育仙体,即是肉身枯萎,阳竹吞炁之时,这个过程几乎不可逆,一旦停止即功亏一篑。 因为人之胎息唯有一缕,一旦耗尽,不可再生。 除此之外,肉身不够强大,神魂不够精炼,仙体亦极有可能培育失败。 一旦失败,重则神魂俱灭; 轻则肉身枯槁,神魂困于阳竹之内,终生无望伏道之极,甚至连转修鬼道也难以做到。 眼下,这无数摸不着看不见之魂魄,正是剑杖阁历代失败者。 正因此,剑杖阁主才慎之又慎,规劝弟子延后培育仙体。 “清源小道士,两年炼心,怕是经历不少,不如与我等说道说道,权当解闷。” “你个老小子,清源刚回来,也给人家歇口气。” “哎呀,都是修行者,何须客气?” 剑杖阁主刚刚交代完正事,那边剩魄残魂便迫不及待的叽叽喳喳起来。 这些尸解失败者困于阳竹不知多少载,虽有同僚为伴,但也孤苦不已,瞧见清源回来,自然热情至极。 “清源下山炼心两载,所遇之事,不胜枚举,不少事情至今依旧疑惑不解,如今正好求教各位师叔师伯,还望莫嫌弟子愚昧。” 清源拱手笑道。 “哎呀,你这小子跟你师傅一样,说话尽是客气,快说快说。” “是极是极!” 清源闻言微微一笑,随即解下青釭剑,盘膝于竹道青石上,心神略一沉吟,便娓娓道来。 两年炼心,所历之事,俯拾皆是。 清源心知师叔师伯们寂寞,索性不讲重点,干脆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细细讲述,小到街边茶摊轶闻,大到斩妖除魔凶险。 一时间,竹林愈发幽静,只余下清源讲述之声。 甚至连聒噪不止的师叔师伯们,也闭上了嘴巴。 唯有遇到争议之事,才会面红耳赤的争吵一番,显得好生热闹。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任清源如何事无巨细的描述,故事终有尽头。 末了,清源倏然饶有兴趣道: “说起来,回宫时,弟子倒是在山下清江县,碰到了一桩趣事。” “哦,快说快说。” “说来也巧,弟子归宫心切,抄了小道,赶巧遇上一群孝子贤孙演那延寿祷告,弟子听村民议论,那孝子常常辱骂病母,故而以延寿祷告彰显孝心,弟子见状,索性冒充神明一回,问道,尔等可考虑清楚了?” “哈哈哈,此言一出,怕不是能把那群愚民吓死?” “活该吓死!” 剩魄残魂们闻言哈哈大笑,叽叽喳喳不止。 清源笑道:“诚如各位师叔师伯所言,明明是祈神之举,见神明出声,那些孝子贤孙不喜反惧,纷纷作鸟兽散,徒增笑料。希望经此一事,好教他们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莫要再行自欺欺人之事。” “是极是极!” 师叔师伯们纷纷颔首不止。 不想,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剑杖阁主却倏然问道:“那孝子可叫赵文嵩?” 清源一脸惊讶:“师尊知道他?” 剑杖阁主抚摸发白胡须,摇头道:“文嵩二字,便是贫道所赠。” 清源愈发惊讶:“还有这等缘分?” “赵文嵩年幼体弱多病,他娘爱子心切,常常进宫上香,贫道撞见过几次,一来二去便熟稔几分,她见贱名无用,便求我取个正名,以镇邪气……” 剑杖阁主说到这,语气倏然有些感慨: “前两年,贫道还见他来宫里上香,听说颇有几分孝名,守尸阁主还有意引他入道,怎么两年不见,反倒辱骂起了病母?” “人心善变,时明时暗。般若自在,溶于九天。或许这就是人性吧!”清源略一沉吟,回答道。 剑杖阁主不言,好一会儿才道:“也罢,既有赠名之情,理该瞧上一瞧。” 【感谢“未狸”·5000点币打赏,感谢“王三知”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此乃高人 夜幕笼罩,星稀如萤。 远远望去,赵家沟沉默如坟冢,正静静躺在名为夜色的墓地里。几点若隐若现的火光从烟囱里迸溅而出,仿佛幽幽鬼火。 剑杖阁主携徒赶到时,才突然想起还不知赵文嵩住处。 赶巧瞧见一位农家妇人正摸黑站在草垛前扯草,看样子是准备生火造饭,旋即止住施展法术寻人的心思。 “咳咳——” 隔着老远,剑杖阁主便咳嗽几声,生怕吓到乡民。 待走近,这才拱手道:“贫道熔阳,乃冥青宫道人,敢问居士,赵文嵩家在哪里?” 贪恋农活,误了时辰的妇人,早就听到咳嗽声,目光一直有意无意打量来处,瞧见是两位道人,心中松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篱笆茅草屋: “喏,那家便是。” “多谢指点!” 剑杖阁主颔首致礼,正要离去,心中一动,又问道:“贫道听闻赵文嵩常有辱骂病母之举,不知是真是假?” 妇人道:“唉,不瞒道爷,确实有这事。不过,这也能理解,换谁身上,都不一定能有赵文嵩做的好。” 剑杖阁主和清源闻言面面相觑。 清源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感慨道:“道爷有所不知,老嫂子几年前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得了呆症。刚开始还好,偶尔还清醒个把时辰,还能干些活计,后来越来越严重,不仅不认识人,还骂人咧!” “骂人也就罢了,有时候还说些吓人话,什么爹娘来啦之类的,哎呦,听得人鸡皮嘎达直掉,简直吓死人嘞!娥娘胆小,听不得这些,不得不带着孩子搬去城里,家里只剩下文嵩一人照看。” “谁知祸不单行,两年前老嫂子半夜上茅房,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 “自此以后就彻底瘫了,整日疯疯癫癫,满嘴污言碎语,拉屎屙尿不知道喊人,抹得呀满屋都是……常常那是前面才换过,后面又来,用尿布都不行……” “你说说,这事落在谁身上能忍得了?” 老妇人唉声叹气,显得十分同情赵文嵩。 清源听到这,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反驳,不想师傅却突然开了口: “久病床前无孝子,听居士言,老嫂子瘫痪已有两年,看来赵文嵩确实颇有孝行。” 老妇人闻言颔首:“可不是,俺瞧着可怜,时常帮衬一二,从没在老嫂子身上发现席疮(褥疮),你说说,没孝心能做到?” 剑杖阁主颔首附和。 本欲开口反驳的清源道人,闻言登时陷入了沉默。 剑杖阁主和老妇人又聊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离开没几步,清源忍不住道:“师傅,弟子莫不是做了一件蠢事?” 剑杖阁主道:“赵文嵩辱母在前,也有几分过错,倒也怨不得风言风语传出。以后行事,切记人言可畏。” 清源颔首,心知这是师傅在宽慰自己。 两人说话间,已然来到赵文嵩家门前,屈指敲门不久,一名枯瘦汉子打开房门,瞧见门外道人,明显一愣。 “贫道融阳,乃冥青宫道人,听闻居士母亲病重,掐指一算,颇有几分缘分,故而前来见上几面。” 剑杖阁主拱手道。 他没说治病救人,倒不是不善此道,仅仅是谨慎起见罢了。 事实上,别看冥青宫,弃肉身,修尸解,看起来应该不会擅长治病之道,实则不然。 因为无论是剑杖代尸,还是假物代形,亦或者刀兵灭度,对肉身要求其实都不低。 为了保证尸解成功,冥青宫对治病之道自然下足了功夫。 “原来是冥青宫仙长,快快请进!” 赵文嵩闻言,连忙侧身邀请。 正在这时,身后堂屋中传来呼唤声:“文嵩啊,谁来了?” 声未落,便见一名老妇人红光满面的走出堂屋,明明夜色漆黑,她却双目炯炯有神,一眼便认出了剑杖阁主,惊呼道:“熔阳仙长?!” 剑杖阁主和弟子清源面面相觑,直接傻了眼。 “贫道听闻,居士已经卧病两年,这、这是……怎么回事?”剑杖阁主问道。 “不瞒仙长,这是……神明显灵了。”赵文嵩一脸激动之色。 随后,便是兴奋的念叨起来。 说他怎么找到延寿陪客,又怎么去乡祠祭祀,神明又怎么显灵,他回到家后,打个瞌睡的功夫,老娘又怎么恢复如初…… 语气之亢奋,言辞之颠倒,不足外人道也。 末了,赵文嵩感慨道:“神明仁慈啊!乡祠上,俺瞧着神明语气,还道是神明怪罪,怎料,神明只是劝俺向善!想想俺这两年里,时常恶语相向,心中便是愧疚。说起来,俺要是能早点找到延寿陪客,说不定,俺老娘早就能好了。不管怎么说,俺老娘能病愈,都亏了神明保佑,等到明天,俺就去乡祠还愿。” 随着赵文嵩的讲述,清源道人早就惊呆了,待听到赵文嵩夸赞神明之言,脸上倏然一片火辣。 剑杖阁主听完,微笑道:“理该还愿!不过,依贫道之见,居士或许正是因为这几年的孝行,感动了神明,这才得神明赐福。” 赵文嵩闻言露出不好意思笑容:“哪里哪里。” 剑杖阁主取出几张符纸递了过去道:“既然居士无碍,贫道也就放心了,几张符箓,随身携带可避邪祟,居士且收下。” 赵文嵩接过,连连作揖:“谢谢仙长赐箓!”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尚未踏入门槛的剑杖阁主随即告辞离去。 师徒二人刚出村子,清源忍不住问道:“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剑杖阁主道:“你觉得呢?” 清源面露几分复杂:“依弟子看,应该是某位道友路过,顺手而为。” 剑杖阁主仰头瞻仰星空,道:“应该是这样,不求名,不求利,洞若观火,慈悲为怀,此乃高人。” 清源闻言默然无言。 有些话,师傅没说,但他已经感受到了。 与这位无名高人对比,他的行为显得稚嫩而可笑。 如果不是高人路过,赵文嵩本就狼藉的名声,恐怕将被他彻底推入深渊。 从此以后…… 清源已经不敢想象后果。 “想见见这位高人吗?”剑杖阁主倏然开口问道。 “师傅能找到?” 清源一脸惊讶,连忙又道:“如此德厚流光之辈,弟子自然钦仰至极!” 剑杖阁主笑道:“为师久闻朝歌酒会,却甚少而往,这次倒要好好见识一番。” 清源一愣:“朝歌酒会?师傅的意思是……那高人是妖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二章 放浪形骸 回到朝歌山的莫川,瞧着傻乎乎守着几坛酒水的小云山君,心中颇为遗憾。 他还寻思着,他这不在身边,会不会无巧不成书,正好让朝歌机缘落在小云山君身上呢?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或者说,魈兄为了防止别人打扰,寻的这个赏花妙处,本身就是一个犄角旮旯,哪有什么妖邪寻来? “既然出来了,那便随本神一起参与朝歌酒会吧!”莫川收起酒坛道。 “是!”小云山君拱手道。 “走,随意逛逛去!” 莫川招呼一声,旋即向山里行去。 此时,明月高悬,万木葱茏,皎洁月光,照得树影婆裟,光怪陆离。 踏入其中,不时可以看到形形色色妖邪,或三五成群,或两两对饮,若有凡人闯入,定然会被吓得魂惊魄骇,以为来到幽冥酆都。 只是那漫天酒气,破坏了这份惊悚氛围。 莫川迈入林中没多久,便有好客妖邪伸手招呼。 他也不拒绝,带着小云山君,入席列坐,分享酒水之余,也谈玄论道。 看得出来,因为朝歌山神常化身参与的缘故,使得整个酒会异常和谐,无人敢闹事,亦无人敢小瞧任何妖邪。 大妖行走其中,或许感触不深,但对于修为卑微的小妖来说,这种感觉无与伦比。 莫川愈发觉得,如果这不是一场鸿门宴,那朝歌山神真乃妙人。 仗着艺高人胆大,几坛酒水下肚之后,他醉意逐渐上涌,状如不系之舟,漂泊形骸,癫狂踪迹。 前面刚和几位草木之精喝得正酣,忽然闻到一阵酒香,说走便走。 本来和几位妖邪聊得好好的,听闻人家吃过人,酒坛一摔,脸也不给,便是拂袖而去!瞧那架势,要不是在朝歌山,怕是能撸袖子杀人。 歪歪倒倒间,路过人家酒席,听见几句议论,便敢凑过去与人争辩,端是厚颜至极。 不过一夜功夫,寿山山神之名竟隐隐响彻朝歌。 实在是其他妖邪,甭管修为高低,哪个不是小心翼翼? 最多仗着醉态,做那魈兄之举,出言试探,生怕错过朝歌机缘。 莫川可好,翻脸如翻书,毫不给人面子。 令人好不难受! 偏偏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妖邪闻声而来。 却是大家发现,莫川颇有几分才学。 对玄门功法更是十分熟稔,这是妖修所不具备的优势。 另外,在众妖看来,莫川也颇为天赋异禀。 哪怕是不曾听闻的妖法,只要细细听闻一遍,总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不少不求朝歌机缘,但求高人指点迷津的小妖们,闻言那是茅塞顿开,这让莫川之名愈发显耀。 不知何时,朝歌山谣言四起,却是有人猜测,莫川乃朝歌山神? 这个猜测,颇有市场,毕竟那学识天赋做不得假。 不过,众妖仔细一想,发现又不对劲。 朝歌山神可从未如此放浪形骸过? 更何况,此獠还带着一头虎妖随从,行事作风颇为乖戾,这要是朝歌山神,他们便是恒岳大帝! 最终大家只能猜测,这应该是某位好酒大佬,乘兴而来,自是磊落不羁。 …… 莫川浪了一天一夜,终于不胜酒力,随意歪倒在一株老树旁,轻轻打着鼾声。 小云山君瞥了一眼莫川,想着他之前的放浪形骸,目露几分复杂,但还是盘膝坐在旁边认真护法。 跟在莫川身旁越久,他越发现看不懂莫川。 有时候瞧着恐怖如恶鬼; 有时候又仁慈如老妇; 有时候又状若仙人,飘飘离尘。 真教人想不通,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或许,这就是得道高人吧! 所言所行,已然随意如心,外人瞧着,自然矛盾至极。 不知过去多久,倏有两名鬼仙走近。 仔细一瞧,这两位鬼仙皆一副道人打扮,一个白发飘飘,一个面净无须。 “敢问山君,这位可是寿山山神?”白发鬼仙拱手问道。 “正是!我家山神正在休憩,敢问二位可有要事?”小云山君拱手问道。 “既是酒会,自无要事。只是听闻山神多才智,故而寻来欲求疑解惑,山神既然在休息,那我等便在此等候一下便是。”白发鬼仙道。 小云山君正要拱手回应,身后倏然传来些许动静。 “二位来访,不怕触怒朝歌山神?” 循声看去,只见之前还鼾声不止的莫川,已然睁开眼睛,微笑坐起。 “山神好眼力!我等虽是生人,但也与朝歌山神为邻多年,想来朝歌山神不至于如此小气。” 白发鬼仙笑道。 若问这二人是谁?正是剑杖阁主师徒! “原来如此,不知二位寻本神何事?” “贫道有件事,还请山神答疑解惑。” “讲!” “若因不察之失,冤枉好人,酿出苦果,何解?”剑杖阁主问道。 清源道人更是紧张起来,目光炯炯盯着莫川。 莫川听到这话,顿时乐了。 “无解!” “嗯?”剑杖阁主愕然挑眉,清源道人更是脸色肃然起来。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有什么解法?二位若是良心过不去,学那秃驴,道一句前世业后世报,糊弄一下自己也行。”莫川撇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岂不是说,心魔永在?”剑杖阁主认真问道。 “本神无法给出答案,不过,双龙寺慎全法师曾给本神一句忠告,现在转赠二位: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莫川随口道。 剑杖阁主神色一动,暗暗品味起来。 其弟子清源更是浑身一震,隐隐似有感悟。 “慎全法师真乃高人也!” “可不是,自填枯井,只为百姓,道友若有疑惑,可去拜访一二,定然收获不浅。”莫川主动传播慎全事迹。 慎全法师百年守井生涯,定然孤独的很。 时常能有些一些人去瞧瞧看看,哪怕多有目的,也会解闷不少,更能了解天下事。 “自填枯井?这是何故?”剑杖阁主一脸迟疑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 “无妨,正好我有美酒。” 剑杖阁主一挥手,取出一坛美酒,及陶碗数只。 弟子清源见状,随即抱起酒坛,为众人斟酒,便是小云山君,也不忘关怀,斟上满满一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顺境破 一杯浊酒笑红尘,半盏清茶淡贫生。 …… 一碗美酒润喉下,一段不为人知的江湖轶闻,从莫川口中娓娓道来。 双龙如何暴毙之事,他自然不会多言。 因此故事的重点落在双龙寺由来,以及慎全法师身上。 事涉千年轶闻,又事关真龙,竟在不知不觉间,吸引数位路过妖邪同席旁听。 莫川也不在意,依旧语调平淡,婉婉道来。 剑杖阁主更不嫌弃。 便是弟子清源,亦屈尊捧起酒坛,为来客逐一斟酒。 在同一个故事下,大家似乎都成了听客,再无人族妖邪之分。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终于讲完“承邺水枯,慎全填井”。 那一言一行似私心,一举一动全为公的内幕,令剑杖阁主师徒越听越复杂,直到莫川讲完,依旧无法从那大慈悲中回过神来。 “贫道听闻君子有三种境界,一为修己以敬,二为修己以安人,三为修己以安百姓。此乃‘内圣外王’之境。没想到,这世间竟然真有人抵达外王境!慎全法师,堪称真君子也!” 剑杖阁主听罢一脸唏嘘,眸中尽是敬佩之色。 “是啊!” 莫川颔首,却惊讶于“内圣外王”之说,这是他第一次听闻,不免心头剧震! 他所求的随心意,不就是内圣之道? 一想到自己几度迷茫,终于想通想明之事,早有先贤大家思考过了,心中不仅毫无气馁之色,反而生出一种“吾道不孤”之感。 一时间,心境愈发敞亮。 迟迟无法破境的三甲瓶颈,竟在这一刻如阳春白雪,悄然消融而去。 ‘原来三甲瓶颈在乎于心!’ ‘道经有言:上善之人,虚心顺物,如彼水性,壅止决流,既不违迕于物,故无尤过之地!’ ‘原来,这才是道经之言的真谛!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自己的心都理不顺,又岂能理顺大道修为?’ 在意舍利的加持下,莫川读过的书,看过的道理,纷纷涌入脑海,在灵光迸射中,令他想通前因后果。 “嘁,人族自私自利之举,也能称得上外王?依我看,那老和尚不过是贪那龙丹以及百年寿元,故而杜撰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自己贴金罢了!” 一声不屑嗤笑从旁边传来。 循声望去,便见一名头生鹿角的人形妖邪,正斜靠在一棵古木上,一脸不屑的看向莫川这边。 “行大事者,有不虞之誉,亦有求全之毁!阁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难怪只能看到污秽不堪的黑暗。” 剑杖阁主微微侧首,余光瞥向身后,冷冷笑道。 “你这鬼道士倒是有趣,人家不过讲个故事,你便信上了,还不许旁人说教,这是作何道理?” 那鹿角妖漫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了下来。 清源见状,略一犹豫,还是抱起酒坛,为此妖斟了一碗酒。 总不能因为人家不赞同师傅之言,便连酒水也不招待吧? 冥青宫不大,这点器量还是有的。 剑杖阁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阁下可知,为何妖不如人?这理便在这里。” 鹿角妖眼睛一眯,露出一丝不悦:“哦,愿闻其详?” “信仰和道义,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清楚,这个故事真假,贫道自会去验证,但即便是假的,贫道亦会赞慎全法师一句真君子,并以他为榜样!” 剑杖阁主顿了顿,又道: “尔等妖邪,生来知母不知父,一味贪图血食机缘,不知大义大礼,纵然学人族会个拱手作揖,也不过是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而无大义罢了!” 声落,同席妖邪鼻子都要气歪了,鹿角妖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颤抖。 实在是剑杖阁主骂起人来,句句不沾脏话,却字字不离秽语。 听得莫川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牛鼻子有意思,你别说,说的还挺在理。 “放屁!本妖游历天下所见,无不虚伪狡诈,什么大义大德,不过,插标卖首之徒罢了!”鹿角妖怒喷道。 “所以说,阁下乃小人而非君子,不然,同为山神,寿山神所见为大义,尔所见却为私利呢?”剑杖阁主戏谑一笑,同时端起酒碗小酌。 “同为山神”之言一出,听得莫川心中剧震。 一个荒唐念头自心中冒出? 朝歌山下现山神,这山神不会就是……朝歌山神吧? 想到这,他顿时坐不住了,心神一动,端坐身躯之时,旋即炼神出窍,遁入太虚,惊鸿一瞥间,看向鹿角妖。 目之所及,莫川呼吸为之一窒。 只见此妖瞧着两甲修为,实则气息勾连地脉,恍如与山同体,与脉同连,这赫然正是地生胎才有的威仪! 不对! 传闻地生胎,万载方可成形,出世即为陆地神仙,执掌大神通。 朝歌山神传闻有着三千年修为。 怎么看都不是地生胎所化啊? 想到这,莫川再仔细瞧去,有心观察之下,终于看出几分猫腻。 此妖不仅与朝歌山脉勾连,更与西方恒岳主脉有着相同脉搏。 ‘传闻,朝歌山乃恒岳东延之余脉,因此朝歌山神又号五岳之子。原来,五岳之子的说法,还真是五岳之子啊?’ 莫川心中嘀咕不已。 如果他没猜错,朝歌山神并非朝歌山所孕育,而是恒岳大帝血裔,受封于朝歌山。 至于地生胎怎么还能生孩子? 呃,这就不是莫川的浅薄见闻所能了解的了。 这一刻,隐隐猜到真相的莫川,顿时有点笑不出声来。 好伱个老牛鼻子,这是坑我呀! 这话一出,咱还怎么跟朝歌山神愉快玩耍? 咱还怎么赚取朝歌机缘? 果然,在他浮想联翩中,鹿角妖看向他的目光,仿佛都带着一抹幽怨。 得! 还真给记恨上了。 不是说朝歌山神有三千年修为吗? 这至少也活了几百岁吧? 就这点肚量? 唉! 莫川心中腹诽不已,暗暗叹息。 他思绪一动,笑着摇头道: “老夫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没想到,本神与冥青宫为邻数载,竟不知冥青宫还有如此妙人?!” “噗!” 正欲饮酒的剑杖阁主,腮帮一鼓,眼珠一凸,差点把口中酒水喷出。 气得肝火直冒,差点要暴跳如雷的鹿角妖,登时脸色古怪起来。 清源道人道行浅薄,一双眸子看不出真相,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师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师傅之前话里话外,可没说,这位是朝歌山神? 既然不是,那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在场众妖中,小云山君也是为数不多知道莫川身份之妖。听闻这话,只觉一股寒意直冲脑际! 难不成仙长被掉包了? 待感受到阴符妖轮所勾连的血脉,依旧贯通无碍,他一时间彻底糊涂了。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既是朝歌酒会,莫谈人妖之争,来,盛饮此杯!” 莫川端起陶碗,高高举起,广邀席间众妖。 剑杖阁主思绪百转间,倏然哈哈一笑,举碗道:“九里香飘,压住了眼,竟没认出朝歌山神,该罚该罚!” 气得肝颤的鹿角妖,在思绪徜徉间,到底面皮薄,没有拆穿,默不作声,举起酒碗。 几名半途被莫川故事吸引而来的妖邪,见状面面相觑中,不免激动莫名起来。 原来,翻脸如翻书的寿山山神,还真是朝歌山神! 想想也是,朝歌山上,谁敢如此肆无忌惮? 至于与往年差异甚大? 这也不足为奇。 毕竟朝歌山神好酒,想要大口吃酒,喝得开心,那自然得隐藏身份,往年路子都被人摸了个七七八八,今年自然要换个形象,换个面孔。 一个桀骜不驯之徒,谁又能猜到? 想到这,这几名妖邪瞥了一眼鹿角妖,心中愈发佩服朝歌山神。 “这位鬼仙方才言,我妖族有小礼而无大义,此言我看不妥,朝歌山神此举亦堪为大义!” 其中一名脑子转得快的妖邪,在举碗之际,亦不忘恭维一声。 可不是? 朝歌山神为何自曝身份? 不就是见同族小辈遭到奚落,这才不惜自曝身份,出言维护? 何为大义? 此即为大义! “尔等为妖,我等为人,各为其族,当得大义!” 剑杖阁主哈哈一笑,颔首认同。 “啪嗒!” 众陶碗当空相撞,俄而在酒水四溅中,一饮而尽。 酒杯未落,鹿角妖看向莫川,意味深长道:“晚辈初诞为山神,不知人间道理,敢问前辈,妖真的不如人?” 莫川笑道:“妖和人孰优孰劣,本神不得而知,但本神觉得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声落,众妖眼睛一亮,越嚼越觉得此言颇有深意。 剑杖阁主微阖双眼,嘴边呢喃,恍惚间,亦似有所悟。 鹿角妖闻言若有所思,终于不再追问。 酒会还在继续,终于撞上机缘的同席妖邪,到底没忍住心中雀跃,或明或暗求取机缘。 莫川也不吝啬,皆有赏赐。 直到一坛美酒尽入腹,这才聚散匆匆,相互告辞离去。 剑杖阁主分别前,拱手道:“大知闲闲,小知间间。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他日若有机缘,定携美酒登门拜访。” 莫川拱手回礼:“本神随时扫榻以迎。” 已经离去的鹿角妖,听到剑杖阁主借典故骂她,顿时气得直跺脚! …… …… “师傅,那寿山山神真的是朝歌山神?” 离去路上,清源道人终于无所顾忌,一脸好奇问道。 “既已看出,又何必发问?” 剑杖阁主轻笑道,此时他的脚步显得十分轻快,那种明月直入,无心可猜的磊落光明,是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体验的快哉! “弟子不明白他为何冒充朝歌?” “他是为了为师,也是为了朝歌。” “嗯,此话何解?” “为师久居竹林,终于得见人间大光明,心神激荡之下,哪里容忍他人污蔑?一番慷慨陈词,虽不惧朝歌,但也难免会激化矛盾。寿山山神想来不忍朝歌酒会化作人间炼狱,故而冒充朝歌,既为朝歌挽留声誉,也算是为为师解了尴尬。” 剑杖阁主感慨万千道。 以他修为,自然不惧朝歌。 当时那情况若是骂恼了,双方还真有打起来的可能。 冥青宫敢在朝歌山下建道宫,自然是有其底气和底蕴。 只是参与酒会的妖邪,殃及池鱼之下,怕是十去五六,死伤无数。 “寻常人斡旋两家矛盾,或妥协,或安抚,没想到,寿山山神手段竟如此……如此……” 清源道人感慨间,一时竟找不到形容词,半晌才道:“……如此……出人意料,而又功德圆满。” “此乃,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看来,妖族也不是一无是处。”清源道人感慨道。 “不,他是人。” “哈?” 清源大惊失色。 “他那魂魄和肉身极为嵌合,彷如父母所诞,了无破绽!莫说一般人,便是国师,怕是也难以瞧出端倪,偏偏他遇到了我尸解道,那肉身和神魂无论再怎么契合,终究不是父母所诞,总有那么几分瑕疵和破绽。” 剑杖阁主嘴角勾起,轻笑起来。 “原来是人?难怪话里话外颇为维护人族?难怪之前,恶了无数妖邪?” 清源震惊不已,一脸后知后觉之色。 半晌,他心中忽有所动:“可他既然是人,又怎么成了山神?莫不是夺舍?师傅,这是准备……帮他?” 剑杖阁主笑道:“不,为师要结个善缘。” …… …… 朝歌山无名溪水旁,莫川躺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 至于小云山君已然被他收入妖轮之中。 他在等人。 他等到了。 “哒哒哒……” 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脚步在距离两丈之外,停了下来。 莫川起身,正要拱手赔罪,目光所及,瞳孔骤然扩张,只觉得恍如晴天霹雳。 “……母的?” 可不是,只见来人明眸善睐,生得端是好看,在一身宫缎素雪绢裙的衬托下,显得飘飘欲仙。 然而一眼瞧去,却总有几分怪异之感。 再细细端详,却是螓首上扎着不符合审美主流的哪吒头,漆黑秀发不饰半点珠簪,失了秀发遮挡的修长脖颈,像极了白天鹅,又带着几分素练。 只是一眼,便让莫川脑海中,猛然冒出一个词儿。 可纯可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朝歌示警 “方才酒会上,晚辈事急从权,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莫川压下心头潋滟,拱手致歉。 心头暗呼,东玉河神误我! 东玉河神虽然多有介绍,但从未提及朝歌山神是个女人。 他寻思着,朝歌山神既然好酒,那多半是洒脱不羁的性子,心里自然默认为男子。 怎料,反差竟如此之大? 胡思乱想间,一阵酒气混合着花香,倏然袅袅袭来,扑鼻而至。 便见朝歌山神若酣睡未醒,赪颜醉态,倾绝人寰,腰肢轻摇间,缓缓踱步走到近前。 一股莫名压迫感,袭压身心。 “事急从权?” 朝歌一声反问,俄而戏谑道:“本宫所见怎么只有胆大妄为?” 莫川听罢,便是牙疼不已。 还是未狸乖巧,道爷我帮你保住名声,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来反问我? 该! 还真是多做多错。 一时间,无数申辩之词从莫川心中闪过,落到唇边却成了一句歉言: “晚辈知罪,还望前辈原谅。” 算了,跟女人争辩什么?对对对就完事了。 更何况,他还打不过人。 “无趣!” 朝歌摇了摇头,随意斜靠在一方石头上:“知道那两名鬼仙是谁吗?” “那二人曾言,与前辈为邻多年,又是一副道人打扮,想来应该是冥青宫之人。”莫川随口道。 “倒也聪慧!那你可知冥青宫所修之道?”朝歌又问。 “还请前辈赐教。” “冥青宫所修,乃玄门伏道之中的尸解道,此道最擅长假物代形,你这种初诞不久的山神,在他们眼中,乃是极品寄魂之物,小心莫要遭了他们的算计。”朝歌道。 “晚辈多谢前辈提醒!”莫川拱手致谢,心头暗起嘀咕。 不知朝歌此言,乃是妖族对于人族的天然仇视和不信任? 还是冥青宫劣迹斑斑,已有前车之鉴。 不管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遇见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不用谢,以后寻到美酒,念着本宫便是。” “晚辈定牢记于心!” 莫川拱手。 心想,可惜不好带伱去现代,不然以现代之酒水,每天换样喝,也喝之不尽。 “你那句人性兽性之言我很喜欢!也拿来奉劝你一句,莫要舍本逐末。” “人妖殊途,人道明心问道那一套,可不适合妖道。本宫瞧见不少大妖,豢人畜,吃人肉,修为与日俱增。那些学人族大道的妖邪,反倒学成了书呆子,修为止步不前。” “寿山地脉崩裂,还能凝出山灵,虽先天之气不足,羸弱如土石之妖,但也终究是山灵,切莫自降妖格,误了仙缘。” 莫川闻言一怔,心生几分复杂,这几句劝诫,可见朝歌心肠不坏。 “晚辈谨遵前辈教诲!” 朝歌山神颔首,旋即起身便往林中行去,毫无滞留的意思。 “对了!” 尚未走开两步,她倏然又站住脚步:“本宫吃肉喝酒,声名早已狼藉在外,冥青宫几句污蔑,本宫还不放在眼里。” 说完,这才摇摇晃晃而去。 莫川愣在原地,想了想,倏然咧嘴一笑。 已经走远,依旧借朝歌山权柄,窥探莫川的朝歌山神,见莫川无故发笑,俏脸陡然涨红。 笑屁啊! 老娘这话有错吗? 朝歌有意折返质问,又恐窥觊之举暴露,一时憋在心里好不难受。 忍不住一阵跺脚,抓狂如猫。 …… 莫川不知遭到朝歌窥觊,送走朝歌山神之后,他忽然想见一见未狸,念头一出,缱绻悠长,像极了心病。 既然心动,索性借万朝香火,横渡而去。 不过弹指刹那,身影渺无踪,惊得暗暗窥觊的朝歌山神愕然不已。 …… …… 落日下的门泾山,几声虫鸣螽跃,更显山林幽静。 莫川漫步其中,未行几步,神色一动,抬首望去,便见树林深处,一道茶色身影静静站立,一脸惊喜的看过来。 ——却是未狸布置在山门外的蛊虫,早早就发现了莫川的到来。 “未狸道友,好久不见!”莫川见状,含笑拱手见礼,心头微微一荡。 “嗯,好久不见。”未狸盈盈作福,声音婉转,动耳心摇。 修为渐入正轨的未狸,愈发容光焕发,娇艳可人。 如果说之前的未狸是弱态生娇,秋波流慧; 那现在的未狸,便是肌映流霞,白昼端相,娇艳尤绝。 “你喝酒了?” 未狸忸怩走近,缭绕入鼻的酒气,以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花香,令少女多情心思倏地一颤。 “嗯,参加一场酒会,赏了一场花,忽然就想到了道友,便来了。”莫川颔首。 “喝酒便喝酒,怎么无端联想到了我?”未狸问道。 “想送朵花给你。”莫川抬手,手中蓦然出现一支紫色鸢尾。 双手绞在一起,耳根微微泛红的未狸,猛然瞧见莫川手捧鲜花,瞳孔蘧然放大,像极了暗室下的布偶猫。 “好香!” 她伸手接下,拈花轻嗅,樱唇欲动,眼波将流:“不过,跟你身上的香气,不太一样诶?” “我身上的香气?” 莫川一愣,连忙伸着胳膊猛嗅,然而除了刺鼻酒气之外,根本闻不到半点花香。 “应该是九里香吧,那酒会上,九里香飘满山,最是浓烈。反倒是这鸢尾,安静盛开,香气内藏,瞧着喜人,想给你瞧瞧,便带来了。” “这样啊!” 未狸颔首,将小心思暗暗埋下,不再细究。 两人也随即转移了话题。 莫川负手,未狸捧花,漫步于林中,分享着小别之后的趣事。 当然,更多的是莫川在说,未狸在听。 她修为太低了,这段时间,一直深居师门,勤勉修行,不过半载,已有两年修为。 看得出来,三尸派还是有点底蕴的,虽然以莫川眼光来看,还是慢了些。 相聚的时光,总是令人欢喜而短促。 夕阳西下之时,莫川随即告辞而去。 他在走出未狸视野之外后,便再次折返门泾山,立于山巅,眺望荆荒。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却是未狸师傅阿木尔,幽幽而至,走到莫川身侧道:“道友去而复返,不知所为何事?” “敢问贵派,可修香火道?”莫川问道。 “道友说笑了,本门若修香火道,岂会不争洞窟之位?”阿木尔笑着回道,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那不知贵派可有意香火道?”莫川又问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剑杖结缘 阿木尔心脏咚咚跳动起来,但一想到某个可能,还是摇头道: “老身听闻,香火道虽可一日千里,但夺万民之造化,亦承万民之业障。修为羸弱时,还不知凶险,修为越高,境界越危险。” 莫川笑道:“若贵派有香火道功法呢?” 阿木尔呼吸一窒,蓦然看向莫川:“道友此言何意?” 莫川一抬手,掌中浮现出一本经书:“此乃玉宸登斋之法,可食人间香火,贫道可将此法赠予道友,还请道友授业未狸之余,亦争一争荆荒香火。” 阿木尔皱眉:“老身不明白,道友若想帮扶未狸,又何必假老身之手?” 莫川道:“贫道仇家藏于暗处,不便露面。” 阿木尔沉吟半晌,道:“雪琦、梨芷两丫头和未狸关系甚好,此法只传未狸,恐怕两女心生嫌隙……” 话未说完,便被莫川打断:“一并传了便是,贫道既然将此法赠予道友,那便是道友的东西,如何使用,无需过问贫道。” 阿木尔神色动容起来,甚至产生一丝荒谬。 “老身不明白,以道友修为,何不将未狸带在身旁,亲自调教?” “大道争锋,贫道身旁终究太过凶险。”莫川道。 “三尸派久居万里荆荒,一直与世无争,看似道统绵延,不过世代轮回,日复一日。如今既有机缘,理该争上一争,老身便厚颜收下了。” 阿木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接过莫川手中经书。 “理当如此!” 莫川轻轻一笑,随即拱手作别,身影恍如一缕香火,袅袅散去,不知所踪。 阿木尔抓着经书,心中百感交集。 没想到,三尸派有朝一日,竟会因为收了一个徒弟,赚了泼天机缘。 话说,明辰道长何等人物,什么天家女子没见过,怎么独恋深山一朵白茶花呢? 情之一字,还真是妙不可言! …… …… 再回朝歌山,莫川顿时无所事事起来。 好在此来朝歌山的目的,已然在误打误撞中实现,心中倒也满足。 他有心寻找东玉河神提前告辞离去。 想想又觉得扰人雅兴属实不妥,左右无事,索性坐在溪水旁,参悟天师二十八宿符! 这一参悟,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日,这僻静角落终于再次传来脚步声,循声望去,一身酒气的东玉河神,歪歪倒倒而来。 待看到莫川,悚然一惊,连忙作揖,一躬到底道:“东玉小妖,拜见朝歌大人。” 莫川一脸古怪。 “兄长这是作甚,莫不是喝得两眼昏花,不认识愚弟了?”莫川笑问。 “啊?” 东玉河神愕然抬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莫川,半晌,声音颤抖道:“你真是弟弟?” 莫川想了想道:“兄长再不去看看那血脉驳杂的化蛇,就不怕被妖怪吃了,滋补身体?” 东玉河神闻言这才如释重负,长长松了一口气:“原来真是弟弟,哎呦,可真是吓死哥哥了。” 莫川道:“这是怎么回事?” 东玉河神走近,拉着莫川便走:“走走走,回头再说。” 这一回头,便是船出朝歌,直至勾芒江上,东玉河神这才恢复几分胆气,解释起来。 “贤弟这几日,莫不是一直呆在那山坡下?” “倒也不是,偶尔出去转转,寻人喝酒。兄长,这是怎么了?” “那贤弟出去可曾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没有啊?” “啪!” 东玉河神一拍大腿:“贤弟啊贤弟,你可不知道,你的名字已然轰动朝歌!” 莫川大奇:“这是何故?” “伱有所不知,朝歌山神顶着你的面孔,四处寻人喝酒,疯疯癫癫,哥哥不知情,还撞上一回,哎呦,可没把哥哥吓死。” 东玉河神脸色煞白的讲述着,满脸后怕之色。 莫川越听越古怪。 原来,自从他冒充朝歌山神之后,朝歌山神便恬不知耻的顶着他的模样,满山寻人喝酒。 初时,虽有几头妖邪知晓内情,但可不敢坏朝歌山神雅兴,自然佯装不知。 因此得以让朝歌坑蒙拐骗下去。 直到不知情的东玉河神懵懵懂懂的凑上去,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朝歌山神盯上,这两天不知灌了多少酒水。 亏他是川河之精,不然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是好事啊,兄长定然赚足了机缘吧?”莫川戏谑问道。 “喏,都在这呢!” 东玉河神指了指灌满酒水的肚皮,一脸苦涩:“明年不来了,太遭罪了。” 莫川哑然失笑。 心想,多漂亮的老姑娘,可惜厮混于群妖之间饮酒作乐,难怪直言早已声名狼藉于外。 惹不起惹不起。 …… 船至东玉河,朝歌酒会之行,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莫川辞别东玉河神,独自返回寿山,沉入地脉之中,一边修行,一边继续参悟天师二十八宿符。 修行无岁月,时光匆匆。 这日,一道缭绕香火,唤醒沉寂于地脉之中的莫川。 循香火望去,竟是朝歌山认识的两位熟人——剑杖阁主师徒。 此时,这二位正在寿山神庙中,手奉香火而拜。 “朝歌山神的警告莫非是真的?” 莫川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想了想,还是借寿山权柄,遣一段心语于剑杖阁主师徒心中,将其引入山神庙后院。 “本神容貌特殊,恐惊百姓,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化为稚童模样的莫川,拱手相迎。 “客气客气!” 剑杖阁主拱手回礼,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莫川,那目光看得莫川一阵毛骨悚然。 他耐住性子,将二位请入中堂,看茶招待之后,旋即询问起来意。 剑杖阁主笑道:“如果贫道没看错,道友作这山神之前,应该是……人吧?” 莫川闻言心头剧震,这是他得了肉身之后,第一次被人看破。 莫川故作镇定道:“不知道友此言何意?” 剑杖阁主道:“贫道欲赠道友一点仙基,以报点化劣徒之恩。” 莫川眼球微转,看向剑杖阁主身后的清源道人,想了想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剑杖阁主笑:“这一点仙基,对贫道而言,也是举手之劳。” “哦?敢问是何仙基?” “道友可知,道友夺舍之躯,看似嵌合,实则裂隙暗生,眼下不阻修行,日后必成大患。” “哦,那该如何解决?” “蜕肉身,炼魂魄,重新夺舍!”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沉疴暗藏 蜕肉身,三个字一出,莫川心头便是一跳,朝歌山神警告之言,倏然随之涌入脑海。 不等他追问,剑杖阁主再次侃侃而谈起来。 “万物营营,各贪其生,至于飞动,皆重其命,尔反天道而杀之!夺舍之道可谓逆天而为,不合天道之理。羸弱如蝼蚁时,大道不应;鸟飞碧空日,必遭天劫横祸。” “欲解此劫,唯有伏道。” “何为伏道?归隐之道也!尸解逃形,出神胎息,夺荫逃数,藏身隐形。” “既要藏身,自然要契合神胎,贫道有一法,名曰:护形镇魂咒,可感应肉胎,炼神魂以契,终至藏身隐形……” 莫川凝神细听半晌,眉梢一挑:“道友的意思是,削足适履?” 剑杖阁主表情有些微妙:“……如果将肉身比作布履,将神魂比作足踵,说是削足适履,倒也贴切。” 莫川微微蹙起眉头,感觉这尸解道有点邪乎啊! 灵魂都改了,那岂不是篡改了本质? “此乃护形镇魂咒,道友可自行翻阅,是否补全最后一环,还看道友心意。如果道友不愿脱离人籍,本宫有阳竹千株,道友可随时登门,取一截寄神炼形。” 剑杖阁主见莫川露出思忖模样,心知任何修士都不可能因为旁人一句话,便信了。 尤其是陌生道统。 因此大方取出一卷经书递了过来。 莫川大方伸手接过,当着剑杖阁主的面,细细翻阅起来,不时发问几句。 剑杖阁主也是应答如流。 许久,莫川合上经书,心中闪过一丝恍然。 冥青宫尸解道,有三条路子: 一,剑杖代尸。 即,以肉身精元滋养一节阳竹,随着肉身枯萎,阳竹愈发鼎盛,待身死之际,即寄神于阳竹,藏魂化形,此为阳竹仙躯。 因为在道门看来,竹,本就是道的物化象征,以竹化形,可为仙体。 古人有言:天地之间,虚通而已,亦如竹管之接气,通而不曲也,气来则通,气往则不积。 因此以阳竹炼形,最契大道。 二,假物代形。 即,以阳竹之外的一切物品化形,此道认为寄物化形无需拘泥于阳竹,万事万物既然能衍化而出,自有其机缘。 三,刀兵灭度。 此道最为凶险,乃是在身死之时,三魂营骨,魄卫肉胎,驱肉身暴毙之时喷薄灵气,于刹那间,再造完美肉身! 看得出来,剑杖阁主大概误会了什么。 以为莫川已经掌握夺舍之法,因此所赠予的《护形镇魂咒》,仅仅是尸解道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用来洗炼神魂,契合夺舍之物罢了。 不过,修炼此道,亦能洞察神魂和肉身契合程度。 “夺舍之道,凶险无比,此种利弊,还容贫道细细斟酌。” 莫川明白尸解道之后,委婉道。 毕竟修炼好好的,突然有人告诉他身藏暗疾,这搁谁也无法接受。 “理该如此。不过,恰如道友所悟,足不契履,履不合脚,长此以往,定然相互磨损,泄了元炁,届时,恐尸解无望。” 剑杖阁主最后提点一句,心知说再多就惹人烦了,随即起身道:“大道无情,愿你我可共赴大道。” 说完,旋即带着弟子清源离去。 ——此来亦算是化解弟子心中最后一抹芥蒂。 莫川起身相送,目视剑杖阁主离去,身影一闪,落入飨祭道炉养神殿中。 他盘膝坐于案几上,再次翻开《护形镇魂咒》,端详许久,幽幽吐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冥青宫,为何占一“宫”字。 因为尸解道之利,在于长寿。 一旦成功尸解,等若脱胎换骨,即可以微末道行,换取悠长寿元。 因此冥青宫尸解者,大多正值壮年,在肉身最为鼎盛之时,博那悠久寿元。 成则大道可期。 败则……一切休提! 如果他没猜错,剑杖阁主此来,确实是送他一点仙基。 毕竟他若真的化为山神,等若与山同寿。 这点缘分落在其他山门,随着三五代人的凋敝,再念旧,情分也逐渐散去。 但对于冥青宫来说,可不一样。 同为长寿种,这一点善缘,足以结出友谊之花,待千年之后,纵然剑杖阁主熬不住寿元,魂归三山,魄还五岳。 这段时间也足以结下深厚友谊,甚至由弟子延续这份情分。 莫川不能指责冥青宫行事功利。 结善缘,本就是道门行事准则。 他莫川行事就不功利?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心中纠结起来。 “我这肉身虽妙,但神魂亦是不差,削足适履,只怕舍本逐末,毁了聻仙之体!” “难不成转修剑杖之道?” “不妥不妥,阳竹之体,号仙体,只怕是精怪之体,万一无法修行阴符妖轮,岂不是亏大了?” “如此看来,刀兵灭度之道或许更适合我,只是此道太过凶险!只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还是先等等再说。” 眼下肉身魂魄,他都颇为满意,真让他舍弃其一,还真的做不到。 思绪忖度中,莫川还是细细翻阅起《护形镇魂咒》,打算先将其掌握再说。 他这边正参玄悟道,忽有一支香火渺渺而至。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师前,真灵下盼,仙施临轩……” 这是祝香咒! 拨开香火瞧去,便见一座荒芜小院中,一名精神枯槁老农正跌跌撞撞,冲出房屋,状如疯狗,寻三株蓍草,手持代香,满脸惊恐,诵出香咒。 咒言未落,他陡然双目瞪圆,“噗通”一声歪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已然气息将绝。 他却挣扎着,伸出拇指,死死扣着人中,激发潜力,诵出最后一句祷词:“弟子关告,迳达九天,此地……有大妖……”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在莫川循香火看去时,老农已然跌倒在地,拼尽全身力量发出示警之言。 他见状不再犹豫,身影一闪,以香火为径,追踪而去。 怎料,身至半空,香火骤然幻灭,路径崩塌。 “汩!” 他的身影随之骤然被天地挤出,从天而落,若猎隼袭地,未及地面,眨眼又扶摇而起,直冲九天。 却是御气而起,循着最后一抹香火余烬,向目的地飞去。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七章 地狱门前 “奇怪,香火明明指向这里,怎么会是一片荒芜?” 荒野上空,莫川踩云而立,举目眺望四周,脸上闪过愕然之色。 老农香火虽然骤然幻灭,但他也已经横渡大半,炼神出窍之下,香火余烬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然而一路寻迹而来,双目所见,只有一片乱糟糟的荒野。 根本不见老农身处的荒芜小院。 莫川索性炼神出窍,细细眺望四周,一番打量之下,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大妖以幻术遮挡?” 莫川心中一动,旋即御风而落,心神一动,调禽之术骤起。 “吱吱吱——” “扑棱——扑棱——” 荒野草木一阵晃动,无数田鼠菜蛇游走而来,空中更有团雀喜鹊而至。 “疾!” 莫川单手掐诀,一声低喝,喷出一大口元炁,助力飞禽走兽,旋即遣向四面八方,搜寻起来。 从空中鸟瞰而去,草木晃动,如石入镜湖,荡漾起一圈草色波纹,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莫川随即盘膝而坐,以调禽之法,共享飞禽走兽视野。 “嗡!” 一声剑鸣,三景剑出,护法左右。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悄然睁开双眼,泄去调禽之力。 “一切如常?” 他起身持剑,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心中略一沉吟,又低声吟诵起安土地神咒,决定唤头当地妖邪,问问情况。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 咒言落,神念起,附着天地波动,横扫四面八方。 一圈游荡而过,莫川蓦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之色。 ——此地干净得恍如人间净土,竟没有发现任何妖邪!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想着那老农拼死也要借祝香咒传递出去的情报,莫川心头一沉,他抬头略一辨别方向,随即向刚刚发现的村落行去。 ……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莫川走近村落,环顾四周,村寨不大,草木旺盛,村口果树上,不过六月已经结出硕大青色果子。 瞧着端是人杰地灵。 就是……孩子多了些! 可不是,不大村落,竟有二三十名孩童,三五成群,聚在村口,追逐打闹。 小的还不会走,满地乱爬; 大的已经五六岁,活像猴精,上树攀墙,没个正兴。 这群孩子瞧见莫川过来,也不害怕,一个个直勾勾看着莫川。 还有大一点孩子进村喊大人。 没多久,几名农妇迎了出来。 莫川见状,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只见这几个妇人,竟各个肚大如斗,俨然身怀六甲。 “贫道明辰,路过宝地,腹中饥渴,求口水喝!” 莫川拱手讨水。 “村里就有水井,道爷去打便是。” 年大一点的妇人,也不胆怯,指了指村子道。 “多谢!” 莫川拱手,进了村子。 这一进去,愈发傻眼,心中直嘀咕。 只见不大村子,身怀六甲者,比比皆是。 肚子小的,还能坐在院中做些简单活计; 肚子大的,已然难以动弹,只能靠在墙上,相互聊天解闷。 瞧见外人进村,一个个好奇得紧,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瞧,令莫川俨然有种进了女儿国之感。 待行至井旁,莫川瞧着黑洞洞井水,心中越发嘀咕,道爷我不会像那猪八戒一样,喝口水便怀了身孕吧? 心中这么想着,他还是打出井水,先灌满水囊,又咕噜噜喝了痛快。 “道爷从哪来的?” 一名年长妇人凑了过来,好奇问道。 “外地而来,那个云州知道吧?不知道?丰都?哦,贫道并非从丰都而来……说起来,宝地还真是龙蟠虎踞啊!贫道一路走来,瞧着端是人丁兴旺,贫道走南闯北,还是头一回见。” “哎呀,什么人丁兴旺,累死人了都……” 那妇人忍不住埋怨起来。 说来也是怪哉,当地家家户户都极容易怀孕,什么避孕法子都使尽了,也无什么用。 别的地方,人人求子而不得。 当地家家户户多子多孙。 以至于当家男人不得不起早贪黑,养家糊口。 还好最近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不然真不知道日子咋过。 莫川听了一通抱怨,也没听出有用情报,只能告辞离去。 待离开村落,他又炼神出窍,将村子细细打量一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无奈只能按照村中妇人指点,踏上官道,向临近县城行去,打算去城里打探打探消息。 他脚步似慢实快,不过一刻钟时间,便赶了十余里路程,抵达县城——丰都。 此时,日头将斜,城门口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货郎农夫,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待进了城,城中更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行人,到处都是叫卖声。 莫川随性挑了个颇为热闹的豆花摊,点了一碗老豆花。 “客官稍等!” 摊主招呼着,豆花便已经端上桌来。 却是手持铁勺,往那木桶一撇,一勺满登登豆花便落入碗中,再把碎花生、野菜末、豆瓣酱、芝麻油……一应调料挑入碗中,一碗油光直冒的丰都豆花便新鲜出锅。 莫川一口吞下,顿时赞不绝口,几句话哄得摊主眉开眼笑,嘴角漏风,愣是把摆摊十几年见闻,磕了个干干净净。 莫川吃饱喝足,排出大钱铜子,随意拱手离去。 只是转头间,眸中阴鸷更盛。 邪门! 太邪门了。 甭管是哪里,总能打听到各种神祇诡事。 这既是民智未开,不明自然现象之故; 也是因为这方世界鬼鬼神神太多,自然不缺故事。 偏偏从摊主所言来看,丰都却甚少有灵异神怪之事,反倒是各种人牙子故事层出不穷。 莫川不信邪,又在城中闲逛许久,依旧察觉不到半点猫腻。 他有心寻当地黄冠佛子打探打探,怎想,本地只有一家财神庙,待进了庙中,上香供奉之后,不仅没引来庙祝的恭请,反而差点被轰出大门。 ——却是没买庙祝所售供香。 气得莫川差点就要砸了这财神庙。 又恐打草惊蛇,到底止住动武心思。 左右不得其门的他,不得不唤来灯草和尚,打算让它在本地调查调查。 不想,灯草和尚方一现身,脸色勃然大变,一脸惊恐的环顾四周,仿佛置身幽冥地狱。 “怎么,道爷能吃了你不成?如此惶恐作甚?”莫川骂道。 “道、道爷,这这是哪里?”灯草和尚都要哭了,一边问,一边左顾右盼。 “此地名曰丰都,你、这是作甚?” “道、道爷,咱们赶紧走吧,小僧……小僧怕得慌!” “怕?你怕什么?” “不、不知道,就是浑身发毛,仿佛……仿佛站在地狱门前。” 灯草和尚说着,已然牙齿打颤,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俨然恐惧到了极点。 【感谢“金阙帝君”、“大梦繁千”的打赏!】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又见清微 以蓍草代香的老农说,此地有大妖! 莫川转了一圈,莫说大妖,连剩魂残魄都没看到。 然而当他看到灯草和尚那抑制不住的恐惧模样,他信了! 妖邪感官本就敏锐于常人,察觉到什么特殊气息不足为奇,这也算是妖诞于野兽,所遗留下来的野兽直觉。 “你可能感觉到恐惧源头?”莫川又问道。 “咯咯咯……道、道爷……小僧感、感觉不到……”不过几息时间,灯草和尚已经恐惧得抖如筛糠,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莫川见状,不再询问,一挥手将灯草和尚遣回琰城。 转头又将小云山君唤了出来。 “虞吏,拜见仙长!” 小云山君落地化为山中猎户模样,作揖见礼,脸上却抑制不住的浮现出惊疑不定之色。 一双虎目更是左顾右盼。 “如此东张西望,莫非此地有异?”莫川问道。 “回仙长的话,虞吏有种被人窥觊之感。” “哦?哪个方向?” 小云山君左顾右盼,额头隐隐冒出一层冷汗:“回仙长的话,虞吏感觉不到。” 莫川闻言挥手收起小云山君,立马离开客栈,向城外走去。 直到离开丰都,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这才将小云山君唤出,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小云山君看着周遭荒野,以及远处隐隐绰绰的城郭,额头冷汗更多,反而更加惊疑不定:“仙长,此地莫不是有大妖盘踞?” “哦,为何说是大妖?” “虞吏只觉天地之间,弥漫一种令人汗毛耸立的气息,仿佛……遇到不可力敌的天敌!” “能追踪到这气息源头吗?” 小云山君摇头:“这气息仿佛无处不在,根本无法辨认源头。” 莫川不言,心脏狂跳。 恐惧源于未知。 灯草和尚和小云山君的反应,皆证明此地凶险异常。 怎么办? 就此离去? “呼——” 莫川深深吐了一口气,举目眺望丰都城郭,黄昏下,如血残阳,为绵延城郭镀上一层血色。 地狱门前? 丰都? 大妖? 此地,莫非真的勾连地狱? 心中一阵忖度后,莫川一咬牙,挥手收起小云山君,再度折返丰都。 在抵达丰都城墙根时,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空中吟诵不休,再度施展安土地神咒。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 “咦——” 咒言方落,莫川蓦然瞪大眼睛,双手掐诀,元炁鼓荡不休。 ‘啵——’ 便见眼前空气,倏然荡漾起一圈涟漪,一头浑身发绿的恶鬼骤然挤出,挣扎不休,咆哮抓向莫川。 “摄青鬼?” 莫川心中一惊。 摄青鬼,乃是道门四鬼之一。 据说,此鬼比红衣厉鬼还要恐怖,只有尸体存在,便能借尸重聚,不死不灭,十分难缠。 因此想要击杀摄青鬼,唯有先找到尸体,将其焚毁,令其成了无根之源,方可施雷霆手段剿灭。 想到这,莫川许久不曾使用的慑鬼箓,自指尖闪现,咻咻咻飚射而去。 以他三甲修为,一张符箓足以镇杀甲子恶鬼的慑鬼箓,落在摄青鬼身上,恍如投石入湖,虽然溅起道道涟漪,却根本奈何不得此獠。 “不愧是道门四鬼!” 莫川心头惊讶,思绪一转,下意识就要用大小如意之法,削其道行。 “道友留手,此乃贫道护法!” 一声焦急呼声传来,打断了莫川施法。 循声望去,便见一名身穿头戴纯阳巾,身披明黄得罗,脚蹬云履的中年道人,恍如阴兵借道,穿墙而来,口中惊呼不止。 再看摄青鬼,虽然依旧低吼不止,狰狞面孔尽是嗜血欲望; 但在此道士出现之后,倒也立即停止了攻击动作。 “贫道悬真,乃清微宫弟子,路过宝地,差遣护法护身,没想到,却被道友召摄而来,实乃误会!” 悬真道人连连拱手,眸中深处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和深深忌惮。 “原来是清微宫弟子,贫道多有误会,还望海涵!” 莫川闻言随即撤去安土地神咒力量,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怀疑。 他知道清微宫。 这是他踏入此方世界,最早知道的宫观之一。 曾经坑他鬼命,又被他攮死的重石子,正是清微宫弟子。 如今看来,清微宫很擅长驭鬼啊? 还尤其青睐道门四鬼! “无妨无妨!道友客气,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悬真见莫川放了摄青鬼,连忙一摇三清铃收起摄青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没有急着出手搭救,不然误会事小,损失摄青鬼事大。 “贫道明辰,乃游方道士,路过此地,惊觉城中鬼气冲天,这才出手召摄,还好未酿出大错。” 莫川信口胡诌。 他当然不会说是无意中发现了摄青鬼。 “道友客气。” 悬真拱手,见莫川颇为和善,想了想道:“相见即是缘份,如今天色已晚,你我不如进城沏茶一壶,坐而论道?” 莫川拱手:“正有此意。” 悬真一挥手,城墙上荡漾起一圈涟漪:“请!” 莫川仗着艺高人胆大,抬脚迈入,便见周围景色飘忽,恍如行于丰都地下。 不多时,便径直穿墙而过,落于一间客栈。 “道友神通惊人!”莫川一脸大开眼界之色。 “哈哈,此乃阴间借道,人行鬼路,与道友敕令摄鬼之道相比,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悬真摆手谦虚。 “道友谦虚。” 两人略一寒暄,随即主宾落座。 “不知道友对这丰都可曾了解?”寒暄过后,悬真道人问道。 “不瞒道友,贫道初来乍到,一无所知。” “这样啊!”悬真颔首,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仿佛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贫道一路走来,发现此地颇为怪异。”莫川又道,引出话题。 “哦,怪在哪里?” “人丁兴旺,草木茂盛。”莫川顿了顿,盯着悬真眼睛道:“干净如清微,不见妖魔鬼怪。” 这话里的清微,并非清微宫,而是仙境之一——清微天。 “道友此言当真?”悬真浑身一震,一脸认真问道。 “自然当真。” “难怪贫道寻访全城,不见半点剩魂残魄。” 悬真呢喃自语,半晌,一咬牙道:“不瞒道友,贫道座下有一名弟子失踪于丰都长达五年之久。”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九章 满城鬼婴 “五年前,贫道曾来丰都查过此事,结果一无所获。怎料,今日清晨,贫道突然收到弟子祝香传讯,直言此地有大妖。待贫道拍马赶到,一如五年前,依旧一无所获,直到道友出现。” 莫川心中愕然,那以蓍草为香的老农,不会就是悬真道人的弟子吧? “还有这事?” 莫川故作惊讶之色,连连追问细节。 原来,这名失踪弟子,道号洛石。 五年前路过丰都,意外发现此地有道门四鬼之一的鬼婴出没,大喜之下,传讯师门,驻留捉鬼,自此之后,便渺无踪迹,再无回音。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下清微宫传承。 在清微宫,有“五鬼坐命”的规矩。 即,每修行一段时间,便要离开山门,捉一头鬼魂回来,既是济世度人,也是修行之道。 五鬼齐,可出师。 某种角度而言,五鬼也标志着清微宫弟子的道基。 因此清微宫弟子常常为了捉到凶悍大鬼,寻遍天下,不到最后一刻不回山门。 由此也不意外,洛石为何滞留丰都。 须知,婴儿本就羸弱,即便暴毙,也绝难形成恶鬼,最多残留一点剩魂残魄,挣扎苟活于天地之间。 要不了多久,便会逸散天地。 莫川就曾见过,溺毙女婴残魂纠缠弟弟的案例。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极特殊情况下,某些婴儿会诞生拥有完整魂魄的鬼婴。 这种鬼婴生而无智,凶残至极,为了生存,将会遵循本能吞吃一切魂魄。 若没有及时发现,必成大祸。 “丰都人丁兴旺,家家多子多孙,甚至不堪其累。想来溺婴者不在少数,如此看来,此地还真有可能诞生鬼婴。”莫川沉吟道。 “道友此言是极,然而贫道探查之下,却发现此地不仅没有鬼婴,甚至连残魂剩魄也未曾发现,真是怪诞至极。”悬真道人附和道。 莫川伸手拧了拧眉头,愈发感觉扑朔迷离。 难不成此地乃是阴间入口,落入此地鬼魂,皆会落于阴间? “此地既然容不下鬼怪,不如……我等以鬼怪诱之?” 莫川心中一动,提议道。 悬真愕然。 “凶手会上当?” “试试便知。” “也好,贫道善拘鬼,葫中小鬼无数,正好取几只引诱凶手。” 悬真说着,一拍腰间宝葫,喷出数缕鬼气,落地化为小鬼数只。 随后,他又一点墙壁,使阴间幻化而出,邀请莫川离去。 “道友且先离去,待贫道脱了肉身,化作鬼仙,再来会会此地怪诞。” 莫川拱手离去。 悬真闻言满心疑惑,没等多久,莫川去而复返,已然肉身不再,浑身上下鬼气森森,香火萦绕,俨然化为鬼仙一名。 “道友真是……好本事!”悬真惊讶莫名,如此手段,已然豁免轮回之苦。 “驳杂之学,见笑见笑。”莫川回礼。 尔后,悬真借阴间鬼路,离开旅店,只余下莫川和数只小鬼在此等候。 长夜漫漫。 莫川有心参悟玄法消磨时间,又恐遭袭措手不及,只能随意翻出一本话本,有一眼没一眼的随意看着。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客房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偶尔才响起的翻书声,以及城市深处传来的打更声。 夜色从窗棂缝隙中缓缓泄入,恍如迷雾逐渐掩去桌椅轮廓,一阵阴风吹来,一张婴儿面孔自迷雾中若隐若现而过,缓缓张开满是獠牙大口。 “嗷——” 雾海翻滚,獠牙乍现,腥臭之风拂面而来! 便见一张血盆大口,裂至耳后,噬咬向莫川头颅。 “小!” 莫川放下话本,脸上闪过一抹兴奋之色,便见眼前血盆大口,骤然缩小如枣核。 任何东西一旦变小,都会显得可爱无比。 鬼婴,亦如此。 “嗷呜——” 面容狰狞的鬼婴,一口咬住莫川手中话本,拼命左右甩着脑袋,撕扯猎物。 “咔嚓——” 话本纸张崩裂,一道缚邪咒也当空落下,将其束缚成团,丢进飨祭道炉。 “贫道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莫川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客栈……不见了! 目之所及,眼前尽是断垣残壁,而他正站在一座坍圮的木楼上,眺望沦为废墟的城市。 抬首望天,天色朦胧,一轮血色月亮注视大地。 “咿呀——” 恍如婴儿嚎哭声,从旁边阴暗角落里传来,只见两头鬼婴正在啃食着几只小鬼。 ——正是悬真道人所留。 “见鬼!” 莫川睹之,脸色微变。 道门四鬼向来罕见至极,他气运惊人,行走江湖近一载,除去悬真道人的摄青鬼,所见不过无头鬼、红衣女两头罢了。 眼前竟然一下冒出三头? 何其惊人? “嗷——” 倏然,那两头鬼婴在啃食完小鬼之后,旋即双目猩红,冲向莫川。 “小!” 莫川故技重施,再削其道行,以缚邪咒镇之,塞入飨祭道炉。 “吼——吼——” 远处废墟中,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厉鬼嘶吼声。 莫川脸色严肃起来,连忙从飨祭道炉中取回肉身,又唤出三景剑,这才来得及眺望这座废墟城市。 从建筑坍圮轮廓来看,这座废墟城市应该不是丰都。 亦非幻术! 他炼神出窍时,已然以太虚视野瞧过,眼前废墟绝非幻术。 至于梦境? 他连忙运转辟梦之术,待法术运转无碍,旋即又将这个猜测排除。 “看起来,这里更像是……阴间!” “难不成丰都无鬼怪全都跑这里了?” 听着那隐隐绰绰的嘶嚎声,莫川略一辨别方向,随即跳下摇摇欲坠的木楼,循声而去。 猩红血光,为废墟镀上一层血光,却始终无法照亮那阴暗角落。 “咻——” 刺耳破空声,倏然从背后袭来。 三景剑起,剑光闪过,洞穿袭来鬼婴! 然而那鬼婴仿佛毫无所觉,继续俯冲而来,一口咬向莫川后脑勺。 “吼!” 一头龙首自莫川脑后浮现,一口吞向鬼婴。 ——正是凌空千年遗蜕。 那鬼婴见状“砰”得一声,化为漫天鬼雾,避开真龙噬咬,散而无形,向莫川笼罩而来。 【煮石】 莫川心中低喝,霎时,元炁喷薄间,大量恶臭浓烟从鬼气中蒸腾而起。 “咿呀——” 那鬼婴吃痛,终于知道怕了,迅疾如风,卷入废墟之中,不见踪影。 “四甲鬼婴!” 莫川没有去追,神色愈发严肃。 这地方鬼婴也太多了吧? 如果那此起彼伏的嚎叫,皆是鬼婴的话……一股莫名恐惧袭上心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章 逃出废墟 鬼婴诞于夭折婴孩。 此地鬼婴数量如此之多,这岂不是说……同样有海量婴儿死于非命? “不,不对,即便丰都人丁兴旺,如此数目婴儿暴毙,也必然会惊动道录司……除非……” 莫川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在未探查出真相之前,还是不要先入为主,说不定这是此地风水之故!” “呼——”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心神一动,一道道龙鳞浮现于体表,在犬牙交错中,相互扣合,化为重铠全装: ——铁浮屠。 这鬼地方太危险了,还是不要托大为好。 “吼吼吼——” 远处嘶嚎声愈发急促。 莫川稳了稳心神,御气而起,循声追踪而去。 身影如电间,那嘶吼声已然近在眼前。 待越过一座遮挡视线的建筑,眼前景象,令他瞳孔骤然舒张。 只见两头修为接近千年鬼婴,正在厮杀不休,相互啃食,破裂的魂体,喷涌出滚滚鬼气,蔓延四周。 引来数头鬼婴冒险吸食! 再看这些争食鬼婴,修为皆不低于三百年,若是放在人间,一朝不察,怕能能将一座城市化为鬼蜮。 然而在这里,只能沦为不入流的争食者。 莫川脸色大变,哪里还敢滞留? 转身便走。 “吼——” 不料,恰在这时,身后倏然传来凄厉惨叫声。 回头看去,便见一头鬼婴拖拽着污秽黑烟冲天而起,向城市边缘冲去,身后,另一头鬼婴如附骨之疽,咬缀不休。 不过弹指间,两头鬼婴便消失不见。 莫川见状,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再度传来万鬼嘶嚎声。 却是数头争食鬼婴,发生了冲突。 更有甚者向外逃窜而去。 好巧不巧,其中一头五甲鬼婴径直向莫川冲来。 “艹!” 莫川一句国骂,转身就跑。 如果这里就这一头鬼婴的话,以他三甲道行,辅以天罡法大小如意,未尝没有一战可能! 可惜这里鬼婴太多了。 “嗷——” 那鬼婴瞧见莫川,登时凶焰骤起,双眸猩红,俯冲而来。 “等你落单,看道爷怎么收拾你!” 莫川暗骂一声,兀自不理会这鬼婴,埋头向城外冲去。 为了节约元炁。 他索性放弃完全御空,仅仅御气托起身体,双脚踩着地面,舞动如论,狂奔不止。 “哒哒哒——” 一时间,纵然身轻如燕,仓促身影和脚步声,还是惊起一滩鸥鹭。 “嗷——”、“吼吼吼——”、“嘶嘶嘶——” 不知多少徘徊于暗巷陋室中的厉鬼被惊窜而起。 仔细一看,无一例外,皆是头大身小,双眸猩红的鬼婴。 这让莫川愈发胆寒。 那五甲鬼婴大约追了两里地,在废墟城市边缘遥遥在望时,突然停止追击,反身咬住一头路过的倒霉鬼婴,啃食起来。 莫川见状不敢停留,依旧一鼓作气,冲出城市。 城外,天地灰芒,几株腐朽枯木,孤零零的杵立在天地间,恍如无人戈壁。 莫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空寂城市,一咬牙向城外走去。 刚刚一番逃窜,也算是逛了小半个城市,目之所及,除了鬼婴还是鬼婴。 已然没有滞留的理由。 如此还不如在郊外撞撞运气。 莫川有心将红衣女唤来,奈何,此女并未在香火旁,只能作罢。 城外,一片荒芜。 他一边思考,一边观察周围环境,走了大约一里路,也未曾瞧见任何活物,心中狐疑之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下关键是确定这是什么地方? 他略一沉思,伸手按住大地,尝试勾连地脉。 地脉之气涌入之下,大地空空如也! 仿佛只是一层薄薄地壳。 “竟然没有地脉?看来此地不是大凶之地,便是别有洞天。” 莫川嘀咕道。 风水有福地,便有凶地, 一些大凶之地,甚至能像天井一般藏污纳垢,困住落入其中的残魂剩魄。 因此这类凶地所孕育的鬼魂,又名地缚灵。 莫川怀疑此地或许就是一处地缚诡处。 丰都之所以不见鬼怪,便是因为鬼怪滞留时间一长,便会被大地束缚而走。 “按理来说,这种地方范围应该不大才对,这里却大得不正常。看样子还是自成空间,莫非是地缚灵和洞天的组合?” 莫川暗暗思忖中,起身继续往外走去。 没多久,他终于看到了活物。 可惜,依旧是鬼婴。 不过,这头鬼婴修为很低,看起来似乎才孕育而出,仿佛无头苍蝇,正在被本能饥饿驱使着四处乱撞。 倏地! 它蓦然停下脚步,扭头直勾勾看向莫川,然后扑了过来。 【缚邪】 莫川一抬手,缚邪咒自掌中飞出,化为一张大网,轻易便将这头初诞鬼婴抓住。 “城内大妖云集,城外反倒是不入流鬼婴,这是什么道理?还是说,这仅仅是特例?” 莫川略一沉吟,随手收起这头鬼婴,继续向外行去。 这一走,便是数个时辰。 他仿佛来到无人隔壁,除了偶尔冒出的枯木,再也不见其他景色。 期间,一共碰到两头鬼婴,修为皆不入流。 轻易便被他抓入收入飨祭道炉。 “难怪那五甲鬼婴追到城边便不追了,城外如此荒芜,对于永远饥饿的鬼婴来说,恐怕比地狱还恐怖,还不如战死城中。” 莫川忖度中,再次御气升空,眺望远方。 “咦——” 这一次,目之所见,令他精神一震,只见视野尽头,隐隐看到一片深色土地。 虽然距离太远,不知是何物?但也总好过这茫茫荒野。 他连忙拔脚而去。 待逐渐靠近,莫川登时惊讶起来。 这片深色土地竟然是一片果林,只见紫色枝叶间,挂满拳头大小的黑色果子,似桃似杏。 果林中,还有数名衣衫不整的干瘦男子,正在捡拾掉在地上的果子。 这些男子说是衣衫不整。 实际上,大多数赤身倮体,只有少数几人以几片破布,遮住私处。 他们瞧见莫川,一个个皆是一副好奇模样。 此时,莫川早已撤去铁浮屠,拱手道:“贫道明辰,意外流落至此,敢问宝地可有主事之人?” 那几个赤倮汉子,一脸迷茫,显然听不懂莫川言辞。 好在他们大概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很快便有人赶往村中汇报,没多久,一名老者从林中走了出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一章 倚玉偎香 相较于采果之人,这名老者不仅衣着得体,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骇人修为。 莫川修为低微,瞧不出准确境界,只觉得此人修为毫不逊色于凤鸣洞神,少说也有千年道行。 这个发现令他心中心荡神摇。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动辄千年鬼婴也就罢了。 怎么连人的修为也这么高? 要知道,他在香火世界瞧见修为最高之人,也不过是双龙寺慎全法师。 就这还是服了龙丹之故。 “贫道明辰,意外流落此地,敢问这是何方地界?”莫川拱手问道。 “道友可是从那丰都井中,坠入此方地界?”老者指了指天空血月,问道。 莫川下意识抬首望天。 巫卜伸手邀请道:“道友这一路走来,定然又饥又渴吧?请,进屋详聊。” 莫川颔首,压下心头疑惑,随巫卜而去。 待行至林深处,才发现老者所言的屋子,乃是一座地坑院。 类似于窑洞。 不过,修得四方四正,站在院中,彷如居于四合院。 莫川随巫卜涉梯而下,进了客堂,便见房屋简陋至极,一应家具皆为紫木,看起来疑似外面紫色果木所制。 他刚刚坐下,便有一名衣衫单薄却貌美至极的妙龄女子,端着托盘而入。 托盘上,一碟黑色果子,一杯黑色果汁。 “道友海涵,此地不比其他地方,可食用之物,唯有这黑桃一种,请尝尝。”巫卜一脸微笑。 莫川伸手捏起一颗,啃下一口,只见黑色果皮下,却是淡紫色果肉,浓郁果香,溢于唇舌,忍不住赞道: “芳香馥郁,唇齿留香,没想到这凡果口感竟不逊于灵果!” “道友喜欢就好,不过,趁着还未睹之生厌,快些封了味觉为好。”巫卜叹息道。 “这是什么意思?”莫川神色一僵。 “道友方才问老朽这是何方地界?不瞒道友,老朽在此居住数百年之久,也不曾知晓,只知此地无边无界,无人能离开。偶尔有陌生人造访,询问之下,也皆是从丰都井中坠入此方地界。” 莫川愕然失色。 “丰都井中?敢问是哪一口水井?” “任意一口。” “这是丰都地下?”莫川头皮发麻问道。 “老朽不知,老朽曾尝试穷及天幕,奈何万丈高空之上,罡风如刀,穿梭不得,只能落下,瞧着应该不是地下。” “那道友可曾掘过大地?” “试过,千丈崩塌,寸进不得,差点闷死地下。” “贫道落于此方地界时,曾遇到一座废墟城池,城内尽是鬼婴,这是什么情况?” “老朽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方天地极容易诞生鬼婴,少数鬼婴游荡于荒野之间,待修为渐长,皆会攒聚于城池之中,相互吞食。” 莫川颔首,又听巫卜道:“老朽怀疑,那座城池应该对应着丰都,一些剩魂残魄极容易落入那里,自然吸引鬼婴攒聚。” 莫川佯装迷茫之色,问道:“剩魂残魄?这是什么意思?” “道友既然从丰都而来,可曾发现丰都罕见鬼魂?” “确有此发现。” “如果老朽没猜错,那些鬼魂驻留时间一长,便会浊气下沉,落入此方地界。” “原来如此。” 莫川一脸恍然大悟。 尔后,他又细细追问一些其他问题。 巫卜皆对答如流。 莫川这才知道,此地名曰化墩村。 以地坑院形式存在。 村子人口不多,皆是历年误入幸存者后裔,在此繁衍生息。 因为缺衣少物,大多不得不赤身倮体。 除了化墩村外,周围十里八乡,亦有几座村落。 形态大同小异,勉强苟延残喘罢了。 待莫川问完,巫卜则追问起丰都之事,乃至丰都之外的风土人情。 尤其是一个叫正一门的地方。 “不瞒道友,老朽乃正一门弟子,数百年前,路过丰都,意外坠入井中,落于此方天地。期间也曾找过出路,可惜一无所获,心灰意冷之下,归隐此村,打熬修为,只求哪天修得泼天神通,能离开此方天地。” 巫卜感慨道。 莫川不知正一门,对此自然是爱莫能助,只能简单聊一聊丰都,乃至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 “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贫道打算再出去走走,总得撞一撞南墙才能死心。”莫川道。 “也对,出去走一走,说不得便会碰到什么机缘。不过,道友初来乍到,想必也乏了,不如在此歇息两日,再出发。” 巫卜回道,眸中毫无希望之色,甚至懒得叮嘱一句“苟富贵,勿相忘”。 “那就有劳了。”莫川拱手。 “客气客气,老朽也有数十年不曾见过陌生人,这几日多有叨扰,还望海涵。”巫卜道。 一番寒暄之后,巫卜随即唤来侍女,引莫川去偏屋休息。 出了正堂,莫川抬首望天,发现血月已经消失,天地愈发漆黑。 巫卜介绍过这种情况。 此方天地,没有皓日,只有血月。 因此以血月出为白日,血月没为黑夜。 “吱呀!” 待进了偏屋,莫川正打量屋中景色,怎料,身后忽有细碎悉索之声,转头间,火烧脸颊,便见那侍女竟然褪去身上单薄衣物,贴身凑了过来。 “姑娘这是作甚?” 莫川大惊失色,连忙御气推开侍女。 这侍女见过神仙手段,也不惊讶,落落大方道:“小女子久居荒林,除了爹爹,还不曾见过先生这般俊俏郎君!爹爹说,先生过些日子便走,所以小女子想借种一二,留个念想。” 莫川瞠目结舌! 这、这也赤倮了吧? “使不得使不得,贫道一心向道,岂敢留下情劫?” 莫川连忙后退,同时转身避开目光。 体内元炁运转不休,凭大法力压制火气。 “小女子也修玄法,知道玄门规矩。先生放心,小女子绝不会因此叨扰郎君……再说了,在这方世界……想叨扰也叨扰不得。” 巫卜之女连忙道。 “贫道不是这意思,姑娘快出去吧……” 莫川急了,哪带你这样霸王硬上弓的? 一夜风流就罢了,还来借种? 谁愿意孩子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先生是嫌弃小女子丑陋?” 卧槽! 莫川一听这话便知再纠缠下去也无意义,索性身影一闪,已然落于门外,便要逃之夭夭。 不料,巫卜竟蓦然出现在门前,堵住他的去路。 “小女芳龄二十有八,已然是黄花大姑娘,道友怎能忍心看她孤独终身?不如留种一二,既是给小女留个念想,也能让老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地下魔窟 莫川见巫卜拦道,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哪能想到之前还聊得好好的朴素高人,转眼就要变成强人所难的匪徒。 索性自黑道:“承蒙道友抬爱,贫道生性孤僻,沉疴暗藏,岂敢耽误道友千金?” 巫卜笑道:“道友多虑了,这里绝地天通,罕有来客,像道友这般才俊更为少见,这是小女高攀,岂有耽误之理?” 莫川傻眼了。 不等他说话,巫卜又道:“道友无需忧虑,老朽若有歹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巫卜话音未落,身上气息骤然一放一收,弹指间,骇得莫川额头冷汗直冒。 千年! 果然是千年修为。 此举,既是看似坦诚,实则要挟暗藏啊?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正色道:“道友也是修道之人,当知,我等道人理该‘少私寡欲,见素抱朴’,岂能酒痕在身,拾掇坠欢?” 声落,巫卜眼睛眯了起来,一股无形压力侵蚀而下。 纵然莫川狡兔三窟,此时也是冷汗淋漓,惊恐欲逃。 “道友初来此地,不知此地豪爽也属正常。也罢,既然道友不愿,老朽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巫卜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站在屋里眼巴巴指望爹爹出头的巫卜之女,满脸失望的披上单薄衣衫,一脸幽怨的看着莫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莫川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记得聊斋中讲过一个重口故事,大概就是一个叫韦公子的人,放纵好婬,四处留种,最终留宿一个优僮,一个乐妓之后,才发现,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女儿。 故事虽然荒诞离奇,但在修道途中却不得不防。 他所求乃长生,岂敢随意留种,散播子嗣? 伟力归于一身不香么?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莫川从打坐中醒来,虽然一夜未眠,但依旧神采奕奕。 “吱呀——” 推开房门,便见地坑院中,巫卜踩着天罡步,舞剑不休。 莫川见状,不言不语,静静观看。 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他越看越觉得巫卜剑舞似契大道,一举一动皆有种莫名韵律,睹之忘忧。 许久,巫卜舞剑毕,抱剑笑道:“多年习惯,没有惊扰道友吧?” 莫川回礼:“客随主便,岂有叨扰之理?” 巫卜哈哈一笑,随即邀请莫川一起用膳。 两人并未走远,直接在院中草亭中坐下。没多久,巫卜之女托举托盘而来,奉上黑桃和果汁。 两人边吃边聊。 不过,相较于昨日的江湖轶闻,今日话题则偏向于谈玄论道。 巫卜道:“老朽困于此方天地数百年,所学术法已然尽数滥嚼如泥,如今终于得见同道中人,心中可是欢喜得紧,相见即是缘,我等不如换法一番,相互印证所学?” 莫川闻言心中一动:“贫道出身寒门,所学甚是驳杂,道友如不嫌弃,贫道自然求之不得。” 巫卜道:“道友谦虚。” 两人略一寒暄,旋即相互换法探讨起来。 不知是不是修为过人的缘故,巫卜显得十分大方,一开始便展示出正一道核心功法——【玄元玉堂法】。 执掌意舍利的莫川,虽然初次接触此法,但经文流过心间,便知巫卜并未妄言诓他。 这让他心中惊叹不已。 看来此地真的暗绝天地之间,以至于女不知羞耻,道不知自惜。 不过,这也正契合他的心思。 他索性将得自双龙功法逐一拿出,与之交换。 别看莫川主修三景道,辅修阴符妖轮,难以转修他道。 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正一道主修符箓之道,对他参悟天师二十八宿符,有着触类旁通之效。 尤其是巫卜老道,修为千载,在此地又无书可看,只能打熬自身功法,因此对符箓之道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 三言两语,便点拨得莫川茅塞顿开,对符箓之道理解愈发深刻。 这一论道,便是五天四夜。 一个求知若渴,底蕴深厚; 一个久旱逢甘,孜孜不倦。 期间偶有香火萦绕而至,都被莫川生生压下。 实在是此等机缘,弥足珍贵,岂能因小失大? 五日后,莫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跃跃欲试,加之连日论道也耗尽心力,索性起身告辞,准备遁入飨祭道炉实验一番。 “道友要走,老朽不拦着。不过,老朽还是希望道友能留个子嗣,待老朽百年之后,也有人继承道统。” 巫卜起身,一脸恳求的作揖道。 莫川瞧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道:““承蒙厚爱,何其有幸!贫道便斗胆做一回乘龙快婿。” 巫卜闻言大喜:“好好好!小莲,还不快快与小友行房。” 不知何时侍候在一旁的巫卜之女,眼睛一亮,也不嫌羞臊,笑吟吟的便是拉住莫川手掌,便往屋子行去。 许是初来乍到,不适应这里的奔放。 莫川反倒像个小姑娘似的,老脸泛红,被女孩拉扯着进了偏屋。 巫卜瞧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倏然! 他脸上笑容一僵。 便闻偏屋中传来一声歉意:“贫道一心求道,还请道友见谅!他日有缘,定负荆请罪。” 巫卜见状,温文尔雅之色尽去,竟暴跳如雷,怒叱道: “尔敢!” 声未落,他倏然伸手右手,单手掐诀,以拇指掐食指二、三节之间,斗辰文! 一朵紫色莲花自掌中盛开,迅速升入空中,见风则涨,大如苍穹,笼罩果林。 ——气禁荡邪! 此时,莫川已然散而为气,仗着地生胎之神妙,化为地脉之气,遁入地下。 此地荒野一望无际。 御风而逃,那就是活靶子。 如此不如遁入地下。 他深知千年修为的厉害,深怕激怒了巫卜,落入地下之后,毫不停留,疯狂下潜之余,更是随意择一方向,狂奔而去。 “嗡——” 恰在此时,周遭土地中,灵光闪烁,土地性质大变,竟坚硬如钢。 【大】 莫川见状不慌不忙,天罡法大小如意登抄入身。 肉躯所化的地脉之气,陡然壮大数倍,修为更是直线暴增。 仗着修为暴增之利,莫川遁速再快一截,不过两个呼吸,便冲出巫卜神通笼罩范围。 “贫道走也!” 莫川心中一喜,旋即就要远遁千里。 “彭——” 倏然,他冲势一空,却是一头撞入一座地窟之中。 嗯? 莫川愕然间,目之所见,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如纸。 只见偌大地窟中,人群如蚁,密密麻麻,皆浑身赤倮,交叠如蛆虫,更有甚者,当众生子,弃之如鸡仔。 “这、这……” 夺神撼意间,莫川不觉淫靡,反倒被惊悚得面容扭曲,肝胆俱裂。 他从未如此憎恶修士眼神之利。 那惊鸿一瞥间,令他瞧见人间炼狱。 便见人如鸡鸭,婴孩如蛋,任妖拾取,随处可见的婴孩,多脚多指,畸形如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执掌宿符 “道友,这是要去哪?” 震怒之音从偌大地窟中回荡而起,却是在莫川失神耽误间,巫卜已然追踪而至。 莫川一咬舌尖,强打精神,钻入旁边石壁之中,旋即散去香火,遁入现实世界。 “嗡——” 少顷,道道符箓之芒,自莫川消失之处闪耀而起。 便见巫卜面色狰狞如恶鬼,从中大步踏出,一双眸子死死大量着四周,满脸惊疑不定之色。 人呢? …… …… “呼哧……呼哧……” 莫川坐在沙发上,额头冷汗直冒,浑身汗如雨下,那白花花一片的媾和场面,如同精神污染,刀削斧凿般刻入他的脑海,冲击着他的道心。 难怪……难怪那方地界鬼婴如云,原来真有海量婴孩死于非命。 “魔道!” “那个巫卜根本就是个魔修!” 莫川呢喃间,好一会儿才逐渐抑制内心的惊惧。 待理智回归,一股后怕之情又袭上心头。 如果他没猜错,巫卜三番两次借种,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天伦之乐、继承道统! 他是为了丰富人畜血脉。 要知道,他莫川在惊鸿一瞥间,便已经发现大量婴孩畸形,可想而知,那地窟之中血脉污浊成什么样子。 所以巫卜才急着借种,引入新的血脉。 还好他道心稳固,没有上当。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呼——” 好一会儿,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激荡。 “眼下这种情况早已超出我的能力上限,天塌了大个撑,保险起见,还是设法递交给道录司处理……” “不对,丰都如此诡异,道录司怎么可能不知情?” “还是说,那方世界犹如净水宝瓶一般,准进不准出,即便是道录司也一知半解?” 莫川眯起眼睛,沉吟许久,有了主意。 他决定暂时先不上报道录司,省得打草惊蛇。 丰都人丁兴旺,妖邪皆无,他不信道录司察觉不到这里异常? 既然知道,怎么可能查不出一点线索? 这也太小瞧天下英雄了。 须知,无主道人八百年修为,可借香火之道,追道炉,遁聻境; 传说中的道录司国师,修为之强,绝对超乎他的想象。 因此道录司既然知道异常,为何不处理? 这里面弯弯绕绕,令人细思极恐啊! 所以他决定,还是私下打探一番,待辨明情况再说。 思罢,他旋即借寿山香火,遁入寿山,决定先修行天师二十八宿符。 毕竟实力才是根本。 不得不承认,巫卜虽然歹毒至极,但几日相处来看,却彷如得道高人。 谈玄论道间,对道门玄意理解颇深。 符箓之道更是登峰造极。 莫川猜测,巫卜之所以以礼相待,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诓骗道法。 毕竟搜魂术这种歹毒之法,不是谁都会。 即便会,也无法保证搜刮出全部内容。 玄门道法,向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巫卜如此表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回归正题。 莫川未遇到巫卜之前,便已经将东方七宿符箓参悟得七七八八,如今又得巫卜点拨,已然融会贯通。 他以指为笔,以炁为墨,虚画临空。 笔走龙蛇间,东方七宿符,已然交织于空。 此七宿符皆以东方星宿命名,分别为角、亢、氐、房、心、尾、箕符。 虚画符箓,不得持久,因此很快便渺渺散去。 莫川不以为意,继续篆刻余下三宫二十一种符箓。 这次,他动作慢了很多,时常出错。 却是空有一肚子理论,落到手边,总有种心手不应之感。 好在勤能补拙,既已明白原理,手上功夫也就相差不远了。 莫川耐住性子,逐一实验练习,不知不觉间,终于将二十八宿符彻底掌握。 他又遁入飨祭道炉,取来纸张符笔,借通灵材料,将符箓神通封于纸符之上,方便随时调用。 如此又是耗时三四日,终成两套符箓。 莫川取来一头新抓鬼婴,将二十八宿符镇于表面,一番实验之下,心中惊喜连连。 “道经上说,此符镇于道帔之中,可隐神养命,隐匿修为!隐身养命暂时不得而知,这隐匿修为倒是了得,仅仅镇于表面,便看不出鬼婴境界,若是以元炁激活,勾连成套,循环不休,怕是千年之下,休想看穿道爷修为。果然是行走江湖的必备符箓!” 莫川心中大喜,操控符箓,便要镇于道帔之中。 “疾!” 咒言方起,莫川心中一动,伸手一指其中一张符箓:“小!” 那符箓登时缩小一大圈。 然而符箓虽然缩小,效力依旧不变,莹莹星宿之力闪烁不止,瞧着不似符箓,反倒有种山鬼花钱之感。 “有点意思!” 莫川心中一动,嘬唇轻轻一吐,那缩小符箓材质倏然发生微妙变化,棱角变圆,纸质泛金,不过须臾间,化为一枚山鬼花钱。 此时,符箓材质虽变,但效力尤在,甚至更上一层楼。 “天罡地煞法,还真是惊喜连连啊!” 莫川一脸惊讶。 道门花钱,乃是压胜钱的一种,制作殊为不易。 相较于压胜钱多以香火供奉。 花钱却要在钱身篆刻符箓,因此本身材料,便十分特殊,乃是直接混入朱砂、水银之类通灵之物。 冠以“山鬼”之名的花钱,更要将山鬼封印其中,作为力量之源。 莫川不知如何在金石上篆刻符箓,但想来定然也十分不易。 如今他在灵机一动下,发现符箓转花钱之道,看似只是灵光一闪,说不得便是另辟蹊径。 自此之后,符纸改花钱,不仅体积更小,使唤起来更为方便。 最重要的是,载体的变化,也令符箓威能更上一层楼。 恍如大小如意和阴符妖轮的组合。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看来我之前过于拘泥于形式,如今看来,道归道,形归形,道才是本质,形不过是载体。” 想到这,莫川心中一动,唤出千年龙蜕。 又是一口喷化出,将二十八宿符变幻为龙鳞模样,隐于龙蜕之中,旋即又将龙蜕收入体表,化为贴身锁子甲。 “以后道行精进,说不定能将二十八宿符化为汗毛,隐于周身。对敌之时,直接拔毫毛!倒也能学一学齐天大圣的风采。” 莫川胡思乱想着,心中却有种跃跃欲试之感。 不过,现在不是尝试奇技淫巧之时,终于执掌二十八宿符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索性离开寿山,向丰都行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巫卜仙祭 再临丰都的莫川,在城中略一溜达,便找到一口水井。 这是一口辘轳井,位于松间巷深处,四周砌着井垣,看四周水渍,显然是一口日常饮用水井。 探首望去,井内水波荡漾,深不见底。 “从这里真的能抵达那方世界?” 莫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对巫卜之言保持怀疑态度。 也许巫卜为了取信于他,句句属实。 但万一呢? 万一从井中跳下之后,直接落入那黑桃林呢? “不管是真是假,实验一番便知。” 莫川心中一动,调禽之术骤起,没多久,几条花蛇从墙边游弋而来,盘绕在面前。 他弯腰伸手拂过,支离术起,手中顿时多了一颗蛇眸、几片蛇鳞,乃至一截蛇尾。 随后几条花蛇自动爬上井垣,落入井中。 莫川直勾勾看着,好一会儿,幽幽吐了一口气。 “消失了……看来丰都水井,确实直通那方地界。” 他呢喃一句,转身离去。 随即来到城外,炼神出窍,收起肉身,盘膝坐在一株大树下,静静等待浊气下沉,落入“地下世界”。 有了上一次经验,这次他显得不骄不躁。 大约两个时辰左右,一层淡淡雾霭从大地上冒出,仿佛湖面上升腾的水汽。 莫川盯得很仔细。 不见天地换颜,便见雾霭拂面,不过弹指间,耳旁悉悉索索的虫鸣螽跃声,骤然敛去。 拨开云雾,熟悉的断垣残壁映入眼帘。 “丰都果然对应着废墟。”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从花蛇身上支离下来的器官,略一感受花蛇本体位置,眉梢一挑。 却见这些花蛇,竟分布在四面八方。 为了印证心中猜测,他索性御气而起,逐一搜寻而去。 没多久,他便在茫茫荒野中,发现投入井中的花蛇,仔细观察这些花蛇距离,绝非自然散开。 “有点意思,从井中落下,居然是随机散于四方,还好道爷我没跳入井中,不然这要是一头掉入黑桃林,岂不是又得跑路?” 莫川唏嘘一番,这才遁入地下,向城市废墟行去。 待抵达之后,有了参照系,这才循着记忆,找到黑桃林。 此时,血月已经隐去,天地愈发漆黑。 偌大桃林鬼影幢幢,数十名男子正在林中掩埋着什么东西?夜色遮掩不住莫川视野,待他看清掩埋之物,只觉腹部一阵翻江倒海。 ——那赫然是死婴! 造孽啊! 心头怒骂间,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抑内心滋生的戾气,缓缓沉入地下。 倏然! 一道神念从地下冒出,如爆炸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横扫而过。 莫川头皮一紧,转身欲逃。 怎料,那神念掠过他的身体之后,并没有锁定而来,反而视若无物一般,穿透而过。 “咦?莫非是……天师二十八宿符之故?” 莫川思绪一动,立即猜到了真相,心中惊喜不已。 “原来,这就是隐神养命。” 这个结果,令他心头压力骤泄三分,当即不再犹豫,继续向地下沉去。 没多久,他终于抵达一处地窟之中。 这并不是他最初撞见的地窟。 这座地窟小了很多,放眼望去,皆是男童,年龄大小不一,一个个仿佛中了什么咒法,浑浑噩噩,恍如猪猡,四处滚爬。 莫川瞧了一眼,便缩了回去,继续探索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将黑桃林地下世界摸索个七七八八。 目之所及,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亦被惊得眩目惊心。 这里就是一处人畜养殖场。 人如何畜牧牲畜,这里便如何畜牧人。在这里人像牲畜一样被分门别类豢养在不同地窟之中。 只有极少数健硕婴儿被挑选出来,受到一点基础教育。 别误会,这并非良心发现,而是更加恶毒的手段。 这些接受教育的孩子,将充当服务者和管理者,像工蚁一样服务着庞大养殖场。 “这究竟是巫卜一人所为,还仅仅是冰山一角?如果是冰山一角,幕后凶手又会是谁?” 莫川呢喃自语,如果他没记错,巫卜曾说过,这方地界还有类似黑桃林的村寨。 如果这是真的。 那巫卜也不过是庞大养殖体系的一环。 “快点快点!耽误了仙祭,莫怪本大人摘了你们的脑袋。” 一声声趾高气昂的训斥声,倏然从隔壁洞窟中传来,打断了莫川的沉思。 他凑过去一看,只见数十名仆从,挑着担子,踏入一座育婴窟。 便见领头一人,单手掐诀,随手一挥,满屋婴孩,顿时齐齐昏睡如泥。 身后仆人们连忙冲上去,如捉鸡仔般,捡拾着昏睡婴孩,累叠放入担子中。 “大人,算算日子,昨儿就该仙祭了,这次怎么迟了这么久?” 一名仆从大概关系近些,凑到那领头之人身旁问道。 “你是仙君不成?什么时候仙祭还由你说的算?” 领头闻言脸色一变,怒叱道。 “小的多嘴!” 那仆人脸色骤变,连忙自扇耳光数下。 “哼,不该问的不要问,今晚你别来侍寝。” 领头之人一脸嫌弃的训斥道,目光俄而落在其他正在捡拾婴孩仆从的屁股上,挑选着今晚侍寝对象。 问话仆从见状顿时脸色煞白。 ‘仙祭?’ 莫川不关心这些在污垢之中苟延残喘之人,反而对这仙祭产生浓厚兴趣。 ‘看来这仙祭,便是这里豢养人畜的缘由了。这延迟了一天,莫不是因为巫卜昨天一直在找我?’ 莫川在思忖中,继续散而为气,追上仙祭队伍。 他没跟多远,便发现,参与仙祭的队伍,不止他刚刚看到的那一支。 只见不停有队伍,从不同洞窟之中汇聚而来。 粗略一扫,足有上百人。 队伍在一座空旷洞窟中汇集,来时路上还窃窃私语的他们,到了这里已然鸦雀无声。 无人敢言。 莫川瞧着气氛紧张,隐隐猜到了什么,不敢大意,连忙静心敛气,天师二十八宿符运转不休。 “仙君到,启程!” 高亢宣礼声中,一座由三十二人抬着的巨型轿子,从洞窟中冉冉而至。 轿子前面,还有仆从施展法术,涤瑕荡秽,去除恶臭。 可谓:五步一井,以清路尘,十步一庐,以备茶灶。 ‘好大的派头,给谁看呢!’ 莫川心中冷笑,一道恶毒念头窜上心头。 他在想,要不要趁机毒洗地窟? 这种污垢之地,已然救无可救,唯有一了百了,才是最大的仁慈。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含灵藏元 思绪迸发间,莫川又悄然将这念头压下。 不是心怀不忍,而是担心闯祸。 在未了解全貌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 洞窟蜿蜒,幽静僻隐。 庞大辇轿在前,挑担仆从在后,恍如千足蜈蚣,悉悉索索行于地下石道之间。 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队伍一直在向下而行,像极了盘山公路上的之字形道路。 这一走,便是半天时间。 “哇哇哇——” 倏然,幽静地窟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哭泣声。 没多久,便见一头初诞鬼婴,从墙壁上透出,直勾勾看着献祭队伍。 然而不知为何,直到仙祭队伍远去,鬼婴也不曾动手,只是凭本能的向地表钻去。 “哇哇——”、“唳——” 越往下走,鬼婴越多。 倏然,一抹摇曳火光,自地下洞窟尽头冒出。 随着仙祭队伍靠近,只见一座庞大地窟映于眼帘。 这地窟大如城郭,左右漆黑一片,不见边沿轮廓。 乍入其中甚至感觉不到这是地下。 在地窟中央,阴刻阳雕着一座庞大八卦阵,八面阵位,耸立着八座雕像,皆大如楼阁。 仔细一看,乃是道门八神兽: ——直符、腾蛇、太阴、六合、勾陈、朱雀、九地、九天! 莫川不懂奇门遁甲,并未看出此乃阳遁之卦,乃有形转无形的隐藏之卦。 “这次怎么迟了这么久?可是让大伙好等啊,巫卜?” “嘻嘻,莫不是沉溺于干闺女的肚皮上,忘了仙尊?” 八卦阵中,传来奚落揶揄之声。 莫川惊讶望去,才发现在那庞大雕像阴影中,赫然盘踞着七支仙祭队伍。 这些队伍和巫卜队伍基本大同小异。 不过,领头之人却大相径庭。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修为更是参差不齐。 有的深似渊海,不辨境界; 有的气息冲天,少说也有两千年; 还有的不过数百年修为,领着一方队伍,显得格格不入,不知是代主行事,还是另有隐情。 “哼,明知故问,本君搜刮那外来者时,可没少见你们的爪牙活跃?怎么,这是嫌本君杀得不够多?” 巫卜之音,从巨大辇轿中传来。 “哐当——” 轿门大开,巫卜披着一身单薄大氅,缓缓走出。 惊鸿一瞥间,还能看到一名妙龄女子,浑身光洁如白羊,蜷缩在软榻上。 正是曾要向莫川借种的小莲。 “真是好大的火气!” “哎呀呀,别这么说嘛,任谁看着到嘴的肥肉飞了,都得怒火攻心。” 面对巫卜的讥讽,其他仙祭队伍不以为意,依旧嬉笑不止。 在这方地界,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区区一些爪牙又算什么? “巫卜,外面灵元可曾恢复?” 一声幽幽询问,打断众人的戏谑嘲弄,亦令巫卜暴怒脸色骤然敛去。 循声望去,那是盘膝于螣蛇之后的仙祭队伍。 开口说话之人,满头白发却容貌俊朗,抬眼说话间,邪气冲天,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疑似有复苏之象。” 巫卜沉声道,眸中闪过一抹敬畏。 地绝天通之时,大王便开辟此方天地,以避人间浊气,设八曲,豢人畜,汲寿元,静待天时。 然而万载时间流逝。 当初的初代八曲头目,几近凋零。 继任者也是几经更迭。 唯有螣蛇曲头目——左丘宗衍,一直枯守至今,容貌不变,令人敬畏。 也不知他是如何在这灵元匮乏时代保住境界,延续寿元? “哦?何以见得?” “那人身上含灵藏元,虽然微不可查,但瞒不过炼气士的手段。” 巫卜低声道。 声落,偌大地窟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少顷,又骤然喧嚣起来。 “此言当真?” “会不会是特殊功法所致?” “哼,功法再强,岂能石头榨水?” “天地气运,将落于我等身上?” “纵然灵元复苏,也得有个循序渐进,我等恐怕还得再守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那也总好过漫无目的!” 八曲部议论纷纷,令藏于暗处的莫川惊愕莫名。 含灵藏元? 莫不是因为他修行辟谷之术的缘故? 不对。 其中一人也说了,功法再强也不能石头榨水,莫非天地真的要迎来剧变? 结合他之前获得的情报,莫川思绪顿时冗杂起来。 他有心想窃听更多消息?奈何这群人只顾着感慨灵元复苏,乃至讥讽巫卜放走了他莫川,其他的便罕有交流。 偶尔一言半语提起,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闲聊稍后,眼下仙祭为重。” 随着左丘宗衍的一句话,众人逐渐止住议论声,轻轻一拍手,身后静候已久的仆从们,连忙将担中婴儿抱上八卦图。 待献祭完毕,八曲部头目纷纷站在八座雕像之后,抬手按在雕像上,齐声吟诵起来。 “青鸾子千岁而千岁化,桃子五仕而心五化……我之一身,内变蛲蛔,外烝虱蚤,瘕则龟鱼,瘘则鼠蚁,我可为万物,道途亦如剑,以刃割物即利,以手握刃则伤……” 随着低沉咒言声起,八座神兽雕像所环伺的八卦阵,按照阳遁之序,逐一亮起。 “哇——” 前一刻,还酣睡如泥的婴儿们,骤然齐声哭喊起来。 仿佛在本能中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刺啦!” 刺眼白光骤然从八卦阵上亮起,啼哭不止的哭泣声,随之骤然熄灭。 一喧一静间,令人寒意直窜脑际。 烟雾弥散,阵芒恍惚。 滚滚血雾从八卦图中翻涌而出,将逐渐熄灭的白色光芒染成了血色。 “哇哇——” 凄厉的哭泣声再度从血雾中传来,那是鬼婴初诞,那是死不瞑目。 然而这一刻,没人在乎阵中诞生的鬼婴。 那不过是道途尘埃。 便见潺潺鲜血顺着八卦纹路,缓缓渗入地下,“咕噜”吞咽声从地下传来,而后便是逐渐淡去的鼾声。 八座雕像亮了起来。 富有规律的光芒,逆流而上,攒聚于雕像口中,凝结为一点萤火,缓缓落下。 这是大王饱餐之后的残羹剩饭。 亦是八曲部忠心耿耿的保证。 八曲头目见状古井无波,这个过程,在过往无数岁月中,他们早已枯燥而乏味的重复了无数遍。 对此早已不悲不喜。 他们平静昂首看着萤火落下,并不担心其他曲部头目的抢夺。 因为这寿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咳咳——” 便在这时,一声怪异咳嗽声,骤然从洞窟深处传来,惊得众头目下意识扭头看去。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六章 抢夺寿元 魔窟幽暗,烛火摇曳,隐约照亮站在洞窟出口处的人影,亦在他身后拖拽出一条长长阴影,显得分外鬼魅。 “以婴儿为祭,尔等还算是人?” 那身影发出愤怒质问。 巫卜扭头望去,惊鸿一瞥间,脸色骤变,失声低呼: “是你?” ——来人不是莫川又会是谁? 话未落,螣蛇曲头目左丘宗衍,倏然拉出一道道残影,向莫川冲去! ——莫川能够在巫卜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足可见其厉害。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厮既然敢现身,必有依仗,还是先抓了再说。 “哗啦——” 便在左丘宗衍冲出去之时,幽静洞窟中忽然狂风骤起,一道龙卷风自八卦阵中升腾而起,卷起那从八神兽雕像口中吐出的八点萤火,直冲苍穹! 便见洞窟穹,我都出手抢夺了,老怪物为何还无动于衷,难不成是陷入了某种冬蛰休眠之中?” “不对!如此修为的老怪物,即便沉睡也不可能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这么看来,要么是我修为太低,对它毫无威胁,故而谈不上什么刺激;要么是它不屑出手;再要么,便是苏醒的代价太大。” 莫川眼睛眯了起来,根据掌握的信息,仔细推敲着真相。 “从他们言辞来看,他们口中的大王,应该是绝地天通之时陷入了沉睡。” “慎全法师说过,那个时代的修士所修行的乃是灵元,号炼气士。” “这般看来,那大王应该是无法适应灵元枯竭的时代,这才选择沉睡,试图通过沉睡来对抗环境变迁。” “这点也与他们判断天地复苏之象的证据相契合,如此看来,灵元应该是用一点少一点,故而才不得不陷入沉睡?” 推敲到这,莫川陷入了沉默。 在发现八卦阵下,真有更加恐怖的老怪物之时,他是庆幸的。 庆幸自己没有冲动,毒洗养殖场。 他倒不是害怕老怪物的报复。 而是担心毒洗养殖场,断了寿元来源之后,老怪物会因此进入人间,再抓一批百姓进来充当人畜! 如果这一幕真的发生了,那他莫川可就过大于功了。 然而现在经过一番推敲之后,他突然发现,他或许还有机会杀了那老怪物。 那老怪物是炼气士,所修乃是灵元。 一旦灵元耗尽,也就成了废物。 届时便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问题是这种老怪物的灵元储备究竟有多少? 万一足够支撑他回光返照屠城灭国,那么他莫川的筹划也就成了一场笑话。 “信息还是太少了。” “而且以我现在修为谋划这些,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万一出了岔子,我也根本没有兜底的能力。” “等等吧,这件事暂且先记下。” 莫川叹了一口气,收起眼前寿元珠,心情却低沉许多。 他因飨祭道炉,攫取无数机缘; 但也因飨祭道炉,窥见世间暗面。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 在他还未成长起来,便将冰冷阴暗一面展示在他面前。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师前,真灵下盼……” 倏然一段香火杳杳而至。 莫川收敛心神,拨烟见景,目之所见,脸色骤变,他几乎想也不想,挥手掐断香火,遁入现实世界。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上古秘辛 “……仙施临轩,弟子关告,迳达九天!” 昏暗静室中,人油灯暗,异香缭绕。 左丘宗衍盘膝而坐,面无表情的吟诵着祝香咒,目光死死盯着眼前香火。 祭香台上,一点猩红吞着供香躯体,吐着笔直青烟,青烟缭绕直上,没入虚无之中。 “果然是香火道修士,难怪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你。” 左丘宗衍呢喃道,眼中释放出兴奋光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吟诵起祝香咒,不过,末了却添了一句话。 “道友好本事,洞天枯寂,本座欲求道友帮个忙,还望道友答应。” 说话间,他摊开右手,一颗百年寿元珠从掌心飘出,散发着莹莹魅惑之光。 静室安静下来,只余下人油灯和寿元珠辉交相呼应,隐隐在左丘宗衍身后拖拽出两道影子。 “不敢过来吗?” 左丘宗衍俊朗面孔,轻轻一笑:“也对,三甲道行敢过来,本座倒还要惊讶。” 他略一沉吟,又吟诵起祝香咒,末了又添了一句:“本座传道友一术,名曰皮影术,道友且听好了。” 说着,将此术合盘托出,又细细讲解了一番其中关窍,这才闭上双眼静静等候起来。 …… …… “皮影术?哼,考虑倒是周全!” 莫川听着从香火中传来的道术,嘴中冷哼不止,脸上却阴晴不定起来。 “贫道执掌煮石之术,若走魔道,易如反掌,区区寿元,还诱惑不了我。不过,趁此机会打听一下情报,也是极好的。” 思罢,莫川闭目参悟起皮影术。 此术,又名“弄影还魂术”,可吐一口浊气,投放到皮影上,令其还魂诈尸,操之如傀儡,恍如身外化身。 当然了,这和传说中的身外化身,差了不知多少档次。 欲修炼此术,需要皮革一张。 最好是人皮,次之牛、驴、马、骡之皮,也可替代。 皮革无需多大,巴掌大小即可,先剪成人形,再喷一口浊气,炼化其中,至此皮影即成。 过程瞧着简单,实际修行起来却很难。 主要是那一口浊气,取的乃是人之阴气,非特殊法门,难以激发提炼而出。 莫川有意舍利之助,加上左丘宗衍又详解其中关窍,因此仅用了一夜时间,便执掌此术。 他随即取来一张驴皮,将其制作成人形,吐入浊气,一番炼制之后,与心神相连的皮影傀儡,随即炼成。 “成了,不过,此傀儡与贫道心神相连,恐兵不厌诈,保险起见,还是设置一点自毁措施。” 莫川略一沉思,以支离之术,支离一层皮影内皮。 却是担心左丘宗衍以此皮影,追溯他的本体。 因此支离一层皮影,算是自毁按钮。 而后,他又取出之前炼制的天师二十八宿符,以喷化之术,将其炼入皮影之内,庇护一点神念。 届时若有变故,有此套符箓争取时间,也足以令他那一点神念自毁或撤出。 做完这些,他略一沉思,又在皮影内部缝入一枚自毁符箓,既是双层保险,也是声东击西。 完成这些细节布置之后,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等左丘宗衍的祝香咒。 不想,这一等便是五天,看来左丘宗衍给他预留了充足的验证时间和修炼时间。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 在祝香咒中,莫川抬手将皮影丢了过去。 静室中,缭绕香火陡然膨胀而起,俄而一片皮影如九秋枫叶冉冉而至,尚未落地,便膨胀而起,弹指间,化为一名弱冠道士。 便见此道士唇红齿白,谈不上俊秀,倒也干净喜人。 “贫道明辰,见过道友!” 脚踏实地间,莫川拱手见礼。 “不过三甲道行,竟然能借香火穿梭自如,人间道法已然发展到如此境界?” 左丘宗衍盘膝而坐一脸惊叹。 莫川一怔,猛然意识到,自己孟浪了。 左丘宗衍不是给他充足时间修炼,根本就是在等他自己投井。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灵元既死,元炁当道,术法有异,不足为奇。” 莫川笑道,旋即自顾自的盘膝坐了下来。 “有道理!如此说来,倒是我们这群抱残守缺的老腊肉跟不上了时代变迁。”左丘宗衍感慨万千。 “灵元乃大道之本,贫道观古籍孤本,动辄千年万载风流人物,而如今修为千年,不过增寿百年,元炁之道,终究不过是小道罢了。”莫川故意示弱道。 “是啊,所以那些老家伙宁可选择沉睡,等待那一线生机,也不愿转修元炁之道。”左丘宗衍颔首。 “老家伙?这么说,那八卦阵下所居,乃是上古炼气士?” “啧啧,没想到,你竟然知道绝地天通之事。” “机缘巧合,略有耳闻。” “不错,我家大王乃日倾宗主,绝地天通之时,设下此方地界,以避人间浊气,细细算来,至今已有一万八千年。” “这么说,绝地天通之事发生在一万八千年前?” “不,此事发生在三万年前。” “那这一万八千年又是何解?”莫川一脸疑惑。 左丘宗衍显得谈兴很高,满脸唏嘘道: “灵元衰竭并非发生在一夜之间,大概在三万年前,各宗各派已然隐隐察觉到灵元枯竭,但尚无实际证据,而后五千年,此事终于被各宗各派证实,从那之后,乱象渐起,各宗各派为了争夺灵脉,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再往后连灵脉也榨不出灵元之时,灵元道随之衰落,与之对应的则是元炁道的兴起,我堂堂日倾宗便在这花里胡哨的小术中,日落西山。” “再往后……” 左丘宗衍俊朗面孔上,闪过一抹唏嘘:“再往后,宗门便一分为二,有人随波逐流,有人宁死不从。” 莫川道:“看来,阁下这支便是宁死不从喽?” 左丘宗衍颔首,神情颇为复杂。 “阁下倒是宁死不从了,可曾想过那些被你们囚禁于魔窟之中的人类?” “人类?” 左丘宗衍嗤笑起来:“你们元炁道最是虚伪,自己也承认夺天地造化,却非要整出修心一套,追求什么顿悟?呵呵,大道无望之下,编织希望之火,也能理解。只是忽悠忽悠弟子也就罢了,自己练着练着也跟着信了,不觉得可悲?” 莫川闻言不为所动,冷笑道:“为了苟延残喘,尔等敢拿亿万婴儿活命,区区妄言,也想诓我?” 左丘宗衍意味深长的看着莫川:“道友不用满嘴仁义道德的抨击我等!那些婴儿,皆是我父亲大王子嗣,于人道何罪之有?” 莫川闻言瞠目结舌,只觉一股莫名寒意直窜脑际。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八章 虚与委蛇 暗室无风,寒袭周身。 莫川默不作声,不是理屈词穷,而是无心争辩。 对方视子嗣为私物,已然形成一套自恰逻辑,即便争论下去也毫无意义。 说到底,真理终究只在剑锋之上。 “阁下赠法,邀贫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莫川转入正题。 “本座想请道友帮忙寻几味药材,一份药材百年寿元。”左丘宗衍笑吟吟道。 “哦,什么药材?” 左丘宗衍抬手,一枚玉笏漂浮于空,飞向莫川。 “啧啧,这可不是几味药材,阁下这是要开药铺啊?” 莫川接过玉笏,神念方一探入其中,脸色便是一惊。 可不是,玉笏之中所记载的药材种类之多,开家药铺绰绰有余。 “若真是几味药材,道友恐怕还要头疼了!”左丘宗衍一脸戏谑之色。 他的潜台词很简单,他毕竟可是开出百年寿元为报酬,要只求几味药材必然罕见至极,反而不太好找。 “话是这么说,可这里面也不乏稀罕之物啊?”莫川道。 “用心找找,总还是能找到的。” “阁下列了这么多药材,想必是为了掩盖用途吧?阁下修为深不可测,贫道根本不是对手,又何必遮遮掩掩,令贫道凭添烦恼?”莫川故意道。 “是又如何?只要价格合适,再多一倍又有何妨?” 左丘宗衍轻轻一笑,一副成竹在胸模样。 “阁下说的倒也没错,奈何这寿元珠瑕疵暗藏,可值不了这么多药材钱!”莫川冷笑道。 “瑕疵暗藏,道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寿元珠若是完美无缺,巫卜他们又怎会止步千年修为?” 左丘宗衍脸色一僵,继而轻轻摇了摇头。 “道友目光灼灼。寿元珠没问题,只是服用得多了,便宛如那仙家丹药般,逐渐失去效力。对道友来说,与其担忧寿元珠逐渐服之无效,还不如担心自己能不能获取那么多的寿元珠。” “是吗?那这寿元珠最多可增寿多少载?” “千年。” “既然如此,阁下乃至大王怎么活了一万八千年?” 莫川步步紧逼,连连发问。 左丘宗衍说过,封印在八卦阵下的大王,乃是他的父亲。 这意味着他和大王,乃是同一时代的人物。 “道友问得太多了。” “看来寿元珠果然有问题。” 左丘宗衍:“……” “此为我日倾宗不传之秘,道友若是能寿延千年,届时修为定然了得,到时或可拜入我日倾宗,本座定不吝授法,共享长生。” 左丘宗衍深深吸了一口气,画了一块大饼。 “多谢抬爱!” 莫川拱手,态度显得十分敷衍。 心想,八曲部头目都没资格共享长生,这还能落到道爷我头上?蒙鬼呢! “贫道有一事不解,以阁下修为,何不在那丰都开宗立派,遣千万徒子徒孙代为搜集药材?”莫川又问道。 “你怎知本座没做呢?”左丘宗衍一脸意味深长。 “看来是贫道多虑了。”莫川回道,心中也不尴尬。 他怀疑,左丘宗衍他们根本就出不去。 原因很简单,那大王如蚁后般,需要徒子徒孙的供养,岂敢随意授权他们离开? 毕竟花花世界迷人眼。 有老祖坐镇的日倾宗都能分裂成灵元派和元炁派。天知道,徒子徒孙会不会沉迷于人间繁华,转修元炁道,最终忘了供养老祖宗? 不过,左丘宗衍之言,隐隐也向他透露一个可怕事实。 他们虽然出不去,但也在尝试着和外界沟通,甚至以寿元珠为诱饵,差遣他们办事。 一如眼下这场交易。 随后,莫川又询问良多,尤其是关于绝地天通之事。 许是又操控了一枚棋子,左丘宗衍兴致很高,谈了很多,言辞间,不免唏嘘。 偶尔聊到一些细节,也会陷入沉默。 不知是不是在缅怀什么? 有时左丘宗衍的记忆也会出现问题,聊着聊着陷入了卡壳,需要沉思许久。 末了,莫川道:“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道友能答应。” 左丘宗衍:“请讲。” “巫卜曾言,贫道身上含灵藏元,疑似天地复苏之象,所以贫道想求一门灵元修炼之法。”莫川道。 “道友倒是聪明,若在两万年前,纵然灵元衰微,一门灵元修炼之法依旧价值连城。现在嘛,价如厕纸,不值一提,也罢也罢,此法且拿去,若真的可以修炼,即意味着天地复苏。” 左丘宗衍唏嘘一笑,随手丢出一枚玉笏。 “多谢道友授法!” 莫川接过,心神探入其中,一眼扫过,迅速记下,心中微喜,能够被这种老怪物珍藏万载的功法,定然不俗。 虽然无法修炼,但拿来参考一下也是极好的。 此间事了,莫川旋即拱手告辞:“药材之事,贫道定耐心寻找,还请道友耐心等待。” 说完,吹鼓而起的皮影身躯,如同戳破的羊皮筏,重新化为一片驴皮剪纸,而后炽热火苗窜出,迅速将皮影摧毁,熔为一堆灰烬。 唯有两枚玉笏,当啷一声,掉落地上。 “倒也谨慎!奈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 左丘宗衍见状轻轻一笑,伸手将两枚玉笏摄入袖中,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 …… “一万八千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贫道这点寿元,慢慢等吧!” 飨祭道炉中,莫川睁开双眼,嘴角露出一抹嗤笑。 他怎么可能会寻那药材? 之所以虚与委蛇,乃是因为那方天地,他还有大用。 暂时不宜彻底撕破脸皮。 他心中略一盘算,随即仔细回忆起左丘宗衍赠予他的灵元修行法门。 此法名曰《太微阴阳法》,细细参阅,莫川大感惊讶,灵元法和元炁法,果然大相径庭。 若非他知道灵元之事,定然将此法视为疯子凭空杜撰之法。 此法需要在体内构建阴阳双池,借阴阳运转之天地大象,自然汲取天地灵元。 不过,欲修行此法,需要“点灵”。 所谓点灵,如同三景道法中的第一口日芒、月芒、辰芒。 没有第一缕灵元,此法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如何点灵,此法也给了具体方法。 最简单的就是请师傅点灵。 次之,以阵法入道。 再次之,服用天材地宝,不限于草药灵兽,有点夺他物造化的意思。 莫川回忆完之后,又将其篆刻在一枚玉笏中,防止遗忘。 “如果左丘宗衍所言属实,地绝天通持续了一万多年,那天地复苏说不定也是一个漫长的恢复过程,此法只怕等不到那时候。” “难不成削足适履,彻底转化为山神,凭大地眷顾,苦熬寿元?” 莫川眉眼低垂,陷入沉思。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九章 登门清微 云州有山,名妙华山。 山有宫观,名清微宫。 世人皆知,清微善雷法,殊不知此乃显世之法。 真正令清微宫博得“宫”之名的乃是驭鬼之术。 然而又罕有人知,驭鬼之术,也不过是清微宫慑外之术。 清微传承,在于【天罡法·天罡五雷】。 五雷者,名为五雷,实为五炁也。 五炁尽握,可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 其中,炼度幽魂,正是清微宫驭鬼之术。 …… 最近清微宫,出了一件怪事。 琉璃殿悬真道人,在出了一趟远门之后,回来便有些精神失常,时常恍惚而行,唤之不理,喊之不应。 若是凑到面前招呼,换来的不是拱手见礼,反而还有可能是大打出手。 这不,已经有数名弟子,一不小心凭白遭了一顿胖揍。 幸亏悬真道人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 在察觉到伤人之后,连忙住手,不然说不得就要闹出命案。 以至于最近几日,宫中弟子瞧见悬真道人,便是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 小道消息说,悬真道人精神如此恍惚,乃是因为新收的摄青鬼因故毁于一旦,以至于道心不稳呢! 你别说,这个小道消息颇具市场。 摄青鬼,那可是道门四鬼之一,在清微宫堪称,那方地界,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洞天魔窟,有大妖苟延残喘其间,食人而活,那些炼狱之景,皆是臣服于大妖淫威之下的魔修。” 莫川颔首又问道:“那道录司可知此事?” 悬真道:“自然知晓,据说,道录司为了防止妖魔鬼怪误入其中,成其血食,添其道行,还与功德司联手,在丰都设下龙威法阵,震慑鬼怪。” 莫川惊讶,原来灯草和尚和小云山君惊恐之源,乃是出自道录司和功德司的手笔。 “道友如此发问,想来也见识到了那魔窟之景,可千万别被那些魔修花言巧语所蒙骗。”悬真又道。 “哈哈,多谢道友关心,贫道若是被其蒙骗,还会出现在这里?”莫川哈哈一笑。 “说起来,道友乃是出阴神而去,又是怎么回来的?”悬真忽然问道。 “此乃功法之故,无法告知,还望道友理解。”莫川随口道。 “原来如此。” 悬真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两人随后又聊了许久,不得不说,日倾宗豢养人畜一幕,对悬真道心冲击极大。 莫川不免安抚一番。 别看他年纪不大,修行时间也短,但仗着飨祭道炉,倒也看尽人间悲欢,道心可谓坚固。 因此一番开导之后,悬真不敢说豁然开朗,但也舒坦不少,剩下的就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出来。 一时间,两人交情愈发热络。 莫川见状,终于道出目的:“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贫道此来,其实乃是求法而来?” 悬真疑惑道:“哦?不知道友欲求何法?” “驭鬼之法!”莫川语出惊人。 “这——”悬真脸色微变,驭鬼之法乃是清微宫江湖地位的基石之一,岂有轻易授予他人的道理? “贫道曾与贵宫重石子换过法,亦与德宏道人相谈甚欢,如今又见道友,可谓福缘不浅。贫道此来,既是换法,也是赠予贵宫一场机缘。” 莫川说着,一挥袖,五六只鬼婴浮现而出。 这些鬼婴不愧道门四鬼,即便被缚邪咒束缚,依旧凶性不减,张牙舞爪,欲挣脱符咒,择人而嗜。 悬真见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动,骇然瞪大眼睛。 他之前,之所以突然询问莫川如何回来?正是想到了那废墟之中成千上万头鬼婴。 若能将那些鬼婴抓来,既为人间荡涤污秽,也为清微积攒底蕴,可谓一举两得! 【感谢“天上那一颗明亮的星”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章 因果福缘 “与重石子换法?道友莫非是……扶鸾祖师游虚子?” 心神徜徉间,悬真道人猛然意识到什么,眸光一闪,连忙发问道。 “正是。”莫川颔首。 “那道友为何自称道号明辰?”悬真道人一脸迟疑问道。 “三千界外归初到,五百年前事总知。”莫川吟了半首诗,一语双关道:“既已身死轮回,自然休提旧名。” “原来如此,看来道友与我清微宫,倒是颇有缘分。” 悬真道人恍然大悟。 莫川所吟诗句还有后半句,即: ——吹玉笛,渡清伊,相逢休问姓名谁。 在悬真看来,莫川这分明是暗示他,江湖之事,莫要追问。 “哈哈,是极是极!”莫川轻笑。 “事涉宫门传承,兹事体大,贫道岂敢妄自做主?还请道友稍等一二,待贫道禀明宫主之后,再来回复道友!”悬真道人打探出莫川跟脚之后,连忙起身道。 “不急,贫道候着便是。” 莫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还请道友明言,一切好商量,便是换法,也不是不行。” 悬真道人闻言拱手,连忙喊来一名道童,令其服侍莫川一二,这才转身离去。 出了大殿,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使了阴兵借道神通,往袇房方向行去。 尚未抵达宫主住处,便被一道神通拦下。 神通坍缩间,便见一株泛红椿树下,年逾半百的清微宫主身披紫袍盘膝而坐,正与监斋乘真道人品茶论道。 “何事慌慌张张,还使了借道神通?”清微宫主扭头看来,训斥道。 “师兄莫怪,事关宫门传承,师弟难免神思亢奋。”悬真道人连忙拱手道。 “哦?坐下细说。” “是!” 悬真道人连忙走近,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他和宫主虽然同是“真”字辈弟子,但修为相差甚远,可不敢托大。 “师兄可还记得师弟提及的明辰道友?” “丰都那位?” “正是。” 悬真颔首,旋即一脸认真道:“刚刚明辰道友突然登门拜访。” 声落,清微宫主蓦然看向监斋乘真,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这岂不是说,这明辰道人进了那上古洞天之后又平安而返?”监斋乘真下意识问道,相较于清微宫主,他的年龄看起来要大多了,一把山羊胡颇有几分仙家道骨。 “没错,此子挥手间唤出五六名鬼婴,欲以此换取本宫驭鬼之术。”悬真激动道。 “荒谬,驭鬼之法,乃五雷之一,此为我清微立宫之本,岂能轻易交换出去?”清微宫主一脸正气,出言训斥道。 “师兄,区区几只鬼婴自然换取不到,可若是成千上百,乃至自由出入那上古洞天之法,未尝不能谈谈?” 监斋乘真劝诫道,故意唱起了黑脸。 他能想到的东西,宫主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身为宫主,爱惜羽毛,不愿背那“忤祖”名头罢了。 “此子还说了什么?”清微宫主问道。 “这明辰道人,还自称是扶鸾祖师游虚子,欲以此攀几分交情。” “扶鸾祖师……” 清微宫主只觉这个名字异常熟悉,俄而瞪大眼睛问道:“一道法天象地惊得云极噤声的扶鸾观?” “正是。” “哈哈哈,妙极,妙极!” 清微宫主闻言突然抚掌而笑。 这突兀一幕,令乘真、悬真二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敢问师兄,妙在何处?”监斋乘真连忙问道。 “师弟可曾记得扶鸾观欠了本宫一门道法?”清微宫主笑道。【第54章】 “鬼仙降乩之术……师兄的意思是?” “如果贫道没猜错,那明辰道人能够自由出入上古洞天之秘密,应该就落在这里。” 清微宫主微微一笑。 可不是? 仔细想想,莫川之所以能进入那上古洞天,乃是出阴神而去。 鬼仙降乩之术,又是请仙之术,专请鬼仙。 由此不难联想到莫川自由出入上古洞天的秘密。 “难怪明辰曾言,此乃功法之故,无法告知。”悬真道人一脸恍然大悟。 “没想到,重石子竟给本宫结下如此福缘,本宫当初心怀慈悲,不愿取人传承,今儿看来此乃我清微之缘,不得不取了。” 清微宫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旋即果断道:“师弟,你立即备上厚礼,前往扶鸾观取法。” “是!师兄。” 监斋乘真起身拱手,还未转身,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敢问师兄,那明辰道人该如何处置?” “驭鬼之术,乃清微传承,贫道岂能数典忘祖,授予外人?”清微宫主说到这,看向悬真道:“悬真,你且以礼待之,婉拒即可。” “是!”悬真道人连忙应下。 “可万一扶鸾观不愿交出鬼仙降乩之术,该如何?”监斋乘真一脸忧虑道。 扶鸾观可不是其他道观,很难打个时间差。 毕竟事关道统,扶鸾观必然会求教祖师,得允之后,才敢赠法。 “换法之事,乃是游虚子亲口承认,更有云极观为证,扶鸾观敢拒绝,那便是取死之道。” 清微宫主眯起眼睛,略一沉吟道: “也罢,扶鸾门小,难免行那糊涂之事!你先去一趟云极观,邀三五好友,再去扶鸾。扶鸾观以割首不死之术乃至重石子御魂铃,换取云极观奔二景法,也算是云极观一脉,晾他也不敢同时再得罪云极观。” 监斋乘真闻言顿时心服口服:“师兄高见,师弟这就去取法!” 说完,拱手致礼,转身离去。 悬真也不再滞留,随之告辞而去。 待回到琉璃殿,悬真道人一脸歉意道:“还请道友海涵,驭鬼之术事关本宫道统传承,宫主实在不敢行那欺师灭祖之事。” 欺师灭祖,这四个字听得莫川眉头蓦然皱起。 这话可太严重了,这等于言辞拒绝,根本不给商量余地啊? “贫道听闻,贵宫之主法术通天,仙胎暗藏,不知可否引介一二?”莫川不死心,再次问道。 “唉,道友莫要为难贫道,此事事关传承,不容商量,还请道友谅解!”悬真道人一脸为难之色,连连拱手。 莫川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而后,又寒暄一会儿,终究话不投机,告辞离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扶鸾请仙 “道爷莫不是与清微宫八字相冲不成?登抄气运,也失效了?” 妙华山道上,莫川回头望了一眼清微宫,心中郁闷不已。 他来时,还特意以登抄之术,加持了气运。 怎料,连谈都没谈,便功败垂成。 他本来还想着,收拢日倾洞天之中鬼婴,既为神通,日后说不得也是应在日倾宗身上的大劫! 试想,大王吞婴而活,却亡于鬼婴之手,何其妙哉?! 没成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计划还没实施,便已腹死胎中。 “敬祖一柱清香,请列祖列宗保佑翁福才,浪子回头,莫再狎妓……” 一支香火渺渺而至,一眼瞥去,却是一位农家妇人正在上香祈祷。 听着这祈祷之言的莫川,心中便是一阵烦闷,有这执念,何不行那河东狮吼之举?还来求神拜佛。 这种破事,道爷怎么管? 心中想着,随即挥手拂去香火。 心中盘算着上哪寻找驭鬼之术。 东方不亮西方亮,总不能在一棵大树下吊死吧? 莫川略一沉吟,有了方向。 他旋即循着香火返回寿山,又备上一壶清茶,进了双龙寺后院,邀请慎全法师喝茶,既询问驭鬼之法,也顺便聊一聊日倾宗之事。 不得不说,日倾宗之举,堪称魔道。 便是慎全法师听闻,也是瞠目结舌,怅然许久。 瞧得莫川一阵惭愧,生怕给慎全法师留下什么心魔。 不曾想,他却换来慎全法师的宽慰,一句“莫道浮云终蔽日,总有云开雾散时”听得莫川心头一暖。 至于驭鬼之术,慎全法师也无能为力。 他倒是会一些驱鬼之法,可惜莫川要之无用,只能告辞离去。 而后他又拜访便宜兄长东玉河神,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驭鬼之术。 嘿,你别说,东玉河神路子倒是挺野,还真有驭鬼之法,此乃符箓之道,名曰九阴引魂符。 名字听着颇为气派,可惜莫川拿宝贝换下之后,才发现,这与他想象得相差甚远。 这九阴引魂符,还不如他的缚邪咒。 根本做不到完全控制。 乃是以取巧手段,用符箓蒙蔽厉鬼六感,引导其行为罢了。 莫川无奈,又不辞辛苦再去万里荆荒,打听一番。 万里荆荒地大物博,倒是不缺驭鬼之法,奈何大多都是血脉神通。 尤其是山君一脉很容易就能觉醒伥鬼神通。 气得莫川差点想削了小云山君。 除了血脉神通,三位大妖手里也有一些控鬼之术,但皆狮子大开口。 这次莫川学乖了,没有轻易交换,先详细了解内容,发现大多都不符合他的心意之后,随即放弃换法。 一圈溜达下来,莫川愈发叹息,修行之难。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他要求太高了。 他所求,不仅要能控制道门四鬼,还要求所驭之鬼难以反噬。 他的计划,本就是操控一头羸弱鬼婴,助其成长,最终达到兵贵主荣的目的。 这种神通自然十分罕见。 否则哪来清微宫的偌大声名? ……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在莫川四处打听驭鬼之法时,扶鸾观一缕香火,令莫川眉梢一挑。 循着神通瞧去,请仙之人正是玄云。 半年不见,玄云个头猛窜,已然脱了童子相,现在虽然瞧着乳臭未干,瘦如麻杆,但个头已然有了几分大人模样。 ‘男生长个还真就在那一两年啊!’ 莫川心中感慨,旋即应法而去。 “弟子玄云(望生、广清),拜见祖师爷!” 只见不大偏殿中,道童玄云、鬼仙望生、以及扶鸾现任观主广清,叩拜于地,执弟子礼,虔诚至极。 整齐划一的拜见声,令莫川精神一阵恍惚。 扶鸾观可谓是他道途启蒙,当初修为低,还寻思着重点培养扶鸾观,如今随着修为渐长,扶鸾观已然有些瞧不上眼。 如今更是许久未曾关注,也不知艮雪丹是否够用? “起来吧,唤我而来何事?” 莫川坐上主座,目光落在广清身上。 广清虽是半路加入扶鸾观,但怎么说也是现任观主,理该给予几分尊重。 “回祖师爷的话,清微宫监斋乘真道人,邀云极观好友而来,欲取本观传承鬼仙降乩之术。” 广清起身,连忙禀告道。 “清微宫?” 莫川一怔,俄而恍然大悟:“难怪清微宫谈也不谈,原来根源出在这里。” 想通关窍的他,顿时难受起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还真忘了这茬,仔细想想,鬼仙降乩之术还真有可能解决往返日倾洞天难题。 清微宫本身就擅长驭鬼之术。 驾驭厉鬼前往日倾洞天捕捉鬼婴,再以鬼仙降乩之术召回,可谓完美。 “贫道曾经既然答应,岂有反悔之理?且赠予他们吧!” 莫川颔首道,心中叹了一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曾经扯下的弥天大谎,既然以这种形式终结,那也合该是清微宫的缘法。 “弟子谨遵法旨。”广清拱手领命。 “贫道许久不来,观中可还缺少艮雪丹?”莫川问道。 “回祖师爷的话,艮雪丹已经消耗殆尽,只余一瓶作为应急手段。”广清道。 “嗯,那观中如何维系济恩坛?” 济恩坛正是融入艮雪丹,用来造福扶鸾观造福周围百姓的灵水。 “弟子与玄云师侄探讨一番,以符水和草药暂替一二。” “效果如何?” “倒也喜人,只是钱财靡耗甚重。” “学道须教彻骨贫,些许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做的不错。” 莫川一挥手,一块偌大的私铸黄金,落于广清面前。 “贫道之前考虑不周,浑然忘了艮雪丹系于贫道一人之身,尔等所行倒是弥补了这个弊端。些许黄金,暂且拿去填补扶鸾亏空。今后,经营之事亦要上心,不过,莫要大肆兼并土地,行那地主恶行。”莫川吩咐道。 “弟子领命。”广清看着眼前大如猪肘的黄金,便觉得眼神有些发昏。 “贫道来的匆忙,未带丹药,今夜子时,再唤贫道,带些丹药过来,既为造福百姓,也为尔等修行资粮。”莫川又道。 他身怀飨祭道炉,怎么可能没带丹药? 这话自然是想趁机实验一下,鬼仙降乩之术能不能自由穿梭日倾洞天。 “弟子谨遵法旨!”广清连忙作揖,心中激动莫名,祖师爷终于想起咱们了。 说实话,他早就想请示祖师爷了。 然而如此伸手讨要,又怕恶了祖师爷,加之他本来就是半路加入扶鸾观,自然有心无胆。 如今祖师爷主动提起,心中难免激动莫名。 莫川颔首,正要离去,不想一直未开口玄云,突然开口问道:“弟子玄云给祖师爷请安,敢问祖师爷,我师父他还好吗?” 莫川闻言望去,只见玄云虽满脸惶恐,但依旧不掩关心底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二章 面子里子 “既然手握鬼仙降乩之术,何不自己请仙求问?”莫川见状微笑问道。 可不是?常清既然已经尸解为鬼仙,自然也就符合鬼仙降乩之术的要求,以玄云造诣完全自己可以请仙询问。 “师傅曾言,祖师谪尘弟子凡胎,此为弟子荣耀,从今以后,不得随意请仙,以免玷污祖师显世之身。” 玄云拱手回道。 这个略显荒谬而又古板的回答,令莫川心头微怔。 仔细想想,扶鸾观请仙自始至终都是玄云,从未换过旁人。 以前莫川还没在意过这个细节,此时终于恍然大悟。 或许在常清看来,他之所以请仙失败,乃是肉胎污浊暗藏,以致祖师不愿降乩吧? “倒是有心了。不过,常清既为人师,又是鬼仙,无需讲究,他若责怪,便说这是贫道意思。”莫川道。 “弟子谨遵祖师法旨。”玄云闻言顿时惊喜不已。 莫川颔首,身影随即渺渺散去。 不谈玄云见了师傅之后的激动和叙旧。 且说莫川离开之后,随即马不停蹄的赶往丰都,出阳神,降洞天,静候玄云午夜请仙。 此间无聊之余,索性抓起了鬼婴。 说来也怪,别看莫川之前随手就抓了五六只鬼婴,现在真用心抓起来,反倒收获寥寥。 他兜兜转转一个时辰,也就抓了两只鬼婴,更诡异的是,还没被鬼婴追过。 真是邪了门。 急得莫川,干脆大大方方逛街,转角正好遇到一只鬼婴。 那鬼婴嘶吼连连的看着莫川,略一犹豫,竟然转头就跑。 莫川:“……” 道爷我脸上难不成有钟馗? 等等! 他灵光一闪,倏然一拍大腿……他脸上没钟馗,但有天师二十八宿符啊? 废墟之中鬼婴,瞧着凶残至极,毫无灵智,但也知道趋利避害。 他这种看不出修为的鬼仙,你别说,还真的挺唬鬼的。 “没想到,天师宿符还有这等弊端。” 莫川一阵无语,待他撤去符箓,果然那些鬼婴终于不再躲避。 不过,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那就是,敢于围猎莫川者,修为至少两甲。 修为再低的,依旧绕着走。 而那些修为两甲之上鬼婴,往往更加难缠,情况不对,转身就跑。 “对我来说,最好对付的鬼婴乃是甲子之下,一个缚邪符就能搞定,若是修为再高,那就得麻烦了。” “天师宿符既然能遮掩修为,理论上,应该也能伪装修为,这点倒要好好琢磨琢磨。” 莫川心神一动,有了新的研究方向。 在他徘徊于废墟边缘,琢磨着微操天师宿符之际,鬼仙降乩之术如约而至。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身在日倾洞天的莫川,感受着随时可以借力遁去的法力波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清微宫驭鬼之术无望矣! 他应了扶鸾香火之后,再也无心捉取鬼婴,反而琢磨起新的驭鬼之术。 慎全法师曾言,他年轻外出游历时,曾偶然邂逅神霄派弟子,其派擅长除旱治疾,不过驭鬼之术亦十分不俗。 考虑到神霄派和清微宫皆属于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两者道统说不得便是同根同源。 “神霄派……” 莫川眯起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神霄派和清微宫一样,对圆光、附体、降将、扶鸾、照水诸术十分排斥。 扶鸾老道常清还专门告诫过玄云,万不可因理念之争怠慢两派弟子。 他这登门求法能成吗? “试试吧,若是再不成,那也只能说贫道与驭鬼之道无缘,此后还是专心三景道为好。” 莫川心中暗道。 神霄派位于大景朝最富庶之地——江南。 由此可见,神霄道统之昌盛。 莫川在江南可没有香火,只能徒步跋涉而去。 赶巧,他这边正要租车而往,一支香火从万里荆荒冉冉而至。 打眼瞧去,却是他的万朝洞窟管家——白尾小青龙,礼祈洞神,奏启莫川,阿濮洞窟换主,恭请万朝洞神观礼。 若问这阿濮洞窟新主是谁? 赫然正是得了莫川赐法的三尸派掌门人——阿木尔。 “啧啧,阿木尔动作倒是够快,阿濮洞窟可是二十四客堂之一啊?这香火纵然不及万朝洞窟,也差不了太多,没想到,未狸师傅瞧着不显山不显水,手段倒是厉害。” “不过,占了二十四客堂,恐怕也是压力山大。” “二十四客堂,说到底乃是三大千年大妖的私物,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若是不投靠三妖,只怕三妖随便派个管家,就能重新拿下洞窟。” “我若去观礼,多半会被误会,毕竟我和阿木尔同为人族,加上我一直将引虫丹交予三尸派售卖,已然形同结盟。” “理论上来说,三妖应该不会为了眼前利益,得罪身为炼丹师的我。只是阿木尔此举,等若开了先河,三妖若无表示,只怕人心浮动,必然会有妖邪为了丹药之利,投入我万朝洞窟门下,这将是三妖不愿看到的。” “所以三妖必然有所动作。” 莫川眯起眼睛,倏然发现,他做事终究是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很多事情往往并未考虑到后续影响。 清微宫如此,阿木尔亦如此,此为劣势,日后还需多多反省。 不过,眼下不是后悔之时。 他眯起眼睛,思绪流转间,隐隐有了一个大胆想法。 …… 云琊之巅,半株雷松树下,二十四客堂三位千年大妖,再次齐聚一堂。 瞧着品茶论道,话题却一直在明辰道人身上打转。 “啧啧,我早就说过,明辰老道既为人仙,背后必然养了一群徒子徒孙,如今蛰伏半载,终于露出獠牙……啧啧,瞧瞧这手段,先以丹道塑金身,又遣本地教派为先锋,我等若无反应,只怕下一步,便是接引弟子而来,待甲子之后,万里荆荒恐将易主。” 吞云真君懒得品茶,言辞激烈,眸含凶芒。 尤记得半年前,他们便在这云琊之巅议论过明辰老道。可惜,当时贪恋那天妖秘法,话不投机,最终失了先机。(第104章) 凤鸣洞神和摄月真人闻言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品茶。 “二位怎么不说话了?是战是降总得有个章法吧?” 吞云真君见两妖不吱声,心中便是憋屈,故意吐出“投降”之言,刺激二人。 “夺那阿濮香火容易,只怕因此恶了明辰,从此我等再无丹药享用。”凤鸣洞神低声道。 “难不成为了那丹药,便放任明辰老道为所欲为,逐步蚕食我等香火?”吞云真君一脸怒不可遏。 “只怕那丹药也是麻痹之策,待大势已成,我等还有丹药可享用?”摄月真人道。 “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不成真的投降不成?”吞云真君有些气急败坏。 “我等舍不得荆荒香火,那明辰就能舍得了?”摄月真人一声反问,令吞云真君和凤鸣洞神面面相觑。 待两人沉思之际,他端起茶杯,嘬唇吹皱茶面,幽幽道:“我等舍不得,明辰老道亦舍不得,不然他也不会借鬼仙之身,前来夺取香火。” “我等若因为丹药之利而束手束脚,反而中了他的算计。试想,他若没了丹药之利,还有资格入主万朝洞窟吗?” 吞云真君一怔,仔细一琢磨,心中恍然大悟。 “话是这么说,只怕明辰以那万载妖擘为要挟啊?”凤鸣洞神道。 “放心吧,放出万载妖擘,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策。非生死大患,他决计不会这么做。”摄月真人道。 “看来道友已经胸有成竹?”凤鸣洞神道。 摄月真人轻轻一笑道:“据我所知,阿木尔择日将举办庆功宴,广邀各路妖邪好友,明辰老道必在名单。届时,在宴会上借口讨教,派人拿下阿木尔,却不取阿濮洞窟,到时候,再看明辰反应。” 凤鸣洞神眼睛一亮,接话道:“到时候,明辰若要洞窟,必将声名扫地,阿濮洞窟亦随时可以取回。他若放弃阿濮,倒不失落个光明磊落形象,你我也算达成目的。” 摄月真人颔首:“正是。” 吞云真君亦赞同颔首:“此计我看成,左右都是得罪,姑且给他一点面子。若是不识好歹,那也只能摆在台面上了。” …… …… 阿濮洞窟位于阿濮山,山下便有一个大型苗寨,人口众多,香火鼎盛。 这日天色尚明,山中便悄然起了一层薄薄山雾。 有经验的猎户瞧见这天色,不敢逗留,赶紧下山。 待夜幕笼罩,苗寨已然陷入沉睡,只有几点微弱油灯,宣示着人族地界。 山下万籁俱静,山上却悄然喧嚣起来。 薄雾翻滚间,妖魔鬼怪往来不休。 道行低的还是兽形,傍地攀岩,穿梭于林间,猫鼠不再打架,蛇鸟不再斗法。 修为高的,已然化出人形,不过,万里荆荒不兴人道,即便化为人形,也不过贪那手脚之利,大多数脑袋还是维持妖状,瞧着恍如野兽穿衣,沐猴而冠,颇为诡魅。 若有凡人无意撞入,怕是能被吓掉魂魄。 往山上行去,喧嚣之声越来越响。 那是群妖的议论声,也是杯盘碰撞的叮当声。 还未走近,酒水的刺鼻味、饭菜的油香气、炭火的烤肉香,扑面而来,直谗得一些不入流小妖口舌生津。 待走近,只见阿濮洞窟之外的空地上,已然摆起了流水席。 阿木尔人缘广,不知从哪里借来的人手,正举着托盘,穿梭于群妖之间,片叶不沾身,端是了得。 若问今天是何喜事? 正是三尸派掌门阿木尔入主阿濮洞窟的庆功宴。 穿过外面的流水席,再往里行去,便见阿濮洞窟前,竟凭空起了一座碧竹吊脚楼。 楼内,两列案几之后,贵客跪坐列席,档次比起外面不知高了几截。 仔细看去,这里面,一半是人类,一半是妖邪,相互之间称兄道弟,推杯换盏。 在主座上,阿木尔一身巫师法袍,与观礼好友举杯同贺。 在她身后,同样盛装的未狸,乖巧侍奉在侧,捧着酒壶,一副贴身弟子模样。 只是此时的未狸,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不时抬眼看一眼大门,不知在望眼欲穿着谁的到来? 没人知道,在得知师傅要大摆筵席,广邀好友,尤其是明辰洞神亦在贵客名单之时,她不知有多高兴。 早早就准备了一身新衣衫,昨夜更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怎料,宴席未起,却被告知,明辰道长有事来不了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令她不免黯然神伤。 “青龙阁下,敢问明辰仙长怎么没来?” 倏然,席间一声好奇询问,令觥筹交错的喧嚣声,降了一个水平。 无数看似还在闲聊的妖邪,下意识支棱起耳朵。 开口问话之人,乃是都云洞神,其都云洞窟距离阿濮山不远,故而作为邻居被邀请而来。 此时被他询问的青龙,不是别人,正是万朝洞窟的管家白尾小青龙。 因攀上明辰道长,在外面逐渐赚了青龙雅号,纵然他自己几经辟谣,奈何见面之人依旧以青龙称之,渐渐也就任之随之,青龙亦遂成其号。 今日的白尾小青龙依旧未化人形,不过,修为渐长,倒是鼓起了身形,盘坐在案几之后,颇有几分气势。 “我家仙长今日有事,无法赶来,特命本龙代为观礼。” 白尾小青蛇吐着信子道。 这话落在众妖耳中,却盘亘在心里。 传闻,三尸派和万朝洞窟关系甚笃,明辰洞神甚至将引虫丹生意专门交给三尸派打理,怎么眼下连庆功宴也不参加? 莫非传闻有误? 两者关系仅止于生意范畴? 在群妖思绪徜徉间,隔着一座山头的山巅上,三位千年大妖眉头暗蹙。 “没想到,明辰老道竟然不敢露面?莫非是已经料到我等会出手?” 凤鸣洞神皱眉,明辰的避而不见,令他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摄月真人皱眉道。 “若是山外人,还有可能。三尸派扎根万里荆荒近千年,她能不懂山里规矩?”凤鸣洞神道。 “哼,如此岂不是更好?既然他连露面都不敢,那结盟之事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如此也休怪我等不留情面!” 吞云真君冷声一声,心中颇为憋屈。 毕竟他们如此严阵以待,换来的却是如今场面,心里能舒坦? “也罢,三尸派说不定仅仅是他的一步闲棋,既然如此,更要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去。”凤鸣洞神低声道。 “让都云洞神出手吧!”吞云真君道。 二合一,没有第二章,勿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三章 席间斗法 众人宴礼,千妖朝轩。 …… 庆功宴还在继续。 觥筹交错中,瞧着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汹涌。 尤其是万朝洞神未至,令不少修士妖邪浮想联翩。 现如今万朝洞神堪称二十四客堂第四大派系,与凤鸣娘娘、吞云真君、摄月真人,平起平坐。 一手炼丹术,不知令多少生于泥垢间的妖邪,夺了天地造化,拥有争锋资格。 阿木尔庆功宴能有这么多妖邪捧场,与背靠万朝洞神不无关系。 结果谁能想,万朝洞神仅派管家而来。 这微妙一幕,众妖睹之能不心旌摇荡? “恭喜巴寿又添洞神之名……” 都云洞神倏然举杯恭喜,不等阿木尔举杯回敬,便见都云洞神话锋一转: “不过,据本神所知,三尸派传承千载,始终不曾涉及香火道,今儿怎么突然有意洞神之位?” 席间推杯换盏之声,倏然一静。 “老身年事已高,道途渺茫,寿元更是寥寥无几,自然要试一试他道,以求大道垂怜。” 阿木尔一脸自怨自艾之色,看似自谦自怜,实则要挟暗藏。 这是直接警告众妖邪,老太婆子命不久矣,为了大道敢于搏命,尔等若嫌妖寿太久,大可前来试蛊! “原来如此!都云不才,愿为巴寿试道!” 都云洞神起身,懒得虚与委蛇,直接拱手邀战。 众妖见状,下意识看向阿木尔,心中暗呼——来了。 能入席间者,可不是外面那些不入流的懵懂精祟。 心知洞窟之位看似有德者居之,实际上这仅限于那些香火有限的末等洞窟。 那些香火鼎盛洞窟,哪个不是三妖禁脔? 阿木尔不告而取,已然触犯了三妖利益。 三妖岂能容忍? 眼下都云,便是三妖派来的打手。 “妙极!正好庆功宴苦闷无趣,老身便献丑一番!” 阿木尔哈哈一笑,心中却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明辰仙长赐她玉宸登斋之法时,她料想,此举既是帮扶弟子未狸,也是争霸万里荆荒之策。 故而她一番准备之后,便直接剑指二十四客堂洞窟,既是心中傲气使然,也是为了证明自我。 眼下庆功宴,说是庆功宴,实则乃是昭告荆荒之举。 怎料,正主明辰仙长却推诿不至。 这令她如何不疑不惊? 本来她还想寻思着,这会不会是明辰仙长别有深意,已然在暗中打点好了一切,故而不来,求个低调。 但眼下都云洞神的挑衅,已然将她的一厢情愿摔个粉碎。 “好!既然如此,还移步殿外。” 都云洞神赞道,随即邀请阿木尔,离开吊脚楼。 席间众妖见状,自然不甘人后,亦步亦趋而去。 不多时,楼阁已然空空如也。 楼外流水席上众妖听闻都云洞神欲与阿木尔斗法,皆兴奋不已,三下五除二,洒扫出一块空地,兴奋的围在周围。 “师傅,小心。” 未狸一脸紧张之色,万万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怎么又开始斗法起来。 “莫慌!” 阿木尔轻轻一笑,越众而出,踏入众妖环围的空地上。 都云洞神亦紧随其后。 “请!” 阿木尔比划了一个请字。 都云洞神拱手回礼,身影骤然消失,一抹残影拉出,直冲阿木尔而去,身在半空,已然化身为妖。 一连串残影亦展现出他化妖过程,迅疾如电间,化为一头似狼似狗凶兽。 此乃上古遗种——溪边。 传闻,席其皮者不蛊。 实乃身怀神通,身拒邪毒,眼下正克蛊道。 “咕噜!” 一声怪异吞咽声响起,只见在都云洞神俯冲而来时,阿木尔脚下亦陡然冒出一只肉虫。那肉虫方一现身,便鼓涨而起,张开螺旋状獠牙大口,一口将阿木尔吞入腹中。 与此同时,都云洞神亦欺身而至,利爪弹出肉垫,挥爪而至。 “噗!” 利爪狠狠没入肉虫体内,以至于大团乳白色琼脂涌出。 不知情者惊呼不已。 知情者,面露凝重。 此肉虫乃三尸派赫赫有名的脂虫蛊。 传闻,身怀一丝饕餮血脉,贪吃成性,可大可小,遇到攻击时,只会抛洒脂肪,钻入地下,任由敌人吃饱,停止攻击。 经过三尸派调教之后,已然成了护身肉盾。 果然,只见那脂虫蛊脂肪越喷越多,眨眼堆成一座山丘,令都云洞神无从下手。 “雕虫小技!” 有备而来的都云洞神见状不慌不忙,一声冷笑,倏然张开嘴巴,喉间光芒闪烁,一口湛蓝火焰喷吐而出,顿时将脂虫蛊点燃! “轰——”刺眼火光,冲天而起,灼热烫面,骇得众妖连连后退。 都云洞神见状尤不罢手,妖躯蓦然重新化为人形,抬手将一张符箓拍入地下。 一道道黑色符咒自掌心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却是要封堵地下,阻止脂虫蛊钻地而逃。 “好手段,没想到阁下不仅化作人形,还学了人族符箓之法。” 一声讥口从滚滚火焰中传来。 这分明是嘲弄都云洞神手段不正,这符箓多半得自三妖赏赐。 然而话虽如此,又能奈何? 修行本就是夺天地造化,谁规定妖不能使人符箓? “区区符箓之法,便让阁下如此惊讶,看来阁下道法,还需精研啊!” 都云洞神讥笑道,话音未落,脸色骤然大变。 便见眼前空地上,砂砾闪烁,再定睛细瞧,那哪里是砂砾? 分明是密密麻麻的飞蚁,不知何时破土而出,抖起翅膀,呼啸而来,攒聚若沙暴,不知将多少恶毒蛊虫,暗藏其中,伺机而动。 “来得好!” 都云洞神一声喝赞,人形皮肤表面戄然冒出细密毛发,紫色弧光闪烁期间,阻挡着那飞蚁蛊虫的靠近! 与此同时,他又仰天张开血盆大口,伸手往喉中一抓,缓缓抽出一柄刻满符箓短剑。 这一幕,骇得群妖瞠目结舌。 不是惊讶腹中藏器,而是骇然那符箓短剑。 这又是人族道法。 这就是三妖底蕴? 也对,都云洞神一身血脉神通在于身拒邪毒,攻伐手段更多的是依靠爪牙。 面对三尸派,他纵然不惧火焰,也不敢钻入那脂虫蛊油脂中,哪怕血脉神通不惧邪毒,这也不是他涉险的理由。 待抽出符剑之后,他随即单手掐诀,符剑“咻”得一声,射入火堆之中,穿梭不休。 场边未狸见状惊恐捂住嘴巴,满脸悸骇之色。 她有心呼唤,又恐惊扰师傅,浅薄的蛊道经验,已然令她不知眼下情况该如何应对?! “咻!” 刺耳破空声中,符剑杀伐而回,都云洞神瞧着眼前符剑,轻笑道:“胜负已分,巴寿蛊道果然颇为神妙!” 众妖闻言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阿木尔输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四章 咄咄逼人 “血——” 场中一声惊呼,使得众人凝神看去,才发现滴溜溜悬浮于都云洞神面前的符剑上,猩红一片,鲜血嘀嗒。 “承让了!” 火焰中传来一声平淡声音。 便见阿木尔脸色平静的从火焰中走出,在她腹部一片猩红,显然剑伤在此。 “承让?” 都云洞神一愣,这话可不该从败者口中说出。 他神色惊愕间,腹部戄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低头看去,一只千足虫正摇头晃脑,啃破皮囊,破体而出,身子一抖,背后展开双翅,飞向阿木尔。 “蜻翅蜈蚣!” 观战妖邪不乏见多识广之辈,一眼认出此蛊虫,只觉腹中隐隐出现痛觉。 传闻此蛊一旦种下,不仅会将中蛊者内脏啃食一空,更会在中蛊者体内诞下千卵,随鲜血搬运,钻入大脑,以颅骨为巢,繁衍生息。 眼下阿木尔唤出蜻翅蜈蚣,显然是留了一手,并未赶尽杀绝。 但是是否诞下虫卵,可就无人可知了。 “什么时候?莫不是你在酒席中下蛊?” 都云洞神脸色惨白的捂着肚皮,厉声质问。 一句话,骇得赴宴者脸色大变。 “看看你的符剑。”阿木尔一脸不屑。 都云洞神眼球微转看向悬空符剑,这才发现,符剑上嘀嗒流淌的鲜血骤然干涸,露出密密麻麻的虫卵,俄而虫卵破裂,无数蜻翅蜈蚣爬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蛊道之诡诞,令人惊恐。 “老身应该感谢阁下不杀之恩,当然,阁下若痛下杀手,老身也只能转化为虫躯,搏个生死。” 阿木尔承认都云洞神的收手,不过,依旧固执得掀了一张底牌,来了一声诡辩。 她不能输。 因为她输不起。 “受教了。” 都云洞神没有争辩,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阿木尔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只觉得心在滴血。 蛊道斗法,太费蛊虫了。 她那千蚁围攻,虽然已成徒劳,但也不知浪费了多少蛊虫。 可惜,都云洞神血脉太过特殊,令她徒劳无功。 为此损失无数蛊虫。 这不知得需要多少岁月,才能培养而出。 “不愧是名动荆荒的三尸派掌门人,一手蛊道出神入化,令人叹服!妾身不才,但求巴寿指点,若能见那虫躯,定为此生荣耀!” 一道娇滴滴的轻笑声,令肉疼蛊虫的阿木尔愣住了。 亦令群妖面面相觑。 循声望去,便见一名风度翩翩的曼妙女子,越众而出。 她年约二八,脸蛋瞧着稚气未脱,身材却婀娜多姿,一身雪白长裙,点缀得恍如仙女谪尘。 “百花娘子?!” 阿木尔脸上泛起一丝难堪,众妖闻言亦面露几分惧色。 百花娘子,乃是凤鸣洞神座下大妖,传闻乃草木成精,修为不祥,神通不祥,平日深居简出,偶尔百花盛开之际,喜欢出来采些花露,才被妖邪知晓。 虽然没人见过她斗法,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绝对不好惹。 问题是……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巴寿怎么了?这是瞧不上妾身?” 百花娘子见阿木尔面露惊色,故意面露委屈之色问道,茶道功夫已然出神入化。 “让百花娘子见笑了,老身斗法一场,已然身受重伤,恐怕不便再论法。” 阿木尔思绪百转间果断认怂。 百花娘子名气很大,认怂不丢人。 事实上,别看她一副老态龙钟模样,比起百花娘子,说是稚童也不为过。 “巴寿这是瞧不起妾身?既然如此,妾身也只能发起洞神挑战,还望阿濮洞神成全。” 百花娘子明明行那张狂之时,却一脸委屈之色,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阿木尔在欺负她。 这下阿木尔不想接也得接,除非…… “百花娘娘既然瞧上了阿濮洞窟,这是阿濮洞窟之荣耀,老身拱手相让便是。” 阿木尔思绪百转间,再次选择退让,心中忽然有些怨愤莫川起来。 若非他的鼓动,岂有眼下局面? 这一刻,阿木尔的服软,令众妖一片哗然。 懵懂未知者,伸头张望,打听百花娘子背景; 洞若观火者,心头骤寒,这就是三妖之霸道,敢不告而取,便让你颜面扫地。 “巴寿误会了,妾身对这洞窟之位毫无兴趣,仅仅是对阁下所言的虫躯好奇的紧,还望阁下莫再推辞,否则……妾身也只好亲自恭请阁下动手了。” 娇滴滴的声音,恍如九幽阴风从群妖心头吹过,直吹得人毛骨悚然,神魂颤栗。 谁也没想到,面对连连退让的阿木尔,百花娘子不仅不收手,反而继续咄咄逼人。 什么见虫躯? 这就是要逼死阿木尔啊! 一时间,一股彻骨寒意,直冲众妖脑际。 不知多少参与宴会的妖邪,下意识向人群中退去。更有甚者,已然琢磨着要不要逃出万里荆荒,生怕被三妖盯上痛下杀手。 阿木尔呆住了。 恍惚中,才猛然意识到,她不涉香火之争,承平太久,已然忘了妖邪间的弱肉强食。 她敢无视三妖定下的规矩,那三妖自然要痛下杀手,杀鸡儆猴。 吾命休矣! 阿木尔心神荡漾间,下意识就要拿未狸扯万朝洞神的大旗,但思绪轮转间,她又将其生生压下。 未狸和明辰关系不能说。 明辰忌惮着躲在暗处的蜚牛分身。 她不说,三尸派道统还能延续,她若说,三尸道统恐将不存。 “青龙阁下,老身三尸派有一道丹方,存于雪琦身上,此战老身若技不如人,还请青龙阁下看在万朝洞神与本门交情上,收留老身三位劣徒。” 阿木尔看向白尾小青龙,言辞恳切道。 “师傅——” 未狸急了,惊恐喊道,她再蠢,也从师傅话中,听到了托孤遗言。 “嘘,莫要丢了三尸派颜面!雪琦、梨芷,长姐如母,以后照顾好小师妹。” 雪琦、梨芷骤然红了眼眶,下意识点头,又慌乱摇头,已然不知所措。 “让百花仙子见笑了,请!” 阿木尔不再去看弟子,转头看向百花娘娘,盈盈作福。 “还是巴寿先请。” 百花娘子柔弱一笑,眸光瞥了一眼游至未狸身后的白尾小青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三人必须得死,尤其是那个雪琦。 “得罪了!” 阿木尔一声低喝,正要催化早已布置而下的蛊虫,余光惊鸿一瞥间,所见之景,令她愕然瞪大眼睛,看向远处天空。 百花娘子眸含讥讽,如此雕虫小技,也敢欺瞒本仙子? 她正要动手,一声龙吟长啸,落荆荒,荡群山,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不绝于耳! “吼——” 【感谢“一般通过闸总”的打赏。】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五章 骖龙而来 “这是——” 即便怀疑这可能是阿木尔声东击西之计,百花娘子依旧惊恐回眸。 实在是那声音宛如穿脑魔音,直接唤醒根植于血脉深处的恐惧,令人毛骨悚然,直欲择路而逃! 她看到了。 山林薄雾,遮掩不住那俯空而来的耀目身影。 便见千山捧岳之巅,繁星覆盖之下,两尊庞然大物,策空临虚,若明火执仗,呼啸而来。 那赫然是一龙一虎! 那虎高十尺,踩云随风,金底黑纹上紫色闪电缠绕不休。 王纹虎额上,竟生出一枚神秘竖瞳,瞧着颇为不凡。 然而这一刻,鲜少有人关注这三眼猛虎。 所有人目光皆被它身旁的真龙所吸引! 要知道,二十四客堂三妖之一的吞云真君,修为千载,也不过勉强脱了蛇籍,夺了一丝龙气,化身蛟龙罢了,龙之尊贵可见一斑! 便见那真龙虽无龙角,却身长百尺,龙身鳞光潜曜,若九幽玄铁汁浇筑而出,闪烁着神秘光芒。 即便相隔千丈,阿濮山上众妖依旧能从那声声龙吟虎啸中,感受到根植于血脉深处的恐惧! 睹之神摇意夺,肺腑尽崩! “那是……” 待那一龙一虎飞近,骇然于真龙现身的群妖,倏然瞳孔扩张。 他们看到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一幕。 只见真龙瞳虎身上,束缚着一枚枚由符箓构成的锁链,锁链之后,牵拉着一架无轮葛沽宝辇。 宝辇之上,赫然端坐着一名青衣道人。 “明辰仙长——” 失声惊呼回荡于群妖之间,如九霄神雷,轰得众妖,心荡神摇,肝胆俱裂。 …… 这一刻,莫说阿濮山上群妖,便是聚于隔壁无名山丘之上的凤鸣、吞云、摄月三位千年大妖,亦被骇得瞠目结舌。 “明辰?” 凤鸣洞神脸色苍白,下意识呢喃其道号,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阴谋诡计在这一刻,尽数成空。 “吞云,那、那可是真龙?” 摄月真人盯着临空而来的莫川,强压源于血脉之中的惧意,问向吞云真君。 吞云真君乃水蛇出身,修炼千年,激出血脉之中的一缕龙气,化为蛟龙,空中那翱翔身影,是龙是虫,他定然有所感知。 “那、那就是真龙。” “不是龙威法阵?” “不,绝对不是,我见过龙威法阵,威而不德,空有龙气,而无龙息。” 吞云真君下意识呢喃回答,目光死死盯着翱翔真龙,眼眸中,闪烁着震惊、狂热、兴奋,以及一抹不易察觉的谦卑。 …… “吼——” “嗷——” 龙吹缠盖云,虎吟骇万条! 夜月映山,墨峰连天,在声声龙吟虎啸中,便见万朝洞神明辰仙长,骖龙驾虎,策空临虚,云驰电迈,终至阿濮洞窟之前。 距离远时,众妖便被那龙吟之声,骇得肝胆剧烈。 待龙虎飞临山头,不知多少妖邪仅仅是嗅到那龙威,便被骇得“噗通”一声,匍匐在地。 然而此时能够匍匐在地者,已属幸运。 那些修为孱弱,尚未化形的精怪,更是被吓得屎尿齐出。 更有甚至,如那异域之羊,眼珠瞪圆,心脏骤缩,四肢绷直,僵死而去。 端是: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阿木尔道友,宴会还开否?贫道来迟,还望莫怪!” 龙虎宝辇尚未落下,致歉之音,已然冉冉而至。 循声看去,便见万朝洞神明辰仙长从那宝辇之上起身,腾身虚空,足蹑浮云,缓缓踩着虚空,踱步而下。 前有白虎援据,后有青龙掩尘。 可谓: 灵化虚源,神澄八方。 “合意友来情不厌,知心人至话投机!道友能来,老身欣喜还来不及,哪有怪罪的道理?” 阿木尔老脸涨红,连连应声。 哪里不知道眼前一幕,乃是莫川为她壮威? 在人群中,刚刚哭过还红着眼眶的未狸,瞪大眼睛,看着从宝辇上走下的莫川,剪水双眸中,既兴奋,又委屈,若不是性子内敛恬静,怕是已然扑了过去。 即便如此,依旧忍不住泪盈眼眶,不得不伸手擦拭。 “咦,道友这是受伤了?” 莫川一眼扫过,倏然一声轻咦。 声音不大,却令百花娘子脸色惨白一片,有心遁走,又恐唐突,更招祸患。 “无妨无妨,宴会无趣,斗法取乐,不小心擦伤而已。” 阿木尔没有诉苦,反而将主动权交给了莫川。 无论莫川是卖三妖面子,还是借题发挥,都有他的深意和考虑。 这已然不是她能干涉的权利暗面。 “恭喜阿木尔道友,入主阿濮洞窟!” 正当这时,一道恭贺之声传来,打断了莫川和阿木尔的对话。 循声望去,只见二十四客堂三位千年大妖赫然联袂而至。 三妖看着贺喜,目光却始终游离于那真龙身上。 便见那真龙,五爪落地,昂首挺胸,硕大龙眸中,满是好奇之色,东张西望间,颇有几分顽态。 此时离得近了,那不容伪造的龙威,令三妖一阵不适。 然而相较于龙威,三妖更加惊讶于无法看穿真龙修为,这令他们愈发咋舌,以为此乃真龙之威也! “小云山君?” 凤鸣洞神倏然惊愕出声,满脸惊疑不定的看向那不显山不显水的猛虎身上。 “赤雉娘娘,好久不见!” 猛虎吐口人言,额头竖瞳微微张开,凭空牵引道道紫色雷霆,缠绕周身,显得神秘莫测。 这并非他刻意显摆,而是对抗龙威之举。 没人知道,当莫川将符箓锁链拴在他身上时,他内心的屈辱悲愤。 纵然为人坐骑,岂有套索之理? 这岂不是成了那看门良犬? 然而当他看到真龙现身时,所有的屈辱,尽数化为荣耀! 以至于莫川道一句“唔,你这体型可不搭真龙”时,他内心反而生出几分羞愧。 “小云山君是娘娘的人?”莫川好奇问道。 “正是。小云山君冲撞道友,本宫还以为已经死在了那无名洞窟之前,没想到,道友仁慈,竟留他一命!”凤鸣洞神轻笑道。 “哈哈哈,此子血脉颇有几分神异,可为坐骑,随手便收了,怎么娘娘要讨回?” “道友说笑了,小云山君既然冲撞了道友,那便在道友身边戴罪立功吧!” 凤鸣洞神云淡风轻道,眼中深处却闪过一抹浓浓的忌惮之色。 小云山君居于山野数十年,不过甲子修为,拜入莫川门下,才过半载,不仅修了三甲道行,更是觉醒血脉神通! 明辰老道这手调教本事简直令人惊叹。 只怕今日之后,不知将有多少妖邪眼红于小云山君际遇,试图拜入万朝洞窟门下。 “道友威御龙虎,震慑群妖,当真是得道成真啊!恭喜恭喜!” 吞云真君满脸恭维,拱手致礼,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振奋。 真龙在前,修为突破有望矣! “哈哈,道友谬赞,不过是不成器的龙虎而已,可谈不上‘威御’二字。” 莫川谦虚道,随即一挥手,一龙一虎化为两道灏光,射入他的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龙威散去。 周围匍匐于地的羸弱小妖,终于逐渐恢复几分知觉,一个个再看向莫川的目光中,已然埋下恐惧之种。 “瞧瞧贫道,光顾着与诸位谈话,倒是忘了贺礼!阿木尔道友,贫道匆匆而来,略备薄礼,还望笑纳!” 莫川抬手,取出一个瓷瓶,御气送去。 “道友客气!” 阿木尔惊喜连连,连忙伸手收下,心想,以莫川炼丹之能,这礼物定然不俗。 事实上,这也确实不俗。 赫然是三妖亦要花费大代价,聘请莫川炼制的还童丹。 此丹对人族作用有限,但对于肉身垂垂老矣的阿木尔,堪比传说中的驻颜丹。 “恭喜道友,入主阿濮,以后既为同僚,定要多多亲近才是!” 凤鸣洞神也随之贺喜,奉上厚礼。 吞云、摄月不甘人后,纷纷降蒲轮束帛,卑辞厚礼。 阿木尔何曾享受过如此礼遇? 瞧着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实则老脸微微涨红,心跳如鼓,心中更是暗暗感叹,果然实力才是关键! 瞧瞧明辰道长,不声不响,既没撕破脸皮,也未煞费苦心, 仅仅是牵出坐骑,便震慑得群妖慑服,三妖奉迎。 如此举轻若重的手段,简直令人叹服! 而后,阿木尔随即邀请众人入殿观礼,重开宴席。 席间,群妖不免向莫川打探真龙身份,皆被莫川随口应付过去,显然不愿露出跟脚。 至深夜宴酣,莫川起身拱手告辞,驾霄乘烟而去,分形散影,渺不知踪。 …… …… 碎云坠青山,如烟缭人间。 后半夜的山雾愈发淳厚,坐于山巅,居高临下望去,恍如雾海淹没人间,只余点点孤岛山头。 “今晚被吓到了吧?我没想到三妖竟如何急不可耐,若是来迟一步,只怕酿出大错。” 莫川和未狸并排坐在山头,眺望星夜雾海,聊着庆功宴上的事情。 “那都云洞神是三妖指使的?” 未狸一脸惊讶的看向莫川。 “嗯,万里荆荒香火有限,看似自由夺取,实则早已被三妖瓜分,你师傅与我走得近,难免会被误以为我的人,因此痛下杀手不足为奇。”莫川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啊,可是今晚我瞧着他们都挺客气的呀?”未狸一脸难以置信。 “因为我来了呀?” 莫川微微一笑,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那抹灿烂笑容,令未狸眼神为之一恍,什么香火之争,利益纠葛,这一刻尽数远去,不及眼前笑容。 莫川瞧着未狸面泛红晕模样,对于她的懵懂无知,不以为意。 毕竟是深山少女,莫说妖怪间的利益之争,怕是山寨中的利益纠葛都摸不清楚。 这倒让莫川有些纠结。 有心想教她点世界暗面,又不忍白纸落上污点,患得患失间,竟有种养闺女的手足无措之感。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跟阿木尔提一下,让她教吧! 他终究还是不忍破坏眼前气氛。 “喜欢吗?送你了。” 莫川伸手虚空一抓,仿佛摘下漫天繁星,将串成一串糖果色宝石手串,递向未狸。 “好漂亮!” 未狸一脸惊喜伸手接过,指尖接触间,似心有所感,小脸愈发粉红。 “这是一套符箓,唔,伱可以称之为法器,具体方法,我都记录在这枚玉笏中,以元炁沟通,即可参阅。” 莫川又递上一枚玉笏。 这所谓手串,乃是天师二十八宿符,是他以喷化之术改了外形,化作手串模样,既讨喜,也隐蔽。 他其实更想将千年龙蜕送给未狸,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还是天师宿符比较隐蔽,运用得好,价值不比千年龙蜕差。 “这手串我很喜欢……唔,你直接教我吧!我对中原经文一直不太懂呢,好多之乎者也的,看得迷糊。”未狸故意骄蛮扮蠢道。 “这……好吧!呐,你先运转元炁,注入这颗粉色珠子里。” 莫川伸手指了指已经被未狸套上手腕的手串。 “然后呢?” “顺时针依次运转下去。” “顺时针?” “就是沿着这个方向。” “然后呢?” “待运转一圈之后,法器即可激发。切记,莫要撤去元炁,此时,这一缕元炁依旧可以循环数圈,具体圈数要看你的目的……” “你要是掩盖修为,就先激发粉色珠子……要是降妖护坛,就先激发蓝色珠子,如果要借星辰之力,粉色、蓝色、紫色、白色,则同时激发……” 莫川伸手在未狸手腕上比划起来。 天师宿符足有二十八张,激活顺序不同,功效亦不同。 莫川十分体贴将其设置成了不同颜色。 在指点间,指尖难免碰撞摩擦,初时,两人不免心神一荡,心脏咚咚,红了脸庞。 待次数渐多,羞怯之意渐去。 心中胆气逐渐迸发。 那男人甚至不满简单的触碰,伸手搭在未狸手腕上,将元炁探入其中,手把手教她如何将元炁兵分四路,激发四宫符箓。 不知不觉间,朝阳照破雾海,将皑皑白雾镀上一层金辉。 待雾霭渐散,朝霞映山,莲峰弄色,如金如碧,匪丹匪青,奇丽万千! 山巅上的男女瞧着日出东方,不知不觉停下话题,双手交叠而握,迎霞眺望,身后影子亦在此刻融为一体。 【二合一,没有第二更了,感谢“洛水的洛”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六章 炼制法器 天亮了,山寨醒了。 活动一夜的精怪妖邪,默契的选择蛰伏起来。 然而万朝洞神明辰仙长“骖龙驾虎,游宴阿濮”之事,却早已随着那声声龙吟虎啸,传遍万里荆荒,甚至传向中原大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知多少妖邪,震憾于真龙现身,更惧骇于明辰道长威御龙虎的本事。 然而有人目光被真龙吸引; 有人却惊讶于小云山君的变化,半载不见,便修出三甲修为,甚至觉醒血脉神通之象,不知引来多少妖邪的艳羡,又令多少妖邪生了投效之心。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搅得万里荆荒沸腾如釜的莫川,正坐在养神殿中,打量着眼前符箓。 这是云极观三景道的结璘符。 此符以雌黄青纸书写而成,可封存月芒于其中,缓缓放出,可辅助修炼。若须臾释放,亦不失为攻伐手段。 他在想,如何将此符转换成法器? 在给未狸介绍天师宿符手串之时,他无意中吐出的“法器”二字,猛然提醒了他。 ——他不仅可以炼丹,其实还可以伪装成炼器师。 法器相较于符箓,最大优点是可以重复使用。 他完全可以以喷化之术,改变符箓载体,令其变化为法器。 此举若行,不仅可以兜售法器,赚取修行资源; 亦可作为赏赐手段。 “还真是思维决定高度!道爷我很早就执掌喷化之术,却从未想过炼器,只当做是应急手段,真是身怀重宝而不自知!” 莫川面露几分懊恼之色。 早想到这一点,说不定他路子走得能更顺一些。 “不对,我即便早早想通这一点,其实意义也不大,因为我并不擅长符箓之道。” 莫川摇了摇头,抚平内心的杂念。 他一挥手,将手中符箓尽数取出,使其悬浮于空,整齐排列,随即负手打量起来,琢磨着这些符箓的组合之法。 “五官神符箓?” 倏然,他目光落在得自无主道人的五官神符箓上,心中一动: “此符倒是可以炼制成一张面具,从此以后用一张少一张的五官符,将常傍吾身!” 心生想法,他随即嘬唇喷化而出。 谶言既出,五道符箓相互交融,化为一张额生长角、嘴吐獠牙、暴珠竖眉的凶神魁星傩面。 他随手将傩面扣在脸上,元炁倾注其中,五官感觉顿时被放大。 若向特定符箓倾斜,特定感官亦随之被强化。 “果然可行!” 莫川心中微喜,又唤出千年龙蜕,化为重铠全装铁浮屠,配上这凶神傩面,端是威风了得。 “帅就完事了!” 莫川出阳神,瞧着肉身装扮,童心大发,喜不自胜,好一会儿,才收起铠甲傩面。 “唔,五官神符还有剩余,正好也给未狸制作一张,以她境界,五官神符对她作用更大。” 莫川略一沉思,又是一口喷化出,将一套五官神符箓炼制为一张半脸银丝面具。 “希望不是直男审美。” 他左右打量一番,这才将其收起。 再看余下符箓,他眉头暗皱,暗暗思忖起其他商用可能。 五官神符所做法器,功效固然不俗,奈何这套符箓他手里数量有限,加上又不会炼制,因此只能用于自身,无法用来贩卖或赏赐。 这自然不符合他的商用要求。 而他掌握的符箓,又少之又少。 细细算来,也就扶鸾观慑鬼箓、镇宅箓;云极观郁仪符、结璘符、七灵符;天师二十八宿符,以及其他杂七杂八,不成系统的符箓。 一番沉思之后,莫川有了方向,旋即先以符箓尝试起来。 等符箓走得通,再炼制成法器。 不知是气运使然,还是意舍利之助,亦或者天赋异禀,在经历数十次失败之后,莫川终于炼制出四套法器。 其一,名为打妖鞭。 此法器以郁仪符为主,一鞭抽出,如炮烙临体,物理附魔双输出。 其二,为慑鬼旗。 以慑鬼箓、镇宅箓炼制而出。 因为核心慑鬼箓精髓在于聻力,用一点少一点,因此莫川将其制作成法旗状,插在地上,如点篝火,借聻力气息,震慑寻常鬼魂。 必要时刻,还可自爆,使出其中聻力,斩杀厉鬼。 其三,为迷魂旗阵。 此法器为套装法旗,最低需要四支,数量越多,效果越好。 这是莫川从他那便宜兄长东玉河神手里换来的【九阴引魂符】所炼制。 九阴引魂符贴在鬼祟面孔,可麻痹其感官,借此间接控制鬼怪,既然如此,不如借其麻痹之效,炼成迷魂阵,专门蛊惑游魂厉鬼。 其四,乃是一个玉杯状法器,莫川将其命名为“月光杯”。 这是他目前最得意之作。 以天师宿符中部分符箓和结璘、七灵两符混合炼制而成。 置于月光之下,只需一缕元炁引导,即可自行勾连星月之力,落于杯中,形成月露。 服之可增修为。 执掌此物,等于多了一个外置修炼器官,对大妖来说,形同鸡肋,但对小妖来说,价值不可估量。 要知道,缺乏修炼之法的寻常小妖,全靠寿元打熬修为,偶尔天地垂怜,凭几分运气,寻些灵草灵物。 有了此杯,修炼一天抵旁人两天,长此以往,优势自显。 莫川评估,哪怕是百年妖邪,此杯亦有几分增效。 即便瞧不上,用来积攒月露,也是极好的。 “具体功效,还得实验一番。” 莫川心神一动,出道炉,落于万朝山巅,随意盘膝而坐,将月光杯摆在面前,屈指弹入一缕元炁,将其激活。 此举宛如沙漠压水井,欲打水,先灌水。 待引入月光辰光之后,月光杯即可以辰光月光为驱动,自行攒聚能量。 莫川炼神出窍,以太虚视角看去,只见月光杯仿佛一块磁铁,吞吐着盈盈洒落的月光辰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月光涌聚需要时间,这是一个水磨功夫。 莫川索性不再细盯,闭目养神,暗自思索起来。 “这月光杯一出,除非海量供应,否则多半会被大妖垄断,毕竟短期内,也只有他们有这财力。” “待购得月光杯,即可拥有源源不断的月露,再以月露向其他小妖换取修行资粮,这等于掌握了生产资料啊?长此以往,强者愈强,这荆荒还怎么玩?” “不行,得想个办法遏制一二。” 嗯? 心神徜徉间,莫川心神一动,睁开双眼看向山道上。 只见吞云真君正拾级而上,见他俯瞰而下,连忙拱手抱拳,显得十分礼貌而谦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七章 加钱真君 “耀月炼性毘庐,道友好手段!” 行至山巅,吞云真君拱手致礼,目光落在莫川面前玉杯上,满脸赞叹之色。 “道友若喜欢,那便赠予道友好了。” 莫川轻轻一笑,挥手御气,使放置于石面上的月光杯飞向吞云真君。 “无功不受禄,本君岂能夺人所好?”吞云真君连连摆手。 “无妨,贫道正准备大量兜售此物,道友既然来了,不如赏玩点评一番,贫道也好定个价码。”莫川笑道。 吞云真君愣住了。 “大量兜售……莫不是如那仙丹?” “姑且算是,不过此物炼制不易,暂时还无法大量提供,每月提供三五盏还是可以的。”莫川随口道。 “每月三五盏?道友还是炼器师?”吞云真君一脸惊讶。 “哈哈,谈不上炼器师,不过是炼丹玩火之余,偶有所感,触类旁通罢了。”莫川摆手,一脸谦虚之色。 吞云真君闻言直想揍人,什么叫“偶有所感,触类旁通”? 本君怎么触类旁通不了? 他总算明白小云山君为何跟了明辰老道之后,修为进展神速了? 有此神器在手,那修为还能低了? “不知道友打算售价几何?” “暂时未定,所以还要烦劳道友品评一番。” “那本君便斗胆品评一番。” 在莫川的指点下,吞云真君随手学会激发之法,又尝了尝杯中月露道:“露华可掬,其甘如饴,便是在月露中,也称得上神芝灵液,卿云醴泉。” 莫川闻言微笑:“能得道友如此点评,贫道便放心了。” 吞云真君闻言再次问价,莫川想了想道:“山中向来以物易物,还真不好定价。” 吞云真君道:“那若以艮雪丹为钱,价值多少?” 莫川道:“唔,两百枚丹药。” 吞云真君闻言心头盘算一番,道:“本君出价双倍,以后此物,全售予本君如何?” 莫川微笑:“道友修为千年,这点机缘不如留给旁人,也算积了阴德。” “让道友见笑了,本君虽有千年修为,但也家大业大,人吃马嚼,靡耗胜多,若有此宝,必然能节约不少资粮,睹之,自然见猎心喜!这样,本君出三倍价钱,道友将此器分本君一半,如何?”吞云真君加价又改口。 “道友若是喜欢,派人来买便是,又何必加价?让外人知晓,还道我明辰心黑呢!”莫川委婉拒绝,心中暗呼果然如他所料,这些大妖已然垄断万里荆荒修行资源。 那些小妖想要出头,唯有择一脉臣服的出路。 也罢,既然如此,贫道便结个善缘,以后咱实行摇号制。 这荆荒只有乱起来,才方便道爷我浑水摸鱼。 “也罢,是本君孟浪了。” 吞云真君一脸遗憾之色,至此,不再纠缠月光杯之事。 一人一妖随即转移了话题,又是一番寒暄之后,吞云真君终于阐明来意。 “本君此来,其实有事相求,还望道友答应。”吞云真君一脸认真道。 “哦,何事?”莫川发问。 “本君欲求真龙之血,愿以此宝换取。” 不愧是荆荒妖邪,做事干脆至极,吞云真君开门见山中,一挥手,取出一枚妖丹。 便见这妖丹呈青色,不透明状,道道妖气缠绕其上,散发出阵阵元炁波动。 莫川见状,心头剧震。 妖丹,非五百年不成丹。 这意味着此丹最起码蕴藏妖修五百年修为,吞服之,炼去妖气,少说也能继承三成修为。 对他来说,无异于最为急需物资。 说实话,以他现在接近两百年修为,已然有些不够看。 能够长袖善舞,多亏了天罡法大小如意的诓骗。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如那海市蜃楼,只可远观,不可近瞧。 欺负一下小妖还行。 若遇大妖,根本不敢动手,动手必然见光死。 “此丹,乃七百年妖修所留,本君能得之,实属侥幸,其丹青木之气暗藏,温和不燥,可谓宝丹!” 吞云真君见莫川不言,心知有喜,连忙介绍起来。 莫川闻言愈发心动。 七百年妖丹,其之珍贵,无需多言。 别看吞云真君修为千载,但想要杀七百年妖修,还真不容易。 毕竟打不过,还不会跑? 能修出七百年道行的妖修,又会是易与之辈? “敢问道友要真龙之血作甚?又要多少?”莫川问道。 “本君乃蛟龙出身,求真龙之血,自然是欲攀蟾桂,比跳龙门,摘那逆鳞!道友若答应,所求不多,一盏即可!”吞云真君举起手中月光杯。 莫川闻言,眸光闪烁。 龙,乃神兽之首,万妖之尊。 可谓浑身是宝。 撒泡尿,都能催出灵草灵根。 寻常草木经龙涎催化,甚至可为仙草龙刍! 凡马服之,可化龙驹。 双龙寺靠着仙草龙刍这一个进项,便支撑起天龙部的修行,可想而知真龙价值,如此更遑论真龙之血。 以吞云真君修为,若能炼化此血,归于自身,说不得便能突破血脉桎梏,化为真龙。 即便不成,作个无角螭龙,也是极好的。 莫川思绪流转间,轻轻一笑道:“不知道友修为几何?” 吞云真君神色一怔,本君修为你能看不出来? 还是说,这是话里有话? “道友的意思是?” “既为宝丹,道友何不吞服,为大道再添三分底气?” 莫川一脸微笑。 吞云真君闻言眸光一沉。 他为何不吞服? 原因无他,此物对他效果已然十分有限。 修为过千年,那便是质的改变,七百年妖丹最多添他甲子道行,形同鸡肋,不如留下,换取其他宝物。 明辰老道如此之言,也分明是讥讽他,你服之价值都不大,那贫道自然也一样,这也好意思换取真龙之血? 这分明是在压价! “不瞒道友,本君留下此丹,正是为了突破之时服用,只是如今见了真龙,这才忍痛割爱。”吞云真君辩解道。 “君子岂能夺人所好,道友且拿回去吧!”莫川摇头拒绝。 越是这时候,越不能露怯。 天知道,吞云真君这是真心换物,还是借此试探? 说不定,那幽幽夜色下,便埋伏着凤鸣、摄月两位大妖,只待吞云真君试探出虚实,便立即一拥而上,吃干抹净。 “道友……”吞云真君急了,正要开口,却被莫川打断。 “丹是好丹,贫道炼丹炼器用不到,喂食龙虎也是极好的。只是那真龙乃贫道师尊所托,龙胎天生羸弱,不知以多少天材地宝,才护其破胎诞生,平日里那是宝贝得紧,所饮所食皆是神芝灵液,岂敢随意伤害?” 说到这,莫川还故意自嘲道:“不瞒道友,贫道之所以琢磨经营之道,便是因为一身修行资粮,一半都进了那真龙之口,瞧着是坐骑,实则为祖宗啊!” 吞云真君愣住了,他听着这话里话外怎么就一句话: ——得加钱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八章 直面道途 听着莫川的漫天要价,吞云真君面不改色,心头却恨得牙痒痒,而又无可奈何。 明辰老道虽然镇压万载妖擘,令十分实力发挥不出一二; 奈何道行在那摆着,一手缩地之术,堪称神妙! 他们几次见明辰老道于眼前消失不见,却始终摸不清门道,便知明辰老道的不凡。 因此吞云真君即便以大代价纠集凤鸣、摄月二妖,也难以留下明辰老道。 更何况凤鸣摄月也不可能真心帮他。 毕竟讨要真龙之血,壮得是他吞云真君的实力,凤鸣摄月二妖,岂能甘心? 除此之外,真龙也十分少见,大多乃一方霸主,莫说求血,敢开口就是大不敬。 也就凑巧遇到了明辰老道威御真龙,还有几分讨要的可能。 再加上,他本就是水蛇出身,讨要真龙之血目的,很容易能猜出目的,也无怪乎人家趁机抬价。 思绪百转间,吞云真君有心暂且晾几天,又恐恶了莫川,以后更难讨要,患得患失间,咬牙道: “本君听闻道友曾寻访驭鬼之术,本君虽不通人族道法,却意外求得一件法器,亦可替代驭鬼之术。” “哦?什么法器?”莫川眼睛一亮。 “五命魔灵幡!” 吞云真君张口一吐,一杆似幡似枪之物,幻化而出。 这说是幡,却无旗帜,杆头雾霭飘渺,看起来恍如红缨枪上的红缨,透明,泛彩,如流云。 端是: 灵幡有威光,流烟蔼紫清。 “此幡以五命魔为主魂,进可策虚召灵,制魔使神。退可呼魄固魂,保神长存。最难能可贵的是,五命魔皆可吞噬残魂剩魄修行,悉心培养未尝不比灵器。” 吞云真君在介绍时,亦随即催动五命魔灵幡。 便见飘渺如云的幡旗,倏然膨胀而起,将周围笼罩起来,无数残魂厉鬼在其中哀嚎撕咬,更有五头似鬼非鬼的魔物,环伺四周,虎视眈眈,欲择人而嗜。 此幡一出,莫川脸色微变。 纵然他不懂鬼道,也从那怨孽冲天之气中,看出炼制此幡必然是魔道手段。 不过话虽如此,此幡威能却正好契合他的心意。 吞残魂剩魄而成长,正好可以用来吞噬日倾洞天中的鬼婴。 他唯一需要担忧的是,能不能驾驭得了此幡? 想到这,他又询问一番细节,结果差强人意。 “幡是好幡,奈何却是魔器。”莫川心中满意,嘴边却叹了一口气。 吞云真君脸色骤然一沉。 这还不行? 真当他是散财童子啊? 再往外掏,那可就要触碰到他核心宝贝了。 “不过,既然是魔器,更应该谨防其流入人间。也罢,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不过,道友若求真龙之血,贫道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吞云真君闻言大喜,连忙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条件?” 莫川道:“真龙之血,关乎真龙跟脚,道友需要发誓,此血仅用于自身,不得交易给他人,否则天打五雷轰。” 吞云真君登时松了一口气:“既享真龙之血,也算是真龙一脉,理该保守秘密。” 莫川点头:“如此便好,道友且稍后,贫道去去便来。” 声落,形随影散,渺无踪迹。 这一幕,瞧得吞云真君愈发感慨,这一手遁术,大神通啊! 大约一刻钟后,莫川去而复返,凭空幻化而出,手中俨然多了一个玉杯,杯中鲜血荡漾,散发出一股异样腥甜之气。 吞云真君见状,心潮腾涌,连忙以指戳天起誓。 待莫川检查过七百年妖丹和五命魔灵幡之后,双方随即完成交易。 至此,吞云真君再也无心滞留,拱手匆匆离去。 莫川也无心试验,折返飨祭道炉。 进了炉中,他先取出五命魔灵幡仔细检查起来。 不知是吞云真君无心此道,还是得此魔灵幡时日太短,这幡中五魔灵修为并不高,仅三百年左右。 当然,这是以吞云真君为参照物,对于莫川来说,幡灵修为已然远远超过他。 以他现在修为,根本无法炼化。 甚至连催使都有危险。 还好他得了一枚七百年妖丹,理论上,炼化妖丹之后,修为应该足以炼化此幡。 值得一提的是,此幡除了主魂外,幡中还有数百头剩魂残魄。 这些剩魂残魄既是魔灵幡威能的一部分; 也是五魔灵的修行资粮,五魔灵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自行吞噬一些剩魂残魄进补,否则便有噬主之危,更有道行跌落之险。 因此作为魔灵幡之主,每隔一段时间,也得补充一些剩魂残魄。 “有此魔灵幡,日倾洞天鬼婴算是有了收容之法!若将主魂养至千年修为,可为大杀器。” “不过,现在炼化妖丹,只怕遗患无穷……” 莫川盯着手中七百年妖丹,面露纠结之色。 他有心炼化此丹,但又恐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别忘了,他这肉身和魂魄并不契合,修为越高,隐患越大。 他这头异域来客,幽冥聻仙,终究要直面道途选择。 究竟是走鬼道? 还是削足适履,走那山神道? “咄咄咄……” 莫川靠在官帽椅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思绪徜徉不休。 “闭门造车终究不是办法,如今既然已经得了五命魔灵幡,驭鬼之术暂且可以放下,不如改道冥青宫,谈玄论道一番。”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探明大道之后,再做决定。 他随即按捺下心中的蠢蠢欲动,收起妖丹和魔灵幡,炼制起各色法器。 这一炼制,便是三天两夜。 待凑足数量之后,随即出道炉,落于万朝洞窟,唤来白尾小青龙,将一应法器以及售卖之法交代下去。 末了,莫川又笑道:“黄不语临走时,向贫道推荐了你,贫道念旧,也就允你主持万朝事务,只是你这修为实在磕碜了点,这月光杯赐伱一盏,莫要耽误了修行。” 白尾小青龙闻言连连稽首,心中惭愧而狂热,更为感激不已。 自从跟了明辰仙长,它便博了青龙雅号,谁能想到明辰仙长竟然豢养了真龙! 这让雅号青龙的它,显得十分尴尬; 修为的羸弱,更是令它惭愧不已。 好在明辰仙长始终不曾嫌弃,令它感激不已,更为狂热。 有真龙在前,它白尾小青龙未尝不能化龙!!!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苔花盛开 “捣药仙子可在?” 杂草丛生,灌木掩盖的山坡旁,一只大如肥猫的老鼠,正趴在一个洞窟口,低声呼喊。 “锦毛哥哥找我何事?” 洞窟中传来轻柔动人之声。 “山里传来一件喜事,哥哥觉得仙子可能用得上。” 锦毛耗子一边说着,一边警惕的回头眺望四周。 “进来吧,一直向左走即可。” “好嘞。” 锦毛耗子闻言大喜,连忙钻入洞窟之中,走了没多久,便遇见岔道。 得了吩咐的它,不敢乱走,一个劲的向左走,不知过了多少岔道,终于在一间不大地窟中,见到了捣药仙子。 便见捣药仙子,浑身雪白,双眸漆黑,缺鼻瓣嘴,一对耳朵长如鸢尾花瓣,正是月精兔子也! “锦毛哥哥,敢问山中是何喜事?”捣药仙子问道。 “仙子可知万朝洞神明辰仙长?” “当然知晓,那日真龙正从妾身山坡上空飞过,可是让妾身一阵害怕!” 捣药仙子耷拉着耳朵,一副余悸未消模样:“哥哥提起明辰仙长,莫不是万朝洞窟又推出了新丹药?” “仙子聪慧,不过,只猜对了一半!万朝洞窟这次不是推出了新丹药,而是法器!” “法器?” 捣药仙子瞪大眼睛,耳朵咻得竖了起来。 它纵然是山里不入流的小妖,也知法器的珍贵。 这东西往往只有人族才会炼制,很多还需要配合特定功法,因此在山中一直是紧俏物资。 可以说,法器之于精怪,不亚于弓箭之于猎户。 “仙子没听错,就是法器!其中有件宝贝,仙子肯定用得上。” “什么宝贝?” “月光杯。” “据说,此杯可引星月之力,汇聚于杯中,化为月露。一夜便能聚出一杯月露,对修行那是大有裨益,尤其是仙子,走的是拜月之道,若有这月光杯之助,甲子化形未尝没有可能!” 锦毛耗子人立而起,嘴上胡须乱翘,满脸得意的卖弄起打听而来的消息。 捣药仙子愈发惊讶,越听越心动。 小妖修行大不易。 尤其是它这等食草木之妖,可以说活的是战战兢兢。 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其他大妖的修行资粮。 有时候,甚至还要防范人类。 一不小心出个洞窟,门口可能就布置了一个野兽夹子,一脚踩上去,唯有啃断肢体这一条活路。 然而啃断肢体,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回归正题。 那月光杯若真的如此神奇,对它来说,不亚于妖族功法,等若凭添三分助力。 “月光杯如此功效,想来价值不菲吧?” “据说价值两百颗艮雪丹!” “两百?” 捣药仙子大惊失色。 她手里倒是积攒了几颗艮雪丹、太一金膏丹,作为狡兔三窟的后备手段,因此对此丹价格十分敏感。 两百颗艮雪丹,几乎等于她的全部身家。 “东西倒是个好东西,可惜就是太贵了。”捣药仙子感慨道。 “贵是贵了点,可如果每晚都能汇聚一杯月露的话,最多两三年就能回本,这生意完全值得啊!”锦毛耗子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月光杯如此神妙,盯上之人必然不少,哪里还有咱们这些小妖怪的份?”捣药仙子道。 它还有句话没说,即便是买到了,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月光杯如此神妙,必然会有胆大心黑之辈守在万朝洞窟外围,盯着每一头妖邪。 “嘿嘿,仙子有所不知,据说这次贩卖法器,乃是执行抽签制。” “抽签?” “据说,明辰仙长每月都会下放几盏月光杯,想要购买,得提前预约拿号,万朝洞窟每月十五号公开抽号,得号者,可在一个月内,随时登门换取。对了,哥哥还听说,购得月光杯妖邪,以及得号未取者,都将不再接受预约。” “啊?还有这规矩?”捣药仙子语气惊叹。 心脏却抑制不住的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这规矩一出,等于将买家风险降到最低。 更重要的是,它这等寻常小妖,也有了染指月光杯的可能。 虽然预约之人很多,但终究有这可能不是? “规矩是怪了点,但不得不说,明辰仙长真是悲天悯人啊!要不是哥哥财力有限,真想参与抽签试试。” 听到锦毛耗子这么一说,捣药仙子心中忽然一动。 如此宝物,抽签之妖肯定很多。 与其等到下定决心,不如提前跟着预约,失之我命,得之我幸。 在捣药仙子胡思乱想中,锦毛耗子也提起了来意,却是想借点土灵丸。 捣药仙子心知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还是借了一点。 原因无他,她生性胆小,不愿外出活动,全靠一些“酒肉朋友”维系着情报物资交换,哪能吝啬? 待锦毛耗子离去,捣药仙子掐指一算,明日正是十五号,预约截止日期。 一番思考之后,索性离开洞窟,往万朝洞窟行去,预约抽签去了。 整个过程,比捣药仙子想象得要顺利的多。 或者说,万朝洞窟根本没有设置什么门槛,直接在售卖丹药的窗口处,设置了一个竹筒,想要预约,取一竹简即可。 捣药仙子胆小,寻个没人空隙而去,还故意买了一枚丹药,这才神秘兮兮的抽了一根竹简,溜之大吉。 一夜辗转反侧。 翌日,十五号公开抽签,捣药仙子没去,生怕被人盯上。 她一直等到月底,才悄然而至,行至万朝洞窟地下深处,踏入丹药铺时,她随意瞄了一眼旁边的展示牌。 便是这一眼,令她呼吸一窒,心脏差点漏了一拍。 她所抽取数字赫然在列。 她强装镇定,踏入铺中,见铺中没人,紧张兮兮的展示了竹签。 “阁下请随我来!” 引路的乃是一只团雀。 捣药仙子一蹦一跳进了铺子内间,便见内间宽敞如苗寨大堂,一名年轻道人正在坐在一张书桌旁翻阅着账本。 在年轻道人身后,盘踞着一条体型庞大的青鳞蛇。 “仙长,三十九号牌客人来取月光杯了。”团雀飞入,叽叽喳喳。 一句仙长,听得捣药仙子头皮发麻。 它猛然看向那青蛇尾巴,那一抹刺眼白色,令它立即确定此乃大名鼎鼎的白尾小青龙。 如此一来,能让它如此恭敬有礼的,也只有万朝洞神明辰仙长。 “小妖捣药,拜见仙长!” 确定仙长身份的捣药仙子连忙匍匐在地,耳朵忍不住耷拉在两旁,紧张得近乎窒息。 “来者是客,道友莫要妄自菲薄!” 莫川轻轻一笑:“小青龙,还不招待客人。” “是,仙长!” 白尾小青龙连忙上前,张口吐出一枚月光杯,交予捣药仙子。 捣药仙子见状亦张口,吐出辛苦积攒的物资,又吞下月光杯后,这才告辞离去。 不想,在她踏出内室之时,一段仙音渺渺传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预祝道友得证大道,蟾宫折桂!”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章 同道相帮 “蟾宫折桂?” 正要走出内室的捣药仙子,脚步一顿,无穷思绪在脑内迸发。 ‘明辰仙长在祝福我欸?!!’ ‘难不成……’ 想到某个可能的捣药仙子,陡然瞪大眼睛。 ‘我就知道本仙子非同凡响,必然身怀上古遗脉,如今沉寂数十载,终于得见伯乐!’ ‘听说小云山君就是跟了明辰仙长之后,才觉醒了第三只雷眸神通?’ ‘本仙子若是跟了明辰仙长,说不得……’ ‘等等!’ ‘明辰仙长为何不挽留本仙子?’ ‘捣药仙子啊捣药仙子,莫要被人生错觉所迷惑,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掉馅饼?明辰仙长若是青眼有加,又何必等本仙子出去再说?’ ‘苔花……牡丹……是了,这句诗其实已然直言本仙子血脉卑微,这是一种……鼓励?!’ 思绪徜徉中,捣药仙子心情如那山中迷雾忽散忽聚。 可谓,狂喜和失落交叠,激动和彷徨并存。 “小妖拜谢仙长赐福!” 思绪百转间,捣药仙子转身叩首,旋即徐徐退去。 它退的很慢,直到彻底走出内室,也未听到那期待挽留声,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它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奇迹。 生来卑微的它,这辈子终将卑微下去,明辰仙长不过是客气罢了。 好在它如今得了月光杯,此宝与它血脉相衬,从此不敢说扶摇直上九万里,但日拱一卒,亦功不唐捐。 想到这,捣药仙子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本仙子血脉卑微又如何?赤雉娘娘,不也是红腹锦鸡一只?正如明辰仙长所言,便是苔花,也能学那牡丹盛开。’ 思绪贯通间,谨小慎微以至于自卑一辈子的捣药仙子,倏然豁然开朗。 它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眼神坚定,道心坚韧,内心再无彷徨忐忑之感。 这一刻,一抹微不可查的浪花,在弄潮人的指尖下微微荡漾而起。 …… …… 莫川并未留意他随口祝福的一名兔子精。 在收取万朝洞窟当月进项,以及补充了下个月丹药法器之后,他便身影一闪,离开万里荆荒,向朝歌山行去。 以神通赶路之下,不过半日功夫,莫川便抵达冥青宫。 修建于朝歌山下的冥青宫,建筑规模十分庞大,不过,大多却掩于青山绿树之中,瞧着颇为清幽喜人。 按惯例,莫川本该进宫观,奉供香,参祖拜道。 奈何他此时乃是寿山山神形象,状如七岁稚童,如此大摇大摆进了山门,只怕引来异样目光。 所以他干脆敲响后门,禀明来意。 冥青宫弟子见闻广博,不敢小觑莫川稚童模样,反而愈发恭敬,请入客堂。 不多时,冥青宫宫主池阳道人,身披紫袍,迈入客堂。 “熔阳师弟自打参加了那朝歌酒会之后,回来逢人便说认识了一位妙人,今日得见,果然不俗!” 池阳道人显得十分热情,话里话外满是溢美之辞。 尸解道孤,能遇同道中人,自然难免一番亲近。 “道友谬赞!” 莫川闻言连连客气,心中暗暗惭愧,算来算去,这是占了天妖道人的缘法啊? 两人一番寒暄之后,池阳道人道:“道友来得不巧,贫道师侄正在闭关,师弟担忧心切,也随之闭关护法去了,一时半会恐怕无法出来,还望道友见谅。” 莫川闻言眼中一抹失望,还是客气道:“无妨,只是不知熔阳道友多久能出关?” 池阳道人:“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个月。” 莫川:“既然如此,那贫道过些时日再来拜访。” 池阳道人:“不知道友此来所为何事?贫道或许能帮衬一二。” 池阳之言,令莫川一阵犹豫。 他和熔阳道人有“借寿之事缘法”,又有“朝歌酒会之论道交情”,更有“慎全法师之友”的背书,交情可谓深厚。 谈玄论道自然少些拘束。 但和池阳道人可是刚刚才认识,仅凭熔阳道人几句赞美,可不敢冒险。 “师弟曾言,道友虽夺了地脉造化,但也瑕疵暗藏,此来可是为了此事?”不等莫川开口,池阳主动戳破窗纸。 “不瞒道友,贫道此来确实是为了此事。” 莫川心中叹了一口气。 也对,池阳是熔阳师兄,又是冥青宫之主,将他的隐私告之并不奇怪。 “贫道曾听熔阳道友说,尸解之道还有刀兵灭度之途,不知此道可否不炼神魂,而完美契合肉身?” 莫川又问道。 这话熔阳道人早就说过,莫川此时再次追问,不过是引起话题罢了。 “此道以太一守尸,三魂营骨,魄卫肉胎,不仅可以再造完美肉身,更无需炼魂!怎么,道友欲走此道?”池阳一脸严肃问道。 “确实有这想法。”莫川颔首。 这是他能想到的两全其美之策,既保住神魂不失,亦留下地生胎。 “此道优点甚多,但弊端也十分明显!不瞒道友,本宫建宫两千年,走此道成功者不足十指之数。”池阳叹息道。 “贫道肉身乃地脉之气所化,若位于寿山,勾连地脉之气之下,肉身血气将源源不断,或许可以借此重铸肉身。”莫川试探道。 “道友情况确实特殊,不过,道友想法,本宫亦曾有先辈想过,更以特殊炼体之法,修出龙象之力,然而即便如此,依旧身死道消。” 莫川愕然:“这是为何?” “刀兵灭度之道,虽然是借身死之时,那喷薄血气重塑肉身,但关键更在于道心!道心不稳,纵然血气再胜,也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其中玄妙,贫道不修此道,一言半语也说不清楚,道友若有心此道,宫中藏经阁留有历代先辈手札,道友大可一观。”池阳道人道。 莫川一脸惊喜:“这会不会不合礼数?” 池阳道:“哎,道友此言差矣!既是同道中人,理该相帮,本宫藏经阁道友可随意参阅,无论是走哪一道,冥青宫皆愿助道友一臂之力。” 莫川闻言表情严肃起来。 他缓缓起身,拍了拍道帔,拂去尘埃,以示郑重,拱手作揖。 池阳大大方方承了一礼,这才道:“道友且随我来。” 莫川颔首,亦步亦趋而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一章 自毁阴寿 冥青宫,藏经阁。 是夜,莫川站在厚重书架旁,捧着孤本手札,凝神细看,一盏曾经以为是鸡肋的夜光母石,静静悬浮在空中,照亮方寸之地。 这是寿山石公所赠,夜越深,石越亮。 莫川一直以为是鸡肋,随手放在飨祭道炉中吃灰,怎料,今日却派上用场。 ——宫观道传重地,终究不敢举烛而观。 “哗啦——” 微弱的翻书声,在幽静藏经阁内显得那么清晰。 这是冥青宫八百年前一位先辈所留,书札虽以特殊药水炮制过,并无虫蛀之象,但在岁月伟力下,纸张还是难免磨损脆弱,不少墨迹已经淡得可有可无。 这是莫川虽能暗夜视物,依旧托举夜光母石的根本原因。 “呼——” 许久,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合上手札,小心归于书架,面露几分难色。 经过一天一夜的参阅,他终于意识到刀兵灭度之道的艰辛。 他能想到的细节,冥青宫亦早有先辈想到,但大多收效寥寥。 少数成功案例,也找不到相通之处,如果说有的话,那便是道心坚韧。 譬如,三百年前,冥青宫出了一位杂役,二十岁进山,二十三岁识字,三十岁才披上道帔,成了一位道童。 拜的正是道统近乎失传的刀兵灭度之道。 至此修行十年有余,一日突然说,时候到了,说完便拔刀自刎,而后重塑肉身,返老还童。 可惜,此时肉身依旧是人胎,又过四十年,再次刀兵灭度,却魂飞魄散。 当时,他已有两甲修为,肉身亦十分强悍,血气之充沛远超第一次尸解状态。 冥青宫一番调查之后,猜测可能与神魂损耗有关,但无法求证,只能将其记录下来,警示后人。 如此看来,肉身强横与否,还真的不是决定性因素。 莫川也看了此人留下的手札,此人之所以突然自刎刀兵灭度,只是听闻年岁过半,再往后便气力衰退,故而在四十岁那年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之后,便拔剑自刎了。 手札写的十分散漫随意,与第二次尸解之前的凝重忐忑,可谓截然相反。 “说来说去,还是道心。可惜,贫道虽然经慎全法师点化,道心坦荡,但所修之法十分驳杂,对这种事情,可做不到赤子之心,只怕一个忐忑,便身死道消。” 莫川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夜光母石,幽幽向藏经阁外走去。 这夜光母石终究没有照亮他的漆黑夜色。 出了藏经阁,明月高悬,门口一名道童,正仰头观月。 听到动静,连忙拱手道:“山神大人,熔阳祖师已经出关,恭请大人往剑杖阁叙旧。” 莫川精神一震:“好好好,还请仙童带路。” 大概是第一次被高人称呼仙童,道童闻言一脸羞涩,连忙颔首,引路去了。 穿廊过巷间,一缕夜风送来阵阵竹香,而后便是哗啦作响的竹林摇曳声。 抬首便见一大片竹林,将羊肠小道掩尽。 “大人沿小道一直走下去便到了!”道童在竹林外站住脚步。 “有劳了。”莫川颔首,随即迈步而行。 竹林幽翠,风吹沙沙声中,带着几分窃窃私语。 莫川不以为意,待踏入深处,眼前景色令他一怔。 只见一座草亭中,熔阳道人正与一位白发白眉老道邀月对饮,不大石桌上,杯盘狼藉。 “唔,道友来了,来,入座入座。” 剑杖阁主熔阳道人听见动静,回头看见莫川,立即举杯邀请,神态已然带着几分醉意。 莫川颔首,迈步而去,毫不嫌弃满桌狼藉,盘膝坐了下来。 “来,盛饮!” 熔阳道人递来酒杯,又亲手满上,随即举杯而来。 “盛饮!” 莫川举杯,一饮而尽。 在熔阳道人对面,那白发白眉道人已然喝醉,眯着眼睛打量半天,倏然一拍大腿道:“我记得你!你是……你是……寿山神!” 莫川笑道:“看来还未老眼昏花!” 白发道人哈哈大笑:“贫道年方二十,老眼昏花什么?倒是阁下,年纪轻轻,只瞧见我师父,却没瞧见我,这是瞧贫道道途无望,心生怠慢?” 莫川道:“如此说来,贫道才是老眼昏花,当自罚三杯!” “该罚该罚!” 白发道人托起酒坛,亲自给莫川倒酒。 莫川亦来者不拒,一口气连饮三杯。 他未以修为化酒劲,三杯烈酒下肚,脸色顿时泛起一丝酡红。 “爽快!” 白发道人大声称赞,而后又向熔阳道人举杯道:“弟子孟浪,当自罚一杯。” 熔阳道人摆手:“无妨无妨,为师一并担着。” “那弟子便孟浪这最后一回……”白发道人说着,却突然嚎啕大哭:“师傅,弟子……弟子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弟子七岁入道,八岁便修得紫阳之气,一生兢兢业业,时时自省……怎料,怎料会落得如此下场?” 熔阳无言,只是将杯中忘忧物一饮而尽,身形摇摆,默不作声。 这场景,他经历太多太多,心中已然生出一丝麻木和倦怠。 白发道人哭泣很久,待情绪逐渐平稳,熔阳道人才叹息道: “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清源啊,往事休提,今日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且安心吧!莫再丢了冥青宫的颜面。” 白发道人闻言拭去眼泪,苦笑摇了摇头,随即向莫川拱手道:“让前辈见笑了。” 莫川摆了摆手。 熔阳道人见状,拍了拍清源肩膀,起身离去。 莫川不喜哭哭啼啼的场面,亦随之起身。 唯有白发苍苍的清源道人,坐在石桌旁,取出一节阳竹,满脸复杂的打量着、抚摸着…… 这节阳竹本该是他的阳竹仙躯,如今却只能沦为他苟活人间百年的寄魂之物,何其讽刺? “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在我生前,也罢也罢!” 清源说着,双手倏然一用力,将阳竹折毁,一分为二。 “咔嚓!” 清脆断裂声,令离席的熔阳道人脚步一僵,蓦然回头,满脸愕然。 清源虽然大道无望,但以一身血气滋养而出的阳竹,依旧类其肉身,残魂亦可寄存其中,落地生根,苟活百年。 如今毁了本命阳竹,等若自毁阴寿。 过了今晚,将彻底身死道消。 霎时间,飒飒作响的竹林中,亦冒出无数残魂剩魄,满脸震惊的看着毁竹清源,心中之复杂,无以言表。 “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呢?”熔阳道人道。 “让师傅失望了,往后三万日,不过同一天,无趣无趣,太无趣了。”清源摇头,犹挂泪痕的苍老面孔,却平静下来。 “唉——” 熔阳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同样离席准备离去的莫川,也随之挪动脚步,不过却折返草亭。 伸手将一个玉瓶搁在杯盘狼藉之间。 “此乃还童丹,可令肉身返老还童,荡暗疾,回潜质,不损修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道将成 心如死灰的清源道人,闻言蓦然抬头看向莫川,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玉瓶,布满褶子的苍老面孔上闪烁着难以置信之色。 还童丹……返老还童? 这岂不是说,服下此丹的他,将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嘴唇哆嗦起来,不知道这是一场奇迹?还是由杯中物杜撰而出的美丽幻景? 他甚至忘了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玉瓶,呼吸粗重。 莫川见状,心知清源还需要时间缓冲,随即转身而去。 此时,剑杖阁主熔阳道人一脸复杂的看向莫川,声音迟疑道:“……道友这是何故?” 莫川笑道:“清源师侄如此气节,贫道若视而不见,那岂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了?” 剑杖阁主扭头看了弟子清源,目光在那折断的阳竹上略一停留,倏然哈哈笑了起来:“道友行事,妙极妙极!” 莫川道:“酒未酣畅,话为尽兴,不如另则他处,举杯畅饮?” 熔阳道人:“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旋即并肩离开剑杖阁竹林。 两人并未走远,偶遇一座草庐便坐了下来,挥袖间,自有美酒落于石桌之上。 两人以瓜果为肴,边饮边聊,熔阳道人兴致很高,讲起清源道人。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熔阳道人去卞城访友,路过城门,却见一群人围在城门口议论纷纷。 凑过去一瞧,嚯,却是一个弃婴。 说来也怪,这年岁常见女婴被遗弃,鲜少见到男婴。 毕竟再不济十里八乡也总能找到人收养,未来也算有个念想,因此熔阳猜测,这不是私生子,便是身藏暗疾。 他本无心理会,然而那竭力挣命的哇哇哭声,却令他在鬼使神差中,抱走了弃婴,取道号: ——清源。 取自《阴符经》中一句箴言:瞽听聋视妙心通,绝利清源十倍功。 正所谓:聋者善视,瞎者善听。 清源既被父母所弃,当绝利玄门之功。 “哈哈哈,如今想来,这一切,怕是贫道私心甚重,为天地所憎,这才酿出如今苦果。”说到这,熔阳道人苦笑摇头。 冥青宫势大,道统绵延。 然而究其根本在于寿元,真正尸解成功者寥寥。 那剑杖竹林下,累累白骨,便是明证。 熔阳道人这辈子收了很多徒弟,却大多止于尸解之时,也无怪乎他如此功利。 “尸解道,终究是逆天而为,不为天地所喜,也属正常。”莫川感叹道。 这话,也只有身为“夺舍者”才能说出口。 若是旁道所言,只怕能把熔阳道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是啊!贫道这辈子弟子很多,成材者寥寥,尸解成功者,亦是罕见,仔细想想,唯有凝尽、可法二人,可堪一提。” 熔阳道人唏嘘不已。 莫川不言,心想,说到底还是因为尸解道容错率太低了。 他周游大景朝,也算见识了不少道统,严苛者甚多,但像尸解道这般残酷的,堪称蝎子拉屎——毒一份! “道门沉疴,让道友见笑了。对了,道友来意,贫道已从师兄处得知,不知道友此去藏经阁,可有收获?”熔阳道人转移了话题。 莫川摇了摇头,眉头难掩凝重之色。 “道友也看到了,剑杖代尸之道在我冥青宫已属大道,即便如此,依旧前途坎坷,困难重重;刀兵灭度之道,道统尽绝,道友欲走此道,只怕难如登天。” 熔阳道人顿了顿,又道:“贫道不明白,道友为何不愿炼魂以适山神躯?” 莫川道:“不瞒道友,贫道以为神魂乃修行之本,炼魂之举恐舍本逐末,埋下祸根。” 熔阳默然无言。 话题又重新绕回刀兵灭度之上,可惜,两人讨论一夜,也未讨论出个子丑寅卯。 待天色微亮,这才拱手告辞。 莫川决定再去藏经阁看看。 这次他不再去看那些失败成功案例,反而从最基础的尸解道经书看起,欲从最细微处,参悟尸解之道。 一本经书刚刚翻开,一支香火袅袅而至。 莫川随意瞥了一眼,却见一名妇人,拉着三四个孩子,跪在祖宗牌位前,上香祈祷,祈求家里男人不要再去狎妓。 “咦——” 他记得之前收到过这妇人香火,没想到拂去之后,竟然如此执著,再次渺渺而至。 难不成有山魅狐精化身娼妓,蛊惑人心,食人阳气? 心中闪过这道念头的莫川,却挥了挥手拂去香火。 他自己已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时半会自然无心理会这些执念香火。 他见多了人间悲欢,心中对于这些事情已然看开几分。 真要细究,哪里没有悲剧? 他一人之力,岂能管过来?终究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待拂去香火,他稳了稳心神,继续参阅起来,有意舍利之助,很多晦涩经文,无须细细揣摩,睹之便其义自见。 这一看,逐渐入了神,恍惚间便是两天一夜。 期间,熔阳道人来过一次,见他看书入神,便不再打扰,无声离去。 两日之后,莫川合上手中经文,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次从理论入手,令他对尸解道有了更深了解,尤其是刀兵灭度之道,已然琢磨出几分真意,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参本见真。 “是我太操之过急了。我有意舍利之助,肉身强健,思虑不竭,比起冥青宫那些先辈,不知强了多少,他们参悟不了,不代表贫道参悟不了。” “既然如此,不如放下杂念,专心悟道。有七百年妖丹在手,耽误再多时间,也能随时追回。” 思虑至此,莫川豁然开朗。 他起身离开藏经阁,准备和熔阳道人说一声,厚颜长住一些时日。 不想,刚出藏经阁,便在门口看到一名年轻道人,正在盘膝打坐。 他似心有所感,眼眸微张,瞧见莫川,脸色一喜,连忙起身,拱手作揖,躬身到底: “弟子清源,拜见寿山神前辈!” “何事?” “弟子明日欲刀兵灭度,恭请前辈移步剑杖阁近身观礼。” 莫川眉头蓦然皱起:“这是熔阳道友的意思?” 清源微笑道:“前辈多虑了,做此决定,无人要挟,也无人诱惑,实乃弟子在那生死一线之际,有多顿悟,欲以刀兵之道,求证所悟。” 莫川嗤笑道:“脱裤子放屁!刀兵灭度之后,便是重塑肉身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寿元百年,与你眼下肉胎,有何区别?” 可不是?服用还童丹的清源道人,肉身已然返老还童,回归巅峰之时。 便是刀兵灭度,借血气炼化肉身,依旧是肉胎一枚,根本增加不了多少寿元。 因此莫川怀疑,清源此举极有可能是得到熔阳或池阳的授意,为了助他一臂之力,亦为偿还还童丹恩情。 “前辈此言差矣!刀兵灭度之后,寿元虽然不增,但炼形之后肉胎更胜,此乃夺天地之造化,岂是阳竹仙躯可比?”清源一脸微笑。 乖戾!狂妄! 这是莫川此时唯一感受。 清源拜的是剑杖阁,修的是剑杖代尸,如今却突然驳斥剑杖代尸之道,这不是狂妄这是什么? 倏然,莫川想起清源昨日毁竹之时所言: ——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在我生前。 这话有深意啊! 莫非他真在生死一线顿悟大道? “炼形有六道,你欲走哪一道?”莫川惊疑不定间,出言问道。 所谓炼形法,与熔阳道人教授给莫川的炼魂法互为对应之道。 如果说炼魂法是削足适履的话; 那么炼形法则是织履适足。 炼形有六法,分别是: ——太阳炼形、太阴炼形、金液炼形、玉液炼形、内视炼形、真定炼形。 此为尸解之时,唯一能借的外力,又因所借外力不同,重塑的肉身亦大相径庭。 “既为证道,弟子欲走阴阳两道,于那黎明之时,夺太阴太阳之造化。” 莫川眸光闪烁,已然确定清源之言行,绝非冥青宫授意,否则稳扎稳打,随意走一道岂不稳妥? 何必走那冥青宫也不曾记载的阴阳两道? “你可想好了?刀兵灭度,自毁肉身,若是功败垂成,贫道可拿不出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妙药。”莫川最后出言警告道。 “实不相瞒,弟子心意已绝,已然急不可耐,若非前辈观书入神,怕是早已拔剑自刎。”清源一脸微笑,显得自负至极。 “既然如此,贫道自当观礼!”莫川道。 “弟子便恭候前辈莅临!”清源拱手,退后一步,旋即转身而去,腰杆笔直,赛若阳竹。 “有点意思。” 莫川呢喃一句,随即摇了摇头,往袇房行去。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不知不觉,日暮西垂,夜色笼罩,月色如水。 莫川早早动身,待行至剑杖阁竹林,却惊讶发现,林中早已挤满了道人。 这些道人,或坐或立,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仔细一看,大多修为不俗,且似人非人,看起来已然成功尸解,踏入大道。 只是因为寄魂之物不同,瞧着气质也各有迥异。 这些人瞧见莫川,皆微笑颔首,以示善意。 莫川亦一一回首。 熔阳道人迎了出来,将莫川介绍给同门道友,亦给莫川逐一介绍一番。 大多数道人对莫川都十分热情。 便是几位性子冷淡之辈,也给了几分笑脸。 待进了人群中,不多时,便有道人忍不住询问起还童丹之事。 对此,莫川并不意外。 还童丹,对于冥青宫来说,堪称试错丹。等于多了一条小命,能不眼热? “不瞒诸位道友,还童丹乃五品丹药,得自寿山雷君。雷君善炼丹,只要拿出与之相称宝物,求丹不难。” 莫川轻飘飘将矛头引到“雷君”身上。 他和冥青宫关系太近,反倒不太好做生意。 尤其还凭白赠了清源道人一枚,难免给人廉价之感,不如推到雷君身上。 若想求丹,自己去寿山换去。 声落,冥青宫道人面面相觑,不少人随之熄了求丹想法。 五品丹药,价值几何,他们自然门清。 将如此宝丹用于弟子身上,说实话,舍不得。 说的残酷一点,冥青宫弟子大多数都是耗材,故而除了刀兵灭度之道,假物代形和剑杖代尸弟子大都要求在年轻时尸解。 说好听点,这是求道需趁早;实际上,就是不愿投入太多资源。 毕竟成功概率太低了,早死早超生,不死千万年。 不过,话虽如此,还有几个冥青道人询问起雷君跟脚,疑似有意求丹。 此间插曲过去,剑杖阁竹林愈发热闹。 不少道人趁此机会抛出修行疑惑,来了一场辩经悟道。 莫川身处其中,听得津津有味。 偶尔灵光至,插口给上几句建言,亦博得不少赞许之声。 不知过去多久,喧嚣人群倏然安静下来。 莫川心有所感,循迹望去,便见清源道人,龙行虎步而来。 至人群之前,拱手见礼。 而后盘膝而坐,面向东方,静候红日破晓。 阳竹声声夜气寒,竹林中喧嚣的讨论声,至此彻底寂静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卖清源面子,大家也终究得给熔阳三分尊敬。 莫川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有所感,睁开双眼,便见清源右手扶短刃,对准心口,忽然扭头冲他微微一笑,左手发力,拍向刀柄。 “噗——” 利刃穿透道袍,直刺心窝,穿体而过。 “刺啦——” 清源道人一声闷哼,又猛然拔下短刃,顿时鲜血如雾,喷薄而出,染红周身。 恰时,红霞刺破苍穹,道道朝阳洒落。 “前辈看好了!” 清源扭头看向莫川,咧嘴而笑,以满身血雾簇向朝霞,二十年修为盘亘而起,吹涨神魂,采一缕西去阴气,吞一口东来紫气,汇于血雾之中,以血化气,以气塑形,在那弹指刹那间,夺天地造化,塑大道之躯。 便见那喷涌血雾迅速在清源面前汇聚,如倦鸟归林,在倏歘之间,勾勒出一副晶莹剔透的白骨。 少顷,筋膜血肉覆盖其上,五脏六腑,逐一凝结。再一眨眼,一尊俊朗弱冠少年,便赤条条迎风而立,若能瞧见那阴阳二气,定然惊呼好一个仙胎肉身。 这一刻,剑杖阁林众道士瞧得眩目惊心。 早已炼神遁太虚的莫川,更是看得心旌摇曳。 太虚视野下,一切虚妄尽数消散,他看到了每一缕元炁的运转变化,也看到了每一道血气的搬运腾挪,亦洞察那阴阳二气的和谐共鸣。 可谓,窥海渍如涓涔,视嵩衡如茧栗。 大道将成! 二合一。 (本章完) 章节目录 请假条 请假一天,勿等。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四九之劫 天罡法和地煞术来历已然无人知晓。 有人说,这是天书成帙所泄玄机; 也有人说,这是道门历代先贤参玄悟道,细审六甲五行,仰观俯察大道造化而出,乃道门术法之集大成者; 但无论出处源自哪里,天罡法和地煞术的威能无人质疑。 莫川修行【天罡法·炼神御气】也有一段时日,对于此法之玄妙早有领会,但直到目睹清源刀兵灭度,他才明白,炼神御气为何能成为天罡法! 炼神遁太虚,窥大道造化,堪称道途法眼。 他也终于明白刀兵灭度之道,为何罕有人能修成? 因为其中变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任何语言都无法将刀兵灭度之时的微妙变化描述出来。 如此更遑论在刀兵灭度之时,只有一次塑形机会,在生死压力下,任何细微失误,都会造成致命后果。 话说,既然如此,为何千百年来还有人能炼成? 原因无他,因为有一种东西叫天赋,还有一种东西叫运气。 就好比那数学。 天才一眼看到答案。 庸者即便给了公式,依旧会崩溃于那复杂公式逻辑。 至于气运之子?随手填个数字,即是答案。 “此法只适合天眷之子!” “如此看来,清源便是天眷之子,然而就是这个天眷之子,却差点泯灭于剑杖代尸之下。大道之艰辛,可见一斑。” “道爷我能赚此机缘,与其说是结善缘,不如说是善结缘,果然是天地无亲,常与善人。” 莫川感慨万千。 此时,他正盘膝于寿山之巅,等待那黎明破晓一刻。 原来,在清源刀兵灭度之后,他便再无滞留理由,在奉上一份厚礼之后,随即告辞离去,返回寿山,静待阴阳二气交汇之时。 “咚——” 一声钟鸣,从山脚下寿山神庙传来。 与此同时,翳翳天光亦从东方破晓,普照大地。 “紫气东来,瑶池西望,大道可期!” 莫川一声轻笑,三景剑起,直刺胸膛,白刃进,白刃出,剑身不沾血,血漫山崖巅。 不见灏光迸发,血雾自空中汇聚成型,先白骨,次血肉,再次筋膜,最后皮肤覆盖其上。 失了躯壳的魂魄,看了一眼身下肉躯,随即遁入新生肉身。 莫川并未睁开眼睛,而是仔细感悟着身体情况。 许久,长长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绚烂朝霞,令他新生肉眼一阵不适,他下意识伸手遮挡,灿烂朝霞穿过血肉筋膜,让手掌泛起微弱红光。 那种独属于肉躯所带来的细腻感受,令他精神一阵恍惚。 “这一回,我总算是成人了。” “不过,以地生胎为基,虽然夺了阴阳造化,但地脉依旧是我的力量之源。我现在既是山神,也是人。” “另外,刀兵灭度,既是一种破而后立,本质上还是一种继承,阴符妖轮所夺取的妖邪之血,依旧在继承之列,这点倒是省了我再次开妖轮的麻烦。” 莫川呢喃自语道。 他终于明白,道门为何会有五仙之鬼仙说法。 如果夺舍真的那么好用,那为何还会有鬼仙? 归根结底,还是肉身和灵魂的不匹配。 “如今身体最后一点沉疴解决,是时候炼化妖丹了。” 莫川心中振奋,旋即收起布置在周围的天师宿符,以及遗骸,这才遁入飨祭道炉。 有了炼化龙丹经验的他,炼化起妖丹少了很多忐忑。 他随意盘膝在养神殿中,取出七百年妖丹,谨慎起见,再次检查一番,确定无碍之后,一口吞入腹中。 随着煮石之术运转,大量元炁喷涌而出,散于四肢百骸。 莫川早有准备,三景道法暗运,将大量元炁转化为日月辰三光,融入肉躯、神魂,精魄之中。 心无旁骛之下,修为节节拔升。 三甲……四甲……五甲……六甲…… “嗷呜——”、“吼——” 在修为至六甲之时,莫川体内倏然传来两声龙吟,却见状若莲花的脐轮倏然光芒大放,人龙交织的血气竟在须臾间化为两条小龙,疯狂汲取血脉力量。 “这是……” 莫川脸色微变,双龙竟以勾连血脉为脐带,反向汲取他的力量。 这与其说是双龙噬主,不如说是真龙血脉的霸道。 此时,莫川除非彻底切断血脉联系,否则根本无法阻止双龙。 然而擅自切断血脉联系,等于自毁长城。 “六六之节,干支相错;九九制会,葭管飞灰,此既天运之道,也是人运之理,水满则溢啊!” ——六甲道行,乃三百六十年修为,乃四九之数,在玄门中有周天圆满之意,莫川怀疑是触碰到了大道之劫,以双龙表现出来。 “也罢!双龙终究算是我的一部分,分润一部分元炁,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摇了摇头,不再纠结,继续炼化起妖丹。 只是这次修为增进要慢了很多。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如此更遑论双龙? “呼——” 不知过去多久,七百年妖丹悄无声息化为最后一缕妖气和元炁,妖气飘散,元炁入体。 “七甲修为,四百二十一年道行,呼,不算多,但也不少。” 莫川感受着炼化妖丹之后的道行,轻轻吐了一口气,心中还算满意。 再看双龙皆一百六十年修道,距离三甲只差二十年之遥。 以双龙胃口,只怕胡吃海塞两三个月,便能补上这二十年道行。 “还不错,七百年妖丹,转化了近一半道行,虽被双龙吞噬了一部分,但我依旧占了二百多年,跟预期的差不多。” 莫川自我安慰道。 他最初预期,乃是按照最低的三成转化比来计算,也就是两百年道行。 当然了,执掌煮石之术的他,感觉转化比应该能高点,只是担心拉高了预期,所以并未保持太高期待。 事实证明,凡事还真得做最坏打算。 谁能想到,万事俱备情况下,还能冒出了家贼。 真是天道无常。 殊不知,此时他的天道无常,对于柳怀春来说,却成了惊吓。 宫阙后花园中,柳怀春眼睁睁看着嬉闹不止的双龙,突然安静下来,然后修为节节攀升,没多久便突破两甲,向三甲攀升而去。 这一幕,直接把她吓得呆立当场,更是满心复杂。 龙族都这么逆天吗?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四章 清微遭袭 “……是时候炼化五命魔灵幡了。” 修为突破七甲的莫川,在确定没有留下隐患之后,随即取出五命魔灵幡。 此幡一出,阴风遽起,道道厉鬼精魄,在云霾状幡旗中左冲右突,以至于鬼面凸起,好不惊悚。 一般来说,法器是没有“炼化”的说法。 这玩意儿更像是一种工具。 通过特殊手法进行控制,就好像莫川以符箓所炼制的法器。 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天师宿符所炼制的糖果手串。 不同的激发方法,所展示的效果亦将不同。 五命魔灵幡亦是如此。 既然如此,莫川为何决定炼化? 因为他要拿着此幡收取日倾洞天之中的鬼婴,若一切顺利,说不定此幡成长速度就会超过他的修为,不能精确把控,要之何用?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掌握了一门炼化之法。 ——正是得自真龙凌空的《金碧潜通诀》。 他以此法炼化了千年龙蜕,那么炼化一杆法器应该不成问题。 “炼化五行,需开合灵户……” 莫川略一回忆金碧潜通诀,旋即运转起法决,待一切畅通,随即逼出一口精血,喷在五命魔灵幡上。 “吼吼吼——” 霎时,幡旗飒飒,魔灵咆哮,百鬼哀嚎。 似云似雾的幡旗,迎血而涨,宛如九天银河,又若云涧匹练,喷涌而出。 五大魔灵仿佛从那鲜血中嗅到了枷锁的味道,嘶吼连连,更是试图冲破幡旗,攻击莫川。 “嗡——” 恰时,天师宿符随之应声环绕而起,降妖护主。 “疾!” 莫川见状,双手掐诀,结咒印,屈指射入魔灵幡中。 “吼——” 五大魔灵愈发疯狂,张牙舞爪,横冲直撞。 不过,始终没有冲出幡旗。 看得出来,炼制此幡的魔修,也知以此法养出的厉鬼,十分凶悍。 故而有了周全准备。 不知过去多久,随着咒印勾连上精血,精血逐渐融入幡旗,一种器官外延之感,逐渐从莫川心中生出。 “闭嘴——” 一声怒叱,五魔灵“呜呜”一声低吼,在惊恐和不甘中,逐渐隐于幡旗之内,不再龇牙咧嘴。 莫川伸手一招,魔灵幡落入掌中,化为一枚假丹幡丸。 “有点意思,这金碧潜通诀修炼得好,未尝不能衍化成一门道统啊?” 莫川第一时间,不是惊讶魔灵幡,反而感叹起金碧潜通诀。 他炼化千年龙蜕之时,还未洞察此诀真正玄妙之处,如今炼制魔灵幡,才终于发现此法决之神妙。 原来,在他成功炼化魔灵幡之时,魔灵幡种种妙用亦逐一印入心尖。 可以说,即便吞云真君隐瞒操控法门,待炼化之后,魔灵幡也再无秘密。 “好精妙的咒印……” 莫川手托假丹幡丸,心神御使之下,幡丸迅速展开,化为魔灵幡,而后密密麻麻的咒印,幻化而出。 这些咒印一分为五,分别投射在五大魔灵体内,彼此相互连接,又相互制衡。 复杂程度超出天师宿符的数百倍。 “这咒印倒是陌生,瞧着不像是道家符箓,也非佛门梵文……” 莫川一番细细打量,眉头暗暗皱起。 他虽然不善符箓之道,但为了修行天师宿符,也算是入了门,便是不认识道家符箓,也能一眼认出。 这就如同汉字和梵文的区别。 眼前魔灵幡所展现而出的咒印体系极其陌生,他甚至从这冗繁咒印中,看到了另一个力量体系。 “莫非这是灵器?还是绝地天通之前的法器?” 莫川眯起眼睛,设想数种可能。 可惜,日倾洞天中的左丘宗衍,所赠予他的灵元系修炼法门《太微阴阳法》中,并无相关咒印记载。 “不管它是哪个力量体系,既已炼化,知其然即可。” 莫川放弃追根溯源,转而细细体会此幡玄妙。 已被炼化的魔灵幡再无秘密,他一番感悟之下,既有惊喜,也有几分失望。 吞云真君所言的成长属性,只说对了一半。 五魔灵确实可以吞噬残魂剩魄成长,不过,最高修为不能超过宿主两到三倍。 最好保持在两倍之下。 原来,此幡支配魔灵的手段,乃是相互制衡,借力打力,宿主起到“支点”作用。 一旦魔灵修为太高,宿主修为太低的话,可能根本无法承受串联五魔灵的压力,甚至因此遭到反噬,也亦有可能。 除了这一点,其他的基本和吞云真君所言一致。 也就是魔灵幡需要定期投入残魂剩魄,以维持五魔灵修为。 一旦供应不足,五魔灵便会相互撕咬,损耗修为,最终灵亡幡毁。 “我如今有四百年修为,两倍也就是八百年,五头魔灵同时晋升八百年……嗞,仔细想想,这笔支出放在普通人身上,还真的养不起啊?尤其是所需要的材料还是残魂剩魄,若无特殊渠道,这得制造多少杀业?” “就是长期蹲守监狱,以凡人魂魄之羸弱,估计也就维持个魔灵境界不跌,如此更别提增长修为。” “果然是魔幡,若是贪恋其中力量,只怕终有一天会化为魔头。不过,我有大小如意之法,此幡还拿捏不到我。”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心中毫无压力。若是豢养不起,大不了灵亡幡毁,反正也是作为添头交易而来,不心疼。 如今魔灵幡既已炼成,是该去日倾洞天了。 思罢,莫川伸手召回魔灵幡,离开飨祭道炉,往丰都而去。 丰都路远,即便架起神通,抄近道,也得走上一天。怎料,他刚行至半途,一支香火袅袅而至,竟是扶鸾观玄云道童请仙降乩。 “扶鸾观弟子玄云,礼祈诸祖,奏启祖师,道录司来访,询问赠法之事,言曰:清微宫遭鬼婴袭击……” 莫川听到一半,脸色大变,果断放弃已经赶了一半路程,循香火降乩而去。 “弟子玄云,拜见祖师!” 正在禀告的玄云,见香火膨胀间,祖师爷便从中走出,连忙稽首行大礼。 “起来说话,你刚刚说,清微宫遭到了鬼婴袭击?” 莫川一脸凝重问道。 “正是!” 玄云连忙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原来,不久前,道录司忽然派人来访,询问扶鸾观向清微宫赠法之事。 此事,玄云全程经历,不敢隐瞒,自然和盘托出,同时追问发生了何事,才知清微宫数日前遭到数名千年鬼婴袭击,损失惨重。 道录司震怒,不知为何却查到扶鸾观? 现在道录司使者正在客堂等候莫川答话。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五章 明察暗访 作为大景朝管理天下道门机构的道录司,名义上是朝廷衙门,实际上地位之超然,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一人之下,非皇帝,乃国师也! 国师之下,设正副印。 正副印之下,设左右正、左右演法、左右至灵、左右玄义。 其中,左右正,乃州府主管。 此时,云州右正万秋元正端坐扶鸾观客殿客座,端茶品茗,有一搭没一搭问着话儿。 扶鸾观广清观主谨小慎微作陪在侧,打起精神应对万秋元的每一次提问。 万秋元问了很多,甚至无关扶鸾观,而是清水县风土人情,即便如此,广清依旧不敢大意,谨慎斟酌每一个字。话说,他这正随口问起济恩坛之事,客殿门口光线倏然一暗。 广清抬首一看,眼睛一亮,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扶鸾观祖师爷。 “久闻扶鸾观游虚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明辰道友!” 万秋元起身见礼,同时直言点破莫川身份。 一句明辰道友,令广清一脸茫然,又不敢多嘴询问,只能起身侍立在一旁。 “道友之名,贫道亦早有耳闻,今日得瞻风采,不胜欣喜!” 莫川微微一笑,拱手见礼,并不惊讶道录司的情报能力。 “道友客气,今日登堂叩谒,多有唐突,还望海涵!” 两人一阵寒暄客气,这才主宾落座。 便见这万秋元年约四十有余,留着山羊胡,身披明黄戒衣,修为晦涩,仔细一瞧,巧了,与莫川相似,足有四百多年。 “贫道听说,贵观将鬼仙降乩之术赠予了清微宫,敢问可有此事?”万秋元开门见山道。 “非也,此乃交换,而非赠予。”莫川纠正道。 赠予和交换看着差别不大,细究起来,区别可不小。 赠予,往坏的说,甚至可以理解为不怀好意。 至于交换,那就是双方你情我愿之事,再想做文章可就难了。 “哦,这么说来,道友去过那丰都洞天?” 万秋元话题倏然一拐,令人猝不及防。 “去过。”莫川大方承认。 万秋元脸色凝重,却是没想到莫川竟如此干脆! 他看了一眼广清,莫川会意,挥手屏退左右。 待大殿空寂,万秋元再次追问道:“敢问道友对那丰都洞天了解多少?” “人间炼狱。” “道友可曾接触过那些魔道修士?” “略有接触,那些魔修欲行借种之事,贫道察觉不对,设法脱身,而后这才发现那地狱之景。” “敢问道友,道录司可曾知道丰都洞天?”莫川说到这,一脸正色问道。 “自然知晓。”万秋元颔首。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降妖除魔,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道友为何不斩妖除魔?”万秋元露出一抹微笑,一脸揶揄之色,这分明是在讥讽莫川慷他人之慨? “这么说,国师大人也不如那魔道修士?” 面对万秋元的讥讽,莫川不卑不亢,随手设下语言陷阱,心中亦暗骂不已。 这是慷他人之慨吗? 你道录司享受万民供奉之时,怎么不嫌民众慷慨? 道家有诗曰: 不事王侯不种田,日高犹自抱琴眠。 起来旋点黄金买,不使人间作业钱。 这首诗听起来潇洒至极! 某种程度上,也在描述着莫川“点石成金”行为。 但莫川对这首诗却十分厌恶。 因为他横竖只看到“蛀虫”二字。 这也是他靡耗修行资源,也要支持扶鸾观开设“济恩坛”的根本原因。 “道友说笑了?国师大人乃世间少有的得道高人,又怎会不如那魔修?” 万秋元脸色一僵,不等莫川反问,便继续道:“道友有所不知,那洞天之主修为通天,只是寿元将近,这才以秘法蛰伏沉睡,苟延残喘。” “道录司虽可拔刺毒瘤,但亦会惊醒此魔,一旦他长生无望,必然会宣泄怒火,届时丰都必将毁于一旦。” 莫川默然无言,半晌感慨一句:“世间难得两全法啊!” 万秋元颔首附和:“大道无常嘛!” “贫道听说,清微宫遭了千年鬼婴袭击?”莫川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结道录司尸位素餐。 “正是,这也是贫道此来根本原因。”万秋元颔首,一脸凝重问道:“贫道听说,道友欲求驭鬼之术?” “确有此事。” “那道友可有收获?” “清微宫不允,贫道又上哪寻求驭鬼之法?” 万秋元颔首,一脸郑重道:“有件事,贫道且直言了,道友无论是否求得驭鬼之法,这件事就此打住,还望道友莫要再去那丰都洞天,清微宫便是前车之鉴。” 莫川皱眉:“贫道不明白,清微宫既以雷法享誉天下,又以驭鬼之术名扬玄门,怎么会如此狼狈不堪?” 万秋元冷笑道:“道友都贪那鬼婴之利,那洞天之主又岂会是傻子?” 莫川眸光一闪:“这么说,那些鬼婴都是有主的?” 万秋元笑而不答。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 日倾宗啊日倾宗,你还真是个魔宗啊,活吃寿元,死吃鬼婴,真是吃干抹净,毫不浪费! “多谢道友专程提点,否则贫道日后说不得还真会懵懵懂懂一头撞上。”莫川起身,拱手致礼。 “无妨无妨。”万秋元摆手。 随后,莫川又追问一番清微宫遭袭细节,万秋元略提一二,便不愿多言。 莫川见状只能作罢。 两人又寒暄一阵,万秋元随即起身告辞。 莫川客气礼送出观。 …… …… 与此同时,奉超双龙寺后院,亦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岂住空空里,空空亦是尘!法师以枯井避红尘,只怕越避业障越深,不如随贫道下山历红尘,经那九九八十一难,修得正果?” 一名身穿满身补丁,脚踩布履如乞丐的老道士,慢慢悠悠行至井口,探首望去。 他这话说的疯疯癫癫,半道不佛,瞧着实在是另类。 “照面不用镜,布施不用财。端坐念真相,此便是如来。道友来了便来了,又来做贫僧心魔作甚?” 慎全法师盘膝于浮木之上,面无表情。 “无趣无趣!” 老道士摇头叹息,眼珠子一转,俄而笑道:“唉,老秃驴,听说双龙死了,那龙尸可否给贫道瞧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六章 细思极恐 “尸首就沉在井下,还要贫僧挪开位置不成?” “如此最好。” 慎全一脸无奈,一抬手,井水翻滚,两条龙尸翻滚而出,虽死去多时,依旧死而不僵,龙威尤在。 “还真死了啊?”老道士一脸唏嘘。 慎全不言,他深知这位亦敌亦友之人的厉害,半句废话也懒得多言。 “哎,秃驴,听说你这喝水之术,乃是求自万里荆荒的明辰老道?” “是又如何?” “那你可知,他最近骖龙驾虎,贺喜三尸派执掌阿濮洞天?” “不曾知晓。” “可惜了,听说,那是一条真龙,据说现身之时,满山妖邪,那是被吓得屎尿横流,啧啧,端是把好好的庆功宴,吓成了粪山尿海!” 老道士唏嘘不已,这角度清奇的描述之言若让莫川听到,怕是能目瞪口呆。 “不过,说来也怪,天下真龙,莫不在册,贫道思来想去,还以为这井中之龙逃了出去,看来是贫道多心了。” 老道士倏然又道,慎全闻言不答,懒得发表评价。 真龙在册,那也不过是道录司和功德司的狂妄之言。 须知,龙性本淫,无所不交,故种独多耳。 总会有一些妖邪觉醒真龙血脉,蜕去妖躯,化身真龙。 那么冒出一两条真龙不足为奇。 “老秃驴,贫道求得一法,或可挣脱这枯井束缚,要不要试试?” 老道士又道,不等慎全搭话,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此法名曰鬼仙降乩之术,你且听好喽!” 老道士说着,便将此术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此法如何?如果贫道没猜错,此乃源自闾山道地煞之术请仙,破这净水宝瓶,大有可能。” 老道士语气魅惑,满脸玩世不恭模样。 慎全不言。 “嘿嘿,贫道过一会儿,便扶乩请仙,试一试此术成色,法师可要应好喽!” “阿弥陀佛,道友何必以此试贫道佛心?摇摆不定如何?坚如磐石又如何?”慎全终于开了口。 老道士嘿嘿一笑,盘膝而坐,不再答复。 大约等了一炷香,估摸着以慎全才智,基本已经领悟,随即取出三支香火,请仙降乩。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请仙咒起,香火直插云霄,俄而迸发为云霭,却不见鬼仙降临。 “没道理啊,地煞之术也破不了这净水宝瓶?” 老道士眉头皱起,倏然伸手虚空一抓,抓出一头鬼仙,兀自丢入双眼井中。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 那鬼仙一出,身体还在跌落,便连连讨饶不止,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恐怖酷刑? “闭嘴!道爷我马上施展妙法唤你出来,你且给我应好喽!” 老道士一声怒斥,随即再次施展鬼仙降乩之术。 那鬼仙跌入井中,一脸惊恐,等了半晌,也未等到所谓的“妙法”出现。 “可惜了啊……” 井口传来老道士唏嘘之声,显然他已经发现鬼仙降乩之术也破不了这净水宝瓶。 “道友此来,莫不是要求这两条龙尸?”慎全法师问道。 “是啊?这玩意儿,浑身是宝,谁不眼红?” “道友向来不是贪财之人,看来这只是借口了。” 慎全法师闻言摇头。 老道士登时被噎得瞠目结舌,有心怒叱几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哎!也罢,法师可知那明辰老道,乃扶鸾观祖师爷?” “哦?” “这老牛鼻子也是个妙人,曾用鬼仙降乩之术从清微宫历练弟子手里换了清微宫御魂铃,不过,贫道觉得肯定还多换了一些东西,说不定就有人家道统,只是没说出来。清微宫呢,向来不屑于鬼道术法,因此一直未曾来拿,直到清微宫发现明辰老道以鬼仙之躯进出丰都洞天之后,啧啧……” 老道士故意顿住话语。 结果等了半天,也未等来慎全法师的追问,顿时懊恼不已,心知自讨苦吃,不得不道: “结果不用说,清微宫立即腆着脸求了鬼仙降乩之术,却招来数头千年鬼婴,差点没断了清微道统!现在整个宫门,死伤无数,正四处求医买药呢!” “明辰道友擅炼丹,或许可从他手里求购丹药。”慎全闻言略一沉默,提议道。 “可拉倒吧!明辰那老牛鼻子去过丰都洞天之后,便眼巴巴的赶往清微宫求取驭鬼之术,就是这事提醒了清微宫,现在遭了大劫,还想找人求丹?丢不起这脸啊!” 老道士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脸蛋拍得啪啪响。 “得嘞,事已办完,贫道告辞,哎,要不是首善街那烧刀子一绝,贫道才不来办这破事,走了走了!您慢慢端坐念如来!” 老道士说完,头也不回,嘟嘟囔囔转身便走。 “这鬼仙?” “三两日就炼化了,不会碍着您……” 话还未说完,老道士声音已经逐渐远去,留下满脸苍白的鬼仙。 …… …… 将万秋元送出扶鸾观后,莫川瞧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他在想,左丘宗衍会不会也在和道录司做交易? 不然,为何对清微宫之事如此上心? 甚至派遣右正登门警告? 清微宫无论如何也算是名门大派,做事怎么会如此粗劣不堪,甚至遭了千年鬼婴的袭击? 这会不会是触犯了道录司的逆鳞,故而施雷霆手段进行打压? 一时间,无数思绪从莫川脑海中闪过。 见多了蝇营狗苟的他,可不敢肯定道录司便是名门正派。 这种由各大顶尖宫观合力把持的权力机构,怎么看也不会是个讲究道法自然的组织。 道录司既然知道丰都洞天,没道理不知道寿元珠。 既然知道寿元珠,还能保持绝对理性? 莫川警惕暗起,又抬手看向掌心假丹幡丸,心想: 这交易而来的添头,这就要废了? 贫道怎么说,也算是那左丘宗衍的合伙人,捞你几只鬼婴怎么了? 思绪百转间,莫川还是起身,往丰都行去。 同时在心中暗暗调低预期。 不求将幡中魔灵养至八百年修为,多收一些鬼婴,作为魔灵资粮不掉修为便好。 如果有机会的话,再顺便打探一下日倾宗和道录司的关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补大毒 在前往丰都之前,莫川绕了几步路,去了一趟清微宫。 清微宫之事,总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另外,此去也是为了排除一个荒谬可能: ——那就是,清微宫和道录司会不会为了联手开发丰都洞天,故而杜撰出子虚乌有的千年鬼婴袭击事件,吓阻扶鸾? 这点可能性虽小,但也不得不防? 待莫川抵达清微宫地界,便发现清微宫大门紧闭,寻本地人一问,说是宫中有得道高人羽化,故而闭宫守寂。 莫川见状,索性藏好肉身,炼神出窍,遁入太虚,潜入清微宫中。 无需他费心探查,刚一入宫,便见曾经雅致宫观,如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坍圮的建筑、倾倒的古木。 宫中药香四溢,寻源头一看,便见袇房中,不知多少道人在哀嚎呻吟,伤亡者可谓不计其数。 轻得头破血流,少胳膊瘸腿; 重得身不见伤,却浑浑噩噩,显然伤到了神魂。 “……元气大伤啊!” 莫川见状唏嘘不已,在确定结果之后,便不再逗留,抽身而返,继续往丰都行去。 待行至丰都,他并未进城,而是选择在荒郊野外,收肉身,出阳神,静待浊气下沉,沉入丰都洞天。 再入丰都洞天,血月依旧,远处废墟之城,恍如凶兽盘踞,欲择人而嗜。 “按理来说,报复过清微宫之后的日倾宗,应该会放松警惕。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做好最坏打算为好。” 莫川重新遁入肉身,唤出龙蜕浮屠锐甲,以天师宿符隐去修为,又扣上五官神符所化的凶神魁星傩面。 再伸手虚空一抓,取出百鬼嘶嚎的五命魔灵幡,整个人顿时气质大变恍如幽冥恶鬼。 “这样要是还能看出来,道爷我认栽。” 莫川嘀咕一声,随即遁向废墟之城。 “吼吼——” 尚未靠近,废墟之城中,便传来隐隐绰绰的嘶吼声。 “这废墟里到底隐藏了多少鬼婴?清微宫扫荡之后还有这么多?还是说,左丘宗衍发现得较早?” 莫川在心头思忖中,还是一头扎入废墟。 在废墟外,鬼吼声此起彼伏; 到了废墟里面,反而听得不太清楚,目之所及也罕见鬼婴。 看来坍圮的残垣,成了鬼婴们最好的狩猎场。 莫川已有几分经验,这段时间的摸索,也令他逐渐掌握通过天师宿符模拟修为波动的方法。 他主动将修为调至甲子之下,随即在废墟边缘游荡起来。 “咻——” 没多久,若隐若现的破空声从身后袭来。 “等得就是你!” 莫川早有准备,一抖魔灵幡,本就虚幻如雾的幡旗,登时迎风而涨,化为一团鬼云将偷袭鬼婴囫囵吞下。 弹指间,这隅废墟角落便恢复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不愧是驾驭凶魂魔幡,用来对付厉鬼最合适不过。” 莫川精神一震,继续伪装成甲子修士,吸引鬼婴袭击,做那守株待兔之事。这对修士来说,愚蠢至极,对于贪食且毫无理智的鬼婴来说,却恰到好处。 一时间,他恍如暗夜烛光,不知吸引多少飞蛾扑火,时间在他的狩猎中,一点一滴流逝,魔灵幡也逐渐充盈起来。 “吼——”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响彻废墟的怒吼声,令莫川表情一变。 “千年鬼婴?” 他曾见过两头修为接近千年的鬼婴争斗,对于鬼婴气势威压自然十分清楚,那声怒吼远超他曾经所见。 不等他辨别方向,又一声怒吼传来,声如雷鸣,穿云裂石。 “吼吼吼——” 至此,废墟之城宛如沸腾之釜,万鬼嘶嚎声此起彼伏! “不对劲!” 莫川神情凝重起来,正要隐去身影,便见一道道鬼婴腾空而起,如冲霄狼烟,直插苍穹。 仔细看去,修为最低都有千年,更有甚者,威压如渊,便是莫川也辨认不出修为。 这些鬼婴仿佛受到某种召唤,冲天而起之后,便如残星陨落般,向血月方向飞去。 “莫非是日倾宗召唤?” 莫川心中一动,化为一缕地脉之气,紧贴大地追了过去。 这一追,便是半日功夫。 直到那铺天盖地的鬼婴,没入一片黑桃林,他才停下脚步。 这并不是巫卜的化墩村黑桃林。 因为这片黑桃林要大多了,放眼望去,一直绵延至视野尽头。 莫川睹之却愈发胆寒。 因为他知道,桃林越大,这地下豢养的人畜必然便越多。 “突然召集鬼婴,莫不是有大事发生?” 他思来想去,一咬牙收起肉身,炼神出窍,遁入太虚。 这是他最隐秘的遁术,也是他最强的法眼。 唯一缺点是对元炁负荷极大。 好在他如今已有七甲修为,倒是可以奢侈一番。 在太虚视野下,世界展现出另一层面貌,那是五彩斑斓的能量流动,也是大道荡漾起涟漪的至微至妙表象。 整个世界像极了吃了毒蘑菇的斑斓视野。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辨别着每一缕彩色涟漪所代表之物,循着鬼婴残留的鬼气,缓缓追踪而去。 倏然! 他停下脚步,只见在那鬼气尽头,冒出两道扭曲人影,道道炽烈的元炁波动,扭曲着周围能量力场。 看起来像极了油落清汤,荡漾起彩色涟漪。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道友莫慌,本座既然以心魔起誓,自然不会伤害道友,更不会为祸人间,这些鬼婴本座另有妙用。” 熟悉的交谈声,令莫川精神一凛。 其中之一,正是日倾宗左丘宗衍。 “阁下奇谋迭出,只为凑齐这些药材,现在该说出目的了吧?” 清微宫的人? 莫川闻言心头剧震。 难不成,千年鬼婴袭击,只是为左丘宗衍筹集药材寻个借口? “道友此言谬矣!这场交易乃你情我愿之事,你赚了寿元,本座拿了药材,现在怎么又变成了本座奇谋?道友莫要自欺,直面本心,才是王道。” “呼哧……” 清微宫之人呼吸陡然急促,好一会儿才道:“我查过这些药材,大多都是大补之物,阁下这肉身莫不是出了问题?” 左丘宗衍道:“有句话,不知道友可曾听过……大补至极便是毒?!” “嗯?” “哈哈哈,道友既然好奇,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便随本座一同前往,观一场盛宴如何?” “……求之不得!” “请!” 太虚视野下,两道扭曲身影随即起身,向地下走去。 ‘大补至极便是毒?’ 莫川心中念叨着左丘宗衍的话,倏然想到什么,心中一横,远远缀在身后,跟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八章 血脉锁链 洞窟枯寂,甬道崎岖。 左丘宗衍领着清微宫道人,沿着羊肠九曲小道,不急不躁的向前行去。 微弱呼吸声和脚步声,将地下洞窟衬托得愈发幽静。 封闭而幽邃的地下空间,放大了清微宫道人心中的不安,令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左丘宗衍头也不回道:“到了你便知道了。” 至此,清微道人不再说话。 远远缀在身后的莫川,却越走越心惊。 因为左丘宗衍前进方向,赫然是呈“之”字形螺旋向下。 他记得,上次巫卜仙祭时,也是这般走法。 果然,两人走了大约两刻钟后,洞窟深处便传来阵阵鬼婴嘶吼声,没多久,便看到几只游荡在岩层中的初诞鬼婴。 再复行一刻钟,以道门八神兽雕像镇压的八卦阵赫然印入眼帘。 “道友不是好奇那寿元珠是怎么来的吗?” 左丘宗衍语气带着几分轻佻,目光复杂的看向那庞大的八卦阵石台:“这里便是!” 此时,那刻着八卦阵的平台上,已经聚满了仆从,以及……酣睡的婴孩。 “你们竟、竟然以婴孩提炼寿元?” 清微宫道人语气颤抖,显得震惊至极。 “本座地宫中豢养千万人畜,道友心知肚明,现在又何必摆出这一副不知情模样?”左丘宗衍讥讽道。 “贫道知道你豢养人畜,但从没想到……竟然是以婴孩为材料。”清微宫道人惊怒至极。 “是吗?那道友现在知道了,这是准备放弃寿元珠?” “……” 清微宫道人张口结舌,继而面红耳赤,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不知该如何应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纵然知道那寿元珠乃是拿婴儿所炼,依旧舍不得放弃! “哈哈哈……” 左丘宗衍见状哈哈大笑,倏然一挥袖,无数雨露喷涌而出,落向石台婴儿口中。 仔细看去,这雨露虽大如瓢泼大雨,却滴滴不洒,尽数落于婴儿唇间,渗入口腔,融于体内。 瞧着竟有几分“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的美感。 随着雨露出,浓郁药香充斥洞窟。 莫川瞧见这一幕,纵然早有几分猜测,此时亲眼所见,依旧目露复杂。 如果他没猜错,这些雨露应该便是清微宫搜集的大补药材。 “你、你这是要做甚?” 清微宫道人脸色一惊,下意识问道。 “嘘!此乃家事,勿要多嘴。” 左丘宗衍竖指触唇,看似俊朗的面孔上,遮掩不住的苍老气息,那星眸中更是闪烁着疯狂之色。 他抬脚走向八神兽雕像。 另有七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依次站在八神兽雕像之后。 莫川看到了老熟人——巫卜。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宽袍大袖遮住了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以至于在太虚视野下,激荡起道道阳气涟漪。 左丘宗衍来到螣蛇石像之后,有心想说点什么,但事情临到眼前,反而没了心思。 他伸手按在雕像,自顾自吟诵起来: “青鸾子千岁而千岁化,桃子五仕而心五化……” 其余七位八曲部头目闻声,连忙紧随其后,附声而诵:“……我之一身,内变蛲蛔,外烝虱蚤,瘕则龟鱼,瘘则鼠蚁,我可为万物,道途亦如剑……” 富有节奏的咒言,回荡在幽静地窟之中。 八神兽雕像亦在此时,按照阳遁顺序,逐一闪耀而起。 “哇——” 源于本能的大恐怖,令八卦阵上的婴孩们,哇哇大哭起来。 “砰!” 哭声骤起骤灭,婴孩不见,唯有漫天血雾,在神像光芒的映照下,为幽邃洞窟添上一抹血色。 左丘宗衍放下手掌,眼神疯狂的看向八卦阵,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不止他,日倾宗八曲部头目,亦心跳如鼓。 甚至连观礼之人清微宫道人,也莫名感受到一股悸动人心的恐惧,下意识退后几步。 “咕噜——” 篆刻八卦阵的石台下,传来沉闷的吞咽声,而后一切归于死寂。 唯有八枚寿元珠自八神像之口凝结而出,幽幽闪烁着诱惑之光。 少顷,寿元珠缓缓滑落。 这次无人抢夺,甚至无人观看,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四周。 期待着惊变。 亦惊恐着惊变! “呕——” 一声巨大的呕吐声,回应了人心的期盼,随着呕吐声起的,还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咆哮声! “咳咳……呕……” “谁——” 嗡! 耀目光芒从八卦阵上闪耀而起,阴阳相扣的阴阳鱼,在此时倏然逆转,不等门户打开,一口阴阳养尸棺,从石台中冲天而起。 “咔嚓——” 日倾宗大王靡耗重金打造而出的阴阳养尸棺,自空中轰然爆炸。 “谁在谋害本王?” 扭曲的光影和尘埃中,不见人影,只见无数银丝张牙舞爪,四散激射,像极了养在骨灰瓮中的彼岸花根系。 在那四射的银丝中,隐隐能看到一名俊俏青年,颈毛逆张,怒目恣裂! “父亲,您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一声怅然从八神像后传来,是左丘宗衍。 “你是?” 日倾大王惊疑不定的看着左丘宗衍,目光如电间横扫八卦阵,那浓郁的药香,令他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呵呵,大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也对,当年你为了避人间浊气,纳千女为妾,子孙无穷,又怎么会记得您最愚钝的长子呢?” 左丘宗衍咧嘴微笑,那温文尔雅中邪魅暗藏的神情,简直与日倾大王如出一辙。 “……长子?” 日倾大王目露几分茫然之色,凝神盯着左丘宗衍,惊疑不定道:“莫不是……夺舍换了皮囊?” “不然孩儿怎么熬过这万载时光?” “这么说,现在灵元复苏了?” “呵呵,没错,确实有复苏之象,不过,以历史来看,这个过程恐怕得需要上千年。” “原来是耐不住了寂寞。” “是啊,你可以一睡不起,熬那万载时光,你让孩儿怎么熬?再熬下去,只怕那恶臭畸形的肉胎,也无法容纳我的魂魄。” 左丘宗衍满脸疯狂,脸上尽是扭曲之色。 他能一路熬下来,全凭当初无意中习得的夺舍换壳之法。 此法有个弊端,那就是为了保证肉身和魂魄的融洽,只能夺舍后代子孙。 此法简直为早已丧失人性的左丘宗衍量身定制。 然而即便如此,左丘家的血脉依旧遭到了诅咒,畸形越来越多,智障亦不计其数,即便看似正常之人,也大多身藏暗疾。 哪怕偶有外来之人稀释家族血脉,也治标不治本。 左丘宗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这是父亲对血脉的诅咒。 “你为了自己的长生久视,撒下弥天大谎!以血脉为锁链,诅咒所有子孙不得离开这牢笼半步!不得不承认,您的计划周全而完备,八部曲相互掣肘,无人能抗衡您的阳谋。” “可惜,百密一疏,您终究还是要死了。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没用的,虚不受补,大补如毒,您这具熬了万年肉躯,根本抵抗不了那些大补之物的侵蚀。” 左丘宗衍咬牙切齿的诉说着千万年来的愤怒和恐惧。 “既然知道血脉锁链,那你可知,杀了我,尔等亦将命不久矣?” 日倾大王冷笑问道。 此时,他已经逐渐恢复部分力量,长如瀑布的银发,在法力剪刀下,四散而落。 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恢复成一名俊俏青年。 “什么?” “左丘宗衍,这是真的?” 立于雕像之后的八部曲头目们,顿时一脸惊恐的看向左丘宗衍。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九章 紫色羽毛 “哈哈哈……” 左丘宗衍痴痴大笑起来,根本没有理会那些八部曲头目的质问,目光自始至终落在父亲身上。 “我的父王啊,我已经换了躯壳啊!这具身体里虽然还有左丘家的血脉,但已经微乎其微,那血脉锁链对我的束缚,甚至比不上你的薄情寡义。” 日倾大王冷笑之色逐渐敛去,摇头感慨道: “养得儿形似我形,我身枯悴子光精。本王这心性,你已学去七八,未来大争之世,必有你一席之地。” 左丘宗衍微笑作揖:“承蒙谬赞,不胜惶恐!” 日倾大王露出一抹冷笑:“不过,有一点,你还得需要历练历练!” “哦?” 左丘宗衍眸光眯起:“还请父王明示?”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废话太多了!” 日倾大王冷冷批示,声未落,身影骤然消失。 “嗯?” 八曲部头目见状脸色大惊,一个个惊悚的环顾四周,拼命寻找大王踪迹,却毫无发现。 左丘宗衍见状,吃吃一笑,身形动也未动。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父王!” 声落,承载八卦阵石台边缘,倏然荡漾起一圈涟漪,便见那涟漪之央,日倾大王狼狈至极的显出身形,像极了蛛网上的猎物。 “好手段!” 日倾大王一声怒赞,身影一闪,再度现身时,已然出现在左丘宗衍身后,一柄不知从何处取出的仙剑,直刺长子心窝。 噗! 长剑入体,却发出不似血肉崩裂之声。 便见中剑的左丘宗衍,身子如皮筏般干瘪,化为一张符纸。 “元炁道?!” 日倾大王脸色骤变,厉声喊道:“你骗我?!” 须知,左丘宗衍说灵元即将复苏,既然如此,他修行元炁道作甚? 这是日倾大王惊怒的根本原因。 “我怎么会骗你?谁规定修了灵元,便不能修元炁?” 左丘宗衍的声音,在石台中回荡而起,却找不到真身所在。 “你寻到了解决之法?”日倾大王脸色惊疑不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终究是要死了,现在问这么多,还以为有活路吗?” 道道回音中,一抹寒芒骤然从天而降,直刺大王神庭百汇之穴! “荡!” 刺耳碰撞声中,一柄铁骨扇当空展开,挡住那袭来剑光。 “妙极!” 只闻一声怒赞,不见左丘宗衍身影,便见道道符光,骤然从日倾大王身周,冲天而起,结摄魔伏邪法阵。 法阵方一出现,一道炽热火焰,冲天而起。 “元炁之道,终凡俗耳,也敢与吾争辉?” 便见日倾大王,双眸贯血,浑身阳气冲天,化为似焰罡风,烹煮周身符阵。 端是: 炎如霄中烟,勃若景耀华! 那看似威猛法阵,顿时扭曲破裂。 “父王,我很好奇,肉身尽崩之下,你还有多少灵元可用?” 左丘宗衍的声音传来,破裂的法阵再度恢复如初,一道道符箓从虚空中幻现,填补损耗,充盈法阵。 看得出来,左丘宗衍自始至终都谨慎得很! 根本不愿现身,所有斗法,皆借助外力,欲耗尽父亲灵元。 “清理门户足矣!” 日倾大王一声怒叱,果断放弃试探,决定趁着最后的掌控力,施展雷霆之法破局。 思罢,他随即盘膝而坐,无数流光自体表倾泻而出,落地堆叠,化为一尊庞大炽热元神。 “蚀月坠日!” 那元神方一现身,便双手合抱,缓缓从虚空中,抱出一颗炽热球状之物,烈如皓日,照耀洞窟! “妙极!父王,尔可还认得这些子孙?” 正当这时,左丘宗衍一声讥讽,无数千年鬼婴从虚空中冒出,尖叫着,嘶吼着,冲向大王元神。 “区区鬼婴……” 日倾大王一脸嘲弄之色,正要以至阳至刚的九阳罡气,庇护己身,抵御鬼婴。 怎料,那鬼婴竟无视他的罡气,直接钻入他的身体。 一口噬咬而下,伤及神魂,痛入骨髓! “不——” “啊——” 自始至终都极为冷静克制的日倾大王,在这一刻,彻底破防,凄厉的惨叫起来。 “那血脉诅咒既是枷锁,也是桥梁,我的父王!” 饱含愤怒和酣畅的讥讽声中,左丘宗衍终于现出身影,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一沓符箓之上,俄而甩出符箓,一声低喝: “疾!” 霎时,符箓临空,化为无数符剑,如泼天大雨,向日倾大王激射而去。 咻咻咻! 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中,符剑尽数落于大王肉躯之上,一时间,不知多少保命法器,应激而起。 庇护着惨叫连连,已然无力施法的主人。 这一刻,日倾大王,败局已定! “……好!好!好!” 吃痛闷哼声中,传来咬牙切齿的叫好声,俄而日倾大王肉身骤然亮了起来。 “不好!” 躲在神像后面观战的八曲部头目,见状脸色大变。 此乃修士引爆金丹之象。 不等他们祭出法器,“轰隆——”一声巨响,天地骤白,万祆绝灭,内外荡清。 一道道裂痕爬满八神像,俄而崩裂,粉碎,随着火光,化为粉尘。 日倾大王耗尽身价布置的八卦阵,亦在这一刻裂开,内部符文断裂,能量攒聚,引发第二轮连环爆炸。 端是焚荡罄然,铁石镕裂! 然而此时,哪里还有人在乎这八卦阵? 靠近的八曲部头目们,面对金丹自爆,那不知蕴养了多少年的法器,仅仅支撑一个呼吸,便纷纷崩碎,再也无力护主。 “左丘宗衍,救我——” “宗衍老怪,你不得好死!” 在声声或哀求,或咒骂中,元炁道千年修为在金丹自爆下,不过是阳春下的白雪,迅速消融,血气蒸腾,骨肉扬灰。 清微宫道人运气好一些。 在他眼中,那金丹自爆所腾焰飞芒之光,竟然在石台边缘吹出了一个泡泡。 那赫然是左丘宗衍所布置的禁制牢笼。 便是这禁制牢笼,拦住了金丹自爆数秒,而后禁制破裂,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冲击波。 然而那耽搁数秒,足以令清微宫道人转身钻入来时甬道,虽然依旧不免被冲击波撞了个狗吃屎,但小命算是保住了。 “好一场大戏!” 清微道人都逃得一命,莫川更不用提。 他本欲遁入飨祭道炉,不过在看到那禁制之时,又停了下来,索性向山体中遁去。 怎料,在他转头欲逃之时,太虚视野下的惊鸿一瞥间,令他脚步陡然一僵! 日倾大王竟然没死? 准确的说,爆炸的是肉身,那庞大而炽热元神,竟然在自爆的刹那间,缩入一枚紫色羽毛之中,而后随着冲击波,激射而出。 惊悚神骇间,莫川陡然遁出太虚,一抖五命魔灵幡将那紫色羽毛卷入囊中,随即头也不回折返聻冥幽境。 【感谢“走马独行”·5000点币打赏,感谢“书友20220318132111909”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章 窃执天衡 获取五色神羽之事,仿佛还在昨天,那天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怎么一转眼,至亲背叛,金丹自爆,肉身湮灭,残魂恍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的钻入五色神羽,妄图苟活一命呢? 这一刻,饶是左丘曜心性过人,依旧不免精神一恍,心中堵得厉害。 好在,作为日倾宗主、龙陵国王,他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亦几度沉沉浮浮,眼前困局虽然堪称人生以来最惨,但他还撑得过去。 尤其是灵元复苏在望,以他神通夺舍苟活千年,暗中布局,阴养死士,未来大有可为。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不过刹那之间。 “……差不多了!” 感觉灵元风暴强度应该弱下去的左丘曜,立即钻出五色神羽,便要趁乱逃出生天。 “嗯?” 不想,他方一现身,眼前景色,令他脸色大变,心头剧震! 这是一片混沌空间。 翻滚的邪佞之气,恍如深海暗流,翻滚不休,奔腾不息。 无数残魂剩魄,在其中哀嚎翻滚。 “鬼婴?” 蓦然,左丘曜精神一凛,便见一头鬼婴倏然从一股邪佞之气钻出,一口噬咬上一道残魂,疯狂撕扯吞咽。 “这是……灵器?” 好容易平复下道心的左丘曜,心中登时掀起惊涛骇浪。 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左丘宗衍心思竟缜密至斯,甚至连他自爆可能,都算计到了。 此乃魂类灵器,只怕最终目的,乃是篡夺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有子如此,父亦何求!好好好!好哇!好哇!” 左丘曜神魂扭曲,癫狂大笑: “如此算计,也想窃执天衡?做梦!日倾洞天便是流于太虚,本王也不会交予孽子之手!有本事尽管来取,看你手段快,还是本王念头快!” 左丘曜张开双臂,一副坦然赴死模样,满脸疯狂背后,却是极尽权谋算计。 如今他已经身死,只余残魂。 若问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功法; 也不是五色神羽! 而是日倾洞天的控制权——洞天秘钥。 在上古时代,洞天才是一流宗门的最大依仗。 试想,大敌当前,只要关闭洞天门户,任你修为通天,也别想闯入其中。 待熬个千百年,集中资源培养出一名天才,再开洞天,届时或许无需应战,敌人便已经陨落于历史长河。 可以说,向来只见洞天门派毁于内部,而从未见过洞天门派亡于敌手。 现在左丘曜如此癫狂而夸张,便是要让左丘宗衍投鼠忌器。 “啧啧,难怪左丘宗衍那老家伙费尽心思也要豢养鬼婴,原来根源出在这里。” 幽幽之音,倏然回荡而起,震得灵器中万鬼臣服。 “嗯?你是谁?” 左丘曜闻言心头剧震,因为这声音,根本不是孽子左丘宗衍。 “人在道途,都是求道之人,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用什么东西买你的命?” “哦,道友想要何物?” 左丘曜疯狂之色迅速敛去,眸光闪烁起来,悄无声息中打量起四周。 “日倾洞天就不错,你舍得吗?” “既已身死,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本王的命,可不值一座洞天。” “阁下是聪明人,有话但且直言。” “一具纯阳肉胎,金丹修为资粮,以及天道誓言。待本王修至金丹修为,立即奉上洞天秘钥。” “道友说笑了,莫说修至金丹境界,你这残魂还能不能活到灵元复苏之时都难说。” “那万事休提!” 左丘曜硬气得很,交易洞天在上古时代几乎不可能发生。 哪一次洞天更迭,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眼下条件,搁在上古之时,简直就是笑话。 “既然如此,那留你何用?” 声落,左丘曜汗毛倒立,神通暗运,便要抵御那鬼婴袭击。 怎料,充斥身周的邪佞之气骤然散去,大片葱茏古木映入眼帘! “这是……” 左丘曜愕然,这是将他放出来了? 就不怕他逃跑? 敌人的反常之举,甚至令他不敢妄动。 下一刻,他浑身陡然一颤,便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天地威压,如千山五岳降于头顶,又似深海暗涛淹没口鼻,令他喘不过气来。 更为恐怖的是,神魂中攒聚的灵元,不受控制的逃逸而去。 他的修为更是疯狂暴跌! “住手!” “一切好谈!” 左丘曜骇然失色,下意识择一方向,就要窜逃而去。 不想,他的举动宛如与天地为敌。 那稀薄空气也成了厚重山岳,令他寸步难行。 他越挣扎,灵元逸散越快,魂力更是随之剥离。 “不——” “道友一切好谈,一切好谈!” 左丘曜祈求起来。 “交出洞天秘钥!” 冷漠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代行天地意识。 “咯咯……发誓,除非道友以天道发誓!” 左丘曜魂魄扭曲,修为的暴跌,魂力的剥离,令他痛苦至极,但他依旧竭力保持理智,疯狂怒吼。 “交出洞天秘钥,否则魂飞魄散,便是你苦熬万载的唯一下场。” 那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声音中带着几分嘲弄。 “咯咯……哈哈哈……哈哈哈……你当我是傻子?哈哈哈……” 左丘曜不再求饶,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表情扭曲而颠痴。 洞天秘钥是他保命符咒,他怎么可能交出来? 哪怕打落成小鬼,也别想撬开他的舌头。 “也罢,既然一心求死,那贫道便成全你!” “哈哈哈……好好好!那看谁先忍不住!” 左丘曜哈哈大笑,对于莫川的要挟,不屑一顾。 他甚至放弃挣扎,盘膝而坐,绞尽脑汁,施展神通对抗天地绞杀。 可惜,他的灵元逸散速度太快。 魂力剥离亦太迅猛。 别说没有法门,纵然有,也没有施展条件。 没多久,他的魂魄便跌落尘埃,羸弱如凡人,触之可破。 然而左丘曜依旧咬牙不言。 他不信对方真敢杀他! 一旦他死了,日倾洞天将彻底失去控制,自我放逐于太虚之中。 届时除非顶级大能,否则别想找到。 在这样的心理下,左丘曜强忍生死恐惧,苦苦煎熬。 ‘哼!无耻之徒,也想吓唬本王?妄想!’ ‘不能服软,一旦服软,后患无穷!’ ‘该死……怎么还不出手?’ 左丘曜思绪迸发,魂魄越来越虚弱。 呈现在视野中,便是越来越透明,构成魂体的魂力,近乎荡然无存。 ‘他就不怕我彻底陨落?难道他不知洞天之价值?’ ‘等等!’ ‘这方世界……不是洞天,也不是九州大陆……这里是……’ ‘他不是上古之人?’ 癫狂思绪,随着魂体的透明,愈发混乱。 “咔——” 一道肉耳不可听闻之音,突兀从左丘曜体内传来,那是残魂破裂之音。 “不,住手!” 左丘曜惊恐大吼起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为了长生久视,他连徒子徒孙都敢滥杀,又怎么可能不惜命? 然而随着他的怒吼,那神秘人依旧没有出手的痕迹。 “秘钥……秘钥在这里!” 在极度恐惧中,左丘曜蓦然张口,吐出一枚好似雪花咒印闪烁着莹莹微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三曜归一 莫川决定掠走日倾宗主的根本目的,乃是为了挖掘上古秘密。 尤其是灵元道功法。 毕竟看左丘宗衍的意思,灵元萌发,天地复苏,世界极有可能再次迎来大洗牌。 此时不未雨绸缪,更待何时? 然而他没想到,日倾宗主竟然会喊出什么“窃取天衡”、“洞天秘钥”之言。 这让他立即意识到,日倾宗主在挣命! 这是他手里最重要的筹码。 一番试探之下,果然如此。 可惜,这混账毫无砧板上鱼肉的觉悟,竟然还敢狮子大开口? 气氛烘托至此,他也只好借天地之力,惩戒一番。 事实上,他本来就打算先借天地之力,削道行,再问功法。 不想,日倾宗主比他想象得还要硬气。 既然如此,那他也只好成人之美。 至于所谓的洞天秘钥? 他还真的不在乎。 因为他已有类似洞天的存在——飨祭道炉。 可惜,日倾宗主所谓的硬气,也不过是心理防线较强罢了,在神魂彻底崩坏的那一刻,他依旧怕了。 甚至火急火燎地交出保命筹码,只求苟活。 “这就是洞天秘钥?” 莫川终于现身,御气摄来那雪花状咒印,一脸好奇之色。 “呼哧……呼哧……” 日倾宗主来不及回答,他气喘如牛,正下意识打量着双手及身躯。 此时的他,卑微如尘,魂力尽失,神魂已然却凝聚成一具十分陌生的实体。 “这是……聻体?” 左丘曜自我打量中,愕然瞪大眼睛,看向眼前陌生道士。 “不愧是上古修士,倒有几分阅历!贫道修行至今,还是第一次瞧见聻仙诞生。” 莫川心中惊叹,不愧是延续万古之存在,魂魄之坚实令人惊叹。 “你果然不是上古之人!” 左丘曜听到“聻仙”二字,长长吐了一口气,凭大毅力迅速平息内心的情绪波动。 “知道便好,上古之物对贫道来说,就像那金石古玩,虽然名贵,但也仅止于赏玩,因此贫道劝你莫要挟宝自重!”莫川冷笑道。 “看来你并不知洞天之妙!”左丘曜道,心中憋屈至极,难怪此人心肠如此狠辣,原来是竹夫人一个,有眼无珠啊! “哦?愿闻其详。” 左丘曜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正所谓,山中有洞室通达上天,洞天诞于寰宇,亦寄于天地之间,乃气脉之枢纽,聚天地福瑞……” 随着左丘曜的介绍,莫川心头剧震。 他以为的洞天,乃是一座封闭且独立的空间。 这样的存在,确实价值不菲,但对他而言,价值有限。 不想,左丘曜口中的洞天,却远超他的想象。 他口中洞天,乃天道气脉枢纽,汇聚着天地灵元。 莫川见到的丰都洞天,之所以万物凋敝,乃是因为末法之故。 一旦天地复苏,洞天将如湖海洼地,很容易就能汇聚到八方灵元,成为修行福地。 此为洞天妙处之一。 不过,仅此一点,还谈不上独具优势。 因为以修士之才能,通过一些特殊法阵也能汇聚灵元,达到洞天水平,甚至远超洞天。此乃大道垂怜。 洞天最神妙之处,在于自成天地,具有与大世界相似的天地、日月、山川……等等要素。 丰都洞天只见血月,不见昊阳,乃是因为它只是一座小洞天。 如果灵元充沛,蕴养千万年; 或者主人采集相应世界精华,辅以特殊手段,也能助力小洞天衍化成大洞天。 传闻,一旦衍化成大洞天,将真正意义上自成一界,好处之多,无需多言。 最关键的是,执掌洞天秘钥的洞天之主,亦能从这个衍化过程中,一窥大道之极! 于个人修为造化有着无穷好处。 即便无法助力洞天衍化,仅仅执掌洞天秘钥的过程,细细参悟之下,亦能受益无穷。 “道友手中秘钥,乃虚陵洞天三大秘钥之一,位于洞天之中,可汇聚灵元,聚土为山……” “等等,三大秘钥之一?这是什么意思?” 莫川闻言神色一凝。 左丘曜笑了,他如此详细介绍洞天好处,所谋正是这一刻。 “洞天关乎道统之根基,其之秘钥怎么可能交予一人?七星制衡、两权对立、八卦守宫……但凡道友能想到的手段,各大道统均有实行。我日倾宗乃是三曜归一,钥分为三。道友所得,正是其中之一。” 不等莫川开口,左丘曜倏然厉声道: “吾左丘曜以天道起誓,不得纯阳肉胎,不得金丹大道,永生不得交出虚陵洞天秘钥,否则立即魂飞魄散,万劫不得翻身!” 这句誓言来得又疾又烈。 待莫川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迟矣。 “道友手段之凌厉,本王平生罕见,亦诚惶诚恐,只能出此下策,还望海涵!” 左丘曜拱手作揖,表情温文尔雅,眸中却闪烁着疯狂之色。 莫川心中一凛。 许久,咧嘴而笑,露出森白牙齿:“自绝退路,妙极!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先让你尝尝什么叫万劫不复。” 声落,五命魔灵幡飒飒而动,卷起阵阵阴风,将左丘曜卷入其中。 “本王等着你!” 渺渺余音回荡在山林之中。 “那你就慢慢等吧——” 莫川见状轻轻吐了一口气,脸上凶厉之色遁去,眉宇间闪过一抹复杂。 他不得不承认,左丘曜是个狠人。 那洞天之言虽未求证,不能全信,但多半应该是真的。 一座独立空间,他还能无视之。 汇天地灵元的修行福地,他也能舍弃。 但观洞天衍化,窥大道变化,虽然十分飘渺,却令他再也无法熟视无睹。 他莫川所追求的不正是逍遥大道? 他能得洞天秘钥,多亏了天地剧变,否则无论是修道昌盛纪元,还是末法时代,想求取洞天,恐怕都难上加难。 “这老贼敢食子孙寿,已然毫无道义可言,此事事关生死,他也许不敢撒谎,不过故意隐瞒一些致命细节,还是极有可能的。” “另外,这洞天秘钥也说不定陷阱暗藏,还是谨慎对待为好。” 莫川看着悬浮于眼前的洞天秘钥,心中一动,以秘法封印,存放于飨祭道炉之中。 打算先晾一晾这咒印,损耗一下可能蕴藏的灵元。 而后,他又取出一根紫色羽毛,仔细端详起来。 略一感受,他便从这羽毛中,感受到一股雷霆之力。 “洞天秘钥可能有假,这玩意儿却是实打实的收获。一根毫羽竟能抵御金丹自爆,恐怕多半是什么神兽羽翼,不如以金碧潜通诀炼化一番瞧瞧。” 略一思忖,他旋即遁入飨祭道炉,炼化去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事不过三 “嗯?竟然无法炼化,难不成此物不在五行之中?” 养神殿中,一口精血喷出的莫川,在一番尝试之后,心神剧震。 炼化得了“千年龙蜕”、“五命魔灵幡”的金碧潜通诀,竟然炼化不了这一根小小的羽毛? 这让他如何不惊? 不过,在惊讶之余,他心中亦生出一抹喜色。 因为这愈发证明此物不凡。 事实上,在血脉沁润紫羽的那一刻,他便从中察觉到令人心悸的雷霆力量,滂湃,纯粹,极致! “吼吼吼——” 镇压于腹轮的小云山君,倏然低吼连连,躁动不安起来,气血勾连之下,令莫川脸色微变。 他心中一动,放出小云山君。 “吼——” 小云山君方一露面,便化为三眼猛虎,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吞噬紫色羽毛。 “滚!” 莫川一声怒叱,一巴掌将小云山君扇飞数米,将一扇博古架砸成齑粉,不知多少材料典籍四散迸飞。 “呜呜——” 小云山君翻身而起,目露凶芒,喉中依旧低吼不止。 好在已经不敢再扑咬。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压制住血脉欲望,幻化出人身,叩首道:“虞吏嗅闻到血脉之源,丧失理智,还请山神大人见谅。” “血脉之源,什么意思?”莫川眉头暗蹙,心中冷笑连连,天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先云山君抬首,在看到紫色羽毛之时,脸上虎毛凸起,花斑横列,竟然又要化出妖相。 他连忙低头,喉中又是一阵痛苦低吼,才勉强压制欲望,声音发颤道: “虞吏不知,只是血脉突然沸腾,只觉……若能吞噬此物,定能脱胎换骨。” 莫川心头讶然,略一沉吟,隐隐猜到了几分真相。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以金碧潜通诀炼化紫色羽毛之时,令紫色羽毛气息染入血气,在血脉流转之下,这才被小云山君感应到。 “此物能诱惑得你妖相也控制不住,只怕是祸不是福,待你有资格炼化之时再说吧!”莫川随口拒绝。 小云山君表现,令他愈发意识到这根羽毛的不凡。 因此怎会随意赏赐? 毁了重宝也就罢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小云山君吃了,也算是他吃了。 关键是要是吃出了问题咋办?所以还是等搞懂这根羽毛来历之后再说。 “敢问山神大人,这资格如何轮定?” 小云山君急了,不顾颜面的连忙发问,反而他现在也已然为奴为仆。 “唔,等你修至三百年修为再说。” 莫川随口给了一个期限,这紫色羽毛也算是栓在驴脑袋前的胡萝卜。 “虞吏,定必不负山神期望。” 小云山君连忙应道,心中虽然失望,但总算是有了几分盼头。 莫川颔首,随手将小云山君收入腹轮,心想: “不愧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身家果然丰厚!不知他有没有可以藏在灵魂中的空间法器?” 想到这,他下意识扫了一眼五命魔灵幡中左丘曜,眉头暗暗蹙起。 “紫色羽毛也好,洞天秘钥也罢,这世上最了解左丘曜的,也唯有其长子左丘宗衍,向他打听无疑是个不错选择,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向他开口?” “唔,假意奉上一份药材,换取寿元珠,然后趁机打听一二?” “不妥,如果洞天秘钥之事是真的,现在左丘宗衍恐怕已经急疯了,正在掘地三尺寻找左丘曜残魂,我现在过去打听,他肯定没时间搭理,即便搭理,也有可能会被怀疑!” “也罢,还是再等等。” 思绪至此,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将此事暂且压下,随后起身翻阅起养神殿中的古籍孤本,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紫色羽毛的记载。 可惜,一番翻阅之下,收获寥寥。 这方世界紫色鸟禽不少,执掌雷霆力量亦非罕见,然而两个条件合到一起就不多了。 再排除掉根本不可能引起小云山君血脉沸腾的羸弱精怪,剩下答案寥寥。 大抵都是毕方、孔雀大明王之类记载十分含糊的神兽。 “若真是神兽羽毛,留给小云山君炼化,倒也是个不错选择。若能觉醒更强血脉,对我来说,亦受益无穷。” 莫川合上手中的《轩辕本纪》,眸光闪烁。 “奉祖一炷清香,必诚必敬,教子孙行正路,保佑我家翁福才,浪子回头,莫再狎妓……” 在莫川翻阅资料之时,一炷供香渺渺而至。 “咦!这是第三次了吧?” 莫川一眼瞥去,瞧着熟悉的农家妇人,满心惊讶,这支香火,倒是锲而不舍。 “狎妓?也罢,事不过三,不如去瞧瞧,道爷倒要看看是哪个山魅狐精在作妖!” 莫川心神一动,出飨祭道炉,应香火而去。 …… …… “你个杀千刀的,你这是要让俺娘俩去死啊!春苗钱还欠五百钱呐,这马上就要秋收,你怎么就不急呢?” 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再次从那简陋小院中传来。 “四文钱,别说俺了行吗?” “四文钱不是钱?你是刘地主,还是县老爷?” “俺午头饿得慌,花了四文买了两个烧饼。” “你是下面饿得慌吧!” “你个婆娘休要胡言乱语,哪个暗娼四文能进?” “好啊,还说你没去,没去你咋知道四文不能进?” “俺跟你没话说!” “哐当——” 一声摔门声传来,唬得柳树下瞧热闹的村人下意识扭过脸去,待那翁福才走远,一群人这才窃窃私语起来。 “敢问各位居士,附近县城怎么走?” 一声询问打断了柳树下议论入神的妇人们。 妇人抬眼望去,便见一名年轻道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正满脸微笑,拱手问路。 “出了村子,往南走便是。”有热情嫲嬷,伸手指路。 “多谢指点!” 年轻道人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这一幕,瞧得村里妇人面面相觑,村里罕见外人造访,什么时候进来了个道人? 有人担心是那人牙子。 一个个顿时也不看热闹了,连忙跟了过去。 便见那道人出了村,便径直离去,在村口还撞见离家的翁福才。 若问道人是谁? 正是莫川。 此时他自然不知被村民当成了人牙子。 对于悄悄跟上的村民也不以为意。 这世道,交通不便,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走出村镇,瞧见外人,好奇一些,也属正常。 不过,在与站在河边生闷气的翁福才擦肩而过时,他眼中反倒闪过一抹异色。 炼神出窍之下,他并未看到什么妖气,反而发现一缕……不易察觉的尸臭。 那尸臭很淡,寻常道士怕是根本嗅闻不到。 令他很惊讶的是,这翁福才虽然身染尸气,却并未出现邪气入体,元气虚损之象,瞧着只是有些气力损耗罢了。 ‘真是怪哉?难不成是一场误会?’ 莫川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三章 暗访暗门 在太阳落山前,翁福才做工的漷县,终于遥遥在望。 尚未靠近县城,莫川便使了安土地神咒,拘来一头保家仙——白仙。 所谓白仙,乃刺猬精也!它正好端端躲在菜园子里大快朵颐,一个天旋地转,天地换颜,顿时骇得下意识蜷缩成球。 “白五爷莫慌,贫道问个事便走。”莫川见那白仙一脸恐慌,连忙出言安抚。 “……敢、敢问上仙欲问何事?”白仙露出脑袋,依旧不敢张开四肢。 “敢问城中可有精魅化为娼妓,食人精元,吞人阳气?”莫川一脸正色问道。 “这、这小妖法力微薄,偶尔驱个邪气,赚些香火,不曾听闻有精魅害人。” 这白仙也是有趣,先是自辩一番,这才回答问题。 “那敢问县城都有哪些暗门子?” “听说多集中在怀化巷一带……” 刺猬精随即将怀化巷位置描述一番。 莫川颔首,随手取出一瓶丹药,道:“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声落,形消影散,渺无踪迹。 白仙被骇得一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待瞧见还悬浮在半空中的丹药,顿时又喜又急。 这瓷瓶悬浮在半空中,它这小胳膊小腿怎么够得着? …… …… 急着办事的莫川,浑然不知自己随手悬浮于空的瓷瓶,难倒了保家仙白五爷。 他在获取确切位置之后,立即直奔目的地。 待靠近怀化巷,他身如鬼魅,飘上一座角楼屋顶,随意盘膝而坐,炼神出窍,以太虚视野眺望全巷,霎时满巷人气妖气尽入眼帘。 烟柳之地出现妖气十分正常。 戏班伶人、女巫娼妓常常需要取悦他人以求生存,故而十分崇拜山魅狐精之流。 供奉财神爷的亦非罕见。 因此香火反而更胜于寻常百姓家,吸引一些精魅贪食香火,也不足为奇。 “找到了。” 倏然,莫川睁开双眸,魂魄归位,微微扭转脖颈,看向西南角。 那是一片破败瓦房,层层加盖的建筑,令瓦砾堆叠如坟冢,深不见巷,臭气熏天。 莫川想了想,使出【地煞·调禽】之术,差遣几只老鼠循着墙角黑暗,摸索而去。 路遇肥猫两只,折损两只耗子,最终仅三只老鼠钻入深巷之中,心神勾连之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传入耳畔。 蓦然,踏入一间小院的老鼠,停下了脚步。 “吱呀——” 一声开门声,便见一名精瘦汉子,满脸满足的离开堂屋,身后还有暗娼的招呼声。 “大爷,下次再来呀!” “好好好!” 那汉子口中应着,忽觉嘴中似有异物,伸手扣弄间,却捏出几根弯曲黑发。 他瞧着嘿嘿一笑,屈指弹飞,神清气爽的离开了。 一缕不易察觉的尸气萦绕周身。 “阿福,我、我不想再做了。” 客人离去不久,堂屋内便传来暗娼忧郁之声。 “怎么又说糊涂话了?别胡思乱想,有我在呢,没事的。” 又一道声音响起,细听,却是男人声线。 “阿福,妾身……真的倦了,我们走吧,去山里,盖个茅屋,就我们两人……” “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阿福急促打断道。 “我知道,可是现在的日子,我更加难熬。我们不如像正常人一样,过一天是一天,我不怕死……” “你不怕,我怕!我不允许你死。” “可是……我真的忍受不了眼前的日子。”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 缓缓移动爪子的老鼠,终于看清堂屋两人。 那暗娼整整齐齐穿着浅绿色绣花襦裙,年龄二十出头,容貌谈不上天香国色,倒也小家碧玉。 尤其是在一身整齐襦裙衬托下,更显气质出尘。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那低贱而可怜的暗门子。 至于那名叫阿福男人,却生得十分丑陋,脸庞方正,眉骨凸起,牙齿参差不齐,半夜行于暗处,只怕比厉鬼还要骇人。 “有人吗?” 院门倏然被推开,一名汗臭逼人,衣衫褴褛的穷汉子,鬼鬼祟祟从柴门口探出半个身子。 “大爷,您来啦!” 前一刻,还说不想做的妇人,倏然挤出笑容,巧笑嫣然的迎了出去。 那汉子瞧见这妇人,顿时眼睛一亮,甚至自惭形秽起来,双手不安的抓弄起衣摆。 “大爷,快请进!” 妇人见状也不嫌弃,抱住汉子胳膊,便是往堂屋迎去。 那汉子早已被妇人容貌惊呆了,恍如饮了陈年佳酿,双腿发软的踏入客堂,这一刻只觉得空气都香甜得腻人。 “哐当——” 随着堂屋房门闭合,没多久,屋内便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空气似乎也沾染了淫靡之气。 “咚咚咚……” 门外倏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在堂屋房门打开之时,一名头插木簪的弱冠青年,也正好探首而入,一脸好奇道:“现在开门了吗?” 那名叫阿福的丑陋汉子,咧嘴笑道:“开了开了,客官稍等,前面还有人,一会儿便好。” “好嘞。” 弱冠青年侧身钻了进来,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院落。 “来来来,客官这边坐,稍等一二便好。” 阿福踏出堂屋,就要招呼莫川在小院石桌旁坐下。 不想,这青年竟直愣愣的往堂屋闯去。 “哎哎,客人,这、这不太方便吧?” “嘿嘿,不瞒牛头……哦不,店家,小生久闻姑娘艳名,早已急不可耐,先一睹为快。” 青年嘿嘿一笑,滑溜得像泥鳅一样,不动声色钻入堂屋之中。 堂屋不大,标准的三开间。 中间是正堂,迎面挂着松鹤延年的山水挂画,一张案几两旁,摆着几张素圈椅。 正堂两边则是偏屋,一般多是房主和子女的住处。 只是这家西屋,成了那交易之地,一道道淫靡之音,从那布帘里传来。 “客官使不得使不得,这、这人都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更何况,这要是惹恼了里面客人,那可不好办。” 阿福连忙拦在门前,满脸赔笑。 青年垫着脚尖,一脸好奇,压低声音:“哎呀,我就瞧一眼,瞧一眼。” 说着便要闯进去。 “客官莫急,不如妾身先陪客官聊天解闷!”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阒然从身后传来。 青年闻声转身看去,便见一名身穿浅绿色绣花襦裙,年岁二十出头的貌美女子,从东屋走了出来。 青年见状不喜反惊,瞳孔骤然一缩,猛然转头看向西屋。 此时,一道布帘之隔的西屋内,喘息声不绝于耳,似乎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谁让你出来的?进去,进去!” 阿福脸色大变,连连呵斥,同时不忘赔礼道歉:“家妹没大没小,让客官笑话了。” 话还未说完,便见青年恍如诡魅般,绕开阿福,撩开布帘。 目之所及,脸色大变。 屋内哪里还有什么客人? 分明是一堆肉块! 准确说,那是一堆自娱自乐的肉块。 便见这堆肉块四肢分离,脑袋搬家,双手抓着胸膛揉搓,脑袋吮着自己的粗柳细斗…… “呕……” 莫川脸色一白,饶是他见多识广,这一刻,五脏庙亦是翻江倒海而起。 【感谢“云涧飞虹”、“分身”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四章 尸有心跳 邪道诞人心,凛然寒风生。 …… 在莫川三观底线下探之际,一只骨节宽大、不知摸过多少尸体的手掌,悄然从背后探出,就要摸上他的肩头。 ——是阿福! 在秘密暴露的那一刻,他脸上谦卑赔笑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心慌和惊恐。 他下意识就要使出支离之术,先控制住目击者再说。 怎料,指尖还未触碰到衣衫,便戛然而止。 却是一股神秘力量,突兀从四面合围而来,将他动作尽数凝固。 他顿时脸色大变,丑陋五官蹙成一团,体内元炁疯狂攒聚迸发,试图挪动手臂,然而此时此刻,空气里彷如砌上了土石,令他寸步难行。 然后他看到眼前青年,缓缓转过身来,一脸恶心的看着他。 “你、你是谁?” 阿福结结巴巴问道,刹那间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高人。 “你是从何处习得这门支离之术?” 莫川忍着恶心问道。 没错,那房中诡诞一幕,正是配合了某种幻术的支离之术。 “你、你怎么知道支离之术?” 阿福大惊失色。 这是他师门不传之秘,从不对外公开,眼前这人怎么知道? 难不成是师门中人? 阿福下意识看向莫川脸庞,那容貌谈不上俊秀,但也称得上唇红齿白,这条件绝对不可能是赶尸派弟子。 “阿福——” 此时,那身穿浅绿襦裙的少妇,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就要凑过来。 “别过来。” 阿福厉喝道,身子依旧维持着伸手的诡异姿态。 “你出自何门何派,师傅又姓甚名谁?” 莫川继续追问道。 “弟子不肖,欺师灭祖,无颜提及师傅名讳,还请阁下见谅。”阿福脸色苍白,咬牙道。 “倒有几分骨气!既然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贫道这就度你脱离苦楚,永脱轮回!” 莫川冷笑,抬手间一道道紫色雷霆在掌中翻滚。 “不,不要!” 看到那紫色雷霆的那一刻,襦裙少妇急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 “还请仙师大发慈悲,阿福从未害人性命,他只是借了一点阳气,还请仙师明察!” “慧心——”那阿福急了,刚要开口,嘴巴顿时死死闭上,说不出话来。 “他借阳气作甚?”莫川手托紫雷,看向襦裙少妇——慧心。 慧心看了一眼拼命挤眉弄眼示意的阿福,又看了一眼莫川手中愈发闪耀而令人敬畏的紫雷,思绪百转间,还是颤声道: “妾身误中尸毒阴气,唯有食人阳气可以化解,又因阴气太重,侵入骨髓,因此所需甚多,阿福为了妾身性命,这才出此下策,欲采集千人阳气,以解妾身尸毒。” 说到这,慧心连忙辩解道: “但是阿福并未因此害人性命,他每次只取一点,绝不影响身体康健,遇到气血虚弱客人,甚至半点未取,还请仙师明鉴。” 莫川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疑似以特殊法门封闭满身尸气的少妇,又问道:“那阿福可曾说过何门何派?” 少妇慧心又看了一眼阿福,面露踟蹰之色,不想屋中紫光大盛,光源正是莫川手中雷霆。 “阿福说,他来自赶尸派,所以……所以才意外发现妾身假死之事。”慧心忐忑不安道。 挣扎不休的阿福,闻言顿时安静下来,只是脸色失血的厉害。 “那他师傅是谁?” “这倒不曾听阿福提起。”慧心摇头。 莫川看向阿福,心神一动,撤去御气神通,问道:“你可认识寿山赶尸派?” 阿福面露沮丧,半晌摇头道:“不认识。” “你是真不认识?还是不愿牵连师门?” “还请仙师明察,此事皆不肖弟子一人所为,与师门无关,仙师要罚,便罚我一人吧!另外,慧心也与此事无关,还请……还请仙师放了慧心。” 阿福面如死灰,连连叩首。 从莫川一眼便认出支离之术时,他便知道,此人不是师门中人,便是与师门关系匪浅。 自然半点信息也不愿透露。 “吱呀——” 倏然,院落柴门推开的吱呀声惊动莫川等人,瞧着疑似客人登门。 “今日不待客,客官请回吧!” 慧心连忙扬声道。 ——既已事发,她不愿再将普通人牵连进来。 莫川见状,下意识就要御气而起,关上堂屋正门,不过,惊鸿一瞥间,他又放弃了。 “开门做生意,哪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咦——” 调侃声起,便见一名酷似乡绅老财的老者,正领着一名年轻人钻了进来,他话未说完,便是一脸惊疑之色。 便见堂屋之中,一名青年负手而立,面前跪着一男一女,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道友请回吧,待贫道问清此事来龙去脉,自会理清此间腌臜污垢。”莫川拱手道。 打扮成乡绅老财的老者,眉头凝起,瞧着莫川甲子修为,又见下跪之人最多十余年道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贫道乃梅山师公教万思阳,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万思阳拱手问道,乡绅老财气质荡然无存,妖鬼煞气冲天而起。 “原来是法教道友,失敬失敬!贫道明辰,乃万里荆荒万朝洞窟之主。” 莫川拱手回礼,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身份,目的无需多言,正是希望来人莫要插手。 朝歌酒会上,他在群妖口中听说过师公教,此乃法教一脉。 所谓法教,并非道门。 只是因为道门势大,这才归入道门。 师公教,所传十分驳杂,以“五猖兵马”名动天下。 猖,乃山魈木客。 可以简单理解为万物成精之物。 因此五猖即为受到法脉收编册封的各路妖邪。 传闻此脉行事十分猖狂,天下妖邪闻之,莫不是胆寒,这也是朝歌山妖邪讨论起师公脉的根本原因。 群妖皆言,看到师公脉弟子,能跑赶紧跑,跑不了,赶紧纳首叩拜,说不定还能混个猖将当当。 “原来是万朝洞主,久仰久仰。” “按理来说,此处机缘既已被道友所得,贫道本不该插手。奈何弟子猖兵在此落下一物,待收回此物,贫道自会离去,还望道友海涵。” 万思阳拱手回礼,亦开门见山,瞧脸色,显然并不知道万朝洞窟,否则怎么会称其“洞主”? “哦?不知是何物?”莫川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女尸便是。”万思阳伸手指向慧心。 女尸……慧心闻言面露茫然; 阿福却脸色大变,急得面庞涨红,两眼乱瞅,试图伺机而逃。 “东凯,让明辰道友瞧瞧你的猖兵。”万思阳说着,又侧首吩咐弟子。 “是,师傅。” 那年轻人应声,右手凭空翻出一张牒文,疾声念咒: “万神同禀令,里社列班迎,吾今处召汝,疾速现真形,急急如律令!!!” 牒文金字骤然亮起,俄而交织长空,凭空召唤出一头鬼仙! 便见这鬼仙年约二十出头,容貌清丽,瞧着颇为楚楚动人,根本不像是饮血食魂的猖兵鬼将。 “你、你……你是谁?” 一声失声惊呼从堂屋传来,便见少妇慧心一脸惊恐的看着凭空冒出的鬼仙。 因为这鬼仙赫然和她一模一样! “仲君说,我的尸身被盗,如今看来,果然不假!”那鬼仙盯着慧心模样,脸色难看。 “尸身?”慧心再愚蠢,也终于明白了什么,疾声道:“妾身才不是女尸,我是人,你个恶鬼,休要讹人!” “人?”万思阳冷冷一笑:“摸摸你的心口,可有心跳?” 前一刻还满脸苍白的慧心,听到这话仿佛像找到主心骨一般,一边下意识抚摸胸口,一边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们果然在诓骗妾身,妾身若是尸体,哪来心跳?” 嗯? 万思阳、仲东凯师徒顿时面面相觑,满脸荒谬。 求个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五章 提头沥血 “呵呵,真是好本事!不愧是赶尸派弟子。” 万思阳笑了。 旋即神色一收,一脸肃穆的向莫川抱拳拱手道: “明辰道友,此女尸气冲天,又与劣徒猖兵同出一源,结果已然显而易见,还望道友能够归还此尸,贫道不胜感激。” 世间道法千万,总会有一些奇门异术,起死人肉白骨之术尚有,更何况让尸体心脏复跳? 因此他虽不知其中玄妙,但也懒得纠缠。 此尸既成僵尸,理该收为猖兵。 届时与鬼仙配合,两者同出一源,尸魂连心,猖将可期。 此时,阿福闻言脸色愈发苍白,下意识就要起身带慧心离开,怎料,正要动身,空气再次凝结,将他身影冻结。 “同出一源,不代表尸归魂魄,此尸既已诞生神智,当为五行结晶,天地精灵,岂能因为魂魄索要,便要俯首为物?若是按照此理,此鬼仙还是此尸之物,还请道友归还。” 莫川理直气壮道。 这让他想起一桩有趣故事。 这故事说,有一对连体婴儿共享部分器官,奈何这部分器官,根本无力支撑两人成长,若想活命,必须得摘除一人。 问,摘除谁? 经典电车悖论。 主刀医生也不敢动手,因为事涉人命,没有法律依据,这是在杀人。 最终结果是摘除了“体位不正之人”。 理由是:体位不正婴儿正在“谋杀”另一名婴儿的性命。 看问题角度的不同,往往会得出大相径庭的结果。 眼前魂魄尸身谁主谁次问题和连体婴儿何其相似? 慎全法师说的没错,天下道理,皆是人言,若是细究,皆为诡辩。 “这么说,道友是不愿交还了?” 万思阳闻言冷笑,懒得辩论,直指问题核心。 “怎么,贫道不允,道友便要明火执仗,赤手求财?”莫川冷笑连连。 “不敢,只是这小院尸气冲天,身为道门中人,理该荡污涤垢,还天下朗朗乾坤。” 万思阳彻底失去了耐心,一声讥笑声起,伸手虚空一抓,一张牒文自指尖冒出,便要召唤五猖兵马! “去!” 莫川眼疾手快,抬手自袖中射出三景剑,寒光掠过长空,三丈小院眨眼即至,只闻“咻”的一声,剑穿牒文,毁牒灭法。 牒文上浮空而起的金文,随之骤然崩解,烟消云散。 “嗖!” 三景剑划出一个半圆弧线,折回莫川身侧,沉沉浮浮。 这一切,快如昙花,惊得万思阳脸色煞白。 “剑修?” “承让了。” 莫川拱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万思阳脸色难看,心中亦一阵后怕,心知,刚刚那法剑能破他牒文,亦能取他项上人头,对方这是收手了。 想到这,他有心说两句场面话,然而弟子在侧,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能抱了抱拳,转身离去。临走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那飞剑,不想,便是这一眼,令他瞳孔舒张。 那是,物久成精? 思绪闪烁间,他不动声色,转身离去。 莫川见其离去,便不再理会,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福,顿时有些头疼。 他和赶尸派颇有几分缘法。 当初以奔二景法换来地煞支离之术,可谓占了大便宜。 这份因果,不在阿福身上,但也总不好直接打杀。 另外,阿福行事虽然恶心,但也罪不至死,撑死算是货不对板。 “事情你也看到了,贫道庇护得了你一时,庇护不了你一世,现在开门送客,关上院门,回来将此间细节,细细与贫道说清楚了,若是还敢虚与委蛇,贫道认得你,这法剑可不认得。” 莫川思绪流转间,决定先将事情来龙去脉问清楚再说。 “……是。” 阿福看着那沉沉浮浮的三景剑,在满心恐惧中,起身钻入西屋,拼好客人,又从客人体内唤出一只梦鬼,这才满脸赔笑着将客人送走。 而后又关上院门,返回堂屋。 “那小鬼是何物?”莫川问道。 “回仙长的话,此乃梦鬼,擅长编织美梦,也以此为食,不过,此梦鬼法力微薄,只敢侵入寻常人梦境,当不得大用。”阿福连忙低声道,心脏咚咚直跳,生怕莫川索要此物。 “原来如此,说说慧心之事吧!” 阿福闻言却一脸犹豫之色看向慧心。 “姑娘且先回避一二。” 莫川见状吩咐道。 慧心面露几分迟疑,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东屋。 莫川心中一动,元炁登抄而起,这才道:“且放心大胆说吧,隔墙无耳。” “是!” 阿福颔首,面露几分犹豫,好一会儿,才道:“慧心……其实是我客人之女……” 故事很庸俗,也很冲击三观。 大概在两年前,身为赶尸人的阿福接到了一笔生意。 有个乡绅之女跟穷书生私奔,因为水土不服,死在异乡,又因路途遥远,寻常法子很难运尸回来,这才请赶尸派出手。 不料,阿福见此女尸,却惊为天人,竟一见倾心。 他按照流程完成移灵赶尸之后,却秘密将女尸盗掘而出,移入一处养尸穴,以秘法养成了僵尸。 按理来说,寻常僵尸,毫无神智,只会依据饥饿本能食人阳气,吮人精血。 阿福也是打算慢慢将女尸养出神智。 怎料,不知是那养尸穴神妙,还是天地眷顾,这女尸竟然刚刚转化为僵尸,便诞生了神智。 阿福见状自然惊喜莫名。 可惜,僵尸就是僵尸,没有阳气血食,早晚会被欲望驱使,丧失理智,成为吃人野兽。 阿福思来想去,想到了眼下这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慧心心脏,落在何处?”莫川听完,又问道。 “慧心在这里。”阿福指了指自己的心窝。 莫川见状,虽然早有猜测,依旧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真他娘的疯狂!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你决定瞒她一辈子?” “我、我不知道。” “那养尸穴在哪?” “此地往西三百里,阳远峰,老牛咀。” “收拾一下细软,随贫道去瞧瞧。” 作为山神,直觉告诉莫川,那养尸穴不简单,说不定有大机缘,不如去瞧瞧。 顺便琢磨一下,怎么处置这一人一尸! “是!” 阿福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手应下。 他连忙赶往东屋,收拾细软之余,亦不免编织谎言,安抚慧心。 两人这边刚收拾好,正离开堂屋,莫川心有所感,蓦然抬首望天。 便见漆黑夜色,阒然蒙上一层粉色,淡淡血色雾霭从四面八方渗入小院,或窃笑,或哭泣,或咆哮的万鬼嘶嚎之声,在血雾中回荡而起。 俄而,熟悉之言,炸裂长空。 “伏望,山魈五通,血食猖神,一合只悉,听令施行,翻坛破庙,飞沙走石,提头沥血,斩邪恶神,猖兵到处,永绝精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六章 破邪猖帅 “万思阳?” 突如其来的猖檄之言,令莫川眉头暗暗蹙起。 “哼,明辰老道,尔以法器之利,毁贫道牒文,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定要让你尝尝五猖兵马的厉害!” 怒叱声从包围而来的血雾中传来。 俄而,血雾翻滚,人影潼潼。 不见万思阳身影,便见无数猖兵猖将,撞破血霾,杀气腾腾,环伺而出。 仔细一看,这些猖兵大多乃厉鬼精怪之流。 一个个双目圆瞪,眉如烈焰,凶如夜叉,道道冗繁金文萦绕其身,为那冲天邪佞之形镀上一层威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得阿福慧心脸色大变。 阿福连忙将慧心拥入怀中,安慰不止,实际上,他自己也被吓得面无血色,腿如筛糠。 实在是那任意一头猖兵,都是他不敢想象的大妖。 如此更遑论恍如军队的五猖兵马? 他也终于明白,师傅为何一再告诫他,莫要因为执掌支离之术,便心生骄蛮,这世上高人多着去了。 此时,莫川看着步步紧逼而来的猖兵猖将,满脸荒谬之色。 “哈哈哈,妙极妙极!没想到贫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换来的竟然是以德报怨,既然如此,休怪贫道翻脸不认人!” 声未落,莫川虚空一抓,五命魔灵幡落入手中。 “长!” 嫌弃魔灵幡太小的他,大小如意之法随心而动,魔灵幡登时见风即涨,化为一柄红缨枪,插在脚下。 无形之幡飒飒而动。 端是: 成形变化要飞腾,飘爨五色霞光现。 幡内残魂剩魄,感应到周围血食妖邪之时,蘧然凶性大发,怒吼连连。 “去!” 莫川一声厉叱,麾旗征万邪,魔从空中啸。 幡内魔灵厉鬼,如得敕令,终于摆脱幡旗束缚,喋喋怪啸的冲向合围而来的五猖兵马。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不过弹指之间。 前一刻,还骇得腿如筛糠的阿福; 这一刻,直接被惊得两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实在是那从身旁掠过的魔灵,比那靠近的猖兵还要恐怖。 “吼——” “唳——” 在刺耳怒吼声中,厉鬼撞上猖兵,魔灵对上猖将,以最血腥最原始的方式,碰撞在一起,厮杀成团。 不得不承认,师公教确实有猖狂本钱。 便见那从血雾中冲出的五猖兵马,修为至少也有半甲,甲子之上,更是比比皆是。 且神智俱全,大多懂得配合布阵之道,更有首领坐镇指挥。 瞧着恍如庙堂军队。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传闻,五猖兵马法脉源于黄帝蚩尤之战中死去的孤魂野鬼。 故而天生善征伐! 如今历经万年衍化,五猖兵马,已然法脉成形,道统大成。 故而,五猖兵马常常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又名东方九夷兵、南方八蛮兵、西方七戎兵、北方五狄兵、中央三秦兵。 如此配合之下,魔灵幡中的残魂剩魄,哪里还是对手? 双方一照面,莫川便落入下风。 当然了,魔灵幡并未一触即溃。 因为五大魔灵既相互牵制,亦相辅相成,勾连成阵,厉如虎雄! 更有鬼婴呼啸成群,瞧着修为不高,却更为狡诈而凶残,专吞生魂。 可惜,独木难支,纵然魔灵鬼婴凶悍异常,也难掩颓势。 此时,面对莫川唤出的魔灵幡,万思阳不惊反喜。 他杀敌在先,莫川迎招在后。 面对他的五猖兵马,却只有这幡枪可堪一战,此子不足为虑! 思罢,他朗声大笑: “哈哈哈,尔等无耻鼠辈,难怪如此猖狂,前有剑妖绕身,后有幡枪为杖,原来全靠法器傍身,今日让你好好瞧瞧什么是巫坛法脉正统!” 声落,咒言再起: “猖帅猛将,烜赫威灵,持戈仗剑,生杀无精,忿怒凶恶,猖獗狂狞,斩头滴血,食鬼吞邪,纵横显现,遍地峥嵘,闻吾呼召,火速来临,急急如律令!” 呼啦—— 咒言方起,血雾如椋鸟涡动,盘旋而起,涣耀八方,迎五猖之帅! 厮杀不朽的猖兵,更是在猖将指令下,整齐后撤,结防御法阵,静候猖帅到来。 “破邪猖帅,听令而来!敌在何处?” 一声惊雷当空炸响! 血雾轰然炸开,一头身披锐甲,头生螺纹犄角,不辨种属之妖邪,当空而立,怒目而视,俯瞰怀化小院。 此妖一出,厮杀战场,倏然一静! 便是凶悍至极的魔灵,也是敬畏的迅速归拢,本能结为法阵,对峙当空。 …… 这一刻,莫说怀化小院,在小院之外,漷县之内,不知多少黄冠佛子被惊动。 当地道录司下属机构——道会司,更是骇然失色。 “法脉这群猖狂之徒,怎么来了漷县?” 道会司左玄义——时斟道人,跃上公署屋脊,极目眺望远处怀化巷,满脸瞠目结舌! 便见漆黑夜色下,偌大的怀化巷,早已被一片血雾所笼罩。 阵阵鬼哭狼嚎从中传来,血雾翻腾中,偶有狰狞猖兵掠过,令人眩目惊心,不寒而栗! 只是可怜今晚的暗娼嫖客,怕是早已被吓得屎尿齐出,不得不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混账东西,看贫道……不去道正司参他一笔!” 右玄义——广志道人,气急败坏,哇哇乱叫,却也只敢吼出告状之言。 “猖帅都已出动,看来那明辰道人凶多吉少。” 时斟道人呢喃自语,俄而看向右玄义:“对了,道友可认知这道号明辰之人?” “不认得,不认得!” 右玄义连连摆手,心中懊恼,满心纠结,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这明辰死活? 别看他口中直言参上一笔,如何撰写,还真是个难题。 不参,为渎职; 弹劾,却容易得罪人,尤其是法脉,可是出了名的猖狂之徒。 要知道,道统之争,向来你死我活。 道门能容纳法脉,不是道门心胸宽广,归根结底,乃是法教武德昌盛! 其之武德,正是五猖兵马。 一般而言,法教弟子获取猖兵方式,有两种: 其一,乃是学法入教后,师门拨兵; 其二,则是弟子自行收猖。 大多数师门,乃是两者同时实行。 又因猖兵乃天地精灵之故,寿元往往远超师公,因此法脉各派正常发展的话,猖兵猖将只会越聚越多。 极少数教派,甚至不允许弟子执掌私兵。 所有五猖兵马尽数豢养在师门,若是有事,得师门批准,才可“起猖点兵”,带五猖兵马下山。 因此法脉弟子,往往很难从表面判断实力。 天知道,他有没有得授牒文,麾下又有多少兵马? 眼下万思阳所请,赫然正是师公教所豢养的猖帅之一。 不然以万思阳两百年道行,怎么可能豢养出五百年大妖? …… “这明辰道人是谁?竟然能让师公教出动五百年猖帅!” “无论他是谁,今晚大道除名矣。” “唉,怎么招惹上法脉疯子?这漷县看来停留不得,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此时,县城暗处,亦有许多黄冠佛子议论纷纷,心中对那明辰道人,既有怜悯,也有嘲弄。 …… “吼!”、“嗷——” 正当满城修士思绪万千之际,一声龙吟虎啸,撕裂血雾,荡涤人间! “这是?!” 道会司屋脊上,时斟道人、广志道人豁然瞪大眼睛,那映入眼帘之景,将他们惊悚得面容扭曲,肝胆俱裂。 【书中涉及咒言,多有删改,一是内容太多,全摘上去,有灌水嫌疑;二是为了押韵,符合现代语境,勿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分尸而死 在满城修士骇然目光中,便见那笼罩古巷的血雾中,蓦然亮起五点微光。 好似星耀夜空。 俄而,一颗硕大龙首似鲤鱼吻水,破雾而出! 龙须如鞭,荡涤猩霾! 那威严之象,只消一眼,便让人血脉沸腾。 而后,一条长约百尺、如九幽玄铁溶水浇筑而出的真龙之躯,在龙首拖拽下,扶摇直上,欲破苍穹! 压城星光下,龙鳞闪耀,威仪八方。 瞧着这真龙破雾,朗耀人间之象,满城死寂,千妖噤声。 空气似乎都为之冻结! 此时此刻,目睹此情此景的时斟道人,脑海中下意识蹦出一句古诗: ——蟠龙久困在渊中,一日升腾起半空。 “嗷呜——” 一声凄厉惨叫,粉碎时斟道人心中对真龙的浪漫想象; 亦令满城黄冠佛子心荡神摇。 便见那百尺真龙,倏然睁开血盆大口,一口噬咬上俯瞰大地的破邪猖帅。 龙威欺凌之下,破邪猖帅一时竟晃了神,待回过神来,那血盆大口已然临身,便要将他一口囫囵吞下,填补道行。 生死存亡之际,破邪猖帅刚来得及幻化出山羚妖躯,那龙口便撕咬上他的腹部,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吃痛惨叫,周身血气亦不受控制的喷涌向真龙大口。 “——师公救我!” 破邪猖帅惊恐求救,这一刻,唯有师公才有可能唤来更多猖帅,解他死亡之危。 在发出求救之时,他亦不忘反击。 头上螺旋犄角倏然脱落,化为两道流光向真龙双眸刺去。 “住手!” 躲在血雾之中的万思阳,终于反应过来,他冲出血雾,便是焦声大吼,有心营救,奈何道行低微,无力插手。 要知道,这破邪猖帅乃是师门临时调拨予他,作为他下山保命的压箱底手段。 本来将其唤出还想一战定乾坤,怎料,竟要落得帅死猖亡的局面? “贫道有眼无珠,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万思阳再也顾不得颜面,连连向莫川拱手作揖,神情焦急的看向挣命不休的破邪猖帅。 “吼——” 怎料,回应他的却是一声虎啸。 只见血雾再次破裂,一头数丈三眼吊睛猛虎,咄嗟叱咤,架电乘雷而起,趁破邪猖帅被真龙撕咬之危,一口咬住他那失去犄角庇护的脖颈。 再次被大小如意放大的血脉神通,更是凝聚出紫色雷浆轰向破邪猖帅。 全力应对真龙的破邪猖帅,猝不及防之下,登时雷浆扑面,头昏脑涨。 “刺啦——” 一道喉管破裂之声,更是奏响死亡前奏。 “呜呜——” 破邪猖帅一声悲鸣,刺向龙眸的犄角,再也无法精准控制,恍如情人之手,抚过龙鳞,留不下半点伤痕。 它再也无力反击,四蹄飞蹬,徒劳挣扎。 然而龙虎争食之下,越挣扎伤势越重,没多久,坚如磐石的妖躯,便当空撕裂,碎为两截。 “吼——” 小云山君连忙张开虎口,囫囵吞枣般将破邪猖帅脑袋吞入腹中,犹自不甘的看向真龙。 因为那暗藏妖丹的妖躯,赫然已经落入龙腹。 或者说,无虑真龙一出手便是冲着妖丹而去。 这血腥一幕,直接把满城修士看呆了,看傻了。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威风八面,临空而来的猖帅;后一秒,便惨遭分尸而死。 “不不不……” 亲眼目睹猖帅分尸的万思阳,大脑一片空白,口中无意识低呼着。 既是惊惧龙虎之威; 亦是惶恐不知该怎么向师门交代。 不过,他的忧虑很快就显得多余了。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 悠扬吟诗声,从血雾中传来,便见一位衣着朴素道人,负双手,踩虚空,一步一个台阶,步入万思阳面前。 “道友,魂归道山之际,代贫道向大道问声好。” 莫川郑重拱手,悬浮于背后的飞剑,骤然化过一道流光,在万众瞩目中,摘下硕大头颅。 根本不给万思阳求饶,乃至搬弄师尊的机会。 呼啦—— 断首和身躯在空中摇晃一下,俄而,迅速跌入血雾之中,敲响猖兵丧钟。 “吼吼吼——”、“呜呜呜——” 一片死寂的血雾中,蓦然传来饥渴的咆哮声,以及群龙无首的溃败惨叫声。 那是魔灵喋血厮杀,亦是鬼婴欢愉饕餮! 随着万思阳的死去,血雾也逐渐散去,露出令满城惊惧一幕,便见无数魔灵厉鬼,疯狂追杀着溃散的猖兵猖将。 吞了破邪猖帅头颅的小云山君,见莫川没有新的法旨,亦贪婪的跳入其中,褫夺机缘。 倒是吞了五百年妖丹的无虑真龙,如同饮了千年佳酿一般,环绕在莫川身侧,两眼迷离,昏昏欲睡,一副慵懒至极,懒得俯瞰众生模样。 莫川低头看着溃散的猖兵,随手将三景剑抛了下去,击杀漏网之鱼。 没多久,血雾尽散,妖邪荡涤。 唯有五命魔灵幡插在院中,飒飒而动,消摧万邪,丧炁千妖。 端是: 灵幡万里回阴风,神兵野战如虎雄。 见屠尽猖兵,莫川这才收起真龙魔幡,缓缓落了下去,对早已呆若木鸡的阿福道:“莫要发愣,走了。” 阿福呆呆的看着莫川身影,浑浑噩噩追了上去,满心茫然! 这世间还有如此高人? “道会司右玄义广志(时斟),拜见前辈!幽可以摄鬼神,明可以役龙虎,前辈真乃当世谪仙也!” 刚出小院,两名中年道人,满脸堆笑拱手作揖。 “原来是道录司道友,失敬失敬!”莫川闻言拱手作揖。 “不敢不敢!”广志、时斟连连作揖,背后冷汗直冒。 这以道友相称,反而令他们压力山大。 “不知二位拦道而来,所为何事?” “无事无事……不是不是……” 广志连连摆手,又觉不对,急着改口,听着语无伦次,仿佛稚童在说那《石世时视石狮》。 莫川微笑:“可是为了那师公教万思阳而来?” 广志咬牙道:“职责所在,还望前辈留个口谕,贫道也好上报道录院。” ——道录院,即道录司都城总部也。 莫川道:“也罢,贫道也乏了,阿福,你且与二位细说,切记,当中曲折,莫要隐瞒,让道录司难办,待明日贫道再来寻你。” 声未落,便形散影消,渺无踪迹。 这一幕,瞧得广志、时斟心头一跳,又觉得理所当然。 两人连忙堆笑,看向阿福,那热情模样,唬得阿福心里七上八下,满脸拘谨,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八章 潜龙之象 星光闪烁,夜风拂面。 万籁俱寂的大地上,一头三眼猛虎风驰电掣,向西方狂奔而去,由一枚枚符箓构成的车辕流环,束缚在猛虎妖躯之上,亦牵引着一架无轮宝辇,浮空而行。 辇架上,莫川慵懒斜坐,肘撑扶手,掌扶下巴,闭眼假寐。 实际上,正在以搜魂术,翻阅万思阳的残魂记忆。 不知过去多久,他幽幽吐了一口气,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运气很好,万思阳残魂记忆中,包含了炼制五猖兵马的术法,可惜,也仅止于兵马。 原来,五猖兵马并不是简单的御使妖邪。 这里面还涉及排兵布阵之道。 因此五猖兵马的核心,在于猖帅猖将。 失去猖帅猖将指挥的兵马,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根本不成气候。 譬如说: 在万思阳记忆中,就包含了一套师公教赫赫有名的九宫八卦阵,又名九军阵。 此阵分五部,以中宫为核心,十分契合五猖兵马配置。 其之中宫,正是猖帅猖将位置,又名阵眼。 一旦猖帅猖将定下阵眼,麾下兵马无需考虑复杂战局,只需要按照平时演练,做好自己份内事情,在既定节奏中,挥出一刀,使出一术,即可爆发出惊人威力。 试想,绵延不绝的攻势,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若无破局手段,一旦陷入其中,基本十死无生。 类似阵法,在师公教中不胜枚举。 由此可见,猖帅猖将的重要性。 从万思阳记忆来看,猖帅猖将甚至能够直接以心神沟通麾下兵马,做到如臂使指。 可惜,师公教也知道核心秘密的重要性。 因此教中弟子,非长老不得触及猖将之秘,非教主不得执掌猖帅之印。 寻常弟子,即便立下不世之功,也最多得赏猖帅牒文。 至于炼制之法,那是别想了。 “防弟子如防内贼,啧啧,这师公教和扶鸾观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莫川摇了摇头,取出一枚玉笏,将从残魂中挖掘而来的功法记录下来,便随手丢进养神殿吃灰去了。 失去核心的五猖兵马之法,修之毫无意义。 还不如精炼他手中的五命魔灵幡。 “算来算去,这一战最大收获,还是真龙肚子里那颗五百年妖丹啊!唔,魔灵幡也补充了一批残魂剩魄,另外,小云山君也吃了不少妖邪,修为怕是能再提一提。” “修道修道,还真是夺天地之造化。” 莫川瞄了一眼在飨祭道炉中酣睡正香的无虑真龙,又检查起万思阳的随身之物。 东西倒是不少,牒文、法器、银两……零零碎碎十几样,可惜,以他现在眼光,基本入不得法眼。 一番查验,确定没有漏子之后,便丢进仓库之中,闭上眼睛琢磨起这件事后续影响。 在沉思中,月沉西天,辇殆虎烦,阳远峰老牛咀,到了。 莫川挥手收起小云山君和辇架,极目眺望眼前这片陌生山峦。 寻常修士需要以堪舆术,才能观察到的地脉走势,在他眼中,恍如暗夜萤火,清晰可辨,甚至无需炼神出窍。 他御气而起,浮于半空,仔细观察,很快便察觉到数座地气交汇之地。 “这地脉气象,不像是能养出神智的风水宝地啊?” 他眉头蹙起,径直飞向一处地穴检查起来。 这处地穴位于老牛咀山脚下,位于两座土坡交界之地,植被茂盛,虫豸如沙。 他落地之后,随即以山神之躯,沟通地脉,地穴秘密顿时一览无余。 “应该不是这里。” 莫川摇了摇头,又炼神出窍观察一番,确定没有纰漏之后,这才赶往第二处地穴。 如此检查了四座地穴,皆无异常。 直到第五座地穴,他终于找到了慧心坟冢。 便见坟冢碑文上,赫然篆刻着“爱女吴慧心之墓”,旁边还有生卒日期,却独独缺了立碑人。 按白事规矩,只有后人给长辈立碑,没有长辈给后人立碑的说法。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莫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略一检查,便转身离去。 阿福说过,慧心是他从墓冢盗掘出来后葬入养尸穴的,因此这处坟冢并非慧心的养尸穴。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慧心父母确实爱女心切。 慧心私奔客死他乡,虽然无法葬入家族祖坟,但也请了风水先生寻了风水宝地,即便遭到掘坟,依旧地气充盈,堪称难能可贵。 莫川继续摸排而去,没多久,老牛咀七处地气交汇处,尽数排查一空。 最终一无所获。 其中一处地穴,地气涣散,泥土松动,还有空棺遗落,显然是慧心养尸穴。莫川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检查许久,也未发现奇异之处。 只能感慨,这处地穴机缘,怕是已经被慧心占了。 说不定就是一处将要凝聚出地生胎的地脉之穴,慧心凑巧葬入其中,这才夺了地脉造化。 “亏贫道还加持了气运,没想到竟白跑一趟!” 两手空空的莫川,无奈摇头,便要循香火离去。 然而在他身影将散之际,滂湃香火又倏然将他送了回来。 “不对!” 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御气而起,向慧心墓冢奔去。 他在想,慧心造化会不会并非来自阿福所寻的养尸穴,而是来自她本人墓冢呢? 要知道,慧心养尸穴经过二次挖掘之后,地气都散得七七八八,反倒是慧心墓冢经过盗掘,地气依旧浓郁,这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刚刚光顾着感慨白发人送黑发人,浑然忽略了这个细节,现在不去检查一番,心里自然不得劲儿。 思绪徜徉间,他再次抵达慧心墓冢旁,神通随心而动,沟通上地脉之气。 “咦!果然有蹊跷。” 在有心观察之下,他顿时惊讶发现,这处地穴之下,竟有潜龙之象。 即,一条尚未成型的地脉。 待这条地脉受大地滋养,逐渐壮大之后,终有一天会地龙翻身,龙出浅滩,化为山峦。 “原来根源落在这里。” 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身躯散为地脉之气,钻入地下,便要将这条潜龙抓走。 须知,他乃山神之躯。 若能吞了这条未成形地脉,将受益无穷。 “吼——” 怎料,莫川尚未靠近,那地脉竟本能察觉到危险,猛然向地下缩去,像极了窟中伏蛇。 “不愧是天地精灵。” 莫川一声盛赞,大小如意施展己身,凭添两百年修为,速度暴增,向那地脉追去。 风驰电掣间,砰! 他竟一头扎出岩层,落入一片空旷地窟。 目之所及,凝如浆液的尸气,令他心神剧震!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太阴炼形 洞窟昏暗,如入幽冥。 波澜不惊的漆黑尸液平铺洞底,放眼望去彷如黑色镜湖,倒映着倒悬如剑的钟乳,睹之令人毛骨悚然。 滚滚尸气,浓如雾霭,充斥洞窟之中,凝聚如露,顺着钟乳缓缓滴落。 “原来慧心造化并不在于地脉,而是这座尸液洞窟。” 这惊悚一幕,令莫川心旌摇曳,呢喃自语。 他见过的僵尸不多,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在江城坨云山所见的千年飞僵。 此后,他便有意无意搜集关于僵尸的情报。 僵尸,在妖魔鬼怪之中,堪称最另类、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它没有魂魄。 要知道,无论是草木成精,还是物久成精,都会诞生精魄。 唯有僵尸,无魂而有神智。 当然了,这里的神智,是指具有一定修为的僵尸。 实际上,大多数低级僵尸是不具备神智的,行动完全受到贪食欲望和肉体本能支配。 关于僵尸的形成,原因众多。 有的是魂散而魄滞,赋予肉身一点灵性(怨念)而成; 有的是墓穴葬于白允之地,受太阴之气滋养而出; 还有的干脆就是修道之人垂涎僵尸寿元,以《太阴炼形之法》转化而成,类似于鬼仙之道。 传闻,此道十分凶险,一不小心就会丧失灵智,彻底沦为食人怪物。 “……尸液之所出,魁拔之所藏,莫非此地蕴养食龙氏?” 看着洞窟内攒聚的尸气所凝液体,莫川心生几分退却之意。 食龙氏,乃魃之别名,又称飞僵。 《续子不语》有言: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 犼,又名望天吼、蹬龙。 传闻乃绝世凶兽,喜食龙脑。 这是食龙氏别名由来。 由此可见,僵尸之恐怖。 此地尸气凝聚成液,如此异象,必有原因。 或旱魃蛰伏; 或藏太阴至宝。 如果是后者也就罢了,如果是前者,一旦惊动,他跑得了,只怕周围村庄将要遭殃。 “那条地脉潜龙逃窜至此,并未惊起任何异常,显然此地若藏旱魃,对于地脉之气应该毫无戒心,我地脉之气探查,应该无碍……” 莫川正要说服自己,眸光闪烁中,到底掐灭心中侥幸。 “算了,风险太大,还是等有能力之后再说。” 思罢,他便要折身遁向地面。 怎料,恰在此时,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洞窟中传来。 “道友既然来了,为何又要离去?” 莫川所化的地脉之气,登时一凝,止住步伐。 “咕噜噜……” 一连串泡泡声从那平静尸液中传来,少顷,一座篆刻着密密麻麻符箓的血玉棺椁,从尸液中缓缓冒出,却诡异得呈竖立状。 这让莫川没由来想起左丘曜的沉睡之所——养尸棺。 “咔——” 一声细微开合声传来,血玉棺盖缓缓向下滑开,俄而一抹鲜艳的大红色映入眼帘。 便见一名身穿猩红罗裙,年约二八少女,双手交叠于胸前,沉睡于棺中。在棺盖打开的那一刻,她亦随之睁开猩红眼眸。 红衣红唇红眸衬得那本就失血皮肤愈发苍白,显得渗人而惊悚。 “贫道追寻潜龙地脉而来,没想到却惊扰道友沉睡,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莫川幻化而出,悬空而立,拱手见礼。 “无妨,阁下瞧着面生,不是本地山君吧?” 少女僵尸依旧静静躺在血玉棺中,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只是一双血眸显得颇为灵动。 “道友慧眼如炬。贫道明辰,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我?” 少女僵尸精神一晃,面露几分茫然,许久才低声道:“妾身乃龙阁执圭人钟灵……沧海桑田,史海勾沉,现在龙阁早已不在,说了,道友恐怕也不知道。” 莫川心中一动:“哦?不知道友在此沉睡几载?” 少女钟灵又是一阵茫然,不知在回忆什么,许久才道:“妾身自从沉于棺中,便甚少苏醒,想来几千年总该是有的。” 莫川颔首:“原来如此,不知道友唤贫道留下,所为何事?” 钟灵道:“并无大事,只是睡得久了,不知人间颜色。洞窟僻静,又罕有访客,故而冒昧留客,想问问现在是何年何月?” 莫川想了想道:“现在是大景朝天运己亥年!” “又改朝换代了么……”钟灵面露几分唏嘘:“敢问大乾朝距今多少年了?” “大约四五百年吧!” 莫川并不关心人间朝代更迭,只是隐隐约约不知是听人提起,还是翻阅古籍瞄过一眼,记忆模糊的很。 少女又沉默了。 莫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你这僵尸之身也不行啊?这就睡糊涂了? “道友可以讲一讲天下门派吗?” “道友恐怕要失望了,贫道偏居一隅,对天下门派了解并不多,仅止于传闻而已。” 隐隐猜到少女钟灵可能来自上古之时的莫川,哪敢随意介绍? 当然了,不介绍又不好,毕竟瞧她这模样,真想了解东西,没有他,也能抓别人拷问。 “无妨,随意说说便好。” “既然如此,那贫道便直言了,若有谬误之处,还望海涵。” 莫川说着,随意介绍起来。 他说的都是名门大派,属于烂大街的消息,随便抓个入道之人,大多都是说上几句。 然而便是这些信息,少女僵尸却听得入神,不时追问几句。 莫川有问必答,却避重就轻,尽量隐去重要细节。 比如,在介绍清微宫时,他只说善驭鬼之术,却故意略去其也善雷法。 他和清微宫虽然不对付,但好歹同属道门。 眼前这位瞧着柔柔弱弱,颇为知书达理。天知道,那柔弱外表下是怎样算计? 毕竟太阴炼形法太过邪门,阳谋立身,阴谋防身,总不会错的。 期间,他也随口打听一番所谓的龙阁。 钟灵也仅仅简单介绍一二,语气含糊,显然不愿多说。 许久,她终于不再发问。 倏然轻张红唇,吐出一颗猩红珠子,飞向莫川。 “此乃太阴唤魄珠,魂飞魄散之际,服用此珠可保肉身不腐,神智如初。镇于体内,不失为保命利器。” 莫川见状,眸光微闪。 ——这是间接邀他入那太阴炼形之道啊? “多谢道友赠宝,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思绪迸发间,他还是以御气之法收入囊中,暗中不动声色以天师宿符将其封印。 “道友客气,妾身乏了,告辞。” 钟灵说着,棺盖蓦然合拢,刻满符箓的血玉棺材再次缓缓沉入尸液之中,没多久,洞窟恢复如初。 只有那微微荡漾而起的尸液潋滟,证明曾有大凶之物登场。 莫川见状亦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章 身份之谜 漷县道会司坐落于同安巷。 巷子瞧着不深,越往里走道越窄,两边高门大户那是一点三尺谦让精神也没有,可劲得相互挤占公地。 不过,在过了一株老槐树之后,巷子陡然又宽敞起来。 迎面而来的三进三出四合院,便是漷县道会司了。 今儿,晨光熹微,万物初醒。 本该做早课的道童,正勤快的扫洒着院门,只是那道童心思显然不在这洒扫守心上,不时朝巷口瞄上一眼。 瞧得墙头狸猫直打呵欠;也让道童难免心生几分倦怠。 怎料,他这一晃神的功夫,身后突然响起的问候声,令他浑身紧绷。 “敢问这位仙童,这里可是漷县道会司?” 回头看去,便见一名头插道簪,身着青色道帔的年轻道人,满脸和煦,微笑拱手。 “正是!” 道童将扫帚抱在怀里,结结巴巴的作揖问道。 “贫道明辰,有事来访,还望仙童通报一声。” “不、不用,师傅说了,仙长来了,无需通报……仙长,您请进。” 道童结结巴巴,差点说漏了嘴。 莫川颔首,心想,便是道录司,也是现实得很啊! 殊不知,昨晚那骖龙驾虎一幕,是多少道人终其一生也要仰视的大神通,又怎能平静下来? 没多久,莫川便在道童引领下,进了客堂。 茶水未上,匆匆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门口光线变幻间,一名胡须发白,身披戒衣的老道士,踏入客堂。 “鬼神所瞻,通真召灵!贫道天虚,见过明辰道友。” 来人拱手见礼,身后跟着昨晚拦住莫川的广志、时斟两位道人。 “失敬失敬!” 莫川起身回礼,眸含几分惊讶。 因为这天虚道人,竟然是一名……鬼仙! 只是不知他修了何等神通,瞧着气盈如实,好似有了肉眼凡胎一般。 经广志、时斟两位道人介绍,才知天虚道人乃是道录院天师。 看样子,应该是专门为昨晚之事而来。 双方一番寒暄之后,随即主宾落座。 “昨晚之事,想来道录司已经有了结果吧?”莫川开门见山。 “确实有了几分眉目,此乃万思阳弟子仲东凯的供词,道友瞧着可有异议?”天虚道人递上一个折子。 莫川接过,展开一眼扫过,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基本大差不差。” 天虚道人见状,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不知道录司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按规矩,此事乃万思阳咎由自取,道友无需理会。不过,师公教终究是法脉翘楚,如此判罚,只怕师公教说我道门欺他法脉。道友您看这样可好,贫道代道友修书一封,解释由来,赠黄金白银若干,以平此事,如何?” 说着,天虚道人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递了过来。 莫川接过,打开一目十行扫过,顿时笑了。 这是一封道歉信,大概内容是:天虚道人以莫川口吻表达了见到万思阳之后的相见恨晚,论道斗法之时收不住手,还望师公教见谅云云。 下面还列了赔礼清单。 瞧着洋洋洒洒一列清单,又是药材,又是锦缎,其实都是些俗物,值不了几个钱,算是表个态度。 “道友乘三光而腾空,驭龙虎斩五猖,可谓陆海沸腾,百川振动!区区师公教自然不足为虑,可是扶鸾观终究要食人间烟火,还请道友理解。” 在莫川嗤笑之际,天虚道人眉头微蹙,低声劝诫道。 这封信算是面子换里子。 不然师公教面子过不去,总要做点什么,一旦矛盾升级,恐酿大祸。 纾解矛盾定纷争,乃道录司职责之一,眼下莫川和师公教都不是易于之辈,修书一封道个歉,无疑是最好选择。 “让道友费心了,些许黄白之物,还要麻烦道友代为采买一番。” 莫川将信纸塞入信封,一挥手取出一枚金锭放在桌上,同意了道录司的做法。 “不麻烦,道友高义,贫道佩服。” 天虚道人见状连连称赞! 谈完正事,双方都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间转移话题。 天虚道人不免打听一番真龙来历。 莫川早有准备,含糊其辞应付过去。 两人又谈玄论道一番,直到日上三竿,莫川这才领着阿福,告辞离去。 天虚道人神通玄妙,即便是在正午太阳底下依旧行动自如,亲自将莫川送出院门,目送其远去。 待莫川消失在视野尽头,他这才折身返回道会司客房。 “天虚道友,这明辰道人可是那扶鸾观祖师游虚子?” 天虚道人方一踏入客房,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响起。 循声望去,便见天虚道人脚下延伸而出的影子,恍如淤泥般凝固成形,站了起来,眨眼间化为一名精瘦道人。 “瞧着皮囊不像,不过,贫道观他骨龄稚如童子,与其修为大相径庭,依贫道猜测,极有可能是行那夺舍重修之事,否则无法解释那鬼仙降乩之术。” 天虚道人拧着眉头道。 自从扶鸾祖师游虚子在云极观显出疑似天地法相神通之后,扶鸾观便进入道录司视野。 当然了,当时的道录司仅仅是记录此事,并未细查。 毕竟天下道法冗繁,以道录司阅历,想要做到类似效果,并非难事。 屁大点事情都彻查一番,道录司也不用办事了。 不想,其后明辰道人行事越发张狂……入主万朝洞窟、水淹慧通禅寺、诡辩悲远法师、乃至骖龙驾虎……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令道录司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尤其是清微宫遭到鬼仙袭击之事,不知为何吸引国师注意,亲自下令,彻查此事,最终令道录司发现明辰道人身份的蹊跷。 一个数百年不曾扶乩而出的祖师爷,突然在道统尽灭之时冒了出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正巧,万思阳之事传来,正在彻查游虚子的道录司,索性派来了游虚子的同门师兄——天虚道人。 “夺舍重修?这是否牵强附会了些?”精瘦道人道。 “贫道也有此疑虑,故而多有试探。” “难怪你会问起鬼神之道……那结果如何?” “他对本门咒言毫无反应,对于贫道的试探更是无动于衷……” “看来夺舍重修已然站不住脚了。” “不,我六壬派随缘根性,因材施教,贫道与游虚师弟本就分数两脉,所学道统不尽相同,不知贫道试探也属正常。另外,既已开枝散叶,建观作祖,佯装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好你个天虚子,这是戏弄贫道不成?一会是,一会不是,你给我说清楚了,那明辰老道究竟是不是游虚子?”精瘦道人恼了,厉声问道。 天虚道人抬首看向精瘦道人,神情肃穆道:“这得看国师的意思。” 精瘦道人闻言浑身一震,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这才猛然意识到,结果其实早已出来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龙反噬 出了漷县,莫川领着阿福、慧心二人,随意步入田野间,在一处溪水潺潺处停下脚步,询问起道会司的审问。 阿福还算有点脑子,没说暗门子那些勾当,更没提及阳远峰老牛咀的养尸穴。 道会司也没问。 莫川猜测,这与其说是道录司注意力完全在万思阳身上; 不如说即便猜到阿福可能做那暗门子之事,也不好询问,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算了。 一来事涉他莫川,不好处理; 二来漷县出了这等污浊之事,道会司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等若尸位素餐,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莫川问清缘由,心中松了一口气,道:“老牛咀养尸穴,贫道已经去探查过了,瞧着端是一处风水宝地,可惜,经过墓葬,风水已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阿福一愣,倏然福如心至,连忙拉着慧心叩首在地:“我等二人能避开此次大劫,全赖仙长搭救!阿福自知罪孽深重,一切但凭仙长处置。” 莫川见阿福也算识趣,略一沉吟道: “尔以道法戏弄旁人,虽未造成严重后果,但也有悖人伦,更可恨的是,这一切皆因你私心而起,虽罪不至死,但也罪无可逭。 如今木已成舟,慧心亦未害人,贫道擅自打杀,多少也有违天和。依贫道之见,与其做那暗门子勾当,不如寻山野妙处,结庐而居,吞吐太阴之气,你可愿意归隐山林,画地为牢,直至慧心修为大成,不受血气之惑?” 阿福迟疑道:“慧心无论去哪里,阿福都愿意。只是……只是慧心不通修炼之法,归隐山林只怕压不住嗜血之欲……” “无需忧虑,贫道有一法可采天地阴气,虽非太阴炼形之法,压制嗜血之欲足矣。” 莫川说着,递上一卷早已准备的功法。 ——现在他身上杂七杂八功法不胜枚举,随意挑一个吞吐太阴之气功法,不过举手之劳。 阿福见状,大喜过望,拉着慧心连连叩首跪拜。 莫川大方应下阿福叩拜大礼,只是看向阿福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 深究起来,除了暗门子生意外,阿福其实做了一件好事。 瞧过老牛咀现场的他,深知慧心并非阿福养尸而出。 如果不是阿福将慧心从墓冢中掘出,日积月累之下,慧心必然会转化为更加恐怖的僵尸。 届时,无论慧心还能否保留神智,缺乏引导的僵尸,在贪食欲望下,都很容易会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阿福之举,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为人族化解了一场潜在灾殃。 思绪至此,莫川突然想起奉超首善街酒婆故事。 酒家改邪归正,怎料,却令酒婆殒命。 这与阿福情况却截然相反,命运之无常,令人唏嘘。 待阿福叩拜完毕,莫川正要叮嘱几句,怎料,体内倏然传来一声龙吟。 “吼——” 声出如雷,乘风而散。 莫川脸色微变。 须知,双龙俱在飨祭道炉,怎会在他体内传来呼啸之声? 此乃真龙借血脉联结之反噬! “尔等去吧,若是有事,可手奉香火,呼唤吾名!” 莫川来不及叮嘱,丢下一句兜底之言,身影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提阿福的庆幸和震惊; 且说莫川离开之后,直接遁入飨祭道炉之中,便见宫阙后花园中,无虑真龙怒吼连连,盘踞在一座楼阁屋檐上,双目猩红,如同入魔。 雌龙小祚环绕在哥哥身旁,发出阵阵低鸣,显得忧虑不已。 再仔细一看,吞噬破邪猖帅妖丹的无虑真龙,修为赫然突破四百年,身躯长至三丈,瞧着竟比它的父母还要庞大。 “吼——” 莫川方一现身,无虑真龙如见恶敌般,一声怒吼,撞开小祚,一个神龙摆尾向莫川袭来。 “好胆!” 莫川见状怒极而赞,层层叠叠的龙鳞遗蜕,若梳篦之齿密密麻麻爬上体表,化为一套全装重铠——铁浮屠。 【大】 与此同时,心随意动间,他身躯骤然涨大,挥起拳头便是砸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无虑真龙几乎想也不想,悍然张开巨口,便是吞向莫川拳头! “砰!” 包裹着无虑亲爹龙鳞的钵大拳头,镶入无虑真龙口中,狰狞龙牙在鳞片上划下一道道咬痕。 “孽龙,速速醒来!” 面对莫川的怒叱,无虑龙眸猩红,龙口挫咬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咯咯咯”声,作为回应。 一对龙爪更是紧随其后,袭向莫川胸膛。 莫川搏杀经验甚寡,尤其是面对非人龙属,如今一手又被真龙咬住,余下一手只怕独木难支,难以应付无虑真龙。 眼看龙爪就要掏胸而来,莫川不慌不忙,蓦然拔出肉胎拳头,龙鳞拳套却依旧卡在无虑口中,猛然御气倒翻,一个倒挂金钩,避开龙爪袭击。 在天罡法御气之法的加持下,庞大身躯举重若轻,翻身骑上无虑龙颈。 “哗啦啦——” 与此同时,附着在莫川身上的铁浮屠,骤然散开,化为无数鳞片,涌向无虑真龙,相互咬合间变成一根锁链,将无虑死死捆住。 “嗷——” 虎啸声起,便见蜕去龙鳞的莫川,猛然唤出佑体虎纹替代,左右开弓,拳拳到肉,轰在无虑真龙脑袋上。 “吼吼吼——” 完全被千年龙蜕束缚住的无虑真龙,避无可避,只能承受着莫川如擂鼓般的拳头。 左右锤拳!掏腹点耳!双蛇吐信! 太阳穴、耳根穴、牙腮穴……但凡人之要害之处,莫川甭管真龙是否如此,纷纷招呼而上。 本就坐拥四百年修为的他,在大小如意之法吹涨下,近乎飙升至六百载道行。 纵然肉身不如真龙,在佑体虎纹的辅助下,亦凶悍如兽。 咔咔咔! 鳞片碎裂,血迹侵染,疯狂拳头,几乎将无虑头顶砸成了一滩烂泥。 “嗷呜——” 一道劲风倏然从莫川背后袭击,却是雌龙小祚终于反应过来。 “滚!” 莫川几乎想也不想,反手一个巴掌,一掌将不过一百多年修为的小祚扇飞。 “嗷——” 恰时,一声虎啸从莫川体内传来,便见小云山君于紫雷崩腾电光流转中幻化而出,直扑雌龙小祚,一口咬住其龙躯,相互厮杀起来。 论血统,小云山君不如小祚真龙; 论道行,两者也是半斤对八两; 然而在莫川大小如意之法加持下,此时的小云山君修为直逼三百年,对抗一百多年道行的小祚,不敢说手到擒来,但也占尽上风。 “轰轰轰!” 失去雌龙小祚干扰的莫川,双拳舞动如轮,依旧凶悍的捶打着无虑真龙的脑袋。 在那庞大身躯的衬托下,恍如上古魔神复苏,抽龙筋,剥龙皮,瞧得躲得远远的柳怀春,乃至小云山君头皮发麻。 他们何曾见过莫川如此凶悍模样? 一时间,如坠冰窟,寒意爬满脊背,令人毛骨悚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先天雷泽 “呜呜呜……” 无虑真龙呜呜挣扎着,大团血沫从口鼻之中喷出,动作却越来越微弱,没多久,便停止了挣扎。 身体无意识抽搐几下,而后彻底归于平静。 宫阙后花园陷入了死寂。 便是小祚真龙也不再厮杀,呆呆的看着失去动静的胞兄。 小云山君亦识趣不再撕咬,心中震撼莫名。 他知道莫川豢养真龙,却不知道莫川竟然豢养有两条。 瞧那条被揍得昏死过去的真龙,他眸中闪过一丝惊惧。 四百年修为? 如果他没猜错,这必然是吞噬了那破邪猖帅妖丹吹涨而出。 如此修为,如此血脉,反抗仙长,都被凑成了猪头,仙长之威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要知道,他自始至终,未见莫川出仙剑使神通,显然这是收着力气教训,他们终究是仙长豢养的灵兽。 真打杀了,损失最大的还是仙长。 “呼哧——” 莫川起身,双手猩红如烙铁,珍贵至极的真龙鲜血,滴滴答答洒落在地上。 心随意动中,千年龙蜕化整为零,从无虑真龙身上剥离,恍如倦鸟归林,重新涌入莫川体内。 “你胞兄之所以突然发狂,乃是受妖丹邪气侵蚀之故,如今发泄出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苏醒,尔等无需担忧。” 莫川看向小祚,平静解释一句,俄而甩下一堆丹药,这才扬长而去,向养神殿行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他并未收起小云山君,反而将其留了下来。 小云山君既然渴求那紫色雷羽,收在腹轮之中,难免不便修行,不如留在飨祭道炉。 有双龙为伴,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回到养神殿,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借双龙血脉控水神通,洗去双手血渍,回忆起刚刚所作所为。 别看他方才说什么“无虑真龙乃受妖丹邪气侵蚀”; 实际上,他对此十分怀疑。 因为他不仅炼过妖丹,更炼化过龙丹,不敢说对其了如指掌,但也绝非门外汉。 在他看来,妖丹妖气虽毒,对寻常妖邪或有影响,但让真龙血脉失去理智,说实话,他不太相信。 他怀疑,这是无虑真龙故意借此反水,试探一二。 成功最好,可得大自由; 若是失败,也正好推给妖气侵蚀。 既然如此,焉有不试之理? 话说,无虑真龙诞生不过数月时光,能有如此算计? 殊不知,这就是真龙或者说强大妖邪的厉害之处,那血脉传承,积累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经验。 血脉越强大能够写入的信息越多。 凌空、雨清或许没这本事,但它们的血脉之源,必然会这么做,这也是所谓的“真龙血脉”的由来。 “无虑成长太快了,小云山君也学会抢夺机缘,以后若遇强敌,可不好再随意使唤而出……” “不,此举完全是舍本逐末,养狗就是留用的,岂能因为害怕反噬,便关在笼子里?唔,得想个法子……” 莫川闭眼沉思,思绪闪烁间,蓦然想到五命魔灵幡。 此幡驭灵原理极为神妙,颇有几分太极阴阳“相互牵制,相辅相成”之道。 “如果我能学会其中符法,将其加入阴符妖轮之法中,或许同样可以做到五命魔灵幡的效果。” “届时,众妖相互牵制,纵然无虑真龙修为高于贫道,也可高枕无忧矣!” 想到这,莫川挥手取出五命魔灵幡,心神探入其中仔细观察起其中符箓。 然而细细参悟之下,他却有些抓耳挠腮。 这些符箓,看起来完全属于另一套体系,莫说学习,看都看不懂。 贸然照葫芦画瓢,只怕不仅不得真昧,反而还会误了自己。 “这不会是上古时代灵元系符箓吧?” 莫川倏然灵光一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一番沉思之后,心随意动中,魔幡飒飒,吐出一道羸弱残魂,正是日倾宗主——左丘曜。 “道友别来无恙?”莫川满脸微笑,仿佛不记得两人间的矛盾。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道友此时唤本王而来,所为何事?”左丘曜傲气的很,即便只剩下残魂一缕,依旧挺直腰杆,语气张狂。 “道友通透。贫道欲求上古符箓之道经书,还请道友赐教。” “玉笏拿来!” 左丘曜伸手,一副要篆刻模样。 这光棍一幕,反倒令满腹措辞的莫川愣住了。 “怎么?有求本王,又不敢学法,这是怕本王诓你?” “哈哈……” 莫川哈哈一笑,真真假假道:“贫道自有验证之法,只是没想到道友竟如此干脆。” 说着,一挥手,令一枚空白玉笏,浮空而去。 “本王纯阳肉身还需道友费心,岂敢藏拙?”左丘曜冷笑道。 莫川闻言心中恍然。 左丘曜可以选择不说,他也可以选择动用私刑。 与其相互折磨,不如开诚布公。 更何况,莫川问的也不是什么核心机密。 另外,左丘曜复活希望也尽数在他身上。 虽然是用洞天秘钥为诱饵,但莫川没有第一时间杀他,其实已然达成某种默契,因此帮助莫川,也算是帮助他。 在莫川恍然之际,左丘曜也在玉笏中篆刻下上古符箓经文。 莫川取回玉笏,一眼扫过,精神一震。 不愧是执掌洞天的上古门派,仅仅是左丘曜记忆中的上古符箓之法,信息量便多得惊人。 这还有可能是左丘曜藏拙,不,必然藏拙下的结果。 莫川收起玉笏,又取出紫色羽毛道:“敢问道友,这是何物?” 左丘曜见状满脸复杂,沉默半晌道:“此乃五色神鸟尾羽,蕴含先天一点混沌之气,极难炼化。” 莫川眸光闪烁:“哦,那此物有何用途?” 左丘曜道:“它最大用途,便是炼入洞天之中,可助洞天衍化出先天雷泽。” 又是洞天。 莫川笑了:“既然如此,道友为何不炼化在那虚陵洞天之中?” 左丘曜一脸看傻子模样:“等你炼化了五色神羽,再来问本王这个问题!” 对于左丘曜的讥口,莫川不以为意,随手收起五色神羽,而后又询问起一些上古符箓之道。 大概问个七七八八,做到心中有数之后,这才一抖魔灵幡,将左丘曜收了起来。 而后捏起玉笏,暗暗忖度起来: “理论上来说,左丘曜没有欺骗我的理由,符箓非功法,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当然,不排除隐瞒改良符箓的可能。” “不过,这对我影响不大,我需要的是基础知识,能看懂五命魔灵幡中的符箓即可。” 思罢,莫川放下心来,静心敛气,细细参悟起来。 【感谢“书友20171230221617703”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三章 蘑菇绽放 时至深秋,万里荆荒依旧燥热如夏,虫鸣螽跃,蛙噪蝉鸣。 万朝洞窟深处,白尾小青龙盘卧在一间静室中,硕大尾巴卷起一口水缸,将缸中月露哗啦啦倒入口中。 俄而,闭上双眸,默默消化起来。 自打万朝洞窟推出月光杯之后,万里荆荒妖邪获益,身为万朝洞窟管家的白尾小青龙,亦是受益无穷。 旁的不说,便是那月光杯就让他攒了不少修行资粮。 莫要误会,月光杯它是不敢贪墨,但放在手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每晚汲取星月精华。 这让白尾小青龙,手里迅速积攒起不少月露。 加上月光杯的出现,令月露价格下跌不少,一番求购之下,愣是让它攒出眼前这满满一大缸。 “吼——” 闭眼假寐的白尾小青龙蘧然睁开双眸,张口吐信间,竟然发出一声低沉怒吼。 “刺啦——” 一条湿滑手臂,突兀从蛇口中伸出,然后又是一条,那双手一把按住蛇口,竭力抽拔! “啵——” 一颗硕大人类脑袋,从蛇口中冒出,俄而一具赤条条的男性身躯,丝滑无比的流出蛇口。 与此同时,白尾小青龙妖躯却随之迅速干瘪下来,已然化为蛇蜕一条。 “终于甲子炼形,拜入万朝洞窟真乃明智之举!” 那赤倮男性看着自己零件不缺的身体,顿时欣喜不已。 他,白尾小青龙,总算修至甲子登堂入室了。 他艰难起身,学着记忆中的人类,迈动双腿,几经蹒跚,终于勉强学会走路,直至娴熟,这才洗去身上黏液,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衫,离开静室,享受群妖恭喜。 怎料,他这边庆功宴还未召开,一声礼佛之音,传遍洞窟。 “阿弥陀佛!贫僧普泽,久闻明辰道友,道法高深,佛理慧通,今日故来讨教,还望道友成全!” 悠悠佛音,令白尾小青龙脸色大变。 这是……砸场子来了? “青龙大总管,洞窟之外来了一个光头大和尚,正在挑衅!” 一条青花游蛇,倏尔钻入偏殿,连声汇报。 “来人修为如何?” “小妖看不出来,不过,瞧着甚是骇人,不敢靠近。” 白尾小青龙闻言脸色微变,连忙起身,向洞窟外奔去。 群妖亦呼啦离席,亦步亦趋跟上。 尚未抵达洞窟,那不速之客已然映入眼帘。 便见幽静夜色下,一名身披袈裟,年约不惑的光头大和尚,静如处子,杵立在洞窟之外。 莹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月辉,宛如大佛降世! 只消一眼,白尾小青龙脸色骤变,以他现在甲子修为竟看不出来人修为,那晦暗至极的佛光,更是令他本能感到恐惧。 “来者何人?” 他不敢走近,远远站住脚步,厉声喝问。 ——对方都已经来砸场子了,他也没必要再客客气气。 “贫僧普泽,乃山野行者,偶至万里荆荒,心生欢喜,欲建寺塑佛,参禅悟道,还望施主知会明辰道友一声。” 这老和尚双手合十,客客气气,只是身上佛光愈发璀璨,压得众妖双腿发软。 “且候着!” 白尾小青龙再也不敢耽搁,色厉内荏一声,转身钻入地下宫殿,上香奉告去了。 正在养神殿中参悟上古符箓之道的莫川,收到消息之后,满心错愕,连忙循香火而去。 待至洞口,定睛一看,来人修为足有五百年。 这让莫川狐疑暗起。 这等修为能是四海为家的山野行者?蒙鬼呢! “贫道明辰,见过法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敢问法师究竟从何而来?可是受人之托?”莫川踏出洞窟,拱手见礼。 他怀疑,这是师公教不便出手,委托他人而来。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趁着师公教热度,借机发难,祸水东引。 比如:大景内廷佛子功德司同知——悲远法师! “阿弥陀佛,空花阳焰,梦幻浮沤,道友又何必较真?贫僧此来,既为香火,亦是杀生为护生!” 普泽单手礼佛,回避问题,话未说完,手中佛珠,蓦然投掷而出。 “哈哈哈,妙极!贫道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莫川朗声大笑,对于盘旋而来的佛珠理都不理,一挥手,一套天师宿符打了出去,便见二十八流光,射向四周。 稍有斗法经验,便能看出此乃布阵之道。 一旦让阵法成型,后果不堪设想。 这既是逼迫普泽转攻为守,也是对自己防御有着绝对自信。 普泽和尚见状,不悲不喜,双手合十,轻吟一声佛陀。 恰时,佛珠临空,佛线断裂,一颗颗佛珠亮了起来,无数细小如蚁的梵文扭曲起来。 “刺啦——” 焕目怒芒,骤然从佛珠中闪耀而出,照亮山野。 “轰隆!”响彻天地的爆炸声,这才姗姗来迟,一时间,千山震动,万妖荆荒。 便是远在百里之外,亦能看到一抹微光在天际乍现。 如此更遑论万朝山脉周边! “地龙翻身啦——” “幺儿!幺儿!” “那、那是什么?” 山岳震动间,群妖煌煌而逃,寨民亦惊醒,满脸茫然和惊恐。 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卷起滚滚烟霾,恍如海掀巨浪,从山头直奔山下,尽吞葱翠山林。 少顷,狂风袭过山寨,不知多少吊脚楼被吹得东倒西歪,更有甚者散为柴木。 稚童的哭泣声,母亲的呼喊声,老人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然而这一刻,没人在意山下寨民的生死。 因为山上妖邪,也是死的死残的残,唯有躲在洞窟深处的妖邪躲过一劫。 从空中俯瞰而下,滚滚黑烟从万朝山头冉冉升起,化为一朵巨大灰褐色蘑菇,膨胀,扩散,逞威! 群山之间,林木晃动,那是胆小之辈的仓皇而逃,亦是胆大之徒的极目眺望。 更有妖邪架妖风,浮空而起,鸟瞰而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呆了! 一阵微风拂过,将滚滚浓烟吹偏,露出一道佛光耀目的身影。 是普泽大和尚。 他依旧平静站在原地,神色波澜不惊,脚下隐有莲花盛开。 死了么? 他看着消失的万朝洞窟以及山头,心中闪过一抹复杂,不过,很快便被他压下。 他此来,既是为了大圆寺的千年昌盛而杀生; 亦是为了天下众生,不受妖道挟持! 思罢,他双手施佛印,招来一阵微风拂去山头尘烟。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四章 灭尔满门 曾经赫赫有名的万朝洞窟,已然消失不见,一座流淌着黏性琉璃状物质的地坑,映入眼帘。 “咔嚓——” 倏然地坑边缘的硫化大地隆起,俄而破裂……普泽心头一紧,待看清来人,神色又古怪起来。 只见一条浑身焦黑的白尾长蛇,奄奄一息的服莫川…… “轰隆!” 话音未落,披鳞巨脚落地,施残食咒轰然破裂,佛光溃散,大片污血从脚掌之下滋滋冒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佛子逞威 将时间拨回一刻钟之前。 …… 夜色下的西琼山脉显得格外安静,几只熬到深秋的孤蝉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试图抓住夏日的尾巴。 “叮铃……叮铃……” 蓦地,一阵清脆的马铃声淹没了蝉鸣,便见苍黛凝重的羊肠小道尽头,一头骡子摇摇晃晃而来。 骡背上坐着一名皮肤黝黑,显得颇为孔武有力的大和尚。 这位法师端是好骑术,只见他右手托着钵盂,左手持着铜钹,微阖双眼,身子随着骡子的脚步,前后摇晃,显得十分潇洒随心。 “叮铃……叮铃……” 马铃声逐渐远去,和尚路过的一颗槐树上,倏然树皮裂开,睁开一颗眼眸。 那眼眸瞧了一眼小法师,便重新闭上。 它认识这黑脸和尚,乃是西琼山脉东边的大圆寺僧人,好像叫什么光印,时常托钵化缘,行于山中,传颂佛法。【第85章】 在山里也算是老熟人。 至于半夜赶路?倒也谈不上什么稀奇事。 乞食修行,本就是一种修佛之法,亦是一种红尘历练。 在外风餐露宿数十日,都十分正常。 这光印和尚,每月都会进山乞食修行一次,半夜赶路,再常见不过。 悠扬的马铃声,在山中回荡,仿佛在警告山中精怪,又似在提醒夜行人。 不知过去多久,骡子停下脚步,抬首看向隔着一座山峦的孤峰。 那孤峰很高,风化剥离的岩面,像极了拴马桩上的雕塑。 “阿弥陀佛!” 光印和尚见状,双手合十礼佛,不言不语。 他知道,山中多精怪,隔墙有耳。 更知道,早年山里干净得很,一切全赖神兽圣蜚的庇护。 直到一年前,山里来了一位妖道,一切都变了。 “拔山吧!” 一声好似寻常叮嘱的吩咐,令光印和尚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一脸愕然的看向骡子。 “圣、圣蜚的意思……” “时机已到,拔山吧!” 骡子又道,眼光始终隔着翠绿涛海,看着不远处的孤峰,漆黑眼眸中闪烁着复杂之光。 若问骡子是谁? 正是封印在馒头山中的蜚牛。 为了挣脱封印,它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它将自己卖身给了大圆寺。 只要大圆寺救它出来,不仅将获得天罡法大小如意,更能获得一头曾经有着万载修为的妖擘效力。 当然,这效力有个时限,有且只有一千年,且非灭门之灾,不会出手。 为了实施计划,它依附骡身,载着光印和尚,日复一日的行于山中,便是为了麻痹明辰老道布置于山中的眼梢。 为此,在计划实施之时,他都未曾与光印和尚提及。 生怕他太过激动,露出马脚。 直到眼下。 “这——” 光印和尚果然如他猜测般,难掩激动之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言,盘膝坐于路旁,毛孔舒张,魂魄出窍,借元炁庇护,化为不惧太阳太阴之阳神。 “大!” 一声低喝,光印神魂骤然膨胀而起,且越来越大,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戳破林冠,比肩山丘。 骡子看着吹涨而起的神魂,神色凝重。 他虽以炼神御气之法,看破封印生门在此孤峰,但光印阳神能否拔出孤峰,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一个恍神中,光印神魂已然吹涨至三百尺,比那孤峰还要高耸。 将他们相隔的山丘,在这一刻,已然成了光印的台阶。 “轰隆——” 光印挪动脚印,阳神实体落于山坡上,顿时震得千山晃动。 不知多少人家,惊恐起身,查看四周。 瓦北庄村口老柳树,蓦然幻化出柳怀春精魄,满脸骇然的看向山中巨人。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香祈祷,禀告仙长。 在她身后的村庄更是沸腾起来。 不知多少村民,涌出家门,无需相互打听,便见一尊顶天立地的庞大巨人和尚,站在西琼山岳之间,恍如天神下凡。 “那、那不是光印和尚吗?” 村民在神摇意夺中,很快便认出那巨人,登时惊得神魂俱骇。 更有人匍匐在地,双手合十,呢喃祈祷。 曾被莫川托付于村中良善人家的二丫,也在人群中,一脸惊愕的看着那大如山岳之象。 在众村民跪拜中,便见光印环臂抱住孤峰,牙齿暗咬,便是发力拔山! “嗡——” 怎料,恰在这时,无数符箓自孤峰表面闪耀而起,璀璨如群星,与漫天星宿交相辉映。 这正是天师宿符,且还是数之极——九套! 实际上,莫川掌握的极限,乃是三套。 再叠加数量,不仅威能不增,还会相互干扰。 眼下九套,不过是讨巧之作,里中外三层罢了。 瞧见这一幕的蜚牛化身——骡子,眸光平静,不悲不喜。 漫长寿命,令它见多了手段。 明辰老贼在这生门上布置法阵,完全在他预料之内,更是早有预案。 “阿弥陀佛!” 既已曝光,光印和尚索性不再隐藏,宣一声佛号,倏然张开双眸,如怒目金刚,双手结印,捏碎一颗骨舍利,换来佛门加持,口中真言不休: “唵、散、髯髯、娑婆诃……” 佛音起,佛掌落。 此乃大势至心咒。 《观无量寿经》有云: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离三涂,得无上力,是故号此菩萨名大势至。 “轰隆——” 佛掌落下,山岳震颤,星宿牵引之下,仿佛连星空也随之颤抖。 “汩——” 笼罩孤峰的最外层天师宿符轰然迸裂! “娑婆诃!” 光印再次诵咒,拍掌而下,山岳晃动,宿符迸裂。 ‘还差最后一层!’ 光印见状大喜,不敢得意忘形,继续诵咒,便要再度施展法印。 “呔!尔敢私放妖擘,这是要与天下为敌?” 一声怒叱传来。 蜚牛面无表情,循声望去,便见数道流光自天际飞来。 待飞近,赫然是四名道人。 若莫川在场,定会惊讶发现,这四人他认识有三。 分别是魏来师傅萧道元; 凌静阁沈安丰; 道录司右正万秋元! 至于最后一人,则是一名衣着破烂的老者。 若问四人为何突兀而来? 这并非巧合。 原来,道录司对于莫川的调查并未停止,已然顺藤摸瓜,查到萧道元、沈安丰身上。 欲从他们身上,了解更多情报。 然而已经在内心深处笃定莫川乃昆仑弟子的他们,又怎会凭白无故告知他人分润机缘? 这才有了四人间的纠缠。 直到光印怒拔山兮,惊动了在外围私自布下暗哨的萧道元、沈安丰,他们这才不得不火急火燎而来。 “此乃我大圆寺佛门圣兽,尔等妄加阻拦意欲何为,莫不是要向佛门开战不成?” 萧道元等人尚未靠近,又有数十道身影从山中飞掠而出。 仔细看去,正是大圆寺高僧,已然倾巢而动。 “动手,莫要分心!” 蜚牛化身瞥了一眼,便对光印肉身道。 光印神魂听言,不再犹豫,疾声念咒,双手结印,砸了下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它出不来 “轰隆——” 震耳欲聋之声,响彻天地。 原来,这一击不仅砸碎天师宿符,更是连孤峰也拍碎了一半。 不过,这毫无意义。 弹指间,那孤峰便如雨后春笋般,抽笋而出,节节拔高,须臾间便恢复如初。 “住手!” “拔山——” 萧道元等人骇然失色,怒吼声起,亦连忙向光印和尚冲去。 “护我佛门圣兽!” 大圆寺高僧亦急了,纷纷冲了过去,拦向萧道元等人。 看得出来,大圆寺僧人数目虽多,但修为远远不如萧道元等人。 然而即便如此,拦住一时片刻,足矣。 另外,在动辄“向佛门开战”的粗鄙声中,也在一定程度上恐吓住了萧道元等人。 佛道之争,分歧太大。 任意一个导火索,都有可能引发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他们能不谨慎? 在一方早有预谋;一方束手束脚之下,无人干扰的光印和尚不慌不忙,双手再次环抱住孤峰,钢牙暗咬,一声怒叱: “起!” 音落,山起。 “轰隆隆……” 便见大地皲裂,山岳震动,无数滚石从孤峰上翻滚落下,大片土层仿佛地衣,在断裂中,藕断丝连,不知骇得多少山间野兽,悲鸣而逃。亦惊得山中村民,肝胆俱裂。 ‘明辰道友在哪?他怎么还不过来?’ 沈安丰焦急的声音,在萧道元心中响起,要知道,他们可是亲眼瞧见过莫川千里大挪移的本事。 这也是他们坚信莫川乃昆仑弟子的原因之一。 如今妖擘将要挣脱封印,他却还不现身,这让他们如何不焦躁? 在失去他这个唯一知情人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摸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隐隐约约意识到,眼前这座孤峰极有可能是封印那万年妖擘蜚牛的阵眼生门。 否则大圆寺也不会倾巢而动! 果然! 一声熏天赫地的怒吼,证明了萧道元等人的猜测。 “吼——” 孤峰之旁的山丘中,戄然传来一声怒啸,山峦隆起间,大地再次裂开,隐隐可见无数铁链,穿梭其中。 那是蜚牛趁机的挣扎破阵。 “喝!” 光印神魂发出一声吃力低喝,终于将孤峰拔起,向远处投掷而去。 “轰隆!” 那孤峰好像飞来峰般,落于山谷之间,在厚重大地上犁出大片土石,不知多少森林毁于一旦。 “吼吼吼——” 馒头山中,再次传来蜚牛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为了这次突破封印,他不知耗尽多少心血,绝对不容有失。 为此,他不惜燃烧精血! “咔嚓——” 山石皲裂声,密密麻麻传来,在锁链绷直中,馒头山轰然爆炸,一时间飞沙走石,天地昏暗。 “吼——!” “明辰老贼,待余脱困而出,定杀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四起坱尘遮掩不住那困于大地深处的丑陋妖躯; 亦无法掩盖那充满憎恶和仇恨的咆哮。 “该死!萧道元,好好看看你们办的好事,若是早早说出,岂有眼前局面?” 万秋元看着大地裂缝中的蜚牛,顿时气急败坏。 如此妖擘现世,必成大患! 萧道元和沈安丰下意识面面相觑,神色难看,沉默不言。 为了一己私利,难不成真的要酿出灾殃?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那老者道人沉声道,此时不走,待蜚牛脱困而出,只怕视他们为敌,到时候更不易走脱。 “这——”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犹豫中,正要转身离去。 一声轻飘飘的声音,突兀响彻山野。 “先别急着大放厥词,等你脱困而出再说。” 这是? 萧道元和沈安丰面露惊喜,循声看去,便见那光印神魂旁,倏然传来一声怒叱:“尔敢——” “贫道有何不敢?” 定睛瞧去,便见山道旁,一骡一和尚,骤然身躯枯败,干枯如尸。 一直不曾现身的莫川,凭空闪过,挥手收起两具枯尸。 “是你——” 力拔山兮的印光和尚,愕然低头,才发现他的肉身和蜚牛化身,已然遭到莫川袭击,化为枯骨。 更令他惊愕的是,蜚牛时常提起的明辰老贼,他赫然认识! 正是一年前,在瓦北村与他论道的游方道士。 怎料,世间因果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令他们再次相遇! 更令他怒不可遏的是,他的肉身毁了! “妖道,受死吧!” 印光怒目恣裂,抬脚便是向蝼蚁般的莫川踩去。 “轰隆!” 大地震颤间,莫川却早已闪身而过,俄而炼神出窍,吹涨而起,登抄扶魂之下,吹涨速度远超印光。 不过弹指间,已然吹涨至三百尺,追平印光。 然而便是如此,莫川身影依旧未停止膨胀,曾经甲子修为便有百尺巨象的他,在四百年道行,以及登抄之术的加持下,直接吹涨出五百尺。 看似庞大的印光,在他面前登时矮如稚童。 “蜚牛,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罡法!” 莫川一声讥笑,右手攥拳,千年龙蜕环绕而出,化作拳套,掀起呼啸狂风,狠狠砸了下来。 “妖道,休得伤我弟子!” 与此同时,大圆寺高僧终于反应过来。 大圆寺方丈更是连忙落向山头,盘膝而坐,便是出阳神,使大小如意之法,化作三百尺巨人,试图阻止莫川。 然而一步慢,步步慢! 在他身影吹涨而起之时,莫川拳头已然轰上印光头颅。 印光下意识抬起双臂交叠格挡,奈何莫川拳势如龙,只闻“轰”得一声,双臂轰然破碎! 不等印光骇然失色,夺魂慑魄的呼啸声,再次袭来。 遮天蔽日的阴影下,便见莫川左手,五指大开,佑体虎纹环绕其上,偌大虎口至吞天灵。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众人只见莫川右手刚刚砸开印光双臂,左手便抓住印光脑袋,突兀狠狠一拔。 “噗!” 完全由元炁和神通吹涨而出的偌大脑袋,轰然被拔出身体,甚至拖拽出一条虚幻的脊骨魂象。 “这——” 这一幕,令观战的萧道元等人眩目惊心。 他们虽然早就见识过莫川执掌这类法天象地之神通,却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更加威严而恐怖。 极远处村寨中,二丫更是下意识捂住嘴巴,她认出了莫川。 那是将她带离苦海的恩人。 “滚——” 拔下印光脑袋的莫川,反手如掷蹴鞠,将手中头颅砸向袭来的大圆寺方丈。 “……印光?” 大圆寺方丈大惊失色,改攻为守,抱住印光头颅。 此时,失去肉身支持、又被拆了魂体的印光脑袋,再也无法维持实体化,在方丈怀中化为点点光华,渺渺散去。 大圆寺方丈如捧细沙,满脸不可思议。 “圣蜚还不出山?莫不是要坐视我大圆寺灭门?!” 少顷,大圆寺方丈悲愤欲绝,唳声尖啸起来。 “别喊了,它出不来,因为……” 莫川咧嘴而笑,露出森白牙齿:“……因为真正的阵眼被道爷藏起来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国师现身 “可笑!阵眼乃阵之玄根,若起若伏,若断若连,势不累形,形不累茔,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怎么藏?” 蜚牛冷哼之声,从大开的山丘幽圄之中传来。 “是吗?那这颗蜚眸,又作何解释?” 莫川一脸戏谑的张开双手,露出蜚牛独眸。 “不、不可能——” 蜚牛破防了,声音慌张不已。 他有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七十七章 国师现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八章 颠倒阴阳 莫川凝神看去,便见那坠入战场的流光,倏然悬停半空,来人瞧着年约二十,容貌平平无奇,一身青色道袍外披大氅,显得潇洒不羁。 “既是修行之人,无需多礼。” 他看也不看大如山岳的莫川,却回应着萧道元等人的见礼。 俄而,低头看向束缚大地之中的蜚牛,语气波澜不惊道: “《列仙传》曾言,有人于孤峰见独眼巨牛,以锁链缚之,善人言,授仙法……贫道虽然当做故事来看,但亦派人寻访一番,可惜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可惜,一颗独眼看人的眼光终究差了点。” “尔便是道录司国师?”在莫川浮想联翩中,蜚牛沉声问道。 “贫道天乾,见过牛道友。”道录司国师拱手见礼。 “哼,天地衰败,道法衰微,没想到三千年修为,便能坐拥九州大地,可悲可悲!”蜚牛傲气十足,反击着天乾的讥讽。 “是啊,本欲拔剑问大道,奈何影子落人间。”国师长叹了一口气,唏嘘不已。 “好你个蜚牛精,也敢嘲讽国师大人?若非错生此朝,尔等给国师提鞋都不配!”万秋元破口大骂,充当了国师嘴替,毫无得道高人模样。 莫川闻言眸光闪烁。 左丘宗衍曾言,灵元衰退并非一蹴而就,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想来,蜚牛诞生之时,应该正好在末法之尾。 天地之间依旧灵元暗藏,这才支撑起它万载修为! 如此看来,天乾国师若真能诞生于上古之时,孰优孰劣还真不好说。 在莫川浮想联翩之时,天乾国师蓦然坠向大地,向蜚牛飞去。 莫川见状,连忙收起了大小如意神通,跟了过去。 同时跟过去的还有萧道元等人。 待落到地面,看着山川之间宽如河谷的大裂缝,以及巨石滚滚,山倾林毁之景,莫川心神触动不已。 斗法时,光顾着杀敌,群山不过是战场。 如今收了神通,再脚踏大地,才发现这一场战斗,破坏力何等恐怖。 也不知瓦北庄是否受到波及。 “诸位道友止步,狗急尚且跳墙,更何况此妖神通尤在,不得不防。” 待落到地面,国师脚步不停,继续往裂缝之中行去。 却一言喝止众人的跟随。 莫川略一踟蹰,到底没跟过去。 他想了想,寻一块顽石,盘膝而坐,心中复盘此事种种。 …… 与此同时,国师也走到蜚牛近前,瞧着眼前被莫川割得面目全非的蜚牛,眸光闪烁。 “道友也是聪明人,贫道便开门见山了,那吹涨神魂之法,如贫道没猜错,应该是天罡法大小如意吧?” 国师问道,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兴奋。 “是又如何?” “纵观历史,疑似执掌大小如意之法者,乃天妖道人!既有天妖之名,莫非与道友有所渊源?” 国师天乾问道。 身为道录司国师,最大的好处,不是执掌道门权柄。 事实上,他也执掌不了。 道录司国师更像是各门各派推举而出的武林盟主,与其说是执掌道门,不如说是道门裁判。 对他来说,执掌道录司的最大好处,乃是那浩如烟海的卷宗。 这让他窥探到无数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现在询问蜚牛,既是好奇,也是为了串联某些秘密。 “天妖?呵呵,狂妄!余不识什么天妖道人。”蜚牛嗤笑。 “那敢问道友这大小如意之法从何而来?”国师道。 “余说是明辰老贼,尔可相信?”蜚牛道。 “信!当然相信。” “嗯?” 国师的附和,反倒令蜚牛有些措手不及。 “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道友答应。”天乾抱拳拱手。 “说来听听?” “道友可否将大小如意之法授予贫道?” “你说什么?哈哈哈哈……” 蜚牛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既是在笑国师的贪婪,亦是在兴奋绝境之下的曙光。 天乾国师见状微笑,不言不语,任由蜚牛大笑。好一会儿,蜚牛才止住笑声,问道: “那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 “命!” “谁的命?” “道友的命!” “你——” “哎,道友先别急着生气,待贫道细细说来,道友定然会感激不已。” “是吗?” “人生在世,蝇营狗苟,唯长生久视,大道圆满才是唯一追求。贫道虽错生此朝,但亦熬到灵元复苏,如今天地已有复苏之象,短则百年,长则千年,道友只需再忍一忍,未来必将迎来曙光。”天乾道人满脸微笑。 “此言当真?”蜚牛闻言心神剧震。 “愿以大道起誓!”天乾以指戳天,一脸郑重。 “天地复苏……天地复苏……怎么会这么快?”蜚牛呢喃自语,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快?哈哈哈,道友这话传出去,只怕能将那一群老怪物气死!世途倚伏都无定,尘网牵缠卒未休。说起来,这法阵虽然将道友囚禁此地数千年,但也在无形之中庇护了道友。一觉醒来,便是盛世,这是多少老怪物耗尽子孙心血,也求而不得的夙愿。” 天乾国师似有所指,感慨万千。 世人皆传,人族乃天地宠儿,殊不知,妖族才是。 以本命寿元硬熬纪元更迭,这是多少大神通人族也做不到的事情。 “以天道起誓,余定授尔仙法!” 蜚牛终于回过神来,数千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几百年。 “道录司天乾道人,在此起誓,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晓禀众圣,通喻三界,贫道所言句句属实,蜚道友若授仙法,千年之内不得打杀,如有违背,天地憎恶,大道唾弃。” 天乾国师想也不想,果断发誓,显得魄力十足。 “好好好,妙极妙极!道友且听好了……” 蜚牛大喜,天道誓言可玩不得文字游戏,看似随心发誓,必映于道心。 有誓言兜底之下,他不再犹豫,随即将大小如意之法合盘托出。 天乾国师蹙眉凝神细听,不时询问几句,直到融会贯通,这才展开眉梢。 “说起来,道友可了解那明辰道友?” 交易完大小如意之法后,天乾国师又追问起莫川。 大概有誓言兜底之故,蜚牛警惕心去了不少,随即将他已知情报一五一十道出。 听得天乾国师眸光闪烁不已。 而后,一人一妖又聊起其他话题,直到东方既白,天乾国师这才拱手道:“天色既明,就此别过,若有轮回,还望道友投个好胎。” 蜚牛愕然:“你——” 话音未落,天乾单手结印,化作指剑,戳入蜚牛腹部,随即收指化掌,一把抓住蜚牛那滚烫妖丹,将其硬生生掏了出来。 “你、你敢违背誓言!”蜚牛疯了,顾不得即将身死道消之危,发出难以置信的诘问。 天乾举起妖丹,仔细端详,轻笑道:“天罡有一法,名曰颠倒阴阳,能使天地失其序,日月失其常,犹言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感谢“一书一梦顶梦主”·20000点币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九章 地煞追魂 “明辰道友,久别重逢,今日乍见,如翻疑梦啊,哈哈哈……” 莫川刚刚坐下,便见萧道元、沈安丰二人联袂而至。尤其是萧道元,尤为热情,招呼未落,便一脸关心道: “道友可是受了暗疾?此乃养元丹,固本培元最是灵验。” 却是看莫川独自一人盘膝而坐,以为是受了暗伤,私下疗养。 “道友客气,贫道无妨……” 莫川正要矢口否定,心中一动,故作大方道:“也罢,不瞒道友,贫道确实受了点暗伤!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哎呀,道友这是哪里的话?身体要紧,快快打坐入定,莫要留下暗疾。”萧道元连忙敦促,同时将养元丹奉上。 莫川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当众服下,佯装调息一番,这才睁开双眼,轻轻吐了一口气。 “多谢道友赠药,贫道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萧道元长长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万秋元以及另一位老者,也走了过来,拱手见礼。 经过萧道元介绍,莫川才知这老道道号:经云。 乃道录司供奉。 双方见礼,相互客气一番。 话题自然而然提起眼下蜚牛。 经云道人好奇道:“明辰道友,贫道观那孤峰符箓,与道友所使神通如出一辙,敢问这是何故?” 莫川道:“不瞒道友,贫道游历天下,偶遇此妖,差点遭此妖诓骗,故而再添神通,以固封印。” …… 萧道元和沈安丰闻言下意识对视一眼。 ‘明辰道友看来信不过道录司啊?’萧道元的声音,在沈安丰心中响起。 ‘初次见面,不知人品,有所隐瞒也属正常。’沈安丰道。 ‘言之有理!’萧道元回道。 …… “原来如此!此事多亏道友出手,否则若让此獠挣脱而出,只怕人间大乱。”经云道人道。 “谬赞谬赞!泱泱大景,人才辈出,纵然让其脱困而出,也不过是给道门凭添机缘。”莫川客气回应。 双方又是一阵谦虚客气。 正畅聊间,一支符剑破空而来,万秋元随手接下,神色骤变:“经云道友,妖僧普泽不在大圆寺!” 经云脸色一沉。 原来,在天乾国师一剑斩了大圆寺方丈本净之后,万秋元便心领神会,使兵符调兵遣将,围了大圆寺,怎料,还是让重要人物跑了。 “看来大圆寺这是早有准备啊!”经云叹了一口气。 普泽乃大圆寺监院,一身修为足有五百年,让他走脱,后患无穷。 “二位无需忧虑,妖僧普泽已经被贫道所斩杀!”莫川闻言心中一动道。 “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万秋元一脸惊讶。 “莫非道友还会那身外化身之术?”经云亦道。 “不瞒诸位道友,贫道之所以姗姗来迟,正是那妖僧普泽所阻。”莫川随意道,并未过多描述。 “大圆寺为了一己之利,还真是费尽心思啊!”万秋元闻言感慨不已。 萧道元和沈安丰闻言心中却是一惊。 他们两人可知道莫川不少底细,心知莫川虽出身仙门,但修为并不高。 如今五百年道行说杀就杀,这修为境界增长未免也太过骇人了吧? 还是说,这就是仙家底蕴? 在两人暗暗惊叹中,一行五人又畅谈许久,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天亮了!” 正在谈玄论道的莫川,倏有心有所感,抬首望东,便见蜿蜒起伏的山峦,遮不住皓日东升,万道霞光,照亮狼藉大地。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暗暗焦躁起来。 天乾和蜚牛什么事用得着谈论一夜? “唔!” 心中正想着,倏然一股钻心剧痛,从根轮传来。 他心中惧骇,凝神内视而去,便见填于根轮的蜚眸中,倏然冒出一缕微弱魂光,仔细看去,正是蜚牛残魂。 “快收了神通,那天乾要杀我!” 蜚牛残魂惊恐喊道。 莫川闻言心神剧震,刹那间明白了蜚牛的意思。 这是要他切断【支离】联系。 然而话虽如此,他心中却闪过一丝犹豫,他怕这是蜚牛和天乾联手诓他,赚他蜚眸。 须知,一旦收了神通,蜚眸也就成了死眼。 纵然作为异兽之眸,依旧妙用暗藏,但终究不如活眸。 演戏这种事情他做多了,岂会不防? “刺啦——” 怎料,就在他疑心暗起的刹那间,一道无法形容的力量,循着蜚牛身体侵蚀而来。 ——【地煞·追魂】。 “尔敢!” 莫川勃然大怒,炼神御气之下,一眼便瞧见那神秘力量,立即催使神通,便要登抄削其力量,煮石毁其本源。 萧道元等人愕然。 在他们看来,谈得好好的莫川倏然脸色大变,俄而元炁冲天而起,浑身法力波动不休,令人悚然。 疑似遭到神秘诅咒。 好一会儿,莫川体表沸腾的元炁波动,逐渐敛去,归于平静。 “哒哒哒……” 一阵轻微脚步声从裂谷深处传来,循声望去,便见天乾国师闲庭信步而来。 莫川睁眼看去,满脸惊疑不定,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惧。 之前始终不曾正眼看他的天乾国师,目光幽幽落在他身上:“道友好神通!” 一句似褒似贬之言,听得萧道元等人面面相觑。 不知是指斩杀大圆寺妖僧之事; 还是刚刚突兀而现的异状。 “国师过奖了。”莫川略一犹豫,拱手见礼。 “大圆寺勾结凶兽蜚牛罪有应得,不过,其间种种缘由,还需道友前往道录司阐述一二,以释佛门心结,不知道友可有时间?” “既是国师相邀,又怎会没有时间?” “甚好!” 国师点了点头,倏然冲天而起,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秋元和经云见状,也随之追了过去。 一时间,一片狼藉的山野中,只余下莫川、萧道元、沈安丰三人。 “明辰道友,这是发生了什么?”萧道元满脸疑窦。 莫川不言,径直向山谷中走去。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连忙追去。 复行数百步,一缕淡淡血腥味飘入鼻翼,再经过一个转角,撞入眼帘一幕,令两人心荡神摇。 目之所及,便见裂谷尽头,无数锁链相互交织,将一头体型庞大而丑陋的瞎眼怪牛悬缚于半空之中,滴滴答答的鲜血,从蜚牛腹部潺潺滴落。 曾将拜月湖搅得天翻地覆的万载妖擘,竟然就这么死了。 “妖丹被挖了!” 沈安丰走近,略一打量,脸色一沉道。 萧道元闻言下意识看向莫川。 便见莫川面无表情的摊开右手,掌中悄然浮现出一颗硕大眼眸。 这眼眸大如拳头,仿佛腐鱼白眼,散发着沉沉死气,再也没有身为万载妖擘独眼的威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章 死而复生 莫川挥手御气托举独眸,将其安放在蜚牛脑袋上。 随着支离神通散去,眼球归位,死不瞑目的蜚牛终于得以全尸。 “贫道欲收走此阵,还请二位道友暂避一二。” 莫川叹了一口气,向两人拱手道。 “客气客气!” 萧道元和沈安丰连连回礼,纵身飞出裂谷,落向不远处山头,暗中私语不止。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章 死而复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一章 心开天籁 “余两百岁时,曾在山中偶遇采药道人,机缘巧合将其毒杀之后,从他身上获取一门地煞神通,名曰【服饵】!” “此乃服食之术。” “《神农四经》有言:上药令人身安命延,升为天神,中药养性,下药除病。” “修行此术,可服食天地灵物,夺其菁华。此后,余之修为一日千里,毒性也越来越强,妖躯更是坚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一章 心开天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二章 隔垣洞见 晨光熹微,万物初醒。 因为地龙翻身而彷徨不已的信徒们,早早来到大圆寺外,试图询问高僧一番,以求心安。 怎料,尚未进寺,便发现大圆寺外,布满衙役兵卒。 不知多少僧人、沙弥,手脚束链,押送下山。 鼓起勇气一打听,才知大圆寺犯禁,从今以后,贬为淫祀,革名礼典。 消息一出,十里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二章 隔垣洞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显圣万朝 “这是何物?” 莫川看着眼前梅花状钉子,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他并不认得眼前之物。 因此很难从此物功能上,判断那入侵者的目的。 “等等!这是……蜚牛妖气? “……莫非是那蜚牛残魂寻来?” “难不成,蜚牛并未暴毙,而是借假死脱身,骗开封印?” 借助天罡法炼神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三章 显圣万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四章 登无上觉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时至黄昏,卧河寨民的狂热祭祀,才逐渐散去。 仅此一日所获取的香火,便抵得上寻常半载,堪称丰厚。 然而若是细算,莫川其实还是亏了。 因为那令枯山披翠的显圣手段,近乎耗尽他的草木之气储备。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做了。 因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四章 登无上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五章 俊杰吞云 时至初冬,纵然是官道,也是人影稀疏。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山道尽头传来,喜得几名山贼哨兵翘首以盼。 待马蹄声转过山麓,那几名山贼表情顿时一僵,连忙缩进山坳中,学那缩头乌龟。 这是一支由官兵护送的马车。 马车不大,却前后八骑,瞧着规格甚高。 若问这支车队主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五章 俊杰吞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六章 诸佛欺道 “真君多虑了,贫道一心向道,又岂会执著于香火道?至于逐鹿万里荆荒,更是无稽之谈。荆荒虽大,但土狭民寡,香火不及中原州府,贫道又何必舍本逐末?” 莫川思绪定,随即侃侃而谈。 这委婉拒绝之言,令吞云真君心中一沉,正要再次开口,便见莫川又道: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道友尚且心生误会,荆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六章 诸佛欺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七章 当得厚赏 在莫川抵达帝丘的第五天,道录院牒文终于下来了。 这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自从他拒绝弥陀寺辩经之后,来自帝丘各大禅寺的邀请函,便差点淹没了他的袇房。 他拒了一批,又来一批。 禅寺的,私人的……各种名头,五花八门,仿佛不下战书,便是佛门败类叛徒一般,令人不胜其扰。 其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七章 当得厚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何须口舌 莫川怔住了,一道灵光划过脑袋,猛然意识到了天乾国师煞有其事的召他进京,绝对不止于给佛门一个交代。 其背后,必然另有所谋。 果然,便见高正道士又道:“国师口谕,唤道友往正一阁小叙,道友,请!” 莫川思绪流转间,平静抱拳见礼,随高正道士而去。 所谓正一阁,乃是道录院一座观星塔!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八章 何须口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九章 择立宗辩 不等莫川询问,天乾国师便言简意赅的解释道:“贫道刚刚收到消息,功德司欲为大圆寺翻案,所列疑点,无不荒谬,可谓锱铢必较!” 莫川一脸诧异:“那这与辩经有何关系?” 天乾国师道:“道友不食大景俸禄,故而有所不知。道友事涉此案,功德司若要翻案,自然要配合调查,走马上任之事,必然将遥遥无期!更何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八十九章 择立宗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章 谁敢再问? 飞临半空,一眼扫去,莫川便见榕树荫下,还有蒲团数枚空置无人,想来还有重要人物未至。 不出意外,悲远法师赫然在场。 他今天显得十分隆重,身披僧伽梨法衣,手持鎏金十二圆觉锡杖,闻莫川至,起身而立。 待莫川飞临,随即合掌宣佛见礼:“阿弥陀佛,万里荆荒一别,贫僧期许此日许久,如今得见,喜不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章 谁敢再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一章 圣者对辩 一言落,众僧惊! 那句“谁敢再问?”的渺渺余音,如万钧惊雷,轰鸣于群僧心间。 纵是室外,也无法掩去的智光,照亮榕下树荫,亦照进那愚昧不堪的求佛之心中。 那些投机取巧,试图以无法证伪之诡辩,遮破莫川立宗之说的僧人傻眼了。 这还怎么问? 圣者言不定,谁敢言定? 否认圣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一章 圣者对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二章 榕荫传道 “贫僧所为,乃是度化道友超脱苦海!亦为贫僧积攒功德!”悲远法师平静道,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 这是他听从慎全法师之言后,前往奉河县后,明心见性之结果。 “为众生”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自己,坦坦荡荡之下,反而因此得证智者果位。 ‘诡辩啊诡辩!’ 这一刻,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二章 榕荫传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三章 水泼不进 广陵,又名南蛮之地,地处大景西南边疆,远离中原,幅员辽阔,多山多族,贫瘠而野蛮。 又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 常常沦为大景朝流放犯人的蛮荒之地。 恶劣的生存环境,培养出彪悍民风,亦孕育出“重实修,重法术”的法教。 广陵首府,乃龙城,素有“控带山河,据天下之肩背。”、“襟四塞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三章 水泼不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四章 师公欺辱 “就是他杀了万思阳师叔和破邪猖帅?” “哼,不过是仰仗龙虎之利罢了!” “没错,万思阳师叔要是带了黑虎猖帅,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师叔们为何不杀了他?还请他进观?” “这……” “这我知道,你们有所不知,这明辰老贼误杀万思阳师叔之后,才知是我师公教弟子!吓得重金聘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四章 师公欺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五章 花奴禀请 莫川随手一挥,一口硕大的紫金缸,落于大殿之中。 便见缸中堆白如雪,密如细糠,以缸盛之,瞧着简直贱如泥沙。 “此乃艮雪丹,可解百毒!在万里荆荒最受欢迎,堪称人手必备。身为人族,贫道不愿资助妖邪,自然是收着力气卖,若是人族,嘿嘿,此丹贫道一月便可提供一缸。” 莫川随口道,什么人族妖邪歧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五章 花奴禀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六章 炼制傀儡 “启禀仙长,花奴失察,没成想在石头缝中发现了一头萌智枣精,花奴怜其年幼,不忍杀生,还请仙长慈悲,饶它性命。” 柳怀春叩拜跪下,语气哀求。 “枣精?”莫川惊讶:“唤来瞧瞧?” “是!红娘,快来拜见仙长。” 柳怀春一声招呼,摊出手掌,便见一只拇指大小的红衣少女,怯生生的从衣袖中走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六章 炼制傀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七章 拍卖规矩 时光走笔,岁月成章。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停下傀儡炼制,一眼扫过眼前堆叠如山的傀儡,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 “若能再学一门驭鬼之法,此法可开宗立派矣!” 想到驭鬼之法,莫川便是唏嘘不已。 见到虚陵洞天之时,他就四处搜寻驭鬼之法,可惜终无所成。 最终不得不以五命魔灵幡暂代。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七章 拍卖规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八章 百教争锋 龙城隆成街晟鸣戏楼被包场了! 说来也是稀奇,这回包场之人,不是中原富商,也不是百越族长,更不是龙城官吏,竟是一名来自帝丘道士。 更稀奇的是,人家包场是看戏,这位道长可好,仅是借三面观戏楼一用。 颇有种买椟还珠之感。 一时引为趣谈。 然而在那凡俗看不到的世界中,这座在龙城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八章 百教争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九章 伥鬼傀儡 “凌霄小友客气!” “快快开始吧!” 台下各大门派,十分客气,纷纷吆喝敦促。 经历过拜访广陵各大山门的玄云,也算历练出几分脸皮,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介绍起来。 “此次拍卖会,将分为上下两场。” “上半场拍卖丹药份额,下半场拍卖法器份额。” “其中,丹药份额分为五十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二百九十九章 伥鬼傀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章 劣等品相 “贫道徐静修,拜见凌霄道友,敢问道友,贫道可否以蛇胆、蛇蜕抵扣月露?” 徐静修满脸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 任谁也想不到,这位满脸褶子,皮肤黢黑,修为不过十年的老者,乃是蛇教教主。 不过考虑到这里乃是广陵,一切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可以。”玄云点了点头。 “这是银环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章 劣等品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卡文,请假一天。 卡文,请假一天。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卡文,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一章 道友留步 “道友请留步!” 徐静修父子俩刚刚离开龙城没多久,一声热络招呼从身后传来,隐隐还有追来的散乱脚步声。 “莫回头,快走。” 徐小鱼正要回头,耳旁却传来父亲刻意压低的示警声,以及愈发急促的脚步,显然动用了元炁,正一个劲的往深山老林中扎去。 徐小鱼见状猛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一白,埋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零一章 道友留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二章 法脉祖象 “弟子玄云,拜见祖师爷!” 天色刚亮,近乎一夜未睡的玄云,神采奕奕的站在莫川袇房门前。 这既是拍卖会的刺激; 也是因为修行那辟梦之术的缘故。 “进来吧!” 吱呀—— 门开。 玄云恭谨进屋,绕过一道屏风,便见祖师爷趺坐于蒲团上,手捧道经,正看得津津有味。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零二章 法脉祖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三章 闾山之谋 飨祭道炉,养神殿。 莫川趺坐于蒲团上,闭目潜修,智光焕乎大殿,舍焰慧于太虚。 赫然正在以佛门六神通之首漏尽通,推演师公教赔礼奉上的驭鬼之法。 “呼——” 不知过去多久,他悄然睁开双眼,长长吐了一口气。 “总算略有所得,算是去糟粕存菁华。” 莫川呢喃道。 原来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零三章 闾山之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四章 再登道司 “宁予外邦,不予家奴,还真是防弟子如防贼寇啊!” 莫川听罢,唏嘘感慨。 小骨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面纱外的双眸愈发黯然。 “贫道久闻闾山派法坛之名,你且与贫道仔细说说其中关窍。” 莫川又追问起闾山派法坛之秘。 小骨儿闻言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莫川凝神细听。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零四章 再登道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五章 离间之计 “贫道宁英,拜见右演法!” 袇房小院内,宁英盈盈作福。 不待莫川回礼,跟在她身旁的魁梧武师,倏然面浮幽光,弹指间,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赫然是与莫川有过一面之缘的阴山教保举师——斩尸真人! “贫道斩尸,拜见右演法。” “道友易容而来,敢问为何?”莫川说着,似笑非笑的看了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零五章 离间之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六章 抑强扶弱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送走宁英和斩尸真人之后,莫川的生活再度归于平静。 炼丹、炼器、炼傀儡……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一个恍神,令他有种回到朝九晚五打工生涯。 在此期间,道录司又发来符剑,却是也要采购伥鬼傀儡。 莫川欣然应允。 …… 腊月二十日,莫川又收到一封符剑,伸手捉下一看,发现此符并非来自道录司,而是下辖道正司右至灵发来的消息,直言有要事相商。 莫川打眼一瞧,咧嘴而笑: “鱼咬饵了!” 自打他走马上任以来,从未召见过麾下各级道官。 这些道观对他这位顶头上司,也是置若罔闻。 如今突然发来符剑,显然绝非公事,联想到这位右至灵出身,莫川已然猜到幕后正主。 果然,当他应邀而至,便见闾山派、阴山教高层齐聚一堂,拱手相迎。 “傀儡之法,事关重大,以此法召右演法而来,实属唐突,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闾山教主拱手致歉,姿态放低。 “无妨无妨!”莫川摆手,问道:“诸位唤贫道而来,莫非是已经商量好了?” “当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右演法,请!” 闾山教主恭敬莫川进屋详谈。 莫川艺高人胆大,也不怕埋伏,一马当先,大大方方迈入正堂。 闾山教主和阴山教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待主宾落座之后,阴山教主开门见山:“右演法雄才大略,目光灼灼,既然觉得师弟斩尸,理该担任教主之位,贫道绝无异议。只是不知右演法之言,可还当真?” 莫川道:“自然当真!” 阴山教主道:“好!那我阴山教愿尊右演法之命,奉保举师斩尸道人为教主。” 闾山教主亦道:“闾山派亦愿奉宁英夫人为教主。” 莫川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坐在下方,眼观鼻鼻观心的斩尸宁英二人,心中揶揄一笑道: “妙极!待贵教办完升座仪式,交易即可开始。不过,腊月下油面,有盐在先。贫道便把话说开了,既是升座仪式,理该交接的法坛鬼王,一个都不能少,否则莫怪贫道不认账。” “这是自然!”阴山教主应道。 “为了方便右演法观礼,我看这事就定在明后两天,如何?”闾山教主更是贴心的为莫川着想起来。 “大善!”莫川欣然赞许。 而后双方又敲定一些交易细节条款。 譬如,莫川不得将太阴之法,乃至傀儡炼制之法传予他教,尤其是广陵教派……。 如此苛刻条件,莫川自然不会答应。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各退一步,设立了一个保护期。 即,五十年之内,双方不得向外人轻传傀儡炼制之法,包括太阴功法,如若传法,需征求对方同意。 这算是闾山派和阴山教为争霸广陵,争取到的发育时间。 待双方立誓,敲定交易条款之后,随即分道扬镳。 当天,闾山派、阴山教同时广发请帖,邀请广陵千教观礼升座上堂仪式。 消息一出,广陵震惊,法教哗然。 两大教派教主都担任得好好的,怎么说卸任就卸任了? 尤其还是同一时间卸任,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然而任他们发动一切关系打听,也打听不出个子丑寅卯,让人愈发烦躁。 腊月二十一日,闾山派举办升座仪式,三奶派宁英夫人升座现任教主。 右演法列席观礼。 侍立身后的小骨儿圣女,尤为引人侧目。 腊月二十二日,阴山教举办上堂仪式,保举师斩尸真人上堂教主之位。 右演法亦随之列席观礼。 当晚,莫川和闾山派阴山教完成交易,消息不胫而走。 …… …… “右演法,亏我师公教奉上三十六部驭鬼之法,如此待我师公教,意欲何为?” 师公掌教书房内,十二山主齐聚一堂。 师公掌教破口大骂,哪里还有一派之主的模样? “右演法目的,其实已经昭然若揭,这是欲扶持闾山、阴山两派,打压我师公、通天、茅山三派!” 猎法山主脸色阴沉,继续厉声道: “教主,依本座之见,此时理当联合通天茅山两派,趁着闾山阴山尚未成气候,赶尽杀绝!” “荒谬!” 猖兵法脉山主孟见明,驳斥道:“五教混战,岂不正中右演法下怀?”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难不成坐看闾山阴山壮大,吞并我等不成?”猎法山主问道。 伥鬼傀儡之利,经过这段时间的传播,早已大放异彩。 可以说,此道尽得法脉“未修先得”之精髓。 任何教派获得此法,只要财力允许便可大肆扩张。 诚然上品傀儡受限于材料难以炼制,上限目前也未见多高,但能够加持普通弟子这一点,便足矣。 广陵多山,全靠普通弟子散落各村各镇,供养主宗。 一旦闾山阴山有傀儡之助,普通弟子之争,必将呈现一边倒局面。 届时,主宗失血之下,莫说五十年,怕是三十年都要撑不下去。 只怕未来广陵,将出现两极多强局面。 此时,面对猎法山主的质问,猖法山主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孟师弟,且畅所欲言,莫要顾忌。” 师公掌教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脾气。 “是!” 猖法山主略一犹豫道:“依本座之见,右演法若要扶闾山阴山,大可不必兜售丹药法器,乃至伥鬼傀儡,直接暗中将其交易给闾山阴山,岂不更为隐秘?” “你的意思是?”师公掌教眼睛眯了起来。 “右演法此计,明扶闾阴,暗为打压,实际乃是为了收拢我师公、通天、茅山三教,为其所用。” 猖法山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侃侃而谈: “伥鬼傀儡炼制之法,虽然不得外传,但并非不得售卖,如果我三教投靠右演法,广陵必将再次五足鼎立!” 声落,书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皆意识到,猖法山主所言不虚。 或者说,这就是右演法之阳谋。 要么打起来,内耗而衰; 要么裂为两派,为他所用,分而治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七章 计成一半 “抑强扶弱,乃帝王之术。广陵历任演法未尝没有实践者,当初兴立道人更是向贫道允诺副印之位,想来也向其他教派许下诺言,最终却魂归道山,惨死广陵。没想到,明辰道人举重若轻间便完成布局,不愧是修出佛门智慧火的道人!” 师公掌教唏嘘感慨,面色灰败。 “教主,只要熬过五十年,我等未尝不能拨云见日。”猖法山主宽慰道。 “五十年啊!”师公掌教幽幽叹息,人生又有几个五十年? “这世间既有伥鬼傀儡炼制之法,必然也有其他傀儡炼制之法,我等或许无需五十年,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啊!” “还请掌教三思。” 众法脉山主纷纷建言起来,真的开战对法教绝非好事。 “也罢,孟师弟,你且随我一起去拜访茅山、通天两教。” “谨遵掌教法旨!” 师公掌教心中叹了一口气,携猖法山主合纵连横去了。 …… …… “本以为需要两个月的计划,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便成了一半,更是换来千年妖丹一枚,血赚啊!” “希望师公教他们足够聪明,抑强扶弱这种小把戏,可没意思。” 飨祭道炉,养神殿内。 莫川端详着眼前的千年妖丹,喃喃自语。 他的目的可不是统治广陵,他要的是香火,是修为,眼前局面只能说计划只成了一半。 剩下一半,才是计划的关键。 心思流转间,莫川便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枚妖丹上。 便见这妖丹,通体呈白色,隐隐有紫、红二气,流转其中。 瞧着十分玄妙,实际上,此乃斑驳之相。 如果莫川没猜错,这妖丹之主多半修过人类功法,以至于丹成三色。 “不知道炼去妖力,还能剩下多少元炁?” “再加上脐轮中两头真龙分润,只怕十不存三。唔,蜚牛这个变数也得考虑,以前只纳入独眸,影响不大,如今纳了全躯,又转化为僵尸,说不定也会参与这场饕餮盛宴……” “养不起啊!” 莫川叹息,有些无奈。 不得不说,这便是填入仙兽的代价。 事实上,这还仅仅是妖丹分润,平时那对兄妹不知吃了他多少草药,要不是开辟炼丹炼器这两个财路,还真的养不起。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一脸肉疼的将妖丹扔进嘴中,以服饵之术炼化起来。 霎时,他周身毛孔大开,妖气、浊气、杂气……喷涌而出。 上次吞服七百年妖丹,令他坐拥四百二十年道行,数月吞噬香火修行下来,又添十年道行,如今已有四百三十年道行。 此时,随着滚滚元炁汇入奇经八脉,缓慢增长的修为,终于再次迎来疯长! “吼——”、“吼吼——” “哞——” 龙吼牛哞中,双龙蜚牛果然如莫川预料一般,借血脉联结,本能抢夺起元炁。 莫川见状不悲不喜,继续炼化妖丹。 四百三十年……四百八十年……五百四十年……六百年……六百六十年…… 六百七十二年! “汩!” 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千年妖丹碎裂,化为最后一缕元炁归入莫川血肉之中。 “呼——” 他睁开双眼,吐气如剑,神色不悲不喜。 一枚千年妖丹,最终令他修为止步于六百七十二年,一共增加二百四十二年道行。 不少,但也不多。 他借妖轮血脉联结,略一感受,便发现无虑真龙修为激增至五百年,小祚则至两百多年修为,蜚牛为三百多年。 “这么一算,仅转化了妖丹六成元炁,看起来转化比稍逊于上次啊?” “服饵之故?” “不对,应该是妖丹太过斑驳的原因。” 莫川暗暗忖度,积攒炼化经验。 他运气一番,确定无碍之后,这才起身,熟悉的世界隐隐又发生几分变化。 这是感官愈发敏锐之故! 待离开养神殿,行至药田,便见一株硕大枣树下,双龙正闭目酣睡,抬首环顾四周,便见药田中,多了两具熊猫傀儡。 那血脉相连的感觉,令莫川一眼便认出这两具傀儡,乃是双龙在操控!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是龙族骄傲,还是血脉特异,寻常妖邪甲子便可化形,双龙生而便有甲子修为,修至现在数百年道行也不见化形,真是怪哉! 仔细想想,双龙父母也不曾化为人形。 莫川怀疑,这并非血脉特殊,归根结底还是傲骨所致。 推己及人,他也不会化形猫狗之流。 “红娘拜见仙长,敢问仙长是来取药的吗?” 一头戴着花环的熊猫傀儡,走了过来,拱手见礼。 “随意瞧瞧,唔,傀儡使得还顺手?”莫川问道。 “顺手极了,红娘终于见草不是林了。” 红娘开心拍手道,她本体小如拇指,走在药田里,如进原始森林,虽说别有趣味,但时间长了也就那回事儿。 “那就好!” 莫川颔首,瞥了一眼佯装看不见他的两具傀儡,笑了笑转身离去。 ——还算识趣,这次没敢出手。 待离开药田,莫川又去了宫阙的另一边,在一座阴气逼人的大院中,找到了蜚牛。 此时蜚牛院墙边,摆满了傀儡半成品。 便见蜚牛偶尔喷一口阴气造尸几具,大部分时间都在翻阅一本悬在半空中的书籍。 莫川仔细观察过,蜚牛翻阅的书籍,大多是太阴僵尸之类,显然他并不甘心沦为一只无能僵尸。 便是走尸道,也想有所作为。 “余道行有限,莫要再加担子了。” 蜚牛瞧见莫川,便是唉声叹气,显然最近半个月也是厌倦了造尸生活。 “截了贫道百年道行,还要撂担子,看来千年封印还未磨平你的性子啊?”莫川戏谑道。 “百年道行而已,何必小气?”蜚牛翻开一页经书,又道:“不是余偷懒,实在是现在生活和那封印日子别无二致。” “是吗?但你终究还有希望不是?”莫川说着,抬手射去一卷经书。 “《正墟九章》这是……太阴之法?!!”蜚牛略一翻看,顿时失声惊呼。 “贫道曾见一位太古僵尸沉睡至今,观其道行深不可测,有此珠玉在前,你以后未尝没有机会再攀巅峰!好生修炼吧,对了,别误了工作。” 莫川画了个大饼,转身离去。 ——他送来的功法,正是得自阴山教的太阴之法,修之可成太阴之躯,正适配僵尸蜚牛修行。 等时机成熟,也可传予下属,扩大傀儡炼制规模。 …… 待一圈溜达完,莫川随即返回养神殿,正要再炼两具傀儡,忽闻小骨儿通报,师公、通天、茅山三教教主来访! 【感谢“书友20180921140332547”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八章 善谋致远 龙城道纪司,右演法袇房小院门前,师公、通天、茅山三教教主,恍如寻常道人静静侍立在门外,静候仙童通报。 如此反常一幕,频频引来道纪司中书吏道人的侧目。 少顷,院门大开,露出坤道小骨儿的俏丽容颜:“三位教主请进!” “有劳了。” 三位教主谦逊颔首,依次踏入小院。 随着最后一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零八章 善谋致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九章 千教集议 “你说什么?道录司在招募府县道观?消息可属实?五大教派又岂会放权?” 刚刚逃出广陵的蛇教父子,便听到一个惊人消息。 “贫道是那妄言之人?道友虽来自广陵,恐怕已然不知,如今广陵早已翻天覆地。” 天水观主笑吟吟道。 原来,蛇教父子逃出广陵之后,机缘巧合之下,落脚天水观。 天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零九章 千教集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章 大义正言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晟鸣戏楼中,臣门如市,济济一堂。 相较于上次拍卖会的散漫,这次空旷若井的露天大院里,显得规矩整齐了很多。 广陵千教,以戏台为圆心,呈扇形,分级而坐。 五大教派坐在第一排; 六壬派、莲花教、华光派、青罡教等中大型门派坐在第二排; 再往后,各大教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章 大义正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一章 借头一用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除夕之夜的庆苍峰拜月湖,恍如海市蜃楼,升腾起种种不可思议的诡丽幻谭。 偌大湖面早已凝结为冰面。 一座座晶莹剔透的亭台楼阁拔地而起,金景涣耀,鳞次栉比,仿佛天上宫阙谪尘落于人间。 无数妖邪穿行其中,等待三妖欣赐香火。 “吼——” “啸——”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一章 借头一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客堂易主 千尺冰湖尽染滔天血色,万丈罡风长啸万妖嘶鸣。 倏闪之间,天地骤变! 客家年的喜庆祥和一扫而空,自湖心冰宫喷涌而出的猖将阴兵,恣踏山河,恍如九天洪水尽扫魑魅魍魉。 霎时间,山鸣鬼哭,妖彗遍天,地震天崩,河惊海沸! “众儿郎听令,击杀贼寇!” “非荆荒之妖,格杀勿论!”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二章 客堂易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三章 开疆拓土 “结束了吗?” 阿濮洞神阿木尔看着摩岭祖巫离去的背影,又下意识看向横空当立的明辰仙长,心中呢喃自语。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当真是将她惊得肝胆俱裂,肺腑尽崩! 以至于尘埃落定,依旧心跳如鼓,心荡神摇。 摄月真人自爆; 凤鸣洞神枭首; 吞云真君拜入明辰仙长门下。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三章 开疆拓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四章 论功行赏 黄不语懵了。 他不过离开万里荆荒半载,怎料,一纸调令而来,再入荆荒,明辰仙长已然贵为荆荒之主! 如此惊天剧变,饶是他对明辰仙长极为狂热,此时也是看傻了,听呆了。 “哎呀,原来是黄道友,许久不见,真是想念得紧啊!啊,道友可还记得小妖?我乃天星洞神……” 万朝洞窟后山,妖邪满山,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四章 论功行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五章 须陀洹果 古庙荒藓涩,空院枯叶深。 春节既至,喜庆祥和,偶尔传来的炮竹声,将双龙寺伏龙后院衬托得愈发荒芜死寂。 “哒哒……”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 身穿袈裟的双龙寺方丈慎宗法师,孤身而来,至双眼井旁,合掌礼佛: “阿弥陀佛,师兄,功德司传来消息,明辰道友携广陵师公、通天、茅山三教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五章 须陀洹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六章 书院构想 莫川听罢,默然无言。 修行漏尽通的他,也翻阅过佛门典籍,很多东西仅仅止步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譬如,小乘二果需贪瞋痴减薄,寻常佛子大多是压抑慾望,修心养性,乃至修那闭口禅之类法门,尝试证果。 结果慎全法师呢? 人家往井中一跳,便证了果位。 这说着简单,实际上,那主动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六章 书院构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三光九变 不知是出于私人友谊; 还是折服于书院之谋,慎全法师允了莫川的借人之请。 当然,莫川也不是白借,他将以龙气作为报酬,为双龙寺培养天龙部武僧。 待双方约定好时间之后,莫川随即告辞离去,借一支香火去了西山城云极观。 时至黄昏,暗星翳翳。 随着最后一波香客离去,守门道童正要关上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七章 三光九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八章 修个澡堂 夜幕弥散,旭日东升。 再也无法可授的云极观都讲——觉真道人,一脸惊叹道:“道友悟性惊人,已然尽掌云极三光九变之妙,贫道已然无法可授。” “让道友费心了!” 莫川起身拱手:“此事既毕,那贫道便告辞了,愿云极弦歌不辍,芳华待灼,他日重见,超然三光,与光合一。” 声落,他随手一挥,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八章 修个澡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胆假设 莫川在炼制月光杯时,就曾突发奇想: 如果以大小如意之法放大月光杯,是不是可以生产更多的月露? 如果这个月光杯大如瑶池,那么他是不是每晚都可以汇聚出一池月露?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下,他发现设想是对的,却很难实现。 原因无他,即便是天罡法也得需要道行支撑。 以他目前修为,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胆假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章 九天仙露 “直到贫道行于万里荆荒,才发现,这儿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净土。” “虽然山高皇帝远,依旧有那妖邪学人娶亲,卖弄妖术,以求香火,但也瑕不掩瑜……” 莫川说到这时,广陵三教掌门对视一眼,暗呼,来了。 如此铺垫,接下来必然要收拢人心。 “然而在贫道看来,万里荆荒洞神之景,依旧太糙太粗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二十章 九天仙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一章 共襄盛举 “仙长引九天仙露,建阆苑瑶池,琼浆天降,溢满荆荒,莫说天下妖邪,怕是天下修士都可供养得起!” 极尽夸张的阿谀奉承之言,从人群中传来。 偏偏无人觉得谄媚,反倒直恨落于人后,连忙回应而起,一时,各种逢迎献媚之言,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般,不绝于耳! “是极是极!” “长恨瑶池无计赴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二十一章 共襄盛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二章 顾虑重重 “听说了吗?明日天妖书院便要开始招生了,你们去不去?” 在万里荆荒一座不起眼的小小山谷中,几头成精的鸟雀兔鼠聚成一圈,在交换完物资之后,顺便交流起各自见闻。 其中一头锦毛鼠精提起最近荆荒最为出名之事。 “你去吗?”一头云雀,蹲在枝头,反问道。 “我没法去。” 锦毛鼠精连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二十二章 顾虑重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千年修为 在满心忐忑中,捣药仙子不得不站在大殿左边。 还好站在左边的人极多,站在右边的反倒寥寥无几,这让她心理落差稍稍缓和了不少。 也对,都是山野出身,荆荒又缺师少教,耳濡目染之下,识文断字才是其中的异类。 “右边的都跟我走!” 那甲子大妖一声招呼,将右边数十位妖邪唤走,独独留下左边文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二十三章 千年修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五章 胡人商队 “经坛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所临之处,凶煞速退,精怪逃亡,妖魔遁千里……” 深目高鼻,卷发浓髯的胡商首领夫蒙,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口音,站在路口石雕土地庙前,满脸虔诚的上香祈祷着。 这土地庙不过水缸大小,立在一片荒原路口,显得格外突兀而又理所当然。 在胡人夫蒙身后,一支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二十五章 胡人商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金汁破邪 惨叫声至,临时营地众人“呼啦”一声齐刷刷站了起来! 武师们更是攥住武器,满脸警惕的打量着周围夜色。 “不要——唔——” 又是凄厉哀求声传来,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莫川抬眼望去,便见漆黑夜色下村落房舍堆叠如坟冢,安静如夜风,空气冷冽而干涩,看不到半点邪佞之气。 在他眺望之际,那贾嘉乡村落也逐渐热闹起来。 一盏盏灯火亮起。 隐隐绰绰间还能听到村民的吆喝声、询问声。 以及婴儿的哭泣声。 “纥干,去查一下哨手。” “老刘,你去村里看看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熄灭篝火,噤言噤声!” “……” 夫蒙显然经验十分丰富,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发出。 庞大商队,也迅速转入警戒状态。 随着篝火熄灭,黑暗降临,商队仿佛从猎物变成猎人,融入黑暗之中。 视界笼罩上一层淡淡青光。 “仙长,您老瞧着可有匪徒?” 夫蒙凑到莫川身旁,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 “那可有妖邪?” “依贫道修为来看,应该也没有。” 夫蒙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此时,夜风也送来村落愈发热闹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夫妻打架,又像是村民起了冲突。 各种吆喝声,咒骂声,怒叱声……不绝于耳。 好一会儿,一道身影靠近营地,在一声吆喝表明身份之后,这才被放入营地。 仔细一看,正是被派去探查情况的老刘。 “妈了个巴子,吓死爷爷了,一个娃娃撞了邪,满嘴胡言乱语,正准备浇金汁破邪呢!” 老刘骂骂咧咧汇报道。 显然好容易吃上一口热乎饭,却被这破事打搅,心里自然恼火得厉害。 “呼——那就好那就好!” 夫蒙联想到莫川所言,长长松了一口气。 “仙长,可享用好晚餐了?” “不用顾虑我。” 夫蒙闻言松了一口气,恭维两句,这才对商队吆喝道: “今晚加强戒备,不准升篝火,没吃饱的啃干粮,他娘的,腌臜泼妇早不撒泼,晚不撒泼,偏偏等到老子车队来了撒泼,当老子是贺娄子不成?” 一句贺娄子,令营地所有不满瞬间消失。 莫川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好奇的询问一句。 原来,贺娄子也是一名行于草原中土的行脚商,一次安营扎寨,突然闯入一名外人。 便见那人衣衫褴褛,满身鲜血,自称遭了狼群袭击,他是钻进货车中,才逃过一劫。 不过,不幸的是,货车空隙有限,他一条腿没躲进去,硬生生被狼群啃没了。 疼得是昏死又苏醒,苏醒又昏死,可谓凄惨。 直到狼群离去,听到贺娄子商队声音,这才爬了过来。 贺娄子闻言派人循着此人爬过来的血迹,果然发现一支一片狼藉的商队。 贺娄子大喜过望,连夜派人过去拉车。 怎料,也就在这时,悍匪袭来,商队近乎全军覆没。 唯有一名车夫运气好逃了出来,这件事才因此传播开来。 事后大家一分析,使那苦肉计之人,多半就是个瘸子,这在草原上并不罕见,晚上又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也很正常。 说不定,那人够狠,直接撕开伤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莫川听完唏嘘不已。 尤记得以前也看过一伙砸断脚骨不治,连续碰瓷的狠人新闻。 不过,以撞邪之事设局有什么意义? 商队总不可能因为有热闹可看,便呼啦一窝蜂涌过去吧? 还有,既是撞邪,怎么没有妖气? 思绪流转间,他不动声色的留下一具伥鬼傀儡,悄然向村落遁去。 …… …… 漆黑夜色下,无数村民举着火把,将泥土堆砌的小院照得恍如白昼。 几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将一名大约七八岁,也可能十二三岁的女孩,压在院子里。 那女娃瞧着干瘦枯槁,力气却大得惊人,几次挣脱村民的束缚。 “放开我,我没中邪!” “我是英儿娘!” “家福你个畜生,女儿你也敢动手,你不要脸……” “呼哧……呼哧……” “李婶子,你、你可还记得我?我还问你借过二两米,你忘了吗?” 女娃声嘶力竭的挣扎着,或讨饶,或辩解,不时还喊上周围村民。 然而被点名者皆一脸难看。 尤其是名为“家福”的汉子,满脸愁容,嘟囔着什么“疯了”、“功德善行”云云。 “金汁来了……” 倏然,一声吆喝,令村民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快,快浇上!” 大家纷纷吆喝起来,看模样似乎十分熟悉。 便见一名老汉,提着用瓜瓢做的粪舀,向女孩走去。 “不——” “你们都是畜生啊畜生……” “大伯,我是英儿娘啊!” 看到粪舀的女孩,神情愈发惊恐起来,拼命挣扎着、咒骂着、哀求着。 然而这依旧无法改变她被浇金汁的命运。 漂浮着一层发酵绿沫的粪水,劈头盖脸浇入女孩脸上,淋入女孩口鼻。 “呕——” 女孩当即忍不住呕吐起来。 然而那金汁太多,以至于她不得不吞咽,一声“咕噜”,恶心得压着女孩的村汉们,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们再也无心压着女孩,纷纷散开。 经过金汁一浇,女孩也不挣扎了,颠痴疯狂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 转而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恐惧之色。 她满脸茫然的看着周围举着火把的村民,摇曳火光拖拽出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阴影,仿佛妖邪利爪扼住她的喉咙,令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掏着喉咙,拼命干呕起来。 “好了,好了!” “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英子娘,别来了,你看娃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周围村民见状,有的欢呼雀跃,有的摇头叹息,更有甚者满脸不忍。 “哎,我记得今儿来村里的商队中有个道士,要不要找他给瞧瞧?”有村民提议道。 “你有钱吗?”一声嘲讽传来。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英子被她娘折腾死吧?” “要不先问问价,万一要不了几个钱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小院中响起。 殊不知,他们口中的道士,正悬浮在夜空中,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院中呕吐不止的女娃。 没有妖气; 没有邪祟; 没有附身; 也没有元炁波动。 他在女娃身上,看不到丝毫外力干涉痕迹,哪怕是炼神出窍,遁入太虚,以太虚视野望去。 “难不成真的是疯了?” 莫川眉头暗蹙,看着女孩浑身颤抖,蜷缩如虾米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屈指一弹,渡了一缕元炁而去。 他想了想,落于村落边缘,轻声念咒,施展安土地神咒。 霎时,神念借天地伟力,横扫十里八方,不过须臾间,一头藏在地下的兔子精映入心神。 “就你了!” 莫川神念一收,将兔子精拘了过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人面畜生 “鉨昰,檛窩澸椹嚜……” 那兔子精方一出现,便是叽哩哇啦的嚷嚷起来。 “尔可听得懂中原口音?”莫川皱眉,问道。 “狆傆忈?莴窩苺餀忈……” 兔子意识到了什么,又是一阵诚惶诚恐的叽哩哇啦。 “也罢,既然听不懂,那也只好杀了吃肉。”莫川嘀咕道。 “蚬仧蓂……” 兔子精又是一阵巴拉巴拉,莫川见它并不惊骇,又连续欺诈数次,见它确实听不懂之后,只能无奈的将其送了回去。 他不得不再次施展安土地神咒,一口气召了好几头妖邪,才终于找到一个阴魂勉强会点中原话。 结果却又是一问三不知。 说来也是可怜。 边塞贫瘠,人都吃不饱,妖邪更甚。 甚至连妖邪诞生数量都少得可怜。 很多精怪懵懵懂懂间诞生灵智之后,还没学会说人话,就被豺狼猎户逮吃了。 贾嘉乡靠近大景边塞重镇,关塞又常年有道士和尚镇守,偶尔天地垂怜,诞生一头厉害点妖邪,也被这些道士和尚抓走。 运气好,察觉不对劲的妖邪,也是早早走为上策。 因此本地妖邪愈发稀少,说是野兽毫不为过。 莫川抓到的阴魂,还不是贾嘉乡魂魄,乃是一头客死他乡的车夫,因为道行有限,甚至不敢靠近村落。 对村中之事,自然两眼一抹黑。 莫川掏空阴魂情报,又提了一下天妖学院之事,这才将他放回自然。 “此地妖邪如此罕见,那英子疯癫模样多半不是邪祟所致,估计是癔症之类的精神病,这在乡野并不罕见。” “若真是精神疾病,想要解决倒也不难,三景道本就有炼魂养魄之能,篆刻几张符箓带在身上足以解决。” “唔,那女孩情况看起来颇为严重,保险起见,还可以篆刻一张受玄图,时常观想之下,病根自除。” 想到解决之法的莫川,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心现在送去,瞧着夜色已深,索性作罢。 决定等到明天再送去,顺便再近距离观察一下。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晨光朦胧间,夫蒙商队马铃声便荡漾而起,吵醒了盘膝打坐的莫川。 他起身正要借口前往村落,不想,贾嘉乡村民已经浩浩汤汤而来。 “头儿,瞧!” “戒备戒备!” 武师一声呼喊,令夫蒙脸色大变,一边让商队戒备,一边差人上前询问。 听闻是请莫川驱邪,眼神愈发警惕。 “仙长,贾嘉乡村民欲请你驱邪,愿奉上鸡子百颗以为供养,您看允么?”夫蒙转告向莫川。 “鸡子就免了,带进来吧……” 莫川颔首,正想让夫蒙带人进来,忽然想起贺娄子之事,索性不给商队添麻烦,改口道: “算了,贫道过去瞧瞧。” “哎,好好好。” 夫蒙闻言大喜,连忙指挥商队,为莫川让出离开空间。 出了商队,外面便是黑压压手无寸铁的村民。 一名疑似村长的老汉,越众而出,拱手叽哩哇啦一阵话。 “仙长,他说,村里有个女娃子撞了邪,想请仙长驱邪。”夫蒙同声传译道。 “带上来吧!”莫川颔首。 夫蒙闻言连忙操着本地方言吆喝而去。 莫川见状,心想,这夫蒙行商屈才了啊,这语言天赋没得说。 可惜最近一直没遇到本地厉鬼,不然使个搜魂术,学个当地语言,倒也手到擒来。 在莫川浮想联翩中,一名干瘦汉子将同样干瘦的英子,领了过来。 干瘦汉子凑近,咧嘴露出憨厚笑容,又是一阵叽哩哇啦。 “仙长,他说他是这女娃英子的父亲,说是孩子母亲死得早,不知怎么的,阴魂不散,老是纠缠孩子,还请仙长施法,超度亡魂。”夫蒙翻译道。 莫川颔首,向英子招了招手。 女孩显然怕极了,下意识看了一眼父亲。 见父亲冲她挥了挥手,这才鼓起勇气走到莫川面前。 “不要害怕,伸手右手,贫道给你把把脉。”莫川和蔼道。 女孩下意识伸出右手,此时,夫蒙的翻译才刚刚出口。 莫川眯起眼睛,伸手搭在女孩满是淤青的右手腕上,看似把脉,实则分出一缕神念,检查女孩身体。 然而任他如何搜查,都找不到半点被侵蚀的痕迹。 如果硬要说不正常的地方,那就是女孩身体和灵魂都羸弱的厉害。 “不用担心,只是癔症而已,贫道赠你符箓几张,时常带在身上,足以压制邪佞之气,回归正常。” 莫川柔声道。 夫蒙亦将话翻译过去。 那英子父亲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村民们也面露欢喜起来。 就在这时,女孩倏然闭上双眼,眼球在眼皮内快速滚动,再一睁开双眼,脸上怯生生模样荡然无存。 “道长,你能不能把英子带走,他父亲是个畜生,他连女儿都不放过,他一直在侵犯英子,村里人都不信我的话,他们都说英子疯了……” 英子突然语气急促诉说起来,用的赫然是带着并州口音的中原话。 莫川呆住了。 身旁夫蒙更是脸色一白。 “応耔哊藅仌了……”(英子又疯了。) 英子父亲见状,面无血色,俄而回头厉声大吼起来。 身后村民闻言慌张不已,更有甚者下意识就要转身回村子,寻那粪舀。 “夫蒙,问他,事情可是真的?” 莫川脸色阴沉下来,语气不善。 夫蒙看了一眼英子,咬牙厉声喝问起来。 “没有!没有!别听她胡说八道,她疯了,道长,她疯了……” 英子父亲连连挥手,下意识往后退去。 这一刻,莫川恼极了自己无法修行内景法,否则得“心神”之下,任何谎言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无妨,细节会暴露一切。 “雷公电母,助我降妖!” 莫川一声怒叱,伸手虚空一抓,三景剑凭空幻化,龙虎血脉亦随之共鸣而起。 “刺啦——” 霎时,晴空惊雷,一道耀眼紫色闪电,从四面八方闪现,张牙舞爪间,汇聚于莫川三景剑上,仿佛一道贯通天地的建木,直破苍穹! “啊!” 这一幕,骇得英父失声惊呼,更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轰隆!”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雷鸣,才姗姗来迟。 贾嘉乡村民呆住了。 胆小的噗通坐地; 胆大的跪拜叩首。 更多的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说,尔可行了畜生之事?” 莫川放下三景剑,遥指英子父亲,厉声喝问。 【感谢“艾文爱文”的打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七章 祆教血亲 “没、没有!别听她胡说,我没有!” 那卷挟煌煌天威的三景剑,虽未至,亦割喉,令跌坐在地的英子父亲连连后退,下意识嚷嚷着。 “你敢对沙罗沙神发誓?!” 英子闻言倏然转身,尖声怒叱,英子父亲闻言蓦然一僵,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 英子尖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二十七章 祆教血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八章 剪纸为城 出了大景朝,道路愈发荒凉。 再次遇到村落时,已经是七天之后。 这个村落,瞧着和贾嘉乡别无二致,只是说话口音更加胡化。 恶劣的生存环境,令村民黢黑而邋遢,一个个衣不遮体,根本分辨不出是胡人,还是中原人? 村落外一座风化的石丘上,堆满了腐朽尸骸。 莫川睹之,神情复杂。 《旧唐书》有言:“……及死不敛,但以尸送近郊以饲鸟兽。侧有饿狗千数,食死人肉。” 此言说的正是祆教天葬习俗,又名鸟葬。 原来,祆教认为尸体肉身不洁,因此人死之后,应该尽快使骨肉分离,故而抛尸山丘、塔顶,听任鹰鹜啄尽尸肉。 夫蒙也小心翼翼提醒莫川,中原所不能容忍的血亲婚娶,在草原比比皆是。 子娶后母、寡嫂者,更是司空见惯。 故而夫蒙希望莫川尊重当地习俗,莫要大开杀戒。 莫川颔首,默然允之。 商队继续前进,戈壁逐渐消失,土地逐渐肥沃,村落却愈发少见。 青黄大地也逐渐披上一层翠绿。 待商队越过一道潺潺溪流,再往前看去,一望无际的原野绵延至视野尽头,仿佛传说中的大海。 草原到了。 商队气氛也明显欢快不少。 便是驮马也精神起来,嚼着鲜草,喝着溪水,显得十分快活。 草原辽阔,商队行于期间,却愈发警惕。 提防的不仅是来去如风的狼群; 更有上马为匪,下马为民的牧民。 据夫蒙说,草原大可汗一直在严厉镇压马匪,更是严禁各大部落劫掠商队。 此举虽然颇有成效,但依旧无法绝对禁止此类事情的发生。 实在是草原各大部落相互之间劫掠成性,一些部落崩溃之后,为了生存,也只能行那劫掠之事。 最重要的是,草原太大了。 收益和风险完全不成正比。 若非中大型部落人多眼杂,很难保密,只怕也会参与劫掠商队的狂欢之中。 至于未来? 去他娘的未来,草原生存如狼行千里,一场大雪,一场干旱,就有可能将一切毁于一旦。 因此谁在乎未来? 也顾及不了未来。 言归正传。 不知是莫川气运惊人,还是夫蒙商队运气一直十分不错。 一路上,莫说马匪,连孤狼都不曾瞧见。 踏上草原的第五天,夫蒙打马而来,目光下意识瞥了一眼莫川座下龙驹,问道: “仙长,这是要去哪里?” “要到目的地了?” “是啊,再往前走上几日,左什旗集市便到了,一般我们都在那里兜售货物。”夫蒙道。 “不去罽宾国?” “不去,路太远,一来一回运气好也得一年,运气不好,怕是得两三年,还不如专门做草原和中土生意,咱打算再攒上几年银钱,再回罽宾国。” “贫道倒是还想去罽宾国瞧瞧?看来是无缘了。” “仙长若是信得过鄙人,鄙人可以为仙长牵线搭桥,帮仙长寻找商队。” “罢了,有缘再说吧!”莫川摆手。 这次离开万里荆荒看似静极思动,实际上还是寻找千年瓶颈突破契机。 因此一切随缘,走一步看一步。 说起来,他也不得不承认,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走下来,对他的心理三观冲击极大。 这是翻阅再多经书都不曾拥有的体验。 “咦,那是什么?” “草原什么时候冒出了一座城池?” “莫不是海市蜃楼?” 突然,商队中传来惊呼之声,更有武师爬上车顶,垫脚眺望。 循着他们目光望去,便见草原深处,隐隐冒出一座庞大城郭,瞧着似中土州府规模,足有数十万家,鱼鳞相比,钟鼓楼翼,檐牙历历。 再往前行去,甚至还能看到城墙上移动兵卒,摇曳旗帜。 “那不是左什旗集市?”莫川表情诡异的看向夫蒙。 “仙长说笑了,那左什旗集市,不过数千顶帐篷,哪会修筑城墙?” 夫蒙一脸震惊之色,俄而想到什么,一脸难以置信道:“难不成元微真人说服了大可汗?” “元微真人?”莫川诧异。 “仙长有所不知,这元微真人乃是从中土而来的高人,已经拜入大可汗帐下,据说,其曾出谋划策,建万户之城,修水渠,行农耕。”夫蒙道。 莫川愈发惊讶,这不会是道录司派去的间谍吧? “大可汗答应了?” “不清楚,只知道闹得挺凶。” “唔,你上次途经此地是什么时候?” “草原气候多变,冬季寸步难行,上次路过此地,还是去年秋天。” “大半年了啊!” 莫川若有所思。 两人交谈间,商队也逐渐靠近这座耸立于草原之上的城市。 离得近了,城市越发清晰。 偌大城池,竟然是用砖石垒砌而出,也不知是从哪里取泥烧制成砖? 在城门口,守城士兵正在盘查着往来牧民,向四周望去,隐隐还能看到一些赶着牛羊而来的牧民。 “头儿,咱们进去吗?”领队车夫下意识问道。 “先停下!纥干,你去瞧瞧什么情况?”夫蒙喊停商队,差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没多久,斥候去而复返,满脸震撼道: “头儿,这座城是真的,据说是元微真人剪纸吹化而出,已然取代左什旗集市,现在附近大大小小部落,全部聚集在城中交易。” 夫蒙一脸愕然。 不过,在见识过莫川引九天神雷的神迹之后,他对所谓的剪纸化城,反倒更容易接纳一些。 “头儿,咱们进去吧!” 商队武师吆喝起来,眼睛发亮。 一路行商,走了一个多月,一个个早就车殆马烦,如今瞧见城池自然是欢喜的紧。 “仙长,您看?”夫蒙看向莫川。 “既入草原,理该入乡随俗。”莫川笑道,眸光中闪过一抹惊色。 在他眼中,此城地气萦绕,元炁晱晱,显然与神通有关。 只是不知是何神通?竟然能剪纸变幻出如此庞大城市,端是了得。 若是有缘,倒要会会这个元微真人。 “既然此城已经取代左什旗集市,我等也只能进城了。”夫蒙咬牙道。 商队再次出发,没多久便抵达城下,有兵卒盘查而来,态度粗鲁的检查货物。 那拍拍打打的动作,骇得夫蒙眼皮直跳,连忙撒银通过,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守城兵卒如此贪婪,这座城池应该是真的。 【ps:莫高窟画像中,记载了胡人遇匪求观音的画面,以及随胡人东进的祆教传播。本书为二创,细节勿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九章 求取龙刍 莫川骑着龙驹,刚刚穿过幽深城门,沸反盈天的喧闹之声顿时扑面而来。 打眼望去,熟悉而又怪诞的热闹场面,映入眼帘。 那是中土的建筑,满街的胡人,一头头驮马骆驼,衔尾而走,不时甩尾驱蝇,拉下一坨坨粪便。 令宽敞街道化为泥泞之地,屎尿恶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得亏莫川骑着龙驹,不然怕是寸步难行。 再往深处走去,随着人群分流,街道逐渐干净起来,类似中原的幌子,挂满了街道两旁。 酒肆和客栈对门; 勾栏和赌城拉客。 忽有牧民冲到莫川面前,一脸狂热的看着莫川座下龙驹,念叨着什么“骨大丛粗,鬣高意阔,眼如悬镜,头若侧砖”之类的相马之语,仿佛伯乐见到千里马。 夫蒙见状急了,连忙吆喝驱赶。 莫川见状,笑道:“与君同行,终有一别,一路承蒙关照,龙驹便赠予阁下,有缘再会。” 说着,他翻身下马,随意择一条街道,扬长而去。 “夫蒙恭送仙长!” 夫蒙见状拱手作揖相送。 …… 离开商队的莫川,慢悠悠的城中闲逛起来,体会着异域风情。 大概是因为剪纸吹化而出的缘故。 这座城池精致之余,却少了很多烟火气。 千篇一律的商铺; 干净的深巷; 沦为商人临时府邸的住宅。 太多太多细节,证明这里的特殊。 直到莫川逛入大宗商品交易集散地,那难言的烟火气才扑面而来。 这是城中一片空地,无数商队汇聚于此。 来自中土的瓷器、漆器、丝绸、草药、金银铜铁器…… 来自草原的皮草、骨器、奶酪、醍醐…… 来自更为遥远西域的天马、骆驼、瘤牛、鹦鹉、干果、葡萄酒、香料……等等。 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稀奇古怪玩意儿。 其中,甚至不乏各类法器。 人皮鼓、手骨笛、环草络、金法螺、七圣刀……层出不穷。 大多都是商人行走江湖,求来的护身之物,不知为何,又出现在市场交易。 不过,在莫川眼中,其中一大半都是赝品。 便是真品,也谈不上珍贵。 他游走其中,兴之所至,买了一把祆教七圣刀。 这是七圣刀之一的皮刀,狭长而尖锐,材质十分普通,看起来只是普通熟铁锻造,表面甚至已经布满一层铁锈,上面却萦绕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 想来这便是祆教所独有的力量。 莫川把玩半天,却察觉不到半点头绪,不得不承认,祆教能够在喇嘛教、萨满教……等诸多草原教派的打压下传播开来,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有机会弄本功法瞧瞧。” 莫川收起七圣刀,心中暗暗嘀咕着。 这一逛便是一天时间,飨祭道炉中堆满了来自西域草原的新鲜货,寻思着带去给未狸开开眼。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莫川正要迈入一座酒肆,一名头戴紫红色僧帽的年轻喇嘛,拦住莫川,合掌礼佛:“南无甘露王如来,道长留步,元微真人有请!” 莫川站住脚步,面露几分讶色。 ——修道之人,却差遣喇嘛而来,有点意思。 “还请上师带路!” “请!” 年轻喇嘛拍了拍手,八名农奴扛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躬身而请。 更有甚者,匍匐在轿前充当人凳。 莫川面无表情,虚空一踩,上了轿子。 “起轿!” 一声吆喝,农奴扛着轿子,健步如飞,向城市深处奔去。 一路上,商队退避,对此见怪不怪。 大约一炷香功夫,轿子径直迈入一座长戟高门,在一座雅致堂前停下。 “游虚道长,到——” 随轿喇嘛高声唱名,数名道人喇嘛鱼贯而出,拱手相应。 “久闻明辰道长仙名,今日得见,果然卓尔不群,器宇不凡!” 其中一名老态龙钟,瞧着足有朝杖耄耋之年的老道士,一语道破莫川道号,浑浊双眸尽是打量之色, “谬赞,道友想来便是元微真人?” 莫川回礼试探问道,对于身份的暴露并不意外。 “正是贫道!” “剪纸化城郭,道友好神通。” “过奖过奖。”元微真人略一寒暄,便主动向莫川介绍身旁喇叭:“这位乃是扎甘寺拔列上师。” “久仰!” 双方略一寒暄,便进屋落座。 “贫道今日突闻城中来了一匹上品龙驹,多方打听之下,才知是道友莅临蛮荒之地,心中大为惊讶,据贫道所知,道友此时应该在广陵龙城任职右演法才对,怎么突然到了茫茫草原?” 进了屋子,元微真人客气问道。 “道心所动,忽有所感,故而循迹而来。”莫川打了个哈哈。 元微真人和拔列喇嘛对视一眼。 “道友不怕道录司治个渎职之罪?”元微道人又道。 “道友与其关心贫道,不如关心一下自己,道友身为玄门中人竟投效草原,就不怕贫道是来杀你的?” 莫川话里藏锋。 无论元微道人是不是道录司派来的细作,他这话都无任何不妥之处。 草原不是傻子。 既然能接纳元微道人,必然是有原因的,因此绝不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话,便改变立场。 “济世救人乃我玄门之义!贫道舍光明入黑暗,只为普渡众生,何错之有?倒是道友,不修道法,反倒沦为道录司权柄私器,何其可悲?不如拨乱反正,随贫道普渡众生,此乃大功大德,当得天道垂青。” 元微真人闻言不悲不喜,义正言辞反驳道,甚至拉拢起莫川。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元微道友之举乃菩萨圣行,道友也修佛法,岂能不知?”一直不曾开口的拔列喇嘛,一脸肃然道。 “道友这曲线救国之策,倒也新颖。”莫川讥讽道。 “道统之争,不谈也罢!” 元微真人显然没听懂,摆手打断话题:“贫道听闻道友豢养真龙,如今见道友龙驹,方知百闻不如一见!贫道愿倾草原之财力,求购龙刍草,还望道友成全!” 莫川表情似笑非笑:“贫道在万里荆荒开设书院一座,欲揽尽天下道法,有教无类。如今道佛妖皆有收录,唯独祆教、喇嘛、萨满……等西域功法,一直不曾收藏,一直引以为憾,道友若是能为贫道弥补遗憾,龙刍草自然好说。” “这……” 元微真人和拔列喇嘛面面相觑,明辰老道胃口很大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章 师公袭杀 “寻常道法,道录司自有收录,道友所求,看来是直指本源的根本法啊?龙刍草虽然珍贵,但比起根本法,还是差了不少。道友若是愿意换法,贫道愿为道友奔走三教搜寻根本法。” 元微道人略一沉吟,沉声道。 单换龙刍草肯定是吃亏的,但若是换了其他法术,不愁三教不心动。 “换法?哈哈哈……”莫川倏然哈哈大笑起来。 “道友何故发笑?”元微道人问道。 “贫道所开设的天妖书院,一切功法皆可传授学子,便是那天妖秘法,同样在列,道友说换法,不怕吃亏?”莫川哈哈笑道。 “天妖秘法?可是那传闻中……可补万妖之血脉的天妖秘法?” “正是。” “道友方才所言不虚?” “若有妄言,天打五雷轰。” 莫川伸手戳天,轻轻起誓。 天妖秘法确实在天妖书院万经楼中,堪称镇楼功法。 莫川也列出了兑换条件。 虽然条件十分苛刻,但努努力未尝没有希望。 “敢问道友,天妖书院当真有教无类?”拔列喇嘛一脸认真问道。 “当然。” 拔列喇嘛闻言眸光闪烁起来:“那天妖书院,可收我西域之人?” 莫川冷下脸来:“上师在怀疑贫道济世救人之道?” “道友言重了,中土素来排外,贫僧初闻道友壮举,自然有些难以置信。” “纷争源于差异,贫道一路走来所见两地风俗,可谓天壤之别!若能天下大同,必将铸剑为犁,永为乐土。”莫川掷地有声。 “天下大同……” 元微道人呢喃自语,终于明白莫川为何要惊世骇俗的修建天妖书院了。 拔列喇嘛闻言不语。 心中对于莫川天下大同一套,嗤之以鼻。 不过,如果天妖书院真的能够像私塾一样,不看出身来历,传授功法,这对于西域来说,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各大部落酋长子嗣众多,随便挑选几位过去对于大家来说毫无损失。 若能期满而归,岂不是将收获满满? 当然,此事有利有弊。 这弊端嘛,只怕这些期满而归的学子,将会参与部落酋长之争,引发动荡。 更有可能受到天妖书院操控,借此霍乱草原,乃至控制草原。 然而归来学子,不过甲子修为,真能在三教眼皮底下霍乱草原? 另外,天妖书院再大,功法再多,还能经得起学习? 只要派遣一两批学子,足以将天妖书院掏空。 权衡利弊中,拔列喇嘛心中默然有了定计,放着白嫖的功法不学,这简直就是短视之举。 先试探一波再说。 想到这,拔列喇嘛正要开口,不料,一直笑吟吟不说话的莫川,脸色倏然一沉。 “道友……” “贫道有要事处理,有缘再会!” 莫川丢下一句话,身影骤然消失,惊得元微道人和拔列喇嘛脸色微变。 …… …… 将时间拨回一刻钟之前。 广陵龙城,道纪司。 右演法袇房偏房中,玄云正盘膝而坐,运功冥想,手边一杯月露已然干涸见底。 不知过去多久,他缓缓收功,长长吐了一口气。 “又增长了三年道行!” 他呢喃道,感觉最近恍如做梦。 以前在扶鸾观,修为是按天增长,修的是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之道。 师傅也一直告诉他,如此修行,基础方为扎实。 然而自打跟了祖师爷,修行资源暴增,尤其是最近祖师爷送来的月露,直接以缸为单位之后,他的修为增长速度直接按年来计算。 堪称骇人。 这时,他才从广陵三教弟子口中得知,祖师爷在万里荆荒化为千尺巨人,挥舞龙须,以山谷为杯,聚日月精华,筑人间瑶池。 这个消息简直令他目眩神迷。 神情恍惚许久。 也愈发意识到,修为的卑微。 以他如今修为,只怕连为祖师爷端茶倒水之资都没有。 全赖师傅之福泽,才有如今造化。 这是他代行右演法之职后,依旧勤勉修行的根本原因。 “嗡——” 倏然,布置于静室之外的符箓,传来警示声。 他一抬手,一枚符剑落于掌中,神念扫去,脸色大变。 他连忙推门而出,院外,扶鸾老道常清鬼仙正坐在书桌旁,手捧道经,看得津津有味,在他身后还站着一名伥鬼傀儡。 “师傅,大事不妙。” “我怎么教你的?每临大事有静气……” “蒲城道正司左至灵遭袭,只怕凶多吉少!” “什么?” 扶鸾老道顿时冷静不下来了。 “这是求救符剑!” 玄云连忙走近,将符剑奉上。 扶鸾老道一眼扫过,身影蓦然遁入伥鬼傀儡之中,招呼道:“走!” 师徒二人随即拔脚冲出道纪司。 蒲城道正司左至灵,乃是扶鸾老道上报祖师爷之后,钦点的道官。 今日,乃是他进城述职之日,如今却在城外遭袭,只怕广陵法教有变。 师徒二人离开龙城之后,随即架起神通,沿着官道,风驰电掣而去。 尚未靠近,便见路人惊恐不安,惶惶而逃。 再往前走,便见官道上,满地狼藉,马车四散,一名白发道人正矮身摸尸,看见玄云之时,脸色大变,转身欲逃。 “哪里走!” 扶鸾老道一声怒叱,操控着伥鬼傀儡,便是呼啸而去。 这具傀儡乃祖师爷亲赐,全力爆发足有三百年道行,在广陵不敢说横着走,但能匹敌者,莫不是有名有姓。 晾他们也不敢冒犯龙威! “伏望,山魈五通,血食猖神,一合只悉,听令施行!” 霎时,那转身欲逃的白发道人猛然回头,一挥手,一道牒文射出,五猖兵马敕令紧随其后。 “呼啦——” 牒文金字如腾焰飞芒,熛焰而起之时,洒下无数猖兵猖将。 将扶鸾老道团团围住。 “猖将?师公教,尔敢忤逆右演法?”扶鸾老道见到领先猖将,瞳孔骤缩,疾声叱咤。 “哼,你死了,谁还知道是我师公教?”那白发道友面无表情。 “轰隆!” 一声惊雷,倏然从扶鸾老道身后传来,骇然于猖兵猖将的扶鸾老道,悚然回头看去,便见一头猖帅,横空而立,五指如龙,虚攥玄云。 一道道天师宿符自玄云四周闪耀而起,却根本无法承受猖帅之威压。 在悲鸣中,轰然破碎。 与之一起破碎的,还有玄云皮囊。 扶鸾老道只瞧见漫天血浆,泼洒长空,染红大地,令他思绪为之一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一章 真龙入海 “玄云——” 扶鸾老道呆呆的看着暴毙而亡的弟子,即便是傀儡之躯也抑制不住的彻骨寒意,令他浑身发颤,肺腑尽崩间,他默然咬牙施展起鬼仙降乩之术。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骤闻咒言的白发道人,倏然扭头望去,脸色骤白,疾声厉喝:“杀了他!” 然而迟了。 扶鸾老道对鬼仙降乩之术何其精深? 咒言方起,神通便已生效。 凌空而立的猖帅,刚刚张开五指,一道青色道影蓦然出现在扶鸾老道身旁。 这一幕,令那猖帅脸色大变。 指向常清的五指,默然移向莫川,狠狠攥握而起。 “嗡——” 霎时,耀目金光从莫川体表迭激而起,铄铄如昊日曜芒。 ——此乃地煞护体神通【生光】。 “千年修为!” 莫川睹之,心神微变,神念一动,妖轮大开。 “吼——” 一声龙吟声如滚雷,惊得山野撼动,千兽哀鸣。 这一幕令白发道人头发发麻,一声怒叱:“结诛邪阵!” 那猖帅闻言心神一动之下,麾下猖兵猖将立即各司其职,运转而起,脚踩天罡间,散灵出威。 然而白发道人却转身就逃。 猖帅更不恋战,亦化为一道流光向另一个方向逃去。 两人赫然是早有预谋,行那断尾求生之举! “吼——” 无虑真龙一个转身腾挪,一口咬住一头猖将,将诛邪阵撕开一道缝隙。 然而这刹那耽误,白发道人已然逃窜至百步开外,只怕再耽误几秒,纵然破阵,也无力追索敌踪。 莫川一眼扫过,思绪如电,猛然一挥长袖,滚滚江湖之水如百川宣泄,倒峡泻河,喷涌而出。 仅仅一个刹那,便一力降十会,将精妙无比的诛邪阵冲垮。 汪洋恣肆间一泻千里,追上分开而逃的白发道人和五猖猖帅。 “吼!吼!” 肆意宣泄的水体,在奔腾中蓦然相互缠绕而起,凝聚成两头庞大水龙,一口将两道敌影吞入腹中。 ——此乃真龙血脉控水之能! “砰!砰!” 不过,水龙终究是神通所聚,威能有限,刚刚将两道身影困住,便轰然爆炸,化为漫天水渍,落于荒野。 莫川见状,不喜不悲。 因为水龙已经完成使命! 仙家斗法,瞬息万变,一息之间足以分胜负,定生死。 经过水龙这一阻拦,无虑真龙已然追至猖帅身旁,蛮横的张开血盆大口,鲸吞而去。 “吱吱吱——” 那猖帅再也维持不住人形,身影扭曲中化为一头庞大人面蜘蛛,举起屁股喷出一大团蛛丝,迎战无虑真龙。 然,真龙入海海连天,势如江翻气凛然。 借地煞喝水之威的无虑真龙,更添七分神威,滚滚湖水环绕而起,以天下至柔之势,迎上蛛丝,于悄无声息间将其化解。 “咔嚓!” 无虑真龙更是随之撞破水幕,一口噬咬向人面蜘蛛的腹部,却被一段节肢挡住。 人面蜘蛛强忍剧痛,趁此机会疯狂喷吐蛛丝,欲将真龙束缚。 无虑真龙见状尤岂会束手待毙?一口咬住人面蜘蛛节肢之时,双爪亦狠狠抓入其妖躯,狠狠撕扯起来。 “吱吱吱——” 人面蜘蛛在吱吱惨叫中,洒下大片绿色体液,庞大妖躯更是在徒劳挣扎中,被无虑真龙拖入水里,已然凶多吉少! 在真龙斗蜘蛛之时,莫川也不闲着,一步踏出,追上冲出水龙的白发道人。 一套天师宿符泼洒而去,便要将其束缚,兴师问罪。 怎料,符箓刚刚插入那白发道人四周,那白发道人便凄惨大笑道:“本就时日无多,却换得右演法道童,值啦!值啦!哈哈哈……” 大笑中,他身躯戄然一僵,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极快。 还想强行从阎王手中夺命的莫川,冲到跟前时,便见其早已震碎五脏六腑,魂魄更是散为鬼气,化为飞灰。 再低头看向水中的人面蜘蛛,却发现无虑真龙脑袋已然扎入蜘蛛体内,一口噬咬住妖丹,吞入腹中。 像极了护食之犬! 莫川面无表情,单手掐诀,疾声念咒: “太上敕令,提摄万象,众生一切,四生沾恩,遇鬼擒收,破邪皈正……” 此乃师公教所奉的驭鬼之术,可收刮地三尺,搜敕亡魂孤鬼。 在千年道行下,不过弹指间,便有无数亡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莫川法眼扫过,瞬间找到玄云魂魄,将其提摄而出,送入一件专门温养鬼魂的法器中,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玄云虽然修行三景法,魂魄理应十分壮实,但能否保留完整神智,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场斗法来得快,去得也快。莫川环顾四周间,叹了一口气,挥袖收起无虑真龙之时,又使真龙血脉神通,收束洪水,以地煞喝水之术,重新吞入泉眼之中。 “弟子常清有罪,还请祖师爷责罚!” 满身狼藉的扶鸾老道,叩拜在莫川面前,满脸悲恸之色。 “起来吧,玄云魂魄,已被贫道收起,或可亡羊补牢,无需太过忧虑,你且与贫道说说此事具体经过。” 莫川三言两语安慰一番常清,便询问起事情详情。 扶鸾老道闻言心中稍稍宽慰少许,连忙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出。 “听起来像是冲着蒲城左至灵而去,因为凑巧被你们撞见,这才不得不杀人灭口!可是,若真是冲着左至灵而去,又何必将动手地点选在龙城之外?” “千年猖帅,分散而逃,落网自毙……这看着是算计你们,实则是冲我而来啊!” 莫川呢喃自语间,一眼扫过落于泥泞泥土的白发道人和人面蜘蛛尸身,道:“走,随本演法去师公教!” “是!” 扶鸾老道叩首起身,随祖师爷乾坤挪移之法,消失于龙城之外。 与此同时,“师公教遣千年猖帅,袭杀右演法道童”的消息,弹指间传遍广陵首府,亦传入师公教耳中。 以至于莫川身影刚刚出现在师公教门前,师公教已然风声鹤唳,教内高层云集而出,降阶以迎,口呼冤枉: “右演法,冤枉冤枉啊!这定然是有人蓄意挑拨离间,意图嫁祸师公教!”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入道初心 看到右演法身影出现,师公教主不顾教主尊严,高声喊冤,惊得门下弟子面面相觑。 教内高层更是脸色难看,不知是羞怒于功败垂成,还是恼火于遭人陷害。 “是吗?那这两具尸体,何解?” 莫川一挥手,白发道人和人面蜘蛛的尸体,便狠狠砸在师公教门前,污血脏器洒满台阶,令人心惊胆跳。 “社公猖帅!” “子阳山主!” 抑制不住的惊呼声,从师公教弟子口中传来。 师公教主睹之,脸色惨白,咬牙道: “不瞒右演法,此子道号子阳,乃寻血法脉山主,确实为我师公教弟子,但本教主敢以天道起誓,绝不曾命令其袭杀右演法道童!” “右演法,本教承蒙右演法之恩德,得享荆荒香火,又岂会无缘无故袭杀右演法,这定然是有人诬陷本教。” “退一万步,纵然本教敢生忤逆之心,也绝不会如此粗糙行事,还请右演法明察!” 师公教主拱手作揖,额头冷汗直冒。 莫川面无表情:“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本演法怎知,这不是师公教故意卖蠢以脱嫌疑之举?” 猖脉山主倏然拱手,插口道:“右演法习得三十六驭鬼之术,定然已得子阳社公双魂,以秘法拷问,必可真相大白。” 莫川道:“尔知驭鬼之术,此獠自然也知,被困之际便已自爆魂魄而亡,计划之周全,简直令人惊叹呐!” 此言一出,师公教上下神色愈发难看。 “右演法,此事不是门中出了叛徒;便是有人故意污蔑,意图挑起动荡,浑水摸鱼。然无论如何解释,皆为师公教御下不严,此中罪责,师公教责无旁贷,师公教愿配合右演法彻查此事,还望右演法宽恕!” 师公教主在沉默中,选择退让。 莫川不言,一脸意味深长的盯着师公教主。 说实话,此时此刻,他也拿捏不准这是不是师公教做的? 实在是整件事看起来太粗糙了。 师公教行事固然猖狂,但还不至于办这等糊涂事。 但话又说回来,万一这是反其道而行之呢? “若本演法查出是师公教所为……?” “师公教甘愿伏法!” “甚好。”莫川颔首,下令道:“封锁寻血法脉,一个一个的查。” 这话已然越俎代庖,但师公教主还是拱手听令:“谨遵右演法法旨!” 声落,偌大师公教顿时沸反盈天,同室操戈。 十一道法脉弟子不顾同门之谊,如狼似虎般冲入寻血法脉,将所有人驱赶至一处,看押而起,逐个审问,可谓羞辱。 莫川则被师公教请入师门,端坐于客殿之中,在高层作陪下,静候查案结果。 关于这件事,在来时路上,他其实已有几分思量。 一般来说,阴谋诡计往往是谁获利最大,谁就是凶手! 那么袭杀玄云谁能获取最大好处? 莫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广陵余下四教。 如果他迁怒师公教,其余四教自然可以趁机吃得满嘴流油; 茅山通天可瓜分万里荆荒; 闾山阴山可坐分广陵。 除了这个可能,最大获利者还有可能是……十六苗堂或道录司。 因为在外人看来,这场袭杀也有可能是他莫川的自导自演,目的便是逐个击破。 兔死狐悲之下,四教或许会瓜分师公教,但更有可能是吃下师公教部分好处之后,联手对抗他的统治。 十六苗堂这么做,是不满他引法教入荆荒; 道录司则是不愿看到他割据一方; 因此两者挑拨离间的可能性都很大。 考虑到这场袭杀,涉及操控师公教高层,道录司的可能性更大。 说不定,子阳山主便是道录司埋在师公教的钉子,一朝启用,自然查无可查。 当然,这件事还有可能就是出自师公教之手,使那卖蠢苦肉计,祸引广陵四教,独赚右演法扶持。 想到这,莫川顿时有些头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的壮大,恐怕已然引起某些人的忌惮。 现在对他而言,真相恐怕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如果凶手真如他的猜测那般,他能因此血洗广陵四教,乃至公开和十六苗堂、道录司为敌? 纵然有这心,也没那能力啊! 可是若选择退让妥协…… 只怕“微躯一系念,去道日远而”啊! 在莫川浮想联翩中,师公教的彻查也在继续,这场调查,足足持续了两天。 莫川也坐在客殿中,静静等候的两天。 得亏他是修道者,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已心焦体疲。 第二日黄昏,师公教主迈入客殿,脸色难看道: “启禀右演法,寻血法脉皆已经排查一空,尚未找到阴谋之源。子阳逆贼在袭杀玄云仙童之前,并未表现出任何征兆,亦未告知任何人,贫道私以为或许是有人以歹毒之法,暗中将其控制,行那忤逆嫁祸之举。” 莫川面无表情,手指敲着扶手道:“道友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师公教主一咬牙,伸手奉上一物道:“师公教御下不严,理该责罚,此乃本教五猖兵马炼制之法,可炼猖兵猖将,还请右演法宽恕。” 莫川看着师公教主手中册子,动也未动:“玄云虽不是贫道弟子,但也视若己出,如今他受袭而死,贫道拿了功法便就此罢手,这让天下人如何看我?” 师公教主听到这时脸色大变,五猖兵马炼制之法都不满意,难不成还要师公教核心之法——猖帅炼制之法? 这是要逼师公教造反啊? 不想,莫川语气忽然一转:“……功法收回去吧!入道之初心,吾之本师也!贫道若求法,便是屠尽天下,也不会以弟子性命为筹码!此事贫道会彻查到底,无论是谁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说完,莫川起身,扬长而去。 一直默默奉陪的扶鸾老道,心中一颤,连忙起身,亦步亦趋而去。 早已做好大出血准备的师公教主怔住了。 待反应过来时,莫川身影已然消失,渺无踪迹。 他脸上闪过一抹复杂,而后郑重整理一下道袍,拱手作揖,一拱到底:“右演法,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贫道心悦诚服!” 【感谢“佐佐木一”、“爱jiayu1314”、“言午目八”的打赏! ps:微躯一系念,去道日远而。是王阳明《长生》中的一句诗,大概就是为私心所困,只会距离大道越来越远。 入道之初心,吾之本师也,是东瀛人千利休根据《长生》最后一句“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体悟而出的茶道心得,格局小了很多,但较为符合主角现在心境,故而化用,勿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三章 遁世卦象 爻云山,凌静阁。 时至盛夏,天气酷热,观中香客日渐零落,便是门中弟子,也在蛙鸣蝉噪中昏昏欲睡。 在这酷热炽白中,经堂执事沈安丰端坐于凉亭下,捧着丈许钓竿,钓着心猿意马。 自打西琼山脉一别,得了明辰道长一枚寿元珠之后,他便如获至宝。 回到门中几经参悟,这才服下一缕,以观其效。 当即心生震撼。 寿元这玩意儿,莫说平常人,便是修道者,也难以察觉。 大多是大限将至之时,心有所感罢了。 然而这却瞒不过凌静阁弟子。 原因无他,善占卜断卦之道罢了! 这个结果,令沈安丰怦然心动。 修为不过千载,终为凡人寿,纵然修个身强体壮,也不过活个一百二十年。 如今那昆仑行走既有寿元珠,若能赚取一二,千载道行有望,大道可期矣! 心旌摇曳之下,他索性以地煞射覆之术,推演未来。 怎料,这一算,沈安丰犹豫了。 那斑驳卦象所显示的尽是腥风血雨。 事实上,随着明辰道长任职广陵右演法之后,一系列事情也证明了他的占卜。 凌静阁讲究“虚静恬淡,寂寞无为,演一静字。” 归根到底,便是因为凌静阁善占卜,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危险,而躲避危险的最好办法,便是不沾因果,避而远之。 美曰其名:虚静恬淡,寂寞无为。 沈安丰深谙此道,但这也桎梏了他的脚步。 毕竟天下机缘,哪有不争不夺便有的道理? 纵然气运所致,又能赚取几分? 可若是入世参与其中,红尘炼心之下,只怕机缘未得,便已身死道消,如此百般踌躇,便有了眼下垂钓之举。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守门道童走近,拱手作揖道:“师叔,观外有道人求见,自称明辰道长。” “心猿意马这是要化虚为实……你说是谁?” “明辰道长。” 啪嗒! 鱼竿甩落,再看沈安丰身影,已然消失于凉亭间,惊得守门弟子满脸茫然。 “久别重逢,道友别来无恙!” 凌静阁山门前,莫川瞧着健步如飞而来的沈安丰,微笑拱手作揖。 “无恙无恙!贫道今儿日常一卦,地泽临曰:贵人莅临,高人惠顾。正百思不得其解,没成想道友便至,哈哈哈……” 沈安丰哈哈大笑。 “谬赞谬赞!要说贵人,道友才是贫道贵人。” 莫川说着客气话儿,在寒暄中踏入凌静阁大门。 在沈安丰邀请下,进了一间槐树小院,此时花季已过,满树葱翠,荫庇小院。 坐在树下,品香茗,论道经,当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横于院中的一人一妖两具尸体,将这份恬淡雅致尽数冲散。 “这便是袭杀贫道弟子之人,道友可能算出幕后凶手?” 莫川言简意赅介绍完来意,便挥手取出尸体询问道。 “占卜断卦之道,乃窥天机之术,贫道不敢妄下断言,还是试试再说。” 沈安丰心惊肉跳道。 为了一介道童,便出动千年猖帅,卦象所显示的腥风血雨比他想象得还要恐怖啊! “有劳了!” “客气。” 沈安丰回礼间,随即走近尸体,伸手沾了沾近乎干涸的体液,自掌心铭刻一枚符箓,随即闭上双眼。 元炁恣肆间,他却猛然睁开双眸,张口“哇”的一声,呕出大口鲜血。 “道友……” 莫川蓦然起身。 “没事——” 沈安丰抬手,盘膝而坐,一阵调息之后,这才起身一脸歉意道:“让道友失望了,贫道道行有限,无力断卦幕后凶手。” “道友言重了,此非道友之过,实乃幕后凶手太强。” 莫川说着,又奉上一支玉瓶道:“此乃还童丹,可将身体调养至巅峰之境,赠予道友,还望道友莫要嫌弃。” 沈安丰闻言连连摆手:“无功不受禄,贫道怎敢贪拿如此贵重之物?” 莫川笑着强塞而去:“道友此言差矣,占卜不出其实也是一种结果。” 沈安丰愕然。 凌静阁善占卜,观中收入之一,便是占卜问卦,下至平头百姓,上至修士皇族。 袭杀玄云的幕后凶手能够遮掩天机,甚至反伤沈安丰,其实已经为莫川排除了好几个选项。 此间事了,莫川收起尸体,两人又谈玄轮道一番。 莫川直言在万里荆荒开设书院一座,欲请沈安丰为供奉,坐镇书院,旁的不说,这每日一卦,便能为书院,趋利避害。 沈安丰委婉谢绝,直言需要请示师门。 莫川引以为憾,又言求法,愿以地煞术,求取凌静阁同为地煞之列的射覆之术。 不想,又被沈安丰推托,不过,却言可以传授莫川一些易经八卦之法,效用虽然不及地煞之术,断个凶吉还是能办到的。 莫川婉拒,飘然离去。 …… 且说莫川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便有一名白发苍苍老道士踏入小院。 “师兄可是推衍到了什么?” 沈安丰瞧见凌静阁主,心中一动,直接发问道。 “没错,明辰道长此来为何?”凌静阁主问道。 沈安丰连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可算出了跟脚?” “不瞒师兄,师弟确实算出几分跟脚。” “既然算出,却吐血婉拒,看来幕后之人非同凡响啊?” 沈安丰沉默不言。 这是他婉拒天妖书院供奉之职、乃至谢绝换法的根本原因。 或者说,他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自然不愿涉险。 “做的不错。” 凌静阁主颔首,转身离去,并未询问幕后凶手是谁? “敢问师兄可是看到了什么?” 沈安丰却抑制不住内心好奇追问道。 “阳爻失其正位,卦象同易且震。” 凌静阁主脚步不停,丢下一句卦辞之后,便扬长而去。 “阳爻失其正位?这是遁世卦?” 沈安丰呢喃自语间,愕然瞪大眼睛,咏卦诗蓦然闪过心尖:“运蹇实堪优,悲愁春复秋,且谋西北避,身外莫营求。” 此乃大凶之卦!于个人乃命途穷困,于王朝有更迭之险。 沈安丰眸光闪烁,不知阁主此卦应在谁身上? 他沉吟许久,伸手入怀,取出玉瓶略一嗅闻,一咬牙,捏纸为鹤,送出道观。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现学现教 飨祭道炉,养神殿。 莫川盘膝而坐,面前漂浮着一枚三锦珠囊。 半透明的锦囊内,一缕残魂恍如初诞胎儿,无意识吞吐着玄水玉液,长养魂魄。 “这般模样,当真像极了植物人。” 莫川叹了一口气,面对千年猖帅一击,玄云能够留下残魂,其实已属侥幸。 如果不是天师宿符庇佑,怕是连眼前这缕残魂都残留不得。 可惜即便留下残魂,能否醒来依旧是个未知数。 “玄云啊,咱俩也算师徒一场,你这仇,贫道记下了,但能否得报,贫道也没个准数。”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上一下,以和为量。” “眼下潜龙勿用,贫道也唯有阳之深藏,适时而动。” 莫川这话既是说给玄云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说着,他伸手取出一张纸鹤,上书唯有两字: ——遁世! 看来他大方送出还童丹是对的。 可惜,这示好之举,却无法换来射覆之术。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也能理解,射覆之术乃凌静阁看家本事,更是生财之术,岂敢落于旁门? 思罢,莫川起身,出香火,入龙城。 待至道纪司,接到讣告的五大教派之主,已经云集而至。 玄门葬礼,乃是斋醮。 莫川没有大操大办,仅仅是在道纪司院中设法坛一座,由左演法主持,超度打醮。 事毕,莫川又召集五大教派掌门于袇房集议,道: “玄云之事,本演法明察暗访,已有几分眉目。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度发生,贫道以为广陵还需加强沟通,以防奸人利用。” 五大教派闻言默不作声,感觉右演法此言话里有话。 “一切但凭右演法吩咐。”师公教主第一个跳出来表态。 “既然如此,那本演法便直言了,广陵之争,归根结底,乃是道统之争,不若五教皆出一人,入驻天妖书院,以书院为擂台,不伤和气,岂不美哉?若有要事,也可及时沟通,消弭误会,诸位以为如何?” 莫川看向众人。 “右演法此策大善,师公教愿派猖法山主而往!”师公教主又第一时间跳出来。 这一席话,气得其他四教老脸一黑。 这哪里是以书院为擂台? 这分明就是扣押为质子啊! 以后还敢闹事,等若不顾弟子性命,一旦曝光而出,教内必然离心离德。 “敢问右演法,此番入驻可是任职讲师?可否有资格进出天池、万经楼?” 闾山教主连忙发问道。 “既是以书院为擂台,自然是任职讲师,一切按照书院规矩,天池万经楼皆对诸位开放。” 莫川颔首,对于各派各教的小心思不屑一顾。 高阶道法逼你学,也一不定能学会,便是传播出去,除非不出世的奇才,最终还得拜入我天妖书院,求名师教导; 至于低阶道法散播出去,也只会令修道界愈发内卷,到头来还得拜入书院,学习高阶道法,才能卷过别人。 这点执掌天师宿符、漏尽通的莫川,深有体悟。 “承蒙右演法高看,闾山派附议!”闾山掌教闻言欣然应允。 有了师公闾山领头,加上天池、万经楼为诱惑,其他三教纷纷应允。不过,驻扎人选还得回去细细商议。 莫川欣然应允,约定三日之后,再聚道纪司。 三日后,五教皆派出门内高层至道纪司,由莫川挪移千里送往书院,安排职位及待遇问题。 待莫川唤来吞云真君交代好一应事宜之后,吞云真君忽然道:“院长,北方草原送来数百名学子,言说,已得您的承诺,要求入院。” 莫川皱眉:“贫道早就说过,天妖书院,有教无类,答应便是,为何还请示于我?” 吞云真君忙道:“院长之言,祭酒牢记于心,不敢忘却,只是那些草原人要求即刻入院,如今已经过了招生日期,所以您看?” 他略一沉吟,问道:“小骨儿的扫盲班开办的如何?” 云云真君道:“风生水起,班中学子大多勤勉有家,有些精怪,三日便已识文断字,拜入书院。” 莫川颔首,对此并不奇怪。 妖邪本就夺天地造化而生,除非是刚刚萌智的小妖,只要修行几年,脑子灵活些不足为奇。 他设定的三月之期,也不过是保险起见罢了! “书院规矩改一改,以后招生,随拜随收。不过,全部都得先进扫盲班,每月一考,过关入书院,不过留教三月之后,若是还无法通过考核,一年之内禁止再入书院。” “祭酒明白。” 吞云拱手告辞,转身颁布新规去了。 莫川看着吞云离去背影,忖度道:“三个月对于妖邪来说不难,对于人族来说,可就不好说了,希望草原送来的都不是文盲。” …… …… “……好了,今天符箓课程就到这里,下课!” 虎首人身的封使君,瞧着到点的沙漏,刚刚讲到一半的他,立即闭上嘴巴,宣布下课,便是匆匆离去。 不怪他如此匆忙,实在是怕了这满堂学子。 他本是吞云真君麾下小妖,自从吞云真君跟了明辰仙长之后,他也跟着谋取了一份肥差。 成了书院训讲。 教授内容十分简单,仅结璘符而已。 然而没人知道,便是这结璘符,也是他突击半个月才学成,这边学成,那边便过来教授学子。 很多地方,那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这不教学生还好,这一教,随便一句问话,便直接把他难为住了。 有心摆资历训斥,又恐学子私下投诉,无法转正成为都讲。 只能佯装和蔼可亲模样,使个拖字诀,私下寻同僚求助,可谓狼狈。 不过,一想到那天池修行福利,尤其是那高悬于榜首的天妖秘法,再狼狈也得咬牙坚持。 心中直恨自己甲子化形之时,咋保留了虎首? 这下好了,很多人族道法都没法学,气得要死。 这边封使君匆匆而走,满堂学子哀嚎不已。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了一位冷面训讲,听说坤地院训讲特别和蔼可亲,有求必应,班中近半学子已经掌握了结璘符,已然开始赚取学分生涯,教人好生羡慕。 在满屋妖邪抱怨之际,捣药仙子却转身匆匆离去,径直来到离火院蒙学班都讲书房。 “咚咚咚——” “进来!” 捣药仙子推开房门,便见骨儿都讲正伏案奋笔疾书,瞧见她过来,眼睛顿时一亮。 “小兔兔,你来啦?” “捣药,拜见骨儿都讲。” “哎呀,才从老师这离开几天,便这么生疏了?” 小骨儿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捣药仙子面前,一把抱住捣药,俏脸使劲蹭着捣药脸庞,那变态模样,吓得捣药浑身僵硬,耳朵俨然耷拉成了飞机状。 “骨儿都讲,您、您找学生敢问何事?” “没事不能找到你?” “我、学生不是这意思……” “哎呀,看你给吓的,老师这有份助教工作你接不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五章 灵元初显 助教? 浑身僵硬的捣药仙子,听闻此言,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天妖书院效古而行,推崇学生自治。 故而八大学院之下,分斋教学,每斋设有斋长、助教两职,由学生充任。 虽然斋长和助教地位相等,并无主从关系,但助教地位明显要更高于斋长。 原因无他,书院补贴尤多,每月奖励一千学分。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三十五章 灵元初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人心浮动 天运庚子年九月初九,霸州安远军,为坛而盟,祃祭师出。 诛天乾,清君侧。 兵出霸州,夺泊城,虎视南阳。 朝廷哗然,天下动荡。 …… 莫川从他人之口,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两日之后。 不同的是,他还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启禀院长,霸州乃黄老故地,看似安远军起兵,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三十六章 人心浮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道不出 “孩子爹,别管车了,快跑吧!” 老妇人看着一群群从身旁冲过去的流民,一边卖力帮忙推车,一边频频回首急得肝上火。 黢黑干瘦的老汉,闻言也是急得浑身冷汗直冒,依旧固执的推着板车。 板车上,密密麻麻堆满了物资,仔细看去,锅碗瓢盆,样样俱全,甚至还有一口石缸。 怎料,越急越慌,越慌越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道不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中之道 千年道行下,百里之地弹指即至。 远远的莫川便看到一座规模庞大道观,在云遮雾罩下,若隐若现,盘卧于山峦半腰。 他想了想,落在山脚,登阶上山。 山道绵延,考验信徒虔诚之心; 亦在考验着莫川的道心。 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在想着什么。 直到他踏上最后一级山道,黄老宫到了。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中之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为民争生 莫川摇了摇头:“仅贫道一人,终究力有不逮,贫道阻止不了,但贫道会杀尽所见婬邪!” 初真道人哈哈一笑:“可笑!说来说去,不过是借大义,偏袒一方罢了!” 莫川道:“道友大可拭目以待。” “道友这话说出来,自己可信否?以公谋私,谁不会?” 初真道人说完,倏然一脸正气凌然道:“两军交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三十九章 为民争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章 利驱群妖 “哒哒哒——” 一阵凌乱脚步声,打断山林恬静。 循声望去,便见一支朝廷州府军恍如败家之犬,狼狈窜逃于山野之间。 直到人困马乏,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知是疏于操练,还是死里逃生? 众兵卒毫无军纪,一个个四仰八叉,横七竖八的歪倒在草木上,大口喘着粗气,满脸余悸未消。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章 利驱群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一章 明辰仙君 “方丈,你可知,明辰道长已经证得佛果——须陀洹?” 面对双龙寺高层的反对,慎全法师在一阵沉默之后,倏然开口道。 慎宗愣住了。 双龙寺高层亦一片哗然! 佛果? 这是多少大德高僧吃斋念佛一辈子也求而不得之物,明辰道长凭什么能摘得佛门之果? “《长阿含经》有云:佛为海船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一章 明辰仙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二章 山河破碎 谚语有言: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個帮。 这话还真在理。 自从莫川借荆荒妖邪之力监视雷州前线之后,不仅工作量骤减,效果更是出类拔萃。 初时,大多数妖邪不愿出头,仅仅监视了事。 然而没多久,这种情况便逐渐改观。 一方面是少数成功案例激励人心; 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妖邪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二章 山河破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三章 良知尤在 “嗞——冻死我了。” “周扒皮这个狗奴才,自个儿躲在屋里喝茶,却让老子站岗,哪天等爷砍了贼寇脑袋,升了官儿,非叫他尝尝西北风的滋味!” 守昌城墙上,一名满脸冻疮的士卒正蜷缩在女墙后面,搓着冻得恍如萝卜粗的手指,满脸抱怨不止。 时至隆冬,城墙上的风刮在人脸上跟刀子似的生疼,身上的衣服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三章 良知尤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四章 左丘献策 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这是守昌都正在发生的事情,放眼望去,鲜血洗街,惨绝人寰,疮痍如九幽地狱,睹之肝胆俱裂。 没人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免。 哪怕是侥幸苟活的百姓,也被巨大恐惧折磨着内心。 他们或趴在死人堆中; 或藏在柴木之下;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四章 左丘献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五章 打小来老 【道友好口才!】 莫川一声怒赞,身影倏然冲向郁明旺。 “好胆!” 郁明旺见状,咧嘴一笑,翻飞四周符箓骤然收缩,围剿而来。 诚如左丘曜所言。 莫川在他眼中,不过是炼气境修士,若是放在上古之时,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如今不过吝啬灵元,这才以符箓之法,巧借天地之力,慢慢围杀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五章 打小来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六章 炼气一境 天运庚子十二月三日,定远军奇袭守昌都,屠城以贺,城郭皆空,白骨蔽野,大道废,有仁义,明辰仙君谪尘人间,屠尽恶徒。 同日,大景兵出嘉陵,入雷州,败定远,斩首八万。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不同的是,有人震惊朝廷隐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更有文人骚客,称其为“请君入瓮,用兵如神”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六章 炼气一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七章 空枝绽花 “清风谷阎玄恪,拜见明辰道友,冒昧造访,还望见谅!” 天妖书院客堂中,一名身披劲黑银边大氅,自称阎玄恪的年轻男子,拱手见礼。 在他身旁,斋教高功九如道人,恍如碰见童子亦步亦趋躬身致礼。 “道友客气,看座,上茶!” 莫川客气应道,看向阎玄恪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和警惕。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七章 空枝绽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八章 传道天下 荆荒皆知天妖书院分为八院,却鲜少有人知道在八院之外还有小八院。 这所谓小八院,位于天池边缘,乃是书院各大讲师的私人宅邸。 又因为乾卦为天池入口,时常迎来送往,门户开合之间,自有灵雾翻滚而出,因此地势最好,成了祭酒的住所。 以此为,余下八院山主、教谕、都讲、训讲宅邸,依次向两边排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八章 传道天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拨云见日 吞云真君听罢,默然无言。 即便莫川如此解释,他依旧无法理解的莫川的思维。 有这利器在手,做什么不好? 哪怕是将传播范围局限在天妖书院,都是极好的,又何必广而告之? “院长,天妖书院既授灵元道功法,只怕诸教暗中私学,根本不会拿功法神通兑换?” 吞云真君想了想,以退为进道。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四十九章 拨云见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章 万教来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无论明辰道长是否传道天下,乃至开出严苛条件,冥青宫都得先去看看再说。 不过,在决定拜访天妖书院之前,冥青宫备厚礼先去了一趟寿山。 既是感谢寿山神的通知; 也是想提前打探几分虚实。 不想,这一耽误,等到剑杖阁主等人赶到天妖书院时,登时被书院万人空巷之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章 万教来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请假,勿等 月初请假缓缓,不要等了。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请假,勿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朝歌窥秘 应聘天妖书院的过程,出乎朝歌山神意料的顺利! 倒不是说天妖书院门槛很低。 恰恰相反,天妖书院门槛很高,应聘讲师需要通过一系列考核。 考核内容也颇具深度,寻常修士即便修为达标,也不一定能够应聘得上。 朝歌山神自然不惧书院考核。 出乎她意料的是,天妖书院对身份的审查十分宽松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一章 朝歌窥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兜售天池 雷州·定远军。 …… “嘿!哈!嘿!” 声如滚雷的口号声,响彻演武校场。 放眼望去,定远军士卒,或列阵训练,或对捉厮杀,一个个显得精气神十足,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定远军颓势所影响。 “不过寻常功法便令士卒焕发精兵气象,如果师弟早些教授功法,或许局面将大不相同!” 校场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二章 兜售天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三章 异香暗藏 事关灵元,杜流云一刻也不想耽搁,起身便要随莫川而去。 不想,莫川却笑道:“天池乃书院重地,道友不妨请上师门金丹前辈掌眼一二。” 杜流云哈哈笑道:“天道誓言就是最好的掌眼!” 莫川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道友不怕这是贫道妄言诓赚道友性命?” 杜流云眉头一蹙,这才意识到自己误解了莫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三章 异香暗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四章 回风返火 都说女人的直觉最准。 因此那恬淡素雅的异香,让未狸生出几分敌意。 她不动声色步入内池,便见莫川正绕着内池的石台上,踱步徘徊。 看她进来,蓦然停下脚步,露出欣喜笑容:“你来啦!” 未狸甜甜一笑“嗯”了一声,走了过去:“没打扰你吧?” ——她知道,莫川思考起来有踱步习惯。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四章 回风返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五章 玄云归来 飨祭道炉·养神殿 莫川盘膝而坐,脑后舍利之光熠熠绽放,恍如智火燃烧不休。 不知过去多久,他悄然睁开双眼,以指为笔,以元炁为墨,伸手虚空篆刻,不过须臾间便撰画出一枚结璘符。 “返!” 符成那一刻,莫川一声低喝,天罡法回风返火蓦然使出。 霎时,便见虚空徜徉的结璘符,仿佛落入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五章 玄云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六章 护山阵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道友近来可好?” 人未到,声先至。 阎玄恪脚步迅疾如风,卷入书院内池,拱手作揖间,毫不吝啬的暗施神通一眼扫过内池之央,所见之景令他心脏狂跳。 难怪上次明辰老道不在天池招待他,原来是因为这层原因。 “哈哈哈,多亏了道友约束兵卒,贫道近来终于闲了下来,可谓无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六章 护山阵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七章 师姐朝歌 “道友如何看出来的?” 莫川闻言目露讶色,稚童状身躯迅速吹涨而起,现出本来面貌。 “你我皆是地脉所诞,你瞒得住旁人,可瞒不住我。” 朝歌山神轻笑,没有仔细解释。 “这么说,在天妖书院时,你便认了出来?”莫川问道。 “姑且算是。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确实颇有几分手段,当时本宫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七章 师姐朝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八章 北岳洞天 北岳洞天入口,位于恒山。 并无具体位置。 因为洞天乃天道气脉之枢纽,镶嵌于大世界之上的小世界也。 其存在形式十分神秘。 《紫阳真人内传》有言:“……入无间,以黍米容蓬莱山,包括六合,天地不能载焉。” 此中传达的有中存无,无中生有,大中有小,小亦含大之感,恐怕也只有亲自掌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八章 北岳洞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九章 金童玉女 大殿幽静,灵光濯濯。 漫步在密集玉笏之间的莫川,颇有种眼花缭乱之感。 他随意翻看一番,审视着灵元道法术和元炁道法术之间的区别,发现很多地方都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不过,细细对比,又截然不同。 思来想去,应该是道相同,证道途径却大不相同所致。 这令他有种以全新视角窥探大道之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五十九章 金童玉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章 破境千年 世事无常,修行有法。 随着莫川身份的公布,这场捧杀逼宫之举彻底成了一场荒诞闹剧。 待曲水流觞晚宴结束之后,莫川随即邀请上古炼气士们私下密谈。 没人知道,这场密谈涉及多少协议。 只知道上古炼气士们离去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们会答应吗?” 送走最后一名上古炼气士的莫川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章 破境千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一章 门户大开 翠林如海,苍黛凝重。 血月高悬长空,洒下猩红微光,为天地渗入一抹湘妃色。 瞧着并不渗人,仿佛有种“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之感。 莫川站在荒原上,以肉眼再度审视着这座天地,愈发心潮澎湃。 失去阵法束缚灵元,均匀弥散在洞天之中,较之九州浓度要高上一倍,足以支撑炼气一境的修炼。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一章 门户大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二章 无主洞天 父亲为人,左丘宗衍很清楚。 除了大道,一切皆可抛! 为此,不惜坑杀日倾宗长老,最终将秘钥归于一人之手。 如今因果循环,算是死得其所。 至于洞天秘钥? 失去依附的秘钥,终将逐渐化于无形,于洞天之中重新凝聚。 眼下,他已然等得有些不太耐烦。 正当他咬文嚼字,试图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二章 无主洞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天乾相邀 川流不息的丰都上空,仿佛天空疤痕的洞天门户,静静漂浮着,吸引着无数人的围观。 依山而建的长生观外,人流如织,接踵摩肩。 那是报名的百姓; 也是各怀鬼胎的看客。 山巅歪脖柳树下,左丘宗衍面无表情看着观外汹涌人潮,注意力却全在身旁一名年轻而俊秀的年轻道人身上。 “黄粱一梦,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三章 天乾相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四章 常与善人 “道友客气了,贫道为修大道,不事农桑,幸得百姓供养,岂敢居功?” 莫川摇了摇头,否了功劳,也拒了香茗。 举起茶杯的天乾国师,见状也不敢尴尬,笑道:“道友之道,至仁至善,不知对贫道的礼物可还满意?” 莫川蹙眉:“礼物?” 天乾国师抬手,掌中悄然浮现出一团莹莹光芒。 ——赫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四章 常与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五章 莫川诡辩 辞别北岳山主,莫川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决定报告北岳山,既是未雨绸缪,也是因为他信不过天乾国师。 此时不说,一旦天乾国师宣布虚陵洞天秘钥在他身上。 他将难逃世人怀疑目光。 旁人怀疑也就罢了; 五岳山若也跟着怀疑,那他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五章 莫川诡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人间子时 “这就是洞天福地?好生浓郁的灵元!这要是能在这里布置上一座天池法阵,岂不是强于外界数倍?” “难怪神话传说中的仙神如此强大,原来是有洞天之助!” 虚陵洞天中,一名随即传送到一片荒原上的道士,满脸惊叹的呼吸着洞天空气,心神沸腾不已。 他一番感慨之后,连忙取出一枚符剑,写入神念,甩了出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六章 人间子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赶狗入巷 随着夜色渐深,丰都逐渐安静下来。 黑暗掩去了洞天门户,也掩去了天乾国师的身影。 只有声声蝉鸣蛙噪,将天地喧嚣得越发死寂。 客房窗边,莫川和朝歌坐而论道,恍惚不知身何处,直到沉闷的打更声传来,才惘然回过神来。 “邦!邦!”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悠扬的报时声,在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七章 赶狗入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八章 血湖大神 看着天乾国师毅然决然的离去背影,莫川举杯相送,难免心生几分波澜。 回首来路三千,一晃数载流年,才知我若是游子,你便是人间。 在这人间,他终究有些格格不入。 “呼——”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呼出满心复杂,身影蓦然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然在万丈高空血月之旁。 他御气而起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八章 血湖大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九章 破腹而出 天运辛丑六月初一,九州诸侯齐聚帝丘城外,景天子于皇城册封天下诸侯,曰: 古者诸侯,建国千馀,各守其地,以时入贡,民不劳苦,上下欢欣,靡有违德。 而今天下动荡,罪当朕躬,弗敢自赦。 理应恢复古制,以绝争端,而策久安…… 而后饮鸩而亡。 天地同悲,日月同泣,有雷霆降于皇城,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六十九章 破腹而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章 战略同盟 天乾国师低头看了看从腹部挣扎而出的莫川,又看了看眼前千尺巨人满脸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神通?” “摘你脑袋神通。” 千尺巨人莫川单手抓住天乾国师脑袋,地煞支离起,硕大脑袋被他摘了下来。 与此同时,天乾国师腹部莫川,也挖尽天乾五脏六腑。 “那杯酒有问题。” 被莫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章 战略同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一章 执掌天衡 “济度血湖真经分为真经和子经两部!” 看到莫川接过残魂碎片,左丘曜心中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道: “两经在威能上并无本质区别,唯一区别在于子经入门需要真经点化。从此以后,子经修炼者所修的一缕精血,皆为真经点化者之血。” “如有需要,真经修炼者随时可以褫夺子经修炼者所有精血。”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一章 执掌天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二章 北岳相召 “白日生烟雾,青山隐瀑泉。高名垂广宇,仙迹在遗编……仙迹在前,却置若罔闻,可悲可叹!” 洒满落叶的草庐旁,一名书生手持羽扇吟诗感叹。 山脚下,丰都繁茂,人烟辐辏。 “道友如此感叹,何不亲身前往?” 草庐内,两名摆棋对弈道士,在落子之余,出声调侃道。 “贫道倒是想啊,奈何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二章 北岳相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灵元难驯 看着悬浮于眼前的假丹,莫川面露几分讶色,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在虚陵洞天截杀假丹修士之人,竟然是北岳山主? 这是已经猜到了真相,故而出手相助? 还是借假丹投石问路? 亦或者行那投桃报李之事? 思绪百转间,莫川试探问道:“师尊如此看重天乾,可要弟子引天乾道友入我山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三章 灵元难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四章 篁溪入海 广陵,滨海。 …… 横跨广陵的篁涧溪上,篁竹芦苇密布,茂密如林,冷不丁地,一艘缝缝补补的霍童艚从芦苇中冒出,摇摇晃晃划过水面,在溪边停了下来。 撑橹的船家刚刚将艚船停稳,鱼蓬中便钻出一名妇人,抱着甄子,看样子准备生火做饭。 “朝渔船,暮渔船,我家卖鱼以为命,平生不识催科钱。今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四章 篁溪入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五章 洞天落根 “道友是要将虚陵洞天,安置在这海上?”天乾一脸惊讶之色。 “有问题?” “道友乃山神出身,何不择一座山岭为气脉,以后遇敌也好进退自如。” “这里就有山!” 天乾一怔,又回头看向海岸线,绵延起伏的陆地板块,瞧着像山,但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土丘。 这种地势很难孕育出地脉。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五章 洞天落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六章 龙王招婿 这是陆地?还是岛屿? 瞧着远方隆起的海岸线,莫川在满心狐疑中隐去身形,迅速追近那骑妖男子,屈指弹出一只小如蚊蜱的老鼠,落在男子头发中,作为监视之用。 ——这是他以大小如意之法缩小而出的老鼠,又以调禽之法控制,若非体型太过渺小,看起来如同普通耗子,极难察觉。 留下眼线之后,他迅速拉升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六章 龙王招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七章 收获颇丰 水波澹澹,万里无云。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艘尖底福船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波纹,风驰电掣般驶向大海深处。 这是天绝道人的福船法器。 在南海,船舶可以说是人人都离不开的工具。 即便是千年道行修士也不能免俗。 实在是南海太大,岛礁之间动辄相距千百里,全靠神通横渡,再强法力也消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七章 收获颇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女选他 在莫川分灵参悟神通之时,天绝福船也终于抵达目的地。 “道友,龙宫到了。” 天绝道人的声音,从静室外传来。 莫川闻言起身开门。 “龙宫禁舟,接下来只能步行了,道友跟紧了。” “有劳了。” 天绝道人招呼一声,随即收起福船,落入海中,向深海沉去。 莫川紧随其后,故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女选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九章 龙宫斗法 龙女应岑的随手一指,令大殿一片哗然,群妖怒目而视。 天绝道人更是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满脸哭笑不得,起身拱手道: “承蒙公主厚爱,贫道一心向道,蹉跎半生,已然寿元无多,不敢攀附高枝,还请公主另则择良配!” 天绝一声婉拒,殿内妖邪顿时满意了。 一个个看向天绝道人的目光仿佛在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七十九章 龙宫斗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章 招揽龙王 ‘这——’ 心坚似铁的鳌头王,在这一刻魂飞魄散。 这一幕,几乎是他成名以来,未曾遇过的危机。 哪怕是当年被泽玉蜃女砸裂独角,他都没如此惊慌过。 这一刻,他再也无心应战,下意识就要脚底抹油! 怎料,恰在此时,一道金鳞倏然落于独角之前,与此同时,一声大笑传来: “二位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章 招揽龙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一章 势不由人 “正因为贫道真龙在侧,道友才更应该答应!” 面对南海龙王的诘问,莫川狡黠一笑。 龙王一怔,俄而又惊又怒。 这话里威胁之意,已然昭然若揭! ——这话分明在说,你若不答应,那贫道真龙真好取而代之。 “本王久闻道友仁善之名,若九州之人听闻南海列岛因道友,陆岛沉没,化为泽国,不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一章 势不由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二章 种田种田 在万般不舍中,莫川终究还是辞别未狸,随朝歌前往北岳洞天。 至洞天,拜师尊,得授三元宅箓,赐三元法宅一座。宅内,有泉眼一口、药田三顷、荷塘一亩。 事后,莫川才知,这是筑基修士才有的待遇。 而且还是顶格待遇。 别看北岳洞天面积很大,但也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乃是洞天之央北岳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二章 种田种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尝试破境 “弟子承蒙师尊欣赐宅邸,一日不敢忘却师恩,兢兢业业,勤勉修行,今日终于修至炼气九境,欲破筑基,报效师恩。 然弟子听闻筑基之时有大恐怖,故而恳请师尊赐予筑基丹,以增胜算。” 踏入大殿,莫川拱手作揖,躬身到底,态度诚恳至极。 理性考虑,眼下筑基丹必然十分珍贵,北岳洞天不一定能舍得给他。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三章 尝试破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四章 搏命筑基 北岳洞天授业堂位于北岳山麓,位置正好位于直系山门之外。 一般都是外门弟子,或其家属,乃至杂役过来听讲。 讲师多为直系弟子。 在北岳洞天,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修至筑基之境才有资格拜入恒山,授予直系弟子待遇。 类似莫川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当身穿直系弟子道袍的莫川,踏入授业堂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四章 搏命筑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五章 气运之子? 这是莫川第一次观看他人筑基。 在采薇阵微弱光铓下,鳌头王化为人形,端坐于阵法之央,闭目调息。 少顷,周身倏然光芒暗淡。 ——那是鲸吞灵元造成的视觉错觉。 在太虚视野下,莫川可以清楚看到大量灵元涌入其体内,没多久,一阵阵忽明忽暗的斑斓光线从鳌头王身上涣耀而出。 莫川心知,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五章 气运之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负气入世 狂妄之念方一冒出,莫川顿觉念头通达。 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钻牛角尖了。 这两年他一门心思钻研灵元道,殊不知,破境筑基便已连败三次,那破境金丹,乃至破境元婴,又得失败多少次? 如果每一次失败都要刀兵灭度从头开始,他有那么多资源支撑吗? 纵然有,道心又承受得起吗? 说来有趣,采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六章 负气入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七章 瞎子不瞎 黄昏下,王瞎子趁着朦胧光亮,摸索着锅瓢,费劲煮着晚饭。 那边水刚添,篱笆院外传来招呼。 “有人在家吗?” “谁啊?” “贫道明辰,路过宝地,口渴难耐,特来讨碗水喝!” “原来是道长啊,快进,快进,水缸就在院中,自己打水便是。” “多谢老伯招待。” 哒哒脚步声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七章 瞎子不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八章 坑蒙拐骗 莫川出荒村,西行四十里,无剑门坊市便到了。 这是一座修建于断剑峰山脚下的小县城。 说是县城,规模不大,但建筑颇为华丽,甚至有高逾百尺的摘星楼,耸立于县城之间,一览众山小。 夜色下,坊市里挂起各色灯具法器,绚烂光芒,将坊市映照得恍如白昼。 端是: 红粉醉坊市,朱门习管簧。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八章 坑蒙拐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九章 抓个壮丁 莫川走到窗边,伸手推开,夜色下,坊市喧嚣依旧,恍如不夜城。 “无剑门弟子宗三奇强买强卖,欲以一斤玄铁换取地缚灵,还请诸位道友为贫道见证!” 莫川扯开喉咙,便是大声嚷嚷。 一千六百年道行下,声出如雷,传遍坊市。 不知多少人仰头看来。 好整以暇的宗三奇,闻言老脸陡然涨红,怎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八十九章 抓个壮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章 修为暴增 ‘炼气九境了啊!’ 将身上仅剩两颗假丹炼化的莫川,略一沉吟,对宗三奇道: “你去四周探查一下,看看这是哪个宗门的地界,可否坊市?” “啊?是是,晚辈这就去!” 宗三奇一愣,旋即如蒙大赦,退后几步,这才连忙转身离开。 时至正午,蝉鸣林幽。 宗三奇走远之后,看着空无一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章 修为暴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诱导胚胎 黄云峰深处有一座道观。 道观瞧着已经荒废许久,风侵雨蚀之下,宇檐倒塌,杂草丛生,颓然圮坏。 不过,从那残留的建筑上,依旧能看出昔日是何等的殿宇辉然耸峙,宝象森严,延之奕禩。 这日道观中,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在偏殿一座保存还算完好的小院中落脚,洒扫起来,看样子是要久住。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一章 诱导胚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二章 龙宫势衰 水天一色,波涛汹涌。 一艘十丈福船正徜徉于一望无垠的海面上乘风破浪。 仔细看去,这福船颇为诡异,竟浑然一体,仿佛由一根巨木雕琢而出,丝毫不见榫卯结构。 在福船前方,有一头长约三丈海妖,身负符箓锁链,正拖拽着福船,向南海深处奔去。 船仓中,莫川盘膝而坐,正在参悟一本道经。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二章 龙宫势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世腾纳妾 “敢问道友,是何法子?”龙王压下满心惊诧,谨慎问道。 “还是刀兵灭度之法,不过,将由贫道代为施展,且仅仅兵解经络,不伤性命。道友若是信不过,贫道可发大道誓言。” 莫川道,故意隐去济度血湖真经。 此功法乃修道界禁忌。 因为真经和子经问题,根本无人敢修炼。 生怕修成了子经,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三章 世腾纳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四章 豢养群龙 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龙王景瀛以筑基修为强势回归来之际。 好容易耀武扬威一次的鳌头王,气得回到鳌宫便是一阵打砸发泄怒火。 据说,当天侍女妖奴锐减一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景瀛经脉俱断,绝对不可能如此之快便恢复,这里面必然有猫腻,查!这事必须一查到底!” 怒火宣泄之后,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四章 豢养群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五章 轻尘弱草 香火于兹,致梼获应。 莫川看到了师姐朝歌,却见她面色焦急神情凝重。 仿佛天地将崩。 莫川略一沉默,随即离开飨祭道炉,霎时,数道传讯符箓凭空冒出。 伸手接下一看,大多都是朝歌发出。 无一例外,只有一句话。 ——速回洞天,攸关性命,急急急! 除此以外,还有一枚传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五章 轻尘弱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更新会很晚,勿等 今天更新会很晚,勿等,早些睡吧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更新会很晚,勿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时代菁华 “五十名额?道友还真是大方啊!在座道友都不止五十人了吧,这让大家伙如何分配?” 肃穆巍峨的大殿中,传来一声调笑,冷得像是冬日寒风。 那是琅函门主的揶揄,这是年约三十的女修,瞧着风姿绰约,雍容典雅。 “每月五十,每年便是六百之数,这不少了。诸位道友总得给师侄修行时间吧?” 东岳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六章 时代菁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七章 虎头蛇尾 莫川环顾四周,那一双双贪婪眼眸,令他没由来想起一句老话: ——肚里无食无人知,身上无衣受人欺。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还是欺负他道行浅薄。 他也蓦然意识到,即便他以大道起誓,都躲不过这场搜魂之劫。 这些金丹修士,不仅要经络修复之法; 还要他记忆中所蕴藏的神通。 “放肆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七章 虎头蛇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请假一天,勿等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有事,不在状态,请假一天。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请假一天,勿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八章 人心善妒 九州恒山集议,最终不欢而散! 待最后一名金丹修士的身影离去,大殿内只余下五岳山主,以及莫川。 北岳山主侧首看向莫川,目露几分希冀道: “修补经络之法,当真源自《济度血湖真经》?” 其余四岳之主闻言也蓦然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 ——期待《济度血湖真经》之言,只是君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八章 人心善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九章 蝶至花残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再临爻云山的太一道萧道元,看着眼前这座名不经传的小山头,眼神复杂,思绪万千。 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弟子魏来,踏上台阶,敲响漆面剥离的道门。 “咚——” 指节刚刚落上,道门便悄然打开。 “为师这位老朋友,一如既往的神机妙算啊!”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三百九十九章 蝶至花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章 神羽胚胎 “五千年道行……剥离双龙蜚牛果然是正确选择,这修为应该足以媲美筑基大乘!” 莫川感受着体内澎湃不休的元炁,看着手中宛如烟烛袅袅消散的妖丹,心中欣喜不已。 自从他剥离双龙蜚牛之后,因为经络修复之事耽搁,一直没来得及炼化龙王龙女妖丹。 如今终于得闲,参悟道法之余,也顺便将妖丹炼化。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四百章 神羽胚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一章 季新筑基 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这是魏来踏入北岳洞天之时的第一印象。 再凝神细看,巍峨山峦绵延不绝至视野尽头,无数建筑若神霄绛阙依山而建,云遮雾绕间,似浮空而起,耀眼夺目,恰似瑶台琼室。 然而便是如此仙家气象,魏来睹之却大失所望,疑窦丛生。 这不是他当初看到的世界! 那个世界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四百零一章 季新筑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二章 圣人转世 “经络修复之法最大问题便是来得太迟……太迟了!” 在醉如烂泥中,尤季新嘟囔呢喃着,声音模糊却依旧传遍宴席每一个角落。 众妖闻言面面相觑。 有人错愕不已; 有人似有触动,心旌摇曳。 “难不成……真的没问题?” “若有问题山主大人岂会任其大行其道?” “莫非真的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四百零二章 圣人转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三章 三仙献鼎 自从尤季新筑基成功之后,北岳洞天俨然掀起经络修复之风。 炼气境本就是灵元道积累之境。 若无奇珍异宝帮扶,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载,炼气九境基本无碍。 然而便是如此,筑基者依旧寥寥,由此可见十不存一是何等恐怖的淘汰率。 北岳洞天出世也有三五载,洞天之中不知积攒了多少失败者。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四百零三章 三仙献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四章 天乾之谋 “吾法灭时,譬如油灯,临欲灭时,光更明盛。” “呵——这帮秃驴,修道不行,作偈释经倒是有一手。” “刀兵灭度之法一出,筑基激增,灵元陡耗,或许要不了多久,天地便将大变。” “明辰啊明辰,九州盛传你乃元炁道气运之子!” “如今看来,传言倒也不虚。” “这般倒是让我有些难办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四百零四章 天乾之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五章 北岳诞辰 “一座太小了,还得再拔几座。” 莫川扫了一眼漂浮于飨祭道炉中的岛礁,又将目光盯上了另一座。 如此反复数次,几乎一扫眼前这片岛礁。 不过,莫川最终还是留下三座岛礁。 原因无他,对于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岛礁往往意味着信标和淡水补充地。 他一股脑全打包了,万一有人循海图至此,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四百零五章 北岳诞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六章 道门贺礼 初见,眉目盈盈;再见,仙姿绰约。 莫川微微颔首示意,没有出言惊扰。 五岳山太过特殊,还是不要给未狸添麻烦为好。 怎想,他极力避免麻烦,未狸师傅纳兰巧却蓦然看了过来,笑道:“明辰小友,近来无恙?” 莫川一怔,起身拱手道:“承蒙前辈挂念,晚辈自是无恙!” 纳兰巧微微颔首:“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第四百零六章 道门贺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