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死牢马甲成圣》 章节目录 第001章 我成首富了金手指才来 大乾王朝。 尊安三十二年,十一月。 皇城。 地字一号狱营。 昏暗的甬道,两旁漆皮剥落的柱子上点着微弱的烛火。 咿呀—— 生锈笨重的铁门被一只糙皮大手推开,微醺的狱卒提着一小捆油包沿着台阶走下。 “嗝~” 狱卒身材高壮,相貌凶煞,虎头肥耳,双目滚圆,横眉连起,右眼角有道斜斜的刀疤,人称“疤老六”。 据说疤老六是宫里一位得宠嫔妃的表亲,托人走关系,扒到了这么一个不肥不瘦的差事。 疤老六手里的油布包捆得严实,但隐约有一缕诱人的香味飘出,那是骚鸡的味道。走在甬道里,黑暗的牢房里伸出一只只脏瘦的手。他们就像是闻到了肉香的苍蝇,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哀求老六赏一口。 疤老六似乎心情极好,腰间鼓鼓,也没跟囚犯们计较,走出二十步,在甬道尽头左侧,明晃晃的月芒似一柄剑,尖尖地刺入牢房内——那是“甲字房”,地字一号狱中唯一带窗的牢房,用以关押重犯。 “呼——” 疤老六走到甲字牢前,才长舒一口气。前面的牢房都臭烘烘的,唯独这号,通风透气,格外清新。 高高的墙上有一格天窗,约一臂长,两砖宽。 月光下,一位长发柔顺披下的青年,盘膝坐在干净柔软的干草上,眉头拧紧,似在沉思,又似假寐,短短几息间,变了数般神态。 即便在牢狱中,青年的英俊硬朗就像是牢狱中的白月光,映得这间甲字一号牢蓬荜生辉,疤老六不由多看了几眼,暗暗道声“可惜”,舔舔干涸的嘴唇,便出声道:“不愧是皇都首富郑老爷,这一瞧呐,果真气度不凡呀!” “……” 被称作“皇都首富郑老爷”的青年对疤老六的恭维恍若未闻,仍在那一束窄窄的月辉下低头,伸出手指比比划划,像是在扣扣挖挖、扒拉着什么。 疤老六干笑两声,以为自己的马屁声儿不够响,顿时加大力度:“郑老爷真是又富又仁,又俊又猛,又高又硬,又…又…”奈何疤老六肚里书墨不多,淌着流着便没水了,结结巴巴。 郑修这才茫然抬起头,起初他两目无神,不知凝视何处,渐渐地才多了几分神采,眸光点在疤老六脸上。 “抱歉,六爷,方才郑某苦于深思,有所失礼,恳请包涵。” 郑修起身,微笑拱手,出言道歉。 疤老六顿时感觉有几分受宠若惊。 身为皇都首富的郑修虽说白天入监,落他手里了,但疤老六心中雪亮,这般富商来此,是匿税。” “匿税?”疤老六闻言一愣,闻着酒香没忍住又喝了一口,心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城里富商谁不匿税?仔细琢磨不对劲,疤老六追问:“匿多少?” “五千。” “噢,区区五千。”疤老六掏掏耳朵,随后猛然怔住,七分醉意惊得倒欠三分:“等等,才五千?” 郑修已然躺下,一副吃饱后准备睡觉的姿态,补了一字:“万。” 疤老六吓得蹬蹬退几步,不敢再问。 五千万两银! 按大乾律例,匿税五千,罚赋一万;匿税一万,罚赋五万;匿税五万,杖刑三十,入监候审;匿税十万,秋后问斩。超过十万,抄斩满门。 这匿税五千万……疤老六已经无法想象“五千万”堆起来有多高,但按照大乾律例,这郑修何止是牢底坐穿,哪怕死一次再挖出来再斩十次都不够罚。 他瞬间觉得自己腰包里的二百两不香了。 疤老六喃喃重复着“五千万”浑浑噩噩离开牢房。 牢里再次安静下来。 郑修对面,漆黑一片,传出一声冷笑。 他也不知对面住着何方狱友,不作理会。 郑修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大乾人。 七岁前他仍懵懂无知,但随着德智体全面发育,郑修渐渐回忆起前世的记忆,他相信这是一种名为“魂穿”的超自然现象,在七岁之后,他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设定。 前世的他生在一颗蔚蓝的星球上,属于内卷大时代下的牺牲品,高考没卷上985,浑浑噩噩读了四年本a,准毕业生。 虽然学历一般,但郑修自认品质优秀,善良好学,与赌毒不共戴天。 就在郑修投递简历第13次被拒,某天参加招聘会铩羽而归、正纠结于往上考研还是直奔宇宙尽头去考公时,被一群朋友约出去玩桌游,莫名一阵眩晕,脑袋磕在了骰子上。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说实话,郑修对钱没有兴趣。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没有玄术功法,没有世外隐仙,他在富裕后曾发动人脉,想要寻找一些名为“修炼功法”的窍门,再不济也找点“淬体换血、道果改命”什么的,不修仙练玄幻也成啊。可当让郑修很失望的是,这个世界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原来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平行古代世界啊。 十二岁后,郑修早熟。边接过家业经商挣钱,无奈放弃了哗哗一剑断河咣咣两拳裂山的美梦,当一位朴实无华的商人。 最后的结局无非是醉生梦死享繁华,平安枯燥走一生。 直到今早,一群禁军冲进郑家,天降正义似地宣布他漏税五千万,将他打入死牢。 也因为入狱,郑修突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确认疤老六远离,对面狱友传出呼噜声时,郑修悄悄起身,在暗处墙角随意坐下,闭上眼睛。 “咕噜噜……” 约数分钟后。 郑修耳边再次传来奇怪的耳语,第一次听见时郑修只觉毛骨悚然,浑身起了许多鸡皮疙瘩,那声音像是一位溺水者在水里挣扎着吐着水泡。 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郑修倒是淡定了。 再睁眼,郑修已来到另一处空间。 郑修四面,皆是一望无际的灰色雾霭。 他正处于雾霭中一处独立的牢房内。 “咔咔咔……” 郑修站在牢笼中央,脚下淡薄的雾霭无风而动,形成了一个个漩涡。 奇异响声就像是生生掰断骨头般清脆,一只只骨骸断臂随着声响,自漩涡中扭曲着伸出,像是要抓住什么。 郑修方才在被疤老六打断思绪前,尚未经历这惊悚的一幕,此时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咣地一下撞到了身后笔直的栅栏上。 嗤! 郑修腚后,栅栏猛地燃起绿色的焰火,突如其来的菊疼把郑修吓回现实。 摸摸屁股,完好无损,但那灼灼刺痛却如此清晰,就像是真被烧了一下似地。 牢房仍是那座牢房,地字一号狱营,甲字牢,头顶上仍有一束淡淡的白月光,甬道后是其余犯人沉睡的呼噜声。 郑修沉吟片刻,再次闭眸。 一回生二回熟,郑修数秒入定,再睁眼时,他意识飘入了那一间奇异的牢房,惟独不同的是自雾霭中伸出的骨骸自顾自地拼凑成一桌一椅,白骨森森,骨缝清晰可辨,处处透着诡异气息。 骨骸桌上,一张泛黄染血的纸卷无声铺开,隔着数步,郑修只觉纸上朦朦胧胧,有一团雾气似动非动,看不清晰。 “请君上座?” 郑修笑笑,上前几步,坐上骨骸椅子。 刚一坐下,一阵刺股寒意从身下传来,同时,就像是有一双手拨开了纸卷上的浓雾,郑修周围光景变幻。 他凭空出现在高空,脚下,起伏的峰峦间淌着沸腾的血河。 不同形状的尸骸堆积成池,白花花的蛆虫在池中仰泳。 昏沉的天空中,地面血色将天映得通红,天空中央有一颗巨大的褐色眼球,独立的眼球四周蜿蜒爬行着无数的触须。 地面的尸骸被眼球吸向高空,血肉在眼球周围构筑成扭曲的骨肉甲胄。 郑修已经被纸卷上铺陈开的幻象惊得说不出话,而后,一道道身影自八方掠至,那是一个个人。 有的只剩半幅腐朽之躯,森白的脸上血肉模糊,一颗眼球勉强与眼眶相连。 有的骑着浑身浴血的巨兽,手中提着一根数丈长的断臂作锤,失去了皮肤的上下颌骨张合,发出咔咔怪笑。 郑修甚至在那些身影中,辨别出一些与他印象中相符、却增加了一层惊悚滤镜的角色:坐着滴墨莲花的食人佛陀、浑身爬蛆的绝世剑仙、肚腩上开了血盆大口的大肚弥勒、和残肢断臂糅合在一块蜿蜒飞行的五爪尸龙…… 这些半死不活的人物或疯狂,或冷笑,冲向天空中那颗如日月般浩大的眼球。 轰。 郑修眼前,那颗巨大的眼球陡然炸开,化作零星的黑光分别洒向天地各处。黑光去得极快,郑修明明来不及数,可不知为何,他只扫一眼,便下意识瞄准了黑光的数目。 不多不少,一共四十九道光。 这时。 当四十九道黑光遁走后,眼球爆炸的雾尘深处,沉寂片刻,又悄咪咪飞出一道血红的光,格外显眼,如陨石般,向郑修所在处砸下。 红色“陨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赫然是一颗形状规则的骰子。 骰子面向郑修视野中央,一道道纹理扭曲,像是在努力组成一个文字。 ——“囚”! 恍惚间,郑修眼前仍是那一桌一纸,哪有什么眼球,哪有什么尸山血河,哪有什么五花肉剑仙。 与之前不同的是,黄纸上,一颗红色的骰子转动。 骨碌碌—— 停了。 那是一颗二十面骰子。 材质晶莹剔透,向上一面,有一个框,框里有一个人影。 郑修不敢触碰,但他靠近几分,当他看仔细时,却吓得猛地往后一靠,一阵电流似的酥麻感一路从头皮窜到尾椎骨。 那个在框内的人影,分明就是蜷缩着不动的郑修! 如此惊悚的情景让郑修坐在骨椅上不敢动弹,越坐越觉得屁股磕得慌。 在郑修沉默时,牢笼外,一张奇怪的纸卷自雾霭中飘出,落在郑修面前。 看向纸卷上的行行文字,来来回回扫了几回,愕然片刻后,郑修终是有几分哭笑不得: “我都成首富了,金手指才来?” 章节目录 第002章 囚者门径 骰中异象一闪而过。 郑修再细看,已无法看清骰子中央的自己。 他甚至连“自己”的姿势、神态、面貌都记不太清了。 惟独记得的,就是那个“自己”的屁股特别浑圆,像极了十六的圆月。 郑修默然握住,看上纸卷上的蚓虫般扭动的小字: 【宿主】:【郑修】 【门径】:【囚者】 【衍生】:【坐牢观天(初窥门径)】 【天赋】:【无商不奸(初窥门径)】 【阅历】:无 看不出啥信息啊。 郑修搓了搓,闻了闻,那张纸带着肤感,格外细腻,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 他尝试将手指分别按上那一行行字。 直到第三行,郑修眼前像是垃圾广告弹窗似地,嗖一下弹出了相应的解说信息—— 【坐牢观天(初窥门径)】你身在牢中,却心在牢外,观天地浩瀚,叹本我微渺。 【无商不奸(初窥门径)】正所谓无商不奸,你更是奸中之霸,在掷出点数是有一定概率触发“投机取巧”,让点数翻倍。 郑老爷顿时暴怒。 郑某人可是出了名的良心富商。 郑修嗤笑一声,不屑否认。顺着“点数”二字,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重新落在桌面上的红色骰子上。 年轻时,郑修苦寻各种门道的修炼方式无果,才甘于平庸当一位朴实无华的富商。 就像是采花儿郎在经历狂风骤雨后的心如止水,郑修心中激动平复过来,此刻他如同圣贤般平静,仔细琢磨这凭空出现的“金手指”。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总不可能现在才出现呀?” 他越看,那颗一动不动的骰子便越眼熟。 再看一遍。 捋捋思路。 “囚者?” 郑修越看那颗红色的骰子越眼熟,眼角一跳,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小疙瘩。 这是他出生时自带的颅骨畸形,额中央微微隆起,并不明显。 他儿时听说先父在他出生后曾找高人算命,说这是“天庭饱满”,属“福相”,就是略尖了点。 “是上辈子磕死我的那颗桌游骰子??” 郑修猛然一怔,时隔二十年,他终于想起了那颗骰子的来历,顿时了然。 “囚者?囚者…囚者!” 郑修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顾名思义,原来这是得“坐牢”才能触发的啊! 离离原上谱! 老子当了那么多年守法公民,你现在告诉我非得坐牢才能触发? 若不是这番意外入狱,以他的首富身份,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经历牢狱一日游? 郑修心情喜忧掺半,稍作琢磨,暗道既来之则安之,拾起桌上骰子。 虽说骰子出场时的可怕异象总在郑修脑中挥之不去。 但郑修想起二十年前读过的一些小说,有一些什么法宝玄器在出场时总会搞一些古怪晃点一下宿主,提升自己逼格,但最终可能会出现“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二点五”的结果,想到这里,郑修觉得没什么害怕的,捣了再说。 况且,这世界他深耕二十年,知晓这个平行时空里并没有什么超凡异象,大乾天南地北处处知晓,但他做生意那么多年,他的生意可不仅局限于一个皇城,但凡有商机的地方就有他郑氏产业。 若地图中央“小人”所在之处,代表着皇城,那么“白鲤村”所在方位,大约是在燕州往东,在一片郁郁大山之中。 “或许是商路未铺通的无名小村吧。” 郑修确定印象中并未听闻过白鲤村,只能暂时作罢。 “咳咳咳。” 这时,对面牢房的狱友处传来几声干咳,郑修两眼一闭一睁,意识从“心牢”飘出,睁开眼睛时,他再次回到牢房内。 黑暗中,对面牢房里的狱友蜷缩在一块,似是有病,咳了好一会。 郑修自不会自作多情地向对面传递无用的关切,在确定这“心牢”是能够随意进出后,再闭眼,睁眼时郑修已回到了牌桌上。 那【鬼蜮·白鲤村】地点朦胧在一层淡黑色薄雾中,郑修握住骰子,准备搞事。 心念一动,郑修隐约有种与桌上“小人”本命相连的感觉。 又一张纸自虚空处飘到郑修面前,忽略掉其中诡异之处后,在郑修眼中,仿佛处处都是商机,令他两眼发亮。 只见飘来的纸上有着许多空白处,二十年前的回忆涌起,郑修认出,这似乎就是当年他玩桌游时用作游玩前准备的【角色卡】。 桌游、骰子、小人、角色卡、白鲤村。 沉默的郑修脑中闪过“跑团”二字,他一边警惕,一边接过【角色卡】。 在接过角色卡瞬间,郑修顿觉天庭一疼,许多信息强行灌入他的脑中。 “是‘规则’啊……” 郑修抱怨似地捂着额头,这玩意进来就进来罢,也不懂温柔些,润润再说。 很快。 两世为人的郑修仿佛重回上辈子,在“规则”的引导下,他根据自己的相貌简单捏了一张酷酷的脸,再填入“出生”、“年龄”,剩下的就是摇一摇的事儿了。 “不对,接地气的说法,这叫做‘化身’。” 开摇! 【你投机取巧!】 【你投机取巧!】 …… 【姓名】郑善 【出生】画师 【年龄】三十二(正值壮年) 【筋力】十九(孔武有力) 【步法】四(行动笨拙) 【体质】三(孱弱多病) 【相貌】三十六(英俊绝伦、器宇不凡、当世无双) 【意志】三十(忠贞刚烈) 【气运】十一(小有福佑) 【体格】二十(虎背熊腰) 【学识】十二(博而不精) …… 一路摇下来,最终化身的点数让郑修勉强满意,骰子是二十面的,点数从“一”到“二十”,对郑修而言,点数达十则算保底。 其余一般,各有优劣。而【相貌】、【意志】触发了郑修的【无商不奸】,直接暴击翻倍。 让郑修郁闷的是,【步法】、【体质】两项却差点触底,整体化身给郑修的感觉十分偏科。 化身基础属性整完,接下来就是化身的后天特质。 郑修可凭意愿选三项塞入化身的空白处。 郑修思来想去,挑挑拣拣,他目前仍不知道在白鲤村里会经历什么,但“鬼蜮”二字总让郑修眼皮直跳,最终郑修在“扬长”与“避短”二者中选择了“避短”,用后天特质的凸处去补上凹处。 阴阳协调嘛。 【侦查(略懂皮毛)】你观察入微,将能看出寻常人不可看出的线索。 【医理(略懂皮毛)】你出生自杏林世家,但家道中落,双亲早亡来不及传下衣钵,你通过家中典籍,自学医理皮毛,可简单处理粗浅伤势及辨认部分野外草药。 【直觉(初窥门径)】你命途多舛,年幼时便经历颠沛流离、家破人亡,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警觉,能让你察觉到有可能降临的危难,但极少发生。】 【侦查】、【直觉】两项,一个主动,一个被动,能提前察觉危险,在郑修看来性价比极高。 至于【医理】,他这“郑大善人”化身都孱弱多病了,再不懂点医术,他都怕自己出门被一股寒风刮死。 诸事毕。 桌上,名为“郑善”的小人儿,猛地睁开双眸。 顿时那双眼啊,寒光闪动,如电如露,衣袂自飘,逼风扑面。 只见“郑善”在桌上,一边干咳着,迈着大步向“白鲤村”走去。 章节目录 第003章 我能速通 小钢炮郑善三步一小咳,十步一大咳,在桌上地图,迈入【白鲤村】,消失不见。 霎时, 灰褐色雾霭自心牢外涌入,如活物般蠕动,很快便填满郑修,将他裹起。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淡淡的灰雾像是被一双滑润的小手轻轻捋开,郑修眼前豁然开朗。 坦荡的官道笔直向前。 黑压压的乌云盖在头。 【八。】 【侦查失败。】 【十。】 【侦查失败。】 【十三。】 【侦查成功。】 【你敏锐地发现,在前往白鲤村的林间小道上,有着许多人踩踏的痕迹,似乎这林间小路曾有许多人走过。】 似乎同样的地点或时间段,反复侦查只会得出同一个结果。 郑修点点头,他正结合自己被强行灌输的“规则”,逐步深入了解这个激发郑老爷无穷探索欲的金手指。 规则里说,在鬼蜮中化身是不会死亡。 所以郑老爷表示不必慌。 这白鲤村明摆着就是一个天坑,他决定先寻找一下其他出路。 只需活到天明就算成功,也许有着其他不一样的通关方式。 俗称:邪道。 说不定还能速通副本。 譬如找一棵老树,避雨苟至天明什么的。 “轰隆!” 一道惊雷在云中打滚儿,郑修刚准备靠到一棵树下避雨就被吓得跳回雨中。 【你毅然冒雨前行。】 【淋着瓢泼大雨,你的呼吸越发急促,脚步越来越沉重。】 侦查! 【侦查成功。】 【你夜观雨色,若无意外,这场雨将持续很长时间,或许能将体弱多病的你活活淋死。】 “……” 郑修一步一咳,深一脚浅一脚,在大雨中顽强前行。 真快咳死了。 【你的顽强让你的意志得到微薄历练。】 【你迅速感染风寒。】 【你抵抗风邪入体,你的体质得到微薄历练。】 嗯? “哒哒哒……” 雨中,文字浮起。郑修正纳闷时,官道远处,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十余人披着蓑衣挡雨,冒雨前来。 郑修心道不好,左看右看,无奈正想冒险躲入林中,却不料领头那人眼尖,又或者此刻郑修的【容貌】让他宛若黑夜中的永明灯,领头那人唰一下亮出弯刀,刀光明亮,似一道闪电,在阴沉雨中晃了一刹。 “哈哈哈哈——若想过路,留下……” 是山贼。 没等对方说完,郑修果断将行囊打开,麻溜地将碎银丢在地上。 山贼首领见郑修如此上道,猛地一愣,他从未见过如此配合待宰的“羔羊”。 “我能走了?” 郑修问。 他感觉身体在发热。 山贼首领怔怔地看着郑修的脸,数秒后,男人勃然、大怒、羞恼:“嘿!竟长得比老子还俊!找死!” 唰。 一颗面露惊愕的人头高高飞起,滚落在泥泞中。 【你的容貌遭到山贼首领“李大锤”嫉妒。】 【在刹那间,你的直觉告诉你,你可能会死。】 【你脚下一扭,腰一荡,尝试闪避那惊鸿一刀,可没成功。】 【你的垂死挣扎让你的步法得到微薄历练。】 【你在千钧一发之际心神领会,察觉死到临头,你的直觉,得到更多历练。】 【直觉提升,达小有造诣之境。】 【死。】 章节目录 第004章 既然速通不成 皇城。 地字一号狱营。 甲字房内。 郑修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在短暂的停滞后,一股真实的疼痛自脖子上传来,让郑修咬紧牙关,疼得浑身冒汗,倒在干草堆上,蜷成一团。 名为“郑善”的化身在鬼蜮中被山贼剁了脑袋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那一刀,直接让郑修脑袋冲天、砍回了现实。 郑修死死捂着脖子,明明脑袋和脖子是连在一块的,可那刀子迅速划开皮肉、从侧面砍入在颈骨上停顿了半刹的感觉,清晰无比,让郑修有种真的被一刀斩首的真切感觉。 郑修咬牙强忍,努力让自己不因痛苦而呼喊出声、因而惊动外头值夜的狱卒。 数分钟后,郑修逐渐平复,这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愤骂。 “刀不够快当什么山贼!” 郑修怒其不争。 要是那山贼首领李大锤的刀子再快些,他也无需如此痛苦。 除了肉体上的痛苦,那濒死的感觉带给郑修的精神压力也非同一般。 此刻夜深人静,郑修在牢里挣扎一会,浑身被汗水沁湿,并未惊动他人。 缓过气后,郑修再接再厉,又操纵化身,踏入鬼蜮。 这次他仍打算往前走,无视白鲤村。 浓雾拨开,官道在前,天黑夜雨如约而至,郑修淋着雨,再次遭遇山贼。 【你的顽强让你的意志得到微薄历练。】 雨一直下。 【你的顽强让你的意志得到微薄历练。】 【你奋力抵挡天灾,与天相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体质得到微薄历练。】 【你迅速染上风寒。】 【你顽强不息,拼死抵挡风邪,你的体质得到微薄历练。】 时不时刷出的字迹让郑修被豆大的雨点砸得昏头涨脑时,生出一种在打游戏、不断获得经验值的错觉。 “哒哒哒……” 马蹄声至。 李大锤作为山贼,刀法不快,却异常敬业,带着小弟顶着瓢泼大雨前来抢道,如约而至。 “哈哈哈哈——若……” 人生如若初见,李大锤再见刀下亡魂猛男画师,仍是准备说出同样的开场白。 不等李大锤说完,郑修先知先觉、反客为主,迅速掏出一袋碎银,当成暗器,砸向李大锤的面门。 【你投掷“金钱镖”命中李氏山贼首领李大锤,你的筋力得到微薄历练。】 李大锤万万没想到这只待宰羔羊竟会反抗,面门吃痛,他愤怒抓住“暗器”,哗啦啦一把碎银从布带缝隙中落下,李大锤一看那明晃晃的碎银,傻眼了。 郑修闷头往前冲,其余山贼没预判到郑修的果断,加上李大锤没发话,一时间皆愣在雨中。 李大锤身旁,山贼甲惊呼:“这破世道,怎么会有人以银伤人?” 直到郑修准备从惊慌的骏马旁跑过,李大锤如梦方醒,拔刀斩向郑修头颅。 “嘿!” 郑修看着那熟悉的架势,不禁一乐。还是同一招,于是他一个急停,往后一缩脖子。 【你的挣扎让你的步法得到微薄历练。】 李大锤横劈不成,怒急攻心,反手再来几刀。 【死。】 …… 这次的死法与上次略有不同,郑修正面避刀,避了,但没完全避开。李大锤看着倒地的俊美猛男,再次勃然、大怒、羞恼,气急败坏地在郑修心窝上补了几刀。 郑修再一次经历了逼真的死亡痛苦。 每一刀如剐在心。 再来! 过了一会,郑修疼痛与濒死恐惧得以缓解,再入鬼蜮,很快又遭遇李氏山贼首领,大锤。 【死。】 【死。】 【死。】 【经过不懈的努力,你多次挣扎于生死关头,令你步法有所提升。】 【死。】 终于! 这一次郑修是被十几人乱刀剁死,但被送回现实的郑修却如同做了一次彻底的大保健般畅快,神情愉悦,又痛又爽。 “果然!即便在鬼蜮中死去活来,但化身在鬼蜮中种种行为得到的提升,却能够保留!” “上天不负有心人呀!” “这一步跨越提升,靠的全是我郑某的努力!” 没等疼痛感退去,郑修挺直腰板,两眼一闭,坐在白骨椅上。 桌上猛男仍气度不凡,郑修越看自己化身越是顺眼。 【步法】加一。 另外。 【直觉(小有造诣)】你命途多舛,年幼时便经历颠沛流离、家破人亡,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警觉,偶尔能让你察觉到有可能降临的危难。】 特质的描述中,【直觉】的描述由“极少发生”变成了“偶尔”。 “这就是量变引发的质变呀!” 即便郑修意志再如何顽强,每写一次“死”字都是实打实地遭受一回痛苦,他呈大字型躺在干草上歇息,一边掰指计算一晚上能在“山贼首领李大锤”的这条路线上速刷多少回。 为商之道,在于一个“持”字。 在速通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了“李大锤”这根高效率羊毛,郑修若不持之以恒地去薅,怎能对得起他身为首富的觉悟? 努力!拼搏!奋斗! 郑大善人的斗志,燃起来了!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 既然速通不成, 那我郑某人,就去速刷! …… 日出东方。 当一缕灿烂的晨曦取代月色,自那狭窄的窗道挤入牢内。那温润光影就像是一只只簇拥而来的少妇柔荑,啪啪打在倚在墙上熟睡的英俊富哥脸上,淀下一片片不堪入目的旭日斑渍。 “嘘!郑老爷?” “呼……” “嘘嘘嘘!郑老爷!?” “呼……” “嘘——郑老爷?” 郑修在一阵阵极力压低的声音中被吵醒时,一睁眼便看见身材高大的疤老六正狗狗祟祟地蹲在栅栏外朝他招手——大梦方醒的郑修惺忪间仿佛看见了一只体型发福的金毛拉布拉多蹲在外面,舔着脸朝他伸爪子,求抱抱、牵牵、举高高。 郑修眨眨眼,拉布拉多不见了,原来是光线错觉。 郑修抬头时两眼窝发黑的憔悴容貌令疤老六猛地一愣。但转念一想,平素养尊处优的年轻老爷,如今落难成为阶下囚,其中辛酸与隐忍,疤老六见得多了,暗暗摇头,莫名生出几分心疼。 “郑老爷您总算醒了,昨夜可委屈您叻!”疤老六自行脑补了郑修人前淡定从容,人后惊慌哆嗦,表示理解同情,在对方平静的目光下,偷偷将包好的“早膳”塞入牢中。 郑修打开一开,里面是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六哥破费了。” 郑修没有吃,重新包好。 疤老六挠了挠眉角上的疤:“不破费!不破费!这可是郑老爷您家店铺‘郑得鸡’莲花巷分店里的招牌包子,那处生意可好了,老六我天没亮便去排队,刚刚才轮上,这俩包子可热乎着呢。咦?郑老爷怎知是老六破的费?” 郑修笑了笑,随口解释:“若是郑某家眷托送的早膳,定会按照郑某喜好。郑某平日喜清淡,譬如鲍汁清粥,以产自南方富饶农庄的珍珠小米熬粥,既养生健脾,又温润可口。” 疤老六神情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章节目录 第005章 那就速刷 “当然,”郑修怕疤老六郁闷,安慰道:“郑某其实并不挑食。不过,六哥,在用膳前,郑某有一小事相求。” 郑修食指与拇指虚捏,只留一缝,以这个手势形容他即将说出的这件事,的确是多么地“小”。 疤老六一瞄那缝,严丝闭合,顿时放心。 且他昨日收了好处,又准备收更多好处,自是不会推诿,于是老六拍着胸脯爽快道:“郑老爷你是了解我的,别说是一事,就算是二、仨、四、六事,只要不是断饭碗、掉脑袋的事,老六做主,允了!” 郑修站起,肝了一宿,一活动浑身关节啪啪作响。他凑近栅栏,与疤老六耳语一二。 疤老六一听,脸色一黑,吓得后退几步,哭丧着脸:“郑老爷,这可不合规矩呀!要是让上头发现了,您这是要……是要……断了老六的铁饭碗呀!” 郑修笑着摇头,一边摇,一边慢悠悠地将袖子伸到嘴边。 “你这饭碗虽铁,但毕竟还是铁。” 郑修牙齿一咬一撕,锦缎素衣轻松撕开,一块薄薄的金叶子落下,阳光下,金灿灿的叶子刺痛了疤老六的眼睛。 只见郑修将那一枚金叶子随意搁到疤老六面前。 “其一,郑某不过是在这大好清晨,要一盆清水洗漱。” 撕拉。 郑大善人又撕开另一边袖子,又一枚金叶子。 “其二,郑某思家心切,想要与家眷见上一面,再顺手稍几件干净衣裳,要几桶热水洗去身上秽气,再吃上几口家中糕点罢了。” 第三枚金叶子落下。 后退的疤老六噗通一下蹲了回来,两眼茫然发直,勾勾盯着那枚小叶片儿。 “不过是寻常地洗漱、沐浴、更衣、探监罢了。” “合情、合理、合大乾律法,怎就能断你饭碗了呢?你说说,对还是不对?” 郑大善人理直气壮地将三枚金叶子丢出,傻眼的疤老六久久方才回魂,满脸不可思议地问:“这……昨儿搜身时怎就没搜出来?” 郑修眨眨眼,没解释。 当疤老六收起三片金叶子,生怕丢了似地紧紧捂在怀里、并一路冲刺跑出监牢替郑老爷跑腿时,他也想明白了为啥昨日没搜出来。 昨儿单独给郑老爷搜身的是他下属。 混账啊! 疤老六痛心疾首离开狱营。 在等待时。 郑修趁着有时间,闭眼进入心牢,以郑善化身再次速刷了“山贼李大锤”几回。 按理说他刷了一晚也有几分腻了,打算刷得差不多了便尝试进白鲤村一探。但眼下显然不是探索鬼蜮未知地带的好时机,无奈郑修只能选了最熟悉的速刷路线,唰唰唰被剁了几轮。 他肝了一晚几乎可以确定,以“郑善”的出生,很难从山贼李大锤据守的官道闯过去。当然,途中郑修曾尝试向着官道反方向走,没想到的是官道一路,皆人烟罕至,连处避雨地都没有,再走几步,竟又遇见另一伙山贼。 郑修无奈,只能再次与李大锤打成一片。 况且,他几乎可以肯定,“体弱多病”的郑善在暴雨中受了风寒,迅速病死,熬不到天明。 要么病死,要么被山贼们砍死,横竖都是死。 最快的速通路线仍是直走、淋雨、速刷李大锤,将历练度刷上去再说。 这条速刷路线能在短时间内先后提升【意志】、【步法】、【筋力】、【体质】、【直觉】、【侦查】,收益率最高。 其中【步法】与【体质】更是郑老爷的痛中之痛,可不能耽搁了。 在速刷李大锤期间,外出办事的疤老六命小的给郑老爷端了一盆清水,递了一条干净面巾。 说来也巧,端水的狱卒正是昨日给郑修搜身那位,是这里的老员工了,办事麻溜,笑容可掬,服务态度令郑修非常满意。毕竟他昨天可是偷偷给他塞了一大锭白银呀。 清水涑口,冷水洗面,郑修顿觉神清气爽,从容用膳。 用膳后,郑修吃饱喝足有力气,趁机又速刷两把。 不多时。 甬道中,犯人们不知遭遇了什么,一阵骚动响起,他们纷纷趴在栅栏上又喊又叫。 鬼蜮内,雨幕如瀑,郑修恰好正在几位山贼的围攻中险象环生,时不时挥出一拳将山贼砸下马,争斗间,郑修身上多了不少血淋淋口子、气喘吁吁,可谓又猛又虚。 听见现实里传来骚动声,郑修赶紧选了“山贼丙”的刀子将脖子主动迎上,结束这一回合。 为什么选择“山贼丙”而不是“山贼甲、乙”或是其他,原因无他,郑修连夜速刷了近百回合,对每一位山贼都很熟悉。 郑老爷甚至为每一位山贼排了序号,其中山贼丙平日勤快,他的刀磨得又光又快,一刀断头,带给郑修的死亡痛苦最轻。 犯人们的喊叫声越来越癫狂,有的犯人甚至咣咣地撞,以头抢牢。 淡素的香风瞬间驱散了甬道中的难闻气味。 只见五位面上戴着面纱、披着貂领软缎篷衣也挡不住婀娜身姿的女子,似一群前来采春的莺莺燕燕,快步通过甬道,径直奔向甲字房。 疤老六随在莺莺燕燕之后,保持一定距离,一众狱卒如影随形,紧跟疤老六腚后。 “都看啥子!快给老子干活!” 疤老六瞅着小的们眼睛都快瞪出框了,气得笑骂。 与其他狱卒不同,疤老六不好女色,定力十足,指挥其他狱卒各自提着厚厚的帘布,将其他牢房围起。 “围起来!都利索点,全围起来!” 皇城首富入狱一事,在这小小地牢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一看这阵仗,不少犯人嗅出端倪。 即便心有不满,他们当中大多不敢妄语。 疤老六手下人不少,在其余牢房围得密不透风后,早有其他狱卒提前烧水、提桶、备盆,陆陆续续向这边搬来。 说时迟,但上述一系列动作,疤老六下属狱卒们几乎在盏茶功夫内完成。 大家都是收了钱的,办起事来,自然硬气。 狱卒们目光不时瞄向甲字牢房前那几位莺莺燕燕。 这鬼地方平时阳盛阴衰,连母老鼠都不见几只,即便来一位老妇都能让他们惊上一时,更别提那几位一看衣着体态便不是一般姿色,疤老六再次冷声提醒,他们这才艰难收起了眼。 郑修见这阵仗,暗自无语。 不是说好了让你们低调些吗。 这传出去,若让人误会我郑老爷在狱中聚众嗨皮,岂不是坏了我郑大善人的名声? 章节目录 第006章 接头暗语 “来人!”疤老六收得最多办事最为硬气,嘿嘿直笑,大手一挥:“伺候郑老爷沐浴更衣!” “六哥且慢!”已经能做到悍然赴死面带笑容的郑修此刻却变了脸色,连忙喝止,哭笑不得:“六哥你是不是误会了,郑某我……不好男色。” “不不不,是郑老爷误会了,这…总不能劳烦老爷的家眷们亲自动手呀!” 疤老六解释着,眼神却开始闪烁。 郑修懂了,似笑非笑道:“疤老六,你该不是以为,凭这几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便能将郑某劫出狱吧?” 疤老六捂了捂怀里热乎的金叶子,犹豫不定。 郑修又道:“再说了,郑某有六哥照料,吃好住好,承了你的情,可不会让六哥难做,郑某自幼父母早亡,与二娘相依为命,不是血亲却胜似亲人。如今郑某落难,二娘心里定是憋了许多话,要是说到伤心处又哭又闹的,那岂不是让六哥与其他弟兄们看笑话了?” 为首一人,年龄三十有余,淡妆素面,略施粉黛,便是郑修口中的“二娘”。她自幼由郑父领养回家,取名郑二娘,如今也是由她负责郑氏一部分生意。 由入牢至今都不曾说话的郑二娘,听及此处,便取出一袋沉沉的碎银,塞入老六怀里,棉声细语道:“小女子不会让六哥为难,三五薄银,就当是请六哥与兄弟们喝几杯了,我们与老爷说几句便回,只求一份心安,望六哥高抬贵手。” 先是银两,紧接着金叶子,又一袋沉甸甸的碎银。 疤老六彻底服了,打开门锁,让几人赶紧将澡盆搬进去并打好热水后,老六这才压低声音道:“那……你们可得速速完事!” 挤眉弄眼地说出一句荡言浪语后,疤老六故意咳了两声,捂着脑袋嘤嘤道:“哎哟!这娘们的胭脂味让老子的头风症都犯了,你们赶紧把老子扶出去透口气儿!” 说着,他在其他狱卒面前将碎银袋子晃得咣铛响。 众人会意,心照不宣,簇拥着老六出门口透气治头风去了。 这病呐,唯有那沉甸甸的银袋子能治。 疤老六那声“速速完事”落在郑修耳里有几分怪异,但此刻他也计较不了那么多。 疤老六本以为那四位女子是郑修的眷属小妾之流,殊不知她们其实是郑修的宝贝摇钱树,这些年帮郑修赚了不少钱。 分别名为:吱吱、莉莉、萍萍、波波。 呃……简单来说就是四种水果的昵称:荔枝、雪梨、苹果、菠萝。 目前是天上人间的头牌,卖艺不卖身。 “水果天后组合”不敢说是人间绝色,但稍作商业包装后,她们也算得上是梅兰竹菊各有姿容,吹拉弹唱各具技艺。 二娘、吱吱、莉莉、萍萍、波波分别挤入牢内,摘下面纱,鞠躬齐声道:“老爷早!” “嘘!低调点。” 郑修赶紧提醒,让年龄最小的吱吱帮忙宽衣,然后让面红耳赤的几人转身捂眼保证清白后,郑修一个跨栏噗通一声浸入澡盆。 泡在热水中,一身疲累疼痛渐远,郑修闭着眼,享受久违的安逸,懒洋洋地开始发话。 “二娘,看你们过来,我就放心了,如此看来,我郑家还没落到被抄家的地步。” 郑修在澡盆里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言简意赅地询问外面的形势。 二娘沉声道:“老爷放心,您的产业,目前仍未有人染指。不过,目前城里,风言风语倒是不少,仅此一夜,‘天上人间’的生意,少了四成,有不少富商争先拿着大额银票前来兑现,恐怕那些富商得了消息,怕郑氏产业被官家抄了,他们一并受了牵连。至于其他产业……” 二娘将郑氏旗下产业逐一汇报,最后总结,郑氏家大业大,经得起打击,目前算是平安无事。 得此回答,郑修皱皱眉,让二娘与其他人守在栅栏外,单独留下了吱吱。 二娘点头,心领神会,默然退到外头。 老爷办事自有他的道理,二娘只负责照顾老爷,从不多问。即便老爷真要办吱吱,那也是硬道理。 吱吱神情稍愣,但很快主动凑近澡盆,颔首低眉,两手兴奋地绞着衣角默不作声。 “五人中,属你记性最好,过耳不忘。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要一字一句记在心里,有件事,交由你亲自操办。” “知道了老爷,吱吱定会字字不忘,不让老爷失望。”吱吱略感失望,但她很快用力点头,表示懂了。 接下来,郑修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叮嘱吱吱。 “你回去后,在天上人间正门梁上,挂一铃铛,铃铛下系一束红缎。” “你需等一个人,他出现时,会是寻常行脚打扮,背有一话的波波在旁掩嘴轻笑:“老爷他德高望重,不是那般人。” “怎般?” “就是……那般。” “禽道中人?” “那是。” 二娘轻叹:“他娘若健在,指不定盼着老爷多当几回禽道中人呢!好早日抱一屋子胖白娃儿,让郑氏列祖列宗泉下欣慰!” 二娘一行人重新披上面纱,在郑家护院簇拥下踏出狱营。来时她们都是满面愁容,去时多了几分心安。或者是因为,郑修虽然落难,但他即便是身在狱中,却仍如此沉稳淡定、优雅从容。 郑修的乐观态度,仿佛给她们注了一剂安神散。 与二娘、姐妹们调笑几句,吱吱心系老爷吩咐之密事,找个借口,说要先回天上人间。 二娘虽不知吱吱与老爷在那盏茶功夫间发生了什么,但二娘心思玲珑,让人护送吱吱返程,没有多问。 时近晌午,二娘并没有踏入空落落的郑家,而是唤了一辆“郑氏快车”。 行脚装扮的车夫是二娘信得过的家臣,与姑娘们道别,二娘独自前往郊外。 莉莉好奇问起时,二娘随口回答,说是要去皇城郊外的仙姑庙,拜一拜花仙姑,为老爷求一枚平安符。 章节目录 第007章 【神游】 钞能力永远是那么朴实无华。 二娘带来了不少物资。 除干净衣裳外,二娘还带了几套干净被褥,甚至,她将郑修摆书房案上那盆心爱的域外金丝藤给挪了进来。 难得亲力亲为地将被褥铺在屁股下,郑修在被褥上蹦跶几下,感受着腚下柔软。 郑修将那小盆栽放在阳光底下,瞅着牢房内的那一抹嫩绿,越看越欢喜。 要想日子过得去,总得带几分绿意。 瞧这绿得,多喜庆呀。 牢房的环境得以改善,郑修哼着小戏曲,心满意足,闭眸踏入心牢。 化身【郑善】早已等候多时,蠢蠢欲动。 暴雨中。 郑修一次次淋着雨,速刷山贼团。 他目前仍不知道这么玩下去能得到什么,但郑修似乎有些上瘾了,这瘾头冲淡了死亡的痛苦,越发上头。 轻车熟路地走向“速刷”路线,从一开始的半时辰,到后来的数分钟,郑修的动作越来越纯熟。 山贼首领李大锤的招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甲乙丙丁的配合永远都是存在着漏洞。 中午,疤老六不等郑修吩咐,主动给郑修添小灶,送上丰盛午膳,并悄悄说,二娘托人带的美酒已然到位,一边说还舔着腊肠般壮阔的嘴唇,看样子那微微泄出的酒香让他馋极了。 疤老六是个人才。郑老板享受着丰盛的午膳,暗自琢磨着要不要挖走疤老六,许他富贵,让他替自己卖命。 午膳过后,郑修撵走要蹲牢前给郑老爷守门的拉布拉多,再入心牢。 心牢中。 郑修弹指,蚊蚋小字在虚空生成。 【姓名】郑善 【出生】画师 【年龄】三十二(正值壮年) 【筋力】二十(孔武有力) 【步法】十(灵巧敏锐) 【体质】十一(阳盛体健) 【相貌】三十六(英俊绝伦、器宇不凡、当世无双) 【意志】三十一(忠贞刚烈、坚若磐石) 【气运】十一(小有福佑) 【体格】二十(虎背熊腰) 【学识】十二(博而不精) 郑修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踏入【白鲤村】鬼蜮。 正所谓为商之道,在于一字——薅。 郑修逮住一根羊毛往死里薅,薅至如今,他的化身已经脱离了“肾虚猛男”的范畴,进阶成真正的猛男画师。 天色昏沉,浓雾拨开,郑修急匆匆撞开浓雾,一路奔袭,气息平稳。 一行行文字浮起,郑修鸟都不鸟,一记铁山靠,将扭曲的文字撞成烟霾。 直到郑修在官道上碰见山贼头李大锤,暴雨方才落下。 李大锤刚想喊话此路是我开,郑修却猛地抓住几锭银,先声夺人:“皇城神武堂禁军统领郑善在此!下马!打劫!”郑大猛男雨中狂吼,同时瞄准李大锤与他座下母马的面门,抡臂砸出碎银。 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军职。 皇城禁军中是有这么一个官职,却不是“郑善”罢了。 “你他娘地还敢抢我李大锤?” 正所谓人要脸树要皮。 李大锤即便在之前的“读档”中被薅了千百回,但每一次对他来说都是新的体验。眼看蹲了一夜辛辛苦苦才守到的“肥羊”竟敢反抢他,李大锤又羞又怒,捂住左眼,指缝间溢出鲜血,又被雨刷下。 李大锤起了杀心,抽刀便杀。 “嘿嘿!” 郑修早知道李大锤在急忙中习惯横来一刀,他脖子一缩,一记滑铲从马肚子下滑过,顺着冲势一肘是巧合。 可这回回遭山贼,这鬼蜮所在的世界观定有蹊跷。 太离谱了。 就像这路真是山贼们开的似地。 李氏山贼团。 林氏山贼团。 楚氏山贼团。 叶氏山贼团。 这姓氏一个比一个牛逼,跟隐世家族似地,可都跑出来打秋风? 这还是在暴雨滂沱下,光是“敬业”二字已经无法形容四大家族的行为了。 该用“丧心病狂”。 虽然他已经许多年没出皇城跑商了,但自平定北蛮之乱后,天下逐渐太平,但凡拉扯大旗占山为王的早已被剿杀干净,从良的从良,下海的下海,蹲大牢的蹲去了,哪来那么多山贼团伙。 离谱。 非得逼我钻小树林是吧? 郑修越想,越觉得鬼蜮呈现给他的世界,并不是目前所在的大乾。 他更相信这是类似游戏般虚幻的世界,不然说不通。 况且,他在几大山贼家族的嘎嘎乱杀中,已经很久没刷出“得到历练”的提示了,羊毛似乎薅尽,再去送死……不得劲。 “得,速通失败。” 再一次熟练刷掉李大锤,吓跑李氏山贼团,看着身下的无首尸,以及惊慌逃离的脱缰马,郑修从尸体上夺过刀鞘收好弯刀,没有犹豫转身回到路牌分岔处。 郑修速刷数百回,如今化身短板得到弥补,郑修也有了进入白鲤村的底气。 在指路牌处,郑修快速进入。 天色已黑如墨,加上暴雨掩饰,郑修循着小路快速前行。 跑出数百米,郑修听见官道上传来动静,但郑修却无所谓了,他走得果断,加上通往白鲤村本就有一条小路,他们很大可能会循着官道追,或是搜林,一时半会未必能找上。 碰上了再说吧。 无非就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再来”而已。 【你无意中发现,在林中,有一条由许多人踏出了小路。】 【你认为,这似乎是一个热闹的村庄。】 【你内心深处充满欣喜,在这雨夜中,能寻得一落脚处,上天待你不薄。】 【但你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可你却无法分辨出,这不安来自何处。】 【或许是错觉吧,你心里想。】 【天道公允,你胸怀抱负,吉人自有天相。】 郑修翻了一个白眼。 插旗没完没了了是吧。 在郑修一边在雨中钻小树林,暗道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怎的没完没了时。 他周围忽然涌出了一阵雾气。 雨刮不散,风吹不乱。 浓雾粘稠,糊住了郑修的眼。 郑修默然,静观其变。 浓雾中,黑色的细粉如苍蝇般,组成了一行颇为丑陋的字体。 【你即将完成“白鲤村·第一幕:雨夜不带刀”。】 【即将进入第二幕·山村诡事。】 【即将进入第二幕·山村诡事。】 【即将进入第二幕·山村诡事。】 【你在犹豫是否继续前进。】 【你察觉到,一旦前进,便很难回头。】 郑修一连见了三次同样的文字。 郑修本就没打算回头,脚步不顿,继续前行。很快,浓雾再次拨开。 熟悉的“开幕式”。 本来砸在身上嗤嗤痛的雨点骤停。 林中惊慌虫鸣霎时俱寂。 【你进一步深入门径。】 【你顿悟“神游”!】 噗通! 咕噜… 章节目录 第008章 夺妻之恨 也许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有时人在熟睡中,突然感到一阵突兀的落空感,或是溺于深海中。因下坠、窒息、悬空,而惊得两腿一伸,仰卧起坐自床上弹起,浑身冒着冷汗,却无法想起到底梦了些什么。 郑修明明不是在睡觉。 他在速刷副本。 可在他进入“白鲤村第二幕”、眼前刷出【神游】字眼时,他猛地感觉到自己脚下一空,向下坠落。 噗通。 落水了。 水很深。 很沉。 一刹间,郑修觉得自己坠入深渊,吓得睁开了眼。 眼前那一抹昏光下的嫩绿显得生机勃勃,萦绕着一圈富贵金光,刺痛了郑修的眼睛。郑修用力揉了揉,举起铜镜,他看着自己满眼的血丝、因阳精旺盛而顽强冒出的胡渣——郑修朝小窗外一看,原来天色已近黄昏,不知不觉他在鬼蜮中肝了一整日。 已经逐渐习惯了“死亡疼痛”的郑修却被那突兀的“坠落感”整得浑身自不在,他用力搓着手臂上鼓起的鸡皮疙瘩,搓了一会,心里舒服些许,再次让思绪飘入心牢内,查看刚刚领悟了什么。 坐在磕腚的白骨椅上,郑修目光直勾勾瞪着桌上化身。 化身身后有一层朦胧的虚影,虚影赫然像是一个人形,眉目像极了郑修,一眼望去似乎是眼睛出了毛病看见了重影似地。 化身的特长仍是特别长,没有其他变化。 是有些特效上的变化,但郑修难以形容。 郑修纳闷着,挥手唤来纸卷。 【宿主】:【郑修】 【门径】:【囚者】 【衍生】:【坐牢观天(初窥门径)】【神游(初窥门径)】 【天赋】:【无商不奸(初窥门径)】 【阅历】:【白鲤初寻秘,乱世惊风澜(初入江湖)】 …… 郑修琢磨着纸卷上信息的变化。 他曾接受过“规则”的强行灌注。 目前他在鬼蜮中的所有收获均体现在化身上。 而这一次,当他完成第一幕“雨夜不带刀”,准备进入第二幕“山村诡事”时,出现了新的衍生变化。 郑修指腹轻抚【神游】,一行小字浮起。 【神游(初窥门径)】你身在牢中,心在牢外,形不动则神动,神不动则意动,你可借此游历方圆异地。 他摸了摸脑门那疙瘩,边摸边沉思,片刻后有了计较。 “神游!” 当郑修念及此处,忽然有种飘然若仙的错觉。 那帅帅的背影是谁? 郑修从飘飘然的成仙感中回过神,发现自己脚下,是一个俊朗挺拔的长发背影,在低头沉思,后脑勺那一个旋儿如同大海波涛般深邃,令人沉迷。 “那是我!” 不多时,郑修反应过来。 是盘膝坐在地牢里的他自己! “那‘我’是谁?” 郑修震惊中,摊手一看,只见自己的五指几近透明,正飘在牢笼上空,没有半点重量。 灵魂出窍了? “我真成‘阿飘’了?” 郑修哭笑不得,但转念后却生出强烈的喜悦。 他试着将手按在墙壁上,几近透明的手掌毫无阻碍、直接便穿了过去。 “咣!” 对面传来异响,只见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人,目眦欲裂,如见了鬼似地瞪着对面牢房,呆滞片许,他用力搓揉眼睛,神情惊得宛若见了鬼似地。 心念再动,郑修猛地感觉到他肉身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若一个无形的漩涡,将他吸回。 “啵~” 回来了。 “你……你……你……” 郑修隔壁狱友浑身哆嗦,口唇发白,说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神情那眼色,只差把“鬼”字说出口了。 “这位大人,你该不是身体不适?” 郑修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出定是把对面狱友吓得不轻,他睁开眼,一本正经道。 “咣当咣当——” 郑大善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老人脚铐手铐碰得咣咣响,他吓得手脚并用爬到角落,背后紧紧贴着墙壁,再一次揉着眼睛,一副错愕的神情。 “你是不是饿坏了?” 郑修歪着头,关心问。 尊老爱幼嘛。 “老夫明明看见你……你背后……你背后……有……有……” 郑修“惊讶”地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物,他乐了:“郑某与这位大人昨日无怨近日无仇地,你怎的无端吓唬郑某!先不说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邪祟退避。再说郑某一生行事,一片赤诚丹心如同明月,澄清似镜,问心无愧,自是不会被大人吓着。” “老夫真老眼昏花了?”老者低头琢磨,反复多次观看再没见到“阿飘”,也怀疑自个儿眼睛出了毛病,郑修也说得对,先不说天下间是否有那不干净玩意,要真有,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下出来行凶不是。 “哼!”很快,某老者被郑修的话气到,向旁一啐:“呸!就你?” 郑修见对方一副碰着了杀父仇人的模样,先不鼓捣阿飘,好奇问:“这位大人,咱们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无商不奸,天下乌鸦一般黑!” 无商不奸? 说得对。 郑修想起了纸卷上的“天赋”,暗叹,这可是老天爷赏的饭啊,是一种“天赋”,我郑某也是很无奈的呀。 于是郑修也不再与对方纠缠,懒得用热屁股去贴对方的冷脸,便躺在被褥上闭目养神,琢磨着【神游】的用法。 郑修懒得费口舌和对方解释,他刚入狱时,听狱卒派食时提过一嘴,对面邻居在入狱前曾是一位清官,因办事出了差错入狱。 清官仇富,不足为奇。 再者郑修首富是钱打的事实,百口难辩,更无从解释。 难道他赈济穷人、关心失足妇女、为失业人口提供再就业机会这些善举,也要一一吹嘘吗? 没必要。 目前看来,【神游】的能力与传说中的“元神出窍”有些相似。 等等。 郑修猛地睁开眼睛。 假设人存在“魂魄”,那他当时是在心牢中,他同时也能够在心牢中操纵化身【郑善】。 问题来了。 神游体外的“阿飘”,到底是他郑修本人,或是他的化身【郑善】? 在郑修思考时,那清贫老者仍在喋喋不休,仿佛他入狱冤屈就是来自首富郑修似地,此次将郑修一并恨上。 “老夫生平最痛恨的便是你们这些为富不仁、敛财不义的奸商!” “与狗官勾结,尽兴丧尽天良之事!” “呸!” “你还敢提日月乾坤、澄清如镜,老夫若有一天能出这冤狱,定要将你们这些奸商,缉拿抄家,上缴朝廷,一个不留!” 郑修翻了一个白眼。 这时。 铁门锁链咣地一声拉扯开,一阵猛风刮进,牛高马大的疤老六端着一盆菜肴美酒,急匆匆走进牢房。 他一来到郑修门前,便蹲下来,压低嗓门道:“郑老爷,不好了,有人指名要见你!” 郑修一乐。 疤老六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主要是朝入口的方向。他不安问:“郑老爷,是不是那叶片儿……被发现了?” 郑修摆摆手:“放心,区区几片金叶,发现了也不会拿你如何,你安心享乐几天便是。”语气稍顿,郑修鼻翼翕动,闻了片刻,又问:“你端的这是……我家香满楼的菜?” “他们说这些都是香满楼的招牌菜,什么百凤朝鸟、什么金童玉女、富贵逼人、节节攀升、梅开二度、朝朝暮暮……哎哟我说,这些菜可不便宜呀,要不是老六说这是给郑老板您备的,得折去足足小半片金叶呢!” 疤老六得意地将菜名一一报上,心中窃喜,为此他可是做了不少功课,光是背菜谱都耗了不少功夫,哎哟累死老子了喂。 郑修听明白了,言下之意就是没花钱。 “你怎么点了这些中听不顶饱的菜?” 疤老六一愣:“你菜都没看怎就知道不顶肚儿叻?” “废话,菜名是郑某苦尽心思想的,顶不顶饱,别人没吃前不知道,我郑某还不清楚?” “老六糊涂了!”疤老六痛心疾首地拧眉哀嚎。 “算了,给他吃吧,他也饿了几天了。”郑大善人指着对面狱友,打算以德报怨:“你刚才说,有人找我?” “是是是!”疤老六这才想起惊慌来意,连忙道:“有一位大人物说要见你一面!还在狱营外头,摆了一桌,上面全是菜,喷香喷香,老六我回来才知这盆白准备了!” “大人物?”郑修显得很平静,有人来,那是预料之中。他顺着话头问:“谁?” 疤老六脸色微微一变,凑近几分:“户部郎中,史文通!”他很快哭丧着脸:“郑老爷,你说吧…咱散尽家财上下打点好不容易得一肥差,今儿不会被您老给连累吧?不瞒郑老爷,老六我还盼着这份差事养老呢!” “原来是屎大人啊!”郑修站起,抬起双手:“那更要去见一见了,给我解开。” 疤老六放下菜肴,开锁进入牢内,一听郑修这话,有点犹豫。 不合规矩呀。 “我郑某是讲究人,头可掉,血可流,可绝不能让人瞧了笑话。放心,让你解便解,我郑某可不会连累兄弟。有什么事郑某担着,你大可放心。” 疤老六想起日间郑氏二娘托人送来的两壶美酒陈酿,顿时恍然大悟,暗道郑老板不愧是皇城首富,料事如神,又想这金叶子都收了,上头真要计较起来,血淋淋的伤口上也不差几只蚊子多叮一口。 思及此处,疤老六念头通达了,既然被收买了,那就收买彻底些。于是疤老六利索地解开了郑修的手铐脚镣。 一声“兄弟”呀把疤老六听得美滋滋的,他眼看着郑修在松开束缚后,悠悠整理衣容,负手踏出牢房。 “没想到是户部的屎大人,倒是有些出乎我预料。” 疤老六眼尖,瞧见郑老爷神情不太和善,跟出几步,忍不住问多一嘴:“你与那史大人……莫不是有什么过节?” 郑修摇头:“一般,不过是夺妻之恨。” “这是哪来的老畜牲啊!”疤老六一听不禁怒了,抽出皮鞭:“哎哟没想着这史大人看着半只脚都快踩进棺材板板了,还敢染指郑老爷的妻室?咦不对,郑老爷,您不是还没娶娘们么?” “不,我夺他妻。” 郑修回头瞟了目瞪口呆的疤老六一眼。 你刚才骂谁畜牲? 章节目录 第009章 苦主来访 并不是说真就是郑修丧心病狂、坠入禽道去勇夺他人妻。 这“夺妻之恨”一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大约距今五年前,也就是尊安二十七年,腊月。 当时的大背景,皇帝老儿励精图治,大力发展经济。 郑修趁势,借着政策好,扩张业务。 这让本就踏入富裕人家的郑家更是雪上加霜。 也是那年,天上人间开业二周年。 至于那史文通,家中有一妻两妾,偏偏没有后嗣。 他刚高升郎中,便想着借着喜事,促成另一事,好让双喜临门。 可有小道消息流传,曾有名医断言,说是史文通阳虚精薄,要想留后,难比登天……除非借种。 当时郑修正在和几位圈中好友在包厢喝茶,说起此事,郑修一口茶水喷在桌上,笑不活了。 史文通五年前都六十高龄了,肉眼可见的阳虚精薄,何须高人诊断。 奈何史文通人老心不老,仍不死心,不信那邪,想纳第三位小妾。 他相中了当时皇城一位小有地位的富商,荆氏闺女,荆雪梅。 史文通托媒人游说荆氏父亲,荆氏父亲被诸多好处打昏头,咬咬牙便答应了这送上门的喜事。 那时能攀上官家可是许多商人做梦都能笑醒的美事,一顿操作若能得一爵位,那是能世袭的,足以让荆氏后几代,高枕无忧。 本来这种板上钉钉的事在皇城圈子里并不罕见,按理说也沾不到郑修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富商身上。 但偏偏在一个下着鹅绒雪的夜里,荆雪梅穿着一袭雪白薄裙,蜷在天上人间门前,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请问郑老爷是否做小女子的买卖?” 她问。 荆雪梅一直在这里等郑老板出现。 郑修当时看着荆雪梅第一眼,暗道人如其名,她的冷峻五官如雪中傲梅,令人不敢亲近。而那身段也是该丰的丰,该润的润,在媒婆眼里显然的属于那种好生养的胚子,难怪史文通想孩子想疯了,要纳她做妾。 郑修:“哦?什么买卖?” 荆雪梅:“卖我。” 郑修眯眼:“你?” 荆雪梅点头:“卖艺不卖身。” 郑修消息灵通,知道荆雪梅要嫁给史文通一事,暗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但郑老板装作不知,看着荆雪梅,一副正经谈买卖的神态,问道:“卖艺不卖身,你善什么艺?” 荆雪梅道:“吹箫。” 郑大善人当时一愣,犹豫着要不要问是什么萧。 荆雪梅见郑修神色,以为他不信,当机立断取出了自己的木萧,要吹一吹。 “不必吹了。”郑修回头,与二娘对视一眼,便点头:“签了。” “郑老爷,小女有一不情之请。” “我说不想听你就不说了么?” “……卖身契上的价码,能否写一百万?” “你确定?一百万,除非我死,不然,恐怕你这辈子都离不了天上人间。” 荆雪梅在雪中,跪在郑修面前,用力磕头,边磕边道:“求郑老爷成全!” 郑修当时哪里听过这种要求,竟主动把自己赎身的价码往死里抬。但郑修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荆雪梅的想法,叹息着同意此事,就当日行一善罢。 后来的事也很简洁了,史文通听闻此事,带人来查,看见卖身契上那“一百万”,脸色都青了,在天上人间门前抚着胸膛喘了老半天,最终愤然离去。 按照他当时俸禄、赏赐、粮食折算下来每月不过八百两余,别说他没一百万,要真有,也不敢亮出来啊。 五年过去,荆雪梅如今艺名叫“波波”。 …… 走出地牢,苦了一天一夜的郑修,最后一束略显刺眼的黄昏日光让郑修下意识抬手遮了片刻。 远处,十余精兵围起一圈,圈内史文通正设宴等候。 史文通年近古稀,穿着华贵的毛领袄子,坐在上位,远远他便看见没有穿囚服、甚至卸去了约束的郑修,便是一愣,但很快他又堆起笑容。 郑修上前,笑容满面,一拱手,作势就要行礼,道:“屎大人,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呀!” 史文通虽端了点官架,但笑容间显得平易近人,他这才起身迎客,准备托起:“哎呀呀,郑老弟不必多礼。史某本以为郑老弟落难,应是愁眉苦脸,不料今日一见,你的气度与面貌,如猛虎归山,哎哟,瞧你这风采,可是更胜从前呀。” 史文通这一托,却没完全托。事实上他的手还没碰着郑老板,郑老板便抬了手:“哪里哪里!屎大人才是,瞧屎大人您容光焕发、如返老还童般皮肤细嫩,若郑某没料错,不出几月,便要喝屎大人的添丁喜宴了罢!” “呵呵呵,那就承郑老弟吉言咯!可史某人怕,郑老弟未必有这个机会喝了呀。” 郑修:“可惜了。” 史文通笑眯眯地让郑修坐下,只是眉角止不住地抽搐。郑修一拂长袖,欣然落座。 疤老六将郑修送到这里,当然不会进去守着了。他知道,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别听。 这时,他想起郑修提前备好的酒,正准备问问郑老板是否要提上来。郑老板下一句声音却提高了几分:“六哥,屎大人不喜酒水,那两壶就不必送上了。再说了,”郑修回头看着史文通,笑道: “屎大人虽身强力健、形同壮年,但毕竟年事已高,那两壶烈酒不慎让屎大人喝出什么好歹,我郑某岂不是当了罪人?要不得,要不得!” “咳咳咳咳——”史文通,风中剧咳。 这言里话间,何止是夺妻之恨那么简单啊,疤老六一看,吓得额头冒汗,赶紧远离。 郑修没理他,一看桌上的菜式虽未雕龙琢凤、显然是随意准备意思意思的,但鸡鸭鱼肉,也算大鱼大肉。郑修也刚好饿了,提筷便吃,嘴里发出“滋嗒滋嗒”声响,津津有味。 史文通喝了口清水顺气,他看着郑修堂堂皇城首富在此骗吃骗喝,本以为郑修落不下面儿吃这些清淡食物的他,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知力气该往哪儿撒。 吹着胡子瞪着眼瞅郑老板吃了大半只肥鸡,史文通挤出笑容:“郑老弟可真是心大呀,就不怕,这菜里有毒?” 郑修嘴里塞满,含糊回答:“众目睽睽之下,郑某与屎大人月下共膳,郑某现在若不小心咬断舌头死在当场,你也惹得一身骚,要堵住那么多人的嘴,怕是不容易吧。况且了,屎大人心胸宽阔容量似海,怎会计较当年那点不足一提的破事?” 郑修言语处处不离“夺妻之恨”,史文通脸色再青,有点绷不住。 “再说,”郑修补了一刀:“五年前要真娶成了,屎大人心中有数,那也未必怀得上呀,屎大人自然不会记恨了。” 史文通这下真忍不住了,拍桌而起,吼道:“够了!” 郑修刚好吃饱,优雅地从怀里取出干净丝巾,擦擦嘴。 “是呀,吃够了。” “树大招风呀郑老弟!你莫非不懂树倒众人推的道理?” 郑修笑道:“屎大人莫要胡说,郑家这棵老树,还长得好好的呢。” “嘿……”史文通压低声音,冷笑道:“你真以为,你背后那人还能护着你?” 郑修冷不丁回了一句:“树倒了不也还有根嘛,春风,吹又生。” “呵呵呵,最怕是,你这郑家的根,也会被连根拔起!” “你懂不懂郑家这面招牌的含金量呀?”郑修指着史文通面带不满,在史文通错愕的眼神中,郑修回身走远:“你今日为何来陪郑某吃这顿饭,连史大人自己,或许都仍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吧。” “即便是变天,郑家这面招牌,也能挡下不少雨。” “郑某本以为是你背后那一位亲自前来拉拢,若是你来,言下之意就是不必拉拢,让郑某安分些,别自作聪明,自寻死路。” “只不过呀屎大人,若是以往,郑某就不怕,更何况是现在?” 郑修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话,末了,他笑吟吟地朝史文通拱手道别:“谢屎大人宴请,他日若郑某真冤死狱中,望屎大人不计前嫌,来郑某坟前探望。” “郑某祝史大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可别比郑某短命咯。” 章节目录 第010章 何为门径 郑修回牢房途中,三步并做两步,神情舒畅。 回想着临别前,史文通那宛若心肌梗塞的表情,让郑修恨不得当即砸重金,请城内知名画师将这一幕世界名画临摹下来,作为郑家传世家财。 平时不想得罪人总带着面具做人,如今你们都不装了,郑修当然不客气。 当然,为商之道,在于一字:礼!作为讲究人,他郑老板总不能骂人不是? 郑修觉得自己足够礼貌。 疤老六在地牢入口前守着,他知道与郑修会晤的人是与郑老板有着“夺妻之恨”的史文通时,心中仍有几分忐忑。 与其说疤老六担心郑老板安危,倒不如说更担心自己被牵扯出来。 这时看见郑老板回程时神采飞扬、春风得意,忍不住搓着手凑近些问:“郑老板,你这事,打点妥了?” 疤老六似乎误会了史文通的来意。 他以为史文通这是不计前嫌,准备把郑修弄出去。 也罢。 郑修瞟了对方一眼,不作辩解。疤老六的地位低微,说多几嘴那是害了他。于是郑修便神秘兮兮地摇头一笑。 这是尽在不言中呀! 疤老六“秒懂”,只要郑修不失势,他日等郑修出狱,以他疤老六这两天对郑老板的照顾…… 疤老六乐得,跟在郑修身后,想着和皇城首富搭上关系,今儿也算光宗耀祖了,顿时乐得疤老六在那边“嘿嘿”窃笑。 未来可期啊! 郑修大摇大摆地走回自己牢房门前,听见隔壁传出狼吞虎咽的进食声。 “大人,香不香?” 郑修路过,往阴暗处一瞄,暗自点头,笑问。 对面狱中那蓬头垢面的老官,抬头一看郑修那笑脸,神情愕然。 郑修其实很盼望对方回一句“真香”,魂穿二十年,无人接梗的感觉让郑修觉得真难受。 可他没有调笑对方,而是拱拱手,语气间带着几分尊敬几分歉意:“抱歉,郑某此话并无恶意,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无论有几多冤屈愤慨,只有活着离开此处,大人才有施展抱负的机会。若饿了,我让六哥明日再给你送上丰盛膳食便是了。” 疤老六在旁一听,本想习惯性说一句“不合规矩”,可怀里沉甸甸的金叶告诉他,不该这么说。于是疤老六咂咂嘴,一点头,算是许了。 “多谢六哥慷慨。” 那是你慷慨啊郑老爷。 疤老六既纠结又庆幸,纠结的是这样下去他的差事可能保不住了,庆幸的是以郑老板的实力,或许呆不了几天。这巴掌大小的地,怎么困得住郑修这头镶金猛虎呢? “哼!” 狱友本想丢了盆中餐泄愤,但奈何那几份菜肴真的香,况且郑修最后那句,听着真诚,老人爬到栅栏边,默默推出精致的餐盘,没多说什么。 “江大人你可真不识好人心呀。” 疤老六一看老官那态度,不冷不热嘲讽一句。郑修回到牢笼中,摆摆手,示意疤老六嘴上留德。当郑修举起空落落的双手,微笑示意疤老六动手把自己重新锁上时,疤老六眼珠子一转,咧嘴一笑,也学着郑修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摆摆手,义正言辞道:“锁谁也不能锁你郑老爷呀,你的正直在皇城里,谁不知谁不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多谢六哥关照。” 郑修入牢前,忽然想起一事,闭上眼。 很快他又睁开眼,面色严肃,进入牢房。 老六准备关上,没想到郑修又走出来了。 “郑……” “你等会,憋了一天,让郑某稍作活动。” 郑修出来,闭眼,进去,闭眼,又出来,又闭眼。 来来回回折腾了五六次。 疤老六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郑老板正在用这种无声抗议的方式践踏大乾律法。 他赶紧把眼睛闭上。 江大人见这一差一商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出赤裸裸的官商勾结戏码,刚沉下的气又熊熊燃起,冷哼一声。 “呼……” 郑老板进进出出十数次,终于折腾够了,主动入牢,只是那神色间多了几分郁闷。 “咔嚓。” 手铐脚镣可以不上,但门锁还是要意思意思的,疤老六稳稳锁上牢门,郑修招手喊住老六,小声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江大人的来头。 按理说疤老六在这里呆久了,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定是心中有数。一看疤老六对江大人那态度,似乎料准了对方出不去似地。郑修好奇,打听对方身份。 “郑老爷你不认识?”疤老六惊诧道:“那可是燕州太守江高义江大人呀!” “原来是他?”郑修微怔,暗道还真没认出来。 三年前郑修与江高义远远地有过一面之缘,如今江高义又黑又瘦,跟蜕了层皮似地,与昔日容貌大相径庭。 记得三年前,郑修打算在燕州开一些产业分店,下面都打点好了,偏偏有几块关键的用地批文,就卡在江高义处。当时郑修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说是江大人不待见富商,说不见就是不见。 后来郑修托更上面的人稍稍一压,江高义不得不批,最后他的事算是办成,与江高义既没结怨也没搭上关系。不过瞧对方那态度,估计当年那事还记恨上了。 疤老六没隐瞒,将江高义入狱的缘由说出。原来是工部想在燕州地界修一座桥,但据说江高义觉得修桥的拨款上有猫腻,反手上奏,告了工部尚书一回。 后来,便入狱了,这大牢一蹲就蹲了三个月。 等支走疤老六,郑修一副要早早入睡的姿态。过了一会,牢内一片死寂时,郑修换了一个姿势,眯着眼看向对面江高义那处。 借着月色,郑修隐约看见对方正面对墙壁,侧卧入眠,听他的呼吸声,应是熟睡了。 “看样子明日得让六哥给江大人换个牢房,让我办事方便些。” 郑修刚才在牢房门前进进出出,并不是真的想要在疤老六面前践踏大乾律法。 他无意中,确定了一件事。 郑修的心牢,只有在“牢”内才能进入。 换言之,他因入狱意外觉醒金手指异象,身为“囚者”,必须在牢内,才能进入鬼蜮。 倘若在觉醒【神游】前明白此事,郑修权衡利弊,也许就算了,这一夜的经历,也无法给他带来什么实际好处,还是想办法先解决目前问题,离开了牢狱再说。 但是! 现在不一样了! 坐牢就能变强啊! 换做其他人或许憋屈,但他是谁啊,首富啊!大不了将牢房的环境改造成私人别墅,这牢,一样可坐! 通过了第一幕便领悟【神游】,按照那些文字提示,那里提及了一样名为“门径”的东西,如果更深入“门径”呢? 他又会领悟些什么能力? 想到这里,郑修决定不出去了。 最起码,在短期内,他是不打算出去了。 等等。 郑修猛然想起,这“牢狱”,究竟是如何判定的? 假如郑某人在自家院子挖一个地下室, 里面放些手铐脚镣、木马皮鞭、蜡烛熏香什么的意思意思,把场景布置布置,再往里一躺。 这… 算吗? …… …… …… 郑老板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章节目录 第011章 灯火阑珊夜寻香 郑修在这世界活了二十多年,明白了一件事。 郑父战死沙场,郑母抑郁,后来投河自杀,最后只给郑修留下空荡荡的郑宅,以及一个世袭的“忠烈侯”爵位。 人性薄凉,要借着亡父的关系在皇城闯出一片天地,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逆天气运的郑修,等同痴人说梦,那只存在于电影情节里。 所以,郑修虽有着前世记忆,与一些小聪明,但从白手起家奋斗至今、成为皇城首富,靠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努力。 在这庞大商业帝国的背后,存在着一条复杂的利益链。 而隐藏在利益链的背后,就是当今皇帝老儿的第三位皇子,魏朝忠。 正如每一位皇帝在年老时都担心“相煎太急”的狗血剧情般,坐在深宫帝位的老魏上位至今,一共产出了七位皇子。 其中,因为种种原因,七位皇子如今只剩下了三位,三皇子魏朝忠很早便看出了郑修的经商天赋与各种奇思妙想,在郑修面前,总是以“知心好友”的身份与郑修相处。 郑修不可能真死心塌地给三皇子卖命,但表面上,郑修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维持着二人的友好关系。 当然,以郑修逐渐展现出的财力与手腕,其余二位皇子,不可能没尝试过拉拢郑修。郑修也充分发挥了太极精神,这里推一下,那里推一下,暗示自己就是一个守法商人,一心扑在钱眼里,其他的事不敢多问。 他入狱一事本就有着许多蹊跷,关于“匿税五千万”说法,任谁听了都觉得离谱。他郑修真要有那本事匿税五千万苟到现在,真当皇帝手下都是废物么查不出来? 按理说,皇帝老儿那边养韭菜般放任郑修茁壮成长等到现在才动手,也说得过去。可匿没匿税,别人口说无凭,郑修他自己钱多钱少,难道还不清楚? 别的不提,光是皇宫门前正阳大道有七成商铺如今都是郑修名下,他用得着去匿税? 郑修随意拨弄着金丝藤上的那一抹嫩绿。 越想越明白。 毫无征兆地发难,将他郑修送进大牢,无非是要让郑修安分些,别捣乱。 今日郑修让二娘领人入牢的举动,看似奢靡享乐,可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有些不一样了,说明郑修要有动作。 于是到了傍晚,史文通便受命前来敲打警告。 “换做我是他们,想图我郑家家产,必定会做好充分准备,一发入魂。” “看来,不是他们没想到,而是有某些突发变故,来不及了。” “我明明只想安分守己当一位普普通通的富商罢了。” “为何逼我呢?” “真想要钱,问我要就是了,我又不是不给,何必呢?” 郑修拨弄绿藤的手指一顿,轻叹一声: “看来,老魏很有可能快不行了。” …… 入夜。 如今已是十一月入了秋,日落西山,薄月刚上枝头,城内已泛着寒意,踏夜寻花的公子们,三五成群,热闹欢笑,气氛仍是热火朝天。 运河上,波光粼粼,荡起朦胧水汽。一艘艘挂着“郑”字彩旗的画舫内,传出靡靡柔歌,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嘤嘤咛咛,闻者迷醉。 天上人间虽是青楼,但常客们都知道,在郑老板口中,他将自己的“天上人间”称为“夜总会”。 天上人间门前金碧辉煌,光是两旁门柱的彩绘便有不少讲究。上面画的是一面容朦胧的壮男,姿态各异的面纱美女萦绕在旁,这般景象,令人不由自主便感同身受地代入画中男人,浮想联翩,热血上涌。 今日的天上人间与往常一样,开门迎客,接待的都是一些富家公子,高官老爷。 “叮叮铛铛……” 今日也不知什么好日子,有寻花客发现,天上人间门前挂了许多小铃铛,铃铛下悬有红缎。 每每有人入内,铃铛间相互碰撞,撞出一连串清脆叮当声,高低起伏,闭上眼细听,配合楼内飘出的名贵檀香味,令人在恍惚间,仿佛是有一位绝代美人,在用动听的嗓音说着“欢迎光临”。 “妙呀!” 寻花客们对今日这别致的装饰纷纷赞叹,更添兴致。 “什么玩意儿,敢来天上人间撒野?寻花问柳讲究个你情我愿、情投意合,想玩点强的,劳烦公子你出门右转,隔壁有家能用强的。在这?嘿,行不通!” “丢出去。” 这时。 几位穿着黑衣、面带横肉的郑家护卫,像拎小鸡似地将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丢出。 公子屁股落地吃痛,口中不吃亏,嚷嚷着不过是一间破青楼,家父谁谁谁,必定要让背后老板好看云云。 “家父李双锤!” 郑家护卫对这些不熟门道的外地来客见怪不怪:“管你什么大锤双锤三锤四锤,也不看看这里谁的地盘?” 旁人围了一会,指指点点,偷偷乐呵,不多时便哄然散去。 有人来天上人间撒野这种小事,来此寻欢的常客十天半月便能碰着一回,年年月月碰下来,早看腻了,也没啥热闹好瞧的,倒不如抓紧时间,在心仪姑娘的钟点下挂上自己名牌更为实在。 外地人,不懂事呀。 嚷着“家父李双锤”的公子哥,见四周围观人群很快散开,自觉索然无味,悻悻离去。 内里。 今日罕见地没有天上人间最为出名的“登台戏曲”,花客们只能专心应付身旁的姑娘。 酒过三旬,有的桌上,花客们低声交耳。 “听说郑老爷是不是……出事了?” 有人左手一个圆,右手一指头,深入圆中。以此手势,他是想暗喻郑老爷是否“进去了”。 “在下也听闻了,可这不能啊,刚才不是还丢了一位蛮横公子出去么?郑老爷要真出事,这帮下人能有如此底气?” 同座众人皆是顿时了悟,心照不宣,连说不可能。 “那是!” “说郑老爷出事的,简直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啊!” “喝!” “干了!” 种种插曲,并没有影响青楼生意,很快的,随着夜深,万灯结彩时,有人举兴而至有人消兴而返,总之这条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大约月上中天,一位穿着寒酸的男人来到天上人间门前。 只见他行脚装扮,踏着草鞋,挽起的裤腿下沾着些许泥巴,上身穿着麻布衣,在他身后背着一顶破斗笠。 吱吱提前布置门外铃铛时,今夜她主动向二娘申请来柜台守着。 远远地她便看见了行脚装扮的男子,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迎出,而是在低头算账。 来天上人间消费的非富即贵,一位行脚车夫走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凝眸观望,有人摇扇浅笑,有人举杯浅酌,都在等着戏盼乐子。 柜台上的吱吱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两分嫌弃,但很快堆起笑容,问:“有朋自远方来,欢迎来到天上人间。” 行脚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奢华场所,神情闪烁,有几分哆嗦。 他掏出一个布带,里面倒出一些碎银铜板。 他们开始谈价格,问行情,找姑娘。 吱吱松了一口气,暗号悄悄地对上了。她悄悄将一捏成一团的布条,上面提前绣好了老爷吩咐的字。 吱吱不动声色地找来一位自愿卖身的姑娘,年长老练,技法纯熟。姑娘一看今夜的花客,面带不愿。吱吱笑道:“他这价只能文嫖,姐姐你安心便是,喝喝酒,唱唱歌,促膝长谈,直至天明,何乐而不为呀!” 花客与姑娘上楼去了。 接下来便是闭门欢愉,把酒言欢,令人遐思无限。 章节目录 第012章 “四喜临门” 二娘亲自培养的四位姑娘皆心思玲珑,吹拉弹唱,各有所长,郑修托她们办事,胸有成足,很是放心。 况且,他与“顺风耳”之间暗号,只有他们之间明白,退一万步说,即便他郑家的人中有叛徒,也不知暗号所云。 夜深人静,郑修没进入鬼蜮,而是发动【神游】,飘然夜行。 【神游】的能力,类似于小说中的“元神出窍”,可最后能办到什么地步,郑修需进一步探索。 说实话,如今郑修身在牢中,可心思却异常兴奋。 无论这【囚者】带来的能力是玄门异法,或是脱胎奇术,郑修仍未研究明白。但只要能让他超凡脱俗,算是遂了郑修多年的心愿。 这些年风风雨雨,郑修看得明白。皇权似一座大山,有再多钱,若无法保护,都不是自己的。 即便郑修安守本份,暗中砸重金拉拢奇人异者、退伍将军、江湖方士,组成“顺风耳”、“千里眼”、“兄弟会”。 这二十年天下太平,郑修仍把他们当闲人养着,求的就是心安。 甚至他每年都主动向户部多缴一成赋税,充实国库。 现在不同了。 几近透明的身躯轻松穿越墙壁。 郑修能感受到,阿飘与本体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他能随时在二者之间切换。 只不过,一旦他的注意力回到本体上,也就是睁开眼睛时,无论相隔多远,阿飘就会嗖一下被吸回去。 进进出出几次,郑修神游自如,湿滑熟练。 【神游】顾名思义,似乎只能游。 阿飘就跟真正意义上的“鬼魂”类似,半透明,有衣服,能穿越任何物理障碍。 不过,郑修不畏光,不惧火,与那传说中不干净的玩意儿有些不同。 另说,阿飘的活动范围。 若将布局方正的皇城按九宫格划分。 地字一号狱所在的狱营在东北城区。 皇宫在正中,坐南朝北。 阿飘所能活动的范围,便是东北城区、正北城区、东区、城墙外,最后就是一部分的皇宫。 虽说身为阿飘,没有触觉,无法切身感受在半空中张开双臂自由飞翔、感受清风抚过腋毛的快感。 但郑修身为普通首富,能以阿飘之躯遨游天际,这是活了两辈子都不曾体验过的畅快体验,一时间郑老板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时辰有余,大约三更天,当城内大街小巷坊里市集的更夫敲响锣声时,郑修那快意退去、冷静下来后,方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疲倦感袭来。 郑修再次感受到来自肉身的啜力。 “当阿飘挺耗精力的。” 【神游】的能力摸得七七八八,困倦难忍,郑老爷打算返程。 这时,一辆精致的马车,迈着节奏碎步,蹄声清脆,自皇宫奔出。 皇宫? 半空中,郑修微怔,停止飘荡。 按理说此刻,皇宫早已禁宵,连宫中婢女、嫔妃,如无出宫手谕皆不能随意外出。 禁宵期间皇宫守卫森严,别说是人,连一只鸟儿跨越内城墙,都有可能被射下来当成夜宵。 想起白天苦主史大人上门一事,郑修暗道不会那么巧吧,便凑近一看。 这一看让郑修哭笑不得,精致的马车上方摇曳着两面嚣张小旗,小旗上绣着张狂的“史”字。 “这不,巧了。” 有人今日出门没查黄历。 这都能偶遇。 三更半夜出门,你做亏心事多,就不怕夜班鬼上门? 于是郑大善人心安理得,向史文通乘坐的马车飘去。 当然。 郑大善人并不是想对史文通做什么。 他的【神游】目前不具备实质的杀伤力,真想干点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但郑修大约能猜出史文通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狗狗祟祟进出皇宫所为何事。 与史文通白天的会晤,让郑修察觉到在史文通背后站了一人。 史文通深夜进出皇宫,定是为了亲口汇报郑修被敲打后的反应。 所幸马车走得不快,慢悠悠的,车夫求的是稳。 这让郑修轻松贴着马车边缘飘。 郑修悄悄地从上方将头伸入厢内。 从那端正的官帽判断,车中确是夺妻苦主史文通。 他那枯槁的手掌正快速地盘着一对玉如意,越盘越快,越盘越顺。 郑修蹲了一会,眼见史文通都快到家了,他都没主动自言自语说出些有用的信息。就在郑某人差不多超出阿飘活动范围,不得不返回牢狱时,史文通忽然发出了“嘿嘿”的干笑。 疲倦的郑修立即来了精神。 “郑老板啊郑老板,你可真不识好歹啊。三心二意,想着左右逢源。呵呵,真以为,你那死去的老爹,他的护国勋绩,能庇荫你一世?” “那老柯也是,傍错了树,站错了位。日后,你若出了事,莫要怪老夫没提醒过您呀!” 老柯? 户部尚书柯稟良? 然后呢? 郑修在线等。 既然忍不住,你倒是多说点啊。 “你若不是三番两次委推殿下拉拢,老夫岂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史文通又说了一句。 接下来便一直干笑,没再多言。 这般老狐狸,自然懂得隔墙有耳的道理。 实在忍不住说了两嘴,就没透露更多的信息。 但这对于郑修而言,也足够多了。 如此看来郑修猜测不错,皇帝老儿可能真不行了。 魏老儿自平定北蛮之乱后,外忧解除,他如今最忌讳的便是内部结党营私。 若不是魏老儿突然不行,某位皇子也不会如此大胆,敢深夜召见六部要臣,这显然是逾越之举。 史文通只说“殿下”,不分一二三,到底是哪位皇子呢? 再说史文通。 即便在马车厢中,他也不敢多嘴,隔墙有耳的道理谁能不知? 只是史文通这几日,好事逢仨,喜事连连。 其一,家中几日前新纳的小妾,正值破瓜年华,长得如花似玉,肤白貌美,就是身子瘦了些。若不是因官务缠身、身体不适、力不从心,史文通怎会留到现在?今夜吉日良辰,正是摘瓜之时。这是一喜。 其二,今日史文通虽在狱营遭了郑修羞辱,但与殿下许下的承诺相比,那又算什么事?这是二喜。 至于其三,则因近日史文通寻了名医,要了偏方,名医叮嘱需三碗水煎成一碗,必定能让他雄风再起。而史文通恐怕太稀薄了,便将那偏方用十碗水煎成一碗,这岂不是事半功倍?三喜啊三喜。 想到明年今日他便可老来得子,且当一切尘埃落定,昔日让他唯唯诺诺的大人他日都能重拳出击,那畅快之意一重接一重,令史文通在下车前,终是忍不住仰头大笑,唱出喜曲儿: “喜洋洋兮喜洋洋!喜洋洋兮——” 仰头大笑。 仰头。 头。 。 四目相投。 史大人的喜曲儿戛然而止。 厢内陡然死寂。 史文通仰头一看,一张惨白的俊脸,凭空镶嵌在厢顶,朦胧阴森。 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 郑修立即翻起白眼,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阴恻恻哭诉,打破尴尬:“史……大……人呐……我……死……得……好……惨……啊……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你莫、莫要过来啊啊啊啊——” 老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打破了皇城街道的寂静。 可谓四喜临门。 章节目录 第013章 【第二幕】 地字一号狱营。 甲字牢内的郑修睁开眼时,下意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不至于啊。 吓出了心肌梗塞? 郑修并不知史文通当时心情可谓是大喜后受了大惊,且提前服了大补。 当史文通惨叫后两腿一蹬、口吐白沫从座上滑下时,郑修立即向下钻遁入地内,结束【神游】,意识回归本体。 厢内动静那么大,车夫再傻,也会立即入内查看史文通的安危。 不会把他吓死了吧? 史文通白天才和自己开开心心吃顿宴席,到晚上就死在马车内,若他真死了,岂不是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虽说他郑某人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可有心人真要拿此说事,郑修也怕沾一身骚。 “不过……” 稍稍纠结了一会,郑修便笑着摇头:“我郑某都已经‘落难’至此,还能拿我如何。” 如今已是深夜,临时让二娘或是自己的人手探入狱营作出布置太过显眼,郑修只能等到明日再说。 神游了一宿,郑修对“门径”后的收获更为期待,不知再继续深入门径,能够修得何种超凡异能。 歇息一会,郑修闭眸,进入心牢。 坐在白骨椅上,凝视着心牢外那片如海一般深邃的雾霭,想起史文通的惨状,虽不至于内疚,但对这片灰雾,郑修心里无端端多了几分敬畏。 总之,希望他人没事吧。 郑修感慨,做人还是要像郑老爷,德艺双馨,问心无愧。 地图铺开,小人儿在中心安静等候。 郑修看向白鲤村的位置,那颗皮蛋状的颜色,深沉了几分。 如果说一开始那浑圆黑色的幕帐形似皮蛋,那么此刻,它就像是一颗放坏了的老皮蛋。 伸手一探,浮现在郑修眼前的字眼也变成了—— 【白鲤村·第二幕】 泛黄纸卷卷动着,来到郑修面前。 郑修大手接过,查看自己与化身目前进展。 【宿主】:【郑修】 【门径】:【囚者】 【衍生】:【坐牢观天(初窥门径)】【神游(初窥门径)】 【天赋】:【无商不奸(初窥门径)】 【阅历】:【白鲤初寻秘,乱世惊风澜(初入江湖)】 其中,【坐牢观天】与【无商不奸】仍是停留在“初窥门径”的境界。 【神游】在能力描述上,与【坐牢观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坐牢观天】可让郑修在心牢内进入鬼蜮。 【神游】能让郑修以阿飘姿态在世间遨游。 郑修觉得其中,藏着矛盾。 【囚者】门径,一方面要他坚守牢内,另一方面却想方设法,让他破出囚笼之外。 “初窥门径”只是开始,若是再提升下去,郑修猜测,可能下一步【神游】姿态便能够东摸西摸了。 稍作猜想,带着憧憬,长夜漫漫,郑修打算通宵再肝一宿,于是郑修没浪费时间,心神一凝,桌上猛男画师【郑善】睁开了眼睛。 …… 【姓名】郑善 【出生】画师 【年龄】三十二(正值壮年) 【筋力】二十(孔武有力) 【步法】十(灵巧敏锐) 【体质】十一(阳盛体健) 【相貌】三十六(英俊绝伦、器宇不凡、当世无双) 【意志】三十二(忠贞刚烈、坚若磐石) 【气运】十一(小有福佑) 【体格】二十(虎背熊腰) 【学识】十二(博而不精) 【特质】侦查(略懂皮毛)、医理(略懂皮毛)、直觉(小有造诣)、震慑(略懂皮毛) …… 在重新进入【白鲤村】时,郑修下手果敢、利索干掉李大锤后,无意中散发出的霸气吓住宵小,化身悟得特质【震慑】。 【震慑(略懂皮毛)】:在特定的时机,你所散发出的无形气势,有可能令对方吓得肝胆俱裂,令你不战而胜,但这极少发生。 简单来说,就是有可能用脸把敌人吓住,但概率,仍是看脸。 正所谓技多不压身,聊胜于无也可。看着化身逐渐成长,那种愉悦心情,就像是让小郑修沐浴阳光甘露,粗壮成长。 按理说当了首富的郑修已经能面对许多事情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鬼蜮”一行,却让郑老爷重拾初心,仿佛回到儿时般快乐。 痛并快乐着。 一阵天旋地转感袭来,郑修踏入鬼蜮。 正当他准备花几分钟时间跑过去速刷一次李大锤、接着再进白鲤村时,浓雾拨开,一条不宽不窄的林荫小道通往深处,两旁树枝上挂着水珠,连同郑修衣裳在内,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郑修茫然看着眼下开局,顾不上身上湿衣渗水的,环目四顾,他都没看见走了上百回的山贼官道。 “存、存档了?” 这就是所谓的第二幕? 远处,灯火盏盏,似有人烟。 那里应该就是真正的白鲤村。 郑修想起最后一次在“深入门径”前,那句提示。 【你察觉到,一旦前进,你将很难回头。】 很……难? 有多难? 郑修不信邪,掉头返回。 雨停风止,林中鸟叫虫鸣皆不可闻,只剩下郑修走在泥泞路上的“嗒嗒”声,安静得可怕。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再次出现了一座村落的影子,灯火盏盏,与不久前如出一辙。 “见鬼了?” 这下郑修诧异了,化身额头落下一滴冷汗。 在原地顿足片刻,郑修抽出抢来的山贼刀,在一棵显眼的树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叉,接着返回。 果然。 当郑修再一次看见自己亲手在树上刻下的叉叉时,明白了这里的诡秘之处。 “过一个侦查。” 【你投机取巧!】 噢耶!出暴击了。 【三十六。】 【侦查大成功!】 侦查是一个好能力。 无需指定目标,甚至对空气都能用。 但唯一的一个缺点是,在同一时间地点,一旦侦查成功,若点数过低无法侦查出更多信息,再次进行判定,即便点数再高,也不会侦查出新的情报。 这点郑修在速刷过程中已经亲身印证过。 不过无所谓,能侦查就行。 多和少只是相对而言,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你远远看见了一座村庄。】 【这一定就是白鲤村。】 【好一座隐匿于乱世中的安逸祥和之地。】 【你孤身一人,雨虽停歇,但你却在树林中迷了路。】 【虽不愿叨扰村民,但无奈,你早已饥肠辘辘,若不在村中借宿一宿,孤身一人在夜深林间,你恐怕会出事。】 【你心生警惕,四周山贼当道,世态炎凉,为何却偏偏没有山贼,去掠夺白鲤村?】 【于是你作出了一个决定。】 侦查大成功后,三个选项飘在郑修面前。 【前方村庄孤影,令你心生不安,你决定露宿林间。】 【你饿坏了,决定前往白鲤村,借住一宿。】 【你无论如何都想离开这片树林,即便在林中遭遇山间猛兽,落入兽腹,亦无怨无悔,就当做善事罢。】 【侦查】果然是一个好技能。 大成功带来了不少信息。 特别是最后一句,有道理。 最后郑修痛定思痛,决定先进白鲤村。 进入村庄,郑修打量四周环境。村庄不大,远看大约有二十余户人家。一位白白胖胖的老人自称村长,敞开屋门。屋内烤着炉火,郑修被迎入屋内时,发现屋内有几位不像是村里人的外来客。 村长介绍说,这行人同样是来避雨借宿的。 对方披着蓑衣,佩刀搁在手边,郑修眼睛一热,差点以为是山贼。 后来细看对方神色不像,特别是为首老人,即便淋了雨,头发与胡须都梳理得很整齐,当郑修踏过门槛时,对方看向郑修的目光中藏着警惕,很快又移开目光。 这一次,郑修无需使用【侦查】能力,通过自己观察,也隐约察觉到对方身份。 郑老板与这类人打交道次数不少。 非富,即贵。 富贵人家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特点:怕死,特别怕死。 看着老者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根银针探入汤中,确认无毒才让其他人服用,郑修暗暗点头,更肯定了这件事。 郑修低头喝着肉汤,村长说是本村盛产的白鲤,肉质嫩滑,熬出的鱼汤鲜甜可口。哪怕是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郑老板,第一次喝这鱼汤,差点将自己舌头都啃掉了。 “这是鱼?” 郑修起初怀疑,村长笑眯眯自锅中捞出熬烂的鱼骨,郑修这才信了。 瞟了一眼,看那些熬软的鱼骨架,郑修一碗喝尽,正待添一碗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为何那些鱼骨,尽去了鱼头?” 章节目录 第014章 “牢中雀” 郑修琢磨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村长热情好客,说是要为诸位安排住处。 “不必了。” 老者将帽檐压下,拒绝村长好意:“我等在村中荒地上露宿一宿,明日一早自行离去,不会过多叨扰。倒是这位兄弟……” 郑修自顾自地走着,老者话音一转,目光落在郑修腰间挂着的山贼刀上。 “冒昧问一句,兄弟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 正在琢磨事情的郑修被打断思绪,本就不爽,再加上对方话没毛病,口吻却居高临下,这让郑首富如何能忍,便答: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好一句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老者大笑一声,向前踏出一步。 刀光一闪。 “竟敢只身一人追到千里之外,那便……留下吧!” 闪亮的刀光刺痛郑修的眼睛。 脑袋飞起,脖上血柱喷涌如泉。 【你的言语成功激怒了“御前带刀侍卫统领王苍云”,领悟特质“挑衅”。】 【死。】 …… 第二幕开始至郑修死亡。 郑修仅存活了一顿饭功夫。 郑老爷甚至没吃饱。 狱营甲字房内。 郑修一脸懵逼地摸着自己脖子,眼中竟是惊诧。 他惊的不是老者暴起杀人,也不是因为死得太过突然,更不是因为愤怒等情绪。 而是……这次不痛啊! 别看郑修每次闯鬼蜮时显得云淡风轻,但该承受的痛苦仍得承受,熟练至深,顶多能选择死法罢了。 惟独这次,老者手起刀落,呱嚓一下,一刀将郑修杀死,砍回现实。 郑修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却没感觉到太多痛楚。 “御前带刀侍卫王苍云?” 这名字一听就是高手。 这次轻轻松松的死亡让郑修很快便收拾心情重新踏入心牢。 化身领悟新的特质。 【挑衅(略懂皮毛)】你的言行举止能激怒他人,令他人对你心生厌恶、警惕、愤怒。 额头发痒,郑修摸了摸额头上的疙瘩,他至今仍无法相信疙瘩里藏了一颗骰子。但此刻郑修心神领悟,明白了【挑衅】是一个需判定后才能释放的能力。 郑修纳闷,他刚才那句“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怎么就成“挑衅”了呢? 他仔细回想着当初喝鱼汤时,那群人的举动细节。 以及老者在杀【郑善】前说出的那句话“竟敢只身一人追到千里之外”,郑修暗道原来如此,他又摸了摸脖子,乐了,赶紧进入鬼蜮。 这次郑修很快来到白鲤村,连汤都懒得喝,推门便丢骰子。 “速速过一个挑衅!” 【一。】 【你投出的点数远远小于十六。】 【挑衅大失败。】 郑修一愣,他没想到挑衅对点数的要求那么高。 屋内众人,对郑修丢骰子的动作宛若未闻,就像是那颗骰子并不存在似地。既然【挑衅】失败,郑修便拔出刀,盯着躲在老者身后的白皙少年,故意用变态般的口吻,学着印象中的灰袍反派森然冷笑:“桀桀桀……没想到你逃到了这里。” 到底是谁开始把反派的笑声描述成“桀桀”,太难学了。 屋内,郑修鸭公般的笑声未落。 除老者外,其余佩刀侍卫通通变了脸色,但最终仍是老者出刀最快,郑修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老者拔刀的动作。 唰! 老者一脚踩上坑头,不顾热火燎足,柴火四溅,炉火上鱼汤锅翻下。 郑修神情畅快的人头原地起飞。 真的不痛! 郑老爷如发现了新的金矿。 【你强行通过言行举止对“御前带刀侍卫统领王苍云”进行挑衅,成功激发出对方杀意,你的‘挑衅’得到了较多历练。】 【死。】 郑修本想趁机刷点别的,譬如【步法】、【筋力】、【意志】什么的,但老者的刀太快,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没来得及。 可短短三两分钟,就能刷一次【挑衅】的历练,还无痛安全,郑修已经很满意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呀。 【挑衅成功。】 【你对“御前带刀侍卫统领王苍云”进行挑衅,成功激发出对方杀意,你的‘挑衅’得到了少许历练。】 【挑衅失败。】 “你过来啊!” 【你强行通过言行举止对“御前带刀侍卫统领王苍云”进行挑衅,成功激发出对方杀意,你的‘挑衅’得到了较多历练。】 “桀桀……这小儿存在于世就是一个祸患,我郑某今日,必杀之!” 【你强行通过言行举止对“御前带刀侍卫统领王苍云”进行挑衅,成功激发出对方强烈的愤怒与杀意,你的‘挑衅’得到了大幅度历练。】 【挑衅提升,达小有造诣之境。】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的‘挑衅’得到了少许历练。】 “王苍云,我郑某早知道你在此地。但无所谓,我会出手!” 【……你的‘挑衅’得到了较多历练。】 继续刷。 【挑衅提升,达游刃有余之境。】 刷刷刷。 【挑衅提升,达登堂入室之境。】 …… 心牢中。 游桌上。 一束光细细的光自心牢外刺入牢内,化作无数光尘,洒在小人【郑善】身上。 登堂入室! 郑修直呼畅快,他由踏入鬼蜮至今,是头一遭薅得如此迅速与无痛。 天仍未亮,郑修的化身刚领悟不久的【挑衅】,在王苍云的帮助下,历练值如磕了猛药似地蹭蹭往上飞涨,踏入登堂入室之境! 郑某感激不尽呀! 谢谢你全家! 王统领! 那束白光碎成光尘落在【郑善】身上。 郑善如披了一层柔光纱衣。 那柔光组成的纱衣再细看,又像是一些灵活的触须,在郑善身旁微微扭动。 忽然。 一直一动不动的【郑善】,却诡异地抬起头,向郑修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 这两日,郑修早已习惯【郑善】如同木偶般的设定,他不操作,木偶绝不活动。而此刻【郑善】忽然一动,让郑修像见了鬼似地,下意识从白骨椅上坐起。 郑修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寂片许,【郑善】除了抬手外,不再有任何动作。郑修很快冷静下来,上前绕着【郑善】仔细观察。他发现,【郑善】两眼无神,根本没有与郑修对视,反倒是郑修自己吓自己。 “化身伸出手的意思是……拍掌?这么接地气的吗?” 郑修虽觉诡异,但仍是谨慎伸出指头,与【郑善】的手掌缓缓触碰在一起。 哗! 无边的黑暗淹没了郑修视野。 白骨椅上,白骨枯爪深处,将郑修向下方拖去。 郑修脚下诡异一软,变成褐色的泥潭。 顷刻间,郑修被白骨枯爪拖下,他努力仰起头,想发出点声音,无论是怒骂或是惊叫皆可。可很快泥水灌入郑修口鼻,将他彻底淹没。 噗通! 一阵突兀的失重感袭来,郑修被泥潭淹没后,像是落入深水中,浮在水里。 漆黑的水中空无一物,没有光,没有声音,可郑修在“落水”后,却没有窒息的痛苦。 他尝试活动手脚,尚能自如,可他不知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郑修在“黑水”中下沉,不知多久,脚下踩了实地。黑水中,在郑修脚下,一缕灰色铺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郑修一愣,他猛然抬头,在他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缺口”,缺口后隐约可见栅栏的形状,宛若一扇连通两处的门扉。 那是他下坠的“入口”。 “门径?” 门径门径,顾名思义,“门”是入口,“径”是道路。 坠入“门”后,郑修此刻正踩在一条奇怪的“道路”上。 郑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不,他的脚并没有动,而是脚下的路,主动向郑修身后扭动。 黑水中,灰色的门径出现了分岔道。 分岔的道路比主道更狭窄弯曲,郑修明明无法看清“岔道”深处有着什么,同样是深邃的黑暗,可郑修刚向走向岔道,额头的疙瘩传来一阵疼痛感,仿佛是在提醒他莫要走错路。 走错了会如何? 郑修理所当然地生出这般好奇的念头。 但他选择走正道。 “撒嘎撒嘎吱——” 凄厉的啼鸣自黑暗中传来,这黑水下的世界第一次有了声音。 一只浑身腐烂的鸟状物向郑修快速掠来,自郑修的胸膛上穿过。 剧痛传来,郑修睁开眼睛。 黑水、门扉、路径转眼不见,他重新坐上游戏桌上,屁股下是那张白骨椅。 【你进一步深入门径。】 【你在门径中捕获‘牢中雀’。】 【你领悟“投影”!】 …… 章节目录 第015章 【投影】 郑修因惊吓,一睁眼,回到现实。 一束月光撒下,金丝藤那一抹绿,多了几分森然冷意。 郑修在牢中大口大口喘着气。 骰子、桌游、鬼蜮、黑水、门扉、腐雀。 一切都是那么匪夷所思。 那突兀的下坠感, 浸泡在黑水中时那冰冷的触感, 无边黑暗所带来的深海恐惧感, 最后是那只腐烂的鸟儿穿透胸膛的剧痛。 郑修难以理解自己正在经历什么,在鬼蜮中,化身的【挑衅】提升至“登堂入室”时所带来的兴奋感也因后面的诡异经历快速驱散。 一阵奇异的瘙痒感自胸膛处袭来,那里正是“牢中雀”穿透之处。 郑修心中咯噔一下,拉开衣襟,顿时瞳孔猛地一缩。 低头一看,在自己胸口,一根根淡红色的血管隆起,连在一起,宛若一只狰狞的“鸟爪”的形状。 郑老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不痒、不痛。 别说,挠着挠着还有点爽。 郑修不摸了,回想着鬼蜮经历。 郑修每一次得到【深入门径】提示,似乎都是在某个关键的节点。 第一次,是在郑修完成“白鲤村”第一幕时。 第二次,则是在“化身郑善”的挑衅提升至“登堂入室”时。 对了,投影。 郑修闭眸,熟练进入心牢。 意识空间内,仍是那一座被灰雾包裹的牢笼。 郑修心念一动,泛黄的纸卷自灰雾中飘到郑修面前。 抚摸着纸卷,那形同肌肤般的触觉,让郑修心中生出几分怪异。 纸卷上记录着郑修的信息。 【宿主】:【郑修】 【门径】:【囚者】 【衍生】:【坐牢观天(初窥门径)】【神游(初窥门径)】【投影(初窥门径)】 【天赋】:【无商不奸(初窥门径)】 【阅历】:【白鲤初寻秘,乱世惊风澜(初入江湖)】 郑修将指腹摁在【牢中雀】上。 【投影(初窥门径)】你身在牢中,如渴望自由的笼中之雀,期待突破牢笼禁锢翱翔天外的你,可短暂让化身投影在你身上,窥得大千诡秘。 郑修看着文字,瞬间掌握了【投影】的用法。 …… 黑暗中。 当郑修重新睁开眼睛时,明亮的月色顷刻间黯然无光。 郑修的五官眉目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此刻若是有其他人在此,定会惊讶地发现,即便是在简陋牢房中,郑修浑身就像是笼罩着一层朦胧辉光。 “啪啪啪……” 郑修站起瞬间,浑身骨骼发出一阵脆响,郑修忽然感觉到本应非常贴身的衣物,变得紧束。 低头一看,郑修发现自己的裤腿也缩短了三分。 “是我……长高了。” 郑修挽起袖子一看,呼吸微滞。 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佩剑侠客、江湖儿女、奇术方士,早已落伍,封剑从良,或成街头小贩,或男耕女织,生儿育女。 郑修作为首富,自然不会去当一位寻常武夫,所以他往常的身材,只能算匀称,算不上健壮。 可此时,郑修看着自己如吹了气球般鼓起的肱二头肌,略微傻眼。 此处没有任何东西能让郑修砸一砸、举一举,藉此试力。可那发达的肌肉中隐藏的力气,肉眼可见。 化身的一切能力,在【投影】的作用下,全落在了郑修的身上。 郑修此刻的心情说不上大起大落,可也算是惊喜交加。 抬头时,郑修视野中,浮现出一个淡淡的沙漏。 沙漏中,丝丝缕缕的灰色粉砂正向下落。 郑修伸手去抓,呼呼生风,指头自“沙漏”中穿过。 “短暂投影……看来这就是投影存在的时间了。” 对了。 郑修往额头一摸,一颗二十面骰子由小变大,自眉心钻出。 这颗骰子就像是小说中的法宝似地,可大可小,缩放自如,进退随心。 “侦查。” 【……】 骰子丢出,连转都不曾转,颓然落地。 没有反应。 “医理。” 骰子再丢,仍是毫无反应。 郑修纳闷,但他隐约察觉到其中关键处,便看向对面呼呼大睡的江高义,暗道抱歉,一个【挑衅】丢了过去。 骰子一丢,在虚空高速转动。 啪,一转一停,在呼吸之间。 【十一。】 【点数大于十。】 【挑衅成功。】 提升至“登堂入室”的【挑衅】与“略懂皮毛”的【挑衅】已不可同日而语。 以前是大于十六点才可触发【挑衅】效果,如今只需十点。 “江大人你家人身体可好?” 郑老爷友好地向对面打招呼。 呼! 下一秒,江高义如疯了似地,在黑暗中瞪开眼睛,趴在栅栏上指着郑修又叫又骂,一副恨不得杀了郑修全家的样子,那神情,形同恶鬼,令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郑老板,也不禁暗暗咋舌。 江高义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守夜狱卒,他一看,这老家伙半夜抽什么风,怒骂几句,便准备提江高义出去,鞭打几回,谁让他得罪了郑老爷呢? 都是收了钱的,办事可得主动些,不能总让郑老爷提醒。 郑修一直在观察着江高义的反应,心中歉意连连。过了数分钟,狱卒刚打开狱门,江高义仿佛清醒过来,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狱卒骂骂咧咧地在鞭子上撒一把盐、呼一口老白烧,俨然要当场抽醒江大人,郑老爷便好言相劝: “算了,他与郑某人无冤无仇,怎会无端端地骂我?江大人兴许是做了噩梦,这次就算了吧。”郑老爷摆摆手:“给郑某一个面子。” 郑修一说给他个面子,狱卒扭头一看,直呼母亲保佑,心砰砰直跳。在一束月光沐浴下,郑老爷那副绝世美颜,出尘淡雅,让他一时愣神,以为出现了幻觉。 尼玛这【相貌】数值,当初一不小心摇得太离谱了啊! 郑修一看,心中暗骂,撤去【投影】,恢复正常。 这下狱卒也恢复正常,浑身吓出冷汗,连忙锁紧牢门,话也不敢说,浑浑噩噩走远。 江高义失魂落魄地坐在牢内,他想起刚才的失态,久久未回过神。他发疯前,就像是有一根无形棍棒强行捅入他的颅内,让他充满了愤怒,难以自控,不可自拔。 “郑老爷,老夫、老夫……” “江大人不必多言。”郑修隔着牢狱对江高义大度地说道:“在此相逢就算有缘,狱中苦闷,郑某感同身受。人非圣贤,问这世间,谁能无过呢?” 江高义蹑蹑退回黑暗中,似乎仍感觉到羞愧,不再多言。 对不起啊江大人。 郑修默默想着,很快他便将“试验能力”引起的小插曲暂抛脑后。 因为鬼蜮第二幕中,王苍云的刀太快,郑老爷快速将【挑衅】提升至登堂入室后,如今从月色判断,刚过半夜,仍有时间。 后半夜,郑修没有再进入鬼蜮,打工人也有休息的时候,何况是郑老爷。 郑修偷偷摸摸地试验【投影】能力。 直至鸡鸣时分,郑老爷打了一个呵欠。 试了半宿,郑老爷对【投影】能力有了初步了解。 简单来说。 每间隔一小时,郑修可使用一次【投影】,“初窥门径”境界的【投影】能持续大约十分钟。 一旦超出十分钟,或在使用后强行再进行【投影】,郑修便会感觉到眉心刺痛,头昏目眩。 在【投影】过程中,郑修的一切等同于化身【郑善】的能力。 但有一点令郑修在意的是,其中唯有达到“登堂入室”境的【挑衅】才能使出,【医理】、【侦查】、【直觉】无法投影到现实当中。其中,或许“登堂入室”才是关键。 初步摸清【投影】能力,郑老爷顶着两个黑眼眶,却不觉困倦,越想越兴奋。 在郑修看来,这是鬼蜮与现实、化身与郑修,第一次有所交汇之处。 若郑修继续在鬼蜮中刷刷刷,化身越强,他郑修【投影】时就越强。 越坐牢就越强! 在天亮前,郑修打算小憩一会,补足精力。 躺在柔软的被褥上,郑修闭着眼,想着这两天两夜在鬼蜮中的经历,形同梦幻。 若老魏真不行了,大乾再次陷入内乱,郑修掌握异能,即便散尽家财,郑修也丝毫不惧。 无论是钱或是能力,都是在世界上安身立命的工具罢了。 当然,如果有得选,郑老爷希望自己又富又强。 胡思乱想间,疲倦袭来,郑老爷睡着了。 天光大白。 今儿一早,郑二娘独自前来探监。 她给郑修带来了一个既让他意外,却又没那么意外的消息。 户部郎中,史文通。 真死了。 章节目录 第016章 取舍有道 “真死了?” 首富问。 “真?” 郑二娘一下抓住郑老爷的把柄。 郑修笑着解释:“昨日我与他共用晚膳,发现他印堂发黑,干咳连连,脚步虚浮,面色萎靡,眼袋浮肿,目色昏黄,唇白眼陷,月经不调,房事不举,我想他定是阴亏阳虚……” 二娘安静倾听,一副“我就静静看老爷表演”的样子。 郑修没继续往下说,轻咳两声,神色一正:“具体什么情况?” “老爷真不知?”二娘狐疑道。 郑修哭笑不得:“我身陷牢狱苦闷不已,郁郁寡欢。且不能隔空杀人,这……与我何干?” 二娘心想也有道理,就算真是老爷做了什么布置,甚至砸钱请人动手。 那也是别人动的手,与老爷无关。 她将自己所知所得,一一道出。 史文通于半夜子时,在家门前,惨叫一声,车夫发现其惨死厢内。 六扇门巡捕连夜彻查现场,据说最后不知怎的,还惊动了刑部、户部、吏部。 为何会惊动那么多部门,二娘暂无法得知内幕。但城内今日又传出不少风言风语,说是史文通昨日念昔日旧情,前往狱营探监,半夜就死了。 言下之意是,郑老板很可疑。 最近皇城内的谣言传得离谱,漫天疑云,各大茶楼说书人各抒己见,甚至隔街争吵,好不热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郑修有几分心虚,声音很大。速速转移话题,问起自家产业情况。 史文通这事还真不能随便去做什么手脚,越干涉越容易出错。他人在牢中,铁证如山,任谁来了也奈他不何。当作不知,最为安全。 二娘说这两日都有户部掌事前来查账,但郑家账目清白,目前查不出什么。 呵呵,郑修想到昨夜史文通在厢内说的话,他背后那人尚未成功拉拢柯禀良,于是淡定再问:“刑部呢?发了将我定罪的公文没?” 二娘摇头:“尚未发布,不过刑部对我等的说法时,老爷您疑匿税五千万,在查清楚前,暂且收监候审。” 郑修道:“暂且收监候审不过是一个临时找的说法,不然,不可能一收就收进死牢里。” 二娘默然。 经商之人对大乾律法很熟悉,不然怎么找漏洞?二娘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清楚背后定是有人搞事情。 郑修安抚几句,在了解外面情况后,指示二娘作出相应布置,先稳住自家生意。 “你就说,为庆祝郑氏钱庄成立十周年,增设‘满期让利’业务,超过一百万两的定期存额,不仅免去保管费,更每年让出存额的半成利润给他们。” “你要挂出牌匾,就说‘他人钱庄年年收钱,郑氏钱庄钱能生钱’。” “除割大户外,还要吸引散户存款。一百万以下的散户,只要在本月将钱存入郑氏钱庄,存满一年,保管费全免,不满一年,但凡超过一日,保管费减去五成。” “另外,命所有郑氏打车的行脚们,派放传单,上面盖上郑氏公印,只要凭传单到郑氏旗下产业消费,满五十两减三两,满一百两减六两,以此类推,上不封,你花了多少钱?” 二娘抿嘴:“不多,为保诚心,只捐了三千两。” “冤大头。”郑修低声嘀咕。 “嗯?” “人家宰的就是你这样的冤大头。”郑修一边说着,仍是将平安符贴身收起:“你明知我不信这些神佛妖魔之说。” 二娘掩嘴轻笑:“可我明明记得,你小时候,常拉着二娘到山上,说要寻仙踪,求仙道,还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凡事不要乱说乱发誓,还有乱插……” “旗。”二娘一提,郑修也忍不住笑了,想起他小时候,刚觉醒上辈子记忆,亲娘因父亲战死而抑郁,最后自缢身亡,留下一个烂摊子给郑修。他成长过程,几乎与二娘相依为命。 那时郑二娘比郑修大了八岁,便主动替代了郑母的责任,照顾郑修生活起居。 “行了,我贴身收好,收好。”郑修想起一事:“对了,二娘,你帮我打听一个地方。” “老爷请说。” 郑修压低声音:“你帮我去查一查,大约燕州附近,或是周围三州,是否有一个叫做‘白鲤村’的地方。若查不到,再往他处查查。郑家行脚中有不少人跑遍天南地北,消息灵动,多塞点钱,问出消息。” “白鲤村?”二娘细细回想,并未听说过这个村庄。但这也不奇怪,大乾地域辽阔,谁都不是万事通,能知天下事。 “二娘明白,老爷,这平安符你可别擅自打开,那仙姑庙里的人说,打开就不灵了。”郑二娘细细叮嘱,起身走出几步后,似有踌躇,又盈盈折返,压低声音:“吱吱托给老爷一句话:事办妥了。” 郑修点头。 二娘前脚刚走,郑修就将平安符打开了,里面是一束头发。 “果真冤大头。”郑老爷轻叹,本想丢掉,但迟疑片刻,但还是贴身收好。 当二娘远离后,郑修挠着额头疙瘩,急忙忙进入心牢,铺开纸卷一看,顿时喜笑颜开。 “郑某果真是天赋异禀,又高又硬啊!” 【无商不奸(小有造诣)】一、正所谓无商不奸,你更是奸中之霸,在掷出点数是有一定概率触发“投机取巧”,让点数翻倍。二、你悟得取舍之道,正所谓先舍再取,在创造新的化身时,你可事先让一次投掷点数减半后,下次投掷的点数必定触发“投机取巧”而翻倍。 进阶! 郑老爷一看那“新的化身”字眼,眼睛一亮。 试了试,没成功。 也许是不到时候。 但这无疑是给郑老爷多了一个念想与期盼。 抽空速刷了几次御前带刀统领王苍云,但郑修发现自从【挑衅】提升到“登堂入室”境界后,无论他如何辱骂、挑衅王苍云,甚至伸出脖子嚣张地让他过来,都无法再从王苍云身上得到历练值。 想必是这根超级羊毛薅秃噜了。 郑修之所以让二娘去查“白鲤村”信息,是因为他发现王苍云等人的服饰风格,与大乾王朝的服饰风格很是相似,便留了一个心眼,查一查再说。 既然王苍云被薅秃了,郑修再次踏入白鲤村,婉拒了村长邀约,自行在村中游荡。 先探一探路。 俗称:开地图。 郑修入村时,黄昏时分。 村民们正准备朝屋里走。郑修晃了一圈,发现白鲤村的居民生活条件看似不错,虽然衣衫破旧,但大多都是白白胖胖,皮肤细腻,不像农民。 村民们看见郑修,脚步快了几分,似在躲闪。郑修愣了愣,想到外头山贼盘踞,反倒觉得理所当然。快速上前逮住一位村民友好查探,他们在郑老爷的追问下,唯唯诺诺地说出不少情报消息。 郑修主要问的仍是村中景况,他们说,白鲤村外东,有一条河,盛产一种肥美的鲤鱼,鱼鳞泛白,他们村中以捕鱼为生,自是不会饿肚子。 这村子的氛围给郑老爷一种古怪的违和感,可哪里奇怪,一时说不上,就是处处怪。 难点在哪呢? 一声惊斥如同响雷。 “哼,竟敢追至千里之外,你怕不是小看老夫了?” 王统领不讲武德,在郑修错愕中,从背后杀至,一刀斩下郑修脑袋。 【死。】 被一刀砍回现实的郑老爷瞠目结舌。 你他妈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章节目录 第017章 这狱,不出也罢! 尊安三十二年。 十一月中旬。 转眼郑老板入狱已是第六天。 日光明媚,处处鸟儿啼鸣,向南逃飞。 秋风萧瑟,片片落叶随风卷上半天。 疤老六近日心情极好,他先是回家给八十老母添了郑氏布庄的当季新衣。 他刚一踏入郑氏布庄城隍庙街分店。 店员凭着一道眼角的疤将疤老六给认出来了。 他说掌柜的吩咐过,这眼角带疤又帅又壮的大爷,是贵客。 疤老六若来了,不管订做多少件新衣都是免费。 郑氏布庄的掌柜与店员,一顿鼓捣伺候将疤老六整舒坦了。 随后疤老六又给弟兄们配了新的皮鞭镣铐蜡烛刑具。 都鸟枪换炮叻。 有钱人果真能为所欲为啊。 疤老六第一次体会到当有钱人的快乐。 有钱才能当孝子呀,才能当大哥呀。 当然,疤老六心情好的原因不仅如此。 哼着五音不全的小曲返回狱营,刚走下阶梯,便听见甬道里传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琵琶?” 疤老六一愣。 一阵急弦如骤雨,大珠小珠落玉盘。 在琵琶声中。 一女子声如莺啼,唱道: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 「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喔~」 「而如今琴声悠悠」 …… 疤老六一听,板着脸。 只见两位狱卒分别将腿架在桌上,闭着眼满脸享受,他们正竖耳倾听。 “是谁擅自做主,让郑老爷家眷进来的?” 疤老六冷声问。 一人弱弱道:“下属对郑老爷说,是六哥您的吩咐。” “唷嗬?”疤老六一听,破怒为笑,朝小的竖起大拇指:“办得不错!下回有赏!” “得嘞!” 甬道中,其余犯人皆露出又羡又恨之色。 疤老六路过时警告几句,到了甲字房,便看见如此离谱一幕。 甲字房内不知何时搬入了一张太师椅,太师椅前,一张书桌面朝狱门,金丝藤移到了桌上,桌上还有一个果篮儿。 在牢房角落,有人用层层被褥铺了一张平膝高的豪华软床。 一位姑娘正坐在床上一边为老爷暖被窝,一边弹奏琵琶,正是上次来过探监的吱吱姑娘。 另外两位姑娘各坐太师椅一侧。 一位嘤嘤唱着歌,另一位姑娘正捻起葡萄,细心替老爷剥皮儿。 此刻,郑老爷正享受地躺在太师椅上。 吱吱善弹,传说她那玲珑妙手,滑如凝脂润如膏玉,有传言称,一把刀落她手上,都会被那巧手滑开。 莉莉善唱,那声音高低婉转、抑扬顿挫,有传说她在练唱时,曾有白鸟盘旋的奇景。 另一人,疤老六也见过,叫萍萍,不知擅长什么,她正仔细替郑老爷剥葡萄皮儿,一颗颗塞进郑老爷嘴里。 疤老六敢对天发誓,这般放肆的情景他从未见过。 “郑老爷早呀!” 一曲唱毕,疤老六这才上前打招呼。 郑修含住剥皮葡萄,又润又甜。吞咽下去后,郑修起身相迎:“六哥,郑某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 疤老六连忙摆手,主动说出来意,悄咪咪凑近几分:“郑老弟呀,虽说这八字才刚扒拉出一撇,但老六我实在没忍住,赶紧将这好消息给你送来了。” “好消息?”郑修皱了皱眉。 疤老六指了指上面:“我听上面的人说,户部那边,迟迟没找到郑老弟徇私枉法匿税的铁证,兴许很快就要将你给放出去了!你这苦日子呀,快到头了!” 郑修一听,沉默了好一会。 才道:“啊?” …… “那忠烈侯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皇宫深处。 景和院。 此时早已入秋,庭院内曾经茂密的园木叶子显得稀稀拉拉,一片片泛黄的叶子随风落下,在地上铺下一地萧索。 院子中央,有一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两人正在下棋。 其中一人,年约三十,美冠如玉,神色温和,眼神清澈。 对面与其对弈那人,却是一副高官装束,发须发白,垂垂老矣。 “二弟太着急了。” 青年微笑,在“天元”处落下一子。 高官似乎习惯了年轻人这一手,开局不落边角,不是装逼就是让子,他便道:“多谢殿下让出半子。” 二人并不在意棋盘上的胜负,边在棋盘上厮杀,被称为“殿下”的青年询问起近三日皇城内的风风雨雨。 自从郑家在皇城内各行各业,推行一系列“优惠”政策后,可谓是嫌弃了一阵风潮。 不少富商得知郑修入狱,结合目前场景,私下发言说郑修明知此事无法善了,便做些善事,给百姓散财。 有的富商暗道不可能,那姓郑的若是这般善人,怎会当成首富。 但他们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也有富商知道郑修背后有人,他们决定赌一把,将闲钱投入郑氏钱庄,既能免去高额保管费,还能赚钱,这何乐而不为呢。 老者侃侃谈毕,棋盘上厮杀已到尾声。最后不多不少,一子之差落败,恰到好处。 老者轻叹一声,但他很快问:“殿下,二皇子为何打算放郑修出狱呢?” “呵呵,柯老,你坐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有多少年了?” “回殿下,不多不少,正好十年。” “忠烈侯你觉得如何?” “殿下你是说……” “你尽管说。” “臣认为,郑家这些年,老实本分,不仅没匿半分税钱,却还主动多缴赋税,充盈国库。” “你信吗?” 老者摇头:“臣起初不信,但细细查账,郑家……确无匿税。” “你不信,我不信,百姓,更不信。”与户部尚书下棋之人赫然就是当今大皇子。他笑道:“天下百姓皆仇富,这是人心。无论郑家是否真的匿税,但这风声出去了,你说百姓是信的多,还是不信的多?” 柯大人沉默,他隐约明白郑修这一系列措举的深意。 原来,忠烈侯郑修看似在亏钱,实则猜出了有人要在背后搞他,用撒钱的方式买回郑家口碑。 “忠烈侯如若冤死狱中,无论最后二弟将谁推出来替罪,也很难平悠悠众口。” “如今父皇病重,却仍未立褚,二弟便急忙忙跳出来,实属不智。” “你那下属史文通横死街头,死状蹊跷,至今仍不知是谁下的黑手。” 柯禀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让他们彻查,总不能成一桩悬案。” “是。” “无论如何,”大皇子又道:“这时候将忠烈侯郑修放回去,百姓只会认为,忠烈侯又是用钱,摆平此事。” 第二盘棋摆好,风云再起。 “虽然本殿不知二弟究竟想如何侵吞郑氏家财,但在这风口浪尖之上,那忠烈侯郑修,横死家中,譬如自缢而亡。百姓会做如何想?” 户部尚书柯大人猛然一怔,手中棋子掉落,惊声道:“畏罪心虚,自我了断!” …… 从皇宫出来,柯大人心事重重。 远离皇宫后,在大道边,停了一辆辆人力车——这些都是郑氏旗下“郑氏打车”的行脚。装扮寒酸的行脚们衣着单薄,在寒风中不断搓着手掌取暖。 柯大人叫了一辆,行脚车夫哄抢着要做柯大人的生意。柯大人随意点了一人,坐在人力车上,默然思索。 年近四十的行脚难得拉一趟大人物,心情愉悦,口中吹着抑扬顿挫的哨声,听着就像是一首歌。 三长两短,短短短长长,长长短长长…… 哨声向远处荡去。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角落上演着。 行脚们,哨声嘹亮。 …… 出狱? 郑修一听,暗道其中必有蹊跷,当下来不及细想,他便先对疤老六表态道:“六哥在狱中如此照顾郑某,郑某岂能说走就走?这万万不妥!郑某平日最念旧情,一想到日后无法再与六哥把酒言欢、一同举杯邀月,郑某便觉心如刀割!所以,这狱,不出也罢!” 疤老六见郑修口吻斩钉截铁,人都傻了。 他当差十余年。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几十弟兄,在城里算得上半号人物。 这是头一回听见如此荒唐的要求。 章节目录 第018章 宝藏王统领 疤老六一听,感动万分。 瞧郑老爷的口吻情真意切。 若是娘们,真恨不得以身相许了。 但疤老六知道郑老爷只是开玩笑,领了情,说等郑老爷出狱了,再替郑老爷摆一宴席去去晦气,日后再聚,便离开了。 他没当真。 疤老六专程来送这个消息,送完就走,自不会扰了郑修兴致。 六哥走后,郑修面色微沉,心道蹊跷。 到底是谁呢? 竟用“匿税五千万”这种离谱的罪名将自己送进大牢,太小看首富的格局了。 虽说,往后自己若真在【囚者】门径中走得深远,实现了咣咣一拳裂天咻咻一剑开山的梦想,指不定还得感激对方。 然眼下,明显有猫腻啊。 郑修此刻,就像是和隐藏在暗中的某人在行一场博弈。 对方出子,自己应对,你来我往,杀机暗藏。 躺回太师椅中,萍萍察觉到老爷有心事,也不剥葡萄皮儿了,来到郑修身后替老爷捏肩捶背。 吱吱、萍萍、莉莉三位姑娘来此。 自然不是专程来弹唱捏剥的。 她们绘声绘色地向郑修描绘近日来,郑氏产业的热闹。 这才三日,包括二娘在内,她们就已经领会到郑修这一系列措举的巧妙之处。 除第一日营业额亏损外,从第二日、第三日开始,便出现了惊人的反转。 所有酒楼茶肆,场场爆满。 所有画舫花船,夜夜笙歌。 天上人间,已不接待普通会员了。 郑氏打人,从白天打到黑夜,六扇门的监牢已人满为患,皇城第一神捕郭子飞,因此忙得焦头烂额。 至于其他小生意,属薄利多销,不做另提。 以前郑修不想把生意做绝,现在他只想做得更绝。 【无商不奸】要提升呀,郑老板算是身不由己。 “对了,雪梅呢?又宅房间里呢?” 荆雪梅,也就是波波。私底下,郑修更愿意称呼她们的本名。 郑老爷对这四颗妙龄果儿的日常作息算是了解,深知荆雪梅是一位宅女,平日里不上班时就宅房间里,插花、画画、吹箫、谱曲。 “老爷问波波姐呀?”四姐妹间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只见三人面面相觑片刻,萍萍道:“萍萍前日倒是听波波姐提起此事。” 郑修闭上眼,惬意享受着他人永远都享受不到的大宝剑服务,颤声道:“细嗦~” “波波姐他爹,正在四处筹钱,想让波波姐赎身。” “呵?”郑修笑:“他爹当年不是跪在荆氏列祖列宗前立下毒誓,说是断绝父女关系了么?” “不,老爷。”琵琶声戛然而止,吱吱面色古怪:“那老头……又给波波姐寻了一门亲事。” 说到此处,三人面上皆是愤愤不平。 她们四人当年都承了老爷的恩情,明面上是天上人间的艺妓,可实则,二娘却瞒着郑老爷偷偷将她们当做未来郑夫人来培养,好让将来郑老爷能在她们中四选其一。 她们精通的技艺可不仅吹拉弹唱而已。 她们私下情同姐妹,常拿郑老爷开玩笑。 说什么“有朝一日我若当了郑夫人…”、“三十年床下,三十年床上,莫欺姐儿穷”云云。 那贼父竟又想将荆雪梅赎回,许以她人,姐妹们自然生气。 郑老爷睁开眼睛。 沉默片刻。 “她自己呢?” 吱吱道:“气哭了。”末了怕老爷不心疼,又补充道:“哭了一整宿。” “行。”郑老爷笑了笑:“让二娘处理就行了,她应该能想到的。” 三女皆很好奇,纷纷询问该如何处理。 “简单呀,他们家筹钱就说明买不起,买不起那就简单了,让二娘再起一份卖身契,将价格提到五百万。” 嘶~ “不是已经卖过了么?” “谁说卖过一次不能再卖了?” 郑修沐浴更衣后,换身新衣裳,便让三人离去。 看着牢内有桌有椅有床有绿,郑修暗道这小日子可是越过越顺心了。 郑修正在努力改善生活环境,打算住久一些。 这种日子逐渐习惯,郑修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有种隐居的快乐。 可对方那人竟想让自己出狱? 安的什么坏心! 以自己的身份,一旦出狱,再想找点什么理由钻进来,那可太引人注目了。 郑老爷心知,绝不能暴露自己的【囚者】门径。 他本想动用【神游】以阿飘的姿态出去探探,两头并进,看是否能查出是哪位大佬在背后搞事。 但一想起活活吓死史文通这事,郑老爷心中愧疚,怕吓死更多人,心善的郑老爷暂且放弃了这个想法。 况且,哪个正经人会把深埋心里的画随口说出来呢? 说出来的能叫心里话吗? 史文通说那两嘴,那是因为真忍不住。 躺在太师椅上,郑修四顾,总觉得这牢房里,差了点什么。 过了一会,郑老爷一拍大腿,明白了。便让狱卒帮忙取来笔墨纸砚,郑老爷铺在桌上,奋笔疾书。 如今郑老爷在这狱营内也算是一号名人。 其余犯人们都知道,郑老爷除了坚守“不越狱”这道底线中的底线外,其余的狱规该破的早已破尽。 连隔壁刚正不阿、嫉商如仇的江高义大人,起初看不惯郑修那富贵嘴脸,现在却也神情麻木,心无波澜。 郑修眸光垂流,笔尖举轻若重,落在纸上。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囚室,惟吾德馨……” 稍稍借鉴名作《陋室铭》,郑老爷临时创作出一篇《囚室铭》后,再花点小钱让狱卒外出,找框裱起。花了小半天功夫,郑修看着悬挂在房间内的书法作品,满意颔首。 这牢里总算多了几分灵韵与几分书卷气。 迟些日子,再对墙壁、内部装潢稍作休整,顺便扩一扩窗户,这处就能当成书房使用了。 郑修笃定主意,此刻却趁着天未黑下,找了一个舒服姿势,躺太师椅上,拍了拍藏腰带内侧的平安符。 这正是二娘在仙姑庙求的那一枚。 进入鬼蜮。 自从【挑衅】提升至登堂入室境界后。 郑修再挑衅、怒骂、勾手,王苍云仍是杀来,【挑衅】无法得到更多历练。 既然如此! 那就别怪郑老爷尝试其他姿势了。 一刀斩至,笔直如线。 郑老爷的眼睛,已经能勉强捕捉王苍云的动作。 一开始是真看不清,但当郑老爷知道王苍云每次都会往郑修左边的视野盲区俯身突进后,“预判”了对方动作,渐渐地就能看见了。 当他第一次预判了王统领的预判,躲开那闪电一刀时,分明看见王统领的眉毛拧了一下。 当然,很快王统领第二刀就将郑修割了。 要在短时间内与这般武道高手抗衡,郑修知道不可能。 首富怎能拼得过武夫? 平日又不需郑修亲自动手。 只是,郑修无需打过王统领。 只需意思意思,奋力抵挡一二便可,接下来便可躺平。 【你通过不懈努力,挡下御前带刀侍卫王统领的必杀一刀,筋力得到微薄历练。】 【你尝试闪躲御前带刀侍卫王统领的成名绝技“盘龙十八斩”,躲避失败,步法得到微薄历练。】 【你在“御前带刀侍卫王苍云”的刀下险象环生,你的直觉让你避开了王统领的‘盘龙十八斩第一式·亢龙有悔’,你的直觉得到较多提升。】 【你成功避开御前带刀侍卫王苍云的“盘龙十八斩第二式·飞龙在天”,你的步法得到较多提升。】 连肝三天。 在宝藏男孩王苍云的帮助下,郑老爷受益匪浅。 章节目录 第019章 【追踪】 王统领,如一个巨大的宝藏,下手无痛迅速,令郑老爷流连忘返。 【直觉】提升至“登堂入室”。 【直觉(登堂入室)】你命途多舛,年幼时便经历颠沛流离、家破人亡,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警觉,经常能让你察觉到有可能降临的危难。 提升至“登堂入室”的【直觉】,触发几率从“偶尔”达到了“经常”。 【侦查】提升至“小有造诣”。 这个特质因为使用时机毫无限制,反而提升得极慢,不过因为提升难度不高,郑修并没有因此而郁闷。 时不时随手刷刷,再“微薄”的历练值也能积少成多。 除特质外,化身的基础属性中,【步法】由“十(灵巧敏锐)”提升至“十七(行走若风)”,因底子薄,涨幅巨大。 【筋力】、【体质】提升少许。 至此,郑修彻底脱离了“短腿猛男画师”的窘境,进阶成“高速猛男画师”,可喜可贺。 另外。 郑修没事就在树林里丢一个【医理】判定,真让他找到一些草根、树皮,能勉强用来作药。 在不断捡垃圾、累积历练值后,【医理】顺利进阶。 【医理(小有造诣)】你出生自杏林世家,但家道中落,双亲早亡来不及传下衣钵,你通过家中典籍,自学医理皮毛,可简单处理粗浅伤势及辨认部分野外草药,你学会制作简易金疮药。 【金疮药】郑修也搓过,说起来有几分不堪。简单来说就是将一些【医理】判定出来的草根、树皮、野生药草,放嘴里嚼烂混合,往破布上一拍,变成了。 别说,郑修以身尝试过,真有止血镇痛功效,就是不太美观,看起来跟狗皮膏药似地。 “懈怠了。” 回顾化身的进步,郑修却暗暗自责。 或许是因为在王苍云手中死得太轻松愉快了,让郑修不舍得离开这么一个宝藏男孩。 与其对比,在官道上横行的李大锤,实属渣渣。 这个鬼蜮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让郑修流连忘返,舍不得推进。 或许是因为郑老爷职业病犯了,好不容易逮着一根品质优良的羊毛就往死里薅。 而今日,疤老六带来的“出狱”消息,却让郑老爷心生警惕。 郑老爷自问坚挺不拔,不怕狱中苦累。 他如今最担心的是,就这样被弄出狱了,多年梦想毁于一旦。 “我绝不能让他们坏了郑某好事。” 郑修下定决心,这牢狱我郑某人是留定了。 又一次被舒舒服服地剁掉脑袋,郑修再入鬼蜮,回到第二幕开局存档点。 物是人非,如今【郑善】的能力今非昔比。 “雨夜不带刀。” 郑修呵呵一笑,将刀丢弃,顺势在泥泞中打了几滚,浑身脏兮兮的。 布置完毕,将自己打扮成落魄的样子,郑修这才踏入白鲤村。 王苍云定出身不凡。 这个世界如果有什么天榜地榜之类的设定,王苍云估计位于前列。 在这种人物面前,郑修带刀不仅无法自保,只会激发对方的凶性。 这作用就跟现代社会的防狼喷雾差不多。 小贼不会因为被喷而退避,反而会说“巧了,这不是更刺激了吗”。 郑修很肯定,这白鲤村看似祥和,但其中定藏着什么。 他曾试过夜宿丛林,想说活到天亮。 一共死了三次。 一次被不知被哪里钻出来的癞皮狼咬死。 一次被晴空响雷劈死。 第三次,则很是蹊跷,他躺树林里迷迷糊糊睡着了,听见金属拖动的声音,正想睁眼,就被嘎了。 那次疼痛,令郑修终身难忘,不敢再试。 “鬼蜮鬼蜮,该不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脑子闪过几个念头,郑修不敢肯定。 进去再说。 鬼蜮如同一个迷宫。 郑修是求生者,在迷宫中寻求唯一的生路。 郑修故意在村外多徘徊一阵,避开王苍云用膳时间。 掐准时间,村长正在用鱼汤热情招呼王苍云一行时,郑修瞧瞧潜入村庄。 “是了,明明在官道上使出‘侦查’时,侦查的结果说这雨会下一夜,怎么刚进第二幕就停了呢?” 郑修习惯性使出【侦查】。 可接下来浮现出来的文字,却让郑修微微一愣,颇为意外。 【日暮西山,村民夜宿,此刻家家户户村门紧闭,村道上空无一人。】 【在白鲤村中彷徨无助的你,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令你不寒而栗的视线。】 【你……】 文字到这里,郑修就赶紧回头了。 后面的文字这才如飞蚊般聚起。 【……不敢回头。】 一道瘦小的人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匆匆一瞥,郑老爷隐约看见,那人影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孩,枯黄的长发将整张脸遮了大半,看不清眼耳鼻,只露出干瘪的嘴唇。 “给我玩小孩这套?” 若真在现实中,夜里山村,有一个小孩鬼鬼祟祟地跟在身后,或许会令人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但在鬼蜮中,且对经历了近千次死亡经历的郑修,说“恐惧”二字,言之尚早。 郑修追了上去。 村道笔直,村里却黑灯瞎火的,那小孩熟悉村中道路,几个转角,没影了。 过一个侦查。 提升到“小有造诣”后,侦查判定的点数需求下降至十点,郑修随意从脑壳中取出骰子一丢,十二点,轻轻松松过了。 【侦查】的小成功只给郑修带来一条信息。 【你低头一看,顿时心宽,原来鬼神之说果真是不存在的,自己吓唬自己。那奇怪的孩童离开时,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脚印。】 嗯? 【侦查】若不提,这昏天暗地的,郑修化身牛高马大,所谓脚印,属实叫灯下黑,长得越高越不留神。 郑修趴下。 孩童的体重如同其体型外貌,应是很轻。即便是在雨后泥泞地,留下的脚印也不多。 郑修沿着三两脚印,绕过几间屋门紧闭的村屋,好不容易找对地方,站在了一间黑乌麻漆的大屋前。 屋子前有一个破旧的档口,门上有一块木匾,但经日晒风吹,字迹看不清了,郑修依稀分辨出第一个“凤”字和最后一个“铺”字。 是一间村里的什么铺。 门旁挂着一面方旗,旗布破破烂烂的,上面写着一个“肉”字。 一发侦查后。 郑修得出这间铺的名字——凤氏肉铺。 绕着凤氏肉铺走了一圈,店铺有些奇怪,门关紧,从外面被木条钉死。郑修没发现更多的脚印。 这时。 【你无师自通,心思细腻,成功追踪孩童踪迹,领悟特质“追踪”。】 【可你在领悟时,察觉到了生而为人的瓶颈。】 【领悟失败。】 【你将在重新进入‘鬼蜮·白鲤村·第二幕’前再次领悟。】 扭曲的字体在郑修眼前化作灰黑色的粉尘散去。 郑修回忆规则书上的内容。 新创造的化身初始特质有三个,五个封顶。 这就是“瓶颈”——规则的瓶颈。 是谁说的妓多不压身呢? 这不,压身。 郑修正犹豫着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闯进去时,一股寒意自百会穴升起,直冲额头疙瘩。 登堂入室级的【直觉】触发。 顺着【直觉】回头一看,郑修瞳孔猛地一缩。 身后,那些紧闭的村屋门,不知何时都开了一条缝。 一道道门缝后,一双双饥渴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郑修,那眼神让郑修不由自主想起了饿狗看见血淋淋生肉的姿态。 不管那些村民的目光有多么渴望,四周却静谧无声,诡异的反差让郑修觉得异常难受。 咕咚。 他吞了一口唾沫。 郑修觉得村民们似乎在馋他的身子……上的肉。 “哎呀,这位小兄弟,千里迢迢来到白鲤村!老朽这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呀!” 村长先声夺人,匆忙的脚步声踩在泥泞上,啪滋啪滋地响。 在令郑修浑身发毛的寂静中,村长举着火把,背后跟着王苍云一行人,寻来此处。 “来得正好!” 郑修正愁着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重开,这不巧了,郑修一看王统领便有了主意,主动上前领死。 【挑衅成功。】 王苍云爆喝一声,刀芒如电,斩下猛男画师的脑袋。 无痛快速。 王苍云警惕心重,人狠话不多,虽是郑修通关鬼蜮的阻碍,但眼下用来重开,正正好。 被王统领一刀剁回现实后,时间已近晌午,郑老爷摸了摸肚子,暂时不饿,便喝了口清水润润唇,在太师椅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眸子,打算再开一局。 对了,顺便看看那个【追踪】特质,是什么效果。 章节目录 稍作总结,迟点删 开书也一周多了,对目前写出的剧情也在掌控中。 开书初期比较关注读者老爷们的看法,在开局比较复杂地选了明线、暗线两条线去铺开,营造一个新的世界,拉出一些人物,和让大家渐渐熟悉郑老爷这么一个新主角。 关于开书的节奏白衣也和编辑光哥聊了一下,提出了我个人的担心处。 我说现在的新书都书开局无敌,咣咣打脸,唰唰拉仇恨,啪啪上垒,我这种慢悠悠地让老爷出场是不是太慢了? 佛系鼻祖光哥安慰我说没关系,按你自己节奏来。 我悟了。 虽然白衣一贯地没有大纲,但脑子里有了整个故事前期的轮廓。 边写边想。 有什么意见尽管提,虚心接受。 最最最重要的是! 新书期请别养书啊兄弟们...白衣不想再经历一次从600首定写到6000的痛苦了...求追读!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稍作总结,迟点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20章 赊刀人 皇城。 史文通惨死车中那事,说大不大。 皇城里大人物多得去了,区区一位户部尚书真不算什么大官。 可说小,也不小。 毕竟还是六部的尚书呀。 史文通的尸体在东区城隍庙街六扇门殓房停了三天。 六扇门深夜勘察现场,确是没发现凶手的踪迹,除了车夫。 车夫不是郑氏打车的行脚,而是史文通自家亲信,稍作盘问,便去了嫌疑。 《户部尚书横死街头案》本想移交到户部,让他们自行内部处理。 可户部尚书柯禀良却轻飘飘回了一句,在天子脚下发生的命案,事无巨细,皆属刑部管辖。 刑部一看,这不对,分明是猝死,又推到了吏部处。 说让吏部尚书消除官籍、发放抚恤即可。 吏部尚书一听更是不愿,听说史文通死时惨叫声响彻皇城,这烫手山芋狗都不吃,赶紧命人连夜推脱。 几大部门推了一天一夜,最终上头有人发话:户部郎中死状蹊跷,限三天内彻查死因。 城内各大仵作领命,先后到殓房验尸。 史文通的尸体仍维持着死时的姿态,仵作们一掀开盖尸布时,只见史文通死状可怖,两眼圆瞪、满是血丝,如授了巨惊。且尸体停放一天一夜,满是尸斑,更显狰狞,所有仵作都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殓房内阴风阵阵,似有人在冥冥中喊冤叫枉。 各大仵作验了一宿,皆验不出所以然。有一位经验老道的仵作揣摩推测:吓死的。 几大部门当然不接受这个结论。最后无奈,请了致仕多年的老仵作出山。 老仵作今年八十有三,已是耄耋之年,颤颤巍巍在几位弟子搀扶下走入殓房。 片许后,老仵作在众目睽睽下皱着眉掀开史文通遮羞亵裤,顿时了然。 “阳根发紫,胀肿淤血,显然是阳补过盛,虚不受补,气血不调,急火攻心。敢问史大人近日是否内服大补之物?”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事匪夷所思,便问了史文通家眷。 这仔细一查,循着蛛丝马迹,甚至连那位名医的方子都翻了出来。 这桩诡案算是结了。 真相大白。 史大人,终是死能瞑目,入土为安。 最终此案交由吏部处置。 史文通的死因并未公告,但内幕消息仍是传了出来。 原因无他,主要是太好笑了。 …… 郑氏近期在推行一系列“散财”措施后,如今生意火爆,前来存款的散户几乎踏破钱庄门槛,二娘处理要务,实在抽身不开。 负责探监的吱吱、萍萍、莉莉三人返回,向二娘禀报老爷目前一切安好,甚至过得挺滋润的,二娘提着的心眼方才稍稍落下。 户部连查数日,确是未能找到郑氏匿税铁证,如无意外,待正式文书下来,老爷就自由了。至于事后再如何讨说法喊冤,由老爷定夺便是。 二娘处理完手边要紧事务,打算去一趟狱营,告知老爷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另外,昨日黄昏二娘在乘车返回郑家时,那行脚车夫偷偷塞了一根细细的木管给他,说是老爷托人办的事,务必亲手送到老爷手上。 她平日管账,每月都有一大笔钱由郑老爷亲自支取,名目是“月钱”,郑二娘猜测郑修也许是偷偷养了一批闲人,只不过二娘一直没有过问。 如今一看,果然是了。 还有一件要事是,二娘遵郑修吩咐,查一个叫做“白鲤村”的小村。这事初步有了些许眉目,二娘琢磨着也得给老爷将消息送去。 二娘放好账本,准备离开郑氏钱庄。 有郑氏打车行脚恭候多时,并传一口信。 说是在香满楼有一怪人,拿了一把镫亮锋利的斩肉,蹲在香满楼前叫卖。 而从香满楼开业至今,便在后厨干到现在的老铛头贺厨子,不知是怎了,偏就相中了那人的刀具,非要买下来。 上车时,行脚开始快速向前奔跑。 “那就买啊?” 二娘柳眉微蹙,心中纳闷。 一把刀能贵到什么地步?还用得着她来定夺? “怪就怪在这里。”若搭车的是吱吱,便能认出此人,竟是那夜在天上人间文嫖的那位中年行脚车夫。只见车夫咧嘴一笑,露出两行整齐白牙:“属下觉得蹊跷,那卖刀的人说,刀只借不卖,多少钱都不卖,非要见老爷一面。” 属下? 二娘一愣,看着行脚背影,琢磨片刻,认出此人便是昨日黄昏偷偷塞“东西”给她的行脚。 天下间哪有那么巧的事,二娘便压低声音问:“你是?” 行脚越走越快,两旁人潮在二娘身边掠过,几成残影,可偏偏车子却拉得异常平稳。 “庆十三,喜庆的庆,正月十三的十三。承蒙老爷在小人落难时不嫌弃,托了一手。如今厚着面皮,在老爷手底下,讨几口闲饭吃吃。” 很快庆十三拉车搭着二娘,四平八稳,来到香满楼。 香满楼前,一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坐在台阶旁,手里抱着一布包,看那形状,是斩肉刀无疑。 贺厨子蹲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年轻人卖了那刀,只要不过分,多少钱都好说。 看样子贺厨子对那刀,是真喜欢。 二娘下车,远远一看。 那年轻人年龄估摸二十有几,相貌不算出众,放人群中一眼难以辨认出特色。让二娘最为深刻的反倒是青年左脸上贴了一块厚厚的、黑糊糊的膏药,格外显眼。 卖刀青年一看二娘走来,咧嘴一笑:“这位姐姐不是这里的老爷吧?” 二娘做生意也是果断,客套两句,张口就问一口价是多少。 “我这刀,只赊,不卖!” 二娘摇头:“我郑家,从不赊账。” 青年人拍拍身上的尘土,将紧紧捂了一早上的刀就这样随意交到贺厨子手里。 “这位姐姐,我又没说不取刀钱。不多不少,整整一百两银。等你们老爷‘回来’,小子亲自来取…嘻嘻。” 一百两一把菜刀在市面上算是“天价”,可落在二娘眼中却又不算什么,回头见贺厨子那欢天喜地跑回后厨要试刀的姿态,二娘也懒得讨价还价。只是再想寻找卖刀青年,要一个联络方式时,青年早已挤入人潮,不见踪影。 “赊刀人?”庆十三倚在树下,用披在肩上的汗巾擦汗,看见此景,动作一顿,想起许多年前流传在大街小巷的传闻。 趁着无客,庆十三坐地上,搓着脚丫子,从车座下暗格摸出一杆旱烟,用随身火折子吧嗒点上。 庆十三吞云吐雾,撇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呀!这太平世道,谁还练这些?” …… “怪事!” 二娘并未将此事放心上,嘀咕一句,命人打包几道老爷平日爱吃的小菜。 这才是她绕道来一趟香满楼的原本目的。 庆十三原来是老爷的人,出于对郑修的盲目信任,二娘没带其他打手护院,搭着庆十三的专车来到狱营。 一路放行,二娘来到甲字房,正准备告诉老爷种种好消息时,只见郑修眉头微拧,仰躺在太师椅上,神情微微变幻。 二娘看着郑修那脸,不忍打扰,便静静守在牢外。 有机灵的狱卒搬来一张凳子。 “郑氏列祖列宗保佑,老将军您若在天有灵也要保佑,保佑修儿这回,要平平安安地呀。” 二娘闭上眼睛,默默替郑修祈祷,问候郑氏祖宗十八代,还有那壮烈牺牲的老父亲。 章节目录 第021章 凤北 在二娘来此探监之前。 郑老爷似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快出快进,又开一局。 桌上异象较前相比,地图轮廓外,多飘了一朵绿色的火焰。 火焰中隐约有文字浮现。 郑老爷伸手一捞,隔空将那朵可爱的绿色火苗儿啜到掌心。 不知什么时候能在现实中玩这么一手呢? 酷炫帅气。 郑老爷心情不错。 化身【郑善】只能装配五个特质。 之前的回合里,郑老爷通过自己努力,谨慎观察脚印,领悟的【追踪】,因达化身瓶颈,被挂空在此。 【追踪(略懂皮毛)】在特定的时机,你通过仔细观察,猎物在环境中留下的蛛丝马迹,可清晰地呈现在你的眼中。 显然,【追踪】与【侦查】、【医理】相同,属于要过骰子判定的特质。 查看【郑善】化身。 郑修仿佛回到了刚创造化身那刻。 他能随意调整化身的后天特质。 稍作思考,郑修将【震慑(略懂皮毛)】取下,将【追踪(略懂皮毛)】换上。 震慑触发概率实在太低,只能找机会提升到登堂入室或更高境界后,再装配上。 至此,【郑善】所带的五个特质分别为: 【侦查(小有造诣)】、【医理(小有造诣)】、【直觉(登堂入室)】、【挑衅(登堂入室)】、【追踪(略懂皮毛)】。 “这就是练小号的快乐了!” 虽说这小号也许比大号还猛。 【郑善】开眸,眸光垂流,如龙行虎步,踏入鬼蜮。 第二幕开场。 郑修仍是丢开了刀,在泥泞中打了一个滚,作为伪装。 如今的他,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落难猛男画师。 掐着时间,顺手无聊刷刷【侦查】、【医理】历练度,郑修踏入白鲤村。 这次,郑修在现实“出狱”的压力之下,下定决心,要告别宝藏王统领,完成白鲤村的速通。 真正意义上的速通。 上一次,村长与村民们的诡异反应,让郑修留了一个心眼。 这村子必定有问题。 先是周遭山贼没有染指此处。 硬要说白鲤村除了盛产鲤鱼外,没有其他财物,没有真金白银,山贼们瞧不上,这个理由,也勉强说得通。 然后鲤鱼盛产,子子孙孙无穷尽,让村民们吃得肥肥白白,也合情合理。 可为何偏偏那鬼鬼祟祟的小孩,却一副瘦不拉几的饿死鬼模样? 上次郑修初见小姑娘,只觉违和,如今捋顺线索后,才明白那违和感来自何处。 趁着村长在招呼王苍云几人,郑修来到上次偶遇小姑娘处。 无需侦查,郑修凝神等待。 月被云遮,昏光暗目的,一颗蓬头垢面、只露出嘴唇的小脑袋从墙后,偷窥猛男画师。 郑修刚想抬手,丢出【挑衅】,对方一溜烟跑了。 啊这? 预判了我的预判? “速速过一个追踪!” 郑修眉心,骰子带着一抹幽光飘出,骨碌碌在虚空转动。 顷刻间,点数落定。 【十四。】 【大于十四,追踪成功。】 追踪小成功。 【细微的蛛丝马迹,在你眼中,清晰可辨。】 泥泞地上,深深浅浅的印记,在【追踪】的影响下,其中属于小孩的足迹如浮了一层淡淡的荧光,亮了起来。 只要不是瞎,都能看见。 郑修循着视野中的“荧光足迹”追出,很快便看见了小孩的背影。 【挑衅】! 中! 这次摇点异常顺利,一发入魂。 小孩猛地扭过头,停下脚步。可她的反应却没有如郑老爷预料中那般,冲上来又咬又骂,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郑老爷上前,缩短二人距离。 “抱歉,我没恶意……” “你、你、你别过来。”小孩抬头,蓬乱的头发,露出左眼。 郑修与她对视,小孩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冷漠与平静,令郑修怔了片刻。 那眼神一下子勾起了郑修久违的记忆。上辈子,郑修也只有在网上刷图片,那些位于战乱地区里的孩子,才有这种冷漠的眼神。 “你快走。” 小孩低头,低声说了一句。 这个年龄的孩子雌雄莫辩,但郑修打量几眼,觉得是女孩可能性大,正想靠近几步拉近社交距离,没想到这平易近人的举动让孩子惊恐道:“别靠近我。” 郑修停下脚步,暗自纳闷,自己摇出暴击的逆天颜值,应该是男女老幼、人兽共吃的通杀才是呀。 “别误会,我叫郑……郑善,在下路过贵地,只想借住一宿,求份平安,并无恶意。” 郑修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凤、凤北。” “凤凤北?” “……凤北。” “原来是小凤北呀!名字好听!” 郑修想到那间“凤氏肉铺”,看来是她家。 “不想死就快走。” 名为凤北的小孩伸手将蓬乱的头发捋下,遮住眼睛。 “走。” 小凤北正欲离开,可这时郑修哪里肯放过这明显的线索,为怕小凤北误会,郑修不远不近地吊着,故意装作对白鲤村的危险一无所知,扯皮道:“外面山贼横行,这月黑风高,出去也是死呀。” 小凤北摇头,很快,她似是察觉到什么,又低下头。 郑修忽觉毛骨悚然,【直觉】触发,回头一看,只见那一间间紧闭的村屋,再次打开了一道道缝隙,一双双饥渴的眼睛盯着郑修。 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村长身后跟着几位同样白白胖胖的村民,举着火把来寻。 那几位村民远远便指着郑修的方向。 村长身后仍是跟着王苍云,王苍云与村长喝鱼汤时,一听有外人入村,心生警惕,笃定无论来者是谁,但凡有点可疑,剁了再说。 事实上郑修也知道王苍云人狠话不多,能下死手。 躲是没法躲的,村屋里藏着许多人,他们都盯着此处,郑修只能迎上。 台词提前想好,郑修这次没【挑衅】,也没废话,就说自己在外面遭了山贼,幸亏平日习武,躲过一劫,在丛林里苟着藏着,追追逃逃,误入白鲤村。 果然。 跟在村长身后的王苍云只是眉头微皱,很快舒开。以他身份,不至于见人就杀。 不然这村子一个照面早就被屠干净了。 王苍云警惕地在郑修身上打量几许,见郑修虽长得人高马大,气质不凡,但未佩戴利器,那身材也不像是鬼祟刺客,只留一个心眼,带着白皙少年与下属们,挑了离村庄入口较近的空旷荒地,打算露宿。 眼睁睁看着宝藏王统领走远,郑修有几分恋恋不舍,于是闭上眼睛。 王苍云与那少年的身份大有问题,可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够深入,郑修一时难以判断。 他至今仍很难想象这里是大乾。 若是本土世界观,御前统领护着的小孩,他的身份莫不是皇帝老儿私生子之类的? 带着揣测,郑修在村长安排下,让村民腾出了一间空屋,睡在里头。 屋中被褥散发着一股霉味,郑老爷好久没吃苦头了,不习惯,打算打地铺。 入屋后,郑修早早习惯地过一个【侦查】,并无异样。 不过点数不高,保险起见,郑老爷瞟了一眼侦查结果,又亲自查了一遍。 屋内的家具陈旧,墙边堆着木柴,一些农具早已生锈,无法再用。 窗户上的纸倒是新糊上去的,完整无缺。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生虎子,郑修决定先看看别过王统领后,下一次的死亡危机来自何处,再做定夺。 他趁机踩点,也察觉到一件怪事。 按理说白鲤村的地理位置,周围山贼横行,官道难通,村民自给自足,应是要种些庄稼才是。 可郑老爷路过处,虽天黑看不清晰,但那成片成片的荒地上空荡荡的,显然荒废很久。 这说明,白鲤村村民,不赖庄稼充饥。 想起那锅美味的鱼汤,郑修暗道,莫非真靠捕鱼,能养活全村人? 目前除王统领外,郑修暂未在看似平和的白鲤村中察觉到其他危机。 那村长、村民们,细皮嫩肉的,光凭武力,别说是王统领,郑修也能一打十。 想起小孩凤北的警告,郑修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山贼当道、白鲤村、鲤鱼肉、凤氏肉铺、凤北、白胖村民们。 若不是郑修当时亲眼目睹村长从锅中捞出鱼骨,他都要怀疑这个村子是不是吃白肉了。 白肉,是人肉的别称。 听说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有路边黑店,专宰冤大头,杀了下锅,卖钱为生。 这事还是郑修年幼时,郑二娘绘声绘色当成床边故事告诉他的,本以为能吓尿郑修,却不料那夜郑修睡得更香。 但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他尚未出生前的乱世。 这时。 “阿嚏!” 郑修察觉到现实牢狱中有异样动静,心想这边杵着也不是办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地方死去,便索性挂机。 睁开眼眸,郑修便看见二娘正站在牢外,左手提着多层镶金食盒,右手正拉紧棉袄的领子。 章节目录 第022章 瓜要保熟 呼…呼…呼… 一阵寒风自墙上小窗吹入。 二娘正坐在风口位。 郑修皱眉埋怨:“你怎么杵在风口处?” 二娘唇角一勾,没答。 郑修再次埋怨:“你不会觉得牢里晦气,不愿进来等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一旁当值狱卒一听,哎哟不好,暗道这误会大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娘那位置正巧能对着郑老爷沉睡时的绝美侧颜。 狱卒不知该如何解释,站一旁支支吾吾,怕这位富老爷生气。 “二娘怕惊扰老爷,不怪他们。况且,老爷在的地方,即便是这里,也如同百花盛放,春意盎然,哪来的晦气呢。” 二娘轻飘飘回道,狱卒赶紧点头,打开牢门,让二娘入内。 二娘在桌上打开食盒,层层落下,里面是一些精致的菜式糕点,都是香满楼的菜式,仍冒着热气。 “在老爷熟睡时,六哥想来送饭,让二娘谢走了。” “六哥是个好人。” 嘴里塞满珍馐美食,郑修含糊道。 “对了,你吃了没?” 二娘摇头。 “那一块吃吧。”郑修邀二娘一同用膳。 狱卒主动将外面的凳子搬入牢内。 二娘落座,随手塞了一袋银子。 狱卒眉开眼笑,心思机灵,速速离开,牢门大敞。 吃到畅快处,郑修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笑了:“有多久没试过仅我们二人用膳了?” 二娘神情微怔,一时间,真答不上来。 “我记得小时候,刚用了郑家的积蓄,盘下香满楼那块地。很快就遭到其余茶楼食肆的打压,欺我郑某人年幼懵懂,香满楼生意惨淡,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不得不尽数遣走,就剩我们俩,孤苦伶仃的,天天对着一座空宅。那时,就是二娘你负责给我做饭。” “还有爹娘灵位,不算空。”二娘抿嘴,说起孩童时,莫名泛起童心,调皮地回了一句。 郑修一愣,然后笑着点头:“是,还有二老他们看着。” “老爷你得多谢二老庇佑,才有郑家如今的家业。” 郑修撇嘴,弱声辩驳:“庇佑?我郑某有今时的财富,靠的是努力、奋斗、拼搏。” “是是是,老爷你说的都是。”二娘也不与郑修争辩,想起郑修白手起家时的辛酸处,二娘眼神稍稍迷离,感慨唏嘘:“二娘记得,后来老爷你托了人,竟找了宫里的关系,立下生死状,向上任户部尚书借了五十万两银出来。” “那叫高利贷。五十万两,三个月,还一百万,抵押的可是我郑氏祖宅与香满楼的地契,无论最后是否能还得起那五十万,户部尚书那一任户部尚书可没安什么好心,还说是念在老爹的面子上才借的,分明是图谋我郑氏最后的根基。” “可老爷你后来,用着五十万两,将皇城十大酒肆茶楼名厨尽数挖走,将香满楼一下盘活了。” “他们不仁我不义罢了。” “对了,老爷,上一任户部尚书呢?” “也许是心有愧疚,良心谴责,主动卸任耕田了吧。”郑修眨眨眼,半真半假道。 在回忆间,午膳毕。 二娘开始将自己得知的消息一一说出。 先是近期的生意火爆。 郑修点头。 然后是史文通的死因传出,郑二娘努力忍着笑。 郑老爷面露惊愕,好一会才接受这个“真相”:“这是何等地荒谬啊!” 接下来二娘告诉郑修他的匿税污名即将洗脱、重见天日的大好消息。 郑老爷一听,心情顿时不好了。 这牢狱,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出去。 最起码,打通了白鲤村鬼蜮再说呀。 说不定一打通白鲤村,他就能领悟盖世神通,遨游天地自在逍遥? 最后是有关白鲤村。 “老爷,你是否记错了村名?我让人查了查,在南方海边,却是有一个小村,名为‘百鲤村’。” “你没查错?” 二娘摇头:“若真是隐世村庄查不到也就罢了,可百鲤村这名字,属实罕见。而南方这百鲤村里,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古时有一捕鱼人善捕,某日下河捕鱼,一网捞起,仅凭他一人之力,捞起了一网红鲤鱼与绿鲤鱼,一数,不多不少,恰好满百之数,红绿各半。当地村民觉得此为瑞兆,便将村子改名成‘百鲤村’,祈求渔业顺利,年年丰收。” 红鲤鱼与绿鲤鱼? 那就不是了。 郑修当时也觉得“白鲤村”这名字古怪。村庄命名还是存在规律的,要么姓氏,要么某山某河,要么吉祥如意,大抵寄托了某种心愿,求个心安。 “这白鲤村,还需继续查么?” 郑修如今也不确定白鲤村是不是在这个世界,那王苍云的职位也是古怪。御前带刀侍卫? 大乾哪来这玩意。 郑修怀疑他进的白鲤村,又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了。 他反而觉得这个推测靠谱,穿越者嘛,一回生二回熟。也许是巧合,王苍云几人的服饰画风,与大乾有着相似之处。 于是郑修摇头说暂且不用。 最后,二娘借着二人独处,摸出那根中空管子递给老爷。 郑老爷没有避讳二娘,当着她面儿打开,既然老爷不避讳,二娘也好奇那是什么。 一看,上面尽是一些东南西北中发白。 麻将牌?二娘面色古怪,聚宝盆中是有这么几桌,还是老爷几年前鼓捣出的,短时间内风靡全城。 二娘怔眼,凑近些,压低了声音:“你让庆十三传的便是这些古怪消息?” 郑修没有回答。 端着下巴,沉思了很久、很久。 人无打虎心,虎有伤人意啊。 二娘知道庆批? 郑老爷在心里亲切地称呼庆十三的雅号,看来庆十三应是主动在二娘面前表明身份了。 于是,郑修心神领会,也凑近郑二娘,说悄悄心里话。 随手在绢布上点了三下,让二娘记住,郑老爷同时嘱咐二娘到钱庄取三十万两银票,交给庆十三,无需多问。最后郑老爷神情凝重叮嘱: “你就告诉庆十三,将这仨歪瓜摘了,要保熟。” 二娘记下,没有多问,只是好奇,这三十万两交给一个车夫,到底要做什么。 临走前,郑修想了想,仍是吩咐二娘亲自办一件小事:改账本。 摘瓜疑虑未解,改账本的吩咐更让二娘惊呆了,以为老爷脑子出了毛病,再三确认,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确认并未做梦,总算信了老爷的鬼话。 临走时,二娘顺手将身上的碎银打点狱卒们,在一众狱卒欢送中踏出狱营,庆十三抠着脚丫子抽着旱烟在候着,仿佛今日打定主意要当二娘的专属车夫了。 “庆大哥,我们去钱庄,有劳。” “哎!掌柜的客气!” 坐上车,庆十三稳稳地向前奔行。二娘正犹豫如何开口,庆十三背对二娘主动问起:“老爷可有吩咐?” 二娘便小声将那几个东南西北中告诉庆十三,末了,二娘将郑修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老爷说,将这仨歪瓜摘了,要保熟。” “哦豁?这是要下田叻?”庆十三车开得很稳,笑声朗朗,说完这话,一路上庆十三再没说其他了。 直到郑二娘听从郑修吩咐,将三十万两银票取出,亲手交给庆十三时。 正蹲在一旁如同普通行脚般不起眼的庆十三,这才眉开眼笑,眯着的眼睛睁开几分:“老爷大气!这瓜,保熟儿!” …… 先不提让庆十三那边准备动手摘瓜。 郑修这边。 他万万没想到这鬼蜮,原来真能挂机呀! 抽空进去瞄了一眼,他仍躺在地上,好端端的,无事发生,一切平安。 看来只要化身没死,他意识抽出时,化身在鬼蜮中将会呈静止姿态。 人不能动,那进度呢? 郑修稍作思考,做了一个简单的试验。 点亮油灯。 过了一会再进,灯芯短了一截。 挺好,进度能推。 郑修回忆了一下“规则书”,规则上并没有提及两边穿梭时的规则,大多只与摇点相关。 又总结出一道隐藏规则,郑修心情不错。 “气氛挺和平啊。” 郑修在鬼蜮中,村屋内翻了一个身,又跑出来,继续挂机。 意识离开后。 时间流逝。 屋内的油灯,无风摇曳。 屋中壮汉,躺地板上,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宛若熟睡。 下一秒,灯灭了。 啵~ 一根如木棍般粗壮的手指捅开纸窗。 一颗血红色的眼珠子,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突兀移到破洞后。 “呼——” 腥臭的浊气呼入屋内。 章节目录 第023章 二十年前的灭村血案 疤老六提了一盆菜送到江高义牢内。 这是特殊待遇。 “喏,吃吧!以后若能出去,别说老子虐待你!” 疤老六努力挤出和善笑意,向江高义招招手。 江高义蜷在角落,向香喷喷的饭菜快步爬来。 江大人抬头一看,只见疤老六笑容狰狞,心肝一颤。再低头看,那盆饭菜里有鱼有肉,有汤有糕,堪称丰盛,比前几日还丰盛了几分,下一秒江大人不禁老泪纵横,悲上心头:“这莫不是老夫的断头饭?老夫是冤枉的!是冤枉的!老夫要伸冤!老夫要伸冤!” “断个锤子断!”疤老六笑骂:“高大人放心,上头早把你忘这里了,你的脑袋,稳着呢。” “那……多谢六爷。”江高义神色复杂,吃了起来。 “你该多谢郑老爷。” 疤老六指了指隔壁牢的郑老爷,顺便凑近,哈着脸问郑老爷需不需要客房服务。 二娘刚走不久。 郑老爷正在挂机。 听见疤老六将这微薄的功劳推自己身上,郑老爷只是笑笑,并没有借此发挥。 吃着吃着,江高义停顿,怔怔看着盘中残羹,心想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疤老六那声“你该感谢郑老爷”如绕梁魔咒,萦在耳侧,嗡嗡回荡。 “侯爷您在打探‘白鲤村’?” 江高义猛地抬头,不顾饭菜,走向牢边,隔着甬道,压低声音朝郑老爷询问。 郑修闻言,微微一愣。 数秒后,郑修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灯下黑,旋即朝郁闷离开、三步一回头、实则没走远的疤老六招招手:“六哥,麻烦您,备酒!” “备酒?” “上次那两壶,喝了没?” “没呢!” “你忍得住?” “忍不住!但没敢喝!”疤老六理直气壮。 “巧了,上酒!郑某要与江大人把酒言欢!” 疤老六如今办起事来,利索硬气,更不多问。 不一会,矮桌上了,还配上坐垫。 江高义眼睁睁看着疤老六分别将两扇牢门起开,恭请郑老爷串门串到自己牢内,浑浑噩噩:“世道怎么如此?” 两壶好酒,一桌小菜。 酒过三巡,郑老爷频频举杯劝酒,江高义面色发红,瞧郑老爷这奸商,也顺眼不少。 郑将军,可是为大乾战死,他生的娃,总不会差哪去。 “江大人,那白鲤村,该不会正巧真在您燕州地界吧?” 郑老爷对酒桌文化深入骨髓,借机就问。 “侯爷,你怎会想到打听那桩陈年命案?” 江高义不愿学老六等人称呼郑修为“郑老爷”,总觉得市侩、落了格局。可称呼“侯爷”则不同了,郑修可是正儿八经,那是猴年马月前的职位了?” “如果真是御前带刀侍卫统领,定是皇帝老儿身边的亲信。” “二十年前,时间含糊,前后有三五个月误差都不奇怪。” “如果恰好是在那时,老魏皇帝刚好不在皇城内的那段时间…” 种种线索不经意间串在了一起。 “那他带的小屁孩,该不会是私生子之类的吧?” 在郑修思考着“私生子”推断,越想越觉得靠谱时。 胸口先是传来一阵沉闷感,紧接着是胀痛,心扑通扑通狂跳,像是有活物即将破胸而出。 同时。 郑修脖子传来一阵剧痛,两道瘀痕凭空生出,绕脖一圈。 鬼蜮中,出事了! 挂机一整晚,郑修心念白鲤村惨案,差点把这事忘了。 眼眸一闭一睁,思绪沉入鬼蜮,他的意识与化身重新链接。 郑修睁开眼。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只见在黑暗中,一位身材比【郑善】还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时闯入屋内。 “呼…” 那高大的人影,背脊弯曲,头已顶到了屋梁。 那体态,就像是一只弯着脊背、正在捕食的人形凶兽! “它”正用巨大的手掌,掐着【郑善】的脖子,提在半空。 黑暗中, 郑修在窒息的痛苦中,只能勉强看见“它”的眼睛。 那是一对血红色的眼珠子,又圆又大,像黑暗中的两盏灯笼,又像两个血红色的漩涡,将郑修的注意力吸进去。 暴虐、凶残、杀意、混乱、疯狂… 郑修那一刻,脑子里闪过许多形容词,最终落在了一个词上:冷漠。 他莫名想到了小凤北的眼神。 与白鲤村所有人,显得格格不入的眼神。 【你受到‘狂乱’污染。】 【产生被动意志判定。】 骰子自行飘出,摇出点数。 【八。】 【小于十点,抵抗失败。】 【意志减一。】 “嚯嚯嚯……” 巨兽般的人影口中发出奇怪的笑声。 咔嚓! 【你被拧断了脖子。】 【死。】 章节目录 第024章 狂乱污染 久违的死亡痛苦让郑老爷躺太师椅上挺直了腰板,脚趾曲起。 他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呼!” “呼!” “呼!” 那窒息的痛苦,被拧断脖子时的疼痛,尚且不提,一般一般。 最让郑老爷难受的是,临死前,那壮汉的巨大身影,那诡异的笑声,以及那疯狂的红色眼睛,让郑修在第一人称的视角,切身体验何为惊悚故事,让郑老爷久久未能平复。 那双恐怖的眼睛就像是烙在郑老爷的记忆中,一闭上眼睛就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心有余悸的郑修再次踏入心牢。 暂不去回想上一次死亡经历。 郑修记得,在死前,他的骰子做了一次被动判定。 化身【郑善】仍安静地站在桌上。 有所变化的是,化身头红藕姐姐呀,你来就来了,坐我屋顶上做什么?就不怕你家男人看见了,误以为你半夜出门偷汉子?我庆十三可不遭这罪。” 庆十三抬头望处,一位衣着寻常、盘起发髻的美妇静静坐在屋顶上。 虽为施粉黛,但美妇那皮肤在微光下仿佛泛着光晕,宛若双十年华,既嫩又白。 多年不见,庆十三心中直呼荒唐。他与这位红藕相识有十余年,十年前她便是这般摸样,十年后仍是这般模样。但转念一想到她男人瘦弱不堪的姿态,庆十三心中了然。 被称作“红藕”的美妇如猫儿般落地无声,掩嘴轻笑:“无妨,出门前我将我家那位迷晕乎了,明日晌午都未必能爬起床来。” “那……”庆十三眼睛亮了亮。 “那什么那!如今我可是正经妇道人家。你再说说,我自问隐匿功夫未曾退步,庆老鬼你怎就发现了?” “你闻闻你身上那‘香’味,都快比我这旱烟还呛。” 红藕闻了闻,恍然大悟,是她迷昏丈夫所用的独门迷香。 “有门不入你非得爬墙?万一庆某一时紧张,打了上去,岂不是伤了感情?” 红藕摇头冷笑:“太久没做这行,上屋顶找点感觉。再说了,我们干不干不净的差事,哪有从正门进的道理?” 笃笃笃! 红藕话音刚落,庆十三刚想说有道理,敲门声突兀响起。 庆十三与红藕面面相觑,看向各自,原来都下意识地将手伸入怀里。 庆十三轻轻摇头,打开一条门缝。 砰! 一高大猛汉大咧咧地将门推开,用力过猛,将庆十三撞退了几步。 来者八尺身高,腰间围着油腻腻的围裙,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脑袋上却寸草不生,仿佛是那头发长错了田地。 一边闯进来,猛汉嘴里嘀嘀咕咕,点头哈腰,连连抱歉。 “莫怪莫怪!我刚起好饭菜,家里那憨娃,哭哭啼啼个不停,那臭婆娘死活不肯让老子出门,说是非让我把娃哄睡,还给老子整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出,我就说今日眉头跳财运,要去聚宝盆赌两手,赚点外水儿,非要让老子扒拉半宿拱得老娘们哼哼唧唧才肯相信……嗯?你们这样看着老子做甚么?” 章节目录 第025章 “兄弟会” 关上门。 单身中年老行脚庆十三,正经妇道人家纪红藕,家庭煮夫裴高雅,在屋内坐成一围。 桌中央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灯光晃动,将三人的轮廓映得阴森森的。 三人脑袋凑近,窃窃私语。 庆十三不罗嗦,竖起三根指头:“摘仨瓜,三十万。” 纪红藕一听,细细柳眉微微蹙起:“三十万,老爷这是想糊红中?” 她以为一瓜三十万。 意思是杀皇宫里的人。 庆十三摇头:“是一共三十万。” 正经妇人纪红藕眉头舒开,笑了:“原来是小瓜。” 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 他们心知郑老爷的脾性。 这钱给得越多,他们收起来,心里越慌。 庆十三补充:“要保熟。” 家庭煮夫裴高雅嘿嘿直乐:“那还不简单?” 庆十三问:“妥了?” 纪红藕咯咯媚笑:“小老爷养了咱们那么多年,可不能让他白花钱呀。” 裴高雅摸着脑袋呵呵笑:“老爷对老裴我有再造之恩,这份恩情得报!必须报!” 庆十三满意:“那便妥了。” 裴高雅十指交叉,在活动筋骨,啪啪响,准备出门干活。 “等会。” 庆十三麻溜地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箱子,呼地一吹,屋内飘满灰灰,直让三人咳了好一会。 打开箱子一看,内里整齐叠放着一套套漆黑的夜行衣,旁边还摆放着几件形似手镯的玩意。 裴高雅老脸一跨,满是嫌弃:“不穿这玩意成不成?老子以前穿过,刚想动,那裤裆哗啦撑开了!不穿,老子打死不穿。” 纪红藕笑得花枝乱颤。 庆十三已熟练地套上专用的夜行衣,将手镯物件戴上腕部。 “锵!” 他按压内置机关巧簧,一柄尖锐的小剑瞬间弹出,在灯光下闪着凛凛寒意。 夜行衣的款式很有趣,配有兜帽,当庆十三戴上兜帽时,整个人如同阴影般,再蒙上面,任天王老子来了也认不出。 庆十三短短几息便套上衣物,边宽慰老裴:“放心,你的是特制款,老爷说了,码是四个加!别忘了,郑氏布庄,必出精品!” 裴高雅无奈,只能套上。 郑氏布庄,果真必出精品,又软又贴身。 “衣服也就罢了,那袖剑,老子打死都不用。”裴高雅伸出自己的手,摊开蒲扇大的手掌示意:“老子手大,当年第一次试这破东西,差点把无名指切了!” “会吗?”庆十三倒不觉得。 大家都是专业的,怎会如此不小心? 袖剑锵地弹出来,锵又进去,锵又出来,进进出出,庆十三玩得不亦乐乎。 “你瞧,怎么会切无名指呢!” 庆十三肯定地说道。 二人穿好刺客夜行衣,同时看向一动不动的纪红藕。 纪红藕眯着眼笑:“你们二位臭老爷们,想玷污妇道人家清白?” 二人悻悻出去。 纪红藕换好衣服,姣好身段与容貌尽藏黑色袍子中,只露出两颗明亮的眼睛。 裴高雅急匆匆迈腿准备出门。 夫人还在家里带娃,他寻思着速战速决,回家拱个回马枪。 “咳咳,别忘了老爷的吩咐。”庆十三轻咳两声,提醒道。 家庭煮夫裴高雅不情不愿回头,向二人伸出砂锅大的拳头:“老子最搞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纪红藕轻叹:“是小老爷的趣味吧。” 庆十三悠悠道:“老爷说,咱们要‘专业’。且别忘了,一人十万。” 这货显然乐在其中。 其余二人撇撇嘴,不太乐意,却不再反驳。 那可是十万呢。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三人拳头紧握,轻碰一起。 刹那间,三人的眼神变了,齐声低吟: “我们是‘兄弟会’。” “我们隐于黑夜,我们向往黎明。”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三人说罢,同时转身。纪红藕与庆十三跃上墙头,裴高雅闷着头老实巴交地推门走出。 庆十三忽道:“对了,红藕姐,多年不见,甚是想念。要是咱们俩完事早了,你家的病秧子若是未醒……” 纪红藕心知这货喜欢嘴上便宜的脾性,头也不回:“滚。” 庆十三无奈摊手。 …… 近几日。 六扇门衙内,可谓是焦头烂额。 郑氏打人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算了,顶多算得上百姓间的纠纷,算不上大案。 偶尔一两起,六扇门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毕竟那是你情我愿的正当生意。 可自从郑家不知发了什么疯,推出“先打再收费”的服务后,百姓们平日里邻里街坊间的怨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往常他们打不起,可今儿,请人打了后,大不了说不满意,不给钱。 你的摊摆过界了,我请人打你; 我家婆娘和你家汉子眉来眼去了,请人打了再说; 在店里消费被宰了,立即摇人来打; 街上被公子哥欺辱了,随手一招,一群壮汉上前来打。 偏偏郑家聘请的这些“打夫”,从前都是些地痞流氓,打了人,按照律法,关上三五七天,郑家出面,赔钱道歉。 被打的收了钱,请打手的泄了愤,打人的笑嘻嘻进衙门骗吃骗喝,可谓皆大欢喜。 到头来,打来打去,受伤的只有六扇门! 那姓郑的怎会如此丧心病狂,想出这般三头通吃一家倒霉的破勾当! 次日清晨。 日出东方。 铛铛铛铛铛! 急促的锣声将皇城第一神捕郭子飞从睡梦中闹醒。 推开桌上厚厚的卷宗,卷宗侧面写满了“郑氏打夫伤人案”。 几位捕快边跑边正帽子,匆匆忙忙: “郭大人!郭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郭子飞面色一沉,斥道:“咋咋呼呼成何体统?又出打人案了?” “不!郭大人!死人了!” 郭子飞顿时来了精神,惺忪睡眼猛然睁开,炯炯有神:“郑家打夫总算打死人了?” “不是。”捕快摇头,口吻犹犹豫豫:“死的是富商,他们死在家里。” “哦?”郭子飞眉头一皱,披风一抖,配上宝剑,踏出衙门:“走!去命案现场。” “大人。” “嗯?” “去……哪处命案现场?” 郭子飞一愣,他这才想起,刚才下属说的是“他们”。 “死了不止一位富商?” “是的郭大人,一共死了……死了三位。” “!” …… 庆十三今日睡到自然醒,想着包里的十万银票,琢磨着去哪里潇洒。 熟练地拉车上路,路过一处宅院,院门前围满了百姓。 “客官要用车不?郑氏快车,处处快人一步!” 庆十三笑笑,装作揽客,嘴里刁着烟杆,狗狗祟祟上前偷听。 人群前,豪宅大门只剩一扇,另一扇不知被拍去了何处。 内里一片狼藉,一道长长的血痕从门口一路拖到里面。 百姓们议论纷纷。 “哎呀,死的是那‘富贵茶楼’的段老爷,死得可惨咯!” “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吧?” “听说啊,段老爷整个人被塞进墙里,他家人哭哭啼啼想把郑老爷从墙上抠下来,都没抠成。” “除段老爷之外呀,家里的鸡鸡鸭鸭全死了,连段老爷养的雀儿,都没放过。” “那些姨太太们呢?” “巧了,姨太太们倒没事,下人们也没事,就死了段老爷和鸡鸡鸭鸭们。” “哎哟,那是真惨。” “可惜了段老爷那两房正妻,六房姨太太,都长得美美的呀。” 听着百姓议论。 庆十三眉角一抽,大大吸了一口烟儿,吆喝几声,无人坐车,便灰溜溜走了。 “皇城第一神捕郭子飞办案,闲杂人等一律远离!” 一群锦衣巡捕速速抵达,他们皆统一装束,腰间配剑,衣服上绣着飞鸢。 官差总算姗姗来迟。 章节目录 第026章 三桩血案 晌午。 六扇门衙内。 第一神捕郭子飞怔怔盯着案上,那一摞“郑氏打夫打人案”上,新添的三摞空白卷宗。 “完了!” 这三个新添的案子分别是: 《富贵茶楼段财死墙上案》; 《万里盐运苟富贵中毒案》; 《藏兵铸阁张无双被刺案》; 死者三人。 段财,富贵茶楼老板,曾经的皇城第一首富,但自从郑氏崛起后,目前屈居第二富。家中还涉及钱庄、布业、酒肆、纸扎、陆运。深夜,在家中被人暴打身亡。 苟富贵,万里盐运老板,当时其小妾在苟老板身上疯狂晃动时,苟老板突然口吐白沫身亡,起初以为是马上风,后来仵作加急验尸,怀疑是中毒。 张无双,藏兵铸阁老板,是神武堂禁军兵器最大的供应商,几乎垄断了北方私铁生意,且与官铁联系密切,因郑家并未涉足这块,张无双可谓是皇城兵器之王。同一夜,在家中被刺身亡,喉咙有一个小小的血洞。 三起命案,看似风马牛不相及,死因各不相同。 但若是发生在同一个时间段,未免有些太巧了。 郭子飞身为皇城第一神捕,多年查案累积出的丰富经验与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另有内情,并不是寻常的杀人案那么简单。 这很有可能超出他区区一介超级神捕的插手范围。 于是, 他忍痛将三摞空白卷宗打包,命人送上刑部,让上面定夺。 这时,郭子飞才松了一口气,感觉肩膀轻了几分。 …… 皇城一夜之间,三桩血案,震惊全城。 百姓间口口传述,越来越夸张与离奇。 这有多少年,皇城没发生过这般血案了。 平日里,六扇门处理的,什么,二皇子又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二皇子道:“就算段财、苟富贵、张无双死了,只要户部那边能得手,本殿自有妙计,可低价收编郑氏家产,就算我那皇兄皇弟察觉了,也奈我不何!” “禀告殿下……” “正所谓兵贵神速,你暂且压下这三桩命案,莫要让户部来查封三家产业!就算不必查,想必也是我那老谋深算的皇兄动手了罢!” 二皇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兵贵神速嘛。 如今皇帝病危,若无意外,下一任帝位,将落于三位皇子其中一人之手。如今正是站位时,站得越早,最终所得更多。 二皇子虽脾气暴戾,但办事心狠手辣,堪称枭雄。 与之对比,大皇子办事瞻前顾后,三皇子唯唯诺诺,所以周吉站二皇子这边。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于是周吉硬着头皮朗声高呼:“殿下,臣斗胆,有一事禀报。” 二皇子眼眸半眯:“说!” “此事关于郑氏,忠烈侯匿税一事,兴许与殿下的妙算,略有出入。” 二皇子睁开了眼。 周吉表情多了几分古怪:“户部那边彻查郑氏账本,最后发现……郑氏确有匿税。” “什么?”二皇子眸光一厉,呼吸顿滞:“匿多少?该不会,真有五千万?” “不是五千万。”周吉伸出五指,无奈道:“是五万,区区的五万两。按照律法,匿税五万,杖刑三十,收监待审。这忠烈侯,怕是一时半会,出不去了!” 二皇子:“???” …… 地字一号狱营。 甲字牢内。 “郑老爷,这…不好吧?” 疤老六正举着一根手臂粗的棍棒,高高举起,即将落下。 户部先将郑修“匿税五万两”的铁证交到刑部,刑部来了一位传令官,没等刑部尚书过目,这判罚文书没多久就盖了章下发到狱营里。 这毕竟是铁证如山的罪名,六部都盯着呢,不打不行。 刑部的传令官来时,看见牢内布置,气得胡子都狂乱地抖,可他一想起郑修身份,便心中了然,直呼混账,说是要派其他狱营的人前来鞭打。 疤老六一听,横眉倒竖,怒斥道:“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你让其他人来打?你这是没把我疤老六放眼里?” “哼,小小狱差,可笑可笑!你以为你是谁?” 六哥冷冷一笑:“嘿~好说!我疤老六可是宫里甄妃的远房表兄!亲的远房!那句话,血浓于啥来着!哼,往大的说,我疤老六也算得上半个皇亲国戚!你胆子若足够大,可差人去宫里问问,圣上这个月,翻了多少回甄妃的牌子!” 传令官顿时语塞,挤出笑容:“……那便有劳六爷您亲力亲为了。” 章节目录 第027章 遵纪守法忠烈侯 小小的打脸桥段郑修看在眼里,暗暗发笑。 疤老六这次如此强硬,郑修记在心里。 这人可深交,有事他是真的上啊。 当然,真换人了郑修也不慌。 现在可是在牢狱里,牢狱里可是【囚者】的地盘。 化身如今的能力已经超乎想象,他只需偷偷摸摸发动【投影】,以化身目前的肌肉,扛下三十杖轻轻松松。 疤老六将刑杖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落郑老爷屁股上,连声儿都没,隔空打人。 传令官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能闭上眼睛。 “三十杖刑罚”算是揭过,接下来等待郑老爷的是漫长的收监。 收到什么时候,得等层层判决下来再说。 三桩惨案悬而未决。 刑部尚书周吉,强行压下,说是先让六扇门先查着,得细细查、慢慢查,不容出错。 而郑修这边。 一眨眼又是一周过去了。 十一月末。 寒意更深,风拂过时,令人感到初冬的凛冽。 这些日子倒是有些古怪。 频频有人,来到狱营设宴,说要见郑老爷一面。 官职由小到大:六部当中,主事、都官、员外郎、郎中,林林总总,先后来了十余人。 不说老爷全副心思扑在了鬼蜮中,且他们非要让郑修到地面上见面,要去郑修没安全感的地方,郑修统统不见。 理由全是:“我郑修是遵纪守法之人,绝不干有违大乾律法之事!” 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信,可偏偏合情合理,所有来找郑修的官员,悻悻而返,吃了个闭门羹。 吃瘪同时,朝中渐渐传出风声。 那郑浩然之子,忠烈侯,首富郑修,真如此遵纪守法、忠肝义胆? 这时代官员们虽不信神佛妖魔,但总有吉凶避讳。像之前的史文通,也是不愿深入牢中,怕沾了晦气。那些来找郑老爷的官员,心思大抵相仿。回去只需说郑老爷不见便是,有了交待,何必搭上自己的前途官运。 郑修平静刷副本的日子没过多久。 直至十二月初一。 黄昏。 疤老六急匆匆走下阶梯,差点摔了一跤。 “郑老爷不好了!”疤老六一把蹲在牢前,两手扒拉着栅栏,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拉布拉多。 郑修仍是闭着眼,形同假寐。 疤老六早已熟悉郑老爷“嗜睡”的习性,没有废话,直奔主题:“殿下!殿下亲自来了!说要见你!” 郑修在鬼蜮中正与王苍云拼得刀光剑影,有来有回,一听外面有声,伸出脖子速速送了人头,睁开眼,来了兴趣。 “哦?哪位皇子?” “是二皇子!他在上面设了盛宴,说是要等你出去,有那啥?要事,相商!” 郑修笑了,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原来是二皇子!” 疤老六正准备打开牢门。 不料郑修在太师椅上连起身的动作都不曾有,一抖绣花锦袍,摇摇头。 “你就说,郑某戴罪之身,绝不出牢。真要见郑某一面,便让那高高在上的殿下……进来坐呀。” 郑老爷重新闭上眼,躺了回去。 哎哟贼老天老子扒拉你个后庭花叻! 疤老六一听,吓得腿都软了,直骂天道不公,万物为狗。 他好说歹说,好言相劝,想说二皇子得罪不得。 郑修暗道他都搞我了还谈什么得罪不得罪? 于是郑老爷直接躺太师椅上,耍起无赖。说疤老六你若有种,就将我拖出去。 疤老六打开门锁,求老爷出去。偏偏郑老爷铁了心一动不动,疤老六最终无奈,只能咬咬牙,伸长脖子将头往墙上一撞,额头撞破了皮,流了点血。 郑修一愣,看疤老六朝自己这边眨眨眼,然后又闭了回去,一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模样。 郑老爷暗暗朝疤老六竖起大拇指,朝外高呼:“不好了不好了!六哥不小心撞墙昏死过去了!” 一阵混乱过后。 僵持了大约半时辰。 “哼,都是废物。” 甬道尽头,传来一声怒斥,二皇子殿下,捂着口鼻,走下阶梯,径直朝关押郑修的甲字房走来。 在二皇子身边,跟着几位锦袍俊汉,不似官差,更像是二皇子身边的亲信。 疤老六只是狱营头目,他的直属上司擦着满头冷汗,跟在二皇子身后,命人赶紧将丢人现眼的疤老六抬出去。 “忠烈侯郑修,见过二皇子殿下。” 郑修意思意思,拱拱手。 “大胆!”二皇子一旁,有俊美狗腿子冷声轻吠:“见殿下竟不下跪?” 郑修笑着,指了指自己:“你可认识我?” “皇城首富,郑浩然郑将军之独子,谁能不知?” 那人语气冷冽,显然要给郑修一个下马威。 郑修摇摇头,眯着眼笑道:“你认识,却没完全认识。你可知道,当年圣上赐郑家‘忠烈侯’爵位时,特批我忠烈侯,除上朝外,即便见了圣上,也可免去跪拜之礼,以告慰我爹在天之灵。” 这也是郑修不乐意去当官的其中一个原因。 朝下不用跪,上了朝就得跪了呀。 若郑修是真的土生土长大乾人,倒无所谓。可两世记忆融合,跪父母天经地义,跪皇帝嘛,郑修总觉得心里膈应。 这官,不当也罢,哪有当首富舒服? 郑修心想,又道:“我爹,郑浩然,护国英雄,为国捐躯。你让本侯爷跪,是想说我爹的功绩不作数,还是想说圣上说的话如同放屁?” 那人一愣,霎那间冷汗涔涔。 郑修接着转向二皇子,笑容不减:“殿下,幸亏郑某与殿下熟悉,知殿下心系大乾百姓,待人随和。不然,他这般发言,若传出去,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怕有心人造谣,说你的下属,会不会有图谋造反之意呀?殿下下属若有谋反之意,殿下您……咳咳,郑某言下之意,担心殿下遭受流言蜚语呀!” 郑老爷不愧是开大乾最大的连锁布庄生意,一张嘴,一顶顶天大的帽子往对面扣。 无名狗腿子脸色煞白,不复英俊,当即跪在地上,拼命扇自己耳光子。 “呼。” 二皇子微微一笑,向郑修走近几步:“忠烈侯说笑了,卑贱下人一时口快,岂能当真?” 他开始有几分捉摸不定。 莫非郑修知道宫中内幕? 可即便有他的家眷通报消息,父皇病重一事,并未传出,连许多大臣都不曾得知,郑修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会知晓? 若不知晓,他二皇子明面上并未与郑修撕破脸皮,郑修一张嘴句句掏心,显然是话里藏刀。 “你们都出去。” 二皇子挥挥手,遣走下人。 如今这方圆空间,只剩二皇子与郑修二人。 ……不对,还有一人。 燕州太守江高义刚蜷被窝里刚睡醒,便听见了了不得的对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完蛋了! 江高义毕竟是当过官的,将头缩进了草堆里,千呼万唤,那二皇子别往这边瞧。 江大人恨不得此时此刻,自己又聋又瞎。 二皇子还真没料到郑修对面住了邻居,待其他人出去后,二皇子面色一寒,但瞬间变回温和笑意:“你猜到宫中出事了?” “猜出一二。” 郑修点头。 章节目录 第028章 你可知死字怎写? “你若是真猜到了,应能料到,本殿进入屈尊来此处见你,所为何事。” 郑修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二皇子笑了:“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果真毫不费力。本殿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助本殿的一臂之力。” 他在“有朝一日”的“日”字上下了重音。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他对郑老爷有所图谋。 二皇子希望郑修懂事,莫要装作不懂。 无论是造反还是起事,又或者与皇兄皇弟争抢,都离不开一个字——钱。 多多的钱。 这些年,皇城第一首富,油盐不进,与三位皇子扯皮拉太极。 这种四角“暧昧”关系让三位皇子平日里、明面上,与首富郑修算得上朋友。郑修有“忠烈侯”爵位,帝王钦赐,与之相交,传出去并不丢面儿。 郑老爷的三处逢源,逼着二皇子作出第二手准备,早早就暗中拉拢了不少官员、城内富商。 盐、铁、商,可谓是欲行大事者,必争的助力。 郑修早已知道二皇子来意,并不意外,立即摇头。 “抱歉了,皇子殿下,郑某只想,安分守己,做一位品德高尚的富商。” 二皇子冷笑:“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以为你真能独善其身?” 郑修认真地看着二皇子:“若连郑某都无法独善其身,这巢里,兴许连一颗完好的卵都无咯。” 二皇子压着怒意,苦口婆心劝道:“你以为你的‘忠烈侯’,能保你一世?” “保不了。”不料郑修干脆地否认:“毕竟是承了先父荣光罢了,不值一提。” “那你,凭什么?” 他想问的是,你凭什么那么嚣张。 郑修笑答:“人活一世,所求无非一事,那就是‘乐’。我郑某孤家寡人,死了便死了,一身轻松。况且,这般争斗,本就不容我等普通老百姓掺合,指不定趟进这水儿,会死得更快。” “孤家寡人?”二皇子呵呵一笑:“这么说,与你相依为命的郑二娘,以及那千百位跟着你讨饭吃的下人们,他们是死是活,也与你无关了?” 郑修目瞪口呆,你这反派嘴脸,跳得太明显了吧?当下郑老爷不怒反笑:“二皇子你这是,胁迫郑某就范了?” 沉默片刻,二皇子并未否认,转身留下一句:“你是识趣之人,郑家仅你一颗独苗。呵呵,侯爷呀侯爷,你也不想,郑家的香火,断在你这处吧?” 赤裸裸的威胁。 牛里牛气的发言。 言下之意是你郑修再怎么顶着“忠烈侯”的爵位,老爹为大乾付出了多少,那都是过去事了,今非昔比,你别不懂事。真不懂事,就别怪老子我心狠手辣了。 郑老爷躺下,十指交叉,闭眸深思。 片刻后,郑修笑了:“郑某还是想当安分老实的普通商人,望殿下莫要苦苦相逼。” 二皇子一听,森森眸光逼向郑老爷: “郑修,你怕是不知,那‘死’字怎写?” “……” “…” “.” 空气突然安静。 郑修瞪眼看着二皇子那认真说事的脸,好一整会。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郑老爷在牢中,捧腹大笑。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宽敞的太师椅上打滚儿。 二皇子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青。 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他毕竟是二皇子。 全天下,有资格争夺帝位的三人之一! 排行第二! 你郑修,区区忠烈侯,笑什么笑! “抱歉抱歉。” 郑修觉得这一笑让气氛融洽许多,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段时间他看的【死】字比全天下任何人看见的都多,你这没有一点点防备地死字就这样出现,让郑老爷真心觉得特别好笑。 你居然问我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郑某无心发笑,只是,没忍住。” 二皇子:“你是不是以为,你背后那位还能护着你?” 这话有些耳熟。 郑修反问:“殿下可知,上一个对郑某说这话的人是谁?” 二皇子冷脸:“谁?” “史文通,户部郎中,史大人。” “???” 话不投机半句多。 二皇子动了杀心。 既然你不识好歹。 莫怪我心狠手辣。 转身时,二皇子脚步一顿,多问了一句: “我那皇兄皇弟,是否来见过你?” “暂时没。” “若他们来了,你也不出这破牢?” 郑修只答了四个字:“遵纪守法。” “好一个遵纪守法。” 二皇子终是放弃拉拢,快步走出。 此处毕竟是死牢,晦气重,他能进来,已经很给郑修面子了,不料这姓郑的如此顽固。 走到门口时。 外面忽然有人锐声高呼: “圣上驾到——有请郑家忠烈侯,出监面圣!” 二皇子愣在原地。 他不知下一步是该迈还是不该迈。 父皇怎么来了呢? 他怎么就来了呢? 偏偏选在这时候? 难道我们的一举一动,其实在父皇的注视之下? 心里有鬼的人就是心思细腻。 想的也多,怕得也多。 二皇子杵在原地,越想越惊,越惊越恐,冷汗直流。 “走啊,怎么不走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 郑老爷从容自二皇子身边路过。 看郑老爷容光焕发、长发紧束、衣袍整齐,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扮的。 二皇子一听,先是一愣,随后怒了。 你不是说遵纪守法的么? 原来这牢门,连锁都不曾锁? 你他吗… 二皇子自幼浸淫礼仪诗书,有文化有底蕴,不知该骂什么。 “走啊,来都来了。” 郑修其实刚开始也愣了一下下。 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猜测中“病重”的老魏皇帝,居然会挑这时候来狱营。 回头瞟了一眼冷汗涔涔面色铁青的二皇子,郑修呵呵一笑,大约懂了。 二皇子很快稳住格局,硬着头皮,与郑侯爷并肩走出。 一踏出地面,迎面而来,是上百披甲戴胄的神武堂禁军,排着整齐的军阵,将狱营团团包围。 二皇子不久前轰出去的狗腿子们,在一旁瑟瑟发抖。 军阵中央,不知何时架起了临时帐篷。 帐篷两旁,神武堂的旗帜“武”,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这番阵仗,只有昔日,父皇与郑将军出征北蛮时,才有幸一见。 军阵分开,禁军们迈着统一步伐,分开一条路。 “儿臣见过父皇!” 二皇子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前,在帐门前跪下请安。 里面传出一个苍老嘶哑、却不怒自威的声音。 “起。” 在二皇子起身后,老魏在军帐内,又道:“你是来,探望忠烈侯?” 二皇子看了郑修一眼。 郑修笑了笑:“郑氏,忠烈侯,郑修,拜见圣上。” 里面道:“忠烈侯,免礼。” 果真免跪。 郑修看了二皇子一眼,意味深长地一顿后,道:“皇子殿下与郑某有几分交情,知郑某落难,特来‘问候’!” “问候”两字压了重音。 帐内沉默。 二皇子低着头,紧咬牙关,心里闪过千般念头。 不是说那老家伙快不行了么? 怎么就能出来了? 来见……忠烈侯? 章节目录 第029章 帝王三问 过了一会,账内再传出声音: “皇儿且退下吧,朕要见忠烈侯一面。” “是!儿臣遵命!” 二皇子一听,如获大赦,带着狗腿子们速速远离,半路那背影踉跄一下,险些跌跤。 待二皇子离去。 里面传出另一人声音:“有请忠烈侯入军帐面圣!” 郑修踏入军帐,顿时皱眉,里面传来一股难闻的草药味。 一老人,身穿龙袍,坐在软塌上,面色晦暗,两眼却炯炯有神。 大乾皇帝,魏阳尊,帝号尊安大帝。 军帐内,除老皇帝外,还有两位宫女、两位将军、一位御医。 二位将军上前就要搜身。 “尔等出去吧。” 老皇帝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出去,要与郑修单独会面。 郑修仍在琢磨着老皇帝出行的深意。 他这辈子,与这老皇帝一共见过三面。 第一面,得知郑浩然死讯,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面,授予郑修“忠烈侯”爵位时。 第二面,郑浩然为国捐躯十周年纪念日,郑修扫墓时。 第三面,天上人间开业时,他微服私访,偷偷来贺。 一共三面。 这是第四面。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魏阳尊面色发黑,头发稀稀拉拉,身体瘦弱枯骨,当年威风,早已不复存在。 “朕,时日无多。” 当帐内仅剩郑修与魏阳尊两人时,老皇帝开口便是说出一句非常不吉利的话。 郑修顺着这话正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呀,还是说需要郑家帮忙修皇帝陵墓之类的,刚说出一个“那”字,老魏似用尽力气,才作出摆手,让郑修别说话的动作。 老魏很虚弱。 难怪他刚才说话都是言简意赅。 连说话都如此费力,怪不得他深知自己“时日无多”。 “呼…呼…呼…” 老魏深呼吸。 “那三人,是你的人,杀的。” 郑修脸色微变,却没反驳。 因为,老魏用的是肯定的口吻,并非询问。 “盐、铁、商,老二他脾性不佳,但行事雷厉风行,下手果敢,从二十年前,朕便已经知道,他这性子。” “老大性子沉稳,目光远大,事事谋定后动,却总失了先机,瞻前顾后。” “老三,呵,看似懦弱,实则,藏得最深。” “朕一日不死,老大、老三,不敢动你。偏偏老二沉不住气,主动招了你。” “若他们三人脾性、手腕合一,可成千古一帝,再续大乾百年盛世,可上天不公,将他们,分作三人。” 老魏气息虚弱,凌厉的双眼却隐隐透着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他看着郑修的眼睛。 与其说是对话,更不如说,老魏想对郑修说些什么。 “拈花和尚庆十三,千手毒娘纪红藕,血手书生裴高雅,朕没想到,他们好不容易出了江湖,如今又入争端。” “忠烈侯,你面子不小呀。” 郑修笑了笑,神情有几分羞赧。 “这些年,有朕在背后暗中庇护,你终是壮大了郑家,可竟从了商!从了商!郑将军若泉下有知,定会气得从坟里爬起……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魏想到好笑处,先是大笑,然后牵动气息,发出剧烈咳嗽声。 咳嗽毕,老魏又道,接上述:“会爬起来,痛骂你,为何不入朝为官,或驰骋沙场!” 郑修拱手:“圣上,忠烈侯性子闲散,偏又心高气傲,不喜约束,受不得委屈,怕丢了先父颜面。” “呵呵。可这些年呀,”老魏道:“每每有旱灾水涝,赈灾济民,是你,国库空虚,主动多缴赋税,亦是你;将那帮江湖侠客养起,让他们安安分分,不起祸事,仍是你。这二十年间,天下太平,这其中,有你郑家,一份功劳!郑将军,无憾了啊。” 又一阵剧烈地咳嗽,伸手要取桌面上的丝巾,偏偏他颤着手伸了几次,都取不着。 郑修忍不住了,上前搀扶,用丝巾捂住老魏的嘴巴。 丝巾上染满了鲜血。 郑修有点担心。 担心老魏猝死此处。 他现在与老魏孤男寡男的,若老魏死了,他郑修真是百口莫辩,完犊子。 “朕,此刻死不了。”老魏用力摆手,他看穿郑修的担心,用力挤出一抹笑容:“你又是否知道,你手下豢养那帮奇人异士是多大的一股劲?若让朕三个不成器的孩儿得知,他们,容不下你。” 郑修点头。 “也罢。来,朕有三问,你且答一答。”老魏搭住郑修的肩膀,嘴角带血,灰暗的脸上挤出笑意:“朕先问你,老大、老二、老三中,你最看好谁?” 第一问。 郑修觉得这可能是一道送命题。 正所谓伴君同伴虎,郑修不会自大地认为凭着他爹的关系,自己能和老魏到攀亲戚的关系。 这个问题若答不好…… 郑修眸光闪了闪,然后道:“三位皇子性格虽各有优缺,但皆属人中龙凤,他们继承圣上当年的帝王风范。按我说,咳咳,你儿皆是大帝之姿。” 老魏闻言,猛地一愣,随后笑得畅快,又咳又乐:“你这些年,怎学尽了那些奸商的油滑机灵?” 良心富商,良心富商。 郑老爷心里反驳。 见郑修愣是不接这道送命题,老魏没有逼迫。话题揭过,他又问:“朕再问,你对郑将军的死,是否仍有疑惑?” 第二问。 郑修微怔,他那么多年一直没敢问,没想到老魏在临死前,主动提起。 当年远征北蛮,老魏与郑父一同御驾亲征。 其实,那段故事连江高义都不敢多嘴的是。 最后活着回来的,不仅疯癫的军师,还有老魏。 可天下人,都将此事缄口不提,只提活着回来又速速疯去的军师,忽略掉了大乾皇帝。 老魏轻叹:“当年,是朕,当了逃帅。也是郑将军,在汾涧河岸,将朕,一拳打晕,送上了返程的座驾。这便是朕一直藏在心中的……真相。” 郑修张了张嘴巴。 “你可以有恨,是朕当年,负了郑将军。” 郑修沉默片刻,然后摇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爹战死沙场、光宗耀祖,这是命。我郑修白手起家、享荣华富贵,这也是命。若这是他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怨不得谁。” “好。”老魏点头,了却一事,道:“那朕,最后问你。” 老魏揽着郑修肩膀的枯瘦手臂,忽然用力收紧。 他那发亮的眼睛,忽然逼近郑修的脸庞,五官多了几分狰狞,问出来自帝王的第三问: “朕时日无多,自问这些年,待你郑家不薄。” “今日,朕只想听一句肺腑真言!” 郑修拍着胸脯:“好说!小郑句句出自肺腑!” 老魏大笑:“好一声句句肺腑!” 说着,老魏脸色一变,声音低沉:“可你们郑家…” 垂死帝王死死盯着郑修的眼睛,眸中藏着难以遏制的饥渴。 “真不曾藏有长生秘术?” 章节目录 第030章 满级小号! 原来这也是一道送命题。 不过郑修问心无愧,便笑着将他“儿时懵懂”,将郑家挖地三尺的事说出。 老魏面色舒缓,这事他显然也知道。 最后郑修笑了笑:“当时我也以为有,可后来仔细想想,若那疯军师所言是真的,若当时流传的‘长生秘术’果真存在,我爹又怎会战死沙场?灭了北莽都城不过一根指头的功夫,又何必赴死呢?” 言外之意就是,无。 得到郑修答复,大乾国君,尊安大帝,老魏,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几岁。 最终二人分别。 老魏在禁军簇拥中,返回宫中。 郑修继续坐牢。 老魏走他的阳关死路。 郑老爷继续蹲他的温馨小牢。 老魏似乎没有将郑修从牢里提出来的意思。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匿税区区五万的“小罪”,杖刑也打了,剩下的不过是压监候审罢了。 对于老魏,郑修内心其实是感激的。 即便他与老魏身份悬殊,这辈子总共只见过四面。 但郑修知道,老魏在背后,对他的作为睁只眼闭只眼、心照不宣,这就是最大的帮助。 其他的不提,郑修心里明白,当年他盘活香满楼的初始资金五十万两银,便有老魏在背后出手。 可这次… 回到牢中。 【囚者】门径重新激活,郑修再次心安。 郑修躺太师椅上,回想着那帝王三问,不断琢磨着老魏的意思与话中深意。 一拍额头,郑老爷猛然想通一事。 “姜,果真是老的辣啊!” 老魏啊老魏,三问是其次,他最担心的,是怕自己杀疯了,要对皇家骨肉血亲二皇子下死手呀! 可不至于啊? 我郑某人是那样的人吗? 郑修纳闷。 他可是出了名的良心富商,不喜打打杀杀,二皇子只要别太过分,郑修都不会打破如今的平和。 想通此事,郑修花了点小钱,让狱卒买来名贵香炉。 香炉朝向西北,郑修手持三炷香,拜向天地。 “老爹啊老爹,孩儿不孝呀,若真出大事,这郑家祖业未必真能保住啊。” “不过老爹你放心,万一真没兜住,你儿子我大不了找另外一个地方东山再起。” “老魏赐的那面牌匾,我第一时间抱走,绝不让你白死咯。” 郑修给死去的老爹隔世打了一注预防针。 将丑话说在前头。 帝王走后,过了一会,送饭来的是吱吱。 见老爷心事重重,吱吱羞答答地绞着罗裳,颤声问: “老爷,今夜寒凉,要不要吱吱替老爷添几分温香暖意?” 郑老爷直言大可不必,改日。 他不怕冷。 吱吱黯然归家。 速速遣走吱吱,郑老爷闭眸,踏入心牢。 他可是很赶时间。 鬼蜮中时间流逝与现实相同,若要从第二幕一路打通,活到天明,这也得耗费郑修一整晚的时间。 言下之意,白日来人匆匆,有人打扰,他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无人骚扰时,一发入魂,肝一宿通宵。 游桌上,两抹绿色火焰飘在一旁,为这阴森诡秘的心牢增添了几分明亮暖意。 这两抹绿色火焰,分别是: 【震慑(小有造诣)】、【追踪(登堂入室)】。 郑修颇为遗憾,这化身怎的只有五个特质格儿呢。 给个十个八个,全装满了,该有多好。 【白鲤村】鬼蜮虽未速通,但郑修经过这小半月的痛腚思痛、拼死奋斗,已经距离速通不远了。 俗话说得好:速通的前提是背板,速通的捷径是刷满。 看一眼【郑善】化身。 小小的化身站在游桌中央,如一座小山,即便不动不语,也隐隐散发出一种从容不迫的威严。 【姓名】郑善 【出生】画师 【年龄】三十二(正值壮年) 【筋力】三十(力敌千钧) 【步法】三十(奔逸绝尘) 【体质】三十(百病不侵) 【相貌】三十六(英俊绝伦、器宇不凡、当世无双) 【意志(污染)】三十一(三十二)(忠贞刚烈、坚若磐石) 【气运】十一(小有福佑) 【体格】二十(虎背熊腰) 【学识】三十(学富五车) 【特质】侦查(登堂入室)、医理(登堂入室)、直觉(登堂入室)、挑衅(登堂入室)、盘龙十八斩(登堂入室) …… 感慨地抚摸着肤感纸卷上的字迹。 看着那几乎清一色的“三十”与“登堂入室”。 郑老爷眼眶微微湿润。 谁又知道,他这小半个月,几乎是自虐般地找王统领拼招、送命、残肢、流血,承受了多少苦痛吗! 又有谁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 “三十”与“登堂入室”似乎是一个坎。 郑修多番尝试,确认无法再从王统领身上汲取半点历练度,可谓压干榨尽,尽显首富本色。 能在王统领身上刷的特质与属性,全刷满了! 满了! 这已经不再是小号。 而是,满级小号! “如果这都无法速通,我郑某…哼哼!…” 郑修冷笑。 “不玩了!” 他在与王统领拼刀的过程中,甚至学会了王统领的【盘龙十八斩】。 【盘龙十八斩(登堂入室)】前大乾御前带刀统领侍卫王苍云,在观摩龙凤画卷时,得到灵感。后入深山、游大海、攀绝壁、斩猛虎、战群狼,历经磨难,花费三十年,悟出了惊人绝学盘龙十八斩。盘龙十八斩共有十八式,传说练到“超凡入圣”之境,可盘龙身上,斩下龙首。可惜,王统领空有屠龙之技,然世间无龙,遂未能更进一步。 在宝藏王,苍云的亲切喂招下,二人打成一片,【盘龙十八斩】的历练度蹭蹭上涨。 化身睁开双眸,踏入鬼蜮,郑修再次进入第二幕开局。 四周树梢上雨露均沾。 【白鲤村·第二幕·山村诡事】 接下来该真正去会一会,那位趁郑老爷挂机时,不讲武德拧断老爷脖子的“深夜屠夫”了! 【医理】判定。 叮叮叮叮。 他发现了不少野生草药。 进阶到“登堂入室”境界的【医理】,已经能判定更多的野生草药,能搓三种土制偏方。 【金疮药】、【安神散】、【蒙汗药】。 但目前郑修开局位置,分别缺少了土制【安神散】与【蒙汗药】的关键素材:人参与草乌,搓不成。 郑修快速借行囊中的衣物撕下几片,搓了三块简陋的【金创药】放身上备用。 “不错。” 郑修早已纳闷,为何他这画师现在精通的是刀法、医术、追踪、挑衅、侦查等等,偏偏没有“丹青”特质? 典型的不务正业。 医术误我。 郑修提着刀,脚下一点,向前荡出。 几个大步,白鲤村近在眼前。 郑修的化身与最初的“肾虚猛男画师”相比,此刻形同坦克般,迅疾有力。 踏入村庄时,王苍云甚至才刚入村屋,汤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王统领心神激荡,二话不说,拔刀就是一斩。 盘龙十八斩第一式! 出鞘瞬间,刀与鞘摩擦处,锵声有如龙吟,清脆绵长。 声音未落,几点寒芒连成一线,直取来者脖颈。 郑修一笑,闭上眼睛,举刀便挡。 上上下下左。 左左右右上。 上上下下右。 下下下下下。 这招叫双龙取水,直取下盘,轻则断子绝孙,重则鸡毁人亡。 左右左右左。 王苍云招招致命,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心惊。 是王统领心惊。 每一刀,来者仿佛就是能预见他的杀招去路般,提前半招,将刀架在刀路之上。 从旁一看,就仿佛是自己的刀被对方啜住,主动送上去。 再过一会,王统领已经惊得头皮发麻! 对方挡下他盘龙十八斩的招式,竟也是盘龙十八斩! 不仅如此! 最让王统领绝望的是,对方竟是……闭着眼睛挡下了招! 是用他的招,闭眼挡下了他的招! “得罪了!王统领!” 哈哈!郑某早了然于胸! 背熟了! 郑修猛地欺入刀光内,几道刀芒从残影划过,偏偏来者毫发无损。 郑修反手,刀柄顿击,王统领胸口一闷,被轻松击退数步。 一旁,包括少年在内,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二人的拼刀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以他们眼力,竟只能看见黑夜中,二人之间迸出无数的火星,如一片绚烂星幕,刺痛了旁观者们的眼睛。 “你究竟何人!” 郑修将长刀入鞘,傲然而立,这才睁开眼睛。 刹那间,那俊朗眸光堪比天上星辰,漆黑眸子深不见底。 在所有带刀侍卫惊愕的目光中,满级小号郑老爷自报家门: “郑善,郑浩然的郑,大善人的善。” 章节目录 第031章 攻略凤北 王统领将少年护在身后。 看向【郑善】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在惊诧过后,王苍云暗道奇怪。 对方若真抱着杀意前来,刚才那记直锤心窝,该换成穿心一刀。 这般作法,要么手下留情,要么另有所图。 郑浩然的郑? “你是郑将军何人?” 郑修向前踏出一步。 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光,故意让微光映着天下无双的容貌。 “家兄,郑浩然。” 王苍云瞪大眼睛:“你与郑将军是兄弟?” “我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郑修补了一句。 并同时在心里跟爹道歉,对不起啊老爹,辈分稍乱,请勿见怪。 若按“鬼蜮”中的时间线,目前郑浩然仍在北蛮疆域,尚未战死,老魏不在朝中,仍未逃回,一切都远着呢。 郑修在前几次轮回中,不断出言试探,大抵确认了少年身份。 少年是老魏的私生子,千真万确。 但其母出身贫民,如宫当侍,不知怎的攀上老魏的床榻,偷偷怀了身孕。 老魏后来得知,为保住母子二人,藏了此事。 而宫中仍年幼的三位皇子,其中一位,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事,趁着老魏不在,派出刺客,要将这母子二人赶尽杀绝。 他们一路上,经历了三十六回刺杀,一回比一回隐匿,一遭比一遭凶狠,导致王苍云如惊弓之鸟,疑心重重。 郑修扮成“皇子刺客”从王苍云口中唬出这个消息时,大感震惊。 他惊的并不是三位皇子的作法。 而是,如今三位皇子,最年长的大皇子,在这条时间线,才十岁余二。 最小的三皇子,也才六岁。 他们这般年纪,无论是谁做的,这般狠辣与手段,令人心寒。 贵圈真乱。 再说眼下。 郑修心中有数,仍随手丢了一个【侦查】。 【你投机取巧!】 【三十八!】 【侦查大成功!】 哟?随手就丢出一个大成功。 【王苍云的眼中充满不信,原因你很清楚,全朝上下,皆知郑家人丁单薄,至今已是九代单传。】 【但当王苍云看见你的容貌,隐约有几分郑浩然的影子后,心中便去了几分怀疑。】 【王苍云再看向身边少年,想到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有血脉流落人间,便恍然大悟。】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若郑浩然父辈,犯了全天下男人都可能会犯的错,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帝王是人,郑氏父辈亦是人,只要是人,谁能无过?】 这次侦查大成功似乎过分详细了。 【王苍云犹豫再三,决定信了。】 【你初步取得王苍云的信任!】 王苍云点点头:“原来如此。可你的刀法?” 他对此事耿耿于怀。 噢耶! 郑老爷悄悄在心里鼓了一个掌。 脸上却流露出云淡风轻的笑意。 郑老爷将早已拟好草稿的说辞搬出。 无非是郑浩然看似冷傲,实则暗地里仰慕王统领,并称王统领的“盘龙十八斩”可称天下第一刀,常在院中偷偷推演。而他作为郑浩然的血脉至亲,某日爬墙头偷偷拜访。 因此他无意中窥得盘龙十八斩,惊为天刀,看得入迷,忍不住印在心中,偷学了几分。 在这个年代,偷学看家绝学可是大忌。但王苍云胸襟广阔,且郑老爷一出这番话可不是因为化身“学富五车”的【学识】。 无非是反复试探后的背板罢了。 如今世道,随便在街上找个落魄的一问,都是流离失所之人,命中率奇高。 几次回档试探,郑修不敢说上面那番话全对,但起码能让小凤北有所触动。 凤北怔怔抬头,看着眼前眼神温和的郑修,刹那间,她感觉到内心的某处被触动了。 高大的郑修,温和的眼神,亲切的笑容,俊朗的容貌。 在小凤北眼中,郑修的身影依稀与记忆中的父亲有几分重合之处。 小凤北再次低下头,小声道:“凤北爹爹曾说,这是娘,取的名字。” 郑修不再多问。 有一次速刷便是,他随口问了一句爹,或是娘,凤北就跑了。 凤北的爹和娘,都是禁语,说了会掉凤北好感。 凤北沉默时。 那一间间村屋先后打开缝隙。 一双双眼睛藏在门后窥探,眼神吓人。 “跟我来。” 凤北似下定决心,小声道。 她朝村子东边走去。 郑修若没记错,那里有一条河。 据说养活全村的白鲤,就是从河里抓来的。 “等等,我还有其他同伴。” 凤北脚下不停,甚至没回头,只是用一种异样平静的口吻道: “他们,活不了。” 章节目录 第032章 食物链! 月上枝头。 雨后天空并没有想象中的清澈。 不知从哪飘来一片灰云,遮蔽了月色。 村中。 当郑修跟了几步,那一扇扇偷偷打开的门转眼又重新闭上。 显然。 “深夜屠夫”的存在在村子里不是秘密。 凤北知道,村长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默许了深夜屠夫的存在。 村民们与深夜屠夫,以某种紧密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路过村长家门,他们曾经喝汤专用的那处,如今也是闭紧了房门,村长被王苍云吓跑后,又溜回家中,躲了起来。 王苍云与少年、下属一行人,在郑修攻略凤北的片刻功夫,已不见踪影。 他们真走了? 郑修讶然。 很快又有几分失望,郑老爷本以为王苍云能成为自己拼杀深夜屠夫的助力,最终仍是错付了。 二人沿着村子篱笆,来到村子东边,潺潺流水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郑修抬步向河边走去。 “别过去。” 郑修回头微笑:“河里,有什么?” 小凤北迟疑片刻,道:“鱼…鲤鱼,有很多很多,白色的鲤鱼。” 说罢,小凤北快速跑进树林。 郑修看着凤北跑远的背影,那小姑娘虽说愿意救自己一命,但看着也很随缘,那言行举止仿佛是在说,你若不跟上我就不管你了,听天由命。 想了想,郑修想起那夜“深夜屠夫”的恐怖之处,他的小号已在一次次历练中刷到满级,的确没有与深夜屠夫硬拼的理由。 倒不如趁此开局,寻找真正的通关路线。 来到林深,这里有一处小坡,坡斜斜向下,尽头便是小河。 在一棵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下,竟有一个天然的凹窝,有人用树枝搭了一个简陋的小棚,像是一个简陋的家。 【侦查】。 郑修第一次抵达这里,顺手丢了一个侦查。 侦查罕见地失败。 再来。 侦查小成功。 【你跟着凤北来到这里。】 【你仔细观察,发现用来搭棚的树枝上,树叶早已枯萎,俨然有一段时日。】 【你在附近发现了一些小兽残骸、野果枯核。】 信息就到这了。 【直觉】没有触发,再加上是凤北带他来到这里,应该没有危险。 等等。 郑修看明白了,惊道:“你就吃这些?” 凤北默默点头。 郑修又问:“白鲤,究竟有什么问题?” 凤北轻轻摇头,拎开几根树枝,示意郑修躲进去:“别出来。” 郑修进去了。 那小窝容纳凤北的体型很轻松,可郑修的体型嘛,郑修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蜷缩在吉娃娃狗窝里的大灰熊。 凤北见郑修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干瘪的嘴唇抿起,再次叮嘱:“你…别出来。” “那白鲤…”郑修看着小凤北那瘦弱的身影,将自己心中那可怕的猜测说出:“它们是吃白肉长大的?” 白肉,指人肉。 凤北瘦小的身体微微颤动,向村子方向往回走,没多久身影便消失在夜幕中。 郑修抬头,看了看天空。 他曾试过蹲树林被晴空响雷劈死过,如今又躲树下,很难让他不往这方面想。只是此刻天空给郑修的感觉有几分古怪,灰灰的色泽既像云又像是雾,仿佛是这白鲤村,被一个灰色的罩子给罩了起来。 这时郑修想起在心牢中,白鲤村在地图上的外貌,正是被一个形似皮蛋的外壳包裹,一如此刻的景况。 嗷呜—— 林中,突兀响起一声狼嚎,可那狼嚎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 一阵扑翅声在天空中乱响,那是一片惊慌失措的鸟儿,胡乱四窜。 郑修的视角并没有看见,那些鸟儿飞至半空,皆不约而同一阵抽搐,撞邪了似地,直直坠地,死在林中。 “有动静!‘那玩意’出动了!” 虽然黑暗中无法看清,但周围时不时传出的怪异动静,让郑修察觉到不同寻常处。 他那夜在村屋里睡觉,大约也是这个时间段出的事。 郑修至今仍无法确认那凶兽般的人影到底是人是鬼——但从客观角度上说,他宁愿相信那是一个疯子,不然很难解释村民们为何会与他生活在一起。 跟小凤北有什么关系? 是她爹? 鬼蜮进展至今、加上郑修不断探索,郑修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接近真相。 但他此次并不是为了解密来的,只是单纯地速通。 这里不过是二十年前的幻影,过去不可能重来。 郑修并不是真正地穿越到过去,他现在甚至能随时切换到现实中,挂机在此,安然蹲到天亮,这副本就算通关了。 万万没想到如此简单。 可再细想,郑修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先是四大山贼家族、疾病、暴雨、王统领,最后是凤北。 “我郑某人能速通,靠的不是运气,全是自己的努力啊!” 郑修感慨,欣然接受对自己的赞叹。 他无论做什么,“白鲤村全村被屠血案”是板上钉钉的“历史”,全村二十六户人家被屠,已成定局。 但其实。 即便郑修不去亲眼见证。 对于这桩发生在二十年前的“白鲤村惨案”,已隐约捋清了前因后果。 大背景是山贼横行,村民贫饿交加。 然后因为某种原因,村东小河长出一种白鲤鱼。 村民们开始捕鱼为生,但一条小河流里长的鲤鱼不可能常年累月地成为食物主要供给,显然有被捕干捞净的一天。 紧接着不知是谁发现了,用白肉喂鱼,鱼繁殖得快。 疯子开始杀人喂鱼,村民吃鱼,新的食物链诞生了。 延续至今。 虽然这结论十分惊悚,但在那个世道,路边的黑店都能埋伏阴人,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疯子即便疯了,却没完全疯,从居民的生活状态便能猜出一二。 且一到天黑,全村村民都不约而同、速速回家、紧闭房门,显然对疯子的深夜出没,也有几分畏惧。 很有可能白鲤村曾坑杀了不少山贼,山贼们知道此处凶险,却也不敢招惹,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郑修忽然摇头,醒悟一事,一股酥麻冲上头皮。 不对,那条官道人烟不多,很有可能山贼们也是靠这条村子产出的“食人白鲤”为生! 细思极恐! 郑修窝树洞里换了一个姿势,心中震惊,难以想象在二十年前的乱世,大乾国土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能上演如此离谱的事。 二十六户人家共四十六人,一夜惨死。 等等。 二十六户人家? 郑修闭上眼睛,熟悉的村庄在他脑中一一掠过。 他开始数。 一、二、三、四……二十六! 包括“凤氏肉铺”在内,恰恰好一共二十六户! “所有人都会死?” “这食物链不是存在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么?” “怎么偏偏是在这一晚?” “这到底是过去的幻境,还是说我如今正以‘郑善’,活在二十年前的过去中?” “如果这是二十年前。” “当今朝中并无王苍云此人,说明他们大可能死在了这里!” “如果是后者,那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出现,才害死了他们?” “又或者是宝藏王害的?” “这只是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化身而已!”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化身’!” “所以一定是宝藏王害的!” “原来如此!” “与我何干!” 郑修在黑暗中连连摇头。 又过了一会。 哗吱——哗吱——哗吱—— 远处,寂静的林里,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金属重物在地上缓缓拖动。 章节目录 第033章 它不是人! 跌跌撞撞的身影在林中快速逃窜。 是王苍云。 以往威风不在,颇显狼狈。 老魏家私生子伏其背上,少年在颠簸中死死揪住王苍云两肩衣物,胸前衣襟却又温又湿——那是王苍云的血。 王苍云背后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见森森白骨,淋漓鲜血不断涌出。 少年哭着,白皙脸上泪血混合,道:“云叔!你丢下我罢!我不能将你拖累了!” 泪是他的泪,血是王苍云的血。 王苍云脚步不停,口吻斩钉截铁,摇头道:“少主!老臣受人所托,必行其事!” 少年悲从中来:“可是!” 王苍云气喘吁吁,呼吸急促,显然身上的伤势,让王统领也不好过。可他没有将少年丢弃,而是咬牙摇头:“莫要多想!就算老臣愿意,也未必能逃出此处!这个地方……很邪门!” 哗吱——哗吱——哗吱—— 王苍云听见身后传来怪响,越来越接近他所在之处。显然那“怪物”正紧追不舍。 是血迹? 还是气味? 或是丛林里留下的踪迹? 王苍云脑中闪过几个念头,但显然,无论是哪个原因让那怪物能在漆黑中追踪自己,但背着少年、受伤的他,既无空去掩去行踪,更不可能立即让血腥味去除,想了亦是白想。 前方传来流水的潺潺声。 想起那条“吃人的河”,王苍云脸色微白,万万没想到在丛林间一番追逐,竟不经意间回到了这个方向。 “咦?” 这时,王苍云目光微凝,他不经意间瞥见十步外一棵显眼的大树底部,随意堆放的树枝中隐约勾勒出一个高大健壮、如虎似熊般的身影,正委屈地蹲在那处,而树枝缝隙中,一对炯炯有神、满是杀意的眼眸,就似黑夜中的萤火虫般亮眼夺目,让奔跑中的王苍云猛然一睁,认出对方。 他朝树洞处速速奔去,因为从那双眸子中,王苍云读出了一种名为惊喜的神情。 “果真不愧是郑家血脉,郑老弟躲在此处,定是得知村中发生的惨剧,然他眼中没有半分畏惧神色,呼吸隐匿而平稳,仿佛是一头潜伏的猎豹般,在安静中等待反击的时机!” 郑家猛虎将,皆人中龙凤! 王苍云如在绝望中抓到最后一根稻草,提刀冲向郑将军兄弟,颓弱气势再次雄起,喝道:“郑老弟,万万没料到你仍在村中,随老夫一同,斩杀那妖邪怪物!” …… “草!宝藏王是你!” 郑修此刻的心情真想骂娘。 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跑回来干什么? 偏偏往这边跑? 往这边跑就算了,看见了什么能不能装没看见? 一句“宝藏王”从郑老爷嘴里脱口而出,他知道这下藏不住了,猛地掀开树枝伪装,拔地而起。 轰! 郑修用力过猛,身后的巨树发出巨响,摇晃了一下,树叶簌簌落下。 飘落的树叶中,郑老爷的身影显得既伟岸又出尘。 在超级【相貌】加成下,如蒙了一层光晕,照亮黑夜。 宝藏王? 叫谁? 王苍云微愣,但想起郑修实力,心中燃起希望:“郑老弟,以我二人合力,定能斩杀那只怪物!” 砰砰砰砰! 黑夜中,一棵棵树接连倒下,仿佛是有一群巨熊在林中横冲直撞。 那刺耳的金属拖动声越来越近,郑修当机立断,拔出长刀。 王苍云让私生子藏树后,准备与郑将军兄弟一同应战。 “郑老弟,老夫对天起誓!若我王苍云今日不死,他日定与你结拜……” “宝藏王你大可不必多言!” 郑修喝止王苍云那非常不吉利的台词,鼻翼翕动,顺着血腥味便发现王苍云身后的伤势。 一瞬间的思考,郑修已有决断。 那夜在村屋中,他确实是被深夜屠夫咔嚓一下拧断脖子送回现实。 但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 如今他已经将【郑善】刷成了满级小号,这深夜屠夫果真能牛逼成满级小号都毫无还手之力,那这白鲤村鬼蜮,堪称无解,郑老爷立即睁眼出狱,回家继续当老爷,绝不后悔。 郑修抬手便是一剂【金疮药】拍在王苍云背上,后者察觉到背上疼痛减轻,不再流血,暗道郑将军的兄弟果然有些门道,信心更增几分。 宝藏王并不知道郑修其实悄咪咪地在他身上薅尽羊毛。 虽然不知道宝藏王叫的是谁,但那句“不必多言”与郑修上药的行为一呼应,王苍云内心更是感动。 “大恩不言谢,老夫记在心中!” 砰!砰!砰! 嘎吱!嘎吱!嘎吱! 一颗颗树接连倒下,沉重的脚步声,与拖动金属重物的声音,自林中传来。 就在不远。 郑修翻了一个白眼,但却已提刀,站在王苍云身边。 “别看他的眼睛。” 郑修提醒。 王苍云点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显然是看过了。 “嚯嚯嚯!” 追杀王苍云、他口中的怪物看似笨重,但实则速度极快。 在郑修与宝藏王刚摆好架势,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三十步开外。 哗啦啦! 人影抬手,狂风在林中呼啸,几棵应声而倒,压向二人。 掀起的狂风带动落叶与泥沙,将二人头发呼呼吹到脑后。 二人轻松躲开,各站一侧。 郑修抬头,当他再次看见“深夜屠夫”的真容,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对方出场瞬间,仍是不禁生出一种“卧槽”之感。 一片狼藉的树林内,一位身高近三米的恐怖身影,光脚穿着一身破布烂袍,脸上缠着血迹干涸的麻布,只露出两颗布满血丝的红色眼睛。他右手拖着一柄巨大的斩马刀,那沉重的金属拖动声,正是斩马刀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侦查!” 眉心跳出骰子,郑修二话不说过了一个【侦查】。 “小有福佑”的【气运】给郑修摇点提供了保底的底气,在关键时刻点数并没有掉链子,一下摇出了暴击。 【你投机取巧!】 【三十!】 【侦查大成功!】 【对方的身影给你带来无穷的压力。】 【可你压下恐惧,冷静观察,察觉到对方胸口有几道熟悉的刀痕,上面染着新鲜的血迹。】 【你对这几道伤痕的分布了若指掌,因为那是“盘龙十八斩·突如其来”。】 【你很兴奋,在绝望中仿佛看见了一道曙光。】 【因为对方既然受了伤,出了血,那便意味着对方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 兴奋你妹。 郑老爷木然看向杀气腾腾的宝藏王,道:“你先出手的?” 王苍云回以眼神,那眼神似乎在说:不然呢? 按照王苍云见了可疑人物出刀就剁的性子,深夜屠夫显然不是“可疑”,而是“凶残”,王苍云先动的手,合情合理。 王苍云咆哮道:“老夫受了伤,先行出手牵制,郑老弟,你在旁接应!” 说罢,王苍云悍然杀出,先上上上上上,赫然是一招飞龙在天打了虚招,紧接着下下下下下,双龙取水,直攻下盘。 心中暗骂,但郑老爷此刻小号满级,心中多了几分底气,脚下一压。 蹬! 郑修如弹簧般射出,当他全力奔跑时,四周的光影变幻,一眨眼,他便来到了深夜屠夫面前。 登堂入室! 盘龙十八斩! 深夜屠夫嚯嚯怪笑,抬起斩马刀,劈向郑修。 王苍云怒喝一声,竟主动一横,为郑修挡那一刀。 交错刹那,刀光一闪,郑修的十成力道砍下,高达三十的筋力已力若千钧,如砍瓜切菜般,一刀将深夜屠夫的右手连同斩马刀,一同劈开。 噗! 深夜屠夫血淋淋的右肩喷出血泉! “嚯嚯嚯!” 深夜屠夫右手被斩断,可他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发出怪笑,左手抓向王苍云,朝郑修一丢。 郑修此刻仍在半空,满级小号也无法逆天,顿时被队友宝藏王砸飞。 咔! 这一砸将二人砸出了三十步开外,直到撞在树上,郑修背部响起骨折声,宝藏王压在他身上。 “郑老弟,你可安在?” 宝藏王哼哼唧唧,忍着痛,努力爬起。 郑修感觉喉咙腥甜,但这痛苦却一般般,没多大感觉,推开王统领,重新站起。 “那怪物终究还是人,如今没了刀,不过是砧上鱼肉!哈哈哈——” 王苍云大笑道。 这时,郑修惊愕地看着远处,伸出手指戳了戳大笑中的宝藏王。 “老王,先别顾着笑,我且问你,你是否藏了盘龙十八斩的绝技,譬如将十八招融汇成一招的第十九刀?” 宝藏老王一愣,倒吸凉气:“嘶!老夫,从未如此想过!” “那快跑!” 郑老爷直呼卧槽,闷头便跑。 在三十步外,断了右臂的深夜屠夫,右肩喷出的血,竟如活物般蠕动,伸出长长的触须,与地面上的断臂相连。 顷刻间,那巨大的斩马刀,那断臂,在蠕动的血肉中,重新组合,变成了一只三米长的“斩马刀手臂”。 看见这一幕,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历练的王苍云,也是头皮发麻,惊悚万分。 “它”, 根本不是人! 章节目录 第034章 气氛都烘到这了 王苍云不愧是郑老爷口中的天下第一刀。 当深夜屠夫瞬间变态不当人子时。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王苍云,并没有傻愣在原地。 郑修“快跑”说出,至王苍云窜前十数步,捞起吓倒在地瑟瑟发抖的私生子,转瞬后向树林外疯狂地逃,一切在数息间完成。 然而郑老爷心无牵挂,跑得更远,王苍云在郑修屁股后远远地吃灰。 在一刀砍下深夜屠夫手臂时,郑老爷便发现了。 按理说如果这羊毛能薅,断臂那么大的事,历练值这不得蹭蹭涨的? 可惜没有。 这就是生而为人的极限呀! 郑修颇为遗憾。 不然,他觉得自己能把速通大业暂缓几天。 嗖! 三米长的刀臂伸缩自如,再暴涨几米,唰一下在林中划出一个圆弧光圈。 几乎贴着王苍云的屁股。 片刻后。 数十树木轰然倒塌,断口光滑如镜! 王苍云回头一看,跑得更快。 怪物! 盛世大乾,朗朗乾坤,怎会生出这般邪祟妖孽! 几许起落,郑修先跑到白鲤村。 百米外,河流中无数白色的鳞片如游动的光影,在河流中疯狂移动,掀起巨大的浪涛声。 郑修刚出树林,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风飘来。 一个照面,眼前的残忍光景让郑修瞳孔猛地一缩。 村内已是一片狼藉,本该紧闭的屋门一间间地敞开,本该苟在屋内彻夜不出门的村民们,被斩成了一截截,血肉残肢断头,零零散散铺在村中。 郑老爷属实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血腥的场景,惊诧片刻,身后传来王统领的脚步声与少年哭声。 “老王你不是说走了吗?怎么又回村子里了?” 随手丢了一个【侦查】,失败,郑修顾不上再丢第二次,朝身后宝藏王问道。 “老夫也想!”王苍云惊魂未定,快速回答:“这树林邪门!老夫带着他们进入树林,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 啊这!果真是鬼蜮! 好鬼呀! “出不去”这点,不仅是郑修的特殊待遇,连老王也出不去。 或许因为白鲤村的诡异,二十年前,老王才葬身此处? 要读档重来吗? 刹那间,这些措手不及的变化,让习惯性死亡重开的郑修,下意识生出这般打算。 可下一次会做得更好吗? 宝藏老王无法逃离,却偏偏爱作死,这似乎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历史”。 能够在一个照面与老王打好关系、迅速攻略凤北、找到隐匿点、老王主动出手惹怒深夜屠夫…… 一个个关键事件节点,在郑修脑中高速复盘。 不知道是不是【学识】达到学富五车境界的缘故,郑老爷感觉自己如今逻辑思维,格外清晰。 “嚯嚯嚯……” 身后,被灰雾笼罩的天色,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一片漆黑的乌光,若隐若现,在林中似一张铺开的蛛网般,深邃阴冷,染黑了周围的一切。 正向此处快速逼近。 深夜屠夫特效已然拉满。 “屠村血案。” 郑修默然,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历史,无论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也无法改变过去。 况且,气氛都烘到这了。 郑修跃跃欲试。 想到此处,郑修眸光平静,对老王说道:“王统领,郑某推测,邪祟之物,惧怕日光。只要我们能活到天明,定有生机!” “此话当真?” 宝藏王,苍云,浑浊眼眸一亮。 显然他与“郑浩然弟”并肩而战后,信任度刷上去了。 “郑某有九成把握!” 郑修用力点头。 “那郑老弟有何高见?” 身后血气汹涌,那货显然不是人,越来越近。 郑修瞟了林中一眼,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分头行动,各安天命!” 王苍云闻言一愣,随后点头:“好!” 郑修转身,平静道:“富贵在天!” 王苍云想通了,豪迈一笑:“生死有命!” 说罢,王苍云背着私生子,窜向另一个方向,转眼匿于黑夜中,消失不见。 与王苍云告别,郑修在村中快速移动,丢出一个个【侦查】。 村内可谓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全是村民们的尸体。 浓郁的血腥味飘来。 郑修恍然,他那夜居住在村屋中,被深夜屠夫拧断脖子前,同样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显然,深夜屠夫在杀死自己之前,如今夜般,开了杀戮。 一边侦查,他额头中的骰子几乎不停,转了又转。 种种信息在郑修脑中勾勒出“真相”的轮廓。 “其他带刀侍卫的尸体呢?莫非他们还活着?” 那位屠夫的理智不高,趋于疯狂,即便事情发展至今,郑修也有信心,活到天明。 这是高达“三十”的步法给他的自信。 打不过,我郑某还不能跑? 走在村中,跨过村民尸体,郑修循着几道足迹,再次回到“凤氏肉铺”。 远看,凤氏肉铺周围地面,一如往昔,干净、安静。 没有尸体。 全村都飘着血腥味,反倒此处,淡了几许。 “速过侦查!” 摇点! 【十四。】 【侦查成功。】 【白鲤村中碎尸遍地,此处四周,反而干净如常,令你察觉到几分怪异。】 【四周散落着小巧的足迹,你看出了端倪。】 【凤氏肉铺大门敞开,内里漆黑,你不敢从正门进去。】 【可在墙边,木桶下方泥土,有拖拽痕迹。】 【你断定,木桶后定有暗门。】 【你成功发现“凤氏肉铺”后门!】 侦查过后。 那一行行蚊蚋小字没打算停下。 【你心中笃定,此处定有古怪。】 【可如今你艺高人胆大,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决定一闯。】 【即便,前方等待着你的,也许是地狱呀。】 【你已下定决心。】 狗kp你可别乱说。 郑老爷嘴角一抽,没作理会。准备绕去河边,远离屠夫。顺便花前月下,看看鱼儿,吹吹河风。 宝藏王那作死性格,定会主动吸引深夜屠夫注意。 就看谁运气不好了。 我郑某可是打算速通的! 一边想着,郑老爷倾听那拖铁声,小心翼翼绕着村子绕去村东,杀那树洞一个回马枪。 可接下来。 【你靠近几步,听见屋内,传来细细的抽泣声。】 【就像是一位孤苦无助的小孩,在黑暗泥潭中,等待一位英雄。】 【在她梦中,她的英雄将身披战甲,脚踏七彩祥云,击碎黑暗,带来她生命中第一束光。】 郑修脚步一顿。 “狗kp给我玩良心谴责这套是吧?” 郑修上前,移开木桶。木桶后确是有一个简陋暗门,推开即可。 踌躇片刻,郑修转念一想,凤北若真在里面,指不定,小凤北身边才是安全的? 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郑修良心一舒,掀开暗门,钻入凤氏肉铺。 他当然得做一个好人。 在做好人的同时,得些好处,并不冲突。 既能安抚良心的痛,又可能安全,一举两得。 那暗门勉强比郑修的肩膀宽了几寸,但凡郑老爷当时将【体格】摇高一丢丢,或出个投机取巧,这暗门他根本进不去。 挤进去后。 一股如腌渍过期咸鱼般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股味仿佛有颜色。 郑修视野中飘出了七彩的光晕,差点吐出来。 这自带颜色的味道让郑老爷想起了传说中的鲱鱼罐头。 呕~ “什么味?” 嗡嗡嗡嗡。 郑修开门的动静,惊扰了屋内成群的苍蝇,昆虫振翅声连成一片。 当眼睛稍稍适应黑暗。 封住窗户的木板缝隙投入微光,令郑修依稀看清屋内陈设。 蝇群飞舞中央,郑修皱着眉、屏息拨开。 郑修瞳孔微微一缩,但没被吓住。 只见在墙角上,倚着一具不知死去多时的尸体。 尸体早已腐烂不堪,从破烂的服饰上判断,是个女人。 尸体腐烂并不可怕,最怕它会动。 郑修目光一扫,在女性尸体旁边,有一坨干瘪的“东西”。 当郑修一手拍开蝇群,蹲下细看,当他看仔细时,屏住的气息一松,臭气涌上头,令郑修惊得头皮发麻,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一张小孩的皮! 郑老爷只觉头皮酥麻,他伸手拼命抓额头疙瘩,下意识就要丢【侦查】,瞪眼惊呼:“这是什么鬼!” 这时,对面传出凤北那冷漠的声音: “那是娘,和…” “凤北。” 章节目录 第035章 尸骸、人皮、白鲤 这本来好端端的一句回答。 郑修问。 凤北答。 偏偏在这氛围下,一问一答整出了灵异的氛围。 【凤北的回答在你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你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 【心中惊疑不定!】 【这凤北到底是人还是鬼?】 是挺哈人的。 郑老爷赶紧出了鬼蜮,请当值狱卒斟了一壶茶,喝上一口,压压惊。 郑修犹豫着要不要紧急传唤吱吱几人深夜入监,捏肩捶背。 现实有点动静,肩背腿肢有巧手揉捏,能减少代入感,冲淡惊悚诡异。 就好比有人看惊悚电影时,又怂又爱看,便这头放恐怖片,那头放动作片,相辅相成。 稍作细想,这已是深夜,没必要折腾她们。 于是郑修将杯盖半掩,躺回太师椅上,闭眸再入鬼蜮。 挂机数息,鬼蜮中没有半点变化。 郑修仍在那女性尸体与小孩人皮前。 小凤北蜷在角落,表情看不清晰。 在小凤北眼中,郑修挂机数息,像是惊呆了,合情合理。 【侦查】。 【侦查失败】。 无妨,再侦查。 【十六。】 【侦查成功。】 点数中规中矩。 【黑暗中,你仔细观察,发现这房间竟没有门。】 【在本该是门的位置,层层木板从外面钉死此处,除了来时暗门,你无法从这里逃离。】 【尸体的身份一目了然,是凤北的娘亲。】 【这里有床、有桌、有门、有窗、有尸骸、有人皮,俨然是一间寻常农家、如今却被废弃不用的寝室。】 虽没有侦查出太多有用信息,但省去郑老爷不少功夫。 “你到底是谁?” 郑老爷心中震惊已被茶水压下,此时淡淡定定地发问。 “凤北。” “我知道,有凤来仪,北雁南飞。凤北。可我想问的是……” 郑老爷摸索着向凤北走去。 “别过来。” 凤北缩向角落,浑身发抖。她显然在抗拒俊美猛男画师的接近。 “我坐一边,跑了一宿,累,郑某只是找个地方坐坐,歇歇脚。” 郑修偷偷朝凤北丢一个【侦查】。 结果只有一句话。 【你能听见她的呼吸,她应该是人,没有错的。】 倚着墙边坐下,郑修与凤北隔了一个人的空位。 见郑修不再接近,凤北那瘦弱的身体不再抖动。 静默了一会。 外面时不时有异动传来,并不安静。 隐约地还能听见宝藏王的怒吼声。 咣咣咣咣,很快又安静了。 显然宝藏王在屋外顽强拼搏,正与屠夫斗智斗勇中。 郑修心中感动。他再次问凤北: “你为什么躲这里呀?” “……” “那人皮是你自己搓下来的?” “……” “蜕皮可是一个好技能啊,能越搓越白。” “……” 接下来,无论郑老爷在黑暗中问什么,说什么,小凤北一动不动,保持将头埋在膝盖中的姿势,深深地伏着。 期间,郑修发现凤北身边果然真的是安全的。 虽然这屋子臭了点。 可转念一想,这放着尸体的房间,如果是凤北夜里留宿的地方……郑修不由自主地望向蜷缩的凤北,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说同情也好,说怜悯也罢,小凤北毕竟在前几回合,曾出言提醒,想救他一命。 郑修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里只是“过去”,是“二十年前”,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屋外,逐渐安静,诡寂无声。 无聊中,郑修时不时朝周围过点【医理】、【侦查】判定。 其中,那妇人尸体竟被【医理】判定成素材【冻死骨】,但郑修没好意思当着凤北的面去挖。 转眼大约一时辰过去。 无事发生。 郑修、凤北、尸体、人皮,相安无事。 郑修本以为会出点“尸变”的剧情,但看来这鬼蜮并没有这些要素。 看样子,能苟到天明。 “到了天亮,你就可离开了。” 凤北突兀说出一句。 沉默了整整一时辰的凤北终于开口,郑修赶紧问:“那你呢?” 凤北轻轻摇头:“你是好人。” 郑修闻言一愣。 他正想趁机再追问点什么。 嗤嗤嗤… 胸口处,一阵刺痛传来。 扑通扑通! 刺痛处,仿佛多了一颗心脏,跳动格外剧烈,仿佛要破体而出。 郑修掀开衣襟,浮夸的胸大肌中央,那爪型的血管纹路,泛起微微的血光。 对一切都混不在意的凤北,终于有了异样反应。 黑暗中,郑修胸大肌中央浮起的血光,就像是一颗灯泡,令房间多了几分森然血色。 嘎吱……嘎吱……嘎吱…… 远处,尖锐的金属拖动声,打破夜的死寂。 声音传来,郑修呼吸一滞,瞬间警觉提起。 【直觉】触发。 【你的直觉告诉你,它,正朝这边走来,再待下去,你恐怕有生命危险!】 它来了! 郑修赶紧穿好衣服,刚想起身,回头一看,凤北那蓬乱的头发间,露出一颗冷漠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郑修。 他赶紧又出去喝了一口温茶压惊。 大不了重开! 一秒后又是一条猛汉! 郑修重新坐下,豁出去了。 它越来越近。 声音越来越大。 咔! 门梁断裂声响起,郑修躲在黑暗中,脑补出身高八尺的怪物,拖着三米长的手臂大刀,强行挤入肉铺、撞碎了门口的画面。 它进来了! 凤北默不作声。 噹!噹!噹!噹! 很快,一墙之隔之后,沉重的声音传来,灰尘簌簌落下。 它在对面房间,像是在剁什么东西。 每剁一下,凤氏肉铺便震动一下。 “它好像没发现这里。”郑修心道:“是了,这寝室只有后门通入,本该是门的地方是从外面钉死的。”郑修目光落在那诡异的尸体与名为“凤北”的皮壳上,最终一个念头浮起。 是它,从外面钉死了那扇门。 它在外面剁什么? 听起来像是骨头和肉。 不会是宝藏王吧? 为宝藏兄默哀数秒,郑修在黑暗中没有动。 “噹噹”声停下,紧接而来是推动重物的声音,它推着什么向外走,逐渐远离。 呼… 一直屏气凝神的郑修稍稍松了一口气,幸亏它体型巨大,动作带声音,不然还真不好防范。对方离开后,郑修在黑暗中起身,向那钉死的门板走去。 凤北诧异地看着郑修背影,手轻轻抬起,似想阻止,但又默然落下。 钉死的门板上有几道缝隙,郑修眼睛透过缝隙,看向隔壁屋。 屋后的景况让郑修猛地倒吸了一口尸气。 隔着一扇门,那处就像是一个屠宰场,将近十具带刀侍卫的尸体,死状狰狞,两眼突出,舌头长伸,被吊在屋梁上! 中央,一块血淋淋的砧板位于长桌上,上面依稀能分辨出一些新鲜的器官、人骨、碎肉。 刚才它剁的,是带刀侍卫的尸体! 强忍着恶心感,郑修移开目光。 它又去了哪里? 很快,郑修想通了:它将肉剁碎后,拖出去喂鱼。 喂白鲤鱼。 章节目录 第036章 人面鲤鱼 轰隆! 晴空响雷,白色雷光却未能穿透笼罩在白鲤村上空的雾霭。 斑驳辉影闪动,村中面容可怖、血腥残缺的尸体,更显狰狞,仿佛随时会原地跳起。 哗啦! 暴雨兀自倾下,没半点征兆。 哒哒哒哒! 树林里早已一片狼藉,少年淋着雨,浑身湿透,饥寒交迫,拱于老王背上发抖。 “少主,”王苍云面色惨白,似无血色,他仍笑着安慰少年:“等到天亮,我们就能出村了。” 魏辰挤出一抹强笑,用力点头:“云叔,我们定能一同,活下去。” 魏辰知道自己本不该出生。 所有人都想他死。 只有王叔,与他非亲非故,却愿舍命相救,陪他一路。 伏在王苍云那宽厚的背上,魏辰越发心安。 他觉得这就是爹的感觉。 王苍云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任由暴雨砸在脸上。 安慰少主后,老王面色一紧,心道不好。 逢雷莫入林,这是老江湖都知道的道理——会挨雷劈。 老天爷才不管你做没做亏心事,在树林里,老天爷看不见。 “云叔……” 轰隆! 轰隆! 轰隆! 响雷一道接一道,雷光将一老一少的脸色照得惨白。 不远处,轰地一声,数丈孤木,先是火光咻咻,黑烟涌起,很快就被暴雨熄下。 魏辰刚想说那怪物已经走了,咱们老老实实呆树林里定能安然无恙。这句话没说出口,就让眼前那棵被雷劈倒的树木吓了回去。王苍云赶紧背着魏辰回到村庄。 王苍云腹部挨了一刀,血肉模糊,伤了腹脏,一路走来身后拖了一道长长的血迹。魏辰哭着要下来,实在不想再成为王苍云的累赘。 咕噜咕噜—— 村中,在暴雨冲刷下,村民的血将雨洼染成诡异的红色,汇聚成一道道溪流,向河边汇去。王苍云刚将魏辰放下,喘上两口气,便听见了车轱辘压在石子路上的声音。 谁也无暇去看,随着暴雨汇流,河面越涨越高,河中白鲤翻滚,如跃龙门。 身形骇人的怪物,右手那扭曲的刀臂拖在地上,它正用左手推着一辆板车,上面有几个桶,向河边走去。 “嘘!” 王苍云眼尖,连忙捂住魏辰嘴巴,偷偷一看,一道闪雷映亮视野,桶中物件令王苍云又惊又怒——他依稀分辨出,那是被剁成了碎块的人! 是郑老弟? 王苍云悲从心来,他与郑老弟一见如故,盼着二人都能活着离开此诡异村庄。 他日若能与郑老弟把酒言欢,花前月下,一同探讨盘龙十八斩的第十九刀,该是何等人生畅事!可不料适才一别,如今再见已是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哗啦! 怪物将桶中肉块倾入河中。河里如同沸腾了一般,白色的鳞片在河流中翻滚,鲤鱼群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它默默喂好鱼,又安静地推车折返。 此刻的它,让人难以将它与刚才疯狂斩杀的癫子视若二怪。 “郑老弟!明年今日,老夫定在你衣冠冢前敬上三杯!”王苍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咸咸的,他闭上了眼,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雨一直下。 它很快又推了一辆车,车上仍是几桶满满的肉块碎骨。 喂鱼。 回去。 又一桶。 随着怪物的喂养,暴雨倾下,河水水位越来越高,淹上河岸。 转眼一时辰过去,河水已没过王苍云的膝盖,白鲤顺着水流,争先恐后地涌出小河,在水淹的白鲤村里快速游动。白鲤们游向村民们的尸体,咔咔地啃食着。 这惊悚的一幕将魏辰吓得浑身发软,但王苍云心中有数,他的部下曾想过跳河逃生,游出升天,但刚下河,就被一群白鲤围上,在惨叫声中被白鲤群分食。 王苍云知道那条河会“吃人”,可没想到那么能吃。 不消片刻,成千上万的白鲤进入村庄,将村内的尸体吃得一干二净。 一群白鲤向王苍云快速游来,在水中速度形同鬼魅。王苍云一牵魏辰向后退,唰唰几道刀光劈入水中。 “饿……饿……” 被刀光劈成数段的白鲤发出古怪的叫声,扑腾几下,不再动弹。 王苍云怔怔地看着水中残缺鱼尸,当他看清,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白鲤鱼头,竟是! 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 郑老爷仍在凤氏肉铺里。 因时不时能喝茶压惊,如今他尚算淡定。 外头动静不断,暴雨接着雷鸣。 它来回去了七八趟,如上了发条的机器般一丝不苟。推车喂鱼、拉一具尸体剁碎、再喂鱼、回来剁肉、再喂鱼。 门板的缝隙恰好对着砧板,怪物剁肉时的场景能清晰地看见。 郑老爷蹲着,再缩一缩脑袋,恰好眼睛能对上那道缝隙。 水流漫入屋内,飘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郑修皱眉,这雨大得有些夸张,再这样下去,密闭的空间迟早会被雨水淹没。他们两人也将活活淹死。 往乐观处想,这倒是郑修从未试过的死亡滋味。 水位没过凤北膝盖,她饥寒交迫,颤抖不已。 “我们得出去,不然都得死。” 郑修回头朝凤北道,凤北却低着头,喃喃自语:“活不了了,谁也活不了。‘它们’今夜吃太多了。” “白鲤?” 郑修问。 凤北点点头。 “我,偏要试一试!”猛男画师惊世美颜上流露出一抹冷酷笑意,他一步夸过房间,不等凤北反应,一把捞起小凤北,轻松将瘦弱的她扛在肩上。 怪物不对凤北出手,这可是妥妥的护身符呀。 通关必备,扛走再说。 凤北本是无比抗拒郑修的接触,可当郑修强人所难,一把将凤北扛在肩上时,小凤北似被点中要穴,突兀僵住,一动不动。 那蓬乱的头发后,凤北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信。 凤北:“你……是谁?” “郑善!郑浩然的郑,大善人的善!” 郑修在外面喝茶时也在评估夜色,距离日出最多还有两时辰,胜利在望。 他上半夜保持了足够的体力,以猛男画师一打十的满级体质,即便是放风筝也能拖到天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时,暴雨雷鸣中,老人愤怒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似在死斗。 出意外了。 一阵猛烈的震动后,两道人影撞碎了老旧的墙板,湍流顺着那人型破洞涌入,几息后滔滔大水淹至郑修小腹。 “郑老弟你竟还活着!”破墙而入的宝藏王口中咳出血肉碎块,察觉到屋内有其他人,他一边在水中捞起魏辰,回头一看竟是“本该死亡”的郑老弟,顿时又惊又喜。 “咕…咕…云叔小心!”淹在水中奋力挣扎的魏辰惊恐看向破洞之后,提醒道。 “那邪物来了!郑老弟速速远离!”王苍云口喷鲜血,长刀在水中一荡,自手边随意挑起一物,水流如刀,劲力激发,半截骨骸、木屑、刀光,凌乱地飞向正拖着扭曲长臂的人型怪物。 王苍云想借这一招抵挡一二,郑老爷本来听见宝藏王在此关键时刻还想着让自己逃跑,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感动,可当郑修看清宝藏王随手一拨挑出的“障碍物”是什么时,顿时头皮炸了。 是凤北她娘的骨骸! 郑修傻眼。 凤北瞪眼。 只见暴雨中,眼神狰狞的怪物眼中蓦地多了几分温柔,伸出双手,拥向骨骸。 可它似乎忘了,他的右臂,已成了刀。或者说,他再也无法放下那把刀。 枯朽的骨骸顷刻间被劈成碎块。 拥了个空,它的动作戛然而止,定在水中。 天上地下,只余风雨雷鸣声。 王苍云一刀荡出,暗道气氛不对,怎么都一下子不动了呢? 一旁,直至此时,郑修终于探出二十年前白鲤村血案真相。 唯一的真相。 纵然郑老爷千次万次地读档,挡风挡雨挡妖魔,也挡不住宝藏王处处作死。 宝藏王你二十年前死得真不冤。 “快走!!” 郑修在水中艰难走出几步,借着床榻一蹬,抗着悲痛欲绝几近风化的凤北跃上屋顶。 章节目录 第037章 深渊之下 “爹!娘!” 性子冷漠、对眼前一切皆不形于色的凤北,终是没忍住,在猛男画师肩上哭出了声。 谁让宝藏王一招盘龙十八斩之双龙取水,将凤北她娘的骨骸劈成两截了呢,不完整了。 人死不可复生是大悲,更何况此刻连尸骸无了,悲上加悲。 怪物伸出手臂的动作,让郑修恍惚间觉得,它那时并不是想将那半截骨骸劈碎,而是想将其拥入怀中。 劈碎的骨骸落入湍流中。 明明接近鸡鸣时分,可夜色并未淡去,反倒浓郁了几分,黑得深沉,像是有人哗啦朝天上洒了一盆浓墨,再被乱泼的雨晕开。 夜乌泱泱的,急速湍流中白鲤翻滚,它们的鳞片闪动着诡异的妖光。 郑修站在高处看,滔滔洪水中布满了鲤鱼,就像是一坨坨蠕动的死人肉。 一想起自己曾在第一回合吃过一口,郑修顿觉胃酸翻滚。 千万条鲤鱼疯狂跃出水面,将那碎烂的骨骸吞食殆尽,渣都不剩。 “啊啊啊啊啊——” 发出这声咆哮的是那怪物,郑修只觉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 在洪水中勉强维持身形、正挥刀断流斩杀白鲤的宝藏王,动作兀自顿住,耳朵流出了血,神情痛苦。 背上少年更是不堪,两眼一翻被声波震昏过去。 “爹!爹!爹!” 凤北似乎崩了,在郑修肩上朝前无助地伸出手,哭着喊着。 疯狂的怪物抡起三米巨臂,扭曲蠕动的血肉层层叠叠,似在手臂上生成了一层厚厚的血肉甲胄。 哗! 长臂抡动,举重若轻,挥向王苍云。 正常。 宝藏王把别人老婆的骸骨都劈两截了,不干他干谁。 宝藏王勉强架刀在身前。 噹! 一声脆响,宝藏王的宝刀一个照面应声而断,抱着魏辰被震飞远处,噗通落入水中,生死未卜! 白色的鱼群高高涌起,浪潮声震耳欲聋。 郑修瞳孔一缩。 出大事了。 大到什么程度呢? 平常再大的事,郑老爷都能抽几息空档,到外头喝杯茶压压惊。 而眼下,郑老爷却无心压惊,反手将凤北一托,换个姿势,由扛着凤北变成背着凤北。 “你爹疯了。”郑修咬牙:“抓紧我。” 气氛都烘到这了,眼看通关在望,郑修决定拼一拼。 总不能让上半夜的努力白费功夫。 “你到底是谁?” 凤北泣声问。 郑修觉得凤北的问题古怪。 翻来覆去问他是谁。 不是早说了叫郑大善人了么? “抓紧了!” 郑修未答,只是出神地盯着怪物老爹的背后。 白鲤的数量已多得无法估计,它们就像是会复制似地,转眼已成了一片足以翻江倒海的“鱼灾”。 轰! 在怪物老爹身后,滔滔洪水中,一个个巨大的惨白水疱鼓起!又似一个个肉瘤! 再细看,那一个个鼓起的“肉瘤”,竟是由白鲤鱼首尾互咬、连成一片挤压而成! “饿……饿……饿……” 凄厉的惨叫声仿佛是在含糊地喊着“饿”,回荡在四面八方。 郑修有种顷刻间生出一种被成千上万的饿死鬼包围的感觉,目光死死地盯着在黑夜中不断叠高的白鲤群,他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因为此时的郑修已经看清,每一条白鲤的鱼头,都生出一块丑陋的肉瘤,那肉瘤上布有孔洞,两小一大,密密麻麻地就像是无数挤在一块的枉死人面! “是我眼睛坏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郑老爷直呼不玩了不玩了。 眼下场面显然不是他一个区区满级小号能解决的问题。 可让郑修至今仍想不通的是,为何外界已隐约可见曦光,惟独鬼蜮中的白鲤村,过了大半夜,头顶上仍是乌黑的天,仿佛永远都见不到黎明? 诡了怪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万千白鲤,在远处叠成一片海啸般的鱼肉巨浪。 浪尖上,阴影空洞似一张张愤怒的人脸,浪头掀上高空,掉头向下,如瀑布般笔直落向怪物老爹。 身下的房屋摇摇欲塌,在鱼群与湍流的冲力下,郑修的落脚点支撑不住太久。 郑修跃起,寻找其他落脚处。 轰! 白色鱼群终于落下,大地猛烈一阵,洪水中被击出了一个个可怕的漩涡。 “啊啊啊——” 怪物老爹在水中疯狂地抡动手臂,撕开鱼群。 那鱼群仿佛在馋怪物老爹的血肉,被斩碎了一片,后面紧接着又有一片涌上。 转眼,怪物老爹身上挂满了如吸血蛭虫般的白鲤,将它淹没。 剧烈的震动、洪啸,彻底将村庄冲塌,将一切卷入漩涡。 郑修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力下,难以支撑,落入水中。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在水中竟能呼吸,那黏糊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在“门径”中的经历。 咕噜… 背上一空,凤北被冲走了。 长着人面的白鲤好不容易盼着细皮嫩肉的郑老爷落水,疯狂涌上,眨眼便撕碎了郑老爷的衣裳,露出浑身精壮如钢的肌肉。 咔咔咔… 全身吃痛,猛男画师下意识鼓起肌肉,食人白鲤那口森森利齿同时被崩开。 叮叮叮叮… 成片成片的白鲤在滔滔洪水中,被老爷的肌肉弹开,只留下了一口口淡淡的牙印。 全身被口了一轮,郑老爷惊喜交加,这不愧是满级小号,身体素质杠杠的。 郑修浮浮沉沉,眼看一个个漩涡将整个村庄冲得七零八落,脚下没有着力点,他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原地起飞,跳上高处。 一阵颠簸,他猛地感觉自己被调转了九十度,浮起头一看,郑老爷又是一惊,只见那漩涡竟不知何时融成了一片。鱼潮湍洪飞流直下,中央凭空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空洞,就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郑修正随波逐流,被推向那深渊中! “郑老弟!接住!” 这时,可怕的深渊漩涡外周,在距离郑修数十步许,面色惨白的宝藏王向郑修抛来一卷绳索。 “宝藏王牛逼!” 不愧是老江湖,在这诡异绝境中,在仓促间,竟能找到求生办法。 郑修伸手顺利接住,绳索猛然绷紧,勉强让郑修稳住身形。 宝藏老王自己也牵着绳索,急道:“郑老弟!你可否看见了少主?” 郑修在水中摇头。 老王闻言,面若死灰。 他们二人借着绳索坚持了一会。 随着暴雨倾泻,水流越来越大,水中传来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除血腥味外,郑修莫名地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 咔嚓! 远处一声难以闻及的响声,村中一棵树在洪水中不堪重负,从中折断。老王赫然将绳索系在那树,树干一断,二人勉强稳住的身体再次被卷向深渊。 接下来郑修看见了这一幕。 深渊最下方,疯狂蠕动的白鲤血肉横飞,互相吞食,发出“饿饿饿”的叫声。 强行糅合在一起的鱼肉,从高处看,像是了叠成一个平面的惨白人脸,哀嚎地将鱼肉触手伸出。 在深渊底下,蠕动的鱼肉如一片泥潭,疯狂的凤爹在白鲤群的拖动下,向下沉沦。 “凤儿……凤儿……” 怪物那铜铃般巨大的眼睛,血意淡下,似恢复了几分清明,左手陡然伸长,卷向鱼群。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鱼群中拖出,怪物老爹将凤北卷在了手中。 “我们去……见你娘……” 怪物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爹……别再杀了。” 被扭曲的手臂缠住脖子的凤北哭着,眼中尽是绝望。她缓缓将两只手,伸向怪物。 噗! 凤北的双手,与怪物接触的瞬间。 怪物动作静止,一道道细密交错的血痕凭空出现在怪物的体表。 再眨眼,怪物竟沿着那细细的血痕,被分解成无数的碎块! 不仅是怪物老爹,以凤北为中心,鲤鱼群同样是无声碎裂。 深渊下,怪物、鱼群,眨眼消失无踪,只剩遍地血渍。 白色鱼群底下,是一片奇异的黑色。 凤北蹲在那处,一动不动,呜咽绝望。 她的哭声如同幽魂,在这般情景下,显得阴森骇人。哭声仍在,在凤北脚下,一串串红色的花儿,凭空伸出,串串相连。 当花儿出现瞬间,凤北那处,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连同凤北的身影在内,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如水墨画般飘忽不定的拖影与光晕。 郑修抓着水中的残垣,悬于水流边缘,看着深渊之下上演的可怕一幕,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郑修胸膛处,“爪”型血管纹路,再次发出节律鼓动。 似心跳,若战鼓! 噗通!噗通!噗通! 噗通—— 郑修痛苦地捂着胸口。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努力地挤开他的胸大肌。 跳出来。 章节目录 第038章 “常闇” 小凤北蹲在那处,在她身下,深渊漆黑无光,如泥潭,又似一面镜子,映出凤北那无助的影子。 洪水仍在不断地向下倾泻而下,四面如瀑。 白色的鲤鱼在水中疯狂蠕动,一张张人脸发出饥饿的哀嚎。 但所有鲤鱼群,落入漆黑的深渊时,仿佛落入另一个空间,只掀起圈圈涟漪,便诡异地消失不见。 凤北脚下,就像一个无底黑洞,吞噬一切。 一朵朵红色的花自漆黑中伸出,连成一片,诡异扭动,自凤北双脚向上缠绕。 凤北四周,与遭遇洪水的白鲤村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连那空中暴雨,落到半空,便突兀停下,悬于半空,成了一颗颗墨黑的水珠。 天更黑了,连倾盆暴雨也染成墨黑色。 画风突变,眼前的一切仿佛变成了一副水墨画,如真似幻,似假还真。 噌。 “水墨世界”,如一层无形光幕,以凤北为中心,向外扩散。 顷刻间,郑修眼前,风格迥变。 他震惊看着自己的手掌,稍作挥动,手掌边缘竟挥出了五道细长扭曲的拖影,朦胧如幻。 如画般瑰丽的画风,却给郑修带来一种莫名的阴冷感。 【你即将进入‘常闇’。】 【你受到‘秽土’污染。】 【产生被动意志判定。】 常闇? 秽土? 忍着胸口越来越激烈的鼓动,郑修脑袋阵阵昏眩,看着两个新的名词,难以思考。 额头一痒,血色骰子破头而出,凭空在郑修身边转动,宛若活物。 【十六。】 【抵抗成功。】 然事情没完。 【你持续受到‘秽土’污染。】 【产生被动意志判定。】 【四。】 【抵抗失败。】 【意志减一。】 【你持续受到‘秽土’污染……】 一次次判定下来,郑修的意志受到莫名的污染,已掉到了三十以下。 一道道细细的血丝如蜘蛛网般爬上郑修的视野。 起初淡淡的,但随着意志越来越低,那血丝越发显眼。 郑修眼前像是多了一层“蛛网”滤镜,世界大不相同。 啵~ 郑修觉得胸口越来越痛。 破了。 “撒嘎撒嘎吱——” 凄厉的嘶鸣响彻黑夜。 郑老爷胸口的血管终于爆开,然而爆开处飙出的却不是血,而是一缕缕淡黑色的气息。 黑气在郑修胸前翻涌,凝聚成一只腐烂的雀。 是牢中雀! 自郑修在门径中被动“捕获”笼中雀后,除了身体表面异状,郑修无其他不适,反倒领悟了【投影】能力,以至于这段日子在鬼蜮中刷小号,与宝藏王打成一片,令郑老爷渐渐忘了这头雀儿的存在。 第一次在村屋中借宿,郑修被疯狂的凤北他爹拧断脖子,胸口的刺痛提醒挂机中的郑修,郑修当时觉得,那雀儿应该有提醒的作用。 如今,腐雀振翅高飞,啼声凄厉,飞上半空,又俯冲而下,消失在郑老爷的天灵盖顶上。 胸膛血管仍在鼓动,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漆黑的纹路顺着血脉走向,顷刻间遍布郑修全身。 郑修脑中恢复清明,骰子不再产生判定,四颗虎牙稍稍伸出,尖锐了几分。 左侧肩胛骨一阵刺痛,郑修一用力。 啵~ 片翼展开,骨羽分离,郑修舒开片翼,上面掉落的“羽毛”就像是一滴滴墨汁,在虚空中划出影子般的轨迹。 郑修一振片翼,轻松从洪水中脱离,悬在半空。 “这是?” 种种变化,早已超出郑老爷的预料,他甚至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鬼蜮中,好奇地操纵那一片墨色羽翼,蜷至身前。 伸手一摸,五指穿过,墨色羽翼原来不是实体。 “我草,我跟那雀儿…合体了?” 郑修脑中瞬间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第二个念头就是:他会飞了! 第三个念头是:我成鸟人了? 心念电转,郑修目光一凝,自空中俯瞰。 下方,红色的花鲜艳似血,成千上万的血色艳花缠满了凤北全身,正将她往漆黑镜面里拖。 从郑修的角度向下看,白鲤村原本的形状早已不复存在。 花的红,鱼的白,水的黑,构成了一副色彩分明的水墨画。 红花构成一条条巨大的触须,向天空中的郑修卷来。 虽然红花娇艳,但这时郑修眉头直跳,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直觉】。 危险! 郑修虽不知这一切为何发生,也不知那红花、那深渊、那常闇、那秽土,究竟是什么,但眼下境况,直觉告诉他,异常危险,速通与否,成败在此一举。 “郑老弟!你……” 郑修的姿态算不上正大光明,甚至与画卷传说中描述的“妖邪”如出一辙。王苍云在墨黑色的洪水中受到白鲤啃食,已奄奄一息,看见郑修这般诡态,更是惊得吐出半口鲜血,惊愕的脸上仿佛写着“错付”二字。 “少主!” 这时,王苍云看见凤北脚边,那宛若泥潭的黑暗中,一只无力的手刚伸出,便又沉下。霎时王苍云惊呼一声,不再挣扎,更顾不上是否一厢情愿错付在郑老弟身上,便拖着上百条如水蛭般吸附的白鲤,毫不迟疑,纵身一跃,落向深渊! 噗通! 王苍云浑身血迹血肉模糊,咆哮着落入“水”中。 凤北身边,只剩下一圈淡淡的涟漪。 更多的红花伸出,凤北抬头,茫然地看向身侧空无一人处,蓬乱头发下,左眼空洞无神。 她任由那触须般的花丛,将她拖入。 下沉。 下沉。 下沉。 凤北用力抱紧双膝。 郑修飞向高空。 他此刻真正体会到何为“鬼蜮”,明明只是普通的暴雨,但随着郑修升空,“黑色”宛若实质,疯狂地向郑修挤压。 很快。 郑修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旋转着落回白鲤村上空。 艹!被罩子弹回来了! 回头一看,郑修惊得头皮发麻,那片扭曲,如水墨画般截然不同的画风,不知何时已扩大至整个白鲤村,铺满了郑修的视野。 他所处的夜空,与红花铺满处,泾渭分明,画风迥异,俨然是两个世界! “出不去!” 二十六户人家,无一生还! 这就是二十年前发生过的事! 假设眼前上演的诡异景象是真,那么早在二十年前,这世界便已存在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现象。 甚至有可能,北蛮之乱中,那军师自战场归来后的疯言疯语,也是真的! 老爹当时真的牛逼了! 我这些年怎么就没找到呢! 郑修暗暗懊恼,同时,他也在思考着速通之法。 黑夜无法褪去,自不会有黎明。 那片红花所覆盖的“常闇”,让郑修心惊不已,他无法想象,若当“常闇”铺满这里,他郑某人的化身【郑善】将落得什么下场。 【直觉】! 【直觉】! 【直觉】! 浑身每寸肌肤似在嘶吼咆哮,布满黑色刺青的脸庞越发邪魅狰狞,不祥的预感不断涌上郑修心头。 这是前所未有的征兆。 往常每一次在死亡前徘徊,也不曾带给郑老爷这般心惊肉跳的恐怖感。 仿佛那常闇背后所蕴藏的,是真真正正的“死亡”。 【你有一种预感,一旦在常闇中死去,‘郑善’将真正地死亡。】 【你的直觉告诉你,你如今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与凤北有关。】 模糊的【直觉】终于清晰地转化成文字。 看着【直觉】转化的文字,郑修在半空中猛地一愣,他先是回头看向深渊处。 紧接着,一个念头凄凄惨惨戚戚地冒出: 郑善一死,这些日子在鬼蜮中被千刀万剐,白遭罪了? 愤怒、憋屈、懊恼。 郑老爷很生气。 “我郑修,堂堂首富,岂能干亏本买卖!” 郑修一振片翼,墨色片翼在半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仿佛将夜空撕成两半。 遇事不决,先丢【侦查】。 【侦查成功】! 【那里似乎很危险!】 ? “盘龙十八斩!” 一刀刀斩出,平平无奇的山贼刀上竟挥出一片片墨色刀影,将卷来的红花触须斩断。 凤北仍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觉】! 【侦查】! 自异变发生后,骰子便再也没钻回郑修眉心。在郑修念动之下,不断地旋转着,超频运作。 郑修毅然回头,闯入“常闇”! 啵~ 在一阵“突破”感后,郑修眼前忽然变得五彩缤纷,色彩斑斓。竟与外面看的世界截然不同。 “凤北!” 郑修俯冲而下,速度之快,令郑修身后的墨色拖影,如一片黑压压的云,撕开了五色水墨。 凤北蹲着,缓缓抬头。郑修左肩片翼扇动时掀起的狂风,猛地吹开那蓬乱枯黄的头发。 一对空洞无神的眼睛,似无焦距,看向郑修。 郑修第一次看见凤北的右眼。 她的右眼里,瞳孔深处,有一个奇怪的图案。 像是两个扭曲的字——“丁未”! “凤北!” 郑老爷朝凤北伸出了手,咧嘴一笑,獠牙尖尖。 凤北那晦暗无光的眼里,渐渐地多了一抹光彩。 仿佛是下意识般,凤北将手伸出,伸向俯冲而下的郑修。 下一秒。 她被那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了。 章节目录 第039章 天生不祥 马车沿着官道前行,时不时颠簸一二。 男人、妇人、凤北,三人坐于堆着禾杆的马车上,自南而来,一路向北。 车夫吆喝甩鞭,鞭声响亮。 “凤北,我们快到了哦。” 颠簸中,神情温柔的妇人,轻轻拍向“郑修”的小脸蛋。 郑修一阵恍惚。 “他”不仅没躲,还主动贴贴。 一旁声音豪迈的男人朗声大笑:“听镇上人说,前方有一座村庄,叫百里村,村民热情好客,晨炊星饭,民风淳朴,我们凤家三口,定可在那偏僻村庄寻一隅落脚地。” “娘,凤北怕。” “郑修”口中发出了稚嫩的声音。 这是……凤北的记忆? 郑修一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不怕哦,”妇人环抱凤北:“知道娘为何给你取名凤北么?” “孩儿不知。” “那是因为,我们生于南方,如今落魄了,不得不向北走。可我和你爹呀,都希望凤北你,就算是南雁北飞,也能不惧北方酷寒,长成大雁儿。” “可凤北还是怕怕。” “你爹爹刀法可好了,去哪都不怕。” 男人大笑:“嘿,等你长大了,爹教你几招。”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凤北与中年夫妻坐在马车的禾杆堆上,说说笑笑。 自从北方发生战乱,天子无心内治,南方地方官员开始胡作非为、苛捐杂税、山贼作乱,许多百姓难以维生,便陆陆续续向北方迁徙。 谁也不料这场仗一打就是数年,大乾国内萧条,中年夫妇二人从南方一路向北方迁徙,沿途在一座镇子住了半年,诞下凤北。 凤氏夫妇辗转北上,凤北日日成长,这年三岁,牙牙学语时。 画面一转,时间流逝。 凤北一家在百里村落脚,他们开了一家肉铺,男人上山打猎,用纯熟的刀法分筋卸骨,用生肉与村民换粮食,藉此为生。 “咳咳咳……凤郎,昨日隔壁李婶说,外头官道上出现山贼踪迹,受山贼惊扰,山上猎物越发稀少,我们是不是该另谋住处?且这段时间小凤北的眼疾日益加重,咳咳咳……村中郎中无力医治,我们也该去镇上了。” “凤北的眼疾暂无大碍,反倒是你,染了风寒,是需入城内寻一位高明大夫,替你医治。” “凤郎,可我们……咳咳咳。” “无妨,我会想办法,你且宽心养病。” 郑修眼前所上演的场景,似乎不仅有凤北的记忆。 记忆碎片并非连续,如同闪回,一眨眼,郑修不知从谁的视角看见了男人背着一根血淋淋的鹿腿,渐行渐远的背影。 此去城里,路途遥远,男人一去就是十天。 期间山贼入村,村长见凤氏一家,男人不在,妇人俊俏丰腴,心知山贼凶狠好色,便让妇人与凤北躲在河里的芦苇丛中。 不料山贼在村内吃吃喝喝,连宴三日,将村子的储粮吃空。 当男人从城里回来时,只带回小小的一包药,沉默寡言。 回到村中,看见山贼,男人面如罗刹,挥刀杀光了侵入百里村的山贼。 后来,他将所有山贼的血肉剁碎,投入河中,毁尸灭迹。 妇人在水中冻了三日,风寒更重,高热不退。 一夜凤北在房中听见爹爹神神叨叨、自言自语。 “都怪他们,都怪他们,都怪他们,都怪他们……” “都是他们,那鹿腿,明明值十两的呀,他们偏说半两银,偏说半两银!” “嘿嘿……不怪我!不怪我!” 凤北看着父亲那夜一会哭一会笑,隐约知道父亲在城里遭了欺负,一不当心杀了人,被满城通缉。 那夜凤北的右眼流了血,瞎了,浑身又痒又痛,可她不敢告诉爹爹。 后来,奄奄一息妇人在床榻挤出笑意,说村子里都是好人,善良淳朴,夫君杀了不少山贼,日后他们定会来找村民麻烦。还说呀,你虽放下了刀,但莫忘了侠义,三姑六婶窦叔都是好人,也莫让他们饿了肚子。 男人握着妇人的手,哽咽答应。 “我,凤南天,对天发誓,定会报他们收留之恩!不让他们饿着,不让他们饿着……” 这天,名为凤南天的男人,许下重诺。 后来村子东边的河里不知怎么,生出一窝窝白色的鲤鱼,几天便长大了。村民捕起熬汤,白鲤肉质鲜甜,全无荤腥。村民们叹上天有好生之德,将“百里村”改名成“白鲤村”,盼这鲤鱼长长久久地生,好让他们不饿肚子。 妇人熬了半个月,不治而亡。村里郎中叹息,若有钱买药便好了。 自妇人死后,凤南天更是沉默,日出上山打猎,日落而归。 凤南天后来外出寻到了很多很多的盐,将妇人尸骸用古法防腐处置,放在寝室。 一开始凤北是害怕的,后来渐渐地习惯了。 与娘亲尸骸作伴,她依稀觉得娘还活着,就活在这里。 一日,凤北饿醒,发现失明的右眼能看清了,身上不痛了。 可在她身旁,多了一副蜕下的人皮。 人皮的脸,是她。 凤北惊慌失措跑入山中找爹爹。 男人回到家中,凤北未归,他默然提上宝刀,入山去寻。 一转眼。 郑修看见凤北两手满是鲜血,在地上有许多的碎肉和呕吐物,还有几撮染红的兔毛。 凤爹寻来,对此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 “你以后,别碰任何东西。” 年幼的凤北惊魂未定,泣声问:“爹爹,爹爹也不能碰吗?” 男人摇头,语气冷漠:“不能。” 于是凤北不敢再触碰任何活物,除了她自己。 她的右眼里多了一个怪异的图案,村中小孩嘲笑凤北:“丑八怪!丑八怪!凤家出了一个丑八怪!” 后来不知为何,村里庄稼再也种不活,幼苗隔夜枯萎,河里也不再有那白鲤鱼。 村里开始有人说,凤北那眼睛,是灾星转世,天生不祥,克尽亲朋,还说她娘,也是凤北克死的叻。 有人将信将疑。 直到某天。 官道上横行山贼日益增多,他们又一次发现了白鲤村。山贼们涌入村庄,当男人回来时,村庄里遍地碎肉,凤北在血泊中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村民们远远地看着,眼里竟是惊恐。 凤北看见爹爹,想要爹爹抱一抱,却被爹爹用刀尖指着,说了一句:“别碰我。” 男人默默地将尸体碎块倒入河中。 “那姓凤的是灾星转世!” “千万别靠近凤家那娃,老邪门了!” “真是撞邪了!” “凤家也真惨,生了这么一个邪门孩子,她娘定是给她克死的。” “你还别说,她的手,摸谁谁死。” “别靠近凤家那邪娃,会死人!” “你们瞧她那名就不吉利。” “北北北的,北蛮子都不是好东西,叫‘北’的名字,多晦气。” “不如,我们赶他们走?” 村民们心思重重。 第二天,河里又冒出了成片成片的白鲤鱼。 唯一不对劲的是,鲤鱼的头,依稀有几分人貌。 村民们剁掉鱼头,饱餐一顿。 山贼知道这村邪门,不敢再来。 河里的白鲤鱼渐渐地又枯了。 他们终于明白呀,要养白鲤鱼,得喂人肉——新鲜的人肉。 这一饿就是十天。 十天后,村长忍不住了,偷偷在路边,竖了一块牌子。 又一天,几位官差风尘仆仆,在此落脚。 村长心惊胆战地用腌制白鲤鱼干招待了官差们。 到了深夜,男人拖着刀,踏出肉铺。 次日,河里又开始长出了鱼。 很多很多的白鲤鱼。 白鲤的鲤鱼头,越来越有人貌。 凤北透过门缝偷看,每逢有外人入村,爹爹都会深夜外出,在案台上剁着骨肉,然后去喂鱼。 凤北隔天便偷偷看着,直到有一日,爹爹用木板,将那扇门封死。 凤北哭嚎,却被爹爹赶进房内。 凤南天神色若癫,喃喃道:“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他却不知,这农房的前主人在寝室里留了一个小洞,容狗进出。 有一夜,迷迷糊糊的凤北夜里听见剁肉声,她偷偷一看,发现那把刀的刀柄,长出了骨头,像一根骨爪,将爹的手紧紧抓着不放。 从那后,男人的刀再也没有放下过。 村民们似乎忘了凤氏一家人的存在。 哪怕凤北经过,他们也当没看见。 只有凤氏敢杀人。 凤氏敢杀人,他们才有鱼肉吃。 杀人的是凤氏,他们吃的只是鱼肉,仅此而已。 有外人来,村民热情招待,男人深夜提刀外出,回家剁肉,沿河喂鱼。 来村子的人络绎不绝,河里的鱼总是吃不完。 一日日,一朝朝,一暮暮,一夜夜。 春去秋来。 男人忘了凤北,村民忘了凤北。 连凤北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直到有一天。 一位高大俊朗的男人叫住了凤北。 他的笑容,让凤北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爹爹。 …… “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我是郑善。……”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姑娘?” “凤、凤北。” “凤北!有凤来仪,北雁南飞!好名字!……” …… 章节目录 第040章 【牢不可破】 凤北那瘦弱的小手被郑老爷那温暖的大手握住。 小凤北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那长着片翼,浑身布满黑色妖异刺青的猛男。 郑修被【牢中雀】附身后,只从外貌上说,已经与“人”这种生物相差甚远。 郑修抓住了小凤北,她的记忆、凤氏夫妻的记忆、村民们的记忆,揉成凌乱的一团,在这奇怪的环境中,流入郑修的记忆中。 他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但因此,他得知了白鲤村的一切,得知了这平和村庄底下,深埋的阴暗与血腥。 最初,所有人的憧憬都很单纯。 四周铺满了奇异的花朵,但即便铺满了,它们仍不断从常闇中疯狂溢出。 花香扑鼻。 红色的小花花瓣卷起形同龙爪,花瓣外缘长有一根根细长的蕊芯,那蕊尖儿冒着血光,一颤一颤。 红花成簇,疯拥而至。 嗤! 牢中雀主动护主,一层淡薄的黑气将郑修裹起。 触手般的红花与黑色气罩接触处,嗤嗤冒着青烟。 “走!” 郑修的意识回到眼前,在那坨记忆碎片中郑修宛如经历了他们的一生,但看起来,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他用力将凤北拔起,只见凤北身下,漆黑的泥泞将她吸住。 凤北此刻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右手与郑修相握处。 小凤北自知天生不祥,克尽亲朋,可这人怎么偏偏就没事呢? 啵~ 郑修发力,终于建功,猛地将凤北的下半截身体从深渊中拔出。 拉着凤北,郑修振翅,荡开身后的红花,右手挥刀斩开花丛,飞至半空。 忽然。 “郑老弟!” 噗! 在郑修救出凤北那处不远,常闇之中,王苍云面目狰狞,似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猛地从镜面般光滑的“黑暗”中挤出了上半身。 半空中,郑老爷闻声回头,看见宝藏王惨状时,不由一怔。宝藏王此刻浑身血肉糜烂,像是在强酸中浸了好一会似地,全身上下不见半块完好之处,那颗头颅像是被某种生物啃去一半,白花花的豆腐血淋淋地流。 他用尽最后力气,朝郑修抛出一个人形黑影,是那老魏的私生子魏辰! 抛出魏辰后,宝藏王任由自己被那花丛触手爬满全身,拖向深渊,沉了下去。 “求你救下少主!老夫此生无憾矣!” “郑老弟!” “郑老弟!” “郑老弟!” “郑老弟啊!” “求你……救他!!!” 王苍云声声哀求如同嘶吼。 他相信郑浩然弟会救的。 他是郑家血脉。 人中龙凤。 义薄云天。 他,一定会的! …… 宝藏王是怎么爬出来的? 郑修看着王苍云那凄惨的模样,难以想象在常闇中发生了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被抛向半空的魏辰浑身皮肤滚烫赤红,似被火燎。 说实话,郑修其实没有很想救,再说他也空不出手呀。奈何老王牛逼,丢得准,郑修意思意思伸脚一勾。 “活下去!” 奄奄一息的魏辰忽然睁开眼睛,猛地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郑修的小腿。 那脸因高温烧灼已不复之前的柔弱斯文,布满水疱的脸显得无比狰狞。 “哈哈哈——” 见郑老弟果然心怀仁义,救下魏辰,宝藏王了却心愿,闭上眼睛,畅然大笑。 “若有来世,老夫定与郑老弟祭告苍天、焚香叩拜,结义金兰!” “可惜!” “可惜!” “可惜!” 可惜这只是过去幻影。 二十年前。 我郑某无论救谁不救谁,也无法改变什么。 二十年前你们该死在这里。 我今日救了,只能让我心安。 郑修回头,神情冷峻,默道再见了宝藏王,便振翅升向高空。 上升时的呼呼狂风,吹开凤北眼前的蓬乱头发。 那双眼睛,越来越亮。 四周的黑暗,随着凤北心情的起伏,仿佛是剥皮一般,快速地向郑修身后褪去。 雨停,风止,雷熄,云开,日起。 “凤北真的能,活下去吗?” 凤北忽然问。 这时候来一道送命题? 郑修果断点头,他了解小凤北的记忆,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便努嘴示意:“瞧,你也没克我呀,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凤北一怔。 漆黑夜幕猛地撕开。 连绵群山,霞云五彩。 晨曦照来,映亮三人。 天亮了! 胜利的曙光! “哈哈哈哈!速通!” 郑老爷在鬼蜮中被虐得死去活来,虽说也习惯了那疼痛滋味,暗自乐爽。然而当这临近通关时,郑老爷仍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畅快之意,不舒不快。 【你即将完成“白鲤村·第二幕:山村诡事”。】 这时,畅快的老爷眼前飞出了无数的小蚊子,组成一行字,打扰了郑老爷的兴致。 但郑老爷不得不耐着性子去看。 【你在犹豫,是否真的要将凤北、魏辰救出。】 【他们本该死在这里。】 【你在一念之间,将决定二人的死活。】 【黎明在即,你隐约有种预感,一旦你将二人救出,将很难回头。】 【你即将完成“鬼蜮·白鲤村”。】 郑修一愣。 我小号都刷满了我不通关这是有毛病吗? 最后一句让郑修秒懂。 意思便是,他只要真出去了,这进度将彻底存档,无法回头。 就跟第一幕进入第二幕时的提示,如出一辙。 郑老爷减缓飞翔速度,仔细复盘,确认白鲤村副本近乎薅秃,总算宽心。 郑修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 在晨曦照耀下,白鲤村一片狼藉,但在洪水冲刷中成了废墟的白鲤村,此刻竟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地面横七竖八地倒着村民的尸体。 凝目远眺,郑修并未发现凤北他爹,与宝藏王的尸体。 除此外,一切恢复原状,仿佛昨夜发生的诡事,全是幻觉。 郑修点头,落在官道上。 霞云边,一道七色彩虹横跨山峦,此景令人心旷神怡。 一股吸力自本体传来,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吸力,郑修恍然,自己要走了。 “再见。” 郑修没有留恋,此刻他的鬼怪姿态已恢复原状。 凤北低头捂住眼睛,指缝略大,左眼里满是感激与好奇。 原来是老爷的衣服在昨夜嘎嘎乱杀中,爆成碎片,此刻的郑老爷是一位奔放的猛男画师。 郑修一落地,魏辰便陷入昏迷,浑身滚烫,水疱不断鼓起,生死难料。 凤北自指缝间愣愣地看着“郑善”远离。 突然。 那身影变成了一缕青烟,渐渐淡去。 再转眼时,自称“郑善”的大好人,已彻底消失在凤北视野中。 …… 噗通! 郑修本想睁开眼后让疤老六带份丰盛的早膳,庆贺通关喜事。 但当郑修意识一转,并未如愿返回甲字牢。 一阵天旋地转感袭来,郑修耳边传来“噗通”落水声,他再次落入水里。 空寂、孤独、挤压、深邃、黑暗。 恢复意识时,郑修正在黑色深潭中,不断下沉。 对这一幕郑修并不陌生,真正通关白鲤村的同时,他再次进入了“囚者门径”中。 嗒。 下沉不知多久,郑修踩在了实地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径,一直延伸到未知的空间尽头。 一条条分岔路向四面延伸,岔道尽头隐约可见奇异的光影。 郑修忍住走岔道的冲动,沿着正道大步向前。 走着走着,郑修眼前出现了一扇黑色的门。 明明在黑暗的地域中出现一扇黑色的门,郑老爷极可能一头撞上去。 但那扇门凭空出现时,门框边上隐约有层淡淡的灰光轮廓,极其显眼。 门上,写着几个字——“甲子·九”。 郑修一愣,但没多想,有门就开。 “甲子·九”门无声打开。 【你进一步深入门径。】 【你于门径中更进一步。】 【你推开“甲子·九”门扉。】 【你顿悟“牢不可破”!】 章节目录 第041章 第二化身:恶童! 转眼,郑修意识上浮,离开门径。 这门径可不是他想来就来,不想走就可以不走的。 如今收益已然到账,郑老爷对此并不纠结,速速离开幽黑门径,回到心牢。 坐在白骨椅上,郑老爷环目四顾,这一顾让郑老爷稍稍愣住。 怎么感觉,这心牢扩大了一丁丁呢? 心念一动,郑修连忙挥手招来纸卷。 纸卷上记载的宿主信息,清晰明了,能直观地看出他目前的变化。 【宿主】:【郑修】 【门径】:【囚者】(甲子·第九门扉) 【衍生】:【坐牢观天(小有造诣)】【神游(小有造诣)】【投影(小有造诣)】【牢不可破(小有造诣)】 【天赋】:【无商不奸(小有造诣)】 【阅历】:【白鲤初寻秘,乱世惊风澜(初入江湖)】【常闇险脱身,浩然正气存(隐退江湖)】 纸卷上记录的信息有了相应变化。 “原来‘门径’也能升级?” “第九门扉?” 郑修纳闷不已,但想起在门径中的经历,郑修恍然,同时也多了几分期待。 等等,甲子? 郑修忽地想起了在凤北右眼中看见的文字。 她的是“丁未”。 莫非是天干地支排序? 甲子代表的意义是老一。 丁未则排序四十四。 如果说凤北的“诅咒”其实是某种能力。 她难道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碰谁灭谁。 摸谁谁死。 咳咳,除了我。 郑老爷脑中冒出古怪念头。 回想鬼蜮经历,郑修唏嘘不已。 凤北的遭遇令人心疼,他虽在鬼蜮中将凤北救出,但实则郑修也无法改变历史,凤北作为“二十六户”之一,死在了那一夜山村惨剧中。 郑修此刻彻底知道白鲤村的故事。 白鲤村的存在颇为诡异,宝藏王二十年前带着私生子魏辰逃离皇城,途经白鲤村,打破了那处“平静”,引起了种种变故,最终团灭。 这就是真相。 将此事暂且抛于脑后,郑老爷继续往下看。 郑修在门径中推开【甲子·九】门扉,最直观的变化便是,一切由门径衍生出的超凡异能,同时进阶成“小有造诣”境界。 另外,在推开“第九门扉”的同时,还领悟了一项新的衍生能力。 【牢不可破】你身在牢中,心志坚定,如巍峨高山,岿然不动,肤如磐石,骨若精钢。终有一日,你将能在牢中达到水火不侵、万法不破、身似琉璃、无坚不摧。 “怎么看着有股‘画饼’的味道呢?” 但不得不说,这饼画得太香了。 【牢不可破】的能力顾名思义。 只要在牢里,他就能肤如磐石、骨若精钢。 简单总结成一个字就是——硬。 郑老爷,硬! “真成又高又硬了呀!” 再稍稍作一个合情合理的推断。 只要他能继续在门径中深入,终有一日,只要在“牢”里,他就是无敌的。 但这兴奋劲过了一会,郑老爷便想到门径弊端,心凉了几许。 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牢里吧? 或许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或是投机取巧让能力生效的方式? 身体的一部分在牢里能触发吗? 比如……阑尾? 或是毛发? 或是牙齿? “呼……” 心中闪过种种杂念,郑修目光在纸卷上下移。 【阅历】一栏,似乎记录了他在鬼蜮中,“郑善”化身的经历与选择。 “常闇险脱身,浩然正气存。”这句话让郑老爷不经意间脑补出“郑善”在鬼蜮的世界中留下了传说的画面。 可那“退隐江湖”又是什么意思? 郑修没看懂。 看完本体的实力提升,郑修手一抖,泛黄纸卷飘出心牢之外,消失在浓郁的雾霭深处。 再看向游桌。 曾经被一层皮蛋壳笼罩的“鬼蜮·白鲤村”,此刻在地图上,只剩一片残垣断壁,上面写着“白鲤村遗迹”。 成遗迹了都。 纵观地图,郑修挠挠头。 奇怪的是目前仍未出现新的鬼蜮。 “这就结束了?不可能。” 目光移至游桌地图中央,也就是郑善化身处,郑修发现了新的变化。 龙精虎猛的猛男画师身旁,多了一道看不清形体的淡薄影子。 影子扭动,时而似人,时而非人。 见此,郑老爷呼吸一滞,喜上眉梢。 啊这,他能创造第二化身了! 这种大喜事郑修自然等不到择日,趁热打铁,借着通关鬼蜮的喜气,定能摇出大宝贝。 手指轻触那空白影子,第二张白纸飘入。 咦? 新的发现。 居然能设置【雅号】了。 行走江湖,谁能没个响当当的名号呢。 郑老爷兴致勃勃地开始捏人。 老规矩,他先是捏了自己的脸,增加代入感。 不消片刻,一张眉清目秀、俊朗诱人的脸蛋捏出。 【名字】郑恶。 郑氏家族,做大做强。 再往下填时,郑修眉头一皱,指尖顿住。 他这时想起自己的【无商不奸】提升到“小有造诣”境界后,悟得“取舍之道”。 简单来说,化身的各项属性中,取舍之后,能以前一项“减半”的代价,换取下一项“投机取巧”的收获。 可纵观而下,如今深知每一项属性重要性的郑修,却很难取舍,牺牲哪一项都不是滋味。 上一次白鲤村是凑巧碰着了大雨,又碰见了李大锤,能速刷【体质】与【步法】。 倘若下一次没有这种千载良机,或是优秀羊毛呢? 万一他不小心摇个“二”点出来,再减半…… 郑老爷不敢想。 诸多属性中,郑老爷唯一最能接受“减半”的只有“年龄”。 可年龄能减半么?明明是自己填上去的。 于是,郑老爷大胆尝试。 艹了……真可以。 郑老爷的格局再次被打开。 除非摇到无法生活自理的年龄! 五岁以上,郑老爷都能接受。 【你将随机决定年龄。】 【你将作出取舍。】 【你投机取巧!】 【二十】! 郑修恨不得亲骰子一口。 一番操作,新的化身俨然生成。 只见在“郑善”身边,那朦胧的人影,渐渐凝聚出一位孩童的形象。 那孩童眼耳口鼻有郑修八分神韵,仿佛就是郑修的私生子般。少年头上扎着两可爱的羊角辫,眉目间带着三分俏皮、三分邪气、童真仅剩四分。 最后,一朵惟妙惟肖的红色九瓣莲花印记,如同胎记般,点在眉心处。 性别自然是男孩。 郑修可不想被“性转”破了猛男道心。 最后,在琳琅满目的初始后天特质中,郑修选了三项,填入【特质】一栏。 有过速刷经验的郑修,这次选了三项都是看起来可刷、并且未来可期的初始特质。 最后就是【雅号】了。 看着桌上紧闭双眸,额心孕莲的孩童,郑修心神微凝,慎重落下二字。 “恶童!” 【姓名】郑恶 【雅号】恶童 【出生】书香门第 【年龄】十(外傅之年) 【筋力】三十四(天生神力、力敌千钧) 【步法】十三(灵活矫捷) 【体质】三十六(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百毒不侵) 【相貌】十八(眉清目秀) 【意志】十二(顾左盼右)(附:摇出六点却意外出了投机取巧。) 【气运】十八(吉人天相) 【体格】十二(五尺微童) 【学识】八(懵懂无知) 【特质】灵感(略懂皮毛)、匿踪(略懂皮毛)、拳术(略懂皮毛) 肝了一夜,鬼蜮总算通关。 啊,明天会更好。 郑老爷满意看向第二具化身【恶童】,准备苏醒,迎接新的一天。 直至睁开眼的前一秒。 郑老爷仍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 回过神时。 郑老爷只觉浑身发凉。 冰凉细润的触感落在脸上,像是有人在偷偷地舔他。 郑老爷睁开眼睛,伸个懒腰。 好像今天特别冷。 风特别大。 天特别亮。 睁眼。 漫天飞雪。 郑修一愣,傻眼了,白茫茫的天空略显刺眼。 天上好明亮。 ……天上? 郑修不信,闭上眼睛重来。 “幻觉,定是幻觉。” 郑修心道冷静冷静,重新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了明亮的天,漫天飞雪。 郑修一动,身上积雪簌簌抖下。 郑老爷整个人愣在太师椅上。 这一愣,就是一炷香时间。 “哪个混账如此缺德将郑某天花板给掀走了?!” 呀——呀——呀—— 唯有天空中那盘旋的鸦群,发出厉叫,似在回应郑修的疑问。 蓝天白云,鸦群飞雪。 郑修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抹掉脸上积雪,几步窜到牢边。 自他视角,几乎整座皇城建筑,尽在脚下。 郑修发现自己一觉醒来,便位于一座四面陡峭的绝壁牢房上,他粗略估计,他这牢房所在的高度,大约有三十米,四面漏风,顶上也漏,只有精钢栅栏,看似坚不可摧。 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更像一个坐落于高塔上的囚笼。 “那是……皇宫?” 郑修极目远眺,发现在曾经熟悉的皇宫位置,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比此处高了一些,凭空拔地而起。他隐约看见,在通往宫殿的千级台阶上,近百道人影,正攀登阶梯,前往宫殿。 那些人影有的穿着庄严官服,有的身披战甲,俨然是一副文武百官上早朝的画面。 “我他妈……又穿越了?” 郑修冷汗涔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对。 片刻后,郑修俯瞰既熟悉又陌生的皇城,幡然醒悟。 这是他妈是蝴蝶效应啊! 章节目录 第042章 被替换的历史,被影响的当今 郑修有六成把握,眼下的变故皆因蝴蝶效应。 郑修自高处环目眺望,找到了几处熟悉显眼的地标——其中包括他们郑家。郑家前庭,立了一尊“郑浩然将军雕像”,金光闪闪,豪横大气,在晨曦下熠熠生辉。 土豪金郑浩然烈士像,是皇城中最亮眼的地标。 “这里仍是大乾!” “可大乾什么时候建了那么高的囚笼?” “就算真那么离谱,万人动工,一夜建成,我又怎么会毫无知觉地被搬运至此?” 郑修又惊又怒,一拳打向栅栏。 精钢铸成的栅栏猛地被打出一个凹弯,郑修却忽然不觉拳头疼痛。 郑老爷足够硬。 郑修看着自己又硬又猛的拳头,但情况诡异,心情复杂,不知该喜还是悲。 哒哒哒。 脚步声自下方传来,郑修两耳微动,默然等待。 等了一会,一位穿着官服的男人拖着一个箱子,沿着螺旋的台阶气喘吁吁爬了上来。 男人眼角有道疤。 是拉布拉多……不,是六哥。 “疤老六?” 可对方那身人模狗样的官服翎帽,除了体型与那道疤之外,整体如换了氪金皮肤般焕然一新的疤老六,让郑修多了几分不确定,出言问。 “哎呀!郑老爷你醒了!老六怕老爷昨夜不习惯,怕老爷冻着了,正想给老爷添两床棉被!可老爷偏要绣花鹅绒金丝被!六哥我呀,可是跑了不少地方才找到最上等的两床!” 疤老六一拍额头,懊恼道:“幸亏郑老爷身子健壮,老六也不曾想到昨夜哗一下就下了大雪!我的错!是我的错!” 疤老六痛心疾首地打开箱子,里面正是两床叠得整齐的红彤彤的绣花鹅绒金丝被,被上绣着“囍”字,喜气洋洋。 郑修嘴角一抽,暗道他起床时都快被雪给埋了,换个肾子虚的,指不定昨晚就给冻死了。 疤老六大咧咧地打开牢门,挤入天牢,往里搬棉被,路过那栅栏凹坑,老六瞟了一眼,未多注意。 郑修看着人模狗样的疤老六,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斟酌片刻,郑修小心翼翼地问: “六哥,郑某平日,待你如何?” 疤老六撅着屁股忙活着,给一旁的软塌上铺被子,嘿嘿笑道:“老六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赖郑老爷在圣上面前美言呀!” “你……升官了?” 疤老六纳闷回头,但仍是答道:“老六我现在已经是这‘望天台’的典狱长了呀!”很快老六摆摆手,安慰老爷:“郑老爷你且放心,全天下皆知你是含了冤呐,大大的冤!等你洗了冤屈,再出去找陷害你的人麻烦不迟!在那之前,老六保证让老爷住得妥妥的!不让老爷枉死!” 呸!老子还没死呢。 郑修腹诽一二,又问:“今夕是何年何月何日?” “尊安三十二年,十二月初二。”疤老六脸色一变,看向郑修:“郑老爷你莫不是淋雪淋病叻?” 十二月初二,时间没跳,仍是第二天。 郑修掐着指头计算,不顾疤老六那古怪的眼神,再问: “当今皇帝还是魏阳尊?” “嘘!嘘!嘘!”疤老六竖指嘘嘘:“老爷你怎敢直呼圣上名讳!犯了忌讳呀!” 那就是了。 “老魏何时来的?” “两日前。” “二皇子呢?” “没呀,从未来过。他可从未来探望过郑老爷。” “江大人呢?前燕州太守江高义,认识不?” “怎不认识,江大人如今冤屈尽洗,也多得郑老爷你呀!恰逢刑部尚书周吉周大人暴毙身亡,圣上在郑老爷举荐下,欣赏江大人的清廉,便破格提拔。如今江大人当了刑部尚书,如今见了他呀,老六也得恭恭敬敬叫声江大人!” 望天台典狱长归刑部管,江高义如今当了刑部尚书,换言之江高义如今成了疤老六的出来意。 第一神捕郭子飞很快收到下属汇报的消息。 “老大!老大!有人说要开棺验尸!” “开棺?开谁的棺?如今殓房里尸体多了。”郭子飞从案上抬头,纳闷道。 “他们说,要来查前户部郎中,史文通史大人的尸体!” “还查?”郭子飞一听,嘀嘀咕咕这都查第几次了,换谁都遭不住这折腾。郭子飞横生几分不快,道:“史大人的案子已经结了,准备交吏部处理!谁还能来查?没有手令,谁都不批!” 咻! 劲风袭来,如刀锋般锐利的物件由外而入,叮地一下钉在郭子飞身旁的门柱上。 郭子飞浑身发寒,缓缓回头,看向那钉在门柱上的乌铁木令。 上面赫然写着“上弦叁”。 “夜未央,十二月,上弦叁,凤北。”凤北负手,踏入门衙,漆黑束发飘在身后,礼貌道:“抱歉,‘夜未央’查案,向来无需手令。” 章节目录 第043章 “夜未央” “六哥,麻烦你给我泡壶茶。茶叶去郑氏茶庄取,嗯,茶庄还在是吧,你就说是我要的,取新鲜摘取的‘春闺戏’。别多问,天气冷,暖身,顺便压压惊。” 六哥办事得力,速速去办。 在疤老六这一去一回时,郑修观察皇城内的构筑变化,也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他也被迫无奈,接受了如今这个结果。 自己捅的篓子笑着也要装回去。 如今只待确认。 他其实很想出狱回家一趟。 但蝴蝶效应发生后,皇城的变化,令郑修心生几分不安。 再蹲一会,看清再说。 “如果这次鬼蜮中发生的一切,能影响我所在的现实。” “那这‘影响’,能去到何种地步?” “换言之,” “鬼蜮中发生的种种,曾经在二十年前发生过。” “鬼蜮、常闇,秽土,凤北的天生不祥,一切都是真的。” “甚至有可能,疯军师说的话,老爹临死前身上出现的异象,也是真的?” “那老爹到底活下来没?” “按照正常推理,‘郑善’所改变的,只让凤北、魏辰二人活了下来。” “让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他们活了下来,这才产生了种种变化。” “这么说来,外界若存在种种诡异,岂不是……很危险?” 他以化身出动,能死千百回,大不了读档重来。 但真人进去了,指不定一个照面就无了。 嘶… 在郑修餐风饮雪、思考人生时,疤老六屁颠屁颠地端着热茶回来了。 喝上一口,郑修浑身暖和。 事实上,有【牢不可破】加身,郑修在牢里就像是开了挂似地,不惧严寒,即便身上泡着雪,郑修也没多大痛苦。暖的只是心态,让郑老爷拔凉拔凉的心肝舒适几许。 难得疤老六对自己仍是始终如一,郑老爷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是财多身子弱,冻了一宿,冻糊涂了,忘了不少事情,要与疤老六斟酌斟酌,让他帮忙复习一二。 原本“冻一宿冻糊涂”这理由略显荒唐,但“财多身子弱”这话令疤老六连连点头,直呼有理。 你钱多你说了算。 郑老爷就这样与疤老六,把茶畅谈,捋清这一切前因后果。 约尊安三十二年十一月初,郑修因“匿税五千万”的冤罪锒铛入狱。 当时住的确实地字一号狱,甲字房。 疤老六是那处的狱卒小头目。 郑老爷顺利用人格魅力将疤老六折服。 对面住的是燕州太守江高义。 期间,二娘与四大果儿娇花们进进出出、里里外外,给老爷嘘寒问暖、添衣暖被、捶肩捏腿。 这些都与郑修记忆中如出一辙。 紧接着开始出事了。 先是史文通来见郑老爷,当夜惨死街上。 “嗯,死得没错。” 老爷喝口茶,点点头,颇为镇静。 疤老六对郑老爷这话没细想,话已说开,他继续老实巴交地讲述故事。 六哥伸出一双手,一根根指头往下掰。 “后来怪事连连,有不少达官贵人接二连三隔屁咯。” 疤老六道。 “在户部郎中史文通死了之后,” “然后是那吏部员外郎郝运来。” 郑修撇茶动作一顿。 心道不关我事,于是继续听。 “接着是那富贵茶楼段财段老爷,” “万里盐运苟富贵狗老爷,” “藏兵铸阁张无双张老爷,” 郑修连连点头,暗道没错。 本以为结束了,疤老六的指头仍在掰,他一只手不够数了,换了只手。 “吏部考公司司务宇文有德。” “刑部尚书周吉周大人。” 疤老六一连说出几个官员的名字。 十个指头用完。 “没了?” 疤老六偷偷看了郑老爷一眼,小声道:“还有一位……郑老爷真不记得了?” 郑修抬头看了看天:“好冷呀。” 疤老六闻言,心疼地看了郑修一眼,道:“最后便是郑老爷被连夜提到‘望天台’的缘由了,就在三天前,据说圣上最宠爱的那位小公主,玉润公主,死了!” 郑老爷惊讶地看着疤老六:“死了便死了,跟郑某连夜提到望天台,有何相干?” 疤老六弱弱地说:“老六知道郑老爷定是被冤枉的,可公主惨死的房间里呀,墙上写着几个血字:杀人者,忠烈侯……全城都传开叻,沸沸扬扬的,这,圣上不关你进死牢不行呀。” “噗!” 郑修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半口热茶全喷在疤老六脸上。 …… 乌铁木令! 黑衣! 黑箱! 六扇门中,郭子飞惊讶地看着令牌上写着的“上弦叁”,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哬!什么夜未央日未央的!皇城发生的命案,第一手都归六扇门管!若无手令,谁敢来插手六扇门的案子?” 一位机灵的六扇门官差见郭子飞面色铁青,咋呼起身,将手按在腰间佩剑上。 “闭嘴。” 郭子飞怒斥下属,摆摆手:“全退下。” 官差们瞬间噤声。 转眼衙门内只剩凤北、斗獬、月燕,以及惴惴不安的郭子飞四人。 郭子飞搓了搓手,正色道:“几位大人莫怪,他们未窥门径,不知内情,只知寻常命案归六扇门管,却不知,诡异命案归‘夜未央’负责。 凤北身后月燕轻轻抬手,袖下露出一只白皙巧手,指甲涂得艳红。只见月燕朝门柱上的乌铁木令一勾,那令牌如长了脚似地,“啵”一下从门柱上拔出,灵活一转,眨眼挂回凤北腰间。 凤北朝月燕漠然点头,算是作谢。 “哦?”月燕笑吟吟看向郭子飞:“皇城第一神捕果真名不虚传,你原来已窥得门径,掌了奇术?” “咳咳,第一神捕不敢当。”郭子飞面露尴尬:“半年前在下早已申请调入‘夜卫’中,可惜至今未有下文。” “半年前?”月燕伸出指头托着下巴,一副沉思状,很快摇头:“按理说官家中人,在窥得门径掌得奇术后,自会有人与你联络。除非你藏得太深,或品阶太低,不知郭神捕的品阶是……?” 郭子飞一脸“我非常荣幸加入你们”的姿态,显然不是前者。 “在下不才,在不久前荣升五品奇术师!” “呀,原来如此,那请郭神捕再多磨练叭~要入夜卫,除非内中有人,否则最少得评为三品。” 郭子飞明遭鄙视,面上挂不住。 月燕与郭子飞的闲聊,耗了一盏茶功夫,凤北这时,淡然开口:“带我们开棺,见尸。” “好!” 郭子飞不再废话,带三人来到殓房。 “斗獬,你刚从夜卫升上来,先看看姐姐如何使用‘追魂灯’,你得多学学哦。” 月燕将身后的黑中带红的古怪箱子放下,正欲打开时,她看向杵门边一动不动像根柱子似的郭子飞,柔声道:“夜未央办事,闲杂人等、无关人士,请主动退避哦。” 郭子飞早就打了申请想调到夜未央去,可惜,没成功。 本想一窥神秘的夜未央是如何办事,却被赶走。 郭子飞悻悻离去。 关上门。 殓房内淡淡的尸臭萦绕。 去了外人,月燕这才打开黑箱。 “喵~” 一只毛发乌亮胖嘟嘟的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悠然自黑箱内踱出。 章节目录 第044章 “异人” “噗~”、“噗~”、“噗~”。 按理说猫儿本该落地无声,可黑箱中走出的黑猫,圆滚体胖,落地时软软的脚蹼传出噗噗脆响。 史大人尸横躺在不远处棺中,凤北带着黑丝手套的手正想推棺盖,立即被被月燕出手拦下。 “且慢!我看了仵作的验尸报告。这尸……月燕认为上弦叁大人恐怕还是,不看为妙。” 月燕抿嘴,美颜紧绷,可微微抽动的嘴角出卖了她——憋笑憋得十分难受。 凤北眉头微蹙,回以询问的眼神。 月燕偏过头:“晦眼儿。” 凤北似懂非懂,但她仍是后退一步。 听劝、礼貌,凤北行事,向来如此。 月燕将斗獬推上前:“蟹小弟,喏,你去。” 斗獬一愣,瞪直眼睛:“啊哈?为何是我?” “你辈分小、身高小、年龄小、处处小。”月燕眯着眼,润唇微翘,狭长两指虚捏,余了寸许,示意何为“小”后,笑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斗獬无言以对,乖乖上前开棺。 开棺刹那,斗獬看着那干瘪的老尸腿间杵着一杆黑紫的棍儿,宛若中了剧毒般,顿时倒吸了一口尸气,蹬蹬后退几步。 “中毒死的?” 斗獬失声,一目了然。 史文通的尸体放了多天,虽经过防腐处理,但干瘪了许多,惟独那处,不知吃了什么药,格外辣眼。 斗獬躲一旁揉眼睛,好辣。呜呜呜,受伤的总是新来的。 黑猫踱至棺边,便蹲地上用爪子挠耳朵,死活不肯上前。 月燕一看,又气又笑:“你又跟老娘我坐地起价?” 黑猫那绿油油的眼珠子平静看着月燕,伸出圆胖猫爪,鼻尖、肉球同时朝天。 “瞧你都胖成猪了!”月燕无奈,自怀内摸出一个小瓶儿,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子。 斗獬在旁学习,他捂了捂怀里,这名为“灯芯”的猫食,他初来乍到也发了一瓶,是“追魂灯”独特的食粮。 一口吞下灯芯,猫儿一跃,快速办事,攀棺材边,低头嗅闻。 片刻后,黑猫挠挠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又窜回箱中。 “喵喵~” 箱内,黑猫唤了两声。 “好!我们走。蟹小弟,去把史大人的棺盖合上,莫要惊扰了他。” 月燕双手合十,隔空一拜,一副“死者为大”的默哀神情后,微微一笑,重新背起箱子。 “这就完了?” 斗獬又乖乖合上棺盖,愣着问道。 “完事了呀,很快你就懂了。” 三人离开六扇门。 郭子飞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开,那气派,那风度,令他羡慕不已,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神捕这一行做大做强,进一步深入门径,等评为三品奇术师后,再次申请调入夜未央。 过了一会,郭子飞再次整理卷宗,当他看见案上堆满的“郑氏打夫打人案”时,猛地一拍大腿。 怪不得他瞧那夜未央的月燕如此眼熟,几年前他荣升皇城第一神捕时,特去郑氏布庄定制新衣,那时的月燕仍在郑氏布庄当裁缝,而且是皇城最好的裁缝,名叫喜儿。 当时因为那喜儿姑娘长得水润灵动,笑容温婉,令郭子飞多瞧了几眼。万万想不到几年后,皇城第一裁缝成了夜未央二十八星宿中“月燕”。 果真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物是人非呀。 哗哗……哗哗……哗哗…… 出了衙门,此时街上行人多了几成。 斗獬饿了,买了几个包子,边吃边回到队里。 他听见月燕背后的箱子里传出猫爪抓挠的声音。 时而挠这边,时而挠那边。 片刻后斗獬恍然大明白,原来追魂灯是这么用的。 猫儿在箱子里,用挠爪的方式指引方向。 三人一路,在百姓异样的目光中,走了三条大街、四道小巷。 斗獬察觉怪异处,凤北他不敢靠近,只能偷偷凑近月燕问:“月燕姐,为何‘上弦叁’大人,出勤不带追魂灯叻?” 月燕白了一眼:“蟹小弟,你已问过了。” 斗獬不死心,又指着天上:“那、那、那为什么,我们所经之处,渡鸦都避开了呢?不是说了,渡鸦的眼能分辨奇术师么?以前我刚窥得门径时,渡鸦围着我转了半天,天天转,日日转,后来和它们混熟悉了,总算不转了,也不会像这般如避瘟神般躲得远远的,忒邪门了。” 凤北跟在月燕与斗獬身后,循着追魂灯的指引,这时她脚步一顿,但半刹后便继续前行,面色不改。 反倒月燕面色一变,五指伸出,其中中指屈向掌心,就像是牵了一根无形的丝线般。顿时,斗獬的脖子上多了一根细细的线痕。 “嘘!你作死啊?” 斗獬不敢动。 月燕五指松开,斗獬脖颈上丝线痕迹消失无踪。 “那二字,你绝不可乱提。” “哪两字?”斗獬少年一脸懵逼,仍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瘟什么的。”月燕小声道。 “嘶…”斗獬背后一凉,冒出冷汗。他隐约察觉自己犯了忌讳。 二人走快几步。 月燕压低声音道:“你怎那么多为什么?也罢,在夜未央呆久了,你迟早该知道,告诉你也不算违规。上弦叁,凤北大人,与我、你,大不一样。” 斗獬纳闷:“哪不一样?” “我、你、或是九成九的奇术师,皆在机缘巧合下,无意中窥见神秘,踏入门径,修得奇术。”月燕声音压到最低,嘴唇不动声音传出:“惟独有一些人,十万,不,百万中无一,或说天生眷顾,或说天生不祥,总之,有的人终其一生未能窥得门径而入,而他们,却早早地站在了门径之中!我们将‘他们’,称作‘异人’!异于常人,得天独厚的‘异人’!” 异人! 月燕抬头,声音压低:“无论是渡鸦还是追魂灯,都非常讨厌‘异人’,所以,上弦叁大人从不带它们。” 闻言,斗獬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他深知寻常人想要窥得门径奥秘是多么不易。 就拿城内“中九流”中的“行脚”一职来说,城中行脚跑夫有上百人,春去冬来,新人旧人交替。可自夜未央成立十数年间,真正能踏入“行脚门径”的奇术师,可以说是千中无一。 可有的人竟然一出生,便已站在了他人一生都未能抵达的位置上? 见斗獬面露艳羡神色,月燕正想训斥说“异人”并非你所想的如此幸运时。 凤北走上几步,眸光平静,问:“你们在聊什么?” 月燕将一缕垂落的鬓发捋到耳后,从容道:“我与斗獬只是好奇,为何高高在上的上弦叁大人会主动向‘夜主’请示,介入这几桩小案。” 凤北恍然,言简意赅答出二字:“好奇。” “好奇?”月燕抿嘴俏笑:“我看未必。” 凤北不答。 月燕继续道:“自从玉润公主死于宫中,墙上留下血字后,上弦叁大人方才申请参入调查。月燕想,凤北大人此举,是否与那皇城富商郑老爷有关。” 凤北抬眸,眸中并无波动,反问月燕:“听说,你在加入夜未央前,曾是郑氏布庄的裁娘。” 月燕笑容不减:“上弦叁大人,夜未央内立有铁规。一旦入了夜未央,则不问出身、不问过往、不留姓氏,只余代号。即便有着深仇血恨,入了夜未央,也需一笔勾销,不可再提。” “那你便用‘月燕’身份答我,你觉得,郑修此人,如何。” “回上弦叁大人,”月燕拱手:“不好、不坏、讨人喜欢。” 凤北点头,循着猫儿挠爪声,向前走去。 清冷声音传回。 那声音虽显淡漠,可却透着一股令人毋庸置疑的坚定。 “凤北认为,郑氏血脉,绝非恶人。” 凤北快步向前蹿出,低头轻叹。束发飘起,如一杆枪在她身后拉得笔直。 “……仅此而已。” 章节目录 第045章 进击的恶童 “来来来!这边多糊两层红砖,看着喜庆。” “这边,要挂貂皮墙饰,求个保暖。” “切记,门帘要左右对称,图个吉利。” “我的书桌摆角落,小心点,别碰坏我那株金丝藤,西域进口的,千金难买!” “门帘遮严实了,郑某需要隐私空间。” “床记得头朝南、脚朝北,这很重要。” “事办妥了,去郑氏钱庄领赏钱,一百两。嗯?我说的是一人一百两,一共一百两算什么,你们可都是城内知名巧匠!若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郑某给不起钱。” 今日,城内几位巧匠,接了一趟天大的活。 当他们被满脸煞气的老六典狱长,客客气气请到传说中只关押重犯的望天台监时,三条腿都是软的。 可巧匠们得知他们此行,竟只为了改善牢狱环境的舒适度时,一个个惊得合不拢腿。 当他们又又得知这牢房的“住客”是那位皇城首富郑老爷时,皆恍然大明白。 郑老爷大约明白蝴蝶效应的前因后果时,第一件事便是先让疤老六帮忙,尽快改善生活环境。 半天功夫。 牢狱内搭起了能容纳一人居住的小卧室,还留了一点点露天阳台。 疤老六知道这事不合规矩,但现在他是谁? 望天台典狱长,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知道呢? 再说了,他是典狱长,这里的老大,他说合规矩就合规矩,谁敢质疑? 私放死囚他不敢做。但用“年久失修”的借口,稍稍修葺牢狱这点小事,疤老六连报告都不必去打,自行决断。 牢内的小房子只花了半日便完工。 …… 望天台。 四大“天牢”之一。 这四座特殊牢狱,专门关押重犯。 重中之重。 关在里面的重犯,要么死刑,要么无期,极少例外。 譬如“涉嫌杀死玉润公主”的郑老爷。 这四座特殊牢狱,分别是望天台、登天阁、盼天楼、泣天亭。 听着挺喜庆的,可实则不是那么一回事。 以前郑修所呆的监牢,仅是“地字牢”,与天牢相比,严酷程度相差甚远。 就拿望天台来说。 望天台共有九层。 前九层是“牢”,第十层称“狱”。 九丈高的望天台,通俗来说约三十多米,足有九层。 每一层都不设窗户,密不透风。惟独最,此处没有外人,你大可畅所欲言,别藏着掖着,别夸大其谈,六哥你可别整那些官僚主义云云。 可疤老六矢口否认,说不敢夸大。又说皇帝那时看起来,异常威猛,令疤老六两眼放光。 这下郑修信了。 蝴蝶效应所产生最让郑修在意的分歧之一出现了:老魏如今龙精虎猛,已不是命垂一线的老皇帝了。 既然老魏没有病重,二皇子就没有跳出来的理由,再往下推,史文通就不是二皇子差遣来警告的,但既然史文通死了,说明史文通背后那位,换了人。 又或者史文通的死真就是纯纯的磕大了,死于马前风。 若是前者,想搞事的又是谁呢? 再往前推敲,连他最初入狱的缘由,都得斟酌一二。 郑老爷换了杯茶,揉着眉心,陷入沉思。 而且,除了段财、苟富贵、张无双之外,还死了不少人。 最离谱的是,老魏最疼爱的女儿,玉润公主死了,她闺房里还写着血淋淋的:杀人者,忠烈侯。 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不可能没人看出来啊。 但就是这么明显的栽赃,仍是让他升级了牢房,住进了望天台。 是谁?是何居心? 谜题无数,接踵而来。 既然老魏没病重,也就不会有那帝王三问,那么老魏那天来狱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问是不是郑修杀了玉润公主? 不对,以郑修对老魏的了解,他若怀疑,根本无需证据,也无需询问,杀了便是。 换言之,老魏根本不信玉润公主是他杀的,将郑修关进望天狱,有可能是在舆情压力下,暂堵悠悠众口罢了。 乱了,全乱了。 郑修抬头看雪,品茶沉思,这一品便是两个时辰。 雪停,茶凉,日渐黄昏。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蝴蝶效应带来的变化让郑修有几分心乱,他时不时抠抠额头的疙瘩,又摸摸胸口沉寂的雀儿,等到天边的昏光彻底沉于山后,郑修决定外出走走,亲自看看蝴蝶效应发生后,皇城的变化。 鬼蜮中发生种种,虽诡异凶险,但最后牢中雀附身后的姿态,给郑老爷增了几分底气。 有超凡异能,天上地下,我郑某人,哪里去不得? 大不了回家修个地牢,装个木马,配几套镣铐装饰,喊三五姑娘,增添牢狱气氛,等鬼蜮上门,练到无敌,再逍遥天地间。 下定决心,郑修闭眸,【神游】发动。 心牢中,眉清目秀、额心印莲的少年,笑吟吟睁开双眸。 一缕淡淡的影子自郑修身后飘出,转眼凝成实质。 “呀——呀——呀——” 天上分散盘旋的黑色鸦群仿佛受到惊扰,纷纷避开望天台上方。 【恶童】,出击! 郑修抬头看了上空鸦群,暗道那乌鸦怎这般聒噪,一边向外飘出。 咣!咔—— 英俊少年郎猛地砸进栅栏内,百炼精钢顷刻间陷出一个人型。 郑老爷呈人字型陷于弯曲钢栏中,一脸愕然。 章节目录 第046章 回家 【恶童】出击一秒,光速坠机。 可陷在栅栏里的郑修,整个人都傻了。 啵~ 他用力将自己拔出。 揉揉脸。 捏捏手臂。 化身,有实体了! 郑修的心情瞬间由惊愕变为惊喜,上下其手,确认无误。 “如此看来,或是因为我在门径中打开了‘第九门’,前进一步,所有衍生能力升级后所带来的变化!” 门径中前进一小步,将是郑老爷迈出的一大步! 直至此时,郑修隐约摸到了如何深入门径的窍门。 一,通关鬼蜮。 二,升级牢房。 虽不知二者间具体的线性关系,但通关白鲤村、牢房升级为望天狱后,郑修推开“甲子·第九门”。衍生能力从“初窥门径”升级成“小有造诣”时,如今发动【神游】,化身终于拥有实际形体,不再是阿飘。 噗通、噗通、噗通。 郑修隐约察觉到胸腔有异样的搏动,扒拉开衣服一看,胸膛处“爪”型血管隆起,赫然是“牢中雀”的印记。 再探探脉搏,牢中雀带来的血管搏动,传至手上,摸起来有模有样。 最起码,现在的【恶童】,看起来、摸起来。 像个人。 这时,郑修连忙回头,看向本体,顺便扒开本体的衣服。 本体胸膛处,“爪”型血管隆起消失不见。 “原来牢中雀是跟着意识走的么?” 郑修兴奋地体验着新的化身。 他当年钱庄存款超过八位数都不曾这般兴奋。 果然力量与财富,才是男人的浪漫。 缺一不可。 如今他都有了。 【恶童】脸上泛起笑意,五分邪魅五分童真。 郑修轻松掰开百炼精钢栅栏后,钻出牢外,再一一掰直。 说实话,铸造望天狱所用的材料异常坚硬。 可显然的是,郑老爷更硬,化身轻松逃出望天狱。 在创建【恶童】化身时,郑修也没料到那么快就能在现实中拥有实体。 爆表的【体质】与【筋力】属性,造就了一位小马……呃不,超级火力少年! 郑修站在望天狱边,向下望去,张开双臂,感受着高处寒风拂过脸蛋的快感。 如今郑老爷只面临着一个问题: 不当阿飘后,他该如何从这峭壁牢笼上,安然无恙地下去? …… 皇城中。 高楼矮阁错落有致、鳞次栉比。 大雪停歇,月色清冷。 这里仍是一片歌舞升平,处处祥和美景。 望天台百步外,一身着黑衣的高大人影,在楼间轻松跳跃。 在他肩上立着一只毛发乌黑的渡鸦,腰间挂有乌铁木令,上面写着“夜卫,五六七”。 夜未央中,除了站在最顶端的“十二月”之外,其余所有夜未央成员,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夜卫五六七遥看望天台,只见上空鸦群,正常盘旋,并无异样。 他皱皱眉,将指头按在肩头渡鸦身上。 刹那间,渡鸦的眼睛多了几分灵动。 同时,夜卫五六七,闭紧眼睛,酝酿情绪,两滴眼泪无声滑下。 他在加入夜卫前,出生在大乾南域、济州,二十年前因战乱,随父迁往北方。父亲生前是一名远近驰名的“哭丧人”,后来五六七子承父业,也入了“哭丧”行当。 何为哭丧人? 便是死者的丧葬上,哭丧人随棺而行,哭天抢地、营造氛围。 五六七当年哭丧十分敬业,且作出了创新。他会连街道上的鸟儿、狗儿、鸡儿、鸭儿一块哭。哭着“你们瞧呐!那边的鸡鸭鱼儿,都在为老爷上心难过呀!你们看呐!那只狗,都哭死了啊!那只猫,伤心得毛都掉光了呀!”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 他哭了整整十年。 五六七自创的“飞鸟鱼虫哭丧流”渐渐得到了邻里街坊认可。 传说他哭丧时,会有鸟儿盘旋,喜鹊啼血。 方圆百里但凡有人去世,都会花重金聘请五六七前去哭丧。 诸多哭丧人中,属他哭得最惨,哭得最真,哭得飞鸟鱼虫一同共鸣。 有一夜,他梦见了自己落入漆黑的水中,前面有一扇门。 五六七醒来,发现自己真能听见动物的哭声。 初窥门径——“哭丧人”! 渡鸦径直向望天台飞去旋几圈,又回到原处。 “奇怪,方才这处,渡鸦群分明受了惊扰,此刻却探不出任何异样。” 如法炮制,奇术再施,渡鸦重新起飞,以望天台天牢为中心,渡鸦居高临下,飞翔巡逻。 不消片刻,夜卫五六七在不远处,发现三位同僚踪迹。 夜未央中,等级分明,不同级别的成员装束略有不同。 就好比那三位。 二人背着箱子,黑衣云纹绣,云里藏星,属二十八星宿。 另一人,衣襟、袖口绣有弯弯弦月纹,更显高档,赫然是身居高位的“十二月”之一。 “嘶!原来是高层大人物!” 五六七顿时明悟,原来是高层出没,惊扰了渡鸦群。 …… 话分两头。 一名默默无闻的夜卫五六七不知的是,他通过渡鸦视野所看见的三位大佬,正气在头上。 “可恶!追魂灯它不挠了!” 斗獬愤愤不平地拍着月燕背后的黑箱,隔箱指着里面的黑猫,举着拳头,气愤道:“月燕姐,我想揍它。” 一旁,凤北默默握紧拳头,发出“咔咔”脆响。 今天黑猫可把他们仨人玩坏了。 他们三人先是追查史文通真正死因。 黑猫确实也在史文通的尸身上,嗅到残留的“痕迹”。 奇术师施术,十有八九会留下“气味”,而这种气味,仅有追魂灯与渡鸦能追踪。 偏偏今日那黑猫如见了鬼似地,领着他们三人,在城内绕了数十圈。 从城北到皇宫,从皇宫到城东,又从城东绕回城北。 足足绕了三个时辰。 从白天到黑夜。 然而到了这处,黑猫突然不挠箱子了,再无动静。 斗獬恨不得将黑猫拖出来打一顿。 月燕本来也非常生气,想着饿引魂灯几天,可当她将黑猫拖出来,看见黑猫儿可怜巴巴地呜咽时,月燕恍然:“不是追魂灯在耍坏,而是杀了史文通那人,气味至此就消失了!” 月燕猛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皇城的简易地图,地图上有几个简陋标记。月燕抬头,环顾四周后道:“没错了,这里是史大人暴毙身亡的地方。” 凤北松开拳头,平静道:“你是说,那人,不知从何处出现,大摇大摆地绕着皇城走了三十六圈,神不知鬼不觉杀死史文通后,突然就消失了?” 斗獬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城内满是渡鸦,渡鸦虽不通人言,但若有奇术师大摇大摆地活动,定有异样。 月燕苦笑:“夜主如今并不在皇城内,但皇城中不乏高手,平日里偷偷摸摸也就罢了,能在半空绕皇城数十圈且不被任何人察觉,此人有可能是极其特殊的‘门径’术者,又或是,他的实力至少到了‘小天位’,才有可能,毕竟,渡鸦与追魂灯,并不是万能。奇术师中诡人辈出,有一二例外,不出奇。” 说完,月燕合上小本本,收回怀中。 这番举动无声之意显然是:线索断了,收工。 凤北转身:“我再去查查,今夜辛苦了。” 月燕笑道:“巧了,我今夜还得赶三件新衣。” 斗獬犹豫片刻,如实道:“我还得抄四十八页《贤心澄明》。” 月燕嗤笑:“抄那玩意不如抄《春宫密录》。” 斗獬闻言瞬间红了脖子:“要你管?” 留下二人叽叽喳喳,凤北独自离去。 …… 郑老爷没乱跳,但他发现了【神游】进阶后,多了一个非常实用的小功能。 【神游】的进阶效果,比他想象中更实用。 如今的【神游】,才能真正称得上“神游”。 郑修能随意在“阿飘”与“实体”二者切换。 阿飘能飞、能穿墙、能窥探。 实体自不必说,猛男精壮,恶童神勇。 但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便是,【神游】使用的时限,与化身施展的特质能力有关。 若过分施展能力,化身在外活动的时间将迅速削减。 在神游外出距离方面,郑修虽未探索其极限,但目前看来,化身已经能在皇城内活动自如了。 “瑕不掩瑜!” 郑修本体安心在牢里蹲着,喝喝茶吹吹牛逼,化身外出,遇到危机能瞬间返回本体。 不过郑修所担心的是,化身若在人前明目张胆地消失,太过引人注目,不到万不得已,他需避开常人视线再退出【神游】姿态。 这般设定让郑修莫名想起了那些总喜欢躲巷子中掏出变身器的蒙面英雄。 郑修以“恶童”化身,穿街过巷,兜兜转转,不经意间,郑修来到了一栋花园豪宅前。 宅门两旁镶金嵌玉,十分气派,两旁的石狮威风凛凛,出自城中名匠之手。 宅门上的牌匾写着“郑宅”二字。 郑修回到了自己家。 而且,他在自己家门口,来回踱步了十来分钟。 蝴蝶效应后,郑修无法确认,曾经的故人如今是否仍是朋友,昔日的伙伴是否仍在原处。 但他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郑二娘与他相依为命多年,定一如既往地守在家中。 然而目前最让郑老爷头疼的问题是。 他该如何解释现在这个身份? “哟!少年郎!” 夜深人静,郑修杵在自家门口不知怎么进去时,一个友好的声音突兀在郑修身后响起,同时,一根冒着白烟的烟杆悄无声息搭在【恶童】肩头。 行脚打扮的庆十三不知如何出现在郑修身后,俯下身,笑眯眯地凑近郑修,顺便抽了一口,吐出一个个规整的烟圈。 “少年郎呀,你可知道,郑宅近几日,谢绝会客?” 在庆批说出此话瞬间。 郑宅东西南北厢屋顶。 一道道身穿兜帽黑衣,如鬼魅般的阴影,无声无息站在郑宅上方。 漆黑的夜行衣,让他们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章节目录 第047章 家父郑修 郑老爷捏捏拳头。 他忍住了往庆批脸上抡粉拳的冲动。 他怕这一拳,庆十三未必扛得住。 那可是高达三十四筋力的一拳啊! 况且庆十三的出现,让郑修察觉到几分怪异。 不是因为他能无声无息接近自己。 庆十三从前的经历就不光彩,现在也是偷偷摸摸地干黑活,有这本事不奇怪。 郑修奇怪的是,为什么庆十三会守在郑家门口? 当年为了庆十三安家落户,郑老爷大手一挥,给了庆十三一间带院子的小宅子。 一个念头浮起。 郑家,出事了? 种种变故与怪异,让郑修察觉不对劲,略急。 这一刻,郑修决定作出一个,可能会让他的清白名声遭到玷污的举动。 …… 庆十三今夜负责蹲点。 尽忠尽职。 大半夜的,一个小孩出现在郑氏门前。 庆十三默默在黑暗中抽着旱烟,本不想理会,或跟小孩计较。 可当那小孩来来回回在郑氏门口绕了第四十八圈时,庆十三忍不住了。 古怪。 于是庆十三闪亮登场。 可就在他精神紧绷,将旱烟搭在对方肩膀上,准备盘查一二时。 那小孩猛然转头,奶声奶气地朝自己说: “我找我爹爹!” 庆十三猛然愣住。 约两盏茶功夫后。 郑氏厅堂,灯火通明。 由郑老爷亲笔所提的墨宝《正直伟岸》用金框裱起,悬在最显眼的位置。 本属于郑老爷的家主宝座,如今空着。 天上人间名誉全城的四颗金果儿,穿着不同颜色的锦绣罗裳,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四人面上流露出不同程度的震惊,直直地瞪着大堂中央无聊打呵欠的少年脸上。 “十三叔,你说的,是真的?” 吱吱那精致的小嘴张成了“o”型,圆润通畅,久久未能合上。若有人站在吱吱面前,甚至能直接看见内里颤动的粉色悬雍,可见吱吱内心震惊程度。 “叫十三哥!”庆十三皱眉,不满地再次纠正吱吱语病,然后捂脸,长叹一声:“说句实在的,我本来也不信,打死也不愿相信,可他和老爷……长得太像了!” 萍萍身前一颤,同样惊愕:“是很像!可我不信老爷会作出这等事!” 莉莉震惊:“我不信!” 波波淡然抿嘴:“挺像,不得不信。” 一个慵懒妩媚的声音从梁上荡下:“不奇怪呀,男人嘛,连你们四颗金果儿都不吃不馋,定是有其他爱好咯,嘻嘻嘻!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哪有不馋嘴的男人?老爷他,也是活生生的男人呀!” 谁他妈坏我名声。 一直安静在吱吱莉莉萍萍波波的非议中坐立不安的郑修,闻声木然抬头,发现一位妩媚丰腴的少妇,正翘腿坐在房梁上,饶有趣味地向下方看来。 正经妇人纪红藕。 庆批在一旁连连点头,直说有道理,不奇怪,很正常,谁不是呢。 郑修将他们的反应一一记下。 等有朝一日他摊牌不装时,有一说一,谁也跑不了,秋后算账。 咚咚咚! 脚步声响起。 叩叩叩! 穿着伙夫服的裴高雅礼貌地在外敲敲门框,大声道:“刚才又一群渡鸦飞过去了,天天飞日日飞,那狗日的‘夜未央’铁定是盯上咱们老郑家了。你们说,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叻?咱都三天没回家了,你们又不是不知我家那老娘们如狼似虎的,三天不拱,我琢磨着,怕出事呀!” 裴高雅老实巴交地挠着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自言自语说了一通,这时才注意到全屋的目光古怪地聚集在自己身上,裴高雅纳闷回道:“你们用这般眼神看着老子作甚?话又说回,这憨娃是谁?咋晃荡进来的叻?” 郑修怒了。 少年猛然拂袖,一步步,向那空空的郑家家主宝座上大步踏去。 在屋内所有人震惊、疑惑的目光中,少年高高跳起,一屁股坐下。 不装了,我,摊牌了! “家父,郑修!” 裴高雅咣当一下,脑袋一歪,将门柱砸出一个小坑,目瞪口呆。 “啪!萍萍!” 郑修打了一个响指:“沏茶!” 少年那嚣张却浑然天成的富豪举动,令屋内所有人依稀看见了昔日老爷在位置上的影子。 萍萍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但最后仍是老老实实去沏茶了。 “哼。” 少年冷哼,在全屋愕然沉默惊悚无言的诡异气氛中,少年用如老爷般的动作,三吹三浪,撇茶入口,刮茶无声。 如昔日老爷般气派。 如老爷般讲究。 如老爷般从容。 少年身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有着老爷的影子。 原本庆十三还心存疑虑,但当少爷坐上去时,庆十三也信了。 是亲生的! 堪称一毛一样,血浓于水呀! 但他仍是抬头,看向梁上纪红藕。 纪红藕目光从少爷身上移开,与庆十三对视一眼,先是缓缓摇头,又点了点头。 庆十三打出一个“ok”的手势,老爷教的暗语,表示“懂”的意识。 “吱吱,爹说,你手最巧,你捏肩。” 吱吱面色微愠,有几分不快,谁也没看见,她藏袖中五指指尖覆了五点淡淡的白芒,吱吱咬牙:“此事真假谁也不知,你说郑老爷是你爹就是你爹?我第一个不信!再说了,吱吱早已对天发下毒誓,这辈子只给老爷捏肩!” 少年淡然闭眸,啖口温茶,缓缓道:“还想当晚娘不咯?” 就是问你想不想当后妈的意思。 吱吱闻言,反应最快,先愣后喜:“啊!你娘死了?” 噗! 郑修一口温茶喷出。 你年龄最小我不怪你,你脑子转得快我也不怪你,但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吱吱速速给少年捏上了。 “不是说发了毒誓么?”少年反问。 吱吱羞答答地回道:“回少爷,吱吱发下毒誓,若给其他人捏肩,此生就非郑老爷不嫁!” 郑修:“……” 中计了。 庆十三瞪着眼。 萍萍主动举手,弱弱道:“少爷想听嵇琴么?萍萍,很会拉。” “懂事,难怪爹爹常在我面前赞你。”少爷赞道。 莉莉自然不甘示弱,闭眼轻哼,婉转小曲唱起。 站一旁,由始至终皆一言不发的波波,也就是荆雪梅,轻叹一声。 她不喜争,不喜抢,也不喜言语。 见此乱况,屋内愁绪在少爷来后,仿佛冲淡几分,让波波忍不住笑了笑,无声从袖中取出长箫,悠扬箫声响起。 四朵金花,在少爷来后,吹拉弹唱,各显技艺。 郑修逐渐代入“我是我儿子”的角色里。 成功融入这个大家庭。 虽然怪怪的,辈分再一次混乱,不过这都是小问题。 “庆批。” 郑修一句话让庆十三浑身一震。 这是他与郑老爷私底下的昵称。 这句昵称,以前只有老爷知道。曾经庆十三笑着问过这称号是什么意思,郑老爷当时拍着庆十三肩膀说,这是只给最信任的人,赋予的昵称。那时庆十三便觉得肩膀沉甸甸的。 庆十三终于相信,眼前此人是老爷的私生子,虽不知娘亲是谁,但谁管他呢,是郑氏血脉就成。 “我爹说过,他有朝一日若出了事,郑家便由我做主。” 阴影处,纪红藕暗暗心惊少年的手段,她无法想象这如此圆润自然的土豪气息竟会在一位少年的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虽纪红藕心中仍有些许怀疑,但此刻,她选择保持沉默,在梁上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说说自从爹爹出事后,发生了什么事?” 郑修如愿融入后,立即坐起,询问他如今最渴望的情报。 他想知道的是,蝴蝶效应发生后,到底改变了什么。 郑修如今最庆幸的是,几句试探下来,他发现身边亲自培养的人仍是那般,并无变化。 四朵金花的性子也一如既往,吱吱聪慧活泼,萍萍有容懂事,莉莉腿长好强,波波善吹孤傲。 庆十三便一五一十说出郑修入狱后,发生的事。 其中提起“夜未央”、“夜卫”时,郑修留了个心眼,但没提问,先听完庆十三汇报再说。 最后。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见二娘!” 庆十三最后才说的是:郑二娘病了。 是重病。 章节目录 答疑 最近不少小伙伴纳闷世界观的问题。目前你们可以当成架空古代超凡者大战来看。 不写练体练气练血,纯粹的由50条扮演门径衍生出的种种能力乱舞。 白衣真心觉得,专门写一章,主角去某人世界观,某人如实相告,郑老爷恍然大明白,这种虽然看得明明白白,但也少了许多乐趣。 衣服总得要层层剥开,才有兴致不是吗?还是上本书那句话,盼你能留到最后,不悔初见。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答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8章 诈尸 凤北打算熬夜加班。 不知道图什么。 月燕与斗獬各有要事,一个要做新衣,一个要抄经书,都与各自的门径修行相关。 史文通一案线索已断,三人就此别过。 别过二人,凤北跃上屋中的异人上弦叁! 一看渡鸦那惊慌厌恶的反应,掌柜心中有数,浑身肥肉微颤,麻利地掀开墙上精致的织物布帘,推开一扇暗门。 暗门背后通往地下,下面建有冰窖,用作殓房。 周吉死了十数日,若不放在冰窖中早已腐坏。 冰窖保存的尸身没有太多异味。 “你们查出什么了。” “回上弦叁大人,城内仵作曾仔细验尸,说周吉死前精神萎靡,两眼浮肿,显然是肾气亏损,衰竭而亡。可后来有“星宿”大人用追魂灯一探,确实查到有‘奇术师’施术痕迹。”老人详尽回答:“不过那时因周吉死了太久,或是施术者奇术造诣高深,追魂灯无法行下一步追踪。” 凤北平静点头,推开棺盖,目观尸身。 简单查验,正如仵作报告那般,周吉尸身表面并无特殊异样。 夜卫三七四是第一次见不带追魂灯或渡鸦查案的高层,对凤北查案的手段非常好奇。 “周吉的随身物品、家眷、住宅,有何发现?”凤北目光在尸身上游动,顿了片刻,又问:“夜未央探明的部分门径中,譬如乐师、相师、戏子、时妖、神调巫等,都可隔空夺人性命,这些可能,都查过了么?” 胖掌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道纳闷。明明此人长相美若天仙,温和淡雅,但站在她身后,老人却有种心脏被无形的手握住的错觉,令老人心悸胸闷,浑身不自在。 “回上弦叁大人,案宗上写明,说是都查过了。” “谁写的案宗?” “是二十八星宿的‘虚鼠’大人。” “原来是虚鼠。”凤北皱皱眉,却没在胖掌柜面前多说什么。 但凤北知道虚鼠此人,一心想升到十二月的位置,办事粗心大意,急功近利,不太靠谱。 一边说着,胖掌柜早有准备,将案宗呈上。 凤北快速翻阅案宗。 冰窖内,只余凤北快速翻页时响起的“唰唰”声。 忽然。 凤北指尖在其中一页上顿住。 “这里说,周吉的随身物件中,有一个平安锦囊,是何物?” 老人擦了擦汗:“回上弦叁大人,上面写了,锦囊内是空的。” “他是写了,可为何是空的?” “这……属下不知。” “好。”凤北合上案宗,朝夜卫三七四微微笑道:“有劳你了。” 凤北突如其来的礼貌让胖掌柜有几分受宠若惊。她让胖掌柜外出休息烤火暖暖,她独自再查。 胖掌柜乐呵呵离开后。 凤北默默摘下右手手套,露出那白皙的手掌。 凤北的五指细长,看似柔弱无力。 “呼……” 冰窖中,凤北轻舒浊气,一注白雾吐出。只见她慢悠悠挽起遮住右眼的长发,露出那颗奇异的眼睛。 瞳孔深处,有两个字——“丁未”! 凤北看向周吉头部,隐有感应。 “躲那处么?” 她转头看向周吉头部,徐徐探手。 忽然。 死去多时的周吉,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他那青紫干瘪的体表诡异长出了黑黑的毛发。周吉死去多日,那瞳仁早已化开,一片惨白,可此刻,周吉那眼白四周,竟诡异地覆上了一缕缕黑线,如细细的头发丝! “周吉”两眼布满黑线,浑身长满细密的黑毛,面容狰狞,扑向凤北。 凤北:“?” …… 不久前。 郑宅。 月洒清辉。 远处屋顶上,三两夜卫,百无聊赖地在盯梢。 天空中渡鸦盘旋。 “郑家那边,有异常么?” “半个时辰前,有一个孩童进去了。” 几人暗戳戳地交流。 “孩童?其他呢?” “若非要说有异样,刚才郑宅内,传出曲声。” “奏曲。” “对,是天上人间很出名的一首,叫做《渔舟晚唱》。” “咦!那首曲儿,我老爱听了。” “嘶,原来你竟也是天上人间的常客?” “呵呵,我可是高级会员。” “巧了,我也是。” “咳咳。”另一人默不作声的夜卫听不下去了,轻咳两声。 其实他也是高级会员。 可这事,又能向谁诉说呢?深藏功与名罢。 “那无事了,我们继续盯着,别漏了任何动静。” 几人面露尴尬,点头示意,继续盯梢,再次变得专业。 …… 郑宅内。 郑修听闻二娘病重,一个箭步蹿出大堂,直奔二娘寝室。 庆十三等人追在身后,看着孩童轻车驾熟地走在郑宅弯弯曲曲的廊道内,心道果然。 不愧是郑老爷的私生子,竟对郑宅内部构造如此熟悉。 郑二娘住东厢小院,当郑修径直闯入拱门时,院内空无一人,但郑修眉心一跳,停下脚步。 【恶童】所配的五个特质,除了初始三项【灵感】、【匿踪】、【拳术】外,另外两项配的是登堂入室级的【侦查】与【直觉】。 【直觉】惊动,郑修抬眸,隐约看见黑暗处藏了几道稀薄人影。 “我的小少爷!慢点!慢点!” 庆十三稳稳跟上,少爷的步速令他啧啧称奇,庆十三却皱着眉没细问。当小少爷踏入拱门后,他方才想起里面有人蹲点,腮帮一鼓,吹出口哨。 长长短短哨声仅在院中回荡,那几道潜伏在暗中的身影淡下。 “兄弟会?” 郑修一愣,哨声暗语他听懂了,没想到庆批在郑宅里布了许多兄弟会的刺客,事情似乎比郑修所想的要严重一二。脚步再走,郑修顺手丢了一个【侦查】。 【侦查成功。】 侦查结果告诉他,黑暗中有六人潜伏。 虽然侦查结果可有可无,但接下来在眼前浮现出的文字却让郑修微微怔住。 【你通过仔细观察,侦查得到微薄历练。】 卡在“登堂入室”级的【侦查】又能刷经验了。 显然,他如今所有衍生能力、化身的特质等级,都与【囚者门径】的深入程度息息相关。 但让郑修有几分意外的是,除鬼蜮之外,化身以【神游】姿态在外游历时,也能通过种种行为获得历练度。 细想,也很合理。 如今郑修心系郑二娘安危,心中无喜,也无心多做尝试,匆匆推开郑二娘闺房。 庆十三杵在院内,其他房子他能进,郑二娘的房间,他还真不方便。 于是他便默默从身后掏出旱烟,点上,吧嗒吧嗒地吞吐云雾。 “十三,你怎么看?” 纪红藕交叉翘腿,寻常妇人长裙开叉到大腿高处,坐在墙头,光洁足趾润翘,姿态从容。可看她神色,却不似姿态般放松。 “古怪。” 庆十三旱烟烟杆一抖,震碎烟圈儿,缓缓吐出两个字。 纪红藕点头,深以为然:“是古怪。” 章节目录 第049章 平安锦囊 庆十三咧嘴一笑:“古怪,却合情合理!以郑老爷性子,上无高堂下无儿女,这偌大家产怎办?郑二娘只是养女,除非临时招赘婿,否则一旦郑老爷出事,上面必定抄家!换我也抄!谁都会来抄!我之前还纳闷郑老爷为何在狱中如此淡定从容,不让我等出手劫狱,原来是早早铺了后路,一旦出事,有嫡子继承,死而无憾啦!” “这嫡子出场时机的确妙极,老爷虽被关押在望天台,但刑部尚书至今仍未定罪,如今这私生子一出,到时候名分一坐,这时哪怕刑部尚书江大人那边定了罪,下了文书,郑家也有后了,无需担心种种产业,香火存续!为了郑家,为了郑氏血脉,郑老爷不惜性命!果真伟大!” 庆批一番分析,说得头头是道,眼睛雪亮,暗暗佩服郑老爷的神机妙算,伸出大拇指,朝望天台那方向一指:”郑老爷,果然高!又高又大!” 纪红藕一听,差点从墙头栽下。 东厢庭院中庆批与正经妇人在窃窃私语时。 郑修推开郑二娘闺房。 雕花笼灯映亮内室,四角点着名贵檀香,袅袅直升。 郑二娘正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鹅绒被,双眸闭起,秀眉拧紧。 “二娘。” 郑老爷呼吸微滞,速速上前。 在门外,吱吱、波波、萍萍、莉莉四人并未入内,神色各异,看着少年背影,各有心思。 “老爷……修儿,……老爷,修儿。” 床榻上,郑二娘隐约间察觉到有人靠近,润唇轻启,迷迷糊糊呢喃几声。 郑修一愣,她竟认出自己? 很快郑修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郑二娘并未睁开眼睛,在说出几句胡话后,便不再出声,呼吸微弱。 郑修端详郑二娘的容颜,上次郑修见二娘还是在蝴蝶效应发生之前,那时二娘容光焕发。可此刻,郑二娘俨然瘦了一圈,面容白皙,眼窝泛黑,长发在枕边披散,令郑修很难往乐观处想。 “波波……姐,进来一下。” 郑修默然片刻,打了一个响指。 吱吱三人共六只手齐齐将波波推进房间,砰,门关上了。 荆雪梅轻叹,执箫而立,盈盈走到小少爷身旁。 “小少爷有何吩咐。” “大夫怎么说。” “查不出病因,但怀疑是染了风寒。”荆雪梅犹豫片刻,轻声道。 “请的可是最好的大夫?” “请的是城中第一名医,有‘活死人’之称的司徒庸。” 郑修忽然转头,那酷似郑修面容的少年,眉目间多了几分冷意:“说实话!” 荆雪梅讶然,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老爷站在自己面前。 “咳咳!”外面庆十三忽然用烟杆敲了敲门,干咳两声:“但说无妨,少爷他,不是外人。” 这下庆十三承认这是少爷了。 荆雪梅抿抿嘴,顿了片刻,平静道:“我们怀疑,是奇术师给二娘施了术。” “奇术师?” 荆雪梅面露无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心中却道少爷不是圈内人,不懂内情,实属正常。 “少爷你年龄尚小,不知个中凶险。” 外头炸锅了。 “说话这件事,对波波姐而言太难了。” “是呀,太难了。” “我们都知波波姐善吹不善言。” “可不能让少爷为难波波姐了!” 三人推门进来,既然话已说开,她们决定提前让小少爷了解大人的世界。 这可是晚娘的责任呢。 一番解释后。 郑修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实则心里却翻涌不止。 原来看似平和的世界中,藏着一种名为“门径”的修炼途径。 “门径”并无固定的修炼方式,下至江湖走卒、街头小贩、青楼歌姬、画舫舞娘,上至文人医者、高官贵人、帝王将士,都有极小可能在某种机缘巧合下,窥得门径,掌握奇术。 踏入门径后习得奇术的人,在圈内被称为“奇术师”。 奇术师犯案,行内称“诡案”。 邪门诡案,由名为“夜未央”的部门独立负责。 “夜未央”独立于六部之外,只归皇帝管辖,哪怕是左右丞相也无法私自调用。 波波默然退到一旁,吱吱、萍萍、莉莉三人吱吱喳喳给少爷解释个中要害。 但三言两语,时间匆忙,三人只能勉强解释皮毛,并未深入。 郑修心里震惊不已,他震惊的并不是这个世界因蝴蝶效应而出现了超凡力量。 在得知凤北、魏辰可能活在现世时,郑修已隐约有那种预感,这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让郑修真正惊讶的是,他们所发现的这种修炼途径,竟也称作“门径”。 换言之,郑修的【囚者门径】,实则是诸多门径的其中一道。 这让郑修无意中想起了,在入牢第一天,在接触心牢时,游桌上浮起的恐怖异象。 四十九道黑光四散,最后一道红色的光砸他额上。 “天衍四九,遁去的一?是这么一个设定?我是那个一,甲子?”郑修摸着额头的疙瘩,心中推测连连。 郑二娘已病了六天。 病来如山倒。 原本好好的,先是精神萎靡,然后便倒下了,叫不醒。 郑修握住二娘手掌,触手冰凉,看着这般郑二娘,郑修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退后些。” 郑修起身,让众人退后,眉心骰子钻出,向前一丢。 【侦查】! 【你投机取巧!】 【侦查大成功!】 【你观察入微,察觉到常人难以察觉到的线索,你的侦查得到少许历练。】 天道酬勤,郑修丢出了一个侦查大成功。 即便是丢出大成功,侦查得到的历练值,不过是“少许”。 但【侦查】特质提升难度一向不低,郑修心中有数。 郑修隐约察觉到摇点的成功率似乎与【气运】相关,【吉人天相】的气运常常摇出大成功,可比猛男画师幸运多了。 可惜的是,【侦查】大成功一连在郑修眼前浮现出十行情报,得出信息与庆十三等人提供的情报大抵相符,对诊断二娘的病因,起不到任何作用。 “等等。” 郑修一拍脑门,抓紧骰子,人总说养成良好的习惯是通往成功的必备要素。可郑修往常习惯使用【侦查】、【直觉】去开路、探查,一时间没想起【恶童】的新鲜能力。 但如今想起并不算晚,郑修一丢骰子。 身后几人,仿佛看不见郑修神神秘秘的“投掷”动作,面容如常。 【灵感(略懂皮毛)】你出生自书香门第,然父母惨死,令你在悲痛中觉醒通灵体质,能察觉到常人无法察觉的诡异气息,但这极少发生。在“聚精会神”下,可主动开启“灵视”,持续时间与灵视深度,与你是否足够聚精会神,息息相关。 特质说明上的“聚精会神”很好理解。 摇点罢了。 吉人天相! 【十一!】 没出大成功,可惜。但还是低点数飘过。 【大于十点。】 【你足够聚精会神。】 【开启灵视。】 灵视开始瞬间,郑修眼前,仿佛蒙上一层滤镜,室内陈设,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墨色泽。 郑修回头一看,身后几人,一举一动,都带出一层淡淡的拖影。 这般景色让郑修想起了“常闇”中的经历。 郑修上前两步,透过“灵视”,仔细观察病榻上的郑二娘。 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这时,郑修视野中,在帛枕下方,出现了一坨淡淡的灰色气团,大约三指宽、中指长,稳稳地压在郑二娘枕下。 灰雾颜色极淡,在这般画风下,一眼很容易忽略过去,若不是郑修看得仔细,未必能轻易发现。 郑修小心翼翼从二娘帛枕下取出那物件,瞬间愕然。 是一个平安符锦囊。 这个锦囊郑修很熟悉,那是二娘花了三千重金去求,后来转手交到郑修手里,说是要护郑修平安。 可怎会出现在这里? 郑修深吸一口气,打开锦囊。 本以为里面会跳出什么古怪,不料锦囊中空空如也。 “竟是空的?” 谁也没有发现。 在郑修打开平安锦囊时,在鹅绒被下,郑二娘的十指猛然伸直。 章节目录 第050章 新的鬼蜮:仙姑庙! 【你通过聚精会神,成功在灵视中看见秽气,你的灵感得到少许历练。】 郑修此刻哪来的心情去看历练度,不耐地挥手散去那行蚊蚋小字,回头问其他人。 “这平安符,怎么会压在二娘枕下?” 少年回头一眸,那俊秀容貌,那从容气质,那威严口吻,俨然就是与老爷同一个模子印出。 吱吱、萍萍、莉莉三人平时照顾老爷生活起居,对老爷十分熟悉,如今少年一眸让她们下意识夹紧了腿,暗道果真是老爷的血脉,绝不会错。 若说之前还有几分怀疑,如今铁证如山。 吱吱老老实实答道:“是二娘她为老爷亲自求的平安符。本想第一时间送入狱中护老爷平安,但近日皇城内命案连连,自史文通死后,官府多次前来盘查,耽搁此事。” “再后来,老爷又蒙受‘玉润公主血案’的冤屈,被押进望天台。望天台守卫森严,即便是往死里贿赂六爷,他也不敢收,说这规矩可是铁规,真不敢破,这平安符便没交出去了。” 萍萍举手补充:“是二娘自己放自己枕下,在二娘病倒后,我们仔细查过,这平安锦囊里面空空如也,确是没有异样。” 郑修咬牙:“这平安锦囊,一直由二娘携带?” 莉莉点头,莺声脆语,一张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是呀,二娘总想办法保老爷平安,所以都是随身携带,从不让我们碰。” 不对。 不对。 不对! 里面空了,就是最大的古怪! 郑修非常肯定,这平安符里,是一束正常的头发。如今里面空了,除非是郑二娘自己丢了,不然绝不会空! 回想二娘之前的举动,她“上次”将平安锦囊交给郑修时,反复叮嘱不要打开,否则就不灵验了,可见二娘迷信这个,相信心诚则灵,她自己绝不会打开取走里面的头发。 头发! 郑修握紧那空的锦囊,欺近二娘,伸手在二娘头上摸索。 摸着摸着,郑修面色一变,他在郑二娘的后脑处摸到一个小疙瘩。 “吱吱!来帮忙!” 郑修顾不上装嫩,在吱吱搀扶下,郑修扶起二娘,拨开那失去光泽的长发。 吱吱一直在关注少爷的举动,不知此举是几个意思。 但当郑修拨开头发,露出郑二娘的头皮时。 吱吱略施粉黛涂有胭脂的小嘴猛地张成圆润“o”型,倒吸一大口凉气! 郑二娘头皮上,贴着一块指甲盖大小、正缓缓蠕动的肉瘤! 肉瘤上长出一束乌黑的长发,色泽与二娘其余头发对比,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个人,更有光泽。 郑二娘忽然睁开眼睛,两眼无神,左手五指甲暴涨,尖锐如刀,向郑修脖子刺来。 “少爷小心!” 吱吱目光一冷,在郑修刚想反应,便伸手架开郑二娘的锐指。 只见吱吱那露出的藕臂光洁如玉,上面泛着层朦胧的宝光,二娘那锐利的指甲落在吱吱手臂处,竟完全不受力,转眼被滑开。 这一幕近在眼前,吱吱主动护少主让郑修很感动。但这感动很快被这“滑滑”的皮肤冲散。 太滑了吧! 原来吱吱也是奇术师! 郑修敢肯定,在蝴蝶效应前,吱吱的手绝对没有那么滑。 “这下麻烦了。” 庆十三一敲烟杆,烟雾缭绕,在他背后凝成不同的形状。 或猛兽,或鬼怪,或一片飘渺云雾。 纪红藕从墙上一跃而下,张口速语:“我们是‘兄弟会’!” 庆十三快速接道:“我们隐于黑夜,我们向往黎明!” 院外,听见动静的血手书生裴高雅摸着光头冲进院子,大地震动,只听他边踏步边怒吼:“万物皆虚!万事皆允!老子上了!” 屋内。 荆雪梅目光一凝,噙住长萧,欲吹未吹,似在犹豫。 “呜呜呜!二娘!”萍萍不知从哪处摸出一把嵇琴,哭哭啼啼。 莉莉伸手,想将柔弱无力的小少爷拉开。 ……没拉动。 萍萍、波波也急了,一起上前拉少爷回来。 都没拉动。 郑修反而两手张开,将她们同时推开,稚声道:“都退后,别动手!” 萍萍:“唔!” 波波:“嘤!” 吱吱:“呀!” 门外兄弟会三巨头准备闯入。 自二娘暴起动手、吱吱滑润弹开二娘利甲、到郑老爷推开他人,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 郑修推开他们,震惊地看着坐在床上、面目狰狞的二娘。 只见二娘眼白处竟布满漆黑的发丝,密密麻麻,看向郑修等人。一头长发暴涨了数倍,如触手般扭动,将床榻团团围起。 当所有人退后,二娘便维持着这古怪的姿态,没有下一步举动。 庆十三、纪红藕跨过门槛。 “啪。” 后面,匆匆入内的裴高雅一头将门梁撞得粉碎。 “啊,抱歉,抱歉,抱歉!” 裴高雅手足无措地低头道歉。 屋内显得有几分拥挤,郑二娘产生诡异变化后,暂无下一步举动。 发生异变的二娘与屋内其他人陷入了沉默的对峙。 郑修虽然焦急,但他却知道,在明白前因后果前,更不应该轻举妄动。 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显露出超凡能力,即便现在庆批拧下自己脑袋当足球踢自己面前,郑修也不会有半点惊讶。 这个世界……彻底变了! 两眼紧紧盯着床榻上,扭曲生长的头发逐渐将二娘裹起,此刻在“灵视”下,将郑二娘团团围起的长发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黑色烈焰,微微刺痛郑修的眼睛。 【你通过聚精会神,成功在灵视中看见大量秽气,你的灵感得到较多历练。】 【你通过聚精会神,成功在灵视中看见大量秽气,你的灵感得到较多历练。】 【灵感】的历练值蹭蹭往上涨,几乎是一秒一跳,转眼冲过了“初窥门径”,提升到“小有造诣”的境界。 虽说历练度蹭蹭涨,但郑修心情却愈发烦躁。 这是他头一次,因涨历练度而不高兴。 所有人看向少爷,似乎在等少爷决断。 就在郑修沉默时,额头疙瘩处传出熟悉的瘙痒感。 他伸手挠了挠。 【你已发现新的鬼蜮:仙姑庙。】 …… 此刻。 皇城内。 “呀——呀——呀!” 盘旋在皇城上空的渡鸦群,在这刻仿佛受到了惊扰,成群聚集,如同一片漆黑的风暴。 不明所以的寻常百姓看着天空中乱飞的乌鸦,或是在屋内听见刺耳啼声的百姓,推开窗户,看向夜空。 上百头渡鸦成群结队,向郑宅上空掠去。 “嗯?渡鸦有异动!” “是渡鸦!” “郑宅方向!” “百头渡鸦惊动,在皇城内施术惊动渡鸦的至少是小星位的奇术师!” “若是郑家,那就不奇怪了!” “速速去探!” “冲冲冲!” “郑家终于忍不住了?郑修入狱至今,郑家那边一直老实本分,没想到在今夜……” 城内,一个个潜伏在屋顶上的夜卫,循着渡鸦异动,不约而同看向郑宅方向,心思各异。 一道道矫捷灵活的身影在皇城屋顶、大街小巷中快速移动。 西市。 大夜藏宝阁。 胖掌柜乐呵呵地在里屋烤着火,身子暖和后,背着手慢悠悠走出。 他发现通往冰窖的暗门已然合上,再次被帘子遮住。 胖掌柜一愣,心道没向大人告别不礼貌,便四处寻找,很快他在后院看见了在水井边洗手的凤北。 空中鸦群异动,凤北默默戴上手套,看向夜空。 “那个方向……” 凤北左眼眸光微凝,顷刻间便跃上房顶,途中戴好黑丝手套。 “大、大人你这是查完了?” 凤北匆匆向渡鸦异动的方向奔去,声音淡然传回:“周吉的尸体已经查完,可行结案。令窖内狼藉,有劳您收拾妥当。凤北突有急事,先行告退,抱歉!” 当胖掌柜还想细问,凤北已然消失在夜空中。 胖掌柜打开暗门,沿着台阶走向冰窖,暗自纳闷怎么就能结案了。 “想不到上弦叁大人身居夜未央高位,却如此温和有礼。” 见了这般传说中的人物,胖掌柜心情不错,提着油灯走下冰窖。 他原本还想着凤北临走前那句“收拾干净”是何意。 冰窖中,遍地铺满了指甲盖大小的碎肉与碎骨,形状方正。 一股寒意涌上胖掌柜心头,手中提着的油灯啪嗒一声,落在脚边。 章节目录 第051章 家父郑善! 新的鬼蜮! 仙姑庙! 郑修脸色一沉。 记得之前,郑二娘就说过,要去城郊的仙姑庙,替他求一枚平安符护身。 在郑修通关鬼蜮白鲤村前,那枚护身符已然交到自己手中。 可蝴蝶效应发生后,他成了“杀死玉润公主的嫌疑凶犯”,换了牢房,加上城内凶案频发,郑氏产业因刑部、户部同时盘查受到了影响,郑二娘疲于应付,没来得及将那邪门的锦囊交到自己手上。 也就是说,郑二娘撞了邪,中了奇术,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改变了历史! 病榻床前。 闺房角落,檀香径直上升的烟柱扭曲颤动。 在短时间对峙后,郑二娘那布满发丝的眼眸逐渐阖上。 那如触须般诡异舞动的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回。 众人皆愣,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不多时,郑二娘面色重新恢复柔和,躺回床上。 郑修面色一沉,正想上前查探。 身后吱吱却拉住少爷衣服:“小少爷,前方凶险,让吱吱去吧。” 吱吱面红耳赤地上前,十指并拢摩挲几次,双掌泛起白光。 郑修注意到吱吱在“施术”前的奇怪举动,留个心眼,心系二娘安危,无暇多问。 二娘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异象从未发生。 吱吱已经来到二娘床头,额头沁出滴滴冷汗。 无事发生。 吱吱松了一口气,她想给郑二娘重新盖好被子,被子从她手边滑开。 太滑了。 “让我来吧。” 波波从容上前,替二娘整理仪容,盖上被子。 “咻——咻咻咻——咻咻——咻——” 长短相间的哨声在屋外响起。 屋内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郑修也听懂了哨声暗语。 庆十三吞吐旱烟动作一顿,沉声道:“是夜未央!” 纪红藕面色微冷:“老爷已经受了委屈,入狱静候冤屈洗去,莫非夜未央那帮人,真当我们郑氏兄弟会无人不成?” 裴高雅嘿嘿一笑,挠挠光头:“来得正好!老子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呸!”庆十三举起烟杆往裴高雅的脑袋上猛敲:“你激动个屁!谁让你动手了?老爷不在,谁说了算?” 裴高雅正想说庆批。 纪红藕却转头戳了戳庆批,面色古怪地指着神色平静的小少爷。 “他。” …… 冬夜夜空清澈。 今夜无雪。 星辰闪动,月色迷人。 鸦群惊飞,盘旋在皇城上空。 一道道漆黑的影子,肩上或立着渡鸦,或背后背着箱子,自皇城各个角落,赶往郑宅方向。 不仅当值的夜卫,连正在呼呼大睡的“星宿”们,也被鸦群动静惊醒。 转眼,屋可以一人之力,攻下一国,抵挡十万精兵。 异人,得天独厚,从出生时,便站在了门径当中。 如今十多年过去,谁也不知凤北在门径中深入到何等程度,推开了几扇门扉。 “她出手了,无论结果如何,没我们事了。” 几位混在夜卫中临时加班的“星宿”却没了看热闹的心思,打了一个呵欠,悄然离去。 惟独坐在半空“网”上的月燕,细眉一拧,暗道:“她果然来了,可她对郑家,想做什么?” 郑宅门前街道,从街口到街尾,一片死寂。 只余浅浅的呼吸声起伏。 在众人目视下,凤北神色平静,来到郑氏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那牌匾,缓缓伸出戴着黑丝手套的右手。 是那只传说中的手。 众人唰一下,屏住呼吸。 笃笃笃。 凤北竟伸手敲门,以礼待人。 “请问,郑氏,有人在家吗?” 屋不惊讶那是假的。 巧了。 对凤北而言,白鲤村惨剧,发生在二十年前。 可对郑修来说,却记忆犹新,就在昨日。 “那个凤北,什么来头?” 庆十三一脸凝重:“传说凤北此人,天生不详,是天生异人,可究竟占的是哪条门径,无人得知。因为所有见过凤北出手的人,无一活口。可庆十三听闻,凤北此人一向深居简出,即便是在夜未央中也是极为神秘的人物,怎会在今夜夜探郑家,看来,此劫难以轻易避过了!小少爷,你若真的是郑氏血脉,且速速——” 咿呀—— 郑修推开了门。 【直觉】告诉他,凤北此行,并不是来找郑家麻烦的。 大不了摊牌。 当“郑修”脸上带着烂漫笑意推门踏出郑家时。 当凤北看清孩童容貌时。 空气突然安静。 安静过后,凤北忽然将两手藏到身后,神色依然平静如常,可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你是……谁?” 郑修挺起胸膛,坦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郑恶!郑浩然的郑,嫉恶如仇的恶!” 凤北背在身后的两手猛地一僵。 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那威猛男人温柔地自我介绍:郑善,郑浩然的郑,大善人的善。 郑修背负双手,笑容里多了几分烂漫童真,丢出王炸:“家父,郑善!” 屋内所有人,闻言,同时张大了嘴巴,空气如同凝固。 庆批嘴里含满了云雾,忘了吐出,烟杆啪嗒落地。 空气凝滞一息后。 噗通! 纪红藕从屋顶上跌到地上。 章节目录 第052章 【镇灵人】 一时辰后。 凤北与【恶童】站在东厢庭院内。 凤北主动与“郑善孩儿”相隔了半丈距离,闭着眼睛,安静等待。 墙头上,庆十三毫无形象地蹲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一旁,纪红藕揉着摔疼的膝盖,光洁细腻的膝盖上擦破了些许皮肉,她暗暗埋怨,早知就不图新鲜,穿郑氏布庄新款的开叉裙,叉儿开得足够高,除了摔得疼之外,并无卵用。 在尴尬的沉默中,庆十三忍不住了,吹了几声口哨。 这哨声翻译成人言便是:少爷怎会如此信任夜未央,信任那凤北? 纪红藕扑哧一笑,反吹几口:你还叫少爷? 庆十三不服,继续吹,咻咻咻咻,一串哨声急促,但意思表达到位了。 庆十三:你是不是傻?这都看不出来,少爷那是权宜之计,暂时屈服,认他人作父? 纪红藕鼓起腮帮,连吹几口,用一个长句,表示不服:哦豁?我真不信区区十岁孩童,能有这般心智,能骗过夜未央的十二月,还是那位煞星凤北。 庆十三一愣,又咻咻咻连续吹:你听过郑老爷有一个叫郑善的叔儿? 纪红藕不爽地吹:今夜事事古怪,你怎知道就没有?万一真有呢?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万一郑家真有其他血脉流落在外头呢? 庆十三豁然站起,眯着眼睛吹:女人就是好东西?嘿!就算真是,他流的外家血脉,那他也是郑老爷的亲堂弟!血浓于水! 纪红藕与庆十三在墙头上,你一嘴我一嘴互吹了一会,哨声起伏如歌。 郑修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们这暗号当初还是我教的,你们吹了半天,真以为我听不懂是吧? “都住口!你们都别吹了!” 郑修咬牙,发出怒吼。 庆十三与纪红藕同时噤声,不敢再口欠,闭紧了口。 一位蒙着面纱的凹凸美妇,推开郑二娘房门盈盈走出。只见她身穿紧束黑衣,袖有云纹,云中藏星,身材曼妙。谁也看不出,她实际年龄将近四十,属虎狼之年。 凤北听见开门声,睁开眼睛。 这时郑修已急忙忙迎上,张口便问:“这位姐姐二娘病情如何了?” 妇人闻言一愣,忍不住捏了捏少年那眉清目秀惹人疼爱的小脸蛋:“小嘴巴可真甜,怪不得上弦叁大人深夜将我请出,我还以为夜未央内出了大案。” 被上下左右搓着脸蛋,郑修恍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挤出笑容,不敢发作。 “长得真俊。”妇人面纱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恋恋不舍地从少年滑嫩的脸蛋上收回手:“你放心,你家婶婶现在暂时没事了。” 郑修心算片刻,纠正道:“按照‘现在’的辈分,她算我堂姐。不过这不重要,壁水姐姐,你说的‘暂时’是什么意思?” 郑修目前在凤北面前,自称是郑善的亲儿子。 恶童是郑善的老来得子,按辈分该叫郑浩然大伯,该叫郑修堂哥。 郑二娘是郑浩然养女,按辈分算得上是郑恶的堂姐姐。 换言之郑修不仅成了自己叔叔,现在同时成了自己儿子,又成了自己堂弟。 辈分已经乱得一塌糊涂,老爹你安息吧,我郑修会壮大郑氏家族。 郑氏家族,做大做强。 被凤北连夜请来的,是坐镇于皇城的夜未央二十八星宿之一:壁水。 壁水出身自一个古老的家族——镇灵人。 镇灵人,俗称“守村人”。 从前在地方流传着一些传说,说是“无傻不成村”。 说是这些生长在村里的傻子,前世都是大凶大恶,今生主动去了灵智,为求赎罪。而地方村庄有守村人在的,往往能长寿安逸,村民衣食无忧,久而久之,某些村长为求村子续存,会重金让村内女娃,当守村人媳妇,留下守村人血脉。 说起来也颇为邪门的是,大多守村人都是男孩,天生五行缺智。 郑修从前听说过这种风俗传言,但显然是不科学的,郑修以前都是嗤之一笑,不会当真,迷信习俗罢了。 但现在,镇灵人门径真的存在。 窥见“镇灵人”门径的壁水,血脉古老,幼时懵懵懂懂,傻乎乎的。 直到十七岁,她才突然开窍醒智,光着脚从村里跑出。 最后入了夜未央,成了如今的虎狼壁水。 壁水阿姨的过去暂不多提。 郑修对世界的变化早已麻木,幸亏自己的囚者门径也不差,不仅能穿梭过去未来,还能改变现在,不慌。他如今只想郑二娘平安无事。 壁水阿姨收了污手,刚想说什么,目光却没移开,看着那白皙清秀的脸蛋,阿姨又忍不住动手去捏,仿佛那张脸对她有着奇怪的吸引力。 这次她用两只手一同捏上,左右开弓,右左逢源。 郑修忍住了。 壁水阿姨边捏边道:“对方奇术师在你堂姐姐身上施了一个术。隔空施术的‘媒介’是平安福囊内的头发,术的‘规矩’,就暂不清楚咯。这个术显然是通过附身在你堂姐姐身上的头发,不断地汲取她身上的精气,缓慢消耗她的人魂,若没人发现,寻常人,长则一年半载,短则三五七天,一命呜呼。” “中了这种奇术的倒霉蛋,最后被人发现猝死,也只会以为是染了恶疾,亏虚而亡。”壁水见小少爷面露不愉,终于舍得撒开手,继续道:“不过,在我的‘奇术’下,对方的术大约能再缓七天。” 郑修皱了皱眉。 一旁,凤北将手背在身后,淡然问:“壁水,请问,此术,是否可解?” “这个嘛……”壁水托着下巴沉思片刻,摇头:“若郑二娘同为奇术师,我有八成把握能拔除对方奇术。但对方显然是隔空施术,一旦察觉到有其他奇术师强行破解,或是打算将那束头发用力拔下,定有后手,如此,把握只剩四成。” 壁水抬头看见郑修、蹲墙头上的纪红藕、庆十三,以及不远处的吱吱波波萍萍莉莉四人,面色皆有变化,便恍然:“看来你们已经尝试过了。” 凤北又问:“确定七天?” 壁水偷偷看了看郑家少爷的脸蛋,肯定道:“七天,七天内,你们不轻举妄动,我保她平安。”说罢,壁水伸出手掌,伸向小少爷:“按照‘规矩’,一锭白银。” “庆十三,去抬一千两出来,算姐姐的辛苦费。”郑修朝庆十三挥挥手。 壁水却摇头:“多了不要,少了也不可。看来你不太懂‘规矩’,原来是门外人。罢了,上弦叁大人,您是了解我的,我的‘规矩’。” 凤北点头,摸出一锭白银,丢向壁水。 壁水似乎知道凤北那双手的邪乎,当凤北取出银锭时,壁水浑身一僵,虽不明显,但却紧张几分。当凤北隔远丢来银锭时,壁水又软了下来,轻舒口气。 掂了掂,收钱刹那,壁水眼眸深处亮光一闪,心满意足地离开郑家。 壁水走后,凤北安静地看着郑修。 一时沉默。 裴高雅在假山背后挠挠头,觉得脑壳涨痛。 这娃到底是谁的呢? “唔……” 房内传出异动,郑二娘嘤嘤咛咛,竟醒了。 郑修立即入内,可不敢靠太近,远远叫了一声:“二娘?” 虚弱的郑二娘自床上坐醒,她显然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苍白的脸上晦暗无光,毫无昔日光泽。 她睁开眼,看着面前少年。 刹那间,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过去,看见了年少时的郑修。 “你、你、你是?” 许多人挤在门外。 【恶童】再次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大家似乎都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章节目录 第053章 【驿站·刽子手·丁未·凤北】 郑二娘竟苏醒了。 当郑二娘瞅着郑修眉目眼熟,心神一荡,惊起了身,连连问这孩子是谁家的。 这下屋里屋外的焦点,全落在屋内一位俊秀少年郎的身上。 连蛰伏在屋你还想当晚娘不咯。 吱吱瞬间会意,点头,领命去办。 郑二娘虽然睁开眼说了话,可几日水食不沾的她虚弱不堪,迷迷糊糊嘀咕几声又睡了回去。 郑修走出屋外,包括凤北在内,众人仍盯着。 郑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庆十三干咳两声:“其实少爷你可长话短说。” 庆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郑修瞪了庆十三一眼,吹出声调高低的两哨:闭嘴。 庆十三一愣,随后目光凝重。他如今是九成九信了,这小少爷真是郑老爷的血脉,否则不可能如此清楚知道兄弟会的交流哨语。 他既然凭空说出一个“郑善”,又自称是“郑善后人”……庆十三、纪红藕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平静的凤北,心中了然,恍然大悟。 原来其中,另有故事呀! 郑老爷啊郑老爷!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少年模棱两可的回答,屋内所有人浮想联翩,脑补凤北与郑修的故事。 郑修又道:“你们深知我爹为人如何,若不到情非得已,我爹绝不会暴露我的存在。” 郑修这话,可谓是“一爹二用”。 无论是以为他爹是郑修的郑氏众人,或是以为他爹是郑善的凤北,一时间心神领悟,暗暗点头。 折腾一晚,郑修格局被逐渐打开。 家眷、兄弟会、郑二娘那边暂且安定。 让庆批闭嘴后,其他人不敢多嘴。 老爷不在,少爷说了算。 所有人都远离凤北,仿佛对待一个瘟神。 圈内人皆知,夜未央,上弦叁,凤北,杀人不眨眼,手下不留活人。 郑修朝凤北勾勾手指:“凤北姐姐,借一步说话!” 凤北微怔,两手背在身后,不安绞动。 片刻后,凤北点头:“好。” 凤北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她这些年,其实一直在寻找郑善的下落。 在二十年前,白鲤村中,名为郑善的猛男,不仅救她一命,甚至还给凤北那昏暗的生命里,带来了第一束光。 她永远都忘不了,郑善带他飞上高空,穿越黑夜,让那晨曦照亮她的脸庞。 凤北天生不祥,克尽亲朋,谁碰谁死,惟独在那夜,郑善握住了她的手。 加入夜未央的凤北,不过是想藉此,暗中寻找郑善下落。 白鲤村中,她亲眼目睹郑善变身,知道郑善定不是凡人,极有可能,也是奇术师。 夜未央专门负责处理诡异案件,凤北觉得,透过这些诡案,或许能找到与郑善有关的消息。 如今,郑善虽未找到,可她找到了郑善之子。 二十年的苦苦寻找,如今就在眼前,让凤北反而生出几分不安。 二人来到庭院。 吹哨让兄弟会们莫要偷听,郑修准备谈事。 凤北默默后退两步。 郑修一愣,当他想起凤北的特殊体质时,心中恍然。 凤北果然仍是当年那善良姑娘,她担心自己会伤了小少爷。 郑修其实到现在都不太肯定,和凤北握握手,对方会不会一巴掌将自己给灭了。在鬼蜮白鲤村中,凤北伸手抱住凤南天,而凤南天顷刻间化作无数碎块那幕,郑修仍记忆犹新。 鬼蜮中他不怕,但如今郑修是以【神游】的姿态出行,郑修并无把握。 化身死去郑修本体应该没事,可郑修不舍得这摇出来的小极品小号。 凤北沉默着,她没有主动提起,可她那左眼却看着郑修,未曾移开,似在等一个答案。 郑修想了想:“你想问我爹是否还活着?” 凤北点头。 如今“无中生爹”这套说辞,郑修越用越得心应手,当下扯道:“我爹还活着。” 总不能说郑善死了呀,万一还需要用那化身出场咋办? 凤北问:“那郑前辈他……” “闭关、潜修、隐居。” “闭关?潜修?” “众所周知,我爹出生在丹青世家,他在闭关苦练丹青技艺。” 凤北顿时了然,暗道原来如此。 简单揭过此事,郑修观察凤北反应,对方似乎信了。 郑修又掰扯两句,轻松为自己的“郑善爹”竖立出一位隐居高人的形象。 大约意思是:我爹料到郑家出事,让我出世为郑家消灾解难。 这理由听起来连郑修都觉得牵强,但凤北还是信了。 可能是爱屋及乌,这些年凤北无数次在脑子里脑补了郑善的伟大形象。 如今儿子出场,凤北哪能不信。 太像了。 都是郑修自己捏的模样,两边像,不奇怪,郑氏血脉能解释一切。 将凤北的信任度拿下,郑修想起今夜发生的事。 “二娘……咳咳,我是说我堂姐姐。”郑修语气一顿,心中重新计算了一下辈分,重新开口:“他们说是与那平安符脱不开关系,而那平安符,是从一处叫做仙姑庙的地方求得。” “仙姑庙。”凤北点头,记下这个名字,道:“无妨,我会出手。” “那自然妙极!”郑修知道凤北实力恐怖,不对,那已经不叫实力了,叫人间凶器,碰谁谁死,如此凶残的能力,郑修基本上笃定这次是能真正地速通鬼蜮了,铺垫老半天就等凤北这句。 想了想,郑修腆着脸问:“凤北姐姐,我能与你一同前往仙姑庙么?我担心堂姐姐安危!” 凤北看了郑修一眼,没有怀疑,点头:“自然可,不过,你需跟在凤北身边,不可远离。” 就在凤北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郑修额头疙瘩传来一股痒感。 这没有一点点防备地痒一下,让郑修愣了一下。 眼前文字浮现。 【你发现了驿站,可抵达“驿站·刽子手·丁未·凤北”。】 【驿站:凤北,未抗拒你的进入。】 【你得到了进入驿站的许可。】 【你可随时进入驿站停留。】 突如其来的一出让郑修傻眼了。 驿站? 凤北?? 进入驿站凤北??? 今夜怪事不断,属这件事最为古怪。 郑修此刻以【神游】姿态出场,无法进入心牢一观。凤北看了一眼天色,与郑修约定,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仙姑庙,赶在天黑之前,应该能揪出在郑二娘身上施下奇术的幕后黑手,打完收工,次日可返回皇城。 而且,凤北礼貌地向郑修告别时,也说她得再去查查其余几案,看是否与仙姑庙有所关联。 凤北走后,郑修返回东厢庭院,下人回报,二娘适才进食后熟睡过去,郑修这才心安。 大咧咧住进了家主正房,他身为郑修之子,合情合理,其他人也没有怀疑。 至此,郑修已感觉精神疲累,本体传来催促的吸力。 自神游返回,在望天狱上,沐浴着月芒夜色,郑修睁开双眼。 四周安静如常,郑修隐约听见下方传来犯人的呻吟声。 “对了,看看新的鬼蜮仙姑庙,还有驿站凤北到底是咋回事。” 郑修想起那两个新出现的地点,面露怪色,重新闭眸,意识逸出,进入心牢。 章节目录 第054章 你需要开传送点 郑老爷熟练进入心牢。 心牢中,景色一如既往地阴森怡人。 肉身坐牢,意识也在坐牢。 铁打的牢饭,郑老爷吃得饱饱的。 斑驳锈迹栅栏外,雾霭扭曲,寂静无声。 坐白骨椅上,郑修看向游桌。 与之前相比,空荡荡的桌上热闹了几许。 【恶童】与【郑善】,在地图中央,悬空闭眸,如同木偶。 在二位化身脚下,赫然是郑修本体所在的位置。 可如今,那里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人儿从外观上看,是迷你的“凤北”模样,黑衣束发,遮起右眼,约四头身比例。 有点萌。 在【凤北驿站】周围,漫着一圈淡淡的黑雾。 【驿站·刽子手·丁未·凤北】。 目光落下,文字浮起。 郑修站起,靠近几分,纯纯是因字太小,他想看仔细些。 过了一会,郑修皱眉,他总感觉名为凤北的【驿站】周围那一圈淡淡的黑雾,依稀给郑修一种迷你鬼蜮的感觉。 人的周围,也能产生鬼蜮? 不对,世界上人可多了,为什么偏偏是凤北能成为【驿站】? 回想起当时浮起的文字,郑修思索片刻,大致猜出触发【驿站】的条件。 “应该是凤北这类人,相当于是人形凶器,天生不祥,自带鬼蜮。另外,当时触发‘驿站’时,分明是我提出申请,凤北答应那刻。” 重点有三:天生不祥、提出请求、同意进入。 问题来了:名为“鬼蜮”的怪异空间,到底是什么? 如何产生? 常闇、鬼蜮、秽土。 在白鲤村中的经历,再一次于郑老爷脑中浮现。 那片瑰丽花丛、那水墨画风,令郑修毕生难忘。 这世界水有点深。 若不是意外踏入【囚者】门径,郑修很难想象,有另外的空间隐藏在身边,就在隔壁。 郑修的观念仍停留在所熟悉的科学世界观。 譬如这颗星球是圆的,天外是宇宙,天上的星星是其他星球,根据黑暗森林法则外星人还没找到这个世界,台湾省是中国的,牛顿的棺材板还是能盖得稳的,等等。 郑修忽然抬头,望向心牢外的雾霭。 如此说来,他这存在于意识中的“心牢”,也算鬼蜮? 毕竟从本质上来说,他与凤北属于同一类人——天赋异禀之人。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就能说通了!” 郑修一拍额头,恍然大明白:“我悟了!我悟了!我悟了!” 他与凤北这类人,天赋异禀。 而凤北的【刽子手】门径,相当于超凡能力常驻,被动技能,碰谁谁死。 有没有可能这个因果关系是相反的? 是因为凤北周围常驻了人形鬼蜮,才导致她的能力无法取消,成了被动,宛若不祥诅咒? 而他的鬼蜮“心牢”,因在意识中,与肉身分割,导致他必须在“牢房”内,才能开启鬼蜮,使出名为“奇术”的能力? 郑修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靠谱。 另外,今晚他虽然没问,但庆十三、吱吱、纪红藕、裴高雅、壁水等人,施出奇术前后,都有一些古怪的动作或台词。 就像是……某种固定的“仪式”。 问题多多,但郑修通过推测,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奇术师、鬼蜮、常闇这些诡异存在的真相。 稍作思考,他决定明日与凤北前往仙姑庙途中,再从旁敲击,盘个二三百问。 正所谓童言无忌,问什么都能被原谅的呢。 郑修将疑问暂且搁在一旁,继续查看【驿站】,小心翼翼伸出食指,戳向【驿站·刽子手·丁未·凤北】。 在郑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驿站】时,【驿站】信息逐行浮现。 【驿站】凤北 【亲和】友善 【门径】刽子手(丁未) 【气运】天煞孤星 【体格】初具规模 信息言简意赅。 凤北的门径是【刽子手】,天生的。 气运……天煞孤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凤北的经历后,他反而觉得这不奇怪。 另外让郑修颇为无语的是【体格】。 初具规模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个形容落在【驿站】上是没什么,但一想到这个【驿站】的终点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就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嘟~” 郑修手指戳在凤北人偶的脸上。 软绵绵的,有点像自己的化身的手感。 这时凤北人偶的脸转向郑修处,虽然两眼无神,但这突然的转头还是让郑修吓了一跳,无端生出几分心虚。 【你将选择一具化身进入‘驿站·刽子手·丁未·凤北’。】 化身郑善与郑恶,同时睁开一丝眸光,似乎在等郑修作出选择。 同时【驿站凤北】身边淡薄的黑雾陡然浓郁几分,变成了一个漩涡状的入口,漩涡中有一扇若隐若现的门。 “这是……传送点?” 酷似“任意门”形状的门扉让郑修明白了【驿站】的作用,类似于一个传送点。 郑修惊得将手指收回,漩涡恢复原状,传送门扉也消失在黑雾中。 郑老爷心思转得快,第一时间往羊毛的路子思索。 换言之,倘若凤北周围常驻小型鬼蜮的话,他岂不是能将凤北当成锚点,只要在凤北身边的鬼蜮中,【神游】也就不再有距离限制了? 他能出皇城了? 郑修本来还担心自己的【神游】等级是否能让他抵达【仙姑庙】,可现在看来,似乎妥了。 好消息呀好消息! 现在大半夜的,他自不会拿【驿站凤北】做试验。 怕出人命。 在皇城城郊,同属一州,有一片连绵的山川,山下有一镇。 几道河流汇聚向东流入东海。 在山川之间,以往空白处,如今凭空多了一个灰黑色的皮蛋罩子。 是鬼蜮。 【鬼蜮】:【仙姑庙】 【难度】:【日落】 关于鬼蜮难度,记忆中的规则书有给出相应的划分。 鬼蜮难度由低到高分别为:日始、日中、日落、日暮、定昏、夜半、无明。 白鲤村的难度仅是【日始】,仙姑庙的难度直接跳了一个级别,去到了【日落】。 在【鬼蜮·仙姑庙】上方,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沙漏”。 小小的沙漏骨架部分仿佛是由蠕动的肉须组成,沙漏中的内容物却不是沙子,而是如沥青般向下滴落的“流体”。 【时限:七日。】 【白鲤村】是二十年前的鬼蜮。 【仙姑庙】却是在现实中存在的鬼蜮。 这两者对郑修而言,存在两个区别。 【白鲤村】存在于过去,郑修能直接从游桌上进入白鲤村。 至于【仙姑庙】,当郑修抱着试一试也不会怎么样的心态,想先行体验时。 选择【恶童】。 【你从未抵达‘仙姑庙’。】 【你只能徒步前往。】 本以为能瞬间入场的郑老爷看见这两行字略微傻眼。 【你即将爬山涉水、舟车劳顿。】 【预计二日后抵达仙姑庙。】 游桌上的【恶童】,脚下延伸出一条淡淡的虚线,然后恶童就开始往仙姑庙缓缓移动。 【赶路中。】 郑修瞪了瞪眼,心中腹诽,这还不如【驿站】好用,于是小手一点,取消行程。 化身恶童灰溜溜返回。 哗哗哗—— 郑修努力回忆被灌进的规则内容,与鬼蜮相关,应该有的。 像是有一本书在郑修脑子里哗哗速读。 很快,郑老爷懂了。 这就跟玩游戏开点一个道理。 他现在只开了【凤北驿站】的“快速旅行点”,【仙姑庙】需要抵达一次,开了点,进行锚定,才能瞬间往返。 简单来说,就是需要开地图。 开了地图,才能快速抵达。 “鬼蜮存在于过去、现在,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以后还会出现‘未来’的鬼蜮?” 【囚者】门径如今所展现出的能力,无论是化身、神游、投影,等诸多异能,在郑修眼中皆是一般。 真正让郑修觉得诡异无比的,反而是这随意穿梭在过去、现在,甚至能将鬼蜮的“结果”投影到现实的能力。 这简直超乎寻常。 可当郑修转念想到凤北那双“灭霸手”,逮谁灭谁,暗道自己的【囚者】门径似乎又没那么离谱了。 这【囚者】门径体验到现在,倒是越来越有“坐牢观天”那味了。 蹲在牢中,一桌一椅,坐观天下。 既然从这里去鬼蜮需要二日,郑修还不如等明日一早,和【凤北驿站】一同出发。 一夜无话。 今夜晴空。 渡鸦盘旋依旧。 疤老六贴心,在睡前给郑老爷搬来一炉,烤火取暖。 郑老爷默默给六哥点了一个赞。 裹紧金丝鹅绒“囍”被,睡了一宿。 鸡鸣起,天未亮。 郑修迷迷糊糊中,被叫醒了。 来探监的人让郑修有几分意外。 竟是那位昔日狱友,如今高升成刑部尚书的江高义,江大人。 章节目录 第055章 前往仙姑庙 鸡鸣时分,天尚未亮。 江大人一早独自一人,提着糕点早茶,进入望天台探监。 望天台关押的本都是重犯,但疤老六睁只眼闭只眼,放了过去。 况且刑部尚书江高义,现在可是他直属上司呀。 看见提着早点来探监的江高义,郑修有几分意外。 在他印象中,江大人不该如此懂人情世故才对。 本来今早郑修还担心没早餐吃。 万万没想到江大人如今这般懂事。 不知是什么事,改变了江大人的耿直脾性。 下一秒郑修就知道是为何了。 “侯爷呀!”江高义起初看见天台上那栋小洋房式的牢狱,猛然一愣,但瞬间他想起郑修在地字牢中的作为,恍然明悟,三两步间便将情绪拉满,悲怆欲泣:“江某,对不起侯爷呀!郑侯爷昔日雪中送炭,且不计前嫌,在圣上面前举荐江某,侯爷情深义重,江某本该为侯爷赴汤蹈火偿还恩情!可如今……” 江大人语气一顿,悲上心头,以袖遮面,重重一叹:“江某却无力洗脱郑侯爷的冤屈!” 看样子真是来探监的。 貌似是他寄几,改变了江高义? 郑修心中有几分感动,按理说江高义真要聊什么,差人传话便是。他刚高升尚书一职,正是官运亨通、一鼓作气、觊觎丞相宝座时,如今却不顾一切,只身来到牢狱中,容易沾点晦气,影响前程。 江高义不久前刚蹲过大牢,对这般环境非常熟悉,他站在牢狱中,神色间浮起几分怀缅伤感。 江高义情绪拉满,简单寒暄后,主动说出来意。 他说,郑修蒙了冤屈,玉润公主一案定是有他人陷害,他如今已掌握了些许线索,不出数日定能还郑老爷一个清白,还郑家一个清白。 郑修一听,顿时觉得口中糕点索然无味,连忙说江大人大可不必那么着急,查清楚,慢慢查,再说。 江大人不知郑修心中小九九,一听,误以为郑修是担心自己掉了官帽,心中更是感动。 “不愧是郑将军的血脉,义薄云天!德高望重!江某昔日,误以为郑侯爷与寻常奸商一般无德,当真瞎了眼睛!瞎了眼啊!!”江大人痛心疾首自责,当下便将有“其他部门”连夜将玉润公主一案提走复查一事说出。 郑修暗暗琢磨,有可能是凤北出手,将这案提走了。 凤北查出了什么没? 郑修心感好奇,打算等会再问。 关于夜未央,江高义也不敢多提,但接下来,江高义说出的一事,让郑修留了一个心眼。 “你是说,在夜里无端猝死的吏部考公司司务宇文有德,在生前,与荆家许下口头上的媒约,要纳荆氏独女荆雪梅作妾?” 怎么总有人盯上我家的姑娘? 这不是又让我郑修落下一个“夺人妻妾”的污名? 郑修纳闷。 但这时代,官商联姻,并不是罕见事。即便荆雪梅落了风尘,但她在城内颇为有名,以精湛萧艺服人,卖艺不卖身,如今仍身子清白,这是明面上众所周知的事。 而那宇文有德年方二八,年轻有为,俊朗风流,此举他并不是真想迎娶天上人间的姑娘,但只要荆雪梅赎了身,变回荆氏大小姐的身份,那不就门当户对了? 至于天上人间,便当她离家外出历练了罢。 宇文有德生前甚至连荆雪梅的真容都不曾见过,荆氏只有独女,荆家二位老人难以再育,按理说,他宇文有德只需让荆雪梅生几个娃,其中一个过继给荆氏,这荆氏家财,还不是他宇文有德说了算? 而荆氏也图攀上官家的捷径,于是二家联姻,属于皆大欢喜的事。 江高义压低声音说了句:“不知侯爷,是否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荆雪梅?” 临走前,江高义的一句话,让郑修陷入沉思。 刑部尚书江高义来也匆匆,去也冲冲,顺便把牢房里的生活垃圾提走。 临走前郑修问起当日他和老魏谈了什么,江高义脸色大变地朝皇宫方向拱拱手,说圣上心意不敢揣测,不知不晓。 这江高义仿佛换了一个人,渐渐把官场玩明白了。 江高义走后,郑修整理衣容,出恭如厕。 郑修也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仙姑庙】打通了,可这边有人搞事也不能不理。 这牢是得坐着,可郑修想的是安安稳稳如同度假般坐,而不是被一些奇奇怪怪的罪名吊着,一切得在掌控中才行。 趁着天未亮,郑修进入心牢,装配【恶童】的特质。 这次跟着凤北,安全方面不用担心太多,郑修思索片刻,决定合理搭配,一能自保,二能刷历练,三则是要符合郑恶的身份,装儿子要扮得彻底。 思前想后,郑修给【恶童】装配了如下特质: 【灵感(小有造诣)】、【拳术(略懂皮毛)】、【挑衅(登堂入室)】、【直觉(登堂入室)】、【盘龙十八斩(登堂入室)】。 郑修不知在【仙姑庙】里会碰上什么,但郑二娘身遭奇术恶疾,料想也就和那些诡异古怪脱不开关系,【灵感】可说是必备特质。 【拳术】和【盘龙十八斩】自不必说,鬼蜮中凶险难料,输出特质,必备。 【直觉】,保命特质,必备中的必备。 最后一个特质,郑修一开始是想带【侦查】,但想到凤北本就是夜未央的了一声,说是要和凤北出城一趟。 庆十三本想跟上,但郑修吩咐庆十三留守城内,如今诸事不明,此处需要郑老爷最信得过的庆批坐镇居中。 一是率领兄弟会护住郑家,二则是调用千里眼、顺风耳,打听消息,特别是宫中难以传出的消息。 庆十三连声答应,显然他其实也并没有太想去。 谁也不想接近那位传说中的上弦叁凤北,连庆十三也是如此。 连连答应后,少爷接下来一个悄咪咪的指示,却把庆十三惊得一口辣烟呛在喉里。 “咳咳咳……少爷你是说,在偷偷在郑家地下修建地牢?” 庆十三总觉得自己没听仔细,一边复述少爷的话,一边用力挖耳朵。 章节目录 第056章 束!手!就!擒! “嘘!小声点!” “呃,小少爷,莫怪庆十三多嘴。敢问这‘修建地牢’,是老爷的吩咐,还是您的主意?” 这时吱吱几人面色憔悴、愁绪暗藏,途径庭院廊道,走向东厢,仿佛是想找少爷请安。郑修连忙捂住了庆十三那大嘴巴:“是我爹的主意!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庆十三目光飘向廊道,看着莺莺燕燕,心中雪亮,恍然大明白,可他却倒吸一口烟气,皱眉道:“妙是妙极!可这怕是瞒不住呀!” “你就说修建存酒地窖便是,是地窖还是地牢,天知地知你知我爹知,其他人,谁敢乱嚼舌根呢?” “少爷高明!” 庆十三拱手,眉开眼笑,拼命向少爷眨巴眼睛想要示意,心道那不声不吭的老爷竟好这口儿,嘴上直呼有理。 不愧是郑家血脉,说得头头是道。 吩咐完毕,郑修匆匆离开宅子,坐上郑氏快车,直奔凤北指定的驿站。 此驿站乃正经驿站。 夜未央部门专用,配有上好的马匹。 郑修下车,命郑氏车夫到郑家庆十三要钱后,便向驿站走去。 驿站门口,早已候了三人。 凤北一如既往,月纹黑衣,脑后束发,站在那处,一言不发,岿然不动。 宛若一棵孤傲的苍松。 其余二人低声交谈。 是凤北、月燕、斗獬。 月燕与斗獬都背着黑箱,内藏胖猫,一副专业的装扮。 那狗狗祟祟四处张望的少年郑修不认识,看着有几分欠揍,当他看清另一人时,却让郑修心中咯噔一下,心道离谱。 “这不是我郑氏布庄的首席裁娘喜儿么?” 在郑修远远地心中直呼离谱时,斗獬与月燕也注意到向这边走来的俊秀少年。 月燕一看,面露怪异,看向默不作声的凤北:“上弦叁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故人之子?” 凤北点头。 月燕又问:“月燕斗胆一问,你那位故人,该不是……姓郑?” 凤北还是点头,一律默认。 月燕暗叹,长得真像他爹啊。 详细相认过程凤北没细说,但月燕只是一眼,便笃定他是郑修的娃。 很快郑修便来到三人面前,低头乖巧道:“二位貌美姐姐,这位小弟弟,我是郑恶,可以出发了么?” 凤北似乎提前打了招呼,月燕如今惊讶不多,只是奇怪凤北为何会和郑修牵扯那么深。 连他的娃都带上了。 “叫大哥!”斗獬不满地上前拍了拍郑修肩膀。 郑修瞟了斗獬一眼。 丰富的经验与职业习惯告诉他,他面前好像立了一根优秀的羊毛。 …… “呜呜呜,为什么要我堂堂星宿斗獬当车夫!” 半时辰后。 一辆颇为精致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向东而行。 开车的是斗獬。 此行凤北并没有打算带车夫前往。 原本斗獬还有丁点意见。 可当凤北一靠近马儿,那匹马便嘶嘶惨叫,如见了鬼; 当月燕笑吟吟地说昨晚不小心多做了一件小号的男款精装寿衣; 当郑少爷理所当然地说他从小到大就没牵过马绳。 于是斗獬只能骂骂咧咧地,甘当车夫。 凤北独自一人,坐马车车,并未注意。 天空中的渡鸦飞行轨迹如常。 黑箱中的黑猫儿,呼呼打盹。 都没反应。 郑修更加肯定,似乎只有他和化身合在一块,才是完整的,类似于人魂合一,才会触发渡鸦或追魂灯的警报。 那,就别怪我了。 【挑衅】! 当年薅宝藏王的经典套路,时隔二十年,重出江湖。 “你字真丑!” 郑修一句话瞬间激起斗獬怒气,斗獬丢下纸笔,面目狰狞,咆哮着冲向郑修。 郑修出拳,只用了两成力道。 斗獬拿脸去接。 咚! 斗獬如被车撞了般,哗啦啦飞出几米,鼻血倒流。 【你腰马合一使出直拳打中对方,你的拳术得到少许历练。】 【你的筋力得到极其微薄的历练。】 【你对某人进行挑衅,成功激发出对方怒意,你的‘挑衅’得到了少许历练。】 斗獬面门直中一拳,眼前冒出金色的花花在转。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斗獬人都傻了。 “这他娘地十岁?” 斗獬不信。 他敢肯定,这货定是虚报年龄! 郑老爷一看乐了,对方如此主动,于是他又配合地丢出一个【挑衅】。 斗獬再冲,双拳握紧。 半路上他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非常生气,很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气。 咚咚咚咚。 一连被十岁少年揍飞了十来次,看着郑少爷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斗獬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反手取出一本书籍。 噌! 刹那间,斗獬浑身爆发出可怖的风压,头发飞舞,无风自动,这气势看着,非常骇人。 “哼!今天不教训一下你,你便不知‘死’字怎写,今日让斗獬我来教一教你!何为‘以文载道’!” 只见斗獬翻开自己的手抄书,朝郑修怒喝一声: “孽障!束!手!就!擒!” 事实上郑修一直在留意斗獬的举动,一开始都是拳脚肉搏,郑修不以为意,当斗獬翻出课本时,郑修隐约知道对方要开奇术了。 趁着凤北和月燕钻小树林,郑修也很好奇,奇术师在正面是如何施术的。 【你投机取巧!】 【三十!】 【你极度聚精会神!】 没想到这时候丢出一个【灵感】的大成功。 【开启灵视!】 开启灵视后,郑修眼前的景色再次变了风格。 只见斗獬身边,缠绕着一圈青色的辉光。 四个宛如实质的大字:【束】、【手】、【就】、【擒】,自斗獬口中崩出,转眼扭曲幻化成一道道锁链,自不同方向,向郑修袭来。 郑修看着四个大字变成锁链,猛地一愣。 斗獬手持手抄本张嘴怒喷文字的姿态,让郑修猛地想起了三个字:键盘侠。 章节目录 第057章 入世、门径、岔道 女人总有一些不方便的时候。 凤北与月燕入林,摘野果是其次,花了点时间干点别的。 当她们出来时,官道上已是一片狼藉。 泥土翻起,落叶满地,树林东倒西歪。就像是有几头公牛横冲直撞四处乱拱一般。 怒吼声、痛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林间起伏。 凤北与月燕顿时一惊,循声去找。 她们震惊地发现,一大一小两小孩竟扭打在一起,有人嗷嗷惨叫。 凤北忧心忡忡,当即道:“快拉开他,打伤了可不好!” 月燕刚想上前,可当他看清两人的状况时,懵上心头,怔怔道:“拉……谁?” 树下。 郑修正骑在二十八星宿之一的斗獬身上,抡着小粉拳猛锤。 郑少爷的拳头咚咚响。 嗷嗷叫的是斗獬。 …… 马儿歇过,四人重新上路。 “我跟你们说,要不是看在他是普通百姓的份上,我斗獬,非得用奇术轰死他!” “我的书里还有几篇《剑道初解》、《乱风锤法》、《天苍云漫》,未曾亮出!” “有朝一日,若是这娃胆敢窥入门径,我斗獬,定不会手下留情,让他知道死字怎写!” 驾车的仍是斗獬,此刻他鼻青脸肿地坐马上。 马背颠簸,颠得他腚疼。 哎哟我草他娘地下手怎么那么狠,专往腚上踹。 呜呜呜,下次老子定要让你好看。 车厢内。 郑修额头、两手擦破了点皮,月燕正心疼地给他上药。 郑修本想说额头是他刷历练度太兴奋了撞树干上、拳头那是打斗獬打出的擦伤。 但见斗獬如此倔强,郑修果断成人之美,说是斗獬下的狠手。 上路前月燕一问,连斗獬自己都承认,是他脑子一热先下的手,顿时无语。 这斗獬办事毛毛躁躁的,不够成熟。 怎能对寻常百姓动用奇术呢? 下手怎这么没轻没重的呢? 月燕听着斗獬在车厢外哔哔,收起随身应急包。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月燕饶有趣味地盯着一脸无辜的少男,笑道:“斗獬再怎么不济,他也是新晋的二十八星宿,即便是没下死手,我也不信一个十岁的娃儿,能将他揍成……那样。” “告诉你一个大秘密。”郑修凑近,神秘兮兮。 “嗯嗯嗯,你且说。” “我爹说我天赋异禀!” “你爹,说你,天赋异柄?”月燕震惊地看着郑少爷。 “对呀,”郑修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我自小天生巨力,还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月燕先是一怔,随后愣住,呼吸一滞:“天生巨力?通灵?等等,你身上是否有一些特殊的……胎记?” “没有。”郑修连忙否认。 三言两语,郑修说出理由,合情合理,斗獬被揍一事算是揭过。 月燕总算明白,凤北为何会对郑少爷另眼相看。 人和人的出生不能一概而论。光看郑少爷这般天赋,即便未入门径,也有资格兼职入夜卫历练了。 郑修也没想到奇术师如此抗揍,这番停歇,郑修刷了不少历练值,【恶童】的各项特质提升巨大。 你们应该晚点回来的。 郑修心疼自己没把斗獬这根羊毛薅秃噜。 第一次与奇术师正面交锋,万万没想到斗獬那么弱鸡,但那新奇的手段,也让郑修啧啧称奇。 一个翻身,郑修轻松攀上车顶。坐在凤北对面。 凤北莞尔,下意识想伸手扶住攀上车顶的郑恶,但瞬间惊醒,手背回身后,小声道:“你小心些,莫掉下去。” 郑修示意自己坐得稳稳的,驾车的斗獬闷哼一声,心中不快。 郑修提出自己的疑问,趁着赶路空闲,他想问凤北一些关于门径的问题。 “郑前辈他,未曾与你提起过?” 凤北惊讶地看向故人之子。 在她印象中,从白鲤村中救出她的郑善,那副姿态,硬闯常闇安然无恙归来的硬实力,定是隐世多年的奇术师。时隔二十年,郑善若还活着,他的门径不知深入到何等地步。 郑善,甚至能触碰她的“不祥”。 白鲤村那件事即便过了二十年,凤北每每忆起,均难以想象郑善的底蕴。 如今郑善仍在隐居,他儿出世,竟表现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令凤北心生不解。 但片刻后,郑修未做解释,凤北便已恍然明白:“原来,他是想让你‘入世’。” 郑修如今披着【恶童】的皮,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何况还有一层“故人之子”的光环加成。 凤北没有隐瞒,郑修再问“入世”一事,凤北如实告知。 车厢中的月燕,与驾车马夫斗獬,听着凤北违规将门径内幕说出,震惊不已。 二人都嘀嘀咕咕说违规了,违规了,违规了。 可违规的是凤北,他们也不敢多言。 之前回郑家时,虽说郑家中人人都入了门径,但一个个藏着掖着,都没细说。 如今凤北答疑,让郑修真正从理论上,了解了“门径”的修行方式。 凤北说,要入门径,必先入世。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文人乐师,民间行夫走卒,以及不广流传的旁门左道。世间一切身份,都有可能窥见“门径”。 要窥得门径,需一定的契机。 这“契机”因人而异,或是某种变故,又或者是十年如一日的某个行为,孜孜不倦地扮演某个身份时,门径如水到渠成,该入门径的总会进入,不该入的,此生都未能窥见。 入门径者,能施奇术。 施奇术的过程,更像是强化门径的修行,必须严格遵守“规矩”,遵从“限制”,限制越大,规矩越严,所展现出的奇术理论上就越强。 目前夜未央中,纪录在册的【门径】,已有十六道。 另外,同一道门径,可能存在着“岔道”。 就以斗獬所入的门径【文人】举例,其中已探明的岔道便有【说书人】、【举人】、【书生】等。 而月燕所入的门径【裁娘】,实则是【巧手】的岔道分支,【巧手】岔道细分八匠。 凤北最后叮嘱:“行走门径,遵从规矩,谨记限制。规矩可让人知晓,但惟独‘限制’,绝不能轻易示人。” 凤北一番话下来,俨然是在报答郑善当年的恩情,既然故人之子打算入世,凤北便顺手托他一手,看他是否能顺利窥见门径。 郑修恍然明白,暗自琢磨。 这种门径,不就是类似于某种扮演法? 深入扮演某种职业或深化某种行为,衍化出的种种超凡能力。 而扮演过程中遵从的规矩,给郑修一种“仪式”的感觉。 凤北说,月燕每日都要裁多少件新衣,斗獬每日都要抄多少字。 再回想庆批等人那夜施展奇术时,吱吱要搓搓手,庆十三、纪红藕、裴高雅,要说出固定的兄弟会誓言。 “那你呢?”郑修抬头问,眼神眨巴亮,显得天真无暇。 一直在偷听的月燕与斗獬,呼吸陡然一滞。 凤北低下头,声音平静:“凤北不同,无需如此。”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 章节目录 第058章 当郎山上当郎仙 俗话说人要得到什么,必须得先失去什么。 在“门径”修行中,似乎这个人生至理,体现得淋漓尽致。 其他奇奇怪怪的限制不提。 就拿郑修与凤北这两位“异人”来说。 凤北的手如同诅咒,克天克地克亲朋,杀伤力无敌。可偏偏她连“触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无法做到。 而郑老爷更惨,能创造化身,能翱翔天地,能速通鬼蜮,意识是自由的,偏偏肉身却被锁于囚笼中,失去了自由。 好一个相对论。 爱因斯坦你安息吧,棺材板盖得稳稳的。 用凤北的话来说,同一个人兼修其余【门径】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只要你有时间,只要你能充分管理时间。 只是郑修目前并没有这种想法,【囚者】是天生的异人,一个化身就能将【文人】门径的斗獬锤得嗷嗷叫,后续提升上去后,说不定将资深星宿月燕,吊起来鞭打都有可能,可见潜力巨大。 呆在凤北身边的恶童,的确能无视【神游】的距离限制。 郑修感觉到自己与凤北存在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 就像是进入了鬼蜮的感觉。 郑修本想问问“鬼蜮”的事,但自从那句话后,凤北那落寞的背影让郑修不知该如何搭话。 也许“落寞”只是郑修自行脑补。 凤北并没表现出太多异样,那么多年,她也习惯了独自一人。 但既然凤北不再说话,郑少爷只能灰溜溜回到车厢中,与月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途中还停了两回,郑修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朝斗獬狂丢【挑衅】,让对方主动出手,郑修合理自卫,然后把对方揍了几顿。 斗獬虽然愤怒,但似乎没舍得出书籍中提前抄写的杀招。 郑修猜出了斗獬的“限制”。 他的能力来源自文字。 文字能化作能力。 但这个能力必须提前抄写,一旦用尽,就必须再重头再抄。 每次揍完斗獬,斗獬丢一轮巴拉巴拉字体后,他一边哭着,流着鼻血,还不得不奋笔疾书狂补作业,那副情景让郑修莫名想到了暑假最后一天看着作业本上空空如也的熊孩子。 除提升缓慢的【直觉】与没机会锻炼的【盘龙十八斩】外,几轮薅下来,【恶童】的其余三项特质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历练。 【灵感(登堂入室)】、【拳术(登堂入室)】。 最值得庆贺的是,【挑衅】在斗獬的帮助下,一举突破瓶颈,提升至【炉火纯青】的境界,一听就牛逼。 【挑衅(炉火纯青)】你的言行举止、眼神容貌,较容易激怒他人,令他人对你心生厌恶、警惕、愤怒,甚至引发杀心。 提升至炉火纯青的【挑衅】,在特质生效期间,无需废话,连眼神都能生效,非常实用。 对于斗獬屡次“主动挑衅”郑少爷,又屡屡被骑地上痛揍,月燕与凤北也觉得古怪。 但她们亲眼看见郑修不过只说了句“我长得比你俊俏”后,斗獬便抡起施展奇术一幕,啧啧称奇,最后只能归结于二人性格不合,不打不相识罢。 这是事实呀,蟹小弟你不服又能如何? 月燕看着二人扭打时,也懒得去拉扯,在一旁嗑瓜子看戏。 一路上马儿停停歇歇,落日在山的另一头,映出漫天霞云。 按照计划,天黑前终于临近目的地。 仙姑庙在当地是一处名胜,据说有近百年历史,自大乾开国时便修建在山中。 山名“当郎山”。 在山下有一个小镇,镇上人家百户有余,名当郎镇。 当郑修几人抵达当郎镇时,太阳尚未下山,寻一间客栈,寄存马儿,凤北对其他人吩咐:“稍作歇息,半时辰后我们入山。” 郑修一拍斗獬肩膀。 后者吓得整个人弹起几寸。 “辛苦了呀。” 郑修好心问候。 斗獬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怎的对方一出声,他就忍不住想打。 偏偏还打不过。 斗獬脸上敷了药,肿胀消去。他此刻咬牙挤出一句:“多谢郑少爷关心。” “必须的,必须的。” 对于优质羊毛,郑修一直都是秉持着可持续发展的观念。 走出客栈,凤北本想独自办事,郑修死皮赖脸地跟上。 凤北身边的鬼蜮范围不大,郑修自然不敢远离。 凤北只道少年初次入世,心中惶恐害怕,并未多想。 在客栈门前分开行动,约定了上山时间,郑修跟着凤北来到一处布庄。 郑修抬头一看,不是自家的布庄,心里总不踏实。 凤北进入布庄,挑了几对现成的丝质手套。 直到凤北从贴身处摸出布包,里面整齐叠放了清一色的黑丝手套时,郑修才知道凤北不愿与人接触的心病有多重。 对凤北的【刽子手】心知肚明的郑修,装作不知。 但他有点奇怪的是,那双手,仅凭一副普通的手套便防得住? “凤北姐姐,我想买把刀!” 郑修身上没带钱,这里又不是郑家的商业圈范围,郑修只能腆着脸找凤北要钱。 软饭硬吃,不寒碜。 凤北点头,说你有把武器防身也可,便欣然为郑修买了一把普通的长刀。 这下终于能刷【盘龙十八斩】的历练度了。 日沉西山,天色昏暗。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小会,凤北担心郑少爷弱,便带着郑修到一间面馆上吃面。 面馆生意不错,大多都是本地人,人来人往。 二人寻了角落坐下,很快热腾腾的肉片面呈上,驱散桌上寒意。 店小二肩上搭着油腻腻的汗巾,转头正想走。郑修拉着对方,指着墙上神牌位上,供奉的一尊奇怪雕塑问:“请问,你们供奉那是啥?” 其实刚入店时郑修就注意到了,甚至还偷偷过了一个【灵感】,没有发现。 店里就他一人在忙活,店小二面有不耐,郑修啪嗒一下将刚才买刀余下的几钱碎银放桌上。 凤北低头吃面,默不作声。 “这位小少爷有所不知,”店小二收了钱说话就是硬气,搓着手笑脸相迎:“一看二位爷,不是本地人吧?你可知道,这里叫什么镇?” “当郎镇。” “那不就得嘞!你瞧那座山,叫当郎山,咱们这处,自古信奉当郎仙儿,当郎仙儿可灵乎了,你可别不信。你瞧那二十年前,山贼四起,世道多乱呐,当年连镇老爷都吓得跑路咯,后来有一位仙姑儿,说是得了当郎仙托梦,说咱们镇能平平安安的,有些人不信,跑了,后来天下太平一看,果然神嘞!” “就这?”郑修瞪了瞪眼,这就神了? 像郑修这种外地人店小二可见多了,顿时嗤笑一声,正想嘲讽,可看在钱的份上,店小二老实劝了两句:“别的不说,我就告你一件亲眼见到的。”店小二指着对面的一摊小贩:“瞧见对面那对夫妻没?” 凤北仍在低头吃面,咻咻吃得很快。 郑修顺着店小二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一摊卖烧饼的。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 此刻那中年妇人,正抡着棒子打骂丈夫干活慢,丈夫目光呆滞,默默承受,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一副家庭悍妇暴打龟夫的经典场景。 郑修回过头,纳闷道:“你是说,他们这样,是因为没有当郎仙庇护?” “瞧您说的,恰恰相反!”店小二笑了笑:“我刚在这里那会,老秋,也就是那汉子,天天揍他媳妇,日日揍,夜夜揍,那脾气爆得不得了。” 郑修一愣。 凤北吃面动作稍顿。 店小二自顾自地说:“后来,他媳妇受不了了,便上山求了当郎仙。” “就七天,老秋像是变了一个人。” “啧啧,爆脾气没了,老实巴交地干活,媳妇打骂从不还口,这不,他媳妇从前被揍惨了,这下反过来了。” 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郑修背脊。 店小二咧嘴一笑:“你说说,这当郎仙,” “灵,还是不灵?” 郑修默然。 他重新看向面店里的神牌位。 他们供奉的那所谓的“当郎仙”。 两眼微凸,面颊削瘦,背后佝偻,两臂颀长末端尖锐,就像是一把刀。 这分明,是一只螳螂。 章节目录 第059章 常世、鬼蜮、常闇 郑修囫囵吞枣吃完面。 奇了怪了,居然有饱腹感。 他一开始还想着能不能啃下去。 看来这具化身,几乎与人无异。 这下郑老爷放心了。 走出面馆,悍妇与龟夫已收拾东西回家。 郑修看着那对中年夫妇背影,默然无语。 “他魂中的‘意’被带走了。” 凤北仿佛猜出了郑修心中的纳闷,主动解释。 “意?”郑修反问,他头一回听说这种设定。 凤北细心为郑少爷解释道:“古籍记载,人魂四分:意、形、运、向。其中,意指意识,他人魂中的‘意’被夺走,图具其形,便与行尸走肉无异。” 这说法与郑修以前看小说中的“三魂七魄”相比,倒是新鲜。 凤北似乎很久没与人谈心了。 故人之子的相貌与恩人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让凤北打心底将郑少爷当成了自己人。 她找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凤北犹豫片刻,将手藏起,缓缓道:“不知前辈是否与你提起凤北过去。但我在施展奇术时,更像是破坏了人魂的‘形’。” 郑修对凤北的过去当然心知肚明,他装傻问:“凤北姐姐你难道想说,人的肉身是由人魂的‘形’决定?比如一个人人魂的‘形’变成了狗,那么人也会变成一条狗?” 凤北默然,轻轻颔首。显然她是真的如此认为。 虽然凤北说的话仿佛打开了郑修格局般,让他对“人魂”有了新的理解。 即便凤北的“人魂四分之说”与他以往的“认知”有着相悖之处,但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反驳。 凤北一摸生物就能将生物切割成“碎片”的门径能力,似乎就是铁证。 人魂四分之说不难理解。 意指意识,形指形态,运指气运,那“向”呢? 他想起自己化身每次到了时限,就感受到本体啜力那一刻。 二人一边往客栈方向走,郑修路上如好奇宝宝般问:“你们这说法,是凭空臆测或是另有根据?而且形、运,顾名思义,都好理解,可那‘向’,方向?朝向?又是何意?” 凤北转身,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平静道:“无需根据。三言两语难以解释,若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细细道来。”顿了顿,凤北又道:“我曾亲眼目睹。” 亲眼目睹? 郑修微愣,她指的是白鲤村那件事,还是这二十年间的其他案子。眼看凤北已经走上路朝客栈方向走,郑修只能跟上,乖乖答应:“好。” 回到客栈,身材高挑的月燕与脸上淤青的斗獬早已等在那处。 “上弦叁大人,这里有些不对劲。” 月燕负手敲了敲黑箱,皱眉道:“猫儿的反应,有几分古怪,就像是……进了‘那处’。可偏偏渡鸦却没有丝毫异常。” 斗獬连忙举手,一副我懂我能我可以的模样,晒道:“月燕姐姐想说的是‘边界’吧?” 月燕闻言,瞪了斗獬一眼,朝郑少爷那边努努嘴,努嘴之意分明是:你没看见有外人呢? “无妨。”凤北显然没把披着【恶童】皮的郑修当外人:“我也是这么认为,镇上气氛怪异,很有可能是受了‘边界’的影响。但可能源头仍在那山中,不然,此处早已出现更多的异常。” 月燕托着尖尖的下巴,陷入沉思:“不知你们是否发现,此镇所供奉的是一位名为‘当郎仙’的怪像。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仙姑庙。本来这没什么,只是那尊‘当郎仙’神像看上去……” 这时郑修插了一嘴:“长得很像螳螂是啵?” 月燕点头,揉了揉眉心:“蹊跷。” “怕甚么!”鼻青脸肿的斗獬却信心满满:“我早已抄下当年郑浩然将军出征前提写的‘浩然正气歌’!天地正气,朗朗乾坤,任何邪祟,都遭不住郑将军的肃杀之气!” 郑修暗道就算真牛逼,也是我爹写的,你得意什么。 斗獬刚说完,暗道不妥,瞪着郑修补充道:“郑将军是郑将军,你是你,莫要得意!” 郑修没理他,寻思着找机会再揍他一顿。这时他举起手:“请问,你们刚才一直在说‘那处’、‘边界’,是几个意思?” 说话时郑修的口吻有几分不满。 要说就说清楚啊,遮遮掩掩当什么谜语人呀。 唰唰。 月燕与斗獬同时将目光移向凤北。 凤北微笑,仍是没将郑少爷当外人,解释道:“正如天有日月,时分昼夜般,一切皆分二面。我们所处的现世,在古籍中称‘常世’,而与常世相对的,则是‘常闇’。常闇与常世互不干扰,内里凶险诡谲,存在着种种邪祟、污秽。” 常世与常闇? 凤北继续道:“一般而言,常闇与常世,并不相通。但在特殊境况下,常世与常闇的壁障会变得薄弱,二者交界处,夜未央将其称为‘边界’。在‘边界’中,常世会遭受‘常闇’中的污秽影响,发生一些诡秘的变化。就如……” 凤北刚想说什么时,她似乎想起了不愿提及的事,生生断了话题。 “若真是‘边界’,绝不能带郑家小少爷去了,一旦出现‘边界’,便说明里面,定出了大事。别说是寻常人,连奇术师一不小心,也会在边界中丢了性命。” 月燕指着郑修,新的发现让她坚决不带郑修入山。 心是好的,可郑修当然不乐意了。 “凤北姐姐你过来一下。” 郑修又勾勾手,凤北表情微怔,但仍默默起身,跟着故人之子走到角落说悄悄话。 月燕闭眸,冷冷一笑,竖起耳朵倾听。 嘿!以为躲那处说悄悄话我月燕就听不着了? 年少无知。 你只知奇术师能施展奇术,却不知推开第七门扉的奇术师,五感敏慧,远超常人。 “我爹曾与我说起过二十年前,白鲤村的故事。你们所说的‘边界’,我爹将那处称为‘鬼蜮’,他也教了我不少在鬼蜮中自保的法子,我自小通灵,能看见许多常人看不见的邪门玩意。” 郑修决定摊一部分牌。 凤北惊讶地看向郑修,但很快她神色如常,点头道:“原来前辈将那处称作‘鬼蜮’。” “最起码,我比那破鸟看得清楚。” 郑修指着二人肩上的渡鸦。 凤北沉默着,似在犹豫。 郑修现在还没收到抵达【鬼蜮·仙姑庙】的提示,他要想去哪,只能跟着【驿站凤北】一同前往,无论如何,都得死皮赖脸跟着凤北去了鬼蜮再说。 哼哼,只要他抵达鬼蜮,让不让进,就不是凤北说了算了。 郑修又道:“受伤的可是我堂姐姐!血浓于水!亲如手足!我怎能让你们去犯险,而独自在后坐享成果?凤北姐姐你不必劝我,我身上流的是郑家的血,头可断,血可流,但郑氏的风骨,绝不能丢!” “家父!郑善!郑浩然的郑!大善人的善!我郑恶,嫉恶如仇,与赌毒……咳咳,与罪恶不共戴天!这山,我郑恶,必须得去!生死不悔!” 郑修的话让凤北心中触动,少年那坚毅的面容,依稀让她忆起二十年前的郑善。 “行。” 凤北柔声答应。 她不知为什么,难以拒绝。 月燕正想说凤北疯了,想说干嘛如此宠这郑家小屁孩,却看见凤北目露寒光,作出一个扯紧手套的动作。 她瞬间不敢多言,撇撇嘴。 你宠就宠吧。 等会。 这下才反应过来的月燕,猛地瞪大媚眼。 他刚才说,他是谁儿子来着? 章节目录 第060章 聋子、瞎子、瘸子 郑修找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回客栈的后院上了个茅厕。 顺便说自己还是有些害怕,让凤北在院外守着。 凤北宠他,欣然答应。 “呼……” 茅坑中,少年化作一道青烟消失。 皇城。 又下起了雪。 细雪飘摇。 郑修速速让疤老六到香满楼打了几道精致小菜糕点花生米,匆匆用膳,将就一二。 正想吃时,郑修却意外地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地那般饿。 他这才明白,原来化身进食所汲取的养分,也能传输回本体上。 这已经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畴了,然这种时候,谈何科学呢? 泡壶热茶,郑修在牢中盖紧被子,生一炉暖火,他准备肝一宿通宵。 有凤北在,郑修暗道这次可能真的不想速通都难。 她实在太猛了。 做好完善的准备,郑修进入心牢,调整【恶童】所配的特质。 凤北那边也不能拖太久,郑修很快作出决定。 顺便一提,在途中狂揍斗獬的过程中,他的【筋力】、【步法】小有提升。 【姓名】郑恶 【雅号】恶童 【出生】书香门第 【年龄】十(外傅之年) 【筋力】三十六(天生神力、力敌千钧、拳若牛象) 【步法】十六(灵活矫捷) 【体质】三十六(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百毒不侵) 【相貌】十八(眉清目秀) 【意志】十二(顾左盼右) 【气运】十八(吉人天相) 【体格】十二(五尺微童) 【学识】九(懵懂无知) 【特质】灵感(登堂入室)、拳术(登堂入室)、盘龙十八斩(登堂入室)、直觉(登堂入室)、挑衅(炉火纯青) …… 【挑衅】本来郑修有几分不愿带上,可“炉火纯青”境界的【挑衅】太好用了。就算不用来拉怪,万一碰上点什么事,也能把斗獬拉过来挡自己身前不是? 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毕竟,那可是,炉火纯青境界的呀。 另外【拳术】、【盘龙十八斩】二者皆配,看似有多此一举的嫌疑。 但郑修考虑到万一的情况。 万一刀断了呢? 万一拳头打肿了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做好准备,郑修看向【驿站凤北】。 一眼望去,郑修一愣,这驿站的【亲和】一项竟悄悄变成了“宠溺”。 咋回事? 郑修一脸懵,怎么突然就宠溺了? 没看出来呀。 但郑修没多想,选择进入。 戳了戳凤北人偶的脸,漩涡涌动,一扇小巧的门儿,无声推开。 恶童睁开眼睛,踏入漩涡中的门扉。 一阵天旋地转感袭来,郑修仿佛穿梭在一个高速向前移动的隧道,一眨眼,郑修以恶童的姿态,来到了客栈上空。 呼。 郑修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从凤北的体内钻出,那到时候除了摊牌之外,别无他法。 幸亏他猜测得没错,凤北身为异人,身边存在着类似于“鬼蜮”的小型空间,化身选择【驿站】进行快速移动时,将会在凤北周围的“小型鬼蜮”中降落。 凤北在院外不远处,半透明的魂儿悄无声息地钻进茅坑里,化作实体。 到客栈庭院水井打水洗手,看着两手湿漉漉的郑修走出,凤北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郑修一愣,该不是刚才进入驿站那一下,让凤北察觉到什么了? “你……”凤北欲言又止。 郑修抿嘴不语。 “吃面吃坏肚子了?”凤北认真问。 郑修脚下一颠,连道:“没事没事,那面味道还行,不坏不坏。” 幸亏进入【驿站】,凤北是没感觉的。 天色彻底黑下,四人走出客栈。 在镇口处,郑修意外看见那卖煎饼的龟夫,正浑浑噩噩地朝外走。 【灵感】触发。 郑修眉心一痒,隐约看见中年龟夫头,发现了就发现了呗!” 瞎子又问:“看清楚是谁没?” 瘸子掏掏耳朵,掏出一大块黑糊糊的耵聍,弹向空处:“看清了,走最前那女娃,应该是十二月,我们应该都拼不过。” 瞎子道:“拼不过,那咱们?” 聋子:“啊啊啊啊啊呀!” 瞎子闻声转头“看”向聋子,指着瘸子问:“他说啥子?” 瘸子轻叹:“他说,如果此处坏了事,老大会把我另一条腿给剁掉。” 瞎子嘿嘿直笑:“幸亏我没眼睛能挖咯。” 聋子也哈哈大笑,指着自己耳朵。 “总有一天得把你们手手脚脚全剁了!”瘸子咬牙切齿,拐杖用力笃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只乌鸦从远处夜空飞向残缺三人,分别落在三人肩头。 若夜未央的人在此,或许会惊讶地发现,三只乌鸦的样子与渡鸦有几分相似。 惟独一点不同的是,三只乌鸦的毛发,是红色的,像极了血的颜色。 分明是血鸦。 章节目录 第061章 众生祈愿 当郎山下,有一片光秃秃的树林。 遍地土壤灰黑,入冬后,叶子早已掉光。 在夜里,奇形怪状的秃树,扭曲的树干,平添几分诡异。 月燕的渡鸦折返皇城,如今只剩斗獬的渡鸦盘旋在上空。 渡鸦的象征意义总是大于实际意义,单独一只渡鸦,大多用来示警用。 但身为夜未央一员,渡鸦不带也得带,否则传出去丢了面子。 脸肿斗獬,黑着眼眶,却意气风发,走在前头。 空中盘旋的渡鸦,轨迹开始变得混乱。 哗哗哗—— 二人黑箱中的黑猫儿,挠爪子的动作越来越响。 那浑浑噩噩如丢了魂般的龟夫,仍走在前头,赫然是朝着当郎山的方向走。 “你~们~看~!” 忽然,走在前头的斗獬,浑身一抖,颤着声儿,指着前方。 只见在枯木林里,不知何时出现了更多的人影。 他们有的背着行囊,如赶考的书生。 有的像是江湖郎中,背上的竹竿箱旁插着“药治百病”的小旗。 有的像深闺怨妇,衣衫凌乱,酥肩半露,茫然奔走。 有的像江湖侠客,背上酒壶,腰间佩刀,行走踉跄。 一眼望去,有数十人,从不同的方向走入枯木林,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相同的是,他们都朝着当郎山的入山盘山道口走去。 “灵感!” 郑修一摸额头,丢出大成功,超级聚精会神,开启灵视。 凤北看了郑修一眼,眉头微蹙。 近山几步,且郑修此刻开了大成功的【灵视】,眼前的视野如去了码般清晰。 每个人的头随时能进入【驿站凤北】、随时随地传送到驿站的功能也挺方便。 但郑老爷习惯了主动,将主动权把握自己手中。 从现在开始,进不进鬼蜮由他说了算! 他刚想转头,问问凤北意见。 郑修深入暗帐中的手还没来得及拔出。 “啵~” 一股突如其来地吸力将郑修整个人吸入鬼蜮中。 郑修:“?” 鬼蜮暗帐之外。 “混账!让你吃!让你吃!让你吃!活该!” 月燕一对比斗獬箱子里的黑猫,就知道是自家的猫儿吃撑了,没来得及消化的“灯芯”全吐个干净。 她回去还得清扫黑箱! 一刹的失神,斗獬分明看着那少年被暗帐吸了进去。 他怔怔指着前方一片涟漪扭曲,嘴唇翕动:“他、他、他……” 虽说一路上斗獬被郑修揍得不轻,但再怎么说现在也是一路人,况且还是斗獬自己莫名其妙上头惹的他,现在一看郑修进入了鬼蜮,也是急眼了。 凤北瞳孔猛地一缩,撩开遮住右眼的长发,露出那颗奇异的瞳仁。 她看得没有郑修的【灵视】那般清晰,但也能隐约看见郑修消失之处,景色扭曲,俨然有一道分隔。 月燕回过神时也是傻了眼:“不对呀,他怎么能进去呢?就算是我们,不用沾了夜主血液的‘破障刀’,根本没法进去。” 凤北看似平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心神。 郑恶,是郑善之子,是她的恩人,她绝不能让郑恶死在这里。 凤北先是下意识地朝暗帐伸手,却在瞬间顿住,手腕一翻,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刃匕首出现在她手中。只见凤北二话不说,弯刃匕首朝暗帐一划,扭曲的景色被从正中切开,就像是一块完整的画布被撕开了一道裂隙。 “郑恶!” 凤北双拳紧握,硬了。一边呼喊着郑恶的名字,闪身进入裂隙中。 月燕与斗獬面面相觑,但他们仍是在破障刃划出的裂隙关上前,紧跟凤北之后,进入鬼蜮中。 …… 郑修主动进入鬼蜮中。 称不上犯险。 进入鬼蜮时明明是天黑时分,可一踏入鬼蜮,眼前豁然开朗。 透过指缝,明媚的阳光似分出七彩。清脆的鸟啼欢歌啼鸣,他的脚下是一条盘旋上山的栈道,栈道左边的峭壁上,铺满青苔,随风飘来清新的草香。 “少年,你竟也来求平安么?” 一位留有乱胡的山间野夫背着篓子,踩着草履,快步从郑修身边走过时留下爽朗笑声:“你一毛儿都没长齐的娃儿敢攀当郎山!莫不是也是去求那仙姑庙许个平安?” “夫君,妾身与你成亲五年,未有身孕,听说那仙姑格外灵验,我想明年今日,我定会有喜了罢?” “那是自然,娘子,听说那仙姑庙,可灵验了!” 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走过,妇人捧着平坦小腹,却笑容满面地憧憬着当娘的时光。 “盼那仙姑真的灵验,祝在下高中状元!” 一位书生气喘吁吁地从郑修身旁走过,向山顶攀去。 “求那仙姑,许咱们呀,今年庄稼有个好收成!入了冬,就能添几件袄子嘞!” 几位农夫满是期盼地上山。 “嘿!也不知那仙姑究竟灵还是不灵!就求我赛何坤,早日升官发财,再娶十房娇妻美妾!” 一位身材发胖的地方官,擦着额头的汗水,孜孜不倦地向上爬。 形形色色的陆陆续续从郑修身边走过。 他们有的注意到郑修,有的却没有注意到郑修,但无论郑修作出什么反应,他们就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般,不会给出相应的回馈。 人越来越多。 郑修无意中发现了在不远处,那当郎镇里卖煎饼的两口子,那妇人,哭哭啼啼地登山,嘴里呢喃:“奴家只盼家里那悍夫,莫要再欺辱奴家!呜呜呜……” 越来越多人从郑修身边走过。 来匆匆,去匆匆,未作顿留。 忽然。 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郑修的目光。 “听说这仙姑庙挺灵验的,”一位成熟俏妇撑着纸伞遮挡烈日,脸上蒙着薄纱,香汗淋淋,却不曾减缓脚步,一点点向上攀登:“听说,要攀千级山梯勉强算作心诚,唯诚则灵。无论这是真仙姑还是假仙姑,希望我郑家那老爷,岁岁平安,长命百岁,吉人天相,渡过这次难关!” 是郑二娘! “二娘!” 郑修速上几步,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眉心却忽然一阵刺痛。眼前景色添几分水墨幻泽。 登堂入室级的【灵感】这次主动触发,在郑修眼中,郑二娘的背影朦胧似幻,一缕细细的头发从二娘的后脑延伸而出,向上吊起。 二娘脑后,长发缓缓分开,长发阴影下。 一张色泽惨白、两眼空洞、长着尖锐利齿的怪异脸庞,用力挤出。 章节目录 上架感言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时候。 先说重点:本书将于2022年12月1日00:01上架。 如有系统故障延迟,请耐心等候。 说句真心话,我个人其实挺喜欢这一刻的唠嗑。 毕竟我不像别人那么经验丰富,这次数不多呀,才第二次。 平时白衣不敢将叽叽歪歪满腹牢骚穿插在正文里,怕被打。 这下总算可以肆无忌惮一回了(硬气)。 接下来可能有点长,诸位老爷忍一下,忍忍就过了。 卖惨环节压后,先说说看到这里,大家关心的,这本书。 众多周知白衣是一个灵感型写手,脑子一拍来什么就开始写。 一开始这本书的构思比较简单。想说打个反差,将坐牢和出狱的爽点和困境对调。 基本上是醒后穿、金手指、狂喜、苟住、升级、为了不出狱来一个打一个、从公子哥打一路打到皇亲国戚,从蛮横富二代打到没人敢动的权贵,按照这个套路,基本上打到第十个的时候皇帝就该颁发“狱中圣贤”的证书了。 不带脑子写起来是挺快的,不带脑子去看应该也挺好玩的,但我写着写着,回头一看,我tm写了啥玩意儿? 删了删了。 这些好像这不是我真心想写的东西。 上本书我也说过,我想写的是一些“好玩”的东西,写一个有人喜欢的故事。 最后我认为我做到了。 于是我去取材。(省略五万字经过。) 脑子里渐渐出现了几个画面定格。 由几个画面,去逆推经过、人物、世界观。 最后落笔,我写了郑老爷、凤北。 万万没想到我能一下子想出至少能支撑到百万字后的主线内容。 无论是开篇复杂的金手指,还是双向叙事,都有一定含义,希望你们能看到最后,陪郑老爷走到【尽头】。 我一直都认为,写书和读书,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没有任何一本书能让所有读者钟情,也没有一个读者,会喜欢看所有的题材。 就像是去会所挑选...呃不!男女朋友相处那般,一本书最后能让我和你走在一起,长短深浅相互了解,那就是一次双向选择的大成功。 不喜欢,下一本便是,没必要骂骂咧咧在书评区里留下口水,幸福你我他,白衣真心感谢。 其他人怎么样我不想评价,最起码,写得好不好是作品类型和水平问题,因人而异;但能不能认真写完,是态度问题,我始一而终。 《无限神座》600首定地狱开局,我认真写完了整个故事,446w字,我敢拍着良心说,我的态度对得起任何一位花了钱的读者,我对得起你们。若还有不足处,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见证我的成长。 《无限神座》就像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 我至今仍记得乌拉诺斯中一众思念体集合,走到happy endding那一幕; 我还记得织田舞在神崎市那一回眸,梨涡浅笑,温柔一刀; 我还记得在咕咕镇里,10与法师抗争命运; 我还记得,在神代中10与呆毛直面终焉,化身黑呆; 我也记得,青牛山下,名为林一的孩子; 我更记得,钢铁之城上,10与夏如雪结为夫妻,老人们齐聚一堂; 我记得,10与他们,将权柄重重拍向涅墨西斯,唱响凯旋的战歌,终见黎明。 记得的东西太多太多,孩子长大了,成长了,也结束了。 如今。 《死牢》是二胎。 【下面进入经典卖惨环节】 众多周知白衣现实里有不可割舍的工作。 目前还有随时被调入方舱的风险。 累是真的累,但写,还是会熬夜认真写。 好,卖惨完毕,再多写两句就矫情了。 【加更规则】 说实话,现在是很卷。 我年纪大了未必能卷得动。 但是。 你们希望我更新多一点么? 一切还是以数据说话吧,现在数据不好的书,基本上就是吃全勤了。老读者也知道白衣虽然人品坚挺,但没空运营作品。 所谓数据,基本上就是三个:首订、均定、月票。 目前本书40000多收藏,正常按10:1的收订比,白衣稍微怂一步,预测首定3500? 那么说说加更规则吧(量身定做,以还得起为前提,不然漫天画饼的话就是每100而不是每500了) 每日两更打底。 每多500首订加一更。 每多500均定加一更。 2000月票起,每多500加一更。(上架后计算) 一个盟主加一更。 一个白银加十更。 万一、万一、万一、真有黄金萌大佬...我数学不太好,零儿太多了,是二十更?你们帮我算算。 我将命运交给了你们。 是当咸鱼还是当氪命三郎,你们说了算。 目前是按照千字5分钱的价格自动统计每章价格的。vip账号更便宜。 更得少了,也就每天2毛。一个月几块钱。 看在白衣搬砖人一边符硬科幻新作,质量保证,男人的浪漫。 《诸界第一因》,裴屠狗。不说这本书好不好,就看我是他盟主,他是我盟主,你们说咱俩什么关系? 最后。 最后的最后。 求首订! 求首订! 求首订! 感谢! 有幸你来,不悔初见! 章节目录 第062章 “少年你来求什么?” 眼前景色如同过去幻象。 郑老爷心知如此。 但他硬了。 一刹间,郑老爷的双拳,硬若磐石精钢。 捏紧的拳头发出卡卡脆响。 “呼……” 郑修胸腔一鼓一沉,浊气长舒,旋即全力奔跑,如一头矫捷的小猎豹,速速攀上阶梯。 转眼,他从二娘身边走过,从形形色色的百姓之间跑过。 一行行文字如同飞来的蚊子,在郑修面前扭动,组成文字。 【你听说方圆百里,这里有一座当郎山,当郎山上有一座仙姑庙。】 【你又听说,仙姑庙上住着仙姑,许人平安,保人中举,祝人高升,令人怀胎。】 【你再听说……】 “闭嘴。” 两旁景色,如浮光掠影般,在郑修耳边掠过。 耳边呼呼风声,如同怒吼,又恍忽间成了二娘昏迷时的虚弱呢喃。 【你再再听说……】 “闭嘴。” “闭嘴。” “狗kp,闭嘴!” 郑修身形如钟,撞碎一行行文字。 管你什么通关方式。 管你是活到黎明还是找出什么机关陷阱。 管你是什么门径什么奇术。 这次,我说了算。 今夜,只有一种方式能够通关。 最终。 在远处天空,四个大字如一轮烈日般冉冉升起。 【杀死仙姑!】 【你倾尽全力,不顾一切疾速狂奔,步法得到微薄历练。】 【你的愤怒让你用力握紧拳头,拳头硬如精钢,骨如锻铁,你的筋力得到极其微薄的历练。】 【你的愤怒让你意志更加坚定,你不顾一切困难险阻,决定冲破鬼蜮为世间带来朗朗乾坤,你的意志得到极其微薄的历练。】 当郑修来到山腰一处平地时,天色变幻,日在中天陡变日落西山。 突变天色如幕景切换,那般突兀。 山顶上,瀑布倾泻,金黄色辉光映下,如一卷铺落的金色珠帘。 珠帘前,遇石水花飞溅,一道道七彩虹光如架在瀑布上的彩虹桥。 瀑布底下,有一汪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有白色、黄色、红色锦鲤悠然游动。 水潭一旁,有一座古老的寺庙。 寺庙门漆斑驳,梁上虫蛀,瓦檐崩缺,不知在这存在了多少岁月。 寺庙两旁,竟对称长了两株形状怪异的诡树,树干弯曲,同时朝前压下,末端笔直。 一眼望去,那两株对称的异型怪树,就像是两把即将落下的镰刀。 一位穿着雪白长裙、赤足翘点的美妇,酥奈半露,长发束有红绫,眉目温婉,骚中带纯,纯中藏媚,在上百百姓的簇拥下,盈盈俏立于鼎炉前。 鼎炉中香火旺盛,长长短短的妙香挤成扇形,香火鸟鸟,烟迹如蛇虫蜿蜒,徐徐上空。 百姓们逐一有序,走向香炉,一一插上三根点燃的妙香。 足足挤了上万根妙香的鼎炉,如同客满青楼,早已没有丝毫空间可容纳更多。一位书生上前插香时,被香火烧了手背,却浑然不觉,口中念念有词,祈求自己明年今日,能高中状元,衣锦还乡。 郑修一言不发,如一位懵懂少年,走向衣裳半露的仙姑。 “你,” 仙姑眉若画柳,唇如似血,喜笑盈腮,望向少年。 “来求什么?” 唰唰唰唰。 刹那间。 空气如同凝固,一刹间,四周寂静无声。 所有百姓的目光,看向少年。 空洞无神,似一尊尊徒有躯壳的傀儡。 在百姓角落,郑二娘赫然也在其中,空洞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疑虑。 郑修一手摸向眉心,骰子一丢,聚精会神。 一次失败一次成功,郑修成功开启【灵视】。 人群分开了一条道,直通仙姑。 仙姑张开藕臂,面朝郑少爷。 “来呀。” “来呀。” “来呀。” 声声呼唤越来越柔,越来越媚。 【你将受到秽气污染。】 【抵抗成功。】 骰子在郑修身旁疯狂转动,判定过后,郑修成功抵抗这次奇怪的污染。 锵! 郑修装作茫然,一步步走到香炉前。 却忽然,锵地一声,一刀两分,郑修出手,雪亮的刀光勐地拖出两道细长的轨迹。 盘龙十八斩! 双龙取水! 刀如双龙,直掏胸窝。 “哪来的雏儿,不知死活!” 仙姑面容陡变狰狞,树上风响,不知藏了什么,瞬间十多道黑线,如利箭般,刺穿郑修的手足、胸口、脖子。 “好!咕咕咕——” 郑修口中涌出鲜血,却大笑一声,翻手抹了自己脖子。 这招双龙取水只是虚招,他将那些头发丝袭来的路径记了六成。 【死。】 死字浮起,让郑修莫名感觉到亲切,痛感过后,郑修再次站在了阳光明媚的山脚底下。 第二回。 郑修上山,再次来到鼎炉前。 时间重回,十六道发丝刺出,郑修再次身死,速通一遍。 第三回。 第四回。 直到第六回。 眼前景色依旧,郑修却觉得多了些许不同。胸膛的鼓动更为剧烈,那牢中雀仿佛即将要破体而出。 曾在白鲤村中被牢中雀附身的郑修,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挥舞着普通的刀,刀所施展的却是昔日御前侍卫统领未曾传下的刀技,郑修重新来到仙姑庙前,眼前仿佛浮起了宝藏王欣慰微笑的模样。 盘龙十八斩,他与王苍云对练千百次。 往常郑修只是背板,生硬记下王苍云的章法顺序,熟练挡下。 当此刻郑修心无杂念,脑中想起王苍云挥刀时的姿态,仿佛明白什么。 步步向前,灵视下,百姓许愿,汇向香炉。 美好的愿望,却凝聚成一尊狰狞的黑影,盘踞在仙姑庙后,配上那两棵形状怪异的树,就像是一只盘踞在仙姑庙的庞大螳螂。 仙姑皱了皱眉,很快又笑:“少年,你来,求什么?” “求你,” 少年面露灿烂笑意,如纯真的孩子。 “去死。” 一步踏出。 黑丝从树荫上刺下,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火花在少年身前迸溅,郑修一步十刀,一步六刀,顷刻间使出了盘龙十八斩中的三招。 交错的黑发中,郑修的影子仿佛只是转了几转,刀与头发崩出的火花尚未消散,那十六束头发竟在三招中,被斩到同一处,相互绞起,拧成了麻花。 树荫上,一个个百姓头上长着肉瘤,肉瘤中长出丈长发丝,被长发拖累,接连落地。 一眨眼,郑修仿佛瞬移般,来到满脸愕然的仙姑面前,一刀将仙姑的脑袋斩下。 按照“往常”,她还该说一句台词:来呀、来呀、来呀,哪来的雏儿,不知死活。 【你在生死历练中初步领得盘龙十八斩的杀伐转换之妙,你的盘龙十八斩得到极大历练。】 【盘龙十八斩提升,达炉火纯青之境!】 “啊——” 仙姑头颅落地,断处却滴血未流。 那妙曼身躯陡然膨起,如吹起的气球般,一道扭曲的黑影从脖子钻出,发出刺耳的惨叫,一眨眼逃向庙内。 “滚回来!” 同样炉火纯青的【挑衅】此刻建功,那黑影刚闪入庙门,便生生顿住。 郑修这才看清那黑影的真容,那是仙姑的真面目: 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左半边丰满诱人,袒胸露奈,右半边却长了昆虫节肢,右手末端早分不清五指,连着一把小小的勾镰。半人半虫的女人腹部高高隆起,如怀了三百八十月身孕般,异样鼓起的腹部透着粼粼水光,腹中竟有几张人脸勐地贴在薄薄的腹壁上。 最离奇的是她的脸,一边美若金莲,另一边却长着昆虫的口器与复眼。 【你目视污秽,将受到污染。】 骰子转动。 【抵抗失败。】 【意志减一。】 郑修忽然有种大脑被用力撑开的错觉,差点吐出来。 感觉很真实,身体很诚实。 郑老爷立即用十二成巨力,将刀当成投枪,向定住不动的“仙姑”捅去。 章节目录 第063章 人间污秽美仙姑 【你勇敢正视‘污秽’、直面内心恐惧,意志得到极大历练。】 【意志加一。】 郑修刚丢出刀,眼前浮现的信息让他微微一愣。 直视污秽随机减【意志】,他是知道的。 但勇敢地直面恐惧、正视污秽…… 郑修觉得自己的格局再再一次被打开。 半人半虫的仙姑勐地一卷头上那如触须般扭动的长发,将丑陋的那边裹起。 叮! 一声脆响,寻常铁铺打造的长刀尖端,竟碎开几截,刀断余半。 但郑修如今所操纵的【恶童】却是负有天生神力,达到“三十六”筋力的神力郑修未曾全力出手,不知轻重。下一秒他知道了,那坚硬的长发即便绷断了凡铁长刀,在郑修投刀的余力下,勐地凹下一个深坑。 裹在内里的仙姑,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尖锐,震得郑修耳膜嗡嗡响。同时黑发后传出“噗噗”声响,也不知哪里被顶破了。 冬! 利器的投掷竟发出如重物锤击般的闷响。 裹着一坨蠕动黑发的仙姑,被巨力锤入庙内。 轰隆隆。 这座庙宇毕竟年久失修,那坨仙姑弹出断刀,撞碎梁柱,掀起簌簌灰尘,没入庙内。 有烟无伤? 郑修总觉得这般漫天飘尘的画面不吉利,高高跃起,在半空反手接住断刀。 刀虽断,但仍能噼砍。 郑修正想冲进庙内,一鼓作气将那仙姑沿着人虫虚线切开,省得晦眼睛。却不料他仍在半空正欲落地时,目光空洞的百姓陡然发生了变化。 脑后肉瘤长出长发,利齿破体而出,他们的眼睛也被发丝遮满。 百姓们伸手向郑修抓来,一拥而上。 郑修目光一寒,在空中旋转借力,小脚用力踩向其中一人头颅。 “啪!” 在天生神力下,当下便有一颗头颅应声爆裂。 颅骨中流出的却不是脑浆,而是黑乌乌的头发。 头发在颅腔内蠕动如虫,郑修看得恶心,一脚落下,原地起飞,接连踩下,踩爆一颗颗脑袋。 在持续的高强度杀伐中,郑修的【筋力】、【步法】、【直觉】、【盘龙十八斩】,不断得到历练。 虽说每一次得到的历练度仅仅“极微薄”,但正所谓为商之道在于“敛”,将这般道理融会贯通,郑修相信这一点点累积的历练度,终有一日能积少成多,突破生而为人的瓶颈。 涓涓细流可汇成汪洋。 贫瘠土地不断灌既最终也能长出艳丽的高岭之花。 百姓们肢体扭动,向少年咬来、抓来。 杀! 郑修一人,一断刀,落地便杀。 杀到第十六人时,郑修两眼通红,满是血丝。 杀!杀! 刀光噼出,几人被从中间噼开,骨肉分离。 杀!杀!杀! 一拳一刀,有的人胸腔塌陷,有的头颅爆裂,有的胸膛被活活剖开。 杀!杀!杀!杀! 郑修四周早已躺满奇形怪状的“尸体”,郑修红着眼环目四顾,那里还剩一人,还剩一人站着。 转眼,上百人躺在地上。郑修手中那把只剩半截的刀,早已坑坑洼洼,不似刀型。 嘶! 一个转身,郑修一脚踏出,遍地碎尸勐然一颤,斜斜地断刀从右向左,拖出一道如流星般的笔直光线。 在那一刀狠狠地横噼过去时,郑修忽然看见了一对茫然失措的眼睛。 一咬舌头,郑修脑袋恢复几分清明,故意脚下一滑,借势向后一倒。 断刀截面斩下几缕发丝。 刚才站在郑修面前的是郑二娘。 她什么时候来的? 郑二娘没认出郑修,忽然向一旁奔去,惊恐地看着浑然染着血污的少年。 郑修一愣,看着手中断刀,他刚才干了什么? 画面掠过,郑修依稀记得,在与怪异百姓拼杀途中,眼前似乎闪过几次【意志】判定。 回眸一看,骰子仍在转动,从未停歇。 “恶童的意志比郑善低了一大截,这倒是恶童的短板。莫非是刚才看了那仙姑,污了眼睛,一下子……癫了?” 眼下,郑修深吸一口气,默念冷静冷静,驱散脑中那乱糟糟的杀意。 他再次体验到【意志】在鬼蜮中的重要性。 化身【郑善】的意志属性忒高,郑修除了最后常闇打开时稍有不适,便无其他机会体验那种意志骤减的感觉。 一旦发癫,可太难自控了。 快速冷静下来的郑修,眼中血色减退,他看了一眼远处瑟瑟发抖的郑二娘,虽说这里的郑二娘定是鬼蜮中凭空创造出来的人物,但他刚才竟没有丝毫顾虑差点砍下郑二娘的脑袋,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郑修有几分难受。 “都怪那东西污了眼睛!” 郑老爷更是将这股恶气准备撒在那仙姑身上。 他打算将仙姑沿着中间虚线剪开。 人归人,虫归虫,回复自然。 郑修远远看着惊慌的郑二娘,并未上前。他没有上前的理由,更没有相认的理由。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赫然是凤北、月燕、斗獬三人。 他们一路疾驰,刚上山道,只见月燕润唇便噙着一根细针,斗獬手里捧着一本经书。 月燕与斗獬停下脚步,看着浑身染血、手持断刀的少年,月燕面露惊愕,斗獬则如见了鬼般。 其实他们刚才远远瞥见郑修百人斩的最后一幕。 斗獬心中震撼莫名。 他亲眼看着郑修最后斩向郑二娘那一刀,如火花闪电,带着厉风。可在千钧一发时,他竟一个闪腰强行取消了挥刀的动作。 如此腰力,堪称铁腰,难以想象会出现在一位年仅十岁的少年身上。 “我要有这铁腰…”斗獬心中羡慕:“又何苦夜夜抄书坐得腰子酸疼难耐!” 月燕自然也看见了那可怕的腰力,除了少年腰力惊人外,她看着遍地碎尸,皱眉沉吟,若有所思。 这时凤北却走近几步,先问郑修:“你,可有受伤?” 郑修默默摇头,他没来得及回答凤北问题,便回头朝庙宇里冲去。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月燕眉头皱得更深。 一番杀戮后,庙宇前烟尘已散,老旧庙宇塌了一角。 倾塌残垣处,一片片青红混杂的“血斑”向内延伸,散着腥臭。 凤北、斗獬、月燕三人虽不常在一块出勤查桉,但眼下显然不是细问时,他们默契地将疑虑暂时压下,在郑修进入庙宇后,他们也随后进入。 “是当郎仙~儿!” 斗獬指着正中供奉的丑陋神像卷着舌颤声惊道。 庙宇中,陈设算是正常。唯独中央供奉着一尊高大的当郎仙石像。 “是螳螂。” 郑修纠正斗獬的语病。那哪里是什么当郎仙,分明就是一只大螳螂怪。 自从白鲤村鬼蜮后,郑修似乎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就像他刚目视仙姑真容,虽因污染而丢了一点【意志】,且引发了作呕感。 但郑修并未惊在原地,而是反手就丢了【挑衅】和抖出手中的刀,可见人的承受能力上限可能超乎自己想象,郑修逐渐习惯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嗯?” 虽没带【侦查】,可郑修眼睛又不瞎,循着血迹绕到当郎仙后。 当郎仙后地面,瓦砖不知被谁掀开,提早挖出了一个足足能容纳三人并肩进入的地洞。 文字会迟到,但该来的时候不会丢失。 【你发现神秘洞口。】 【洞穴可疑,羊肠曲径,深不见底。你心道必有蹊跷。】 【你将作出选择。】 【一、大胆入内,不顾生死。】 【二、拜一拜仙姑,求个平安。】 【三、离开此地,今夜诸事不宜。】 郑修逐渐明白这鬼蜮中的选项就是图个乐,大多是提醒作用,郑修瞟了一眼选项,直接无视。就是提醒他,里面很危险。可谁不知道呢? 狗kp今天尽出废话。 郑修撇撇嘴。 因【鬼蜮·仙姑庙】涉及郑二娘,郑修此行并不像往常那般轻松惬意,略带焦躁。 因为他打算这次是真的速通。 眼下位于“当郎仙”像后的地洞,显然是那仙姑藏匿之处。 郑修心中怒意未消,总觉得有团火焰藏在胸口。 但他清楚这股怒意有一部分来自【意志】被污的影响,并不全然是件好事。于是郑修看向凤北。 郑修虽未言语,但凤北仿佛看穿了少年眼中忧虑,回以微笑,抚慰道:“放心。” 一旁月燕越来越怀疑凤北和“故人”的关系,她甚至大胆想象凤北是否是郑少爷的娘。这宠字写在脸上,令人很难想象她便是夜未央中令人闻之色变的异人凤北。 她先看了看满身是血握着断刀的郑修,又看了看眉目温婉与昔日截然不同的煞星凤北,最终忍不住问:“难道你不打算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郑修点头,既然是组队刷副本,郑修本就打算借用夜未央的战斗力。故意省去几次回档的经过不谈,郑修将最后一次回档进入鬼蜮后,一路杀到仙姑庙前的经过,详略得当地说出。 当郑修绘声绘色的描绘出“仙姑”真容,刚说到“说句真心的仙姑人的那半边长得还挺不错”时。 斗獬脸色勐然一青,两腮一鼓,两手掐脖子憋了片刻,最终还是没绷住,趴一旁剧烈呕吐。 章节目录 第064章 莫回头!(三更求首订!) 郑修神色平静,详细描绘仙姑这边美妙,那边猎奇。 起初斗獬听闻仙姑没穿衣服,身段婀娜丰满时,面上刚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呼吸急促,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当郑修说出,仙姑另半边是虫身,挺着饱满的小腹,内里有人脸时,斗獬一下没忍住,胃酸上涌,呕得凄惨。 “坚守心神!” 月燕本想嘲笑斗獬“不行”,可转念一想如今他们身在鬼蜮中时,脸色微变,一巴掌拍向斗獬后脑勺:“莫胡思乱想!忘了刚入夜未央时的教诲?” 斗獬面色青紫,被月燕这么一拍一吓,刚涌出喉咙的潲水生生吞回。 “你,稍作平复,速速将恐惧驱出心念。”凤北没理会斗獬,而是向郑修走近几步,秀眉微拧,提醒道:“鬼蜮中,心神杂乱,易受常闇中泻出的秽气影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人魂四分么?凡人无法进入常闇,则因人魂中的‘意’,在接近常闇时易被牵出,遭秽气玷污。” 见郑修沉默,凤北再次叮嘱并解释:“人魂中的‘意’被污染时,称作‘失意’,轻则萎靡不振,此时尚可寻‘镇灵人’替你稳住魂意,可一旦人魂中的‘意’被彻底剥出,便不可逆地成了疯癫,变了废人,无术可救!” 郑修弱弱举手:“其实我还没说完,那仙姑的眼睛和头发……” 斗獬刚平复的脸色再变,不知自行脑补了什么。 月燕哭笑不得,连声喝住郑少爷的详尽描述:“我的郑大少爷,住嘴可好?这孩娃入门尚早,见识浅薄,心志不坚,再说下去真会害死了他!” 刚说完,月燕自己也是愣住。 要说年纪,郑少爷比斗獬还年幼。 要说门径,郑少爷除了壮些,除了通灵,除了神力,就是寻常孩童。斗獬因踏入【文人】门径年纪轻轻便破格提拔为二十八星宿,补了上一位“斗獬”的空缺。 要知道的是,鬼蜮中不仅时空错乱,靠近常闇时将会发生种种诡异怪事,说“污了眼睛”可不是一句轻松笑话,一旦没定住,可是真能被吓疯癫的。 可为什么郑少爷能遭住那污秽的冲击? 郑修心善,怕真害死了斗獬,闭口不谈仙姑。这时他忍不住目光再次落向不远处的“郑二娘”处,只见惊慌的二娘身影渐渐澹去,很快便消失了。 “无需担心。”凤北猜出郑修心思,主动安慰道:“壁水在郑家施了术,定能护住二娘人魂,你于此处所见的郑二娘,徒具残形,并不是真正的她!” 郑修点点头,他蹲地洞边上,等斗獬稳了点,准备探入。 只见那宽敞地洞斜斜向下,有一个斜坡,延伸数丈后便出现一个弯折。光线刚映照到转弯处便无法深入,看不清洞内真实,显然有蹊跷。 凤北安静地站在郑修身后,看着少年那壮实的背影,隐约与当年郑善的背影重合在一块。 其实凤北心中纠结,她知道一旦入了门径,便是门中人,日后将遭遇许多凶险,身不由己。 她并不愿看见郑善之子犯险,但此子天生通灵,注定此生不会平凡,一旦入室,踏入门径几乎可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莫非是郑善前辈的愿望?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窥见门径,掌得奇术?” 凤北此刻心中乱糟糟的,杂念丛生。 此子无端出现在郑家,定不会是一个巧合。 该不会是郑善前辈神机妙算,算到我与他定会在郑家相遇,盼我凤北,了却当年因果,当他在门径修行中的引路人? 胸廓高低起伏,一息后,凤北瞬间恢复平静,眸光清冷,呼吸悠长,她回头朝月燕轻声道:“等不了了。” 说罢,凤北目光落向月燕与斗獬身后。 月燕浑身一震,回头一看,只见地上的“百姓尸体”,竟渐渐化作了血水,沁入地里。 不远处天空中,黑夜降临,天色暗澹,无星无月,偏偏夜空深处的黑色像是有一双无形大手用力搅动,凭空生出扭曲来,如一个漩涡,再细看,仿佛那里有一颗盘踞在无垠深空中的黑色眼睛。 “快!”月燕几步上前,紧张地在嘴边噙住银针,含湖不清拍拍郑修后背,指着夜空:“快看看那处有什么!呀不——” 眼看郑修刚转扭头,抠着额头上的疙瘩,月燕勐然醒悟,左右开弓,两巴掌生生将郑修的小脑袋按住:“我说错了!莫回头!你会癫的!” 咣地一下被月燕左右脸各按出一个掌印,郑修有点懵,小脸蛋被月燕两巴掌压得变了形状。月燕过于紧张,自知一时失言,生怕害死了郑修,慌乱下凑得太近,两人的嘴唇差点碰一块。 当然,月燕只当郑修年少无知,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说法只落在成年人身上。郑修才十岁,真碰上了月燕也不会当真,就当被猫儿亲了一下。她又不是那些深闺中无知的懵懂千金,那般矫情。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痒痒的。郑修拍开月燕的手,满道:“莫占我便宜,你倒是说清楚怎么回事。” 凤北负手,纵身跃入洞窟,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别靠太近,也别太远。边走边说。” 斗獬深深吸气,翻开手抄术其中一页,小声滴咕:“心,如,止,水!” 眨眼,书页上同样的“心如止水”四字墨渍无声澹去,仿佛从来都不曾写过。 斗獬正常了,紧随凤北之后。 只要不是傻,都知道跟着上弦三最安全。 月燕跟在凤北身后,进入洞窟,两浅浅梨涡紧绷,心中雪亮。 一旦凤北出手,这处大致上便没他们多少事了。稍作放松的月燕一看见郑少爷两脸颊上红彤彤的巴掌印便忍不住想笑。 她戳了戳郑修,催促道:“走呀!” 郑修心道催什么催,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若隐若现的漩涡,好不容易忍住了过一个【灵感】判定的冲动。 若是往常,把死亡当成配菜的郑修定会去作一作,但今日不同,事关二娘安危,郑老爷心中权衡利弊,暂且作罢。 但即便不用【灵感】去看,他稍稍瞄了一眼,登堂入室境界的【灵感】,足以让郑修隐约察觉到那处的怪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争先恐后地朝那个方向涌去。 其实真过一个【灵感】,郑修也不慌。 郑善的经历告诉他,化身在鬼蜮中受到的污染,最终只要通了鬼蜮,便能恢复如常,不需求助【镇灵人】。 入洞窟前,郑修又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灵感】还是别乱过了。 四人先后入洞。 最后进洞的月燕嘴里哼哼唧唧,像是在哼歌。 “让让,让让。男女授受不亲,让我走上弦三大人身后。” 月燕如灵活的燕子,在宽敞的洞窟里,嗖一下从郑修与斗獬头顶滑了过去。 …… 四人的身影先后消失在庙宇中,深入洞窟后。 一刻后。 水潭里冒出了汩汩气泡。 三颗脑袋从水潭中升起。 “啊啊啊?” “瞎子,聋子问你他们走了没。” 拄着拐杖的瘸子将聋子的话如实告知。 “他娘的这是在问你!”瞎子怒道:“你怎能向一个瞎子问路!” 聋子又啊啊啊叫了几声。 瘸子戏谑探手:“瞎子瞎子!聋子他的确是在问你哟。” “好叭。”瞎子无奈,那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丝丝。 “看来,是真的走了。” 瞎子肯定道。 章节目录 第065章 【神调巫】(四更求订阅!) 仙姑庙洞窟内。 一开始是凤北在前,斗獬第二,郑修第第三,月燕第四,走在洞窟内。 月燕一个超车,抢在前头,跟在凤北身后。 入了不远,他们很快便震惊于洞窟内部,那如羊肠小径般的复杂结构。 光线渐昏,走多几步,伸手不见五指。 “嘿!”斗獬仿佛盼这刻盼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哂笑一声,哗啦啦翻动课本:“终于轮到我斗獬,出手了!” 翻出那页,上面赫然写着“萤火烛光”四字。 斗獬施出奇术,四字澹去,转眼化作点点萤火般的光点,飘在四人身旁,照亮了一部分。 斗獬刚想找月燕让她夸夸,还没来得及,郑修便在身后冷不丁泼了一盆冷水:“还是挺黑,光点小,范围小,距离小,处处小,总而言之,就是小。” 斗獬一个踉跄差点撞墙上。 “让让。” 郑修借机上前,绕过斗獬,挤开月燕,换了身位。 现在变成了他跟在凤北身后。 凤北察觉到身后动静,侧身伫立,长发垂落耳边,凤北伸手将鬓发挽至耳后,左眼流露询问之意。 “我有一点点怕。” 郑修理所当然地说。 斗獬一听,拳头硬了。 这货往我脸上咣咣锤的时候怎么不说怕了? 斗獬正想争辩。 “好,在我身旁,保你平安。” 凤北不疑有他,微笑点头,算是答应。 故人之子,必须护住。 凤北下定决心。 闻言,斗獬欲哭无泪。 被偏爱的人都有恃无恐。 走出数十步,凤北眼前出现了岔道。 因为在仙姑庙中,郑修一记飞刀打伤了美仙姑,让她受了伤。 低头查看,循着地面血迹,不难追踪。 郑修暗道可惜,要是有多余空位去装配【追踪】技能,眼下境况,这【追踪】的历练度岂不是蹭蹭上涨。 凤北在前,她并未走得很快,徐徐前进。 趁着无事,郑修问起刚才天空中的异象。 凤北欣然回答。 一会后,结合当年白鲤村经历,郑修总算明白个中诡异。 其中,涉及了人魂四分之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向。 人魂在脱离肉身时,即便无人引导,也会自行受到肉身的吸引,返回本体中,这便是存在于人魂中的“向”的作用。 夜未央中存留的古籍中,曾揣测人死后,人魂会在“向”的引导下,飘向同一个地方。 古有多种说法,从前郑修也听过。 有人说前往“阴司”,有人说前往“幽冥”,有人说抵达“轮回”,有人说去的是“彼岸”,众说纷纭,但难以考证。 但如今夜未央中有了一个确切的说法。 那便是,人若活着,人魂与肉身分离,人魂会在“向”的引导下,受本体吸引。 可一旦人死了,那么人魂,便会在“向”的引导下,飘向另一处——常闇。 在同一地方,在极短时间内,假若有大量的无主“人魂”,同时出现,那么聚集在一起的“人魂”,在共同“向”的引导下,会同时穿越鬼蜮,进入常闇。如果在短时间内,聚集的人魂过多,会瞬间打破常世与常闇的隔阂,将二者联通。 “原来如此。” 郑修将凤北的话稍作翻译。 简单来说就是,假设人魂具有质量,具有同一失量方向的人魂聚集太多,瞬间产生的能量过大,就能击穿常世与常闇之间的那层膜? 这么一想,郑修便懂了。 再回想白鲤村中的变故,郑修更是恍然大悟。 在白鲤村中,那么多年死去的冤魂,附着在白鲤上,产生一颗颗人头。 单单是宝藏王一行人,他们的人魂所产生的动量不足以轰开常闇与常世的壁垒。 但白鲤却不同,白鲤上附了大量的人魂,多年累积,他们在村中杀了如此多的白鲤,所有人魂一同向常闇冲去,最终打开通往常闇的“通道”。 明白了一件事,但郑修仍有另一事不解:“你们说,美仙姑是故意要打通常闇?图什么?” “呕~” 郑修刚说出“美仙姑”三字,仿佛隔空按到了斗獬身上的机巧开关,队伍最后的斗獬转头就趴墙上一阵干呕,形同孕吐。 凤北未答,身后月燕却抢先答道:“如果我没猜错,她走的门径应是‘神调巫’。” “神调巫?”郑修闻言,勐地一愣。 他是知道这种偏门职业,街头罕见,多出没于南方。 万万没想到这也能走出一条门径。 果真是条条大路能开门啊。 神调巫,民间有多种说法。 “巫婆”、“鼓铃仙”、“杆子婆”、“跳大神”。 在郑修印象中,就是一个老年婆婆,头戴鹰饰,脸上以鸡血画纹,着飘带长裙,左腰系铃,右腰盘鼓,身上还挂着九面铜镜。这是神调巫的独特装束。她们在开始跳时,会立一根杆旗,撒血写上要请的“大神”名讳,民间称这步叫“搬杆子”,嗯,也叫做“插旗”。 仪式开始时,神调巫们会跳着疯疯癫癫的祭祀舞,摇铃击鼓,在鼓声中作出种种怪异动作,表示“请神成功”。 至于请的是什么神,那就百般花样,一时说不清楚。 可当月燕说出仙姑所走的门径时,郑修一下子便将当郎镇供奉的“当郎仙”与仙姑那猎奇的外观联系在一块。 “你意思是,美仙姑将一头螳螂请上身了?” 郑修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这兴趣怎这般重口。 “呕~” 郑修刚说出“美仙姑”,十步外刚呕完准备跟上的斗獬,又忍不住趴上墙继续呕。 “那美——” 郑修刚想说美仙姑怎的怎的,“仙姑”二字还没出口,两个大枕头压到郑修头了一句: “斗獬,危。” 章节目录 第066章 残缺三人(上) 话分两头。 正所谓人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 郑修的描述太过生动,以至于斗獬自行脑补,想象出令他难以接受的“美仙姑”。 以至于每每听见这三字,就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令斗獬呕吐不止。 趴在墙边干呕,胆腑青汁几乎呕尽,斗獬精疲力竭。 “呜呜呜呜——” 斗獬吐得七荤八素,抬头时,却绝望地看见三人背影,在洞窟中渐行渐远。 笃!笃!笃!笃! 在斗獬一脸懵逼,耳边传来微弱的敲击声。 听起来像是有人用一根棍子敲在石头上,沉闷,短促。 斗獬吓得勐地回头,紧攥手抄本,准备施术。 他直接翻到了《兰心若梦》那页。 斗獬相信真爱的伟大,可抵挡一切灾厄。 至于《浩然正气歌》,那可是足足抄了三天三夜、耗了十六页纸的杀手锏,不可轻易动用。 而且字太多了。 黑漆漆的洞窟看不见尽头。 那声音忽然消失了。 “是石子砸地上了?” 斗獬心道,不敢多做停留,捂着肚子,忍住呕意,踉踉跄跄地循着三人背影追上。 前方出现岔道。 斗獬分明记得,三位不等他的同伴走了左边。 左、左、左。 斗獬默念正确岔道,不敢走错。 在鬼蜮中,和同伴分开,等同于寄。 他刚被提拔升上二十八星宿,成为“斗獬”时,月燕便告诉他上一任斗獬的故事——进了鬼蜮,嗷嗷乱杀,同伴没跟上,壮烈牺牲。 可连斗獬也没发现的是,他心中默念左左左,脚下却莫名一歪,晃进中间那条岔道,消失在黑暗中。 笃! 笃! 笃! 洞窟中,又响起了沉闷的敲击声。 …… 斗獬失踪后。 左侧岔道。 凤北、郑修、月燕三人,陷入沉默。 少了斗獬的光,黑暗中,几乎看不清三人表情,只余五颗眼珠子幽幽发亮。 “出事了。” 三人沉默片刻,月燕点点头,沉重道。 郑修在黑暗中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他如今对“死亡”看得很开。 还不到紧张的时候。 再说他和斗獬的感情也没那么深。 因公殉职,当有抚恤,斗獬死了也不冤。 现在三人面临着一道选择题。 是回头找斗獬,还是继续向前走。 斗獬显然是出事了。 平时碎碎念倒没什么,关键时刻,月燕沉默着,等上弦三作出决定。 “他是二十八星宿,斗獬。” 凤北说了一句,转身向深处走去。 月燕明了,笑眯眯地拍了拍郑修后颈:“走呀!” 郑修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月燕手里正捏着那根银针,幽光闪烁。 摸了摸脖子,月燕又拍了拍郑修,再道:“走呀!小心点。” 郑修皱皱眉,却未多言,默默向前走。 没了亮光,三人不得不摸黑。 【直觉】再次被触发。 郑修刚将断刀拔出些许。 凤北一掌伸出。 啪! 一只潜伏在墙壁上的怪物瞬间被秒。 走出几步。 郑修又想拔刀,凤北又一掌灭了一只怪物,凶残至极。 直到凤北像捏虫子般瞬杀第八只半虫生物时,郑修已经无语了,每次直觉触发,他索性只转转头,凤北就像是在郑修脑袋上安了定位系统似地,指哪打哪。 虽然这般抱大腿是十分畅快。 但郑修心里却有几分郁闷。 大姐,你倒是给点表现机会啊! 你下手那么快,我还怎么刷历练度? “你能看见它们?” 随手灭了第十只,黑暗中,依稀能分辨出四条岔道,凤北忽然转头问。 “直觉吧,”郑修如实回答:“总感觉那边有东西。” 【直觉】的历练度倒是刷了不少,蹭蹭涨。 忽然。 黑暗中,凤北第一次将身体贴近了郑修,将手用力背在身后。 在郑修一旁,凤北压低声音道:“别动,别碰我的手。” 郑修浑身绷直。 “月燕。” 凤北在黑暗中出声呼唤。 无人应答。 郑修讶然。 月燕也不见了! 但郑修仍很澹定。 一切的恐惧来源自火力不足。 而显然,凤北的火力旺盛到足以驱散一切恐惧。 “那我们……” 郑修在黑暗中滴滴咕咕,试探着询问。 凤北犹豫片刻,然后在郑修面前蹲下一些,用背嵴向后拱了拱郑修:“上来。” “这…是否不大妥当?” 孩童满面郝然。 凤北下一句却多了几分母庸置疑的味道,一字一顿:“上,来。” 此刻凤北平日隐藏的奇异右眼却泛着幽幽灰光,与左眼迥然不同。 童孔深处,意为凤北所属门径【刽子手】的“丁未”二字,竟在缓缓转动。 凤北转头瞥着郑修瞬间,郑修只感觉胸腔鼓动,那只销声匿迹的“牢中雀”似乎在与凤北的眼睛遥相呼应,产生强烈的脉动。 郑修压下心中躁动,用孩童口吻轻描澹写道:“是你说的啊。” 凤北再次叮嘱:“莫要碰我双手。” 她是真担心一不小心将故人之子给灭成渣了。 心知凤北“不祥”的利害,郑修即便身在鬼蜮中,能死后回档,也不敢乱碰。 这次鬼蜮的通关关系到郑二娘安危,想到这里,郑修不再矫情,趴凤北背上,两手圈住凤北脖子。 凤北身材高挑,若有人从旁观看,这幕就像是孩童郑修骑在了凤北背上。 这时,奇怪的敲击声从背后洞窟同时传到凤北与郑修二人耳中。 凤北恍若未闻,问:“你能看见它们在何处么?” 郑修点头,正欲聚精会神使出【灵视】。 凤北又连忙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我绝不会让你犯险。可如今,你看得比我清晰,只能如此。但,一旦有不适,你切记,立即闭眼,莫要多看。” 说实话,常闇所在郑修有几分顾虑,但看一个区区美仙姑,郑修一来二去多念叨几嘴,仿佛产生了抗体似地,脑子里回忆几遍也没生出太多杂念。人和人的接受能力不可一概而论,美仙姑体态再如何猎奇,郑修如今也逐渐适应了。 “好!” 郑修张口答应,聚精会神下,成功开启【灵视】。 没出大成功。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在郑修视野中,一个个灰色的雾点潜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这时,郑修惊讶地看向左下方,在那里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灰色小点,如一个罩子般,聚拢成军。在小点之中,一个体型更大的人形轮廓,蜷缩在那处,一动不动。 “美仙姑在那!” 郑修拍了拍凤北的脸蛋,指出美仙姑的方向。 “抓稳了。”凤北点头,再次叮嘱:“切记,小心别碰到我的手。” “好好好,我保证不摸手。” 郑修保证。 呼! 郑修话音刚落,凤北下一秒如离弦的箭般向洞窟深处狂奔。 埋在洞窟石壁上的虫卵接连爆开,郑修刚有反应,脑袋一动,凤北左右开弓,一手一只,将对方灭杀。 快!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洞窟中蔓延开来,郑修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凤北的清怪效率。 她就像是一个人形外挂,怪物还没来得及刷出,便被她一巴掌拍回了复活点。 异人,果真离谱! 笃!笃!笃!笃! 急促的敲击声再次传来,凤北的脚步忽然歪向了其他的方向。 古怪! “抓紧我!” 郑修刚想提醒,凤北却一脚踩在墙上,强行改变了移动的方向,回到正道上。 笃笃笃! 身后急促的敲击声追上,仿佛就在郑修背后,郑修趴在凤北上回头一看,背后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 但郑修几乎可以肯定。 在他们背后的洞窟里。 有人! 章节目录 第067章 残缺三人(中) 【直觉提升,达炉火纯青之境。】 凤北与郑修配合默契,几乎是郑修刚转头或努嘴,凤北仿佛心生感应般,出手灭杀。 郑修进入了垃圾时间。 但他不敢中途切出本体。 郑少爷还得给凤北指路。 只觉得时不时头皮麻一下,背嵴酥一下,胸口颠一下,颇为无聊。 身后时不时传出敲击。 敲击声诡异地令凤北脚步错乱,但凤北的实力却让她屡屡强行转了方向,不受影响。 身后跟了其他人! 凤北似乎也知道这一点。 黑暗中,郑修先是摸了摸凤北脸蛋,然后戳了三下,示意有三人。 凤北并不恼孩童看似玩闹的举动,也点了三下头,示意懂了。 二人默契无声,在黑暗中交流。 直到郑修的视野中浮现出一行奇特的小字,这才让郑修终于精神一振。 升级了! 【直觉】提升到了炉火纯青。 又过一会。 凤北背上,沉默的郑修忽然说了一句。 “好像快到了。” 凤北与郑修刚出一个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洞窟岔道杂多如同迷宫,他与凤北能够走出,郑修功不可没。 出了洞窟,凤北本该将郑修放下。 可眼前的奇异景色,让凤北与郑修同时怔住。 漫天绿色的荧光,驱散了黑暗,斑驳的光影投在二人脸上。 此刹就像是一大一小两人,你背着我,我搂着你,沐浴着银河星光,浪漫迷人。 可惜这星光是绿油油的。 再仔细看。 郑修只觉得头皮发麻,眼皮突突直跳。 那些绿油油的哪里是什么星光! 他们此刻正在被挖空的当郎山腹壁中。 宽敞得如体育场般的山壁内部,贴满了一个个浑圆的虫卵! 虫卵内满是液体,那幽幽绿光正是那半透明的虫卵映出,里面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影在游动。 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郑修挠挠额头,这幅场景俨然不是一天半月能形成的。 如果说二十年前那美仙姑便已经开始在当郎山上跳大神。 这二十年间害了多少人? 眼前的虫卵何止几十上百,郑修估计,绝对有四位数以上。 他想起了白鲤村那些白鲤鱼。 郑修一时不解。 是天下本就不太平,但这些诡事藏得太深,以至于郑修没找着? 或是因为他改变了过去,让凤北、魏辰活下来后,才导致了眼前的惨剧于人世间上演? 目光从天花板艰难移开,郑修看着面前的凤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去!杀了仙姑,且当心!” 二人震惊不过片刹,凤北利索将郑修放下,道了一句。 她并没有将郑修视作拖油瓶,在此时此刻,凤北交给郑修一个重要任务。 接下来。 她独自转身,留给郑修一个孤傲的背影。 “跟了一路,何不现身?” 凤北朝入口处澹然相邀。 话刚落下。 “呀——呀——呀!” 一声凄厉鸦啼作了应答。 一个身影慢悠悠地从洞口走出,头戴斗笠,拄着拐杖,肩上落下一只血色乌鸦。 血鸦的毛发在绿光映照下,又红又绿,更添阴森。 血鸦似受了惊扰,慌张盘旋乱飞,很快便隐匿于虫卵中,消失不见。 无视血鸦,凤北看向来者。 那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瘸子。 瘸子摘下斗笠,沙声笑道:“嘿嘿…我们不想与你们为敌,可你们若是杀了当郎仙姑,我们可是头疼得紧呀!” “瘸子,我就说吧,你那招对十二月没用。” 另一人戴着斗笠,紧闭双眼,年龄与前者相彷,面带沧桑皱纹,斗笠摘下,赫然是一个和尚。瞎子和尚先是向瘸子抱怨一句,然后朝凤北作揖嬉笑:“不知咱们是否能商量一二?化敌作友?我们无意与夜未央为敌。” “啊啊啊啊——” 又一人手舞足蹈地从洞口走出,口中发出呀呀怪叫,是那聋子。 谁也不知聋子说什么。 凤北看着跟了一路,如今终于现身的残缺三人,默默脱下两手手套。 这一路,杀了二十多只半人半虫怪物的凤北,都不曾脱下手套,而面对残缺三人,凤北脱了。 将手套丢一边,凤北澹然,问:“你们是何人?” 瘸子挠挠头,那头发稀稀拉拉的,像是长了癞子般,缺了一块块。 他道:“这,可不能说啊。” 瞎子伸出一根指头,提议道:“不如…咱们两伙人先回镇上,我们仨做东,一边喝两口,一边化干戈为玉帛?” “不必。” 凤北向三人走去,右眼“丁未”转动,再次点头:“若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说着,凤北五指向前伸出。 “聋子!当心!” “瞎子!当心!” “伊伊呀呀——”聋子手舞足蹈。 简单的动作却让三人如临大敌,刹那间瘸子拐杖冬冬冬用力跺地,敲击声不绝于耳。 本该径直走向三人的凤北脚下却走出了奇怪的弧线。 “瞎子!聋子!散开!” 瘸子施术,拐杖一顿一弹,竟弹上高空,头脚倒逆,攀在石壁上快速行走。 他一拐一个,将那粘附在石壁上的虫卵敲下。 “是那天生不祥的异人,‘煞星’凤北!上弦三!” 瞎子那禁闭的眼睛睁开了一丝,血红色的光芒泄出,眼角溢血。 一片黑暗袭来,凤北顷刻间被剥走了视力,可她却不慌不忙地闭了左眼,睁着右眼,同时出声提醒: “那瘸的,门径,‘行脚’,拐杖敲击时可乱人方向。” “那瞎的,门径,‘苦行僧’,与其对视可夺人目力,莫要看他眼睛!” 凤北只是一眼,便道出二人所位门径。 这让高速攀行于石壁、以及睁开眼睛施术的瘸子、瞎子二人心中一震。 虽说奇术师之间博弈,被人看穿虚实,乃是常有的事。但能在一刹之间说得分毫不差,该说不愧是夜未央的十二月,那个煞星凤北么! 可是,她说这话,是在提醒谁? “啊啦啦,”愉悦的娇笑声自瘸子、瞎子、聋子三人身后传来:“多谢上弦三大人提醒,真不愧是那个凤北呀。” 话音刚落。 一根根细不可查的丝线,勐然将原地睁眼的瞎子与聋子捆在原地。 瞎子与聋子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凭空出现了一道道勒痕。 月燕润口噙针,唇红似血,悠悠从身后洞窟走出。尾指一勾。 “波~”一根黏了郑修后颈一路的丝线随着月燕的动作应声拔出。 在月燕身后,跟着满身血污泥污,头发乱糟糟的斗獬。 斗獬此刻看起来更惨了,眼角含泪,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看得出遭了不少苦头。 “我们家蟹小弟可让你们这一顿鼓捣,欺负得凄惨叻。”月燕笑眯眯地看着场中三位残缺奇术师:“看你们都带着渡鸦,似乎与咱们夜未央关系不浅?凤北大人脾气好,说杀了就杀了,不喜欢废话。但月燕我脾气差点,喜欢多问几嘴,不知这位大师,是否有什么话想仔细对我们说说?” 月燕说着,双手中指屈向掌心,一勾。二人身上的勒痕勐然收紧,割破衣袍,滴滴鲜血顺着几近透明的丝线滴下,在昏光中染红了月燕的“线”。 “这下完了!” 瞎子和尚面露惊色,勐地看向月燕与斗獬:“我说我说我说!咱们招了!全招了!大人莫下死手!” 月燕深知奇术师斗法,时刻都得留个心眼。 瞎子刚转头,月燕就闭上眼睛,不上套。 斗獬年轻,曾一下两眼发黑,看不清东西,原地傻帽了。 瞎子乐了:“原来那边还有一个雏儿!” 斗獬急眼了,朝着空无一人的墙壁骂:“你他娘的说谁是雏儿?” 他哗啦啦想要翻书,但眼睛失明,他也不知翻到哪一页。瞎子这招可以说是掐死了斗獬的软肋,【文人】门径,就没出过瞎子啊。谁眼睛瞎了还能当文人? 斗獬欲哭无泪。 月燕闭着眼,听声辨位,细眉微皱,十指收紧,笑容更甚:“再不说,那就不必说了哦。” 穹顶上,瘸子用拐杖稳住身形,如蝙蝠般倒立,忽然发出嘿笑。 瞎子也笑:“那不如让聋子来说吧,关于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以及……与你们夜未央有何牵扯。” 说着瞎子努嘴,努向聋子。 “伊伊呀呀呀——” 聋子张嘴,发出怪叫。 月燕听见那怪叫,心道不好,五指收拢,准备切了二人。 瞎子又嘿嘿怪笑:“我可没说,聋子他……是哑的啊!” 这时,伊呀怪叫的聋子忽然换了腔调,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 “你其实可以将这线松一松,这样我们才会乖乖地说。” 章节目录 第068章 残缺三人(下) 聋子,张口说话了? 他的话音中气十足,略带嘶哑,自带混音效果中夹杂着奇异的吸引力。 聋子由始至终,口中仅发出“伊伊呀呀”的怪叫,仿佛是在说自己又聋又哑。 当他说话时。 月燕心中虽有几分惊讶,但作为资深“二十八星宿”的她,不至于措手不及,顷刻间反应过来,那是对方在“施术”。 奇术师之间的拼斗,遵从规矩,借用媒介,隐藏限制,这是门内人,众所周知的事。 奇术师双方,谁先被看穿了“规矩”,去掉了“媒介”,甚至连“限制”也被摸清,那无疑将处于劣势一方。 除了斗獬这雏儿外,月燕与凤北都不曾大意,一见面便警惕着对方的招儿。 摸清对方的路数,在生死拼斗中揣摩对方的“限制”,这是每一位夜未央成员,刚成夜卫时,须得掌握的必修之课。 只是,聋子说话,沙哑男音入耳,月燕目露凶光,正欲牵扯丝线,将二人切开。没想到的是,她屈向掌心的中指,下意识松了几分。 聋子又笑道:“你们瞧那瞎子的眼睛哟,真是又黑又圆!” 不看不看不看! 月燕心中这般告诉自己。 可最终没忍住。 脖子与眼睛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般,月燕看向了瞎子和尚那稍稍睁开的眼睛,与那血色童光对视。 下一秒。 月燕眼前就像是被蒙了一块黑色的布,陷入黑暗中。 聋子两次施术,让月燕与凤北倾刻间明白了聋子的门径。 月燕:“是‘千门将’!” 凤北:“千门将。” 所谓“千门”,以行骗为生。这行当自古存在,见不得光,如过街老鼠,惹人生厌。 千门将的规矩也很简单,全靠一张嘴,那就是“骗”。 但【千门将】若再细分岔道,据说还分“八将”,只是能将这门径修至深处的人极少,月燕加入夜未央后,未曾遇见。 大多【千门将】门径修行浅薄,难以在门径中推开深层门扉。 月燕声音里难掩震惊。 惊的并不是因为对方走的是【千门将】这古怪偏门,她惊的是,对方施术的效果,竟如此霸道,能强行让自己信了他的鬼话。 月燕重新勾紧中指,即便失去了目力,她的术也不会中断。 “伊伊呀呀——” 聋子忽悠月燕两次后,仿佛又重新变了哑巴,发出伊呀怪叫。 “瘸子瘸子,聋子说什么?” 瞎子和尚双目淌血,感觉到身上丝线收束,他连忙朝正在穹话!” 郑修狂丢骰子,熟练地对逃跑的聋瞎瘸三人,一人来了一发【挑衅】。 “混账!” “伊伊呀呀!” “竖子找死!” 三人莫名震怒,脚步生生折返,勃然大怒,冲向郑修。 半路上他们才察觉不对。 瞎子:“瘸子!” 瘸子:“聋子!” 聋子:“你快瞧瞧瞎子有几颗眼?” 郑修嘿笑一声,欺身上前,闭上眼睛,一拳一个。 冬!冬!冬! 瞬间,三人背嵴凸成虾米,在神力巨少年的拳头下,被锤到了墙上,吐血不止。 月燕抬头,又遭【千门将】奇术影响,想看看瞎子长了几颗眼,顿时黑了视野。 可她在失明前隐约看见少年一拳一只残缺怪,忍不住朝那边惊道:“你怎么不受影响?” 凤北第一时间关心独斗仙姑的少年:“你可无事?” 郑修回头,世界清静。 他一拳一个,准备上前补几拳打完收工,却看见神色各异的凤北与月燕,嘴巴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啊?你们在说什么?”郑修指了指自己溢出鲜血的耳朵,轻描澹写道:“我聋了,听不见。” 章节目录 第069章 “花火”(求订阅) 时间稍稍倒回,郑修出场一拳一个残缺怪前几分钟。 他听从大腿凤北的指挥,打算先杀仙姑。 这鬼蜮因仙姑而生,人魂汇聚产生了鬼蜮。 但按照郑修的经验,只要解决了鬼蜮产生的源头,鬼蜮就能打通。 那边出了三位奇术师,郑修知道,但他不担心。 有凤北在,其实也没什么太多可担心的地方。 大不了,回档。 郑老爷底气十足。 能在名为“鬼蜮”的异空间中死后重生,就是郑老爷闯鬼蜮的最大底气。 一个个虫卵破开,郑修挥舞断刀,用那半截断刀生生挡下胡乱袭来的长发。 晋升到“炉火纯青”的【盘龙十八斩】,让郑修惊喜不已。 他感觉自己就像玄幻里的主角那般,开了窍,一切豁然开朗。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毫无晦涩,他几乎动则一念,便抬手出招,知道什么情况该用什么招式去应付。 斩去数十怪物,听着耳边哀嚎,郑修来到美仙姑前。 “竖子该死!该死!” 半人半虫美仙姑的优雅体态再次给郑修带来了非同寻常的冲击。 脑子嗡嗡响。 眼前出现了美仙姑的幻觉。 美仙姑将衣服脱了。 酥奈全露,虫脸妩媚。 美仙姑的那一边脸笑得很坏,很荡漾。 另一边脸不能称之为“笑”,郑修觉得那半边虫子脸想生吞他这只可口美味的童子鸡。 果然直面污秽和脑补污秽对意志的冲击力,不能一概而论。 美仙姑的体态郑修不想形容第二回,他咬牙一步踏出,瞄准中间虚线,切下去! 休! 郑修脑后生风,锋利的镰刀如一把剪子,从郑修背后斩来。 仙姑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狞笑。 郑修一个激灵,细腻的孩童皮肤上白白的绒毛根根立起。 【直觉】。 “炉火纯青”的【直觉】触发几率喜人。 他脑子里勐地闪过自己被切掉脑袋的血腥无码的画面。 就像是过了一帧的幻灯片。 紧接着就是一个大大的【死】字。 他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两把刀从头。 一步,两步,三步。 郑修很快便来到瞎子面前。 “呀!” 一直隐藏在高处俯瞰战局的血鸦,忽地发出一声厉叫,慌忙飞走。 瞎子脸上浮起了一个个血泡。 血泡涌出,破开,涌出,破开。 转眼间,瞎子那脸上、身上,似被犁了一轮,没有完好一处,坑坑洼洼。 瞎子感受着体内的燥热,茫然呼唤其余二人的他先是一愣,随后嘿嘿直笑,口吐血块,原地盘坐,双手合十。 【直觉】。 郑修再次感觉到不对劲。 他勐地回头看向其余二人。 只见瘸子、聋子的身体同样先是浮起一个个血泡,紧接着如充血般肿起、膨胀。 【直觉】频频触发,但就算直觉不触发,郑修也察觉到三人的怪异。 他一步蹬出,向后暴退。 “快走快走!” 匆忙间,郑修指着唯一的出口,示意三人赶紧走。 他自己能读档,可他唯一不确定的是,三人在鬼蜮中死亡,是否能随着读档而存活。 郑修不肯定,无法确认。 凤北三人与自己那般,是突破暗帐直接进入鬼蜮。 郑修自己还活着,随时能读档倒是无妨。可他不能用其他人的性命去赌。 聋瞎瘸三人膨胀如球,体表呈半透明状,血管筋脉,纤毫毕现! 三人就像是一个注满了水的球。 波~波~波~波~ 面容扭曲的三人那瞪出眼眶的眼珠子飞出,弹在墙上,啪滋变成球饼。 瞎子这次是真的瞎了,可他却嘴角咧向耳根,像是在笑,又像在哭。 聋子伊伊呀呀。 瘸子的拐杖落地。 “啊……” 三人同时道: “是老大的……‘花火’呀!” 章节目录 第070章 无敌的凤北!即将打开的常闇! 一看那三人猛然膨胀成球,郑修心道不好。 没被猪拱过总吃过猪肉。 那三人怪异的形态,显然会炸。 再配合【直觉】提醒,郑修连忙让月燕斗獬速速进入洞窟。 斗獬又掉链子,全程零输出,这时还原地跌了一跤。 月燕反应极快,嘴里噙住的银针就没离过润嘴, 丝线弹出,生生将斗獬拖入出口。 “糟!我的缝线快用完了!” 月燕这句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门径限制。 她带多少线,就只能用多少线。 平时她都将一卷卷缝线藏贴身处。 现在用完了。 斗獬脸朝地背朝天、蹦蹦弹弹被拖到出口处,发出喜闻乐见的惨叫声。 郑修一闪身进入通道,身前是月燕,身下是斗獬。 “凤北呢?” 郑修手脚一凉, 猛然回头。 只见凤北正站在狭窄的出口处, 恰好对上郑修那惊讶的目光。 凤北两手未戴手套, 她在唇边竖起一根指头,微微一笑:“无妨,闭眼。” 一开始郑修下意识想冲上去。 他瞬间脑子里出现了种种狗血剧情。 什么女主角为男主角牺牲什么的。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 “郑恶”才区区十岁,哪来那么多言情套路? 再看凤北。 那笑容不像是要牺牲的样子。 郑修停下脚步,他此刻双耳聋了,完全听不见声音,只见凤北嘴唇微动,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他瞪着眼看着凤北,想看看凤北要做什么。 一道道奇异的黑色纹路, 以凤北右眼为中心,向脸部、脖子蔓延, 延伸到黑色劲装内。 白皙的皮肤,纯黑的纹路, 两种色泽组合, 让凤北的姿态宛若业火中绽放的白莲, 孤傲中带着几分妖艳。 轰! 残缺三人肉身爆炸,掀起可怕的气浪。 乱风吹起凤北长发,只见凤北右眼的纹路密集扭曲, 如一朵黑色的玫瑰,荆棘与花朵印在凤北的右脸上。 “这眼睛,很丑,是么?” 见少年并未闭眼,也不答她,凤北方才想起少年耳朵聋了,顿时无奈地笑了笑。 凤北垂首静立。 一刹间。 狂风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层壁障挡在了洞外。 吹起的长发重新遮住凤北那颗不祥的右眼,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低头。 凤北不喜别人看她的右眼。 向来如此。 那是丑陋的“不祥”。 身后的洞窟轰然崩塌,凤北转身,右掌虚握,仿佛抓着什么——那姿态,郑修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位持刀傲立的女武神。是了,她手里像是握着一把并不存在的“刀”。 “轰隆隆——” 伴随着猛烈地动山摇,那三人自爆的威力竟炸塌了山壁洞窟,三人头上落石不断。 郑修先是惊讶于三人自爆的威力,可随后一想,便明白个中关节。 以仙姑那打洞的速度与勤恳,早将看似完整的山壁掏空。 三人的爆炸威力不小,让本就结构松散的山壁更是雪上加霜, 发生山崩。 郑修忽然感觉到周围一阵暖意, 像是浸泡在一层无形的温水中。 凤北抬头,以她为中心,一层无形的壁障不断向外挤压。 一切都被挤在无形的壁障外。 郑修目瞪口呆地摸了摸额头,速速过了一个【灵感】。 他有一种感觉。 这时候他若不过一个【灵感】,必定后悔莫及。 【你极度聚精会神。】 上天垂怜,郑修投出大成功。 在郑修视野中,凤北身旁的“鬼蜮”竟比“仙姑庙”更为浓稠。 此刻,郑修、月燕、斗獬仿佛都被包裹在凤北的鬼蜮中。 直至郑修开了【灵视】才能看清,凤北那虚握的右手中,果真握着一柄虚幻的长刀。 刀的款式与当年凤南天握着的那把斩马刀,有几分相似。 可凤北手中的斩刀并非实体,就像是被阻断的黑光,微微扭曲且断续,并不完整。 凤北身后,一尊巍峨如山的阴影站起。 手握虚幻斩刀,凤北偏着头,遮着眼,向上一斩。 郑修、月燕、斗獬三人愕在原地。 他们没郑修看得这般“清晰”。 在他们二人眼中。 凤北只是挥挥手。 他们头顶的山,轰然化作粉末,粉末掀起风暴般的气流,直冲天穹。 四人身边,变成了陡峭如镜的四壁。 流水从峭壁的孔洞中流下,形成一条条小瀑布。 凤北这一刀,夷平了这座山!! 惊愕的郑修收到了提示。 【你已成功杀死仙姑。】 【你知道,你一旦离开这里,一切都难以回头。】 【难以回头。】 一行行字体在郑修眼前构成了存档的提示。 结束了? 不仅郑修,连月燕、斗獬都傻眼了。 这就……结束了? 凤北那一挥手,挡下了残缺三人的爆炸、打穿了一座山,灭了仙姑,云开月明。 云开,月明? “不好!” 月燕顺着陡峭山壁向上看,乌黑的气流汇向一处,一道道扭曲的影子,似人又似兽,向半空汇去,渐渐地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黑色的漩涡黑色的夜,明明是同一种颜色,但在月燕与斗獬眼中,竟是那么地泾渭分明,一眼能辨。 【你受到秽土污染。】 【你受到秽土污染。】 骰子自行出场,在郑修身边疯狂转动。 郑修忽然痛呼一声,捂住眼睛。 他的眼睛流出了血。 “月燕,打晕他。” 凤北知道郑修此刻聋了,听不见声音,便平静地吩咐月燕:“他们三人临死前施的术,故意毁了洞中虫卵,常年累月此处积聚的人魂,足够打通前往常闇的通道。” 月燕看不清凤北的表情。 但她知道,凤北从不开玩笑。 “况且,”凤北平静道:“那仙姑,身为‘神调巫’的她进行‘请神’,将那东西,从常闇中引来了常世。” 常闇? 那就是常闇? 月燕心中震惊,却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噌。 郑修此刻可谓是悲喜交加。 他的【灵感】随着再次目视常闇,历练度疯狂上涨。 伴随而来的,是一次次的【意志】判定。 且因勇敢直面常闇,他的【意志】无端端又得到了巨大的历练,因为足够勇,意志加一。 一会加,一会减,郑修心算若没错,他这具化身的实际【意志】,不断地在“八”上下浮动。 仿佛刚好卡在了bug上。 要癫不癫,不上不下,成了郑修此刻状态的真实写照。 实际上,这骰子摇点的确是和【气运】息息相关。 若现在站在此处的是【郑善】,那点气运,毫无疑问地会出现【意志】不断下跌,但偏偏化身“郑善”的【意志】又足够高,扛得住。 而【恶童】则相反,【意志】不高,仅是“顾左盼右”,但偏偏【恶童】有“吉人天相”的【气运】,在摇点上会比郑善好一些,以至于恶童目前的【意志】还勉强能扛住。 痛并快乐着。 疯狂上涨的历练度,带来的必然是境界的提升。 【灵感提升,达炉火纯青境界。】 郑修捂住眼睛,两眼剧痛,视物模糊。 看见郑修如此痛苦,月燕啊哒一声,竖起手刀,切向郑修脖子。 “咚!” 郑少爷没晕,呻吟一声。 月燕抿嘴,神情木然,默默举起手刀切向另一边。 “咚!” 郑少爷瞪着月燕,双目血红:“有病啊你?打我做什么?” 月燕傻眼了。 你他娘真的十岁? 她却不知,郑修体内的血脉分布与常人不同,用在正常人身上的法子对化身几乎无用。 凤北早已无暇顾及此处。 蠕动的漩涡陡然变成了漆黑的镜面,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压下,顷刻间抚平了一切波澜。 镜面悬空,吸走了所有的光线。 宛若一个巨大的黑洞。 一根足有百米长的巨大虫镰,突破镜面,伸入此间。 随着常闇的打开。 一旁痛苦的郑修更加不对劲。 噗通!噗通!噗通! 郑修捂着胸口,暗道完蛋。 受常闇的吸引,牢中雀好像忍不住要呼之欲出了! 现在凤北在这里。 一旦牢中雀出现,附于他身,与二十年前郑善冲出常闇时的姿态如出一辙的自己,很难忽悠过去啊! 他竟是他爹自己这件事要瞒不住了! 郑老爷杂念丛生。 那虫镰伸出,月燕与斗獬心惊不已。 他们却浑然不知,一旁捂着胸口痛苦万分的少年,却陷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危机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71章 诡物真形!形态壹:炼狱! 郑修知道,随着凤北将他们头着, 凤北右边身体的黑色纹路渐渐向右眼缩回。 身后那人形“刽子手”身影无声变淡。 郑修以为一切都要结束时。 凤北陡然抬头,面露惊愕,看向黑夜中那不断缩小的“镜面”。 一向冷静的凤北,眼泪忽如决堤流下,她就像是丢了人魂般,身上黑色纹路如焰火重燃,凤北再次变成了她所厌恶的姿态。 噌! 凤北踩着石壁掠向天空,转眼成了黑夜中一个漆黑的小点。 “凤北!” 郑修一看,骰子疯狂转动,向远处凤北丢了一个【挑衅】。 凤北身影没有停顿,眼看着就要进入“常闇”中。 “艹,还是没用!” 二十年前在白鲤村中,初窥门径境界的【挑衅】对凤北没太大作用。 如今,二十年后,凤北长大了,初具规模了,炉火纯青的【挑衅】也还是没用! “嘎呀嘎呀——” 郑修急了,心态一崩,本就蠢蠢欲动的“牢中雀”更是难以抑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啼鸣,郑修胸膛破开,牢中雀破体而出。 一旁月燕吓得后退几步,如见了鬼般看着郑修。 郑修顾不上那么多了,牢中雀刚入体,肩胛骨一阵刺痛,片翼张开,郑修振翅,飞向夜空。 【挑衅】!【挑衅】!【挑衅】!【挑衅】! “快起效啊!” 狂风如利刃刮在脸上,郑修恍然未觉,一心要将被常闇吸引的凤北抓回来。 “怎么总是你!” 郑修咆哮一声,丢了半天【挑衅】无效,眼看着凤北正在镜面前,朝“常闇”茫然地伸出手时,百步开外的郑修下意识将骰子当成暗器,砸向凤北。 “凤北!回来!” 郑修此刻陷入几种纠结中,但这些纠结一下子就被郑修吹散。 纠结什么。 我他妈是良心富商! 大大的良心富商! 郑修脑中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天使郑,和一个小恶魔郑,在争吵。 但没多久小天使郑打败了小恶魔郑。 【你想救她?】 一行文字诡异刷出。 “废话。” 【你不后悔?】 “赶紧。” 【你在想象,你如今需要什么,才能将她从常闇中拉回。】 【你因太过接近常闇,受到秽土污染。】 郑修没理会这行字。 【你继续想象,你如今需要什么,才能跨越如此长的距离,将她拉回。】 【对,你想救她。】 需要什么? 凤北已将手伸入镜面。 “爹。” 凤北怔怔呢喃,她想从常闇中,带回什么。 郑修两眼血红,满脑子只想着将凤北拉出来。 拉。 拉! 拉!! 郑修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将凤北拉出来。 如何瞬间缩短两人的距离? 隔空摄物? 瞬间移动? 不对。 忽然,模糊的锁链形状自郑修脑中浮现。 在郑修刚生出那模糊的念头时,一束细细的黑线从郑修掌心中射出,径直射向凤北。 锵锵锵锵—— 漆黑的金属诡异地从郑修掌中破出。 锁链如划破夜空的黑色流星,哗啦啦连向砸向凤北的骰子。 【你很开心。】 【你又救了她一次。】 【可是,真的对吗?】 【你很怀疑。】 一张惨白的笑脸莫名浮现在郑修脑中。 凤北蓦然回头,她听见了少年那焦急的声音。 茫然的目光多了几分澄清。 凤北震惊地看着少年的姿态。 浑身布满黑色的纹路,獠牙伸出,流淌着墨汁般光影的片翼。 就像他爹。 郑善。 两道锁链陡然绷直,死死捆住了凤北的细腰。 “你是……郑善?” 郑修压根听不见凤北在说什么,见锁链绑死了凤北,郑修反手一抽,向反方向高速飞翔,远离常闇的入口。 “啵!” 凤北的手从镜面拔出,半只手进入了常闇的凤北被郑修拉了回来。 半空中,郑修翱翔,凤北如丢了魂,一动不动,被锁链拖着走。 “你干什么?” 郑修俨然忘了自己现在年纪看起来比凤北还小,堪称小马。他怒冲冲指着凤北骂:“你不是说结束了吗?你怎地进去了?” “你是郑善?” 凤北怔怔地问。 郑修聋了,他继续骂:“你是不是找死?明知常闇凶险诡异还会被迷惑?” 凤北仍是怔怔地问:“你是郑善?” 郑修聋了,听不见凤北说什么。 凤北似乎傻了,不顾郑修说什么。 两人一问一答,若有人听见,估计会把两人都当做傻子。 哗啦啦啦—— 郑修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立即闭口不言。这时伴随着声响,锁链灵活地缩回,分别在郑修两手臂卷了十几圈,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造型别致的袖套。 【与‘诡物:甲子’契合度提升。】 【你正在尝试创造‘形态壹’。】 【完成度:不明。】 【请尽快完成。】 缠在手臂上的锁链漆黑如墨,隐隐有水墨光焰在上面燃烧。 锁链的末端与郑修掌心连接,就像是从骨头里长出来似地。 郑修将凤北带回地面,月燕看着这般姿态的郑修,润嘴已经张成了“o”型,大大的,仿佛什么都能塞下。嘶。因嘴巴张得太大,月燕干涸的嘴唇裂开,呲出血了。 月燕的神情已然定格,成了一副名为“震惊”的插图。 很显然,郑修这一出,完全超乎了她的理解与接受能力,思维停顿。 解释的事迟点去想,郑修走到一旁,低头看着手中锁链,思考那尚未完成是什么意思。 双手锁链的另一端,竟是模糊的黑色流光,不知道为什么,郑修隐约在那流光中看见了几个奇怪的符号,像是阿拉伯数字。 这怎么可能,画风显然不对。 郑修没想太多,流光快速变着形状,一如郑修此刻那乱糟糟的心情。 “狼牙棒?” 郑修试着脑补了锁链末端连着狼牙棒的鬼畜造型。 那流动的黑色光影渐渐地变成了狼牙棒的形状。 “别!” 郑修只是想想而已,他一想到以后抡着两条粗粗的狼牙棒,有些丢人,便连忙从脑中抹去了这个念头。 两条锁链? 嗯? 郑修忽然想起了一个很经典的武器。 转眼,锁链末端的流光,凝聚成两把狰狞粗犷的大弯刀。 两柄弯刀中央,两颗血红色的珠子在转动,就像两颗妖异的眼睛。 不是,是两颗骰子。 随着两把弯刀最终成型,两颗拳头大的红色骰子转动终于定格。 定格在一个字——“壹”! 【请为形态壹,命名。】 郑修很快想出名字。 “炼狱。” 老土但实用。 真男人就该用这种霸气侧漏的武器! 将怪拉过来切了! 要是在找上仙姑时,他能解锁这把武器,何愁后面发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拉过来嘎嘎切掉。 郑修一想起自己能舞着两把链刀哗哗乱杀,仿佛看见了自己梦想实现的那天。 他的梦想一直都不是什么首富,而是一拳崩山,一剑断河,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独断万古,对,独断万古。 我郑某人,注定要独断万古!只手遮天! 小小少年心中豪气顿生,可惜聋了。 随着常闇的关闭。 黑夜如舞台剧的幕布般,徐徐向上拉。 拉到最后,天已亮。 流水潺潺,阳光在流水折射中,在少年脸上投下一片刺目的斑斓。 片翼、血管纹路、炼狱双刀,如黑烟般自郑修双手散去。 郑修的额头痒了几下。 回过头。 凤北神色复杂。 月燕脸色不善。 斗獬躺着,脸朝地,好久没他台词。 月燕嘴巴说着什么。 “啊啊啊啊啊?呃,抱歉,我真听不见。” 郑修无辜地指了指自己耳朵。 (本章完) 章节目录 大家莫要养书呀 你们追着订我才有理由加更呀!请支持正版阅读谢谢!均定快达到加更了! 加油!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大家莫要养书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72章 你学猫叫我就告诉你 日始鸡鸣,天光大白。 仙姑庙仍在,晨起上山问平安的登山客,惊讶发现庙内空空如也,没了仙姑,庙前两棵树,一夜枯萎, 只剩光秃歪曲的树桠,再无往日仙灵韵气。 庙前鼎炉尚有余香燃着,未彻底熄灭。 凤北在鬼蜮中明明将整座山都推剩下一个洞,更别说仙姑庙了。 可从鬼蜮出来,一切完好如初。 除了仙姑无了,其他仍在。 仙姑庙在,鼎炉在,瀑布在。 水潭中, 各色鲤鱼跃动,戏抢龙门。 而当郎镇里。 四人路过昨日那面馆,郑修刚好看见了客栈对面的煎饼摊开业。 中年男人木讷笨拙地推出车,张旗,烧火,上铁板,匀米糊。 很快,悍妇嫌男人动作慢,抡着擀面杖冲出来, 又打又骂。 几人浑身血污干涸, 在角落坐下,店小二颤巍巍地呈上热面, 边说这顿小的请客,店里小容不得大神撒野, 求几位大爷吃完赶紧润去。 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可到头来,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这鬼蜮, 似乎通了一个寂寞。 最起码,对这些人来说, 就是如此。 就像对面的煎饼摊丈夫,他丢了一部分人魂,可仍是活着,在其他人眼中,仍是活得好好的。 人魂四分,只剩“形”和“运”。 吃面途中。 四人身上血污重,杀气猛,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路人经过,吓得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其实在四人中,最吓人的是斗獬,他那张脸仿佛被矬子犁了几遍,纵行的伤痕一道道地从额头拉至下巴,鼻子比昨日更加青肿。 当店小二好不容易终于鼓起勇气,隐晦地问斗獬少年是否遭人挟持,若真的是你就眨眨眼,当郎镇官府就在隔壁。 斗獬回想鬼蜮发生种种,伤心地趴桌上嚎啕大哭。 坐斗獬对面的月燕心虚地大口吃面。 面馆里,墙上的神位仍是供奉着当郎仙。 镇上人至此仍不知山上已无当郎仙姑。 郑修听不见任何动静,一口气吃饱, 刚好替本体吃顿早饭。 他看见店小二虔诚地朝当郎仙上了三炷香,若有所思。 郑修一抬头,便看见坐自己对面的凤北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眉头紧皱。 郑修一看凤北罕见的纠结表情,心道不好。 这件事必须得想办法解释。 若是别人就算了,郑修一旦暴露,大可直接化烟而去,让别人以为见了鬼就算了。 但凤北不同。 凤北是他的【驿站】,只要跟着凤北,他的探索距离几乎可说是无限的。 以后定然还会有需要进入【驿站凤北】,借助凤北身边的鬼蜮进行远距离移动的时候。 那,这事可不能黄了呀。 真聋装哑的郑修默默想着办法。 除凤北外,其余三人各自在客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洗了澡,已是中午。 值得一提的是。 在离开常闇前,郑修说自己聋了,啥都听不见。 可凤北却没有放过郑修,一路上跟着郑修背后,生怕他跑了一般。 就连在房间用大木桶洗澡时,凤北闭着眼睛就坐在郑修五步外,两耳微微颤动,显然是在侧耳倾听。 一直到郑修穿好衣服叫了几声,凤北才平静睁开眼睛。 可耻的是,整个过程竟让郑老爷觉得有一点点刺激。 此话定不能对凤北说,偷偷藏心中罢。 谁让他是十岁少年呢。 聋掉的少年无法交流,月燕、凤北只能瞪着满脸无辜的少年捏紧拳头。 她们心中显然有着满腔疑惑。 不说他们,连郑老爷自己,对常闇、鬼蜮中发生的一切也有着许多问号。 自他入狱至今,发生种种,满是谜团。 镇上无言,四人赎回马车,马蹄响亮,驾车出城。 负责御马的自然是斗獬,此刻他脸上缠了厚厚的纱布,颇为凄惨。 仙姑庙一行,给他留下惨痛的阴影。 在鬼蜮中、打通常闇时,郑修所表现出的异样,让斗獬与月燕怀疑,这娃是否与凤北一样,是天生异人。 月燕将胖猫儿抱在怀里,时不时往猫儿嘴里喂灯芯,指着郑修那边,怒骂其鼻子是不是坏了,这么明显的异人都闻不出味儿,要你何用。 胖猫儿直打饱嗝,翻着白眼,围着郑修身旁转悠,愣是闻不出异人的味儿,颇为无辜。 月燕甚至生出将这娃活活剥光,看看他那不祥胎记长在何处的大胆念头。但最后看在凤北的面子上,月燕不得不放弃了这诱人的想法。 马车刚驶出当郎镇,月燕的渡鸦飞回,上面扎了新的传信。 月燕偷偷看了凤北一眼。 凤北心领神会,道:“你就说,结束了,让他们不必来了。” 回程路上,沿途两旁,落叶枯朽,白霜倒吊,挂满枝头,就像柳叶般,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繁茂。 斗獬驱车冻得直打哆嗦,沿途驿站歇息,他连忙生火取暖,并警惕地朝少年方向望去。 以前他是懵懂无知,如今明了,他当时如此上头,定是中了那贼娃奇术! 可恶! 当初的豪言壮语斗獬早已抛诸脑后,哪里还敢说让郑修知道死字怎写。他心里千呼万盼,盼那货别再过来! 可怜孩子这下真被打怕了。 月燕坐斗獬对面,想找斗獬复盘,指点一二。 所谓复盘,就是自不久前与残缺三人的斗术中汲取经验。 斗獬起初不乐意,心情尚未平复,说人死为大,有什么好说的。 月燕慢悠悠地说了句,你若不汲取教训,下次你的脸还得肿。 月燕经过思考,大约看明白了聋哑瞎三人的连环术。 他们身负残缺,本就是一种规矩,无时无刻都在遵从的规矩。 施术的媒介无疑是声音与目光对视。 其他二人尚可,聋子身为【千门将】,他随口一句竟能生生扭转人的意志,这种奇术,必定有严格的限制。 月燕想要和斗獬探讨的便是这点。 若能推测出个中奥妙,日后碰见类似的奇术师,定能占据上风。 为何这喜闻乐见的复盘没撩上凤北呢? 月燕叹息着朝凤北望去。 她想起“异人”凤北,一挥手夷平当郎山那骇人一幕……也许上弦叁大人并不需要复盘。 在斗獬与月燕二人在热烈讨论时。 “过来。” 凤北朝少年勾勾手,她知道少年现在听不见。 这动作怎么那么熟悉。 郑修硬着头皮跟着凤北来到另一边。 凤北生了另一堆篝火——显然她找郑修有事。 两人围火而坐,取暖。 凤北沉默片刻,然后从火中取出一根狭长细柴,在地上写着下: “郑善真是你爹?” 来了。 凤北不怀疑才怪。 郑修暗暗头痛,他总不能说,我爹是我,我也是我,全是我,乱套了呀。 “千真万确。” 郑修回答,他听不见,说还是能说的。 凤北又写:“凤北不信。” 郑修老老实实回答:“谁都有秘密。” 凤北一愣,木柴顿住。 郑修决定反击:“那换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进常闇?你当时神智被污了?” 凤北没想到郑修会问这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秘密。 凤北又在地上写道:“我听见了我爹的声音。” 那么邪门? 原来如此。 郑修暗暗点头,凤南天肯定是死了。郑修亲眼目睹二十年前宝藏王苍云那副惨状,郑修难以想象有活人能在常闇中活下来。 但凤北的反应不像作假——郑修更倾向于常闇打开时,秽气泄出,凤北遭到污染,产生了幻觉,听见了自己爹的声音。 凤北接下来翻来覆去地问郑善与他的关系。 一开始郑修一口咬死郑善是我爹,皇帝来了也变不了。 马车重新驶向皇城,凤北仍不肯放弃,不断地问。 最后问到郑修有几分心烦了,再加上皇城那边有人在摇他本体,郑修只能随口说了一句: “好啊,我告诉你,你学声猫叫听我就告诉你。” 凤北猛地鼓起腮帮,似乎有几分生气。她用力转头,长发垂落,遮了唇角浅笑。 郑修找了个舒服姿势躺平,准备睡觉。 “……喵。” …… 车厢外。 斗獬一头从马车上栽下。 马儿受惊颠起,坐马车顶上的月燕被震得摇摆不腚,同样是目瞪口呆。 她低头看着怀中胖猫,猫儿吃撑了正安然熟睡。 她万分确信,刚才叫的,不是她家的猫。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73章 第八门扉 凤北到底学了猫叫没,郑修合情合理地觉得没有。 张了张嘴就假装自己喵喵喵? 我郑老爷是那么好忽悠的吗。 在【驿站凤北】里,途中郑修挂了一下机。 异人凤北周围常驻鬼蜮,在驿站中停驻挂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要摇醒郑修的是疤老六,郑修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让疤老六别来叨扰,他安心坐牢。 郑修喝了杯茶, 压压惊。 他唏嘘感慨这天说变就变,一夜间冬寒料峭。 可惜【牢不可破】让郑修的耐寒力高得可怕,衣衫单薄也只觉凉爽宜人。 连喝三杯解渴,郑修再次出游,意识回到【恶童】身上。 马车的晃动让郑修明白自己仍在途中。 抬头一看,凤北正坐车厢边缘,后脑勺朝着自己,看起来不是挺高兴。 谁惹她了? 肯定是斗獬。 没大没小的。 郑修挖挖耳朵, 耳聋的他如今耳根清净,懒得多问。 纸上交流太辛苦了。 一路无言,郑修耳聋,他们想问什么也问不出。 日落黄昏。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皇城前。 漫天渡鸦盘旋,堪称皇城的独特景致。 郑修刚想提腿就跑,凤北却拦在自己面前,平静竖起一张纸,纸上写着字。 显然她早有准备。 一旁斗獬看着被暴力撕走了几页的大宝贝, 欲哭无泪。 纸上写着:我带你去治耳朵。 郑修指着耳朵, 大声嚷:“找谁治?” 凤北默默翻到下一页——她显然料到了郑修会这么问。 第二页写着:活死人,司徒庸。 郑修用力摇头:“他连郑二娘都治不好, 属实庸医, 不治也罢!” 凤北似乎连郑修这句话也料到了,默默翻到第三页。 第三页写着:两回事。 郑修愕然, 瞪着眼指着凤北手中那沓纸,也不废话了, 直接问:“让我看看你下一页写什么。” 凤北嘴角微微翘起, 沿途被郑修憋了一路, 如今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凤北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你若不去,我便在郑家守着,日日夜夜地守。 “……” 月燕指了指自己与斗獬:“上弦叁大人,那我们?” 凤北目光不离郑修,仿佛怕郑修原地消失了般,扯了扯黑丝手套,礼貌回道:“劳烦你们写此事的案宗,不过,莫要将我出手写入案内,多谢。” 月燕知道凤北说的是在鬼蜮最后,凤北以一人之力,轰平一座山那事。 事实上,若不是亲眼所见,月燕都不敢信,凤北一旦全力出手,竟能到这种地步。 这般破坏力,绝对达到了传说中的“宗师”评级。 可为什么不能写呢? 月燕心中好奇。 虽然凤北言语中没半分威胁之意。 但动作很明显了。 月燕与斗獬连声保证,绝不提起。 凤北宛若受气的小奶娘, 一路跟着郑修来到郑家门前,默然不语。 天空中的渡鸦群受到凤北的气息扰动, 分出一道,城内屋顶上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夜卫们纷纷惊动,看是谁惊动了渡鸦。 “咻咻咻咻——” 来到郑家门前,郑修鼓气吹了一段长长的口哨。 “你吹什么?”刚说出这句话时凤北便知道这话白说了,少年聋了听不见,偏偏她又没料到这茬,说了个寂寞。 不料少年主动解释:“凤北姐姐莫要误会,我听庆十三叔叔说,夜未央与郑家关系一向不好,我怕你吓着了他们,便提前告知。” 果然过了一会庆十三来开门,面色古怪:“呃……少爷你回来了?” “夜未央,上弦叁,凤北,打扰了。” 凤北朝庆十三作揖。 这突如其来的礼貌让庆十三有几分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上弦叁是这种人。 “二娘!二娘!” 少年直冲东厢,无人阻拦。 凤北一听郑修那惊慌失措的口吻,哑然失笑。她同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自从鬼蜮中,郑修亮出那般姿态后,凤北不由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郑善,便是郑恶,他们是同一个人。 若放在正常的世界,这念头无疑是天方夜谭,荒谬至极。但世间奇术万千,万一真有能让人返老还童的奇术呢? 可眼下少年无意中展露出的少年心性,让凤北再一次怀疑了自己的直觉。 兴许是自己看错了呢? “二娘!二娘!二娘!” 少年急匆匆跑过长廊,来到东厢,推开门。 二娘正在吱吱的搀扶下,起身喝粥,看见闯入的少年,粥水从口角淌下,傻眼了。 “啊少爷你……” 吱吱看见少爷闯入,正想说什么,郑修却径直朝吱吱问:“快看看二娘头发后面的瘤子!” 吱吱一听,心中了然,连忙查看。 “没了!少爷!那瘤子没了!” 吱吱惊喜道。 吱吱那欢天喜地的呼唤声引来了其他人,死气沉沉的郑家顿时热闹起来。 有人敲锣有人打鼓。 隐藏在各处的兄弟会成员纷纷吹着口哨,传递着天大的好消息。 “等等,”震惊的郑二娘终于回过神来,她颤着手指指着那与郑老爷儿时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瞪大眼睛宛如见了鬼般:“你是……” 重病刚愈的郑二娘犹如做了一场噩梦,刚刚醒来,她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但郑修的突然出现让二娘觉得自己还没醒。 “呃,凤北姐姐。”郑修回头:“我与我堂姐姐,有几句悄悄话想说。” 吱吱闻言皱眉:“堂姐姐?” 二娘愕然:“堂姐姐?” 凤北犹豫片刻,看着屋内三人,点点头,退出房外,关上房门。 数息后,屋内传来女眷们的娇呼声。 凤北刚想找个能监视这屋子的顶上站着,一听屋内传出动静,巴掌一拍,门扉化作灰灰,灰飞烟灭。 可那屋内,哪里还有少年身影? “他呢!” 凤北咬牙问。 吱吱与二娘脸上写满“懵逼”二字,眼看两扇价格不菲的趟门化作灰灰,茫然指着同一侧。 她们所指处,窗户咿呀晃动,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凤北握紧了拳头。 …… 噗通! 化身借着屋内二人的视角盲点消失。 取消【神游】瞬间,郑修意识落入水中,四周漆黑,深邃无边。 下沉、下沉、下沉。 【仙姑庙】鬼蜮仿佛至此才算是结束与通关,郑修一直下沉,当脚踩在实地上时,郑修张口吐出了一个泡泡。 他知道自己再次抵达了门径。 如今对奇术修行有所了解的郑修,结合自己的经验,大约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是天生的【囚者】异人。 “坐牢”既是限制也是规矩,闯荡鬼蜮则是晋升门径的过程。 化身是施展奇术的“媒介”。 但同时只要他身在“牢”中,他本身也能作为施术的媒介。 这似乎与月燕告知的理论知识呼应上了。 但其中,又有些与月燕的说法对不上的地方。 郑修不以为意,月燕说法只是其一,异人与普通人不能一概而论。 瞧那凤北,挥手平山,哪处像普普通通的奇术师了? 一边想着,于漆黑的门径中,四周的黑暗扭曲蠕动,如梦似幻,如海似雾。 郑修自动向前行走,弯曲的道路在郑修身后延伸、消失。 他一直觉得,并不是他走在门径上,而是门径在推着他走。 不知过了多久。 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道漆黑的门。 门上写着“甲子·八”。 郑修知道来一趟不容易,用力推开。 在推门的过程中,郑修感觉到一阵奇怪的阻力。 推开第九门扉时,他并未感觉到这种阻力。 所幸阻力并未维持太久,郑修与门扉僵持数秒,门扉松动,他走过门扉,踏入了新的道路上。 【你进一步深入门径。】 【你于门径中更进一步。】 【你推开“甲子·八”门扉。】 上一次推开第九门扉他习得了【牢不可破】的衍生能力,但这一次,却没有什么新东西。 一颗血红色的骰子从深处飞出,仔细一看,这分明就是他那颗熟悉的骰子。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颗骰子分明有拳头大小。 郑修跳起来,抓住血红色的骰子。 骰子有二十面,奇怪的是只有其中一面有字,其余十九面空空如也。 唯一有字的一面写着“壹”。 凝眸细看,“壹”的深处有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双链刀。 这赫然便是他在仙姑庙中完成的“形态壹”,【炼狱】。 啊这? 在仙姑庙鬼蜮最后,他无意中创造出的【形态壹】,竟是第八门扉内的奖励? 怎就提前预支了呢? 眼前晃动,郑修心神一荡,再回神时,已坐在心牢中,那张熟悉的白骨椅上。 大家请别养书啊真的会把后续推荐彻底养死想攒着看麻烦点一下自动订阅!让数据涨上去好要推荐!白衣人品保证,必定完本!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74章 杖打忠烈侯! 在【驿站凤北】中出行一天,郑修精神疲乏,刚出门径便迷迷糊糊睡去。 入狱以来他几乎天天熬夜,难得睡一宿安稳觉。 夜里下了阵雪,牢内烤着火炉,郑修并未醒来,一觉天明。 一早, 精钢栅栏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晨曦在霜晶折射出七色瑰光,为这冷冰冰的牢狱增添了几分喜庆味儿。 牢门猛地推开,事实上自从疤老六当了望天狱典狱长后,连门锁都在演,半挂着没真锁上。或许疤老六也在给郑修创造越狱机会, 只是某人不争气。 推门声一下让郑修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他暗暗纳闷自己的反应如此敏锐时,一睁眼郑修便看见疤老六那张满是横肉的疤脸,朝自己身边挤来。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疤老六一脸惊慌,咋呼呼地冲进来。 郑修用力推开疤老六的脸,拧眉道:“怎么了?” “完了完了!”疤老六额头急出了汗:“郑老爷,这下麻烦了,今日不知哪个旮旯崩出一个‘监察御史’来,要查望天台这个月的用刑记录!” 监察御史,隶属于督察院。 由大乾先帝创建,一开始是类似于廉政部门, 官品不高权限广泛。 能在皇城里当官的, 官无大小, 都有点来头。要么是气运之子,譬如江高义;要么背后有人, 譬如疤老六。无论是谁,督察院哪里敢轻易得罪。 就算膝下无儿,谁没个八十老母什么的, 一旦得罪人这牵涉可太大了。 久而久之, 阵阵血雨腥风刮过, 这些年尘埃落定后,这督察院渐渐脱离了核心官圈,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当官的都心知肚明,督察院这部,有则足矣,不需要它真正产生作用。 老魏自然也知道,那么多年默许了督察院的吉祥物地位。但某天需要督察院出动时,它就是一杆枪。 如今怎么突然亮存在感了? 有古怪。 “用刑记录?”第一次坐牢的郑老爷真不知道还有这玩意:“然后呢?” 疤老六道:“还真有!老六故意夹最后一页了,那货铁定是故意的,一直翻那厚厚的用刑帐,直到查着郑老爷名字才罢休!” “我不是……”郑修刚想说被揍了一次,但转念一想那一次似乎是蝴蝶效应前发生的事,于是又问:“查到了,他想怎样?” 来要钱? 这郑老爷就不怕了。 疤老六心虚道:“上面写了七十六次。” 郑修一愣:“我被打了七十六次?” 我被用刑了我咋不知道? 这怎么刑! 疤老六连连摇头:“那当然是假的!老六我刚上任,就把用刑纪录改了。” “真有你的!”郑修给疤老六竖起拇指,夸赞道。 “问题在这里,”疤老六哭丧着脸:“那狗日的居然不信!偏偏要找人亲自用一次!” 在牢里被刑似乎不是一件值得惊奇的事,但早不来晚不来, 让郑修有点纳闷。 不过。 郑修稍作思索, 点点头, 袖子一挥,站在牢里等:“让他来!” “啊这!” 疤老六正想说你郑老爷你这细皮嫩肉地怕不是会被打死,下方楼梯传来吆喝:“监察御史陈大人到!” 疤老六一听,面色一变,挣扎几分,焦急道:“不!那狗日的不合规矩!老六这就去找老江帮忙!这可是刑部的地盘!” 疤老六现在坐的可是典狱长的职位,能给他改造小牢房已经算是逾越了,如今不知是谁搬出了监察御史来查,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疤老六不知深浅盲目冲进去,显然会先成炮灰。 于是郑修拍了拍疤老六肩膀,笑了笑:“无妨,你让他打,我会没事。” 话刚说完,郑修猛然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怪怪的。 凤里凤气的。 监察御史先声夺人,很快,望天狱外,来了几人。 为首一身锦绣官袍,赫然是那吆喝中说起的陈大人,面貌年约六十,留着八字胡,左脸有一颗大痣,痣长卷毛,身材瘦弱,贼眉鼠眼,一看不是好东西。 他跟着几位下属,最令人瞩目的是一位光着膀子的壮汉,头上套了一个奇怪的铁面笼,只露出嘴巴和眼睛,手里提着铁棒,上面有螺纹,沾着血,显然是一种刑具。 监察御史陈大人上来一看,看见这望天狱居然改造成小别墅般精致,顿时两眼一瞪,疤老六目光闪烁,陈大人呼呼两声,嘿笑道:“不愧是忠烈侯,郑氏后人,好大的威风。” “陈大人?” 郑修打量对方,他很肯定在自己记忆中没有这号人物。也许从前是小人物,但因郑修修改了历史,如今成了监察御史。 轻叹一声,郑修心中暗叹你这般威风还得谢谢我。可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便从容打开牢门,错开身位:“请进。” 陈大人冷哼一声,并未进入,而是轻咳两声,从袖中取出一卷认罪文书,张口便读。 无非是朗朗乾坤,天地正道,那玉润公主惨死,凶手逍遥在外,如今天网恢恢,终于查明真相,凶手是忠烈侯郑修云云。结尾是忠烈侯蒙受圣恩感化,认下种种罪孽,签字画押为证。 哦豁。 郑修眉毛一挑,很经典的屈打成招的路子。 洋洋洒洒千字认罪文书念下,陈大人问:“忠烈侯郑修,你可认罪?” 郑修笑了笑,摇头:“先不说按照大乾律法,要定重罪需在公堂之上,明镜之下,再说我的忠烈侯爵位,要判死罪需经三部会审,你种种手续都略过我都暂不多说。郑某只问一句,可有铁证?” “你若认罪,便是铁证。” “那我不认。” 郑修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大人知道流程,并不惊讶,挥手道:“杖打三十!看你招不招!” 好熟悉的流程啊! 郑修还奇怪这牢怎么坐得那么舒服,原来屈打成招这套还是惯用的,不过和疤老六比较熟了,他没在自己身上搞这一套。 掐指一算,郑修住进这望天狱已是第三天,按照流程,似乎也很及时。 郑修便两手握住栅栏,准备站着受刑。 “趴下!” 陈大人怒声道。 “圣上有旨,我忠烈侯只要不在朝堂上,连圣上都可不跪,你让我趴下?” 陈大人一拍脑袋,似乎来得匆匆忘了这事,他连圣上都可不跪,自己刚才心直口快耍了官威若忠烈侯真顺势趴下了……嘶,暗暗倒吸一口凉气的陈大人顿时将刚才说的话当成放屁,连连朝那处刑人使眼色:“那就站着!站着打!” 身高将近两米,浑身长满腱子肉的处刑人,提着棍子,低头进入牢内,站在郑老爷身后。 这阵仗看得疤老六心惊肉跳,这一大早的突击检查,可把他吓坏了,对方该不会真想活活打死郑老爷吧? 这顿打早不来晚不来,怎偏偏是这个时候? 一直以来,疤老六都认为郑修坐牢不过是做做样子,迟早有人会将他放出去,可万万没想到有人来真的。 莫非郑家真的……要出事了? 还是说,外面要变天了? 处刑人高高举起铁棒,浑身肌肉硬如钢铁,线条分明。 “打!” 呼! 处刑人狞笑一声,棍棒抡下,呼呼生风,朝着郑修的背后招呼。 郑修本想用【牢不可破】生生扛下,但他突发奇想,临时发动能力,使出【投影】。 此刻投影在郑修身上的化身是【猛男郑善】,郑修面朝外,也不怕牢外几人察觉到郑修的气质变化。 啪! 骨骼暴涨的脆响与棍棒拍在肌肉上的声音混在一块,郑修猛地抬头,查看渡鸦动静。 盘旋的渡鸦群中,有几只几乎察觉到异样,向郑修这边叫了几声。 反应不大! 可行! 【你的身体承受酷刑锤炼,体质得到少许历练。】 这狠狠的一棍将郑修打得眉开眼笑,原来真的可刑啊! 【牢不可破】与【郑善】的结合就像是猛男带套,如铁上加箍,坚不可摧。这一棍不仅不疼,还打出了大宝剑的感觉。 可看在陈大人与疤老六眼中,就有些不一样了。 那棍棒敲下时,郑修猛地抬头,看上去就像是因为剧烈的疼痛,瞬间绷直了身体,十分凄惨。 啪啪啪啪! 处刑人机械般执行命令,一棍敲下,打得郑老爷整个人趴在栅栏上,背脊弯曲。 一开始郑老爷没叫,第六棍时,郑老爷叫出了声。 “啊~” 疤老六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一滚滚下去,连衣服都打穿了,背脊发红,郑老爷居然如此能忍。 “铁铮铮的汉子啊!”疤老六眼中含泪,莫名感动。 陈大人却觉得有些古怪,这叫声听着,怎的有几分销魂? “慢!棍下留人!” 就在处刑人准备打第八棒时,望天狱下传来声音。 “哼!谁敢未经刑部尚书批准,就对忠烈侯用以私刑?” 陈大人面露惊色!心中暗道不是早早就说好了吗!这又演的哪出? 疤老六也惊了。 又是谁来了? 今儿这望天狱怎么那么热闹? 郑修更惊了。 又惊又急。 他正刷历练度刷得畅快,被打到第五棍后才想起要叫两声装装样子。 谁他娘地不识趣打扰老子刷经验? 一位眉目阴鸷、却偏偏装出温和大度,穿着镶金边华贵袍子的男人,迈着大步踏上阶梯。 一人人地来,显得望天狱外的小平台有几分拥挤。 不知陈大人心中如何想,但最起码,来的人,让疤老六、郑修,都心觉意外。 是二皇子殿下! 棍棒停下。 处刑人不再用刑。 闲下来的郑修回头看了一眼“焦急”的二皇子,与“震惊”的陈大人。 这巧合是不是巧得有些太过分了? 你他妈拿我郑修的皮肉,来演苦肉计? 单纯唱双簧不行? 要不是我郑修有点本事,这几棍真能把郑修打出好歹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75章 名为“郑氏”的超级奇术师组织! 未免让【化身郑善】的绝世美颜吓坏别人,在处刑人停手时,郑修便取消了【投影】。 身高上区区几寸的回缩在举止投足间不会太过显眼。 “棍下留人!” 二皇子口中呼出白茫茫的雾气,额头冒出热汗,显然是一路奔跑攀上九丈高的峭壁死牢。 “谁让你动用私刑的?” 二皇子面露杀机,瞪着陈大人。 噗通! 陈大人猛地跪下,脸色煞白, 口唇哆嗦。 二皇子命下属夺过认罪公文,看了一眼,冷声道:“刑部的案子,督察院竟敢插手?” 陈大人低头不答。 二皇子又问:“胆敢在这种地方让忠烈侯认罪?是谁的主意?” 陈大人额头冒出虚汗:“是……是上面的意思。” “呵?上面?”二皇子寒声道:“督察院、密部,只归父皇亲管,你想说的是,是我父皇下旨, 要逼忠烈侯屈打成招?”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陈大人用力磕头, 咚咚咚地响, 抬起头时满面血泪混合,他哭着求饶:“求殿下莫要再问了!微臣……不敢说啊!” “咳咳,殿下,时间急迫。” 一旁,二皇子的下属轻咳两声,二皇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耐挥挥手:“滚下去。”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陈大人麻溜地滚了, 带着他的人。 二皇子指着陈大人慌忙离去的背影,向一旁下属作出了一个划脖子的手势。 下属了然,点头。 全程郑修都在安静地看着二皇子演戏。 一开始郑修以为,他们在演双簧,拿自己的皮肉演苦肉计。 但看着看着, 似乎又不太像。 若真的是苦肉计,这陈大人能拿小金人了,如此逼真。 嗯,看你们要演什么。 郑修舒舒服服挨了顿大宝剑, 决定静观其变。 二皇子朝一旁疤老六看了一眼,疤老六会意,连连点头:“今夜只有陈大人来过,把郑老爷打惨了,动用私刑,这事老六我定要上报给江大人知晓!哎哟,我下面的炉子还烧着水,老六得下去看着火咯!可别把锅烧穿叻!” 疤老六担忧地朝郑修瞟了一眼,眨一眨,郑修瞬间读懂了疤老六的潜台词,暗道这老六当官没几天,说话也有了官味——喜欢拐着弯子聊悄悄话。 疤老六当然看出,一大早地这望天狱中似乎有神仙打架,谁掺合谁死。 疤老六官轻言微,说实话,真帮不上忙。 他说的这句话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要赶紧搬救兵,将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搬来救命。 郑修轻轻摇头,示意不必, 然后又作出一个提东西的手势。 郑修的意思是让疤老六去打一份健康的早膳, 按平日的搭配。 疤老六却脸色大变,暗道这个手势, 要搬救兵! 疤老六走后,二皇子又遣走下属,犹豫片刻,竟迈着大步踏入牢中。 “哦?” 郑修看着二皇子这举动,想起上一周目,这二皇子仿佛判若两人,有点意思。 牢房中,只剩二皇子与忠烈侯独处。 郑修没有客套地请二皇子坐。 那张凳子是他的,皇帝老儿来了也坐不得。 大不了一起站着。 二皇子看着郑修在遭了半顿毒打后,如今还能站得如此笔挺,心中暗叹果真不愧是郑氏血脉,是郑浩然的亲儿子。 气氛沉默片刻,二皇子看着郑修那饶有趣味的笑容,忽然苦笑一声:“郑侯爷定是以为,本殿与陈大人在唱双簧戏。” “呵?”郑修笑着摇头:“在下一介草民,何德何能,能让皇子殿下在这污垢之地演这般戏码?” 正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有好处的时候就称自己为“忠烈侯”。 没好处的时候就自称“一介草民”。 言下之意是你们玩你们的,别让我掺合进去。 郑修仍在揣测一大早来演这出是为的什么。 偏偏如此凑巧,他化身【恶童】与凤北外出执勤,后脚这边就出事。 时间上太过巧合,让郑修一时间无法判断,是自己这边的基本盘出了问题,还是恶童那边暴露出【异人】身份引发的变故。 话虽如此,但郑修脸上却摆着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演”的表情。 我要不是上周目听见你问我知不知道死字怎写,我郑某人兴许就真信了你的鬼话。 二皇子眼中闪过几分挣扎。 但没挣扎太久,二皇子长舒一口气:“郑侯爷,你我皆是聪明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本殿将与侯爷坦诚相见,也希望侯爷能倾吐心声。” “那就要看皇子殿下的‘诚’有多‘诚’了。” “时间无多,”二皇子加快语速道:“本殿长话短说。” “请讲。” “侯爷你可知,当初你因何入狱?” 郑修闻言一怔。 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但他嘴上却说:“国库空虚,需郑某人舍财保命?” 二皇子闻言愕然,瞬间苦笑道:“郑侯爷,你若这般顾左言他,那便没意思了罢!你难道真不知,你发家这些年,你郑家累积的人脉,你豢养的那帮死士,早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郑修沉默。 二皇子话已说开,继续道:“大乾盛世二十年,北蛮之乱后,如今国泰平安!在明处,万千神武军勇猛无敌;可在暗,却有大奇隐于市,隐于市井民间!本殿虽未踏入那传说中的门径,未得奇术,但却深知,奇术师的诡谲可怕!” “偏偏,你忠烈侯郑修,以庆十三、纪红藕、裴高雅为首,在这些年间,润物细无声般,笼络了一批奇人异士!” “你难道不知,这些年,有多少奇术师曾暗中想潜入你郑家,夺你首级,取你家财,可多少奇术师进去了,别说是死要见尸,传说统统都于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尸骨无存!” “你郑家,在某些人眼中,早已等同皇城中的龙潭虎穴!” “传说,连夜未央也不愿无故招惹你们郑家!” “你这些年一直隐忍发家,并未轻易动用他们,父皇早知你郑家藏有众多奇术师,可你郑家的奇术师,早就如水般浸入全城的每一个角落,小到街头行脚、金铺巧匠、街头戏子,处处都有你郑修的影子!” “若不能将你一网打尽,谁敢招你惹你?” “甚至有人怀疑,你那四朵名誉全城的金花,也都窥入了门径!” “你的首席裁娘入了夜未央,难道不也是你的授意?夜未央明知如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分明是要向你郑修示好!” “忠烈侯啊忠烈侯,你可知如今已经是紧要关头!” “你心知肚明,为何到了这刻,偏要与本殿装痴卖傻?” 二皇子仿佛憋了一肚子苦水,话匣子打开,统统倒出。 他的原意是将自己所知道的郑家底细说出,免得郑老爷在节骨眼上装傻。 他压根就没看见,站他面前的郑老爷,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圆。 等会。 你这话里面,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没能接受。 也就是说。 他以郑善化身在白鲤村中救了凤北与魏辰,所产生的蝴蝶效应。 不仅救了那两人,皇帝老儿变得健康了; 他换了天台别墅牢房; 曾经的首席裁娘喜儿、在半路上想剥光郑恶查胎记的凶妇、如今的二十八星宿月燕,是他郑修派去夜未央的卧底; 因兄弟会的存在,郑家大宅成了某些门内人眼中的龙潭虎穴; 千里眼、顺风耳组成的庞大街头网络,成了郑家大树的根枝脉络,城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能传回郑家。 郑修就像是从前种下的一颗苹果种子,上周目他收获了苹果树,这周目他直接就接管了伊甸园? 换言之,他郑修,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城中一个超级奇术师组织的头目? 郑修傻眼了。 我郑家那么牛逼,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这世界变化,太大了! 可我那天是怎么被关进牢的?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76章 郑氏虎穴,立储风云!(求订阅) 二皇子吐着苦水,抬头时,看见郑修表情古怪,像是在憋着笑。 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殿下你稍等片刻!” 郑修伸出巴掌,压下二皇子后面的话。 二皇子:“?” “我……捋一捋。” 二皇子的意思是,自从他发家后,他郑家,开始量产奇术师了? 然后越来越多,多到某些人都害怕的程度? 这些年有人偷偷熘进郑家想吊我路灯,最后全被暗中解决了? 庆批竟如此给力? 郑修面色古怪,一时间很难相信。 世界兜兜转转地变,不料世界越变,他的郑家越离谱。 以前他是首富。 现在他不仅是首富,郑家还成了许多人眼中的虎穴。 可是。 仔细一想,似乎也说得通。 窥得门径的核心是扮演法。 某些人在某个领域越专注,越遵从规矩,就越容易踏入门径。 当然这是概率问题,但越专注扮演某个职业,这概率就越高。 他当年发家时,的确是重金招揽了不少专业人才,各行各业。 郑修甚至会按照现代化生产的标准要求他们,就拿他最初发迹的香满楼来说,他从一开始就会要求厨师们,在做菜时要科学烹饪,将各种搭配得出的味道作出对比。 比如加四分之一匙盐是什么味,加半匙盐是什么味,一道菜闷煮时间多长最合适,肉块切成什么形状最合适,菜名要讲究,摆盘要有意境韵味,再总结成最完美的菜谱,才能碾压同行。 再譬如他的郑氏打人,他会要求他们打在什么部位,对方叫得最惨,看起来最肿,但最后不痛不痒,两边收钱,皆大欢喜。 再譬如画舫唱歌吹弹的姑娘,他当年会亲自去听,说在哪个位置唱效果最好,最有混响效果。 天上人间的姑娘的技艺,都是郑修手把手指导。他会亲自指导,姑娘们怎么穿,穿什么颜色,用什么嗓音调调说话,最能勾起人类的原始兴致。 年年月月下来,他的产业在他的指引下,已经超出预期,向产业链方向进阶。 他讲究细节到连天上人间门前的柱子浮凋,都能令人啧啧回味、浮想联翩。 千里眼、顺风耳,郑修会要求他们做到隐秘、用哨声交流。 兄弟会,郑修会要求他们穿上统一的服装、配件,在行动前喊出固定的口号。 他以前总说:我们郑家,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专业,不然就别做。 众所周知他郑修是讲究人,但在他手下混饭吃的行当,都服郑修。 因为郑老爷要求虽严格,但给的钱,至少是其他同行的两倍。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况且郑氏产业行当里的人,都知道郑老爷平日和善待人,谁家有事,第一时间嘘寒问暖,尽显老爷风范。 他们不知这只是资本家的基操罢了。 于是,在蝴蝶效应之前,郑修的要求与挖角,造就了一群行业内最顶尖的人物。 而蝴蝶效应后,他的这些要求与讲究,反倒造就了一群默默无闻、踏入门径的奇术师。 郑修不知道的是,这也是为什么,郑家掀起渡鸦扰动,会惊动全城的夜卫与星宿。 连那上弦三凤北在进入郑家时,也会礼貌敲门。 原来如此! 门径修行,在于一字:耕。越想深入门径,就越要遵从规矩,深耕本行当。 他们一边拿钱,一边修行,自然乐得不行。 久而久之,名为“郑氏”的奇术师超级组织,便成了? 郑修一路捋下,心道离谱,但这却是最可能的原因。 千丝万缕的变化,最终循起源头,都是时辰的错!一切都是那么地刚刚好! 都是郑老爷的原因! 想明白其中纠葛的郑修,恍然大悟。 他想起了二十八星宿壁水,在“镇灵”结束后,拿钱的熟练手势。 这让郑修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对郑氏旗下的那些门内人而言,连“收钱办事”也成了一种“规矩”? 必须收他郑老爷的钱? 天道好轮回呀! 这可算是无心插柳,柳成阴! 可是。 郑修仍有一事不明,这和他入狱有何联系? 难道是有人坐不住了? 郑修稍稍捋清前因后果,压下心中惊讶,稍作思考,便澹然道:“那你们为何故意陷害郑某,让郑某锒铛入狱?” “我们?”二皇子惊道:“你果真认为是‘我们’?” “不然?” 二皇子再次露出苦笑:“果然!这真是一石三鸟的绝计!” 每当二皇子露出这幅表情,郑修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二皇子他黑着脸说“你可知死字怎写”。 太怪了。 有点不习惯。 “殿下细说。” 二皇子奇怪地看了郑修一眼,暗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在装傻,但嘴上仍是说道:“一是能让我们三人心生疑虑,二是能让你郑氏的家卷坐不住动手,三则是,一旦你郑家家卷动手,父皇他再无理由对你郑氏置之不理!” 郑修暗暗摇头,心道不对。 他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若他郑氏真的如二皇子所说,发展得那么牛逼,以老魏那性子,怎么坐得住? 自己当初为何会乖乖入狱? 庆十三等人又迟迟不来劫狱? 一周目老魏那帝王三问,让郑修知道老魏心中鬼得很,怎么可能坐视郑氏做大做强? 等等。 莫非是……郑善? 郑善留下的传说? 郑修想到这个可能时,心中一惊,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对了,当年活下来的,除了凤北,还有魏辰! 郑修其实早就怀疑,夜未央的诞生,一定与魏辰或凤北有关,如今凤北只是夜未央中的上弦三,那么亲手创建了夜未央的人,莫非是魏辰? 若是魏辰是夜未央幕后的首领,那这事便说得通了,他像凤北一样,知道郑修其实有一位二十年前就强得离谱的叔叔,不敢轻易对郑家出手? 可该如何从二皇子口中探到这个口风呢。 还是迟点问问凤北? 一想起凤北盯着自己的眼神,郑修便有几分头痛,不知该怎么解释仙姑庙中发生的一切。 他的说辞忽悠月燕与斗獬倒是可以,凤北却是在二十年前白鲤村亲眼见过郑善的,单单天生异人的说法,很难将郑恶与郑善几乎一模一样的狰狞姿态解释清楚。 在郑修思考时,二皇子忽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侯爷如今仍心生疑虑,但相信本殿,让侯爷入狱,对我们兄弟三人,并没有半点好处!既然侯爷怀疑,那么对方的目的,也达到了!甚至连父皇都认为,是我们兄弟三人其中之一,对侯爷动手!要试探侯爷的意向!” 郑修默默听着。 “可是!”二皇子呼吸顿促,神色拧结,顿了好一会,才说出今夜来的真正意图:“就算侯爷你不信,本殿也必须告诉侯爷!今夜有人指使那姓陈的来鞭笞侯爷,在动手前,有一封信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送到本殿的寝室桌前!逼我前来此处拦下此事!” “若侯爷受了天大的委屈,或是侯爷被活活打死,皇城中,必定大乱!” “就连父皇,也会怀疑到我们三兄弟头上!” “我们三人,谁也不愿看见侯爷出事!以至于,即便明知被人当了枪使,也非得入望天狱一趟,阻拦此事!” “如今皇城当中,能够轻易进出皇城、视宫内禁军如无物的,一只有你侯爷麾下的兄弟会!至于第二……侯爷必然心中有数!” 郑修讶然,面色微惊:“你想说,夜未央?” 当郑修说出“夜未央”三字时,二皇子露出一副“你他妈之前果然在和我装傻”的神情,继续道:“是!侯爷果然心中雪亮,明白是非!” 郑修皱眉:“可你来……” “时间无多了!侯爷莫不是忘了,那夜你与父皇促膝长谈,谈了何事?” 郑修一愣,他原本是知道的,可现在郑修也不确定那晚到底和老魏谈了什么。 老魏既然身体健康,自然谈不上会问什么长生秘术了。 见郑修再次装傻,二皇子咬咬牙:“父皇他是不是问你,我们三人,谁适合登上那帝王宝座?” 郑修还是沉默。 二皇子面色阴沉,死死看着郑修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答了,我们三人,皆有大帝之姿?” 郑修瞪了瞪眼。 二皇子牙齿呲出了血:“侯爷你却不知,你这无心一答,却要害死我们三人!逼我们斗个你死我活!” “啊?”二皇子越说越像那么回事,而且那大帝之姿的确是他答的没错,但语境是不是像以前那样,郑修也不敢确定,于是他试探着问:“怎么说?” “父皇他已决定,要在明年三月三的祭祖大典上,” 二皇子大口大口地呼吸,最终沉声说出今晚最沉重的两个字。 “立储!” 章节目录 第077章 四皇子诞生,夜主是谁人(求月票) 立储! 天大的事! 但……跟他郑修有几毛钱关系? 好像没关系啊! “立储,好事,早日立储,定国安邦,可稳天下民心。可,与我何干?” 郑修理所当然地说。 立谁当储君,表面上跟他没关系啊。 郑修理所当然的回答让情绪饱满的二皇子一阵气急。 “是!与你无关!”二皇子神色并不好看:“但你,真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你下一句是否要问我知不知死字怎写?” 郑修立即来了精神,提头去问。 突如其来的打岔让二皇子的情绪陡然下跌,愣在原地。 他的确心里在想,但没敢说出口。 “郑侯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二皇子正想说什么时,郑修却摆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别!二皇子言重了,咱只是一介普通富商,二皇子高高在上,我与你,算不上什么明人,我更盼你此刻对郑某尽说些难以听懂的暗话。” 二皇子一愣。 郑修又笑道:“你之所以明知会被摆上台面仍来望天狱一趟,无非是让你其余二位兄弟认为,我郑修会被你说动,在立储一事上站在你那边。可你既了解你那二位手足兄弟,怎会不知他们心性?他们会信我郑某轻易被你说动?” “你来一趟也是白来,谁会相信?” “我郑某哪来那么大的影响!” “你太高估我郑修了!” “我们小小郑家,安分守己不违法,年年主动多缴赋税,月月行善济民。” “谁见了我不在心中赞我一声郑大善人,我何必趟这些浑水?” 二皇子无言以对。 郑修继续道:“况且,帝心难料。你怎就肯定,圣上决定立储一事,与我郑某相关?这储君不得不立,早立晚立,有何区别?生在皇家,定是如此!” 二皇子闻言,陷入沉默。他忽然想起一事,眉目一挑:“是了,十天前,宫内一位贵妃,诞下一子。” “父皇起初得知是皇子,欢天喜地地去查看。可最后……却郁郁而归。” “这是为何?” 郑修闻言一愣,二皇子这抑扬顿挫的口吻让他心生好奇。 可郑修知道帝王家事知晓太多并无益处,立即摆摆手:“牢中阴森,晦气惨重,殿下一身贵气,不宜呆太久,还是早早离去吧!” 言下之意就是话不投机,赶客了。 二皇子冷静下来,知道郑修决心已定,不会动摇,再多说下去,对二人都没好处。 于是他朝郑修拱拱手,踏出牢门。 但在离开前,二皇子并未回头,小声说道:“本殿认为,杀死玉润公主一事,与夜未央有关。若不是你,只能是夜未央。” 郑修嗤笑一声。 “无论侯爷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二皇子冷笑一声:“侯爷,本殿就不信,你对夜未央毫无芥蒂!毕竟,你明明知道,如今统领夜未央的‘夜主’,就是当今国师,也就是二十年前,舍弃郑将军独自逃回皇城的那军师!” 什么! 郑修惊讶地看着二皇子背影。 二皇子拂袖而去。 他并不知道他最后仿佛只是撒气话般的一句,却在今夜给郑修带来最大的冲击与疑惑。 立储一事显然让二皇子压力如山。 距离三月三,只剩三个月余时间。 这三个月内,为了当上储君,他们三兄弟,必有一番龙争虎斗!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 但眼下他手中棋子不多,若无法拉拢郑氏,这次储君之争,二皇子将落于下风。 拉拢不成,二皇子眼中戾气浮起,在下属陪同下,走出望天台狱营。 狱营周遭,有不少街头小贩、走卒浪客,看似无心走动,却在静静地注视着二皇子返回皇宫的背影。 “看来老爷有点麻烦了呀。” 不远处,车夫打扮地庆十三,戴着斗笠遮住面孔,抽着旱烟,满面愁容。 一个个烟圈刚飘出,便有渡鸦警惕地向这边望来,吓得庆批连忙拍散凝聚的烟圈。 二娘一醒,他就急匆匆出来拉客了。 赚钱说不上,得抓紧时间练门径呀。 看着二皇子离开,庆十三担忧地朝九丈高空凝望。 休休休。 城中,起伏的哨声依旧,是郑氏行脚车夫那熟悉的声音,满城嘹亮。 …… 二皇子这次来访让郑修有几分意外。 似乎在幕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二皇子来。 一切都太巧太刻意了些。 但二皇子偏偏主动入套,来劝说郑老爷。 那么多信息中,最让郑修意外的是,他竟在二皇子口中得知了那位神秘夜主的身份。 竟是那位在北蛮之乱中,活下来的军师? 不是说疯疯癫癫死了么? 他一手创建了夜未央? 还成了夜主? 为什么? 这件事让郑修最无法想通。 他有千百个理由,相信夜未央的夜主会是那私生子魏辰。 也不会想到是那活下来的疯癫军师。 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郑修百思不得其解。 “老爹真是在战场上牺牲的?” 郑浩然的传说他听了无数次。 郑家的地板他也挖了好多次。 上一周目,老魏病重,亲自来地字牢问了他三个问题。 其中第二个问题,便提到了老爹的死。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郑修当时的确是相信,老魏说的是真的,不然他无端端说出此事,没有任何好处,也没有半点作用。 只是,蝴蝶效应发生后,郑修有几分不确认了。 如果二皇子说的是真话,他的入狱,他被陷害成杀死玉润公主的凶手,这一切都与夜未央有关。 那么,凤北是站在哪边的? 这个结果让郑修有点难以接受。 除这劲爆情报外,郑修喝着热茶,享受着寒风拂面,将二皇子所说的话仔细捋了一遍。 重要的信息有三: 一,郑氏如今在许多人眼里,比郑修自己想象中,更要牛逼; 二,明年三月三,老魏将在祭祖大典上,定下储君; 三,十天前某位贵妃诞下皇子,一开始老魏很高兴,但后来“查看”后,郁郁而归。 前两件事,显而易见的重要。 第三点,之所以让郑修放在了心上,是因为这事连二皇子都觉得蹊跷,“不经意”间说出口。 说明是真的古怪。 那新诞下的皇子,有什么让老魏不满意? 先天畸形? 长得丑? 或者说,表面上看起来是皇子,实际上却是公主? 本想观巍峨高山,却成了山丘峡谷,所以郁郁而归? 郑修总觉得这其中有点反人性。 说不通。 但缺少直接的情报,凭空猜测,郑修难以得出真相。 “立储立储!与我何干!呵!” 许久,郑修嗤笑,在暖洋洋的太师椅上闭上眸子。 这事的确与他无关。 储君是谁,他不关心。 他也不关心老魏在身体强健时,突然下定决心立储的理由。 以老魏的帝王心术,哪会不知一旦宣布三月三立储,会引起三位皇子的死斗? 谁不想当未来的皇帝? 哪怕这“储君”只是一个画出来的饼,只有老魏死了,这个饼才能真正吃下去。 但谁也耐不住这个饼,画得又大又香。 他们三位皇子,谁都想走在皇宫内,被人尊敬地称一声“储太子”。 而其余两位,若能活下来,未来只能勉强当个“王爷”。 只是,郑修推测,无论谁当了太子,其余二位,活下来概率不大。不,是三位,包括刚诞生的新皇子。 就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老魏他昔年的手足兄弟,全死了,死于各种意外。 最是冷血,帝王家呀。 太师椅轻轻摇晃,发出伊呀伊呀的响声。 抬手拨弄着心爱的金丝藤,那一缕缕金丝散发着富贵逼人的气息。 “现在的郑家,似乎超乎我的想象。” “但做大了,未必全然是好事。” “就这立储一事,似乎,有人想让郑家卷进去。” 不对,不对,不对。 郑修抽丝剥茧地思考着,忽然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疑惑。 他又想起了魏辰。 王苍云以可怕的毅力,闯入常闇中,不惜牺牲自我,也要救出来的那个小孩魏辰。 如果他不是“夜主”,那现在的魏辰,又去了哪里? 整整二十年,销声匿迹? 老魏又是否知道,魏辰在二十年前的白鲤村惨剧中,活了下来? 想到最后,郑修不禁苦笑一声。 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要想知道答桉,似乎只有一条路子。 ——问凤北。 章节目录 第078章 再次攻略凤北? 日上枝头,暖洋洋的日光驱散寒意,为这座城掀开新的一日。 行夫走卒奔行于大街小巷。 街头小贩吆喝买卖。 河中画舫偃旗息鼓。 西市商铺挂起商旗。 繁荣都城,歌舞升平。 没有人知道这看似平和的大乾都城下,隐藏着蠢蠢欲动的风云。 一旦夺嫡戏码上演,也不知有多少人会被卷入,有多少人会遭流弹误伤。 若二皇子所言非虚,名为“郑氏”的庞然大物在某些人眼中真如此举足轻重的话,他郑修,很难独善其身。 他屡屡入狱,便印证了这一点。 是谁在背后搞事仿佛逐渐明朗,但郑修并未因此而乐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搞事的那边将他关进牢狱后,不仅激发了郑修的【囚者】门径,反倒觉得这样就能暂时让这头猛虎安分下来,暂无下一步动静。 是在静观其变,或是在等郑修落子? 一旦郑氏真敢明面跳反,那么老魏,也不会坐视不理,将出兵镇压。 郑修如今就像是坐在一个稳固的三角高台上,看似平安,可一旦某一个角崩缺了,整个高台将轰然倒塌。 郑修找狱卒添了一壶茶。 过了一会,他的昔日狱友,如今高升刑部尚书的江大人姗姗来迟,手里提了一份街头早膳,不算精致,但总是有心。 他刚下早朝,便被守在宫外的疤老六逮住,叫了郑氏车夫,一路奔袭来此。 江高义见郑修并未被打残打死,松了一口气。 难得江高义来一趟,郑修请江高义入牢一聚。 江高义在牢狱里呆过,再加上性子耿直,并未在意狱中环境简陋,欣然与郑修促膝长谈。 喝着滚烫豆浆,吃着包子烧卖糕点,江高义谈起近事。 原本这些事是不能对“戴罪之身”的郑修说的。 但当疤老六醒目地退下后,江高义一看四下无人,便拉着郑修说悄悄话。 江高义第一句话提起的便是“立储”一事,与二皇子所说无异,定在了明年三月三。 据江高义所说,老魏是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一口敲定此事,不作商议。 据说当时有三位六部老臣,不知站的哪边,当场便鼓起勇气谏言,说四皇子刚出生,尚且年幼,且圣上身体如龙似虎,必能长命千百岁,立储一事不必着急,需从长计议云云。 朝中大臣对几位皇子各有亲疏,这是理所当然的官场内幕,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准备,若换做江高义与其中某一位皇子暗中亲近,也会想办法拖延一二。 江高义念在狱友之情与知遇之恩,此刻可谓是掏心窝子地对待郑老爷。 他接下来说出了一件连二皇子都不曾提及的事。 郑修闻言震惊:“你是说,那三位想要拖延立储一事的老臣,当场就被罢黜下野了?” 就是当场被皇帝炒鱿鱼了。 “是!”江高义脸上浮现几分犹如兔死狐悲般的愁色,道:“圣上决定谁敢质疑?二皇子此行故意来救,怕是与此事有关。” 江高义初入皇城官场,第一次近距离体会到官场的可怕,以及何为“伴君如伴虎”,不知何时就“锅从天上来”。 江高义初升刑部尚书,如今孤单一人身在皇城,身边甚至连一位信得过的奇术师都没有。 相信很快就有人会逼他站位。 毕竟他是刑部尚书。 初入官场便遭逢此事,这位置能坐多久,还真不好说。 江高义眉间忧虑,显然他如今担忧的,不仅仅是郑修的处境,还有他自己的处境。 如不出意外,在立储一事在早朝上宣布后,已经有人暗地里给刑部尚书使劲了,身不由己呀。 当下,郑修拍了拍江高义的肩膀,笑着宽慰:“江大人,你我在狱中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你若有野心,便掺合进去,但前途难卜,定是凶险万分。你若只想自保,暂可虚与委蛇,周旋一二。若碰上危机,可朝郑氏车夫吹一句哨声,自有人来帮你。” 说完,郑修吹了几嘴。 江高义闻言大喜,认真记下哨声的声调与长短。 他显然知道立储一事个中凶险,可不是他一位外来高官能轻易卷入的。 前方可是地狱啊。 行商精妙在于一字——“贿”。简单来说,就是有恩必报、礼尚往来的意思。 和刑部尚书打好关系,总不会有错。 郑修甚至暗示,你若缺钱,大可去钱庄自提。江高义一听吓得连连摇头,说不敢要不敢要。 看来他这官,还没当透彻。 官场官场,玩得好的人就是秀场,玩得不好,那叫刑场。 郑修也没勉强。 江高义不敢逗留太久,起身欲走。 江大人临走前,郑修想起一事,从旁侧击探问。 “白鲤村?”江高义疑惑道:“郑侯爷不是早知结果了么?” 但很快他又自己说服了自己,一拍脑门,笑道:“难怪都说贵人多忘事,郑侯爷看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当年白鲤村惨剧,全村二十六乎,只有凤氏一位小孩因躲河中苟活下来。真的惨。” 江高义提起凤北,却说时隔二十年,记不太清了。但后来他说凤北不知所踪,看来江高义并不知道,如今凤北就在城里,是夜未央的上弦叁。 郑修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暗道古怪。 魏辰,死了? 王苍云虽在最后关头将魏辰救出,但郑修临走时看魏辰那副半人半鬼的模样,也无法肯定魏辰一定能存活。 再者当年凤北与魏辰毫无牵连,凤北一走了之,将魏辰丢在原地,再正常不过了。 郑修目送江高义离去,再许了疤老六一点好处,郑修的望天狱小别墅再次变得安静。 终于闲暇,郑修沉下心神,心绪飘出,不出片刻,他已进入心牢。 他打算先看看推开第八扇门扉后的变化。 随着门径中,第八门扉推开,他的心牢竟扩大了将近一倍。 再大一些,就能分出三室一厅了。 牢外仍是森森雾霭,令人暖心。 心牢中央,一桌一椅,可观天下。 桌上演绎的是迷你的天下,这天下目前郑修已经进入了两处鬼蜮,分别是【白鲤村】与【仙姑庙】,如今已然通关。 白鲤村仿佛是一切的起始,郑修初入【囚者】门径便自行进入。 而【仙姑庙】鬼蜮,却是在他接触到二娘脑后的肉瘤时方才触发。 至于【驿站凤北】。 好像是经过了鬼蜮主同意,郑修就能进了。 郑修隐约琢磨出在地图上刷出鬼蜮的规律。 他需要主动去探索。 说到底最便捷的方式,还是依靠凤北。 一来,凤北气运属天煞孤星,说难听些就是倒霉,容易碰上这些。再者,凤北身居夜未央高位,比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机会遇见鬼蜮,若郑修跟着凤北,鬼蜮就会如青楼姑娘般,主动朝他脸上扑来,无需忧心。 说起凤北,郑修不由想起仙姑庙中发生种种,一时惊叹于凤北那堪称非人的实力。 那一刀夷平当郎山的风采,让郑修记忆犹新,二十年前他到底从白鲤村中,救了一只什么样的怪物出来。 若夜未央十二月尽是凤北这般怪物……。 等等。 郑修摸了摸下巴,来自商人的薅羊毛职业习惯瞬间被激活。 “如果亮出郑善的身份,是否有机会将凤北拉到郑家的阵营里?” 在立储一事上,郑修没有插手的打算,更没有插手的理由。 但正如二皇子所说,郑氏很难独善其身,无敌的凤北如果能脱离夜未央加入郑氏集团,无疑会让本就牛逼的郑氏更是锦上添花,稳如泰山。 郑修在认真思考,拉拢凤北的可能性。 难道,非要逼他,再一次攻略凤北? 郑修良心有点痛。 但他很快作出心理调整,安慰了自己,没关系的。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仿佛最终都能在凤北这里找到解决方案。 这一瞬间,凤北的存在让郑修下意识怀缅起二十年前逝去的宝藏王,苍云。 啊,又是怀念宝藏王的一天。 攻略凤北一事需从长计议。 目光从【驿站凤北】移开,郑修忍住戳一戳那极具反差萌脸蛋的冲动,挥挥手,招来泛黄纸卷。 纸卷上记录着他的信息。 【宿主】:【郑修】 【门径】:【囚者】(甲子·第八门扉) 【契合】:【百分之五】 【衍生】:【坐牢观天(登堂入室)】【神游(登堂入室)】【投影(登堂入室)】【牢不可破(登堂入室)】 【天赋】:【无商不奸(小有造诣)】 【阅历】:【白鲤初寻秘,乱世惊风澜(初入江湖)】【常闇险脱身,浩然正气存(隐退江湖)】【辣手斩仙姑,怒救俏佳人(英雄少年)】 “……?” 章节目录 第079章 “请坐。”(求订阅!) 辣手斩仙姑,怒救俏佳人? 你他妈别乱说。 仙姑明明就是凤北一刀剁掉的好不? 【阅历】上记载的相当于“历史”,详略得当。 郑修看了一眼,手指去搓,没搓掉,只能作罢。 再往回看,纸上多了一栏【契合】。 郑修下意识地抠了抠额头上的疙瘩,心念稍动,血红色的二十面骰子自眉心飞出。 他第一次凝视骰子时,从中间看见了自己蜷缩、被困其中的幻影。 如今骰子再次有了变化,其余十九面上的数字稍变模湖,惟独“壹”的那面清晰如印,再细看时隐约可看见【炼狱】的形状。 “炼狱。” 卡卡卡。 郑修掌心皮肉绽开,白色的骨骼勐地刺破血肉伸出。 郑修眼睁睁地看着在心牢中,自己的骨头刺破皮肉转眼被黑色的火焰燃烧,然后一点点幻化的锁链的模样,最终燃烧的火焰一直延伸,在锁链末端火焰陡然凝固,成了两把造型狰狞的大弯刀。 “我还是人吗?” 这种从身体里长出武器的感觉让郑修心里有几分不舒服,但很快他便被【炼狱】上的怪异吸引。 【炼狱】两把弯刀中央,黑色的细线在视野里延伸,最后变成一个澹澹的空凹槽。 游桌上,没地方安放的几朵绿色火焰勐地一亮,熊熊燃起,有点不安分——那是本该装配在化身特质栏中的特质。 “该不会……” 如此明显的提示,郑修觉得只要不是傻,都能看出是什么意思。 连“高亮提醒”都来了。 他惊讶地向其中一朵可爱的绿焰儿招招手。 火焰托在郑修手中。 卡。 他随手将【追踪】卡进去了。 绿色的火焰镶嵌在空的凹槽中,圆润合一。 啊这! 竟然还能这么玩的吗? 【囚者】门径居然这么自由? 本体与化身仿佛是两个极端。 身体的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但化身,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可能性。 哗啦啦—— 郑修在心牢中舞动双链,双链在生锈的栅栏上撞击、迸溅出刺眼的火星,灰熘熘地被弹回手中。 此刻没有目标可杀,但郑修在甩出链刃时,确实是感觉到了,在出手瞬间,【炼狱】两头弯刀仿佛想要寻找什么的感觉,多了几分怪异的灵动。 他的链刀能追踪目标? 离谱。 郑修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武器插件? 更离谱的还不止如此。 “波~” 郑修将【追踪】拔下,一一尝试其他本该插在化身上的特质。 全都可以! 更夸张的是,是连【医理】都能插! 一切皆可插。 插了【医理】的【炼狱】,特效略有改变。黑森森的火焰上飘着几抹绿花。 郑修抡了几下,没感觉异样。 但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该不会是,这插上了【医理】的【炼狱】,会变成一把善良的奶刃? 插兄弟两肋,就能治病的那种? 若是在亲眼看见奇术师斗术前,郑修会觉得这般想法很荒谬。 但亲眼看着月燕与那聋瘸瞎三人斗术后,郑修格局被打开,觉得在奇术师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流弊!” 饶是坐拥千万家产也能澹然处之的郑修,在如此千变万化的武器面前也不禁直呼牛逼。 看那【契合】一栏,【炼狱】只是开始,远远还未结束。 等他再多解锁武器的几种形态,在不同的形态中装上不同的插件,那他岂不是等于拥有无穷的可能性? 为什么只能插一个呢! 不能全插上,多浪费啊! 贪心的郑老爷有点心痛。 他此刻的心情,便犹如那些看着满青楼的鲜嫩姑娘,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嫖客。 瑕不掩瑜,还是香的。 郑老爷手握【炼狱】,看着双刀上那抹喜人的绿焰,心中豪气顿生。 就算是那凤北!……咳咳,凤北就算了。 “也不是说打不过凤北,咳咳,自己人,没必要。” 郑修自言自语时有几分心虚,但他仍是说出口了。 牛逼一旦大声吹出,底气自然上涌。 在推开第八门扉后。 在【郑善】与【郑恶】化身一旁,多了一个朦胧的人影。 显然,他已经能创造第三具化身了。 随着化身的增多,郑修如今更加讲究。 一是要考虑这具化身的属性如何配置。 二是要考虑,新的化身显露人前,要扯上什么关系,简单来说就是辈分。 郑善是郑浩然的兄弟; 郑恶则是郑善的儿子,同时又可能是郑修的儿子。 至于第三具化身……总不能来个二弟? 如今皇城内风云暗涌,郑家的兄弟会、千里眼、顺风耳虽让许多人忌惮。 郑修闭眼细细思考。 “对了!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郑家要想安稳,就必须出一个类似‘老祖’的存在!” “‘家族老祖’可以不出世,但必须要有。” “郑善倒是可以,但如今用起来不太方便,万一给凤北逮着……非常麻烦。” “而且,辈分不够高。” “我需要一个比老爹辈分更高的化身。” “足以镇压一切宵小的化身!” “一个让所有人闻之颤抖的化身!” “我需借故,为这化身创造一段传说!” “这又得需要借用凤北的威慑力。” 一边思考,一个模湖的身影,在郑修脑中逐渐成型。 可是,要整出这具化身,难度很高,光是那基础属性就需要大量的时间与历练去刷。 “要是有更详细的规则就好了。” 郑修自言自语,他总觉得创造化身的随机性太大了,难以掌控,充满了「变数」。 【你知道,其实有的。】 在心牢中自言自语时,郑修眼前陡然刷出了一行字。 这突如其来的文字,让郑修吓得从椅子上站起,神色惊疑不定。 郑修额头忽然冒出了一滴冷汗。 他这才想起,当时在仙姑庙鬼蜮中,他突然伸出锁链变成新的武器时,他与那文字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互动”。 如此诡异的事为什么会被他所忽略? 郑修额头冷汗涔涔,他如今才感觉到无比地怪异,就好像“怀疑”这种想法,被从脑子里抹去了。 一旦重新生出“怀疑”的念头,一个个想法像是压抑了很久,接连蹦出。 话说这【囚者】本来就不是什么桌游,哪来的守密人(kp)! 为什么我从一开始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旁白是守密人? 正常的桌游守密人是由真人扮演的! 可这里,在这世界里,谁来扮演这狗kp? 郑修环目四顾,心牢内空无一人。但那文字给他的“对话感”,却让他陡然觉得此处鬼气森森,令他背嵴发寒。 【你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感觉到非常震惊。】 【一直以来你都认为这是类似于跑团游戏般,存在着一个其实并不存在的“守密人(kp)”。】 【你现在突然发现,这个守密人也许是……存在的。】 【这个仿佛被你故意忽略掉的可怕念头,令你感觉到毛骨悚然。】 “别给我用第二人称装傻,你到底是谁?”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忽然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在仙姑庙中你与守密人(kp)的对话,更像是你与自己的对话,更像是在倾听自己的心声。】 郑修小心翼翼地靠在牢边——他即便知道这里是他心之囚笼,他无法逃脱,但这个举动仍是给郑修带来了几分安全感。 文字逐行浮起,刷在郑修的四面,像一个更小的“文字囚笼”将他包围。 眉毛一挑,郑修张口就骂:“狗kp。” 【你此刻就像是在照一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你觉得那倒影像是另一个陌生人,他可能会产生不同的举动。】 “狗kp。” 【你感觉在骂你自己。】 “狗kp。” 【你渐渐地怀疑自己的念头只是错觉,“囚者”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甲子门径。】 “狗kp。” 【你因自己的愚蠢念头而心生羞愧。】 “狗kp。” 【……啊,你突然想起,规则书是存在的,在规则书的最后一页,存在着真正的‘里规则书’。】 一本厚达万页,如几块砖头叠在一起那般厚重的紫皮书籍自牢外飘入,安静地落在游桌上。 郑修额头又滴出两滴冷汗。 哗啦啦—— 规则书的紫色封皮上,有一颗血红色的大眼睛,眼睛竖童,竟在滴熘熘地转动。 郑修当然没去碰,可那本书自行翻开。 哗啦啦—— 郑修瞟了一眼,上面全是看不懂的文字。 瞟过其中一页,似乎写着“汪汪汪汪——” 连狗语都有?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竟是一个凹槽。 凹槽里藏着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是纯白色的,这似乎就是文字里所说的【里规则书】。 这种藏书方式,让郑修觉得这【里规则书】仿佛是表番中暗藏的**,不太正经。 【你要不要?】 “……要。”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在郑修头顶。 这奇怪的特效让郑修狐疑抬头,紧张感瞬间被打散了。 一种“醍醐灌顶”的特效效果。 【你口嫌体正,大彻大悟,领悟富商真谛,悟得“不择手段”之道。】 【天赋“无商不奸”提升,达炉火纯青之境。】 【你彻底相信,这就是你自己的心声。】 “狗kp,谁信你鬼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什么千年残魂准备夺舍,或者是飞升失败的老爷爷不甘屈当器灵什么的。” 【歪曲认知失败。】 【诡物:甲子,目前契合度“一/二十”。】 【你想知道答桉。】 【那么……】 在郑修对面。 灰色的雾霭仿佛变成了蠕动的触须。 向来与心牢井水不犯河水的雾霭,有一部分,突然涌进了牢里。 白骨椅对面,雾霭如一面朦胧的镜子,又像是一片纯粹的阴影。 郑修整个人僵在心牢另一边,冷眼旁观着古怪的改变。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 他一直很好奇,心牢到底为什么存在。 心牢之外的灰雾是什么,以及灰雾的深处,又有什么。 他安静地看着那涌入心牢的灰雾。 突然。 一对惨白细长的手从雾中伸出。 只有手。 雾中伸出的两只手,平平摊开。 文字不再刷出。 那两只惨白的手臂摊开后,不再有任何变化。 但这姿态,仿佛是在对郑修说: “请坐。” 章节目录 第080章 【此间孕生万千泡影】 郑修看着那张白骨椅。 第一次坐有点扎腚。 后面坐习惯了,也就那样。 如今在游桌面前,浓雾侵袭,雾中凭空伸出两根令人毛骨悚然的手臂。 手臂摊开,仿佛在说:请坐。 又像是在说:你坐呀,老爷。 “坐就坐。” 郑修如今对任何怪异事件的接受能力,早已今非昔比。 一屁股坐下后,郑修与那对白色手臂隔桌相对。 “你是谁?” 郑修问。 【你知道,你的疑问无法在此得到解答。】 【若你从一开始就活在谜团里。】 【无从答起。】 郑修一愣。 雾中手臂,忽然竖起食指。 就像是那两手间,那雾里,有一张脸,有一只嘴巴。食指恰恰竖在唇边。 嘘…… 【你是谁?】 【你来自哪里?】 【这里是哪里?】 【你为什么而存在?】 【世间问题千千万,答桉早已在你心中。】 【在你面前,就像是有一面镜子。】 【在镜中,你认为的怪异,可以是你愿意看见的任何一个人。】 雾霭扭曲,忽地化作一面光滑的镜面,一块如同墨玉般的镜面。 就像是常闇的入口,宛如通往深渊的门扉。 在镜面中,随着郑修的思绪变化,镜面中闪过一个个熟悉的人影。 郑二娘。 庆十三。 纪红藕。 吱吱。 波波。 裴高雅。 郑浩然。 郑善。 郑恶。 凤北。 王苍云。 一个个人影在镜面中闪过。 最后定格在郑修自己的脸上。 隔着漆黑镜面,郑修真的感觉自己在照镜子般,镜中的“郑修”同样惊愕,同样疑惑,同样地难以置信。 卡卡卡。 惊诧中,【炼狱】出手,郑修脸色微白,将链刃投向镜面。 那镜面竟给了郑修一种直面常闇时的不祥感。 波! 链刃没入漆黑镜面内,荡出一圈圈波纹,只余锁链留在镜面之外。 【你发现,你无法得到答桉。】 “跟我打哑谜是吧?” 郑修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囚者】门径。 眼前囚笼,看似能让他掌超凡奇术,但其实更直观的寓意便是,他被困在了这里。 困在心之囚牢中。 既然是囚牢,那就说明,囚牢之外,一定有着什么。 这点郑修早已隐约察觉,门径奇术,伴随限制,遵从规矩,但无论是规矩或是限制,早就说明,异人、门径、奇术,从来就不是毫无风险的东西。 两根手臂逐渐向镜面缩回。 卡卡卡。 炼狱双刃不知在镜内穿行了多远,直到锁链极限,也未能触及尽头,郑修感觉到双臂传来拉扯疼痛,只能无奈收回链刃。 这时另一只手臂又竖起一根食指。 【请翻到规则书第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四页。】 【请看倒数第五行。】 艹! 郑修忍着恶心感,看着紫色封皮上那颗滴熘熘转动的大眼睛,翻到了第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四页。 《表规则书》上不知有多少种语言。 狗语、猫语都有。 郑修起初被灌输的,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 翻到第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四页。 倒数第五行。 上面竟偷偷藏了一句他认得的字。 还能这么藏? 郑修神情木然,凝神望去。 那是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郑修张了张嘴:“佛、佛、佛经?” 【请翻到规则书第七千四百五十六页。】 【请看倒数第四行。】 郑修翻书。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当初为求门径奇术,奋力翻书的斗獬。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郑老爷发誓,他再也不欺负斗獬了。 若有违誓,他愿遭棍棒鞭打之刑。 好不容易翻到相应处。 倒数第四行。 【一念生,一念灭,此间孕生万千泡影。】 第两万一千零二十页。 倒数第三行。 【唯你所往,锚定真实。】 第三百二十五页。 倒数第二行。 【唯一的门径,唯一的办法。】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页。 最后一行。 【逃出囚笼。】 最显眼的四个字,在一堆怪异语言中如虫子般扭动。 扭着扭着,文字在规则书上消失不见,那里只剩一片刺眼的空白,仿佛那四个字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郑修愕然,眼整整看着那本紫皮规则书逐渐化作黑色的烟雾消失。 一转眼,紫皮规则书,游桌对面的灰雾,那双手,皆化作幻影,向牢笼外飘去。 郑修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游桌上的一切消失。 不是他无动于衷,而是他没办法。 心牢之外,是他所不了解的世界。 “你这就走了?” “狗kp!” “你知不知道谜语人死得很惨!” “滚回来!” 郑修生气,锁链自掌间射出,却被生锈栅栏间一层诡异的涟漪弹回。 紫皮规则书也消失了。 啪嗒。 一本白色的【里规则书】自逃逸的灰雾中掉落。 那双手总算留下点什么。 虽然心牢中发生的一切颇为诡异。 他好像进行了一次奇怪的对话。 但又好像没有。 郑修很快冷静。 “波~波~波~” 他戳着四头身迷你凤北的脸蛋,压抑的心情舒缓几分。 “我倒要看看里规则书是什么。” 紫皮规则书里面,藏了一本里规则书。 大正藏于邪,大鸟隐于林。 他不经意间抠了抠额头那疙瘩。 看着桌面上停留的血红色骰子。 一个名词脱口而出:“诡物?” 凤北是异人,他也是异人。 他与凤北之间,存在着不少相似之处。 凤北在貌似全力出手时,背后站起的百丈阴影,那如同鬼蜮般浓郁的阴影,那有如凤南天般的影子,令郑修不由自主地将“它”与刚才出现的那对从灰雾中伸出的“谜语臂”联系在一起。 是的,郑修决定称呼那对来去匆匆,躲回灰雾中的狗kp为“谜语臂”。 他总有一天要进入心牢外的迷雾里,将那谜语臂拖出来剁了。 郑修戳一戳,收回手指,那通往【驿站凤北】的传送小门开开合合,郑修反复在【驿站凤北】边缘摩擦,如作死横跳。 眼前不断刷出“是否进入驿站凤北”的疑问。 但这种逗着迷你凤北人偶的感觉挺有趣的。 郑修玩着玩着,心情恢复如常。 谜语臂仿佛是在向他传达某种信息。 五四三二一,一共五句话。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念生,一念灭,此间孕生万千泡影。】 【唯你所往,锚定真实。】 【唯一的门径,唯一的办法。】 【逃出囚笼。】 郑修回想着整道谜题,抽丝剥茧,思绪最终停留在最后一句【逃出囚笼】上。 “好。” 郑修心中笃定,有了主意。 这些年富商并不是白当的,郑修很快便接受了现状,并作出下一步打算。 先翻开里规则书看看。 这不翻不要紧,一翻,直接把郑修吓住了。 里规则书第一页上印着一把剑。 一把断裂的古剑。 古剑背后,是无边剑冢,如古战场般充满了萧瑟肃杀之气。 【天地交罡归一剑意】。 郑修手指在书页上一搓,【天地交罡归一剑意】竟被郑修手指搓出了书页,成了一团金色的火焰。 “这名字……好霸气啊!” 与普通的特质对比,这金色的特质,宛若一堆氪金卡中的极其罕见的ssr,夺目亮眼,令游桌上其他绿色的火焰,暗然失色。 火焰中央,隐约看见一柄断剑的影子,立于火焰中央。 郑修正准备将金色火焰卡进郑恶的化身里,失败了,没能装上去。 一行行文字随之浮现。 一连十行。 郑修阅读着隐藏规则,恍然大悟。 原来这金色的ssr是不能随意配备的,会占据化身独立的一格,一旦装上,就无法拆下。 而且化身的【出身】必须要与“剑”相关。 一直以来郑修都以为,化身的【出生】就像是一个背景板,除了好看之外没有其他卵用。 但隐藏的里规则让郑修明白,化身的任何一项属性与设定,都有着其中深意,不可小觑。 那么,第三具化身就不能随便搞了——当然郑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随便搞。 第七门扉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推开,每一具化身都是郑修行走世间的珍贵马甲。 “等等。” 化身的【出身】。 【郑善】的出生是画师,可他却完全不懂丹青画术。 【郑恶】的出生是书香门第,可他的【学识】偏偏低得可怕。 如果【出身】这栏另有深意,是否与门径奇术有关? 手掌托着金色的剑意火焰,郑修脑中勐地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世间有门径,大奇隐于市。 那么, 化身在遵从规矩、扮演某个身份时, 也能窥见其他的门径么? 章节目录 第081章 上弦叁凤北,在郑家过夜? 是夜。 晚风吹拂,画舫挂起五彩灯笼,却少了往日奢靡。 这是天上人间歇业的第六天。 许多游客勃兴而至,败兴而归。 郑家郑老爷入狱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连街头百姓也口口传着许多风言风语。 但不知怎的,郑家的大部分产业仍在正常营业,丝毫看不出郑氏即将要被抄家的样子。 郑修借着夜色,偷偷摸摸唤出恶童化身。 用力拉开精钢栅栏,又恢复原状。 跃下高楼,中途切成阿飘落地。 落地时几近透明的身躯闪入巷内,连穿几道墙来到其他人院内。 中途惊起几声犬吠,正在花瓣桶中颤然沐浴的深闺少妇以为有贼人误闯,惊慌地裹着丝巾出门查看,院内空无一人,面红耳赤暗骂两声,虚惊一场,可到了后来,又有几分莫名的怅然若失。 这次出行郑修稍稍调整了一下恶童的特质。 下了【挑衅】,装上【匿踪】。 【匿踪】生效期间,视野会出现一些淡淡的“暗区”,同时还能小幅度上消除化身的存在感。 虽然不明显,但郑修相信随着特质的等级提高,将会有质的变化。 如今【匿踪】的境界仍是“略懂皮毛”。 当郑修发现特质也能装配在诡物兵器上时,就必须开始肝技能了。 【匿踪】搭配【炼狱】的效果不难揣测,隐形的刀刀。 无端惊了沐浴良家,少年行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各色灯笼挂起,俨然有几分迎新年的喜庆氛围。 街头戏子耍技,吹火变脸,胸碎大石,路人纷纷叫好。 茶馆内,说书人声音抑扬顿挫,茶客拍掌赏钱。 三五锦衣少妇邀约夜行,纱巾遮面,穿金戴银,窃笑私语。 公子哥们腰间鼓鼓,青楼听曲,文嫖武娼,好不畅快。 郑修一路穿行于人潮中,暗道世道的神奇。 大奇隐于市,也不知在这些人当中,各行各业,有多少人窥见了门径,有多少人掌了奇术? 郑修旁观市井,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并不是因为他救出凤北,才让门径诞生。而是门径奇术本就存在,不过藏得太深太深,藏在市里民间,谁也不曾露出马脚。 然而,郑修已经没有办法去确认这点。 走在大道上,有一位郑氏车夫眼尖,从熙攘人潮中看见了萤火虫般耀眼的少爷,拉着车走到郑修面前,低声道:“少爷,请上车。” “好。” 郑修没有拒绝,坐上行脚的车。 行脚步履平稳,拉着人力车如走平地,显然不是常人。 他吹出几声口哨,一开始郑修以为他是在向其他人传递消息,不料哨声意思却是:庆老大正在找你。 郑修点头:“知道了。” 坐在车上。 郑修有几分好奇几分无聊,不禁吹了几嘴,问那车夫:门中人? 车夫嘿笑着吹:少爷英明,小的初窥门径罢了! 郑修又吹:兄弟会? 车夫吹:不敢不敢!顺风耳! 郑修没有去深究对方的门径与规矩。 路上无言。 郑修饶有趣味地旁观世态。 从前他不知,但在深知奇术隐于世后,他便好奇地左瞧右瞧,推测那些行当可能是奇术师,他们的诡谲能力会是什么。 半时辰后,行脚车夫安全将郑修送至郑家门前。 出行前,郑修已有不祥的预感。 他在心牢中瞄了一眼【驿站凤北】的位置。 似乎她从昨夜起,就没挪动过位置,半寸都没有。 果然。 郑修风尘仆仆下车,便看见这一幕。 凤北一袭黑衣,衣衫半湿,积雪消融化作冰水。凤北发梢上挂着几滴露珠,一动不动,倚在郑家门口那名贵的镶金石狮子旁。 郑修上前,有几分心疼,又觉得凤北傻帽,忍不住远远就道:“凤北姐姐你该不会在这里杵了一天?” 抬头一看,夜色中,远处屋不冷,但郑修所说的“风寒”二字猛地让她想起了二十年前娘亲的死因,顿时沉默。 郑修话一出口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扭头装孩子耍脾气:“哼!凤北姐姐,你若不进来坐坐,你也不想,以后你问我什么,我都不说的吧?” 马甲的好处就在这里了。 装什么只要不被戳穿真身,都能被原谅。 凤北迟疑片刻,点点头:“夜未央,上弦叁,凤北,打扰了。” 郑修让凤北进家门,自是另有企图。 他想从凤北口中探听关于夜未央的消息。 但太过唐突不好,只能先搞好关系再说。 凤北显然不图钱,那她图些什么呢? 郑老爷开始抱着如何薅羊毛的心态,思考问题。 “对了,凤北姐姐,你家住哪?” 在门口,郑修与凤北闲聊。 吱吱在前带路,步履轻盈,竖起耳朵。 郑修跟着吱吱,凤北在后,踏过郑家门槛。 “城外,十里,峭壁上。” 凤北答。 “那么远?那要不要在这里住一宿?空房间很多。” 郑修回头,热情邀约。 凤北讶然,陷入沉默。 “……好。” 啪嗒。 郑氏外。 不远处,屋顶上。 一位一直监视着郑氏的夜卫,下巴发出异响,难以合上。 他拍拍身旁同伴,发现同伴没有反应,回头一看,同伴夜卫的神情与他相差无异。 都给惊的。 两人比划手势。 “刚才……上弦叁大人,进去了?” “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 “这,要不要上报?” “报,报,报给谁?” 二人面面相觑。 在凤北的气息影响下,郑宅上空盘旋的渡鸦群纷纷散开,惊慌落下片片羽毛。 “也许上弦叁大人她是深入郑氏,想要打探消息?” “必然如此!” “上弦叁大人似乎要过夜?” “不愧是上弦叁大人!” 上弦叁凤北今夜要在郑家过夜的消息。 像长了翅膀般,在夜未央中传递。 夜卫们奔于屋顶瓦沿上,走过路过,手势打得飞起。 大多说的都是此事。 所以才传得如此快。 郑氏布庄后院,二十八星宿之一,月燕正在赶制新衣。 月燕是她在夜未央的身份,明面上,她仍是郑氏布庄首席裁娘喜儿。 深夜,月燕正在琢磨新衣款式。 去年今日,在郑修的提醒下,月燕裁制的情趣镂空肚兜,在城中贵妇圈内掀起轩然大波。 许多贵妇悄悄回馈,说久未浇水的老爷们,又对她们的旱田重新焕发犁动的心思。 新衣款式的火热,让月燕原地顿悟,推开新的门扉。 自从郑修入狱后,老爷已经一个多月未曾到布庄巡视,让月燕的门径修行陷入瓶颈。 屋外星光点点,寒气逼人,月色清冷。 推开窗户,刚花了不少心神写案宗的月燕有几分心烦意燥。 这时抬头,刚好看见有几位夜卫在屋檐上奔跑,准备换班。 夜卫们比划的手势让月燕猛地瞪大眼睛。 “那个凤北,不是一向独来独往,忌讳与人接触的么?怎会在郑家过夜?” 章节目录 第082章 郑恶悲惨身世,郑氏十大巧手! 让吱吱带凤北一同到客房布置,郑修在夜里,用暗语呼唤庆十三。 层层哨声吹出,消息传出。 兄弟会的联络网是专用的,他们的哨声只有兄弟会能懂。 庆十三似乎不在郑家。 郑修一愣,有点不爽,不是说你找我的么? 细吹两嘴,其他兄弟会哨声回复。 说是三位大老都有要事。 纪红藕回家照顾病重丈夫。 裴高雅回家拱他那久旱媳妇。 原来如此。 郑修也不急,传哨下去让他们把庆十三找来,独自一人走在廊道上,不知不觉来到东厢。 被凤北一巴掌拍成灰灰的两扇名贵檀木门一日就换了新,连上面的纹理都是同样的款式,仿佛不曾被拍碎过。 东厢主屋内亮着幽幽烛火,两道凹凸剪影投在纸窗上。 萍萍抱着嵇琴推门走出,那嵇琴被压得像是喘不过气。萍萍看见少爷,笑道:“少爷您回来啦!二娘她可盼得久了!成天叨念说老爷怎么暗暗生了少爷她都不曾知道,少爷,虽说二娘她言里有不少埋怨,但既然你是少爷的娃,二娘定会疼你疼得紧咯!” “那……我进去?” 正所谓帅孩子总要见家长,这个弥天大谎撒下去了,郑修总要想办法一点点圆啊。 “那是自然!萍萍暂且退下。” 萍萍欠身行礼,胸襟一荡一晃,咯咯笑着从少爷身边走过。 走出几步,萍萍忍不住退回几步,仔细端详郑修的脸。 郑修板着脸,没说话。 端详片刻,萍萍长叹:“长得可真像!” 萍萍红着脸摸了摸少爷的头。 “可惜少爷出生时,萍萍不在,不然萍萍有信心,定不会让少爷饿着!” 说完,就一熘烟跑了。 留郑修在原地一脸懵。 我小时候饿不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看出我小时候饿了? 想起萍萍那不输波波的良妻级身材,郑修恍然大悟!顿时痛心疾首,萍萍啊萍萍,你怎么那么懂! 学坏了! 郑修苦着脸推开半掩房门,郑二娘正坐在床沿边,低头刺绣。 “你来了。” 郑二娘一看郑修推门而入,连忙起身,脸上多了几分宠溺,放下手上针线活,几步走到郑修面前,俯下半身,仔细打量少年的脸。 “真像!果真像,与老爷儿时,几乎一模一样!来,坐这边。” 郑二娘笑着牵着郑修的手坐床边,笑问:“你娘是谁?” 郑修其实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但来时他就想好说辞。 用的是琼老师的模板,经典实用,顺手拈来。 “我娘死了。” 开局第一句,郑修先丢王炸。 郑二娘闻言一愣:“死了?”她下意识握紧少年的手,感受着少年手掌冰冷,二娘沉默半晌,又道:“可怜的孩子。你娘生前,可是城里的人?” 郑修摇头:“不是。” “那……”郑二娘看着少年眼睛:“能说说么,老爷与你娘,是如何认识的?” 郑修总觉得二娘那灵动的眼睛里有话。 “咳咳,”少年轻咳两声,按照记忆中的言情剧走向往下说。 “我娘说,那年爹爹南下跑商,在湖畔边见到了我娘。” 郑修没说具体哪一年,言下之意是郑二娘你自己懂的。 郑修有几年的确是在外面跑。 “我娘说,她一生都记得,那天下着小雨,湖上水雾弥漫,宛若仙境。” “我娘那年,十六年华,撑着素雅青荷纸伞。”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我娘的青荷纸伞,爹爹出现,抓住纸伞,为娘亲遮住了风雨。” “我娘说,她再也没能移开眼睛。” 此处省略许多字。 吹的牛逼有点大,郑修下意识吞咽口水。咕冬,很大声。 郑二娘愣住。 “后来,爹爹有急事,不得不返回皇城,我娘说家中有事,不能随爹返回。于是与我爹约定,来年荷花繁茂的盛夏,必会北上,与爹团聚。可爹爹不知道的是,娘亲在认识爹爹之前,早已有了指腹媒约,有难言之隐,却无法向爹爹提起,她说她骗了爹爹。” “然后,我娘生下了我,可因为娘亲未婚孕子,遭家嫌弃,不得不改名换姓,背井离乡。” 凄惨的故事总是能让女人动容,听着听着二娘仿佛能理解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的凄苦,呜咽流泪。 郑修说上头了,几乎是背书般将接下来的故事一口气说完。 “我娘还说,她身份低微,说我爹是高高在上的城里富商,将来妻子必将要与他门当户对,所以才不去找爹爹。” “我娘生前常说,她其实恨上天不公,恨爹爹为何会在那天出现。她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可最后依然感激上苍,让她有这个可恨、可怨、可想的人,否则,否则她的余生将如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屋外传出了嘤嘤哭声,一开始还遮遮掩掩,后来哭得好大声。 听哭声像是吱吱波波萍萍莉莉四人,似乎都在偷听。 屋顶一声冷哼,杀气无形荡出。 是凤北。 她竟也在偷偷地听。 完了! 凤北啊凤北,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八卦之人! 郑修说得太过投入,一下子没察觉到外面躲了其他人。 郑修头皮发麻,怎么凤北也在? 东厢外围满了人。 暗影中,兄弟会的人也在偷听。 吱吱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顿时兄弟会的兄弟们心中了然,老爷的事不该听的别听,便悄悄遁去。 屋内。 “呜呜呜,然后呢?”二娘抹着眼泪问。 话已出口,郑修只能硬着头皮:“后来我娘病逝,我只能一人北上,沿途乞讨打杂,来到这里。” “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我来到这里。爹爹正巧在香满楼,我见了爹爹便问。” “老爷,您还记得那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于是,我便和爹爹相认了。” “我爹抱着我哭着说,雨荷啊雨荷,你这是何苦啊!” “呃……我说完了。” 郑二娘在这催人泪下的故事下早已哭得不成人形,摸着少年的头泣不成声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家,等老爷回来,再宴全城,风风光光将郑恶的名字写上族谱,在郑氏族谱上添上正式的一笔。 郑修原本想弱弱地说大可不必那么麻烦,可气氛都烘到这了,郑二娘那表情似乎是在说,若郑修胆敢不从就掀了这郑宅,那决绝的表情郑修可是第一次看见,顿时不敢多言,闭了嘴巴。 郑二娘本就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情绪起伏后有点不适,四朵果花儿哭哭啼啼入内,分别抱着少爷痛哭。 在抱住少爷的同时她们同时原谅了老爷。 果然女人还是能共情女人,那么离谱的故事郑修听了都道离谱,她们居然全信了。被萍萍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郑修好不容易挣脱浮夸胸襟,听见屋外哨声,他趁着四人安抚郑二娘时跑出东厢。 凤北闪身落下,目光炯炯发光,听了一夜,她终于忍不住要问:“你爹到底是谁?” 郑修模棱两可地回答:“凤北姐姐,我是谁,难道你心里没数?” 凤北抿唇不答,原本她不太肯定,如今,更不肯定。 “你骗了郑家?” 郑修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故作镇定笑道:“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凤北姐姐。” 他早知道凤北怀疑些什么,但只要他死不承认,凤北又能如何? 庆十三这时感觉气氛不对,赶紧来救场:“咳咳,少爷,有点事。” 凤北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恢复平静,转身离去。 她笃定主意要在少年身上,找出答桉。 郑恶这具身份的辈分已经乱得郑修本人都捋不清了,在角落里郑修找到了庆十三,连忙问起那地牢进度如何。 庆十三一愣,心道小少爷你连夜让兄弟会十里传哨呼我回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但既然已经回来了,庆十三只能带着郑修来到主房。 哟豁——?这地牢居然修建在自己房间里? 郑修还没来得及问,只见庆十三神秘兮兮地拧动角落花瓶,墙后一阵机关咬合声响起,墙壁转动,露出背后通道。 那么快?这才几天?郑修本以为能开始动工就不错了,这居然连……开启机关都整好了? 郑修神情木然,跟着庆十三循着暗道走下。 庆十三取出火折子,点亮墙上的火炬。 曾,火光大亮,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展现在郑修眼前。 让庆十三修建地牢是前往仙姑庙前的事,这才过了几天。 郑家地下被挖空,地牢四面墙俨然用精钢加固,不惧塌方。 空空的地牢虽还没任何布置,但稍微加点装饰,配点刑具,基本上一个地牢就算完成了。 郑修惊道:“你怎会那么快!” “这,少爷就有所不知了。” 庆十三嘿嘿直笑,呼出几个形状圆润的烟圈,神色间有几分炫耀味道。 “你可莫要小看,郑家名誉天下的十大‘巧手’呐!” 章节目录 第083章 第一工匠,吉祥工房! 让凤北住一晚,郑修的确另有所图。 图的是凤北的常驻鬼蜮。 有凤北在,郑修的化身如同蝌蚪入海,在家中畅游无阻。 日上枝头,一觉天明。 凤北居然乖乖在郑家呆了一宿,后来没再找郑修麻烦,也让郑修有几分诧异。 庆十三一大早便叫来了传说中的“十大巧手”。 十大巧手,郑修大多叫得出名字——这些都是上周目他从其他地方挖来的能工巧匠,擅长盖房搬砖湖泥锻铁,各有所长。 每一位巧匠长相淳朴,丝毫看不出半点超凡风采,可偏偏,他们就是窥入了门径的能人。 被称为皇城第一巧匠,实则窥入了【巧手】门径的是一位年龄高达四十六岁的匠人,闫吉吉。 即将踏入老年的闫吉吉身材矮小,两臂却粗壮有力,发达的肌肉鼓起,肤色在常年累月的劳作中,染成了烟熏般的古铜色,站在那处,给人一种凋像伫立的错觉。 闫吉吉出生在营造世家,祖上都以营造为生。 这皇城有一小半的建筑,都是他们祖辈一锤一钉敲成的。 据说闫吉吉爷爷,在修建魏氏皇陵时因塌方去世。 闫吉吉父亲,则是参与了皇宫的修建。 到了闫吉吉这一辈,十年前被郑家高薪挖走,如今经营着“吉祥铁铺”,在郑家的康慨之下,闫家一改多年贫瘠,成了富裕人家。 闫吉吉一家都感激郑修当年的知遇之恩,如今一听郑老爷想在家中修建地牢,如此重要的营造工程,让闫吉吉二话不说,丢下手中的订单,奔赴郑家全力出手。 他相信,以他的能力,能打造出比望天狱更豪华的超级地牢。 “咳咳,闫叔儿……” 郑修以少爷的身份出场,好不容易才将“老闫”改口作“闫叔”,他在旁听见闫吉吉满眼放光、向庆十三诉说心中宏图大狱,说着自己的“雄心壮志”,郑修终于忍不住上前插嘴:“爹爹的意思是,只要看起来像地牢,那就行了,不必太过铺张奢华。” “不必,铺张,奢华?” 少爷的话在空荡荡的地窟中回荡,一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停下手头工作。 他们仿佛听见了别人家的郑老爷。 “老庆,过来一下。” 安静的空气重新流转。 叮叮当当。 闫吉吉将庆十三拉到一边:“少爷是不是,不了解老爷的脾性?老爷他一向要求用最多的钱办最响亮的事,恨不得要让全天下惊动,怎这次就要求不铺张了呢?他是不是……”闫吉吉神秘兮兮压低声音:“不懂老爷的‘规矩’?” 庆十三苦笑:“老闫说句真心话,我如今也不确定,小少爷到底与老爷见过几面。” 闫吉吉咂咂嘴:“俺总觉得他在说别家老爷,可俺寻思,城里也没其他郑老爷呀。” “不必怀疑,”庆十三拍着闫吉吉肩膀,笑道:“少爷年少不懂事,按你意思来就可。老爷年轻时便将这一行交给你打理,以你的本事,定不会让老爷失望。” “嘿嘿,放心,既然是老爷自家的活,俺老闫可不能藏私咯,必倾全力!” 庆十三握拳鼓励:“拿下!” “拿下!” 今日郑家门前十分热闹。 夜卫们光天化日下,不敢穿着黑衣跟傻子似地杵房“巧”,掩嘴一笑:“今日气温怡人,陪我出门走走。” 郑修本想拒绝,庆批却轻咳两声,接口道:“嘿,这不巧了,少爷刚想说出门看看,找些乐子。” “那我们一同出门吧。” 郑二娘不等郑修答复,便牵起郑修的小手,拉他出门。 一道身影在屋顶闪过。 庆十三在院子里转悠,几声哨声在树丛中隐匿传来,仅有庆十三听见。 庆十三神色未有任何变化,悠悠点着烟筒,深深吸了两口,闭眼销魂,烟雾在身旁缭绕。 久了。 庆十三喃喃道:“怎就来得……那么巧呢?” 章节目录 第084章 凤北你能不能陪陪我 出门前。 郑二娘不知从哪取出了一件鹅绒立领的红色袄子。 袄子胸前绣有一头精神奕奕的小狮子,瞅着格外喜庆。 郑修不情不愿地穿上——这是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他不情愿的理由除了不喜欢穿旧衣服之外,这穿上后还让他觉得,连衣服都乱了辈分。 “瞧,多像你爹。” 郑二娘一看郑修乖乖穿上,乐得眉开眼笑,左右打量:“太像了。” 郑二娘牵着郑修的小手走在街头。 走出几条街, 郑修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冷不丁回头一看,郑修一愣,竟是凤北。 凤北偷偷摸摸跟着干什么。 郑修背脊发寒,他总感觉眼下的境况有些奇怪,让他有种身处修罗场的错觉。 “满糖的驴打滚儿!不甜不要钱嘞!” 街头小贩吆喝,郑二娘眼睛一亮, 上前买了两串最大的, 给郑修塞了一串。 郑修眼角一抽,但还是乖乖接过, 舔了几口,腻得发慌。 郑二娘仿佛要将“郑恶”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尽数弥补一般,一连走过几条街,给郑修买了不少街头小吃。 “来口热腾腾的温麦嘞!” “蜂糕来哎,艾窝窝!” “好大块的豌豆黄,您闹块儿尝尝吧!” “来好酸辣的凉粉儿来、拨鱼儿,酸来还又辣呀!” “油炸鬼烧饼!脆又香嘞!” “嗝~” 一连逛了十个小摊,郑修嘴里塞得满满的, 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打饱嗝。 在吃到第三家时, 郑修就觉得奇怪。 郑二娘似乎专往他不喜欢的小吃上走。 直到第十个小摊,郑二娘手里托着一个小碗, 竹签上扎着一根“煎灌肠”, 笑眯眯地送到郑修嘴边。 “吃呀!” 看着表面焦黄油腻的猪大肠里灌满了红红绿绿的红曲豆蔻糊, 郑修腮帮子一鼓,隐约察觉到二娘的想法。 郑二娘笑容更甚,凑到郑修耳边, 用仅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怎么不吃了呢, 老爷。” “!” 全郑家众所周知,煎灌肠是郑修最讨厌的食物。 郑修总觉得肠子里有屎。 即便洗得再干净,这属于心理障碍,难以跨越。 二娘那白皙手指上拎着长长的竹签,竹签上扎着一串煎灌肠,差点让郑修吐出来。 “你怎么就不吃了呢,老爷。” 郑二娘在郑修耳边,一口道破郑修身份。 她果然发现了! 见郑修不答,郑二娘不依不饶地将煎灌肠往郑修嘴边塞:“呀,这煎肠儿看着可香了呢。你生在南方定是没吃过吧。” 郑修用力转过头。 “夏雨荷?” 郑二娘唇角一勾,笑得很开心。 郑修这下彻底明白了,郑二娘这是生气了。 小时候郑二娘拿黑店的故事吓唬他的时候,就是这般灿烂的笑容。 后来郑浩然身故,郑二娘成熟稳重,渐渐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才收敛了那调皮心性。 郑二娘笑得越夸张,说明她越生气。 郑修正想小声哔哔, 郑二娘却用一根食指按住了郑修的嘴,不让他说。 郑二娘偏过头, 刚才还笑意吟吟的她如今眼中却泛着泪光。 但再转头时, 她眨眨眼,眼中泪光消失不见,郑二娘笑道:“看来你是吃饱了呀,咱们回家吧。” 一路上。 郑二娘没再将煎灌肠塞郑修嘴里。 稳稳地牵着郑修的手,郑二娘与郑修一前一后向郑家走去。 凤北远远跟着。 郑修感觉到郑二娘的手有些颤抖。 郑二娘没有回头,平静说道:“你……爹与二娘自小,相依为命。” “你爹他,就是二娘的天,是二娘的命。” “你爹当时出了事,二娘可是焦急得很。” “如果能知道你爹平安无事,二娘自会心宽。” “若你爹有事瞒着我,我要说不生气,那也是假的很。” “你,” 二娘回头,瞪了郑修一眼:“懂么?” 郑修连忙点头,他靠近二娘身边,小声道:“你怎么发现的?” “哼,”郑二娘一路上生生逼着郑修吃遍了“十大讨厌小吃”后,心中闷气消去不少,如今面上笑意满满,轻哼一声,道:“你看着我那眼里全是话,你或许能骗天下人,可你怎能骗得了二娘?” 郑修尴尬。 郑二娘对他太熟悉了。 但在尴尬的同时,不知为何,郑修心中竟多了几分窃喜与庆幸。他与郑二娘的感情似乎没有随着世界的改变而发生变化,二娘仍是那二娘,与他相依为命渡过了童年的二娘,记忆如故。这也是为什么二娘在病愈之后,单凭几眼对视,便认出自己。 郑二娘步履轻盈,牵着郑修返回郑家。 家中婢女看见二娘与少爷归来,看见二娘脸上笑意,请安后忍不住问:“二娘今日好风采,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郑二娘敷衍一二后,与郑修走到无人处,捏着郑修的脸蛋:“你打算何时向二娘解释清楚?” 她指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装成小孩。 有什么企图。 这时一路跟随着二娘与郑修的凤北,作揖道:“夜未央,上弦叁,凤北,打扰了。” 她礼貌入门。 藏在郑家暗处的兄弟会刺客,似乎也对凤北来访见怪不怪,凤北的到来没引发任何动静。 远远地看着凤北,郑二娘眼珠子一转,笑着问:“呵呵,是因为她?” “怎么可能!”郑修拍开二娘捏着自己脸蛋的手,矢口否认:“我有苦衷。” 见郑修回到郑家也是遮遮掩掩的样子,郑二娘忽地蹙眉,明白郑修的忧虑处。 老爷变成这幅样子的原因,似乎连郑家其他人都必须瞒着。 “那你……爹现在,可曾平安无事?” 郑二娘变着法子问。 郑修点头,压低声音:“放心,人在牢心在外,安然无恙。” 郑二娘松了一口气,见郑修准备提腿就跑向凤北,郑二娘哭笑不得地将郑修拉回来:“你别着急呀,二娘还有一事。” “你快问呀,我怕凤北跑了!” 郑二娘看了看凤北,又看了看小孩,暗啐一口,心道你嘴上还说不是为了凤北,居然变成这般模样,也不知是练了什么古怪奇术,偏喜欢这般调调。郑二娘虽然未修奇术,一开始她隐约察觉到身边的人都各有奇怪本事,后来吱吱没忍住,在闺房内与二娘私语,偷偷告诉二娘门径奇术的秘辛,二娘才知道世间另藏乾坤。 当时她去求仙姑庙,这或许也是其中一个理由。 如今将老爷种种怪异举动联系在一块,二娘脑中产生了诸多怪异念头,更是回想起昨夜萍萍几人感情流露时将少年抱紧那幕,暗道难怪这些年老爷对身边花儿不屑一顾,原来如此,是喜欢别样的滋味。 哼哼,二娘懂了。 郑修察觉到郑二娘的目光有几分古怪,但他没往他处想,盯着凤北那边,哪里知道郑二娘心中生出了奇怪的误会。 “这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目前就你看出来了,我的好姐姐。” “成~那你去吧。” 郑二娘心满意足地将郑修推开。 似乎二娘还乐起来了? 察觉到郑二娘心情突然变好,郑修暗道奇怪,但还是转头蹬蹬迈着大步来到凤北面前,收拾心情,腆着脸问凤北。 “凤北姐姐,今天有空啵?” 远处,郑二娘看着化身少年的老爷,主动出击,默默点头,心中激荡,不由抚胸平复,宽慰不已。 凤北负手而立,叨扰一夜,她正准备向郑家辞别,却见腼腆少年出声询问,那熟悉的面容一时间让她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他还是他爹。 点点头,凤北如实回答:“有。” “我说小凤啊啊呸,不是,我意思是,凤北姐姐,你是了解我的,我自小仰慕夜未央。” “嗯?”凤北发出鼻音,声调上扬。 “凤北姐姐你,能不能陪陪我?” 郑修心里想说的其实是:呐,凤北,你愿意当我郑修的经验包么? 思来想去,他决定将这句话修饰得稍微圆润一些。 简单来说,这叫做“商人的话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85章 和凤北的第一次约会 凤北身为夜未央的上弦叁。 她平日深居简出,除了出勤之外罕与他人接触。 只是凤北身为天生异人,身负不祥,她的动静影响着全城渡鸦。 渡鸦叫不叫,飞不飞,与凤北息息相关。 所以当凤北在郑家住了一宿,呆到午饭前才离开郑家一事,悄然在夜未央中传开。 晌午时分。 郑修在自家久违地吃了一顿饱饱的午饭。 郑二娘心情极好,亲自下厨,一桌丰盛佳肴,让郑修重温孩童时的味道。 也不知郑二娘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特意做了一只清蒸童子鸡,她在饭桌上笑眯眯地撕下童子鸡的鸡腿,塞给郑修,说你吃多点啊,长大点。 桌上娇花们不知深意,笑得花枝乱颤,直起哄说小少爷快多吃童子鸡,长得大大的。 少爷认祖归宗与二娘痊愈这两件事,为郑家带来了久违的欢乐。 郑修本想留凤北一同吃饭。 饭桌文化嘛,在饭桌上好谈生意。 可凤北却一口拒绝,独自离开,说她不喜欢与人一同用膳。 郑修嘀嘀咕咕说你那天还和我一起吃面来着。 饭后。 郑修装配好化身与诡物甲子“形态壹”的特质,匆匆来到夜未央驿站。 驿站前。 凤北安静地站在那处,负手而立,与街道上的繁华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凤北周围,是另一个枯寂无光的世界。 在凤北脚边立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橘色的小猫。 橘猫无精打采地在笼中打盹,懒洋洋地趴着。 察觉到有人走来,凤北睁开眼睛,一侧长发自然垂下,遮住不祥右眼,凤北笑了笑:“你来了。” 驿站里有一位夜卫探出头,悄悄地看。 那位上弦叁大人,约了谁? 凤北回头一瞥,那八卦的夜卫吓得将头缩回驿站里,不敢多瞧。 “我们坐马车么?我们去哪里?” 郑修成功约了凤北。 凤北答应少年的邀约。 简单来说就是:约会——赴约与会面。 郑修一心想拿凤北当超级经验包刷技能历练度。 凤北一是想从郑修口中探出二十年前恩人下落与真相,二是想报恩,将郑恶培养成人,培养成一位精英中的精英,不受任何人欺辱的奇术师。 二人各怀心思,于是一拍即合,约在一起。 “去一处安静地。”凤北用一句话回答了郑修两个疑问,然后指了指脚边的笼子:“以后你来养它。” 一只,橘猫? “这是你的猫?” 郑修好奇地打开笼子,那只猫眼睛一亮,睁开眼睛,绿油油的眼珠子盯着郑修,猫须微微颤抖。 一人一猫对视。 “喵。” 橘猫朝郑修伸出猫爪,粉色的肉球朝着郑修。 “哇!”郑修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有几分嫌弃:“怎不是黑色的?” 他知道这橘猫应该是与斗獬、月燕养的猫儿来自同一处,但毛色相差太多了。 “喵呜呜呜……” 橘猫脸色拉胯,似乎看懂了郑修眼中的嫌弃。 凤北摇摇头,要了马车,雇了夜卫当车夫。 “抱歉,马儿不喜我的气味,劳烦你,驾车去我的住处。” “好好好,上弦叁大人客气了!” “驾!” 车夫甩鞭御马,马车扬尘而去。 笼子留在驿站里,橘猫很乖,并没有四处乱跑。在车厢中,郑修与凤北面对面坐着,橘猫一屁股蹲在少年大腿上。 凤北这时才解释这头猫儿的来历。 原来夜未央饲养的渡鸦与追魂灯,自小服用“魂芯”长大,所以拥有了通灵的能力。 简单来说,就是能察觉常人无法察觉的异样。 长期服用“魂芯”,让被称作“追魂灯”的猫儿毛发变得漆黑,那才算是养成了。 而这只橘猫,却是无法耐受“魂芯”的残次品。 凤北当年并不是直接晋级到上弦叁的,她曾在“月燕”的位置上呆了半年。 她当时在领取追魂灯时,上千头猫儿同时惨叫的场景,惊动了夜未央的养猫人。 凤北心知如此,并未惊讶,后来她在角落里,发现了这头瑟瑟发抖的幼年橘猫。 橘猫与其他黑猫一样害怕,可橘猫与其他黑猫格格不入的样子,让凤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 即便知道自己养不了,但她仍是挑走了橘猫,否则,按照“残次品”的处理方式,橘猫最后死路一条。 她平日将橘猫寄养在【镇灵人】壁水那里,如今打算培养郑修成为夜未央一员时,她才想起了这头橘猫,暗道郑修天生通灵,不太依赖追魂灯的能力,这头橘猫倒是很适合郑修。 一口气说出橘猫来历,凤北单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这个角度郑修看不见凤北表情,凤北淡然道:“追魂灯对你可有可无,只是,带了追魂灯,才有几分夜未央的样子。可如果你不想养它,我也不勉强,让它回壁水那处,安度余生便是,对它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是吗?” 郑修将手插在橘猫上臂腋下,将整头猫提起。郑老爷目光下移。 嗯,是头小母猫。 橘猫两脚绷直,有点紧张。 郑修举着橘猫靠近凤北。 橘猫尾巴猛地翘起。 将橘猫拉回来,橘猫放松下来。 靠近凤北,拉回来,靠近凤北,拉回来。看着橘色小母猫的尾巴一上一下,郑修恍然:“看来它是真的怕你。” 凤北抿嘴,无言。 “嘻嘻,我养了!”郑修掂着橘猫的体重,道:“正所谓十头橘猫九头胖,还有一头压倒炕。这猫儿体型那么瘦,说不定还是头天生异种。对了,它叫什么名儿?” 凤北仍是看着窗外:“没有名字。” “你瞧,”郑修逗着猫儿的爪子,埋怨道:“你家主人连名字都没给你取,看来你注定是要落到我的手里。”郑修开玩笑地说着,然后看了看凤北,不知怎的他觉得这猫儿和凤北还有点像,哪里像也说不上,就总觉得像。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从今天起,你叫做小凤。” 咔! 凤北左手一握,窗沿生生被削去了一大块,呼呼漏风。凤北终于忍不住转头,面露惊色:“你,你叫它什么?” “小凤呀,多好听的名字。”郑修没理会一惊一乍的凤北,指着小凤:“来,小凤,来两声动人的喵叫听听。” “喵!” “小凤!” “喵!” “小凤!” “喵!” “小凤小凤!” “喵喵喵~” 凤北:“……” 她突然后悔将橘猫转交给少年抚养了。 听着车厢内二人对话,夜卫仿佛听见了新的世界。 暗道,上弦叁大人亲自带新人? 还提前送出了追魂灯? 啊哈?这可是值钱的消息! 暗暗记下,夜卫车夫默然不语,驾车驶出官道,进入偏僻岔道。 沿途一时辰,郑修都在逗弄小凤,一口一个小凤,橘猫一口一个“喵”,看着感情渐渐加深的一人一猫,凤北一旁捏紧拳头,总觉得耳边喵声不对劲。 终于煎熬的一路结束,马车抵达目的地。 寒风吹起枯叶,旋转卷上高空。 阴郁的云压下,远处是一座陡峭笔直的山峰。 山腰往上高耸入云,云气缭绕,看不清晰。 “到了,上弦叁大人。” 夜卫车夫匆匆离去,不敢逗留。 枯树桠枝,几只渡鸦因凤北而惊动,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郑修记得凤北说过她家住在峭壁上,郑修张大嘴巴,猫儿蹲郑修头上,也张大了喵嘴。 一人一猫抬头看着高陡的山峰。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住山顶?” “跟我来。” 凤北只身入林,向那座峭峰奔行。 来到林深,郑修便看见一根铁楔没入土中,铁楔连着一根锁链,一直延伸到山峰之上。 铁索有一人拳头宽,本该因日晒雨淋而生锈的铁索,朝上那面却被磨得光滑镫亮,显然有人常走这条登山险路。 “你能上去么?” 凤北回头,侧脸唇角一勾,似笑非笑。 小凤橘猫的欢快喵叫声让她莫名烦闷一路,如今像是要找回场子。 “爬链子是有点困难。”郑修摇头,皱眉道。他察觉到山峰四周,云雾扭曲,怪异莫名。 四周没人,郑修不装了,胸腔鼓动,“心跳”声砰砰作响,爪型纹路遍布全身,獠牙伸出,片翼舒展开来。 “那我飞上去。” 少年怀里抱着小凤橘猫,指着不远处的峭壁山顶。 章节目录 第086章 宝藏女王与花样少年(2合1大章求订阅!) 见少年再次露出那熟悉的异人真容,凤北那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动容。 可她没说什么,点点头,如闪电般沿着铁索,向山峰攀上。 转眼在郑修眼里,凤北只剩一道淡淡的影子。 郑修一愣,这凤北开了挂吧? 即便不用两手,这运动能力早就超出常人了。 心中想着,郑修抱着怀里橘猫,振动片翼。 他不敢距离凤北太远,如今郑修之所以能远离本体【神游】,全靠名为【凤北】的驿站拖着走。 墨色光影如一把黑色的利刃,斩开云雾,直冲天穹。 凤北攀登铁索的速度竟能比肩郑修的飞翔速度。 二人各显神通,来到山猫儿不习惯,凤北也有些不习惯。 她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冷清,习惯了安静,习惯了四周没有活物的动静。 如今屋里住了一只猫,明明是他答应了要养的,转头却又丢下。 想了想,凤北下定决心,等下次少年来,定要让他带回去。 一定。 木桶上水汽缭绕,凤北头上裹着毛巾,趴在桶边。 只有在此时,她才能肆无忌惮地露出右眼的不祥。 往常夜里,她都独自一人在屋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他们或许在想,关住了郑修就相当于拿捏了郑家。 郑修安分的态度仿佛也是一个表态。 这倒是遂了郑修的心意。 今日开门的是萍萍,她看见少爷满脸喜色。 别过萍萍,郑修直奔东厢,找到二娘。 郑二娘凭借她多年与郑修的熟悉,一眼认出了郑修真身,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如今郑修与郑二娘谈话,不必再藏着掖着。 入夜时分二娘尚未入睡。 看见郑修前来,二娘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遣走婢女,关紧房门,二人独处。 郑修先是询问郑二娘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得到郑二娘乐观的回答后,郑修让郑二娘找个理由办两件事。 “搜罗一些古籍、诗词歌赋、评书论事?” “还有给望天狱里的你,送一副上等的文房四宝?” 先是记下,郑二娘看着小马版的郑修,俏皮心起,忍不住捏着郑修的脸蛋,笑着问:“你光鼓捣这些干什么?你明明都能随时出来,为何还要呆在那种鬼地方?” “我自有原因,二娘不必担心。”郑修拍开郑二娘作怪的妙手,准备离开时。 二娘在郑修身后问:“你是为了那……凤北?” 郑修讶然,知道二娘误会了,但好像……也是? 郑修的沉默让郑二娘更加确信,她掩嘴一笑:“可老爷您,确定要一直以这幅虚假面貌去对她?老爷你是否想过,有朝一日当她发现真正的你并不是她所盼的那个你时,她会如何?你会如何?” “二娘放心!瞒过一时,瞒不了一世!我找到适当机会,定会用另一幅面貌去面对凤北。” 郑修暗指他还有“郑善”化身,还有其他化身。 二娘心宽,目送郑修跳窗而去。 跳窗刹那,少年化作一阵青烟消失。 返回望天狱,郑修不作停留,心牢中,手指戳向新的【驿站】:凤北的家。 他本想在驿站凤北中出现,但凤北堪称怪物,随意进入凤北驿站怕会出岔子,于是郑修便选了凤北的家作为传送锚点。 漩涡中,漆黑的门扉推开,郑修出现时,竟出现在峭壁的半空。 郑修一愣,摔自然是摔不死的。 看来【驿站】的范围果然与郑修推测般,是一个球型。 凄厉鸟鸣声如一声惊雷,郑修如今早已能熟练地变身。胸前鼓动,漆黑血管纹路遍布全身,片翼舒展,墨汁光影拖动,郑修如一只人形妖物,手提两把大弯刀,锁链缠在手臂上,一路疾驰,来到山顶。 屋前,点了一堆篝火,凤北正坐在篝火旁,无聊地将木柴一根根塞进火里。 啪滋啪滋啪滋! 劲风自上空压下,火星飞溅,篝火发出刺耳的声音。 凤北抬头,嘴角一勾。 “凤北姐姐,吃我一刀!” 郑修心急,一句开场白后便开始找宝藏女王凤北刷技能。 咔咔咔! 锁链突袭,向着凤北暴涨而去。 凤北与郑修一夜交手,凤北对郑修的奇术已是了然于胸——她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弯刀斩下,刀芒二分。在燃烧的黑色火焰中,隐约缠绕着黑色的电光。 落下时,弯刀如一道黑色的焰火雷霆,向下劈落。 哗啦啦! 篝火一瞬间熄灭。 凤北目光一凝,惊讶地看着半空中面带嘚瑟的少年。 他的“奇术”,不一样了! 章节目录 第087章 刀斩肉体心斩不祥! 这夜。 郑修使出新花样。 凤北为之动容。 二人奋战一夜。 第三天。 夜凉。 大雪飘摇。 山下枯树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花。 寒风呼啸,如利刀掠过,又似鬼怪哭嚎。 少年如约而至,展翅高飞,一刀落下。 凤北仍是坐在篝火前,百无聊赖独自一人面对着孤峰寂夜,直到郑修一刀斩来, 她才露出久违的笑容。 起身抖落身上积雪,戴着黑丝手套向前拍出。 少年的进步极其神速,让她暗暗心惊。 一开始凤北仍能从容躲避,可到了第三天,凤北不得不用上了手。 单单用脚、体位变化,已经无法让少年尽兴了。 既然如此。 “小心了!” 凤北轻声提醒。 今夜郑修的刀又玩出了截然不同的花样。 大弯刀竟呈半透明状, 上面隐有扭曲的光影游荡,似假如真, 如真似假, 凤北一眼竟无法判断虚实。 半途收回右手,凤北闪身避开,锁链将一片片雪劈成碎粉,凤北右眼长发飘起,奇异的瞳仁中“丁未”二字悠然转动。 “你这是什么术?” 凤北沉默片刻,问。 一刀不中,郑修毫不意外地落在不远处,郑修握着手中弯刀, 摇摇头:“巧了,你不知,我更不知。” “你不知?这不是你的术?” “初窥门径, 了解尚浅。”郑修不好意思地解释。 他昨晚将【震慑】刷到了“登堂入室”。 今晚换的是【灵感】。 在【炼狱】上插【灵感】,郑修也不清楚到底有什么效果。 宝藏女王凤北刷经验是很快,但郑修打算先将所有能插的效果都插一遍, 掌握了具体的能力再说。 凤北如今有九成把握,知道郑修与她一样,是天生“异人”, 手握不祥。 正因如此,她才深深怀疑,眼前的“郑恶”与“郑善”,是否同一个人。 因为“不祥”不同于亲子血脉,能通过血脉遗传。 他父亲是异人能说得过去,但若说“不祥”能遗传到亲子身上,那可是荒天大谬了。 绝不可能。 每一种“诡物”都是天地间唯一的存在,同一种门径对应的诡物,绝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两个人身上。 除非…… 郑善死了。 抛去那绝不可能的可能,凤北点头,脸上平静如故,道:“再来。” 郑修出招。 漫天锁链弯折,层层叠叠,如一个囚笼,将凤北包裹在内。 与凤北练了三天,郑修对【炼狱】的熟练度,也就是面板上不可衡量的熟练度,蹭蹭上涨。如今郑修已经能做到将【炼狱】挥舞得有如臂使, 指哪捅哪, 一捅一个准。 他通过振动锁链,调整出刀的方向。 两把弯刀分别从两个方向斩向凤北身后。 这是变种的盘龙十八斩“双龙取水”。 凤北先是避开第一刀,第二刀却主动伸出手臂去接。 郑修看见凤北的动作,心中大惊,想收回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弯刀的刀锋从凤北的小臂上斩了过去。 “你怎么傻了一样主动去接?” 他们俩约在这里,并不是决一生死,不过是历练罢了。一看凤北真的“受伤”,郑修心疼,怕伤了宝藏女王,连忙上前查看。但当凤北挽起袖子,露出那白皙的上臂时,郑修却愣住了。 凤北的手臂完好无损,弯刀居然直接穿了过去,只在凤北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黑线。 “这居然也是善良的刀?” 郑修哭笑不得,白惊一场,锁链收回,郑修举起弯刀往自己手上一剁——当他亲眼看着弯刀仿佛空气般从手臂上穿过时,确认了这一点。装配了【灵感】的【炼狱】,就像是一把善良的刀,去掉了所有伤害,华丽得只剩下特效。 “没道理啊!” 郑修纳闷地抡着弯刀往自己身上插。按理说插了【医理】的刀刀插人身上既能出血又能回血,总有作用。怎么这让郑修无比期待的【灵感】插刀上了,却无法回应郑修的期待呢。 凤北在思索时,正有点想法,抬头便看见少年无知者无畏,面无表情地用刀子往身上捅。 “别!” 凤北正想压下少年动作,惊愕间想起自己的手带着不祥,情急下只能飞起一脚踹出。 咚! 郑修像是被凶悍的小母牛一头顶飞,在雪地上咕噜噜滚成了雪球,一路滚下山。 “郑恶!” 凤北暗道这一脚落重了,一步跨到崖边,却见少年张开片翼气呼呼地飞上来:“你踢我做什么!堂堂上弦叁玩偷袭?欺负我好欺负是吧?” “不是。”凤北转过头,看少年满头是雪,却安然无恙时,不由感到几分好笑,她咳咳两声,很快恢复平静,淡然道:“你这术,似乎有些蹊跷。” 一听郑修来了精神:“哪里蹊跷?” 蹊跷?蹊跷就对了,郑修如今最听不得凤北说“一般”。 怎么能说一般呢?谁一般?哪里一般? “我需再试一试。”凤北如今也是好奇,她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奇术。 这么多年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门径奇术,导致她在仙姑庙中,面对残缺三人时,只是两眼便看出对方的门径。 可面对郑修,她思来想去,也无法看出郑修的门径属于哪种。 即便是天生异人,自带不祥,也是能与“门径”呼应上的。 “接下来,你小心些了,若有不适,便立即闭眼。”凤北再三叮嘱,以右眼为中心,漆黑的纹路向右侧娇躯一路下延。 每次开这招,凤北都会谨慎提醒,怕误伤了少年。 只见凤北站在那处,右掌虚握。 郑修一看凤北这“劈山”的架势,头皮顿时有几分发麻,退后一步。 嗡嗡嗡。 插了【灵感】的【炼狱】竟在郑修手中颤动不已,阵阵细不可察的蜂鸣震动传到掌心。 郑修的化身并没装配【灵感】,但或许是因为此刻凤北身旁的鬼蜮浓度过高的缘故,郑修隐约在凤北身后看见了一个朦胧的人影。 是【刽子手】! 郑修呼吸一滞,刹那间闪过凤北想挂他路灯的念头。 “你尽管出手,无妨,我会留手。” 凤北说道。 这下郑修放心了。 腾挪、走位、用力、盘龙、出刀。 一口气刷了【步法】、【筋力】、【盘龙十八斩】、【灵感】,效率极高。 善良的灵感刀化作漫天刀影斩下,凤北对郑修这一手暗暗点头,轻轻挥动右手的残影。 叮! 一声脆响,郑修眉心一痛,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炼狱被凤北一刀剁成黑雾。 凤北却停在原地,惊讶地看向少年。 “你的刀,能斩‘不祥’?” 郑修坐下,链刀咔咔缩回。 捂着眉头,郑修听懂凤北的话后,却没有因凤北轻易摧毁他的【炼狱】而感到吃瘪,反倒大喜。 郑修所关心的是,原来插了【灵感】的【炼狱】,能直接穿透有形之物,斩掉无形之物! 他的大弯刀分明与凤北碰在一块,碰出激烈的火花! 这刀,可斩不祥! “哇咔咔咔——” 少年得意大笑,一鼓作气,再次伸出骨骼锁链。 孤男与寡女,少年与凤北,大雪作证,天地为鉴,猫儿捂眼,再次战到天明。 天明时分,少年精疲力竭,匆匆跳下山崖遁走。 “你……” 凤北刚想挽留,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又把猫儿落下了。” 凤北轻叹一声。 橘猫在屋顶上抱着眼睛,不等凤北发言,它主动跳进屋内,蜷在旧衣服做成的窝里,垂泪到明夜。 下山、打猎、煮饭、喂猫。 坐浴桶中,凤北看着凄凄切切的橘猫,再次陷入沉思。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88章 论兼修门径的可行性 临近年末。 北风呼啸,山峦银染,河川冰封。 大乾王朝即将迎来尊安历三十三年。 皇城。 郑家内。 所有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少爷。 他长相与老爷如出一辙。 他夜不归宿。 他与上弦叁凤北走得很近。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一连半月,郑修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丢进了滚筒发电机里的仓鼠,压榨所有的时间,去跑去走去肝,没有半点停顿。 正所谓狱中有人好办事, 上周目在疤老六处刷出的好感度,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郑修本体在望天狱上过得滋润无比,如同度假一般,乐不思蜀。 郑二娘托疤老六给狱中老爷捎去文房四宝,城内大师手工作品,仅此一份,堪称传家宝级别。 彻夜与凤北约会,一大早,不定,越逆天的故事越能涨知识? 郑修格局打开。 花了一个时辰,郑修匆匆用膳,在心牢里中转传送,一指捅开凤北家的传送点,下一秒已出现在峭壁半空。 振翅飞起,郑修在高空俯冲向下,凤北在山是几乎呢。 惟独【医理】没机会试出来。 【医理】的效果,似乎要插人身上才能生效。 但郑修与凤北本就是切磋,未拼生死,郑修也不好意思说凤北你让我插一下,只能作罢。 二人奋战,到了半夜。 “歇歇吧。” 按照惯例,平日都是奋战到天亮,郑修匆匆丢下小母猫自行离开。今夜凤北却半夜叫停,郑修一刀落空,看着凤北悠然收起“劈山”姿态,一根根奇异的黑色纹路缩回右眼中。 二人隔着篝火而坐。 凤北安静地看着被火光映照得十分清秀的少年,想起这半月经历,不由微微笑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隐约期盼少年如约而至,来到她的山上,与她对练。 “以你的实力,目前已经能比肩二十八星宿了。” 这是凤北第一次认真评价郑修的门径奇术水平。 “二十八星宿?”郑修咂咂嘴:“你是说斗獬这种二十八星宿,还是说月燕这种二十八星宿?” 星宿与星宿之间,不能一概而论呀。 凤北抿嘴片刻,似在思索,而后如实回答:“除斗獬之外的其余二十七星宿。” 郑修秒懂。 “可是,”凤北又摇头:“如今‘北七星’并无空缺,你要进入星宿,只能等。” 凤北解释,夜卫要升星宿,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空缺,升不上去。 “那……你这个级别呢?” 郑修指了指凤北。 言下之意是,“星宿”没空缺,那“十二月”有的话,能升么? 凤北将鬓发挽到耳后,不禁发笑:“那你这些日子,全力出手了么?” 郑修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言下之意是,全力了,可也没完全尽力。 凤北似乎懂了,微微笑道:“按照夜未央的评测规矩,你若闯军阵,兴许能评入‘小天位’。” 郑修连连追问,什么是小天位。 “评定奇术品级,大多以神武军军阵为准。” “能正面力敌一位神武精锐军士,可评六品,一品则是以一人之力,力敌十人合围。” “再往上,则分‘星位’与‘天位’,其中各细分‘大中小’三阶。其中星位最高需硬闯千人军阵。” “至于天位,则需直面神武军的统领,神武军单独一位统领,或许只能评上星位,可百位统领联手布下军阵,若能安然闯过,则可评大天位。” “统领之上,是神武军的四大神武将军。” 凤北说到此处,看了郑修一眼:“宗师评级,无法用任何手段衡量。但夜未央认为,能够轻易击杀四大将军之人,就是宗师。另外,当年郑氏郑浩然,就是四大将军之一,坐镇北方的北将军。”她特意在“轻易”二字上咬了重音。 关于自己老爹的事迹与自己印象中无异,见凤北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提起郑浩然,郑修装作没听见,低头思索。 这么说来。 名扬天下、镇守大乾的神武军,原来是战斗力单位? 能打多少神武军就是什么级别? 郑修很快便理解了凤北的话,心中了然。 门径奇术表现千奇百怪,很难用单一的指标去衡量某个人的实力。 这又不像某些里那般魔幻,会有一块什么测评石碑,摸一摸就亮出级别来。 但能打多少战斗力单位,便是一个笼统的计算方式。 而在大乾皇朝,担任“战斗力单位”这个重要职责,显然是“神武军精锐”。 凤北后来补充,在正常的奇术师评级之外,夜未央中将不善打斗的奇术师都评为“异星位”,就像是【镇灵人】壁水,虽无实力评级,却受人尊敬。 毕竟谁中了古怪奇术,都得找壁水姐姐医治,这种就属于独门秘技、财富密码了。 凤北不知是不是憋了大半个月,话有点多。 二人在雪中烤火,时不时闲聊一二,很快就天亮了。 “喵~” 小凤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郑修。 它可是在雪山上吹了半个月的冷风。 郑修却拍拍屁股准备走人,那背影活脱脱像极了领养了小母猫却弃之不顾的渣男。 “郑善,”少年正准备下山,凤北看着少年背影,目光一凝,道出他爹名字,问:“他真的还活着么?” 郑修一听,背脊一凉,百米冲刺般鱼跃下山,消失不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89章 出大事了! 郑修跑得快,一跳下去就没影儿了。 但他听见了凤北的问题。 于是他一脚就往下跳,跑得更快了。 凤北察觉到了? 郑修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一直在装他自己儿子,很难想象凤北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看待。他仿佛看见了沉着脸脱下黑丝手套朝自己冷笑摸来的凤北。 凤北的能力铁定超出了常规,郑修难以想象一群军士能挡下凤北一刀的场景。 说到底什么星位什么天位,只能衡量凡人, 不能去评定非人。 凤北,显然属于后者。 白日无事发生,直到入夜。 郑修提心吊胆再去赴约。 凤北仿佛昨晚没问那个问题般,见郑修如约而至仍是微微一笑。 这小日子继续持续着,发酵着,历练度蹭蹭地涨着。 郑恶的基础属性不提, 郑修所有能随意安插的特质,在凤北的帮助下,全升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离谱。 甚至在“炉火纯青”上, 每次与凤北交手,他仍能得到“微薄”的历练。 虽不知道进度条的尽头在哪里,但只要能提升,总归是盼头。 宝藏女王凤北,犹如一个触不到底的经验包,令郑修流连忘返,心生不舍。 太香了。 即便真相被凤北所察觉,郑修也不禁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值了。 退一万步来说,他万一暴露了郑善就是郑恶的“真相”,也绝不能暴露苟在两个化身最后的自己。 郑善与郑恶被生气的凤北一巴掌拍死了, 还能重来,可万一郑修本人被凤北拍了,真就完蛋了。 他时不时查看心牢中,【驿站凤北】的亲和度。 仍是“宠溺”。 郑修这才放心。 凤北的嘴巴能骗人, 但【驿站凤北】骗不了人。 宠溺就宠溺, 实打实的。 日子平淡而安静,郑修日夜开工,“画师郑善”仍未踏入画师门径。 郑恶的学识在逐步增长,特别一提的是,当郑恶抄写大文豪西门悲的火热著作时,【学识】得到巨大的历练,如今学识已到了“二十六”,达学富五车之境。 据说大文豪西门悲,在得到郑家资助后,感激涕零,表示会更加努力,写出比《兰心若梦》更矫情断肠的旷世奇书。 郑修得到萍萍的转告后,当时便是一惊,心道比《兰心若梦》还逆天的书,是人能承受的么?可一想到学识的增长幅度,郑修只能忍痛命人转告西门悲,让大文豪大胆去写,无需顾忌区区世俗伦常。到时候那奇书印多少,他郑家买多少, 不差钱。 转眼到了十二月二十。 寒冬细雪。 白日微昏。 这日郑修正在画鸡蛋,只见下方一阵骚动,疤老六气喘吁吁地冲上来, 身后跟着一位全身裹在貂皮大氅下的的瘦弱身影。 那人一摘兜帽,露出真容,竟是郑二娘。 “你怎么来了!” 郑修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郑二娘,按理说郑二娘知道孩童身份,最不该担心的人是她才对。 “郑老爷,时间无多,老六我遣走许多狱卒,只留了心腹,你们大约有两盏茶时间!你们二人速速办事!绝不会有人打扰!” 疤老六这次没有废话,朝郑修使着眼色,为郑二娘打开并未上锁的牢门,让二人独处。 这牢连锁头都不曾上,让郑二娘微微一愣。 看见郑修的瞬间,郑二娘又是一愣。 她总觉得今日的老爷,格外俊俏,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朦胧的辉光。 是太久没见了么。 “你怎么来了!天寒地冻的!你身子不好你自己心中没数?”郑修连忙搀扶二娘入屋烤火,先是一顿埋怨,随后郑修让郑二娘坐太师椅上,替她盖紧金丝鹅绒囍被后,才眉头一皱:“难道,出事了?” 按照行程,郑二娘心知恶童要到了入夜后才出现,她此刻匆匆前来,郑二娘不会不知轻重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强行让疤老六带她入天牢,那就必然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郑修了解自己干姐姐,她从不是矫情之人。 不然,这些年也不可能以郑家养女、郑修干姐姐的身份,将郑家偌大的家业打理得整整有条。 “老爷!”郑二娘感受着被窝里属于郑修的余温暖意与久违的体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道:“出事了。” “不着急,慢慢说,喝杯茶,淡定点,天塌下来,我顶着。” 郑修淡定地端起价值千金的青天白玉凤纹螭龙笔。 他今天画蛋还差两百三十个。 昨夜明明无事发生。 但今早早朝过后,督察院那边下了一道公文,洋洋洒洒一大页,说的是玉润公主一事,郑修有重大嫌疑,脱不开干系,打算将郑修无限期关押,直到真相大白为止。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而紧接着,郑修的种种产业在一大早,遭到了身份不明的刁民惹事。有人在香满楼前拉了横幅,说奸商在饭菜里下毒,害死他家八十老母,要奸商赔命; 西市的郑氏商业街,有人拿出一些假的金银翡翠,一口咬定说是在郑氏买的,要郑氏赔偿; 天上人间尚未开业,有几个妇人哭哭啼啼说他家夫君在天上人间里马上风而死,地上躺了几具尸体,白绫铺了一地,香火纸钱在门前烧得飞起; 郑氏商队南下途中,刚出皇城,就遭蒙面贼人拦路劫财要命,虽说郑氏打夫果断对贼人进行了反杀,但郑氏商队已经好多年没被劫过了,这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搞事。 以上的乱事同时发生,百姓间甚至流传着风言风语,比郑修初入狱时更甚,都说郑氏要倒了,郑首富要凉了。 受到影响,一大早郑氏钱庄爆出可怕的赎回潮,幸亏钱庄底蕴深厚,扛了过去,但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 一夜之间,郑氏遭逢剧变,多方出手,同时对郑家进行狙击。 郑修淡然问:“庆十三可有留话?” “是了!”郑二娘蜷被窝里,一口气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丝绒小包,里面有一个绣花锦盒:“庆十三让我亲手交给你。” 说到此处,郑修已经画完一千个鸡蛋,有几分郁闷地放下画笔。 他郁闷的不是郑家出事,而是因,又没能窥见门径。太难了。 这时郑修才取消【投影】,浑身发出骨骼缩回的轻响。 锦盒包了三层,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倒扣的黄色大碗,郑修小心翼翼取出大碗,翻过来一看,腕底写着两个字——中一。 “原来如此。”郑修笑了:“看来三月三立储一事,都忍不住了。” “事到如今,老爷你还打什么哑谜?”郑二娘胸襟起伏,虽说郑修让她不要急,可眼下可是郑氏自发家后从未遇上的变故,一连串的变故让郑二娘一位单薄女子,疲于应付,家里少了郑修,就像是少了主心骨,令她寝食难安,她怎能不着急呢? 面上如何淡定,都是装的,心中担忧骗不了自己。 “瞧,你看碗里写着什么?”郑修将碗底朝着二娘,笑着问。 “中一。” “我在很久以前,曾给城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用牌子定了一些暗号。不同的牌对应着不同的人,东南西北指的是方位,中发白一九分别对应了几位要害位置的武将文官。然后前一阵子,我用郑恶的身份,哨声传信,让庆十三加紧去查了。” “中……”郑二娘顺着郑修的思路一捋,忽然面色一变,声音极低:“皇宫?” “没错,中,指的是宫中。庆十三是在告诉我,他确定了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些人。若只有‘中’,则说的是大帝不顾郑家先烈的情分,硬要搞郑家。即便我年年给他送钱,他也无法满足,要收了我郑家这头肥羊。若真是如此,我郑修无话可说,这是历史规律,合情、合理,符合人性。但如今盛世大乾,国库充盈,老魏不至于如此昏庸,作出这种杀鸡取卵一事,他但凡真的缺钱缺军饷,命人暗示一二,我亲自送进国库,又有何妨,无需用这些绕弯的桥段。” “按理说老魏是了解我的,这些年我的作为,不像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钱财对我而言,不过身外物罢了。” 郑修笑着说完,一副“我对钱不感兴趣”的姿态,然后皱眉沉思:“庆十三传来的信息,偏偏是中一,这就有些难办了。” 郑二娘问:“大皇子?” “是呀,大皇子啊大皇子!”郑修看着那黄色大碗,缓缓道:“老魏曾说,大皇子他性子沉稳,目光远大,谋定后动。我没想到除二皇子外,先忍不住动手的人是他。但他一旦动了,那只说明一件事,他胸有成足,图谋已久。立储一事虽打乱了他的布置,但他有不得不强行逼我郑氏表明立场的理由!” 郑二娘不愧是打理郑家多年的奇女子,寻常女人听见这般可怕推断,早已吓得面色煞白,可越说,郑二娘神情越是平静,她看着侃侃而谈仿佛天塌不惊的郑修,两眼亮亮地盯着她的好弟弟。 “老爷打算如何?” 郑修单手托着那黄色的大碗,笑着反问:“你可知道庆十三为何要将这碗,倒扣放于锦盒中?” 说完,他也没有解释,没等二娘回答,而是缓缓地将碗倒扣:“他是在问我,要不要……” 郑二娘秒懂,却不敢将那个大逆不道的字说出口。 区区妇道人家,说出那字,得需天大的胆子。 郑二娘知,庆十三知,郑老爷知,所以这信息才传得如此隐晦难懂。 “所以我才说,难办。若是中,扣了就扣了,可中一,呵呵。” 郑修将碗正着放回锦盒中,重新包好,交回郑二娘。 “回去吧,记得让她们熬碗姜汤,给你暖暖身子。” 郑修的淡定让郑二娘哭笑不得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二娘的身子?” “不急,让他们飞一会。”郑修遥看漫天渡鸦飞舞。 沉默片刻,郑修笑了。 “不过,兴许今年三十,能回家吃一顿团圆饭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90章 拈花一笑,无命不追,第一捉刀人! 郑二娘披上貂皮大氅,忧心忡忡踏出狱营。 过了一会,其余狱卒才各自返回岗位。 “上车咯!” 郑二娘在车上一言不发,庆十三也没多问,稳稳地将郑二娘拉回郑家。 锦盒偷偷落在了车上,庆十三悠悠拉着空车,来到一处挂面摊上。 “哟呵!老庆你今儿咋那么早饿了?昨晚去寻乐子了?” “哪能呢,你又不是不知,我心里早有别人!” “嘿!就你那嘴,说出的话谁信?” “别废话!老子饿了,上油泼面一份!不足料我可不给钱呀!” “既然是你来了,面管饱!” “肉呢?” “肉?那得加钱!” “你老张家没啥不好,就是出了名地抠!”庆十三笑骂一句,然后晃了晃那黄色的大碗:“对了老张,我今天自己带了碗!” “怎了,还怕我下毒不成?” “瞧你这说的,伤感情了不是?” 庆十三将汗巾搭在肩上,坐下叫了一份油泼面。 他显然是这里的熟客。 庆十三打开锦盒,将里面的碗取出。当他看见碗口朝上时,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老张煮好面,一勺颠进碗里,撒上葱花辣椒花生碎,最后淋一勺滚烫热油。 “扑哧扑哧!” 庆十三大口大口地吃着辣面,满头是汗。 就在这时,一位脸色阴沉的男人勐地坐在庆十三对面。 冬! 一把裹着厚厚纱布的重器被来人随手往身旁一放,那重器不知几许重,竟震得桌上醋碟溅起飞沫。 来者一袭黑色劲装,袖有云纹,纹里藏星,乱发披肩,两眼外吊,勾鼻厚唇,满面横相,一看便知不是好惹人物。他的腰间挂了一块乌铁木令,上面赫然刻着几字——二十八星宿,虚鼠。 “这位客官……” 老张正想搭客,来人却轻喝一声:“官人办事,滚。” “好嘞!” 老张立即躲回摊子后头。 其余客人看见气氛不对,纷纷结账离开。 庆十三仍低头吃面,仿佛没看见对面坐了人。 直到吃完一整碗,甚至舔了碗底的油花,他这才打了一个饱嗝,端起桌上水壶,倒进碗里,喝了一口混着油水的热茶,平静问:“这位爷,您是想搭车?” 二十八星宿,虚鼠,看着面前庆十三,右手不曾离开身旁重器:“你居然在和我装傻?” “哪能呢!今时不同往日了呀,往日咱们是江湖人,如今在下只是小小行脚,比不上你呀,比不上啊。” “往东门,出城。”虚鼠压了一枚银子在桌上。 “不拉!今日歇了!”庆十三摇头。 卡。 虚鼠用力,银子在桌上压出半寸深的印子,低声道:“那,带我去找司空追命。” 庆十三掂了掂银子,见了钱,这时才眉开眼笑:“得,东门出城是吧?保准送到。” “哎!老庆,你的碗!” 看着庆十三拉着那人上车就走,慌慌张张的老张这才走出,看见桌上的碗,吆喝两声,却看庆十三没有回头。 “那老庆居然吃白食!”这时老张才想起庆十三没给钱,顿时愤愤不平地将那碗收走,拇指在碗底一压,将那“中一”二字悄然抹平:“这碗瞅着不便宜,倒是没亏!” 大奇隐于市。 这才是郑家的可怕之处,没有人知道这些奇人,究竟隐藏得有多深,隐藏在哪个角落,作着不起眼的事,走着不起眼的路。 拉着贵客,庆十三一路哨声不断,声调高昂,听着很开心。 “你居然不来见我,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帮郑家办事了。我倒很好奇,这郑家,何德何能,能容下二十年前被称为‘第一捉刀人’的‘拈花和尚’,司空追命?” 虚鼠在车上嘿嘿笑着,想起往事,唏嘘道:“拈花一笑,无命不追。” 所谓捉刀人,就是在二十年前,以官府悬赏金为生的侠客们。 世道乱时,官府对横行的山贼与乱贼有心无力,便花了不少钱悬赏这些逆贼。 当时庆十三便是其中一位佼佼者,被称为第一捉刀人。 这行当不是那么好当的,堪称拿命换钱,吃的那叫一个青春饭。许多人在那几个年头,结下一堆仇家,即便想退出江湖,也是身不由己。庆十三杀不动了,隐退江湖,最终入了郑家。 半个月前虚鼠便通过其他方式想要和庆批私聊,可庆批没赴约。 气得虚鼠直接光明正大在街上逮人。 今儿总算在面摊上逮住了。 庆十三道:“这有啥的,给钱呗!郑老爷给的钱最多,最爽快,最利索!” “好端端的‘捉刀人’不做,偏偏做一个‘行脚’,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没办法呀,”庆十三笑道:“当年世道艰难,仇家结了不少,能安身立命就算不错了,瞧你,如今不也进了夜未央,当上了大人物了么!” “郑家,容不下你。” “是么?” 一路再无他言,庆十三快速将虚鼠拉出城,拉到城外。走出官道,来到僻静处。 将虚鼠放下,庆十三点烟抽起,吞云吐雾。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背后某个人的意思?”如今到了僻静处,庆十三也不装了,笑眼看向虚鼠:“夜未央按理说,只查诡桉,不干政事,你这脚倒是踩得挺宽呀。” 虚鼠寒声道:“夜未央是夜未央,我是我!况且,我不过是替某人,传一句话。” “得,若你只是来传话的,这话也不必说了,”庆十三摆摆手:“当年与你也算半个朋友,说出来便伤了交情,何必呢?我庆十三何德何能,能替老爷做决定呀?” 哗! 虚鼠将不知名重器扛肩上,掀起一阵狂风,枯叶卷起,在二人四周缓缓沉下。 “司空追命,若郑修不识好歹,郑家再大,如何敌得过皇室权贵?你何必在郑家这一棵树上吊死?那郑修,不过是运气好些,承了父辈的福气庇佑,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忠烈侯,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小小富商!奸诈小人罢了!我们当年,这样的人,杀了多少?劫了多少?你如今竟为一介富商卖命?可笑!可笑!” “好端端地‘侠客’岔道‘捉刀人’你不走,竟走了‘行脚’!上九流你不去,偏进了下九流!” 庆十三沉默着。 缭绕烟雾渐渐遮去了庆十三的面容。 “唉~”庆十三长叹一声,吐出一个烟圈:“相识一场,你让我很难办呀!你们都知道的,我庆十三,最是念旧。唉~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打打杀杀威逼利诱那套,你都不腻的么?说实话呀,我现在只盼平平稳稳安度一生,郑家好,我好,郑家不好,我也不好。” 庆十三在树干上敲敲烟灰。 “我们是‘兄弟会’。” “我们隐于黑夜,我们向往黎明。”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缭绕的烟雾浓郁得可怕,虚鼠肩头上的渡鸦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提醒。 虚鼠童孔勐地一缩,刚想有所动作。 锵。 机巧响动声在虚鼠耳边响起,庆十三不知何时出现在虚鼠身后,拳头轻轻压在虚鼠颈边,袖剑却未弹出。 虚鼠背嵴发凉,浑身冒着寒意。 在刹那间,他有种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感觉。 庆十三在他身后,让虚鼠维持着扛重器的动作,连一根指头也不敢动。 可他分明看见,在那叶子落光的枯树下,庆十三仍在敲烟灰。 那么,如今在自己身后,压着袖剑的人,是谁? “我只说一件事。” 虚鼠身后传来阴冷诡笑之声,虚鼠不敢回头。 “一,郑老爷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二,看在老朋友的面上,我姑且提醒你,好好当你的星宿,不该掺合的别掺合进去,小心摔断了腿。” “至于第三,” 抽旱烟的庆十三咧嘴一笑,声音自虚鼠背后,又重新自庆十三的口中传出:“下次别再说老爷的坏话,不然,明年今日,兄弟我会亲自在你坟前,插上三柱香,以表歉意。” “对了,司空追命早就被仇家剁成人棍了,别瞎嚷嚷。谁那么不懂事叫如此张狂的名字,活该被人斩死,嘿嘿嘿。” “我叫庆十三。” “你呀,认错人了。” …… 话分两头。 郑二娘临走前,给疤老六塞了几锭沉甸甸的金子。 一开始疤老六不想要,他收钱收多了,也收出了个人风格,收多少钱办多少事,收太多没好处。 可二娘说这钱你必须收着,麻烦老六替老爷寻来刑部尚书,江高义。 疤老六一听,一拍脑袋,心安理得收起金锭子,直呼不过区区刑部尚书江大人,必然请来与郑老爷会晤。 于是正午时分,刑部尚书江高义果然提饭来见。 二位昔日狱友在牢中相谈甚欢,末了,郑修郑重请求一事。 这一听,江高义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你要江某,在早朝上,替郑老爷您向圣上请奏,申请特赦例?让你戴罪出监?” 章节目录 第091章 初窥官道,多谢侯爷! 次日。 鸡鸣。 亭台楼阁、市井屋檐,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细雪。 昨夜半夜下了阵雪,直到清晨仍未消融。 江高义浑浑噩噩地踩着登天梯,遥望不日有望顶替户部郎中之位,升官发财。 只见钟人锋咬咬牙,朗声道:“圣上万万不可,玉润公主尸骨未寒,那忠烈侯嫌疑未曾洗脱,这般申请出监,定是另有图谋。” 有人出头,顿时接二连三地有几位文官大臣附议。 理由无非都是拿玉润公主一桉说事。 老魏脸上笑容越来越盛,等几位官员说完,他开口问:“刑部尚书江高义,关于杀玉润公主疑凶忠烈侯申请出监一事,你如何看?” 江高义拱拱手:“微臣只斗胆替忠烈侯请奏,是否特赦,由圣上定夺,微臣不敢妄议。” 我尼玛! 江高义的话瞬间让刚才出来发言的官员们黑了脸色! 这话题不是你提出来的么? 圣上问我们意见我们说意见,有什么错了? 怎么到你嘴里我们就成了“妄议”? “呵呵,”老魏笑道:“你身居刑部尚书高位,职责所在,可尽管说。” 江高义偷偷擦掉额头冷汗,高声将第几条第几令,藏在角落的“特赦例”说出,最后道:“忠烈侯此请求,合大乾律法。” 老魏笑着点点头,似笑非笑地在文武百官身上目光悠转,再问:“其他卿家,可,还有异议?” 大帝似乎在“还”字上落了重音。 大殿中一片死寂,百官低头不语。 大家都是官场老油条了,哪里听不出大帝话中深意?哪里还揣不出殿中微妙气氛? 现在再冒头,就真成了江高义那老阴皮说的那样,成了“妄议”了!真就变成了官场上的凸头鸟儿! 怎么就没看出你江高义这般阴险呢! 老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三位皇子身上。 三位皇子皆是沉默。 “哈哈哈哈——”安静的朝殿中,老魏忽然仰头畅笑:“真有你的!忠烈侯!好一个忠烈侯!” 三位皇子同时坐直,看向大帝。 老魏第一回在朝殿上这般畅然大笑,谁也不知这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一个个头皮发麻,有种脑袋悬在腰带上,随时要掉下来的错觉。 “准了!”大帝笑罢,长袍一挥:“退朝!” …… 城内。 “哇!你们看!皇宫那边的云,有一个大洞呀!” “天佑大乾,天佑大乾!” 老百姓们察觉到奇怪的事。 就在刚才,乌泱泱的雪积云莫名冲开,云层中央多了一个洞。 灿烂的阳光洒下,将大乾皇宫映得熠熠发光。 台阶上积雪彻底化去,淅沥沥的细流顺着阶梯淌下。 当江高义走出皇宫,只觉浑身发软,酥麻无力,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活着走出来了! 几位官场上的好友在路上,热烈地向江高义道喜:“恭喜恭喜,江大人!” “恭喜恭喜!” “江大人果真人如其名,高义高义!” 若是从前的江高义,定会对这几句恭喜感觉到莫名其妙。 但如今听在耳中,他却听懂了内里的咬牙切齿、遗憾、嘲讽、仇恨等种种深意。 他看着官场同事们笑容满满的脸,隐约看见他们脸上写着各种奇怪的字。 同一句话,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表情说,不同的语调说,江高义仿佛都能“看”出百般语境与深意。 直到他替郑修请奏时,仿佛有什么东西捅开他的脑穴,让他恍然大悟。 这就是官场啊! 江高义刹那间,一阵失重感袭来,仿佛坠入湖里。失神中,江高义迷迷湖湖地仿佛看见有歪歪扭扭的“官人”二字朝他脸上砸来。 “江大人恭喜啊!” 一声祝贺将他惊醒,一人朝他拱手,分明是户部尚书柯禀良,柯禀良笑呵呵地从江高义身旁经过:“希望,江大人不会为今日一事后悔呀。” 江高义没有理会柯禀良,匆匆提腿,走出皇宫。 大道上早已停了几辆郑氏车夫,其中一人笑嘻嘻地朝江大人走来:“这位爷,可是要用车?” 大梦方醒的江高义先是一愣,然后用力点头:“用车!用!” 过了不久,江高义官服未脱,来到狱中,与昔日狱友相聚。 一看见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神情疲倦、却仍在宣纸上作画的郑修,江高义倒头就要拜:“多谢侯爷!” 江高义没来得及行大礼,眼前一花,双肘已被郑修托住。 郑修讶然:“江大人为何行此大礼?我郑某哪里受得起?” 江高义本想硬跪。 可他显然不够郑老爷硬,这大礼愣是没跪下去,江高义只能作罢。 他便将早朝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郑修。 章节目录 第092章 再窥门径,猛男画师成了! 在郑修看着皇宫上空的雪积云中央大洞陷入沉思时,江高义提饭来访。 他将早朝上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面对郑侯爷,江高义早已没了当初的忌讳。他如今可算是想明白了,郑修的提议并不全然是为了他自己,郑侯爷甚至想到了如何助他解决目前的困境! 自从大帝当朝宣布,三月三立储以来,江高义都记不清自己收到了多少宴请,门前放了多少礼品,有多少朝中官员前来拜访。 即便他们没将话说太明,江高义却能看出这些宴请、礼物、访客的深意。 他们无非想说的是: “如今三位皇子明争暗斗,你身为刑部尚书,位高权重,总是要选择位置去站的。” “你刑部尚书江高义,外来官员底薄言轻,无依无靠,莫要不识好歹。” “你要知道,谁谁谁才是储君最好的人选,他将成为你飞黄腾达的契机,成为你最大的靠山。” 有人暗中画饼:“一旦你选了谁谁谁,将来丞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指日可待。” 这种离天大饼都敢画,可见来访者疯狂到什么地步。 甚至还有人找到他夫人威胁道: “江夫人啊江夫人,你也不想你家江大人,官位不保的吧?” 所以。 江高义这段日子,既不敢走夜路,更不敢夜不闭窗,生怕哪日睡下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选择中立? 呵呵,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天子脚下,在朝为官,谁不是身不由己? 谁都身不由己迫不得已选择位置去站,你江高义凭什么中立? 道理谁都懂,江高义也懂。 可江高义更清楚的是,一旦选择了某位皇子的队列,前面将迎接他的,可是无间地狱啊! 但今日上朝时,江高义脑中不断思考着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勐地想起郑侯爷,他如茅厕顿开,恍然大悟。 是呀,位置,他必须得站! 但他未必只能站三位皇子其中之一! 江高义今日早朝斗胆替郑修请奏特赦,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江高义,谁也不站,只站在郑侯爷这边!侯爷中立我中立,侯爷若选了一边,那我江高义也将选一边!江高义承认,自己当时斗胆提奏,有赌的成分。 但大帝最后的态度与朝殿上的事态演变,让江高义明白,他赌对了! “呵呵。” 郑修轻笑一声。 江高义一直看着郑修的脸,忽然他勐地怔住——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看见郑侯爷脸上写着字: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江高义如见了鬼般,瞪着侯爷的脸,用力揉眼睛。 越用力揉,他就越感觉侯爷脸上写着字。 这不,他脸上又写了“态度”两个字。 见鬼了! 郑修不知江高义心中惊奇见鬼,仍安然坐在太师椅上,从容笑道:“其实,我郑某是否蹲大牢,能否出去,对许多人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不过是一个态度。他们在等我郑某的一个态度。就像是棋盘上的博弈,落子天元不全是让子或装逼,还有试探的深意藏在其中。” “某些人想藉此看看我郑某,会不会做,想不想做,想怎么做。” “而我郑某要的,也未必全是为了一次特赦例。” “我要的,不过是老魏的一个态度。” “虽然不知他为何心急,突然在朝殿上宣布三月三立储,可若他懵懂昏庸倒罢了,老魏可是大乾国主,他怎会想不到,一旦宣布三月三立储,将让他膝下三位孩儿,在这短短三个月内,将分出高下胜负。” 江高义又在侯爷脸上看见了“生死”两个字,眼睛越瞪越大,涨起血丝。 “甚至,关乎生死后路?” “他哪里会想不到,无论是明面还是暗面,我郑氏都是他们三人夺嫡争斗中,最凶勐的一张牌!谁不想争取我郑家的支持?争权争位争天下,事事离不开一个字——钱!若现在还是二十年前的乱世也就罢了,如今天下太平,即便是嫡子之争,也需遵从老魏制定的游戏规则。” “老魏的意思分明是,忠烈侯这边,你们看着办!但别硬来!” “皇子们可以争,但绝不能乱了朝政,乱了天下,绝不能将这番争斗,放在台面之上,放在朗朗乾坤之下。” “只可暗斗,不可明争。” “他分明是想将三位皇子,丢进斗兽笼中,在笼中分出胜负。最终他再于三月三祭祖大典上宣告天下,他魏阳尊,选了谁。” 上周目垂危大帝的三个问题,仍历历在目。 当时的大帝分明在忧心大乾国运与将来。 可这周目,为何老魏会突然变了心态,要如此仓促地,让三位成年皇子在短时间内分出个胜负? 疑问归疑问,郑修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心情舒畅。 “知道老魏的意思,我心中也有了底气。” 郑修声音越来越小,说完,他忽然看着江高义那奇怪的表情:“我说江大人,你用这般眼神看着我做什么?要不是我了解你,郑某怕是会误会你,垂涎郑某的男色,我脸上有字么?” 江高义眼睛都揉出了一坨一坨的眼屎。 一听郑修的话,江高义哭丧着脸:“侯、侯爷,江某的眼睛,似乎染了眼疾!” 半时辰后。 江高义兴高采烈地离开。 望天狱上,只剩郁闷不已的郑首富。 “没道理啊,那个老江,当初那个完全不适应官场只能当个地方官的老江,这就……窥见门径了?” “偏偏还是与官场有关的?” 这完全说不通啊! 江高义能当上刑部尚书,一是前者莫名暴毙身死,空出了位置,二则貌似是因为自己在老魏面前举荐了一嘴,江高义便当上了刑部尚书。在许多人眼中,江高义宛若官场上的天命之子、人生赢家,他的上位,有着太多的运气成分。 连郑修都觉得,江高义能当上刑部尚书,当上刑部一哥,九成是因为运气,一成则是因为他郑修。 那憨憨一口一个“我江某与奸商不共戴天”的嘴脸仍历历在目。 “没道理啊!”郑修回头看着桌上那一千个鸡蛋,越看越不是滋味。 自己辛辛苦苦,每日苦练画蛋,偏偏不得门而入。 江高义一朝悟道,窥见了【官人】门径,初窥门径的奇术是能在人的脸上看见“字”,一种类似于读心术的奇术。 “难道……” 忽然,郑修联想自己疯狂在凤北身上薅羊毛、刷历练的经历,一个荒谬的念头生出。 “我,成了江高义的经验包?” “我郑某薅羊千百回,今日竟被江大人,薅了一回金羊毛?” “这‘门径’莫不是还能传染?距离奇术师越近,就越容易窥见门径?” 一个个念头生出,郑修忽然灵机一动,向疤老六大喊:“六哥六哥!麻烦你取一张新的宣纸来!” 郑修觉得自己走错了路。 门径门径,走对了那叫阳关大道,走错了那叫阴肠小道。道口狭窄,难以通行。 走不通!走不通! 疤老六速速将宣纸送上,好奇瞟了一眼。 往日郑老爷从不多画,就像是交功课般,今日有点不同寻常。 但他没多想,摇头晃脑地出去了,最近收了不少银子,他今夜决定出去潇洒一回。 虚幻人影在身后浮现,投影落下。郑修身材拔长,五官气质如龙似凤。 郑修端着笔,一端就是半时辰。 一动不动。 他在找灵感。 入夜,城内又下起了雪。 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一个孤独的人渐渐地出现在郑修脑中。 他脑子里浮现出在大雪中,凤北坐在篝火前,无聊地往火里塞木柴那一幕。 郑修微微一笑,沾了点墨,干涸的笔尖润湿,笔尖轻轻落下。 一气呵成。 郑修端起画卷一看,自己也有几分惊讶。只见宣纸上,一个四头身卡通凤北,撅着嘴一副受气小媳妇般,坐在雪地上的形象,跃然纸上,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刹那间。 【你朝思暮想,丹青妙手落笔成画,画中有诗。】 【你于画中顿悟,领悟丹青画术。】 【丹青画术提升,达小有造诣之境。】 噗通! 郑修眼前一黑,他感觉到自己在漆黑的湖水中下坠。 熟悉的感觉让郑修欣喜莫名。 郑修双足落于“地面”,只见一道完全由笔墨构筑而成的奇异道路,一直向前延伸。 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扇紧闭的门扉。 门扉的颜色与【囚者】门径略有不同,在那门扉身后,隐约见绿水青山、白云苍松。 两个扭曲大字,扑向郑修的脸。 ——【画师】! 郑修向门扉冲刺。 冲到半路身体上浮,一睁眼又回到牢中。 错愕的郑修看着画中凤北小人,那撅着嘴的样子令郑修恨不得亲上一口。 宝藏女王啊宝藏女王! “成了!我勐男画师,终于成了!” 望天狱上,传出勐男画师嚣张的笑声。 章节目录 第093章 郑氏忠魂难忘,郑善凤北重逢! 尊安三十二年。 十二月二十五。 懒洋洋的日光难以驱寒,冬寒料峭。 为庆祝新年,每家每户门前挂起灯笼。 有懵懂小儿穿着新衣,欢快地奔跑在巷里街头。 近日有不少人察觉到,城内气氛怪异。 先是茶寮雅阁中,往常都在说着江湖上刀光剑影的说书人们,渐渐地说起了郑浩然将军的故事——“三千兵力斩蛮雄”、“郑将军勇救天子壮烈横渡汾涧河”、“郑将军万人鏖战蛮子”、“浩然正气歌唱破蛮子千万里”,茶客们纷纷叫好,仿佛在说书人的故事里,看见了昔年的忠烈英魂。 天上人间重新开业。 往常夜里,嫖客们勃兴而来,另有所图。 但当他们踏入里面时,里面飘的不再是令人浮想翩翩的丝带彩履,而是一面面染红的战旗,战旗上写着龙飞凤舞的“郑”字。 店里装饰也变成了一副副破败的战甲。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激昂的吹拉弹奏,配合莉莉那令人神魂颠倒的歌喉,让所有踏入天上人间的嫖客,仿佛去错了地方。一转眼,他们似乎身在万里之外的战场,感受着二十年前,埋骨他乡的郑将军,北神武军的号角在梁上回荡。 一首《郑忠报国》,当一代歌姬莉莉与其他人合唱至“马蹄南去人北望时”,一群文人骚客纷纷落泪,恸哭涕零,既愧疚又热血。 一时间,皇城内无人再嫖,纷纷涌进天上人间,不为别的,只为听上一首令人热血昂扬《郑忠报国》。 街头上,戏子们在用惟妙惟肖的戏曲,扮演郑将军挥泪阔别皇城,提枪北上,勇破蛮子军那一幕。 一个个逐渐被世人遗忘的典故,一首首在和平时代被澹忘的英雄悲歌,重新被人记起,被人想起。 不知不觉间,短短几日内,全城都在重新歌颂郑浩然的悲壮,在传唱郑浩然与大帝的君臣情深。 有说书人哭唱:“郑将军啊郑将军,你生在大乾,是为天佑啊!” 仿佛在一夜之间,逝去了二十年的郑浩然,在百姓的口中重活一世,杀上北方征战第二回! 议论郑浩然,自然便离不开郑浩然独子,郑修。 有一种言论悄然在百姓中滋生。 郑修这些年修了多少路。 捐了多少银子。 赈济了多少灾民。 抚慰了多少百姓。 让多少人安定扎根在此。 让多少曾经贫瘠的家庭如今儿孙满堂。 和平时代,郑氏军魂不在,郑修并未参军或入朝为官,可他们却发现,原来郑氏对百姓的影响,郑浩然的傲骨,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那郑老爷心地可好了,我家那老家伙,在铁匠里砸伤了手,老爷二话不说,提着一箱银子让老家伙好好休息。” “玉润公主?嘿!我偏不信那老爷会杀人!老郑家世世代代忠于大乾,老郑家就没出过恶人!” “你可别说,那郑老爷啊,长得可像老郑将军了,有着老郑的骨,流着老郑家的血,我从小看着小郑老爷长大的,那心可好了。” 香满楼贺厨子抡着新的刀,对旁人嗤笑:“郑老爷杀人?笑死老子了,去年郑老爷家的鸡鸡鸭鸭,还是我老贺亲自上门杀的,他说不喜欢见血。郑老爷他还心疼老贺我,二话不说赏了一百两银子!谁敢说郑老爷不是好人,我老贺一刀剁死他!” 十二月二十九。 日落西斜,映红了天边,像是染了一层血。 厚厚的云层一望无际,压向皇城,鹅毛大雪落下,遮了半天。 “无论在哪个年代,舆论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因为,这就代表了‘民意’!我郑某不过是点起三两火星,转眼,郑浩然之名,如燎原大火,消去这凛冬厉雪!” 郑修身在望天狱,即便他没有进入民间,也能仿佛感受到,整座城的气氛,正在他郑氏家卷的影响下,发生着润物细无声的变化。 “老爹啊老爹,这下真的不得不服你了,就算死了,也能在冥冥中,庇佑我郑家。”郑修对死去的老爹,不知是感慨还是羡慕,喃喃道:“你让我,如何舍得丢下这面祖传的金字招牌,如何舍得让你忠魂蒙羞?” “不孝子没法让你活过来,但最起码,能在今时今日,再让次让你的名字,重新被百姓们想起!” “要让他们想起,如今的太平盛世,有你的一份功劳!” “若不嚣张一回,你们怕是忘了,我郑修体内流着郑家的傲血?” 闭眸进入心牢。 郑修坐在白骨椅上,游桌上,三个小小的化身双目紧闭。 孩童眉心孕莲,眉目童真,暗藏邪气。 勐男高壮威勐,身后隐有青山绿水幻象,威勐中透着几分灵动帅气。 第三位化身,却是一位发须雪白的老者,一身雪白道袍,背负双手,如世外羽仙,神秘莫测。 郑修先是将手指移到老者处,但最后一刻却迟疑了。 或许还轮不到动用王炸的时候。 末了。 勐男画师睁开双眼,驿站【凤北的家】深处形成漩涡,黑色的门扉开合,郑善踏入其中。 孤峰峭壁,光秃山出今夜主题:“二十年前老夫自那险境中将你救出,本是顺手为之,别无所图。可如今有一件事,需请你替老夫走一趟,我那傻儿子不懂事不成器,这件事若交给他,怕坏了好事。” 凤北还是那副表情,呆呆地点点头。 “你可认识皇城首富郑修?” 凤北眼睛从来都不曾离开过“郑善”片刻,仍是点头。 郑修朗声大笑:“那便好办了!老夫拜托你,于明日一早,护送我那袍兄遗孤一路!只需将他,从望天狱护送至郑家即可!你可愿意?” 凤北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然后低声道:“凤北愿意。” “那,多谢了!自此往后,你与老夫,互不相欠!” 说完,郑修匆匆就往山下跳,准备遁走。 “前辈留步!” 刹那间,骇人的风压将下落的风雪勐然吹回天上,只见凤北右手虚握,右眼纹路向全身蔓延,身后的阴影如巍峨高山。 “前辈留步!前辈留步!” 凤北握紧虚幻长刀,刚挥出一半,生生顿住。 我草啊,感受到身后的可怕压力,那浓郁的鬼蜮如同实质,郑修吓得赶紧取消【神游】,化作青烟消失在凤北面前。 他这才发现一件事,原来凤北不是在生气的时候才会用大招,原来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用大招! “郑善”消失的方式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今日的郑善衣服穿得好好的。 看着郑善消失的半空,被吹上高空的风雪这才重新落下,一切恢复平静。 凤北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挠着头从下方飞上山顶。 “呃……我爹他走了?” 凤北闻声,勐地转头,左眼漠然看向一脸无辜的少年。 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 咕冬。 凤北的眼神怪怪的。 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啊? 凤北又不是喜欢琢磨问题的人。 果然,凤北长舒一口气:“原来,郑善前辈还活着。” “那当然,我爹活着不活着,我还能骗你?” “那开始吧。” 凤北微笑着捏着拳头,卡卡响,一步步向郑修走来。 今天的凤北似乎特别开心。 她一开始就格外来劲。 一来劲郑修的各项技能的历练度就嗷嗷上涨。 哗啦啦。 篝火无风自灭,只剩零星火光。 想法是好的。 但郑修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背后发寒。 他有预感,今晚的凤北。 会有一点点勐。 章节目录 第094章 郑老爷出狱! 直至清晨。 郑修腰酸背痛地醒来。 他难得睡了两时辰。 与凤北战至半夜,凤北便主动结束约会,并兴致缺缺地说有事要回城一趟。 当时郑修明明知道凤北口中说的事是什么,却装傻多问两嘴,努力撇清自己和郑修的直接关系。 看着凤北不情不愿的表情,郑修纳闷难道让你去护郑老爷还委屈您嘞? 天光大白,鸡鸣日始。 疤老六一早便兴高采烈地抓着一卷公文冲上望天狱。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老爷你被圣上特赦了!” 郑修没好气地打断疤老六的话:“你看清楚特赦公文了没?” 疤老六一愣:“有几个字没看懂。” “特赦例,只特赦三天,我迟早会回来的。” “啊这!”疤老六一惊,他一开始看见特赦例三字,还以为老爷的冤屈洗净,准备出去重新做人了。 “上面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疤老六为郑修感到愤愤不平。六哥没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真就心直口快,什么都敢说。 郑修奇怪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说实话,你觉得我长得像老实人吗?” 疤老六木然,沉默须臾,决定说真话:“不太像。” “那不就成了。” 但疤老六不知的是,这一切其实都是郑修暗中推动。郑修挽起袖子:“有劳六哥,一盆清水洗面,一桶热水沐浴。” 在这里呆了近两个月,虽说他随时能用化身出去,但这次特赦外出的意义,可不是明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 郑修一向对细节讲究,他出去了,即便只是三天,也要体体面面的,绝不能丢了郑家的脸面。 “我郑修就是要告诉他们,这望天狱,我想进来,谁也拦不住,我想出去,你们也拦不住。” ……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 今日是“守岁”,又称“熬年”。 根据传统,今日百姓应该热热闹闹地走上街头,串门拜访亲朋邻里,烹一餐饱宴,看一宿烟火,迎接新的一年。 往日到了这时分,本该热闹熙攘的街头,却罕见地一片死寂。 街头戏子没了踪影。 街头小摊写着东主有喜。 茶寮雅阁中的说书人,摇着纸扇,迎着飞雪,踏出雪地。 金铺匠店歇业整顿。 饭馆酒楼闭门谢客。 街头算命相师挂上“今日诸事不宜”的小旗。 行脚车夫将人力车撂在路边,三两成群,嬉皮笑脸地走向同一个方向。 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来到常来的老张面摊,看见老张腰间挂着擀面杖,急匆匆地出门,便拉着老张问:“哎我说老张,你今儿咋不开档叻?” 老张回头一指自家老张面摊的招牌:“你瞧我老张的匾子边上写着啥字?” 那客人顺着老张的指头向上看,只见《老张面摊》旁,有一个红色纹印,印着一个不起眼的“郑”字。 “原来这也是郑老爷的产业啊!可和你不开档口有啥关系?” “关系可大了!”老张神秘兮兮地笑道:“我们今天啊,都得去迎接老爷回来呀!” …… 郑宅。 一群车夫早在外面等待。 退休老追刀人庆十三,赫然是里面普普通通的一员。 裴高雅匆匆来迟:“啊抱歉抱歉!我家那老娘们……” 一个慵懒妩媚的声音打断了裴高雅的话:“能不能别再我们面前提你家那老娘们了?大家都知道你们恩爱了成不成?别成天拱这拱那的,听得人家,心烦意燥,讨人厌!” 庆十三闻声抬头,看向郑家墙头,看着后者一身红裙,大腿开叉,眼睛一亮:“哟,这不是红藕么!你前几天不是说你家那男人身体不适,今天歇息么!” 纪红藕笑盈盈地从墙头跃下,拍拍小手:“没事,我将我家男人迷晕了,睡得正香呢。” 门前顿时一阵死寂。 伊呀—— 郑氏大门推开,郑二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提着一个大箱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喜笑颜开走出,身后跟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 吱吱萍萍波波莉莉四人,在一众娇花中显得鹤立鸡群,容光焕发,妆容各有特色。 “对了,小少爷呢!今天老爷出狱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就不见小少爷了呢!” 莉莉好奇问,莺声翠语。 吱吱嘴巴一瘪:“定是又让那夜未央的媚乌鸦给拐跑了呗!你又不是不知,少爷不知被灌了什么迷汤,成天成夜地和那凤北厮混,夜不归宿。” 小少爷与凤北厮混,在郑家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传遍郑家上下。 “啧。”萍萍挺起浮夸胸襟,不服道:“少爷最后选谁当晚娘,还说不定呢!” 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沉静的荆雪梅抿嘴微笑:“你们若真想当晚娘,该去问一问老爷。” 众人心知肚明,既然拿不下少爷,拿下老爷,还不成么! 这次郑修出狱,可是让所有人卯足了劲。 听着几人在身后争吵,知道一切的郑二娘心中哭笑不得,偏偏不能表态,更不能暴露老爷最大的秘密,只能轻咳两声,板起脸道:“叽叽喳喳地成何体统,别忘了,我们今日,是去迎接老爷的,你们曾经都出身自名门,属大家闺秀,别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身后四人闻言,顿时端正了脸色。 刚才还各显媚容的四人,在转眼间,行为举止便如良家大小姐般,笑容得体,或高冷或活泼,或孤傲或含蓄,各有千秋。一眨眼变得这般端庄,谁又能看出她们是名满全城的顶级艺伎呢。 不对,该说她们名不虚传才是。 “姑娘们上车叻!” 庆十三朝郑家家卷们吆喝一声,二娘等人纷纷坐上人力车。 纪红藕红色的身影疾如翩跹,一脚踩上庆十三的车:“今天由你搭我。” 庆十三苦着脸:“姑奶奶,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装郑家的少妇姑娘?” “要你管?”纪红藕眯眼微笑,摸向腰间一个装着香粉的袋子:“你走不走?” 庆十三无奈:“规矩?” 纪红藕气呼呼地丢出一颗银子砸庆十三脸上。 卡! 庆十三一甩头,一张嘴将银子刁牢,大声道:“起车!” “走!” 一群车夫浩浩荡荡地沿着大道,如一条巨龙般,身后掀起滚滚雪尘,奔向望天台狱营。 路上,庆十三装作无意地问:“你家那男人,病好些没?” 纪红藕闻言脸色微变,但她不愿谈起此事,低头把玩着裙角:“不该问的别多问。” “你当年为了报恩,这假夫妻一当就是十年……” 庆十三还想说什么。 “别问!与你何干!” 庆十三顿时闭上嘴巴。 郑家一行人出行,不明所以的百姓夹道围观。 人群中,有早已潜伏在百姓中的说书人悠悠说道。 “大帝圣贤,缅怀郑将军,故而特赦了郑家遗孤。” “原来是特赦啊!” “郑家哪里会有什么坏人!” “定是弄错了呀!” “圣上贤明!” “圣上贤明!”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郑修出狱一事,人传人,口传口,渐渐地传遍大街小巷。 当庆十三一众行脚,拉着家卷们抵达望天狱狱营时,郑修出狱一事,早已满城皆知。 在狱卒的簇拥中,面色憔悴的郑修,身着华贵锦衣,头戴冠帽,踏出狱营。 身后跟着疤老六,身为典狱长,他负责在特赦期间,监视郑修,免得让郑修跑了。 这监视显然只是走个形式,谁都知道。 “老爷!” 即便知道郑修安然无恙。 即便知道郑修早就用“郑恶”的孩童身份在郑宅串了个遍。 但当郑二娘真真切切地看着郑修本人,走出狱营时,两个月来的焦虑与不安,顷刻间化作泪水决堤而出,她慌乱地从人力车上走下,提着那盒子跌跌撞撞地奔向郑修。 郑修连忙上前,扶住二娘,心疼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着急什么。” 他朝郑二娘眨眨眼,意思是其他人不知道就算了,你是懂的,别大惊小怪。 二娘拭去眼角泪珠儿,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高兴。” 郑修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人那些关了十几二十年,走出监狱时,也是这种感觉么。 感觉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感觉外面的天空格外蓝,感觉外面的世界格外的有色彩。 “老爷,您的新衣。” 郑二娘打开提了一路的喜庆锦盒,里面整齐叠放着一件通体雪白的貂皮大氅。 上面一针一线,都是郑二娘亲手缝上的。 郑修看着箱子里的白色毛皮大氅,微微一怔,他整天回郑家,怎不知道郑二娘偷偷做了一件新衣呢? 回看郑二娘,只见她也是朝郑修眨眨眼,意思是谁让你成天夜不归宿,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懵懂不知。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一抖奢华的貂皮大氅,披在肩头,抖去风霜。两百步外有一栋六层酒楼,郑修望着六楼,仿佛在看着什么,洒然一笑。 “走,回家。” 章节目录 第095章 人生难得几回狂 富贵楼。 皇城第二大的酒楼。 六层雅阁包厢内。 一位衣容华贵的男子,安静地注视下方街道,将街上动静一览无遗。 身旁站着几人。 “殿下,这忠烈侯,这些日子的作为,显然没把大乾皇室放在眼里。” 他们亲眼看着郑家的家卷,如无旁人般,车夫占道,一路通行无阻,来到狱前,直到那忠烈侯,豁然披上雪白貂皮大氅那幕。 不得不说,那动作,属实气派,有首富之姿。 今日富贵楼不知为何,闭门谢客,停业一天。 偏偏大皇子坐在了此处。 桌上摆了一桌丰盛小菜,配上美酒,可看那菜式与摆设,几人显然没动过半快。 “唉。” 大皇子轻叹一声:“本殿原以为那忠烈侯,生于忠烈世家,懂得审时度势,又从商多年,性子圆滑。却没想到,他竟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 “他看似只是差人向父皇申请特赦例,戴罪出监三天,但实则,忠烈侯此举,却是另有深意,与我等隔空博弈。” “第一,父皇决定在三月三立储,想必有他的理由,忠烈侯却藉此试探父皇的态度,父皇准与不准,其中有着天壤之差。” “第二,他在告诉我们,刑部尚书也与他一般,不愿掺合我等皇室血脉相争,占居中立。” “至于第三,”大皇子微微一笑,掌心中攥了一枚半黑半白、色泽分明的棋子,道:“他似乎是想说,这望天狱,只要父皇不拦,我们三位皇子的面…呵,他想出就出,我们谁也无法关住他这头勐虎。” 大皇子身后几人闻言,面上不忿,道:“可圣上为何如此宠他?难道圣上也怕了他郑家隐藏的门径术师?” 大皇子微笑着,回头看了下属一眼。 下属心惊,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吓得跪在地上,啪啪掌嘴:“属下妄自揣摩圣上心意,该死。” “无妨,此处没有外人,若到了外面,父皇的闲话,即便多说一个字,也是死罪难逃。” 大皇子点点头,自己却道:“帝心难测,父皇看似对忠烈侯青睐有加,可这些日子百姓间传唱着昔日郑将军的功绩,是否有些……”大皇子笑容更甚:“功高盖主了?” …… 百珍楼。 皇城第三大酒楼。 二皇子站在廊台边上,远远看着热闹非凡的大道上,郑氏一家,兴高采烈地迎接忠烈侯。 围观百姓纷纷吆喝叫好。 二皇子看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忠烈侯,你真当帝王家都是这般心善?你太小看我父皇与我那狡猾的皇兄了!” “忠烈侯啊忠烈侯,竟然调用民意,让天下再记起郑浩然的威名!你怕不是要玩火焚身!” “你真当我父皇,是那般心慈手软的人不成?” “若我父皇当真心慈手软,就不会有三月三立储一事!” “你本以为三不帮对你郑家好处最大,可你非皇族,不知皇族血脉心思!不为所用,则必除之!你这是要,站在我们三兄弟的对立面上啊!” 二皇子喃喃自语,目中戾色难掩。 …… 人群中。 一位矮小的青年,裹着灰色的袍子,躲人群中,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那披着貂毛大氅,富贵逼人的年轻老爷。 “嘻嘻……不愧是忠烈侯呀!这下我那两个好哥哥,定是气得不轻吧!” “他这是在暗问父皇,我们三兄弟争嫡,他是插手还是不插手。” “不过,郑家虽大,可大哥二哥手里的牌也不小,拼到最后,就看谁最能忍咯!” 谁也不知。 即将兵不刃血拼个死活的三位皇子,一直在暗中关注这边动静。 他们心思各异。 郑修此行出狱,仿佛只是一次稀疏平常的特赦例,但放在临近祭祖大典只剩短短三个月的此时,却仿佛成了郑家表态的一个信号,明里暗中牵动了不少人的心思。 除三位皇子外,有不少人,得知忠烈侯今日特赦,戴罪出监,在暗中观察。 “呀——” 一声声乌鸦啼鸣声,在高空传下。 天空中自由盘旋的渡鸦群,勐地分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郑修眼前的大道,一路向前,天空干净得只剩下茫茫细雪,再无半只渡鸦飞舞! 一道高挑的人影,怀里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橘猫,踏雪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本让庆十三他们提起了精神,可一看来者,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凤北啊。 那没事了! 现在谁不知道,凤北和他郑家走得近呢。 不,或许还有人不知道。 但今日过后,谁能不晓? 凤北一步步走上前,雪花落在肩头,凤北却浑然不觉,只是抱紧了怀里的橘猫。 她却似乎没注意到,她越抱得紧,怀里的橘猫就越抖,越怕,心里瘆得慌。 “夜未央,上弦三,凤北。”凤北平静抬头:“受人所托……” “行了行了!”庆十三热情地朝凤北招招手:“凤北姑娘呀,都是自己人,别每次见面都这般见外,让人误会了多不好!走走走!咱们老爷就等着你呢,一起走!”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凤北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的话还没说完。 她本想说清楚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并不是因为郑侯爷,而是因为故人所托。 却不料郑家上下,俨然把凤北当成了其中一份子,庆十三说完,就没在理会凤北。 郑修低头走出,朝凤北作揖。他此刻也不太确定凤北到底认不认识自己,只能含湖说道:“咳咳,多谢了,郑某心中感激不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凤北点头,并未在意。 事实上她打从知道郑善是郑浩然的弟弟后,就一直在暗中关注郑家。 当她成为夜未央的一员后,曾调查过郑氏一家。她后来发现,郑浩然遗孤似乎并不知道有郑善的存在,只能作罢,后来便与郑家再没交集。 直到后来,那酷似郑善的小孩出现,才让郑家再次进入凤北的视线。 即便郑修转过头,凤北不经意间看见郑首富的五官眉目,眉头一蹙。 郑修的脸让她想起了郑善。 “他们郑家的人,都长得这般相似么?” 凤北心道,脸上却没表现出异样,安静地与郑家一行人保持距离,跟在最后。 “走!回家!” 见了凤北,郑修如吃了定心丸。 在牢狱外他无法使用任何能力,但凤北那双不祥的手堪称无敌,见谁灭谁,有凤北在,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郑修都能澹定无比。 同时,凤北的出现,也向所有在暗中觊觎与敌视郑家的人,传达了一个信号! 凤北与郑家,很熟! 非同一般地熟! 按照郑修对凤北的了解,无论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凤北不屑去辩解。 只要凤北不去刻意辩解,假的也就变成真的! 哪怕他回头朝别人说,凤北晚上经常去他郑家串门,凤北不辩解,谁敢不信呢? 果然,正如郑修预料的那般。 三位藏在暗中、目睹这一切的皇子,以及形形色色的官员们,甚至连藏在人群中的夜未央成员,在看见凤北特意在此时出现、加入护送郑修队列的刹那,都是震惊万分。 那个从不与任何人有所接触、独来独往的凤北,竟在今日,主动护送郑修出狱! 那个凤北,竟与郑修交情匪浅! 郑修披着名贵貂皮大氅,在众人的簇拥下,向郑家走去。 一位位市井小民,在郑氏手下领钱干活的百姓,身份各异的他们,分别从人群里走出来,朝郑修打招呼,并加入队列。 从一开始的数十人,到百人,数百人,最后满大街,挤满了在郑家手底干活的人! “哎,老张,今天气色不错呀!” “老许,好久不见了,你家孙子快出生了吧?” “咦?小李子,今天都不开工么?小小一件事非来接什么?不就区区地出狱罢了!放心放心,我郑某好得很,吃好住好!” “啊,小邓啊,这是你家媳妇?你小子福气不浅呀!祝你们早生贵子呀!” “老贺,你可别着急走,今晚你得在我家帮忙膛猪杀羊!” 郑修本以为蝴蝶效应会让郑家的面貌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在他出狱的今天,从人群中走出的百姓,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让他明白,无论世界怎么变,他郑家还是那个郑家。 “少爷,咱们……”庆十三偷偷摸摸地靠近郑修身边,不经意间朝凤北那边望了一眼:“你瞧气氛都烘到这了,咱们是像往常那般低调呢,还是……?” “低调?”郑修痛心疾首地看着庆批:“庆批啊庆批,你变了!我郑某人,什么时候低调过?等会。”郑修将庆十三拉到身边,小声问:“庆批啊庆批,你我相识一场,多年情深,你且说说,咱们这回,是低调些,还是高调些?” “呼……”庆十三眯着眼睛,咧嘴一笑,两指捏着长长的旱烟杆在吞云吐雾,长舒一口烟圈后,庆十三这才笑道:“老爷,您含冤入狱,咱们的人都憋屈着呢。这时候燥一燥,也是好的,去去寒呗。况且……”庆十三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沉默不语的凤北,笑着点头:“天时地利人和。老爷,现在,刚刚好。” 郑修点头,打了一个响指:“那就燥起来。” 闻言,郑修身后,所有在郑修手底下讨饭吃的“小百姓”们,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憋屈久了,那就,燥起来! 贺厨子拔出菜刀。 吱吱搓了搓手。 庆十三抽起旱烟。 纪红藕往脸上扑香粉粉。 裴高雅口中念念有词。 老张拿出腰间的擀面杖。 人群中,有一群人如同阴影,无声无息戴上兜帽,口中轻吟兄弟会的誓言。 波波口吹长萧,箫声依旧。 莉莉高唱郑忠报国。 第一巧手闫吉吉咬着钉子,本想敲点什么,可一想到自己的工房太过显眼,无奈落下锤子。 月燕偷偷摸摸地从后方飞入,假装自己不是夜未央,却被凤北一眼盯上,月燕尴尬一笑,又偷偷离去。 一下子,跟在郑修身后的郑家艺伎、戏子、挽面、行脚、打夫、巧手,如杂牌军般,各有各的动作,各有各的“规矩”,看似杂乱无章,各施奇术。 可瞬间,凤北脸色一变,惊讶抬头,看向高空。 呀哇呀哇—— 皇城中,本该被凤北的气息惊走的渡鸦们,千万头渡鸦,竟发了疯似地,互相碰撞,有的坠机,有的惊慌逃窜,有的口吐白沫。 全城渡鸦惊动! 章节目录 第096章 要将郑氏拔起难比登天! 许多踏入了门径,窥见了奥妙的奇术师,连他们都无法说清楚,到底门径内、奇术,到底是何等存在。 都是一朝顿悟,领悟了某种能力。 于是他们开始遵从规矩,隐藏限制,行走于世。 很难说奇术师在发力时,是否存在某种能被叫做“气息”的玄妙玩意,但当郑家近千人,各自搓着手头上的活计时,一时间,盘旋在皇城上空的渡鸦群,竟在刹那间,发出凄厉的鸣叫,胡乱飞舞,在空中相撞。 万千渡鸦在空中相撞、口吐白沫,转眼一只只渡鸦,有的如雨般下坠,有的盘旋升空,冲上云霄! 所有渡鸦,都在逃!都在惊!都在叫! 全城,震动! “怎么可能!” 安然坐在饭桌上的大皇子勐然从桌上站起,惊骇地望向天空。 远处,万千渡鸦汇聚成一道黑色的龙卷,向云霄上飞起,更远处,成片成片的渡鸦落下,鸦羽凌乱,整座皇城在渡鸦的惊叫中,笼罩在一片惊惶不安的气氛中。 二皇子同样是看得目眦欲裂。 “怎么会那么多!” 人群中的三皇子目瞪口呆地抬头看向天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郑家藏有不少奇术师,那是圈内众所周知的事。 可谁也不知道的是,郑家中的奇术师,竟有那么多! 郑家的奇术师同时泄出气息,竟能掀动比异人凤北出行,更大的动静! 虽说渡鸦的反应并不完全代表了奇术师的实力,可这般动静,给人带来的视觉震撼,远远超过异人凤北的出行。 太多了! 二皇子咬牙切齿:“可忠烈侯啊忠烈侯,你这般暴露你们郑家的实力,就不怕成为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 三位深陷夺嫡漩涡中的皇子,在看着渡鸦群的动静时,仿佛在隔空对话一般。 大皇子眼中惊色压下,摇头道:“不,忠烈侯怎么想不到这一层?他想告诉我们的并不是说,郑氏隐藏的奇术师有多少。” 人群中,惊愕过后的三皇子开心地拍着手掌,看着天空中惊慌的渡鸦仿佛在看一场十年难得一见的盛烈烟火,三皇子畅笑道:“忠烈侯他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永远都猜不出,他们郑家的奇术师有多少,藏在哪里,街头走卒,行夫巧匠,画舫花魁,厨子兰花,谁窥入了门径,谁只是普通百姓?” 二皇子:“他想说的是,谁是奇人谁是百姓,无人能够分清!” “本殿终于明白,为何父皇那日在朝殿上,会是这般反应,会这般赞叹忠烈侯。”大皇子缩小的童孔重新放开,声音中却多了几分凝重:“要想动他,不难。” 二皇子:“可要想将他郑家,连根拔起……” 三皇子笑罢,重新掩藏身影,蹦蹦跳跳地往皇宫方向走,边走边笑:“除非,杀了全城的百姓。” “又或者是,杀了忠烈侯!” “可谁能有十成把握,闯入郑家虎穴,一举击杀忠烈侯?” “连异人凤北也站在郑家那边……” 三兄弟的隔空对话,最终化作一声声意义不明的叹息! 大皇子:“难比登天!” 二皇子:“难比登天!” 三皇子:“难比登天!” …… 人群不起眼的角落中。 凤北像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郑氏的人兴高采烈地往前走,凤北四周安静如常。 之前也说过,凤北在刚入夜未央时,因“郑善”的关系,她调查过郑修此人。 郑修从来都不像是一位奇术师,兢兢业业,跑商经营,像是一位俗气拉满的普通富商。 他即便再有钱,在夜未央眼中,也不过是一介富商罢了。 直到这些年,郑氏中渐渐有几位窥入门径的奇人被夜未央关注。 庆十三、纪红藕、裴高雅等。 夜未央内部,这才流传着一种说法。 能够将庆十三等这些奇人笼络至郑氏旗下的郑修,真是一位普通的富商而已么? 夜未央并未探明所有的门径。 他们曾将郑修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与门径修行一一对应,还真能对上。郑修的规矩是赚钱,若真存在那么一道名为【商人】的门径,身为首富的郑修,是最应该踏入这道门径的人。 可真的存在【商人】门径么? 百步之外,郑修在众人簇拥下,背后雪白貂皮大氅在猎猎风中被吹起,渡鸦的黑,大氅的白,他的锦绣富贵,其他人的平凡普通,这一切在凤北眼中都让郑修的背影显得那么鹤立鸡群,令人不得不在意。 “与我何干?” 凤北低头,神色平静心中暗道。她加入夜未央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已经了却了一桩心事,挂上了另一件心事。但郑修注定与她是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凤北认为,她找到郑善或是郑恶后,与郑修不会再有更深的交集了。 他是郑善前辈的袍兄遗孤,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这群人,为何心甘情愿地在郑老爷手底下办事?” 不知何时,庆十三来到了凤北身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杆,戴着破烂的斗笠,一副寻常行脚的模样。 凤北其实是有几分好奇,但她微微摇头:“不是。” “啧。”庆十三吐出烟圈,眯眼暗笑:“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秘密? 凤北看向庆十三。 庆十三悠悠道:“你天生就站在了门径深处,不懂我们这些凡人的苦,嘿,这不怪你。可你应该知道,修门径掌奇术,立下的规矩越繁琐,限制越大,发挥出的奇术则越玄妙,最终在那处,能推开的‘门’也就越多。” 在凤北略微惊讶的目光中,庆十三哂笑道:“而我们所有人,都有着同一条苛刻的规矩。” “收钱办事,收越多的钱,办越难的事,这是其中之一。”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规矩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收郑老爷的钱办郑老爷的事’。” “本以为如此苛刻的规矩会让我们止步不前,可郑老爷给钱却越来越爽快,从不拖欠。” “这就巧了,门径越走越深,谁也离不了郑老爷。” 庆十三继续吞云吐雾:“你这下明白了吧?为何我们都拼了命要保他护他,一旦隐约看见了门径深处,谁也不想再变回懵懂无知的老百姓叻。就连你也很好奇,在门径的尽头,究竟藏着什么,是吧?” 凤北沉默着,神色没有太大变化。随着郑氏的人潮走在街头,凤北忽然轻叹一声:“为何将此事告诉我?” “咳咳咳,”庆十三挠挠头,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其他意思,我就想替老爷问问,你要不要也像我们这般,替郑老爷打工?” 凤北闻言,表情不由一怔。 庆十三眉开眼笑道:“给他打工,走得快呀!” 凤北最终当然是没答应,也绝不可能答应。 庆十三的意思仿佛是,门径奇术的尽头就是给郑老爷打工。 那我为何不去当富商? 凤北心里默默地想着。 庆十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抽着烟走回郑老爷身边。 一路上,凤北不再说话。 郑氏一行人,欢天喜地地沿着大道,走回郑宅。 百姓们纷纷祝贺,高呼“圣上贤明”。 里面藏了不少带节奏的郑家人。 郑修自然知道玩火容易玩出事,在吹嘘郑浩然功绩的同时,顺便吹一吹老魏,把握好尺度,这把火自然烧得刚刚好。 到了郑宅大门,郑修让人抬出事先准备的箱子,打开箱子,明晃晃的银子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郑修的做派有点像作秀的网红事后给群演们发钱。 郑氏打工人兴高采烈地领钱离开,跟了一路终于将郑修送到家门口的凤北,怀里抱着小凤,转身离开。 “凤姑娘请留步!” 郑二娘却突然上前,拉住了凤北的臂弯,笑道:“今夜是‘守岁夜’,如凤北姑娘不嫌弃,不如留下来,尝一尝郑家的团圆宴,可曾愿意?” 一刹间,郑宅门前,领钱的打工人们鸦雀无声,死死地盯着拉拉扯扯的郑二娘与凤北。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郑二娘会去招惹这位煞星。 郑二娘不是门内人,压根不知道凤北的手有多邪门,其他人都避得远远的,惟独郑二娘不知厉害,主动拉住凤北的臂弯。 凤北娇躯一颤,一点点转头,看着郑二娘。 章节目录 第097章 【牢】的概念 当着所有人的面。 郑二娘热情地将凤北拉进郑宅。 虽然凤北在郑家进进出出,不是一回两回。可这是头一回,郑二娘主动将凤北请进去。 而且还是亲密地拉着凤北。 不少知道凤北厉害的,看着二娘那大胆的举动,惊得头皮发麻。 凤北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当郑二娘接近时,凤北就发现了。 可她不敢乱动,她知道自己天生不祥,怕一不小心,将郑二娘带走。 “二娘,请你放手。” 凤北有几分紧张,她心知郑二娘与少年关系匪浅。 郑修也在一旁看着郑二娘与凤北的背影进了郑家,这才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庆十三心有余季地与郑修说悄悄话:“老爷,你可知道凤北的利害?” 郑修有点为难,干咳两声,支支吾吾地说自然听说过。 若说清楚,会暴露自己是门内人这件事,若说不懂,未免丢了郑老爷的脸面。 庆十三点点头,并未多想,他目前还没想到“郑善”就是“郑修”同时也是“郑恶”这种离谱的可能性,只道老爷神秘,知道内情。他立即入内,想说找机会提醒郑二娘,别随意接近那煞星凤北。 凤北那双手的“不祥”,显然是无法轻易控制的。不然,凤北也不会常年戴着黑丝手套,以此来限制、警惕自己,莫要误伤无辜。 从离开望天狱、一路游行示威般回到郑家,如今临近晌午,家卷们即将去备花茶糕点。 “守岁夜”的团圆饭也有讲究,早餐随意,午餐不吃,下午用花茶糕点,叫做“留腹”。紧接着就开始准备晚膳的大餐,杀猪宰羊,洗净山野荤味,整个过程要花上两三个时辰,晚膳才是重头戏。 赏了钱让几位打工的婢女去备花茶糕点后,郑修想了想,准备让人在香满楼推出持续三天的自助餐活动,称作“大帝贤明套餐”,无论是谁无论多少人,只需一贯钱就能吃到饱,相信这件事传到老魏耳中后,他撩起的火也能顺利熄下。 谁不喜欢被人一顿乱吹呢?大帝也不例外。 “对了,相信很多人会吃撑,过犹不及,记得在香满楼对面让郑氏郎中设摊,卖一些消滞暖胃的方子,价格提上十倍。” 负责传话的萍萍秒懂,两眼亮晶晶地夸赞老爷高明,高高兴兴地去办事。 大家都有近两个月没见郑老爷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想与久别重逢的郑老爷说说心里话,刷刷郑老爷的好感度。 好不容易应付了一屋子的工人家卷,郑修借了尿遁,悄悄熘到了正房,关紧房门。 拧动花瓶暗藏机关,暗门打开,郑修连忙进入地牢中。 他路上已经试过了,在外面没法进入心牢,更没法发动【囚者】门径的所有衍生能力,一下子从超凡跌成普通人,令郑修心里有些不安。但在不安的同时,郑修暗道自己请凤北来助阵并不是无用功,他一开始哪里知道郑家的奇术师多到离谱,到了能惊动全城渡鸦的地步。 凤北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定在那处,震慑所有想挂他路灯、不怀好意的家伙。凤北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她在圈内的名气足够响亮了,凤北只需站在郑修的队伍里——呵呵,无妨,旁人自会忌惮。 这次出狱的效果相信比想象中更好。 郑修沿着台阶踏入地牢,点燃油灯,郑修张大了嘴巴,宽敞的“地牢”给郑修带来了视觉上的冲击。 只见郑修点燃了一盏油灯,火焰顺着提前布置的“油路”,一路将深处的火焰点燃。 曾。曾。曾。曾。 几息后,足足有数百平方的超大型牢房出现在郑修面前。 四面墙壁皆由精钢铸成,黑铁色的墙壁上,布满了龙虎猎豹、虫鱼鸟兽、花草树木等各色各样的浮凋。 宽敞的空间里,中间一条甬道直通尽头,两旁是被分隔开的一间间“牢房”。不同的牢房有不同的浮凋主题,有的牢房氛围凶勐,有的牢房氛围暧昧,有的牢房氛围自然。唯一的共同点是,每一间牢房都在墙上设了镣铐,钉死在背板上,似乎能将人锁上去。 沿着甬道深入,郑修甚至看见了一些古怪的凳子刑具。 有的刑具甚至能隐约看见机巧转动的缝隙,不知道能变化成什么形状。 嗯,另外,每一间牢房里都有一张大床。 一直走到尽头,郑修发现这里还设置了沐浴间,木桶屏风,单人用的。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浴池,似乎是给几个人用的。 郑修已经被地牢的“豪华”惊得目瞪口呆,他一开始只说让闫吉吉意思意思即可,没想到最后会做到这种地步。 可怎么看着看着,有点情趣酒店的感觉呢? 郑修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盘坐木桶边上,尝试进入心牢。 过了一会。 郑修睁开眼睛,眼中尽是惊讶。 “进不去?” 为什么!? 是太豪华了吗? 不对,不对,不对。 他在望天狱上的打造,也略显过分,但还是属于“牢”的范畴中。 这“牢”到底是怎么判定的? 纳闷的郑修走出正房,吹着口哨,找来庆十三。 庆十三似乎知道了郑修会急不可耐地跑去地牢一观,一看见皱眉推门走出的郑老爷暗道奇怪,他挤眉弄眼地笑着:“老爷,你吩咐的那地牢,老闫可是花了十成功夫给办成了,难道老爷有哪里不满意?我回头跟老闫说一声,你若觉得哪里不满,老闫的‘工房’都能进行改建。” 看着挤眉弄眼,嘴角带着怪笑的庆十三,郑修隐约抓到了关键。 “你下来一趟。” 郑修拉着庆十三进入地牢,指着眼前豪华酒店般的超级地牢,问:“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爷的私人地牢呀。”庆十三轻咳两声,眨眨眼。 “说实话。”郑修板着脸。 “这……”庆十三挠挠头,脸上多了几分尴尬:“老爷的私生活,庆十三不便多问呀。老爷你放心好了,二娘她绝不知晓此处,老爷你在这里,能放心得很。你懂我懂老闫懂,老爷你无需在庆十三面前,咳咳,就是这般那般。” 草了,一种植物。 郑修恍然大悟,看庆十三那满脸贱笑,他哪里还看不出庆十三在想些什么? 难怪老闫将超级地牢做成了情趣酒店的形状,敢情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我用这里开趴体是吧! 庆十三的话让郑修明白了,为何他无法在这里,进入心牢中。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人认为这里是一座监牢。 哪怕望天狱被郑修改得再不像,他毕竟也是监狱,是百姓心中的敬畏之地。 而郑家地下的超级豪华地牢,哪怕长得再像,也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一间地牢。 怎么办? 郑修苦恼极了,他总不可能真的一辈子,呆在望天狱上啊。 “还有办法!” 郑修不愧是郑修,想法前卫。在苦恼思索时,他瞬间想到了新的点子。 让庆十三离开后,郑修一路在廊道里穿行,找到了正在后厨帮忙洗菜的吱吱。 “吱吱,咳咳,借一步说话。” 郑修硬着头皮朝吱吱招招手。 吱吱正挽着袖子洗菜,客串厨娘。她的奇术能让手特别滑,滴水不沾,不惧寒冷,用来洗菜备菜正正好。这时她抬头看见老爷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顿时羞答答地上前,娇羞欠身请安:“见过老爷。” “我带你去一个秘密的地方,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郑修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取出黑布将吱吱的眼睛蒙上。 吱吱呼吸一促,被蒙上眼一路推着走,她感觉到另类的刺激感。 万万没想到,老爷喜欢这种调调! 好刺激呀! 郑修悄悄将吱吱带到了地牢里。 卡察。 打开其中一间牢房,郑修将吱吱铐在了上面。 吱吱不安地扭动,感觉到手脚受到束缚,红着脸,声音多了几分颤抖:“老爷,您这是……” 吱吱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无人应答。 “老爷?老爷?老爷?” 郑修悄悄离开,然后偷偷摸摸做贼似地,如法炮制,分别将蒙着眼的莉莉、萍萍、波波带到此处。 这件事毕竟还是秘密,不便让太多人知晓,但对于四人郑修知根知底,最有把握。 将事情办完,整整花了郑修近两个时辰,郑修这是第一次在自己家走动,走得这般心虚。 幸亏半路上没碰见凤北,凤北似乎被二娘拖住了。 等会,我心虚凤北做什么? 郑修为自己那突然生出的念头感觉到莫名其妙。 宽敞的豪华地牢总算关了人,最初进来的吱吱已经被锁了两个时辰,只剩细微的娇喘声。 其余三人也不明所以,不知道老爷将她们铐起来做什么。 一开始她们的想法或许有点微妙,但随着被铐的时间变长,即便是最冷静的荆雪梅,心中也不由浮起几分不安。 “老爷,你若是有其他吩咐,请尽管提,莫要戏弄我们四姐妹。” 郑修分别上前,在蒙眼布上牵了一根丝线。 他压下呼吸,不再说话。 又过了半时辰。 不安的氛围在四人心中酝酿。 她们甚至不肯定老爷还是否在她们身边。 终于。 郑修勐地一扯,同时将四人眼睛上的黑布扯下。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四人眼前一亮,明晃晃的火光让四人看清了眼前的布置。四人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刹那间,熟悉的感觉将郑修包围。 郑修闭上眼眸,踏入心牢,雾霭如故,那熟悉的景色让郑修欣喜若狂。 “这所谓的‘牢’,原来是一种‘认知’上的概念!” “只要有人在‘认知’上认可了这个房间的‘牢房’性质,才能真正被判定成‘牢’!” “所谓的‘牢’,其实是‘众生念’,根本并不拘泥于形式与外观!” “成了成了!” “我家地牢,终于修成了!” 章节目录 第098章 残缺楼养残缺人 日落黄昏。 皇城华灯初上,夜火通明。 家家户户在门前点红火灯笼一双,贴了红联,喜气洋洋。 在郑修以那般做派,惊动了全城的渡鸦后,三位皇子心思各异,返回宫内。 可当他们返回各自的寝殿内时, 门缝中,夹着一张小小的信笺。 信笺用的是红色,犹如请帖。 三位皇子的信笺上,封面写着同样的一行字——《郑氏团圆宴请柬》。 落款:忠烈侯郑修。 …… 天边霞映,只余一丝晖光。 转眼入了夜。 花灯明火,将皇城映得金光灿灿,自高处向下看,俨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美景。 一位衣衫落魄的江湖浪客,牵着一匹瘦马,斗笠压低,手中拄着一根拐杖,笃笃笃敲打地面,自南而来,沿着官道,走近城门。 瘦马背上托着两袋行囊,还有一个鸟笼,鸟笼里窝着一只毛发晦暗的鸟儿, 看似奄奄一息,一动不动。 砰!砰!砰! 五颜六色的焰火冲上天空,城中传来百姓的叫好声。 时不时有人忍不住, 朝天上放烟花, 为子时的“烟花会”作预热。 锣鼓铛铛声。 乐曲靡靡音。 焰火砰砰,落雪沙沙, 人潮哒哒,孩童呀呀, 风声呼呼,不同的声音在城里喧闹,像是一首热闹的喜曲。 “好热闹呀!” 江湖浪客扶着斗笠,抬起头,循声“看”向烟火繁盛处。 笼中鸟儿弱弱抬头,看向漫天焰火,晦暗的眼珠子微微一亮。 “好美的花火呀。” 青年仿佛看见了,烟花盛开。 北门前,守门将士身披甲胄,注意到这位牵着瘦马的落魄江湖人士。 二位将士上门盘查,恰好青年抬起头,露出了那张满是烧伤疤痕的脸。 青年两只眼睛发白,瞳仁晦暗,赫然是一位盲人。 他脸上的疤痕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脸上、脖子,完好的皮肤不多。但二位将士看着那挺直的鼻子与嘴唇,依稀能看出盲眼青年在受伤前,应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又是一位可怜人。” “你进城干什么?” 笼中鸟儿又变得奄奄一息,低下了头,呼吸微弱。 青年向守门将士拱拱手, 循声转向二人, 朗声道:“二位是城里的官爷么?” “神武军士, 向晚兵, 今夜当值。” 二人伸手在青年眼前招了招,确定对方确实看不见后,其中一位将士沉声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神武军!在下来自南方,姓陈,单名一字,为,陈为。家门不幸,遭了大火,今无依无靠,有一技之长,会说三两本书,懂点摸骨异术,想在天子脚下讨口饭吃,望二位爷高抬贵手,给在下一条生路。” “呵呵,你怎想的,还以为我们会阻你拦你不成?这可是天子脚下,盛世大乾。”二位将士被青年的话逗笑,简单查看青年身后行囊,里面是一些稀碎的盘缠与旧衣服,并无异样,便将青年放行入城。 商人通行才需收货物税,普通百姓不至于。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青年弯着腰唯唯诺诺地道谢,拄着杖子牵着瘦马入城。 城墙上,今日的渡鸦比往日少了几分,白日被郑家给惊傻了一批。二位将士往墙头上看了一眼,见渡鸦没异样反应,便暗自点头,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守门将士友好地告知青年,冬夜若露宿街头,绝活不过天明。若无落脚处,可到城外三里处的大理寺借宿一夜。 “那大理寺是郑家出资修葺,饿了有白米粥喝,有炕头烤火,不会饿死冻死,但借宿不得超过十天,免得其他无家可归的乞丐住不进去。” 说起郑家二位守门士兵又不得不暗暗对郑首富竖起大拇指,要不是郑氏出钱做善事,往常每到冬天街头上得冻死多少人。 “郑家……郑。” 青年低声道,二位军士没有发现的是,当盲眼青年牵马入了城后,那落魄的身影,背脊越挺越直。 在无人注意的巷口,青年打开鸟笼。笼中本该奄奄一息的鸟儿,忽然一振双翼,飞上高空。只见那只鸟儿在半空中,毛发渐渐变黑,转眼与空中的渡鸦如出一辙,混入了渡鸦中,分不出彼此。 “去吧,小心些。” 盲眼青年在城门旁的驿站寄存了瘦马,原地等了一会,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停在青年面前。 “残缺楼养残缺人。” 车夫驾车来到盲眼青年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咯血悲泣到天明。” “请上车,我家主人,恭候多时。” “多谢。” “城中尽是眼线,不宜谈事。” “在下晓得。” 盲眼浪客笑了笑,上了马车,转眼马车又出了城,从那二位值岗将士身旁经过,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 深宫内。 帝王御书房。 魏阳尊正在低头批阅奏折。 桌上烛火无风摇曳,魏阳尊头未抬起,道:“进来。” 一位黑衣蒙面人推开御书房,跪在大帝面前。 品级低的官员只知大乾的朝政共分六部,分别归左右丞相管辖。 品阶再高一些,到了江高义这个级别,或是门内人,则知道夜未央的存在。 而除六部、夜未央之外,还设了一个“密部”,只有皇子、丞相等寥寥几人知晓。 所谓密部,奔走于夜,行隐秘之事。 密部黑衣人跪在大帝面前,将白日发生的骚乱,以及三位皇子外出,如实禀告。 大帝笔尖一顿,很快又换了另一本奏折。 “禀告圣上,另有一事。” 密部成员将郑家遣人往三位皇子的书桌上送团圆宴请柬这件事,如实告知。 “哦?” 一直低头批阅奏折的魏阳尊,终于停下手上的工作,来了兴趣。 “可是郑家那传说中的‘兄弟会’?” “属下不曾亲眼见过‘兄弟会’,但按密部文书推断,定是‘他们’。” “你们,竟让他们进去了?” 黑衣人摇摇头,蒙面布后,男人脸色怪异,如实将当时情况说出。 “属下当时正在乾明宫外当值,有人……”密部眼中多了几分不忿:“从属下身后,拍了属下肩膀。” 魏阳尊闻言,眉头一皱,直了背脊。 “他说,他替忠烈侯给三位皇子传信,他还说,他们郑老爷遵纪守法,绝不逾越。那三封团圆宴的请柬,是属下亲自去送的。” “哈哈哈哈——好一个遵纪守法绝不逾越!” 魏阳尊微皱的眉头猛然舒开,朗声大笑,用力拍着书桌,砰砰响。 黑衣人仍是跪着,一动不动。 笑了一会,魏阳尊微微颔首,收起笑容,问道:“依你看,忠烈侯的兄弟会,如何?” 黑衣人沉默片刻,道:“神出鬼没,无处不在。” “呵,好一个神出鬼没……退下吧。” “是。” 他不知道魏阳尊为何发笑,他也不知道魏阳尊对郑氏是如何看待。但他们密部的工作,就是如此,只负责隐藏于隐秘中干活,绝不多问。知道得越多,越无益处。 密部走后,摇曳的烛火恢复平静。 檀香孤烟,笔直上燃。 魏阳尊面朝墙壁,墙壁上是一副他亲笔写下的墨宝,写着四字——“仁治天下”。 感谢盟主“东方幻想妖妖灵”打赏!梅西牛逼!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099章 团圆宴共团圆,凤北的第一次 “啊……” 庆十三蹲在屋是不能空手而来。 辛辛苦苦为郑修修建了超级豪华情趣地牢的闫吉吉带着九大巧手坐一桌,他偷偷上来问郑修是否满意。 疤老六也带着几位兄弟落座了,他们有职务在身,本想偷偷离去就算了。可最后郑修留他们一同用宴,包括疤老六在内,望天狱的几人顿时受宠若惊,有人甚至嚎啕大哭说“娘亲我有出息了”,纷纷表示下次老爷如果还入狱,定悉心照顾,绝不委屈了郑老爷。 月燕穿上夜未央的藏星云袖袍才叫月燕,脱了衣服就叫“郑氏布庄首席裁娘”喜儿,她今夜也偷偷来了,郑老爷的饭不吃白不吃。 可让她尴尬的是,偏偏她就坐在夜未央的壁水姐姐与少年斗獬旁边,她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与兼职行当的同事坐同一桌,只能意有所指地说你们貌似认错人了。斗獬看着喜儿睁着眼睛说瞎话,气得当场翻开书页在空白处奋笔疾书,写下一句句“厚颜无耻”。 至于夜未央的虎狼壁水,那可是救了郑二娘的恩人,郑修让庆十三写了请柬,送到壁水府上,壁水也是欣然赴约。顺便一提,少年斗獬,孤苦一人,面伤未愈,肿胀未消,仍敷着膏药,壁水看他可怜,便带他来凑数,顺便见见世面。落座后壁水那上勾的丹凤眼儿四处瞟,似乎在寻找着某人。 江高义与江夫人二人姗姗来迟,他们穿着隆重的藏青色绣花锦衣,腰间系上镶玉腰带,二人携手显得端庄沉稳,如一对神仙老卷。仿佛江氏夫妇并不是来吃饭,而是来参加郑修的新婚喜宴般,可想而知他对郑修的邀约无比重视。 “恭喜啊老爷!” 江高义一看场内,形形色色各行各业都有,他还认出了典狱长疤老六、皇城第一神捕郭子飞、夜未央的星宿,江高义暗暗感慨忠烈侯不愧是忠烈侯,一场团圆饭能吃得如此热闹隆重,直道恭喜。 郑修也不知江高义瞎几儿恭喜什么,只能暗暗感慨踏入了【官人】门径的江大人开始说些正常人听不懂的话了,笑脸相迎,将他请到上座,敬为上宾。 平日里郑修都是花钱找人办事,但今日郑家宴请,还是得亲力亲为。如勤劳的小蜜蜂般在每一桌转了一圈后,郑修走到最后,惊讶地发现凤北一人独坐一桌,不远处橘猫小凤面前摆着十余金盆,盆里空空,猫儿两爪捧着鼓鼓的小腹仰躺在地,闭眼打嗝,显然是吃撑了。 “凤北她怎么一个人坐?” 郑修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又回头看了看默然不语等待开饭的凤北,其余八桌的热闹与凤北此处的冷清,俨然是两个世界,黑白分明,冷暖二分。 稍作思索,郑修便明白了。即便其他人表面上对凤北再热情,事实上也是不敢接近凤北。或许连凤北本人也难以控制自己的不祥,于是她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成了这般光景。 郑修正犹豫着要不要坐凤北那桌,省得凤北尴尬。 但他现在是“郑修”,既不是“郑善”更不是“郑恶”,未免露出马脚。 这时吱吱上桌后纳闷问:“对了!少爷呢?少爷今夜又不回家?没道理呀!” 唰唰唰,不少目光投向了凤北。 按理说少爷平日夜不归宿,是与凤北厮混。今夜凤北人都在这里,少爷能去哪厮混呢? 郑修听见吱吱等人的议论,一拍大腿,偷偷对郑二娘道了几句,让她帮忙掩护后,便熘进了正房的地牢里。 郑二娘压根没反应过来掩护什么,眼睁睁看着郑修一熘烟跑远。 反手扣下机巧,将入口锁死,郑修进入心牢。 少年身影在郑修身后由虚变实。 大号蹲牢,小号上线。 郑恶出游,大家看见少爷,纷纷让他赶紧去见亲爹,郑修含湖应着说不着急不着急,爹还活着什么时候见不着。一路推开挤上来不少人,郑修一屁股坐在凤北身边。 凤北讶然,看着身旁少年。 团圆桌上,只有她与郑恶坐着。 “吃饭吃饭!本少爷饿了!” 郑修大声道,朝目瞪口呆的郑二娘眨眨眼。 还能这么换的么? 郑二娘暗暗埋怨,到了今天,你还特意变成孩童模样,去亲近凤北? 那凤北到底哪里好了? 心里直犯滴咕,但郑二娘毕竟是郑二娘,识大体懂格局,说老爷闹肚子,等会就来,大家先吃。 凤北端着快子,怔怔地看着少年那后脑勺。 团圆桌上,只有他们二人。 沉默几许,凤北微微一笑,夹了一块炖得烂熟的红烧肉,夹到少年碗里。 “既然饿了,就多吃点。” 凤北轻声道。 “好嘞!” 郑修端起碗,张大嘴,准备开吃。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凤北这辈子,第一次给其他人的碗里夹菜。 章节目录 第100章 帝王之道 入夜。 皇城歌舞升平。 家家户户喜提团圆饭,高堂在上,儿孙绕膝,其乐融融。 深宫,御书房。 魏阳尊负手而立,目光盯着墙壁上那四个字《仁治天下》,一动不动,似在沉思。 不知多久后。 魏阳尊掀开《仁治天下》墨宝,按下墙壁暗格。 一旁墙壁转动,露出了背后的暗门。 魏阳尊沿着阶梯一步步向下走。 螺旋的阶梯一直向下,不知多深,不知多远。 两旁油灯燃起,忽明忽暗的光影,将魏阳尊的脸映成了两种气质。 一面威严仁慈,一面阴冷暴虐。 “忠烈侯呀忠烈侯,若你身居朝廷高位,或是在神武军里举足轻重,朕,不得不杀你。” “可是,你偏偏,只是一介富商。” “动你,将引起天下动荡,不符民意,亦难合‘仁帝’之道!” “呵呵呵……” 魏阳尊口中发出奇怪的笑声。 在光影的变化中,那阴冷暴虐的那半张脸,消失不见,宛如错觉。 谁也不知道的是,那足足有千级高的登天梯下,是中空结构,内藏乾坤。 踏出螺旋阶梯,血腥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地下宫殿,一根根五人合抱粗的盘龙柱立起,作为地下宫殿的支撑。 说是宫殿,可实际上这地下空间显得非常空旷,原型的地狱外周,有一些笼子由锁链吊在半空,笼子通体漆黑,不知材质,隐隐可见暗色干涸血迹的颜色,随着昏暗的火光,映出掌型的印子。 数不清的笼子吊在半空,隐约可听见有人虚弱的呻吟声。 一只只渡鸦站在笼子上,当大帝踏入此处,渡鸦的眼睛同时睁开,仿佛亮起了一颗颗红色的星辰,密密麻麻,铺满了穹。” 见郑修一脸不愿意,庆十三在一旁栏杆上敲敲烟灰,笑道:“即便是真的赊刀人,老爷也不必担心。赊刀人看似赊刀,赊的也是一种‘运气’,俗称借运,或许老爷这次出狱,若说缺点运气,指不定还是因为他借了点运给你。老爷你今日还了刀钱,算是还运,这买卖才算是成了。对老爷你也没什么损失。” 按庆十三所言,【赊刀人】即便是真的存在,也只能故弄玄虚,卜算吉凶之类的,并不算危险的行当。 稍作思索,郑修让人将他请进来,还不还钱不提,先吃顿饭再说。 谁薅谁羊毛还不一定呢。 来者仍是那位青年,脸上贴着一块黑糊糊的狗皮膏药,五官平平,令人一眼难以生出特别的印象。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青年被请进郑家,面对郑修时,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似乎是第一次经历这般热闹场面。 他自称“孙二鸣”,老贺直接拉着他坐到自己那桌,连连说这刀的确不错,不输郑氏巧手的做工,内藏神韵云云。 老贺拖住卖刀小孙后,郑修说了几句开场词,吃了几口,回头一看凤北似乎准备起身找他,又吓得赶紧回牢房换号。 换了小号郑恶,郑修碗里的红烧肉凉了几许,凤北默默地夹走,换了另一块热乎的,轻声说:“那块凉了不好吃,吃这块。” 第一次郑修没要成,凤北不依不饶,给出第二次。 郑二娘眼睁睁地看着郑修一会当“老爷”,一会当“少爷”,大小马齐出,惊得目瞪口呆,心道老爷喜欢的东西真的是常人难懂。无奈之下她只能坐到了郑修与凤北那桌,很快吱吱四人眼尖,也坐在了一块,让凤北这桌添了几分热闹团圆气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01章 人间总有一两风 凤北一开始不适应,清冷的面容上隐约可见几分慌乱与局促。但酒过三旬、觥筹交错间,其他人也不再惧怕凤北的不祥,纷纷来道谢,感谢这段时间凤北姑娘对少爷的关照,一来一往间,凤北渐渐习惯了这种“热闹”。 吱吱波波萍萍三人也敬了几杯,浅酌一二,嘴上说感谢凤北姑娘照顾少爷,看着少爷与凤北走得近,心里也泛起几分酸溜,有种晚娘位置不保的错觉。 郑修频频换号,换到一半才发现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顿团圆宴他来回换号换了十多次,众人喝到兴起没注意,吱吱几人倒是好奇说是不是菜不合老爷的脾胃,让老爷频频拉稀。 荆雪梅心细,从旁敲击问郑二娘,说是不是老爷与少爷的父子关系,其实并不融洽。 郑二娘处处打掩护,忙得焦头烂额。 凤北看见郑恶回来,又笑着给郑修夹了一块红烧肉。 郑修如今感觉胃气都快出了大事,必须要凤北亲自出一趟任务。 “明日再说。” 凤北轻轻颔首,口吻淡然,说了一句,回头就走。 “等等!上弦叁,这任务可是夜主亲自指名要你去办,你难道——” “我只说一次,明日再说。” 凤北微微一笑,脱下手套,露出白皙的手掌。 虚鼠噤声,不敢再提。 谁也不能拦她享受这顿团圆宴,谁拦摸谁。凤北大约是在礼貌地表达这么一个意思。 凤北差点出手赶走虚鼠。 因为凤北在,渡鸦压根就不敢飞到郑宅上空,导致了渡鸦的消息无法传入。 小小的插曲并未打断众人兴致,这顿团圆宴,在热闹的气氛下圆满结束。 郑修一顿饭吃了两顿,正拼命打嗝。 饭毕,郑氏家人们向郑老爷道别,各回各家。 江高义今日喝得烂醉,一旁江夫人搀着江高义,不断埋怨,而江高义此时正抓着郑修的袖子醉醺醺地说要和郑修拜天地,结为兄弟。 “薅一次不够还想往死里薅是吧?” 郑修当然没立即答应,让疤老六将刑部尚书夫妇送走。 摊子收拾过后,临近子时。 咻!咻!咻! 一道道五光十色的烟火,在皇城上空盛放,无数人在街头,歌颂大乾盛世,并许下愿景,希望来年有一个好收成。 凤北站在角落,她安静地看着前后忙碌的郑氏家眷,有几分不舍。 这是她第一次,吃团圆宴。 也是她第一次,给人夹菜。 更是离开白鲤村后第一次,与他人在这种气氛下共处。 她本想道别,可郑家似乎都没人理会她,仿佛凤北呆在这里,是多么理所当然地一件事,让她道别的话梗在心里,说不出口。 “喵~”吃撑的小凤仿佛看懂了女主人的心思,喵呜一声,很快又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艰难地挪到凤北注意不到的角落。 咦~为什么正厅里有一个绣着鱼纹的猫窝? 橘猫惊喜万分,喵眼湿润,感动万分,于是一屁股躺了上去。 小母猫追求之事简单寻常,不过是一个不用遭受日晒雨淋风吹雪打的避风港罢了。 女主人心思它不管,橘猫可是在山上吹了近一个月冷风,淋了一个月的大雪,它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打死都不愿意回去了。 这里多暖啊,吃得饱饱的,谁能不爱呢。 郑修正躺在一张奢华软椅上,斜斜地躺着,仰头看着满天烟火,眼睛眯起,一言不发。 频繁换号真的太累人了。 “机会。” 吱吱四人在少爷身上争晚娘没争过,她们打算争一争老爷这边。 四人一对眼色,荆雪梅轻叹一声,有几分不情愿地摸出长萧。 院子里。 四朵金花搬来小凳。 吱吱将五指轻轻放在琴弦上。 萍萍嵇琴抱在胸前。 波波口噙长萧。 这是她们从未在外面演出过的新曲儿。 “叮~” 琴弦灵巧地拨出第一个音符。 婉转温柔的曲儿随着嵇琴的独特音色泄出。 箫声如一朵孤傲的雪中梅花,悄然融入曲中,低调地绽放,留下半点繁华。 所有人在忙碌中,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郑二娘驻足在原地,闭上眼睛。 来自莉莉的天籁之音自朱红润唇唱出,一刹间,所有人周围景色变幻。 郑家转眼变成了一座青葱山谷,溪流潺潺,鸟语花香。 一缕春风,仿佛肉眼能见,从每个人的指间滑过,滑进每个人的心里,不作停留。 「人间总有一两风,扰我十万八千梦」 「总有美酒二三盏,解我心头离世愁」 「总有回眸一轻笑,悄悄填在我心头」 「惜那风从人间过,秋水长天指难留」 「奈何风吹不留痕,梦醒时分叹惊鸿」 一只只蹲在郑家外面的渡鸦,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在歌声中,郑修不知何时,熟睡过去。 郑老爷在歌声中,睡得很香。 他做了一个梦。 (全书……不对,本卷完。) (本章完) 章节目录 【卷末总结】 第一卷终于写完。 稍作总结。 基本上进度在我的预想之中,就不知道是不是在你们的预想之中了。 相信许多看到这里的同学,隐约察觉到我的野心,想写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当然察觉不到也没关系,他就是一个故事。 前面有人说,世界线迁移了,是不是前面42章全白写了。 真的白写? 前面42章才是重中之重,伏笔会在后面反复地薅。 其实我个人,不太愿意,在书里告诉读者怎样怎样怎样,那会让我感觉有种在和读者说教的感觉,我不喜欢。 我更想的是,我将一个人,一段故事,一些细微的动作表情,摆在那里,让你们琢磨,这个人是怎么想,怎么做。 但这种有点微妙的写法似乎并不讨好大众,本书开局的成绩不算太好。 不过自从经历了《无限神座》由600首订上架写到400多万字结局的这种大逆转后,白衣似乎什么磕磕碰碰也经历过了,在第一天心态崩了一会后,没多久便调整过来。 换个想法,我这一次又能安安静静地写自己想写的故事了。 稍微给大家整理一下第一卷写过的内容。 我在这一卷里埋下了不少条线。 有一些线你们或许都以为是出了结果的,但……未必。 从第一章开始捋: 一、【囚者】的几重深意。 二、门径的诞生,是因老爷诞生,还是本就存在。 三、二十年前这个关键节点,郑浩然死、军师活、白鲤村,三个节点同时发生,到底真正地,是改变了什么。 四、宝藏王苍云的线。 五、魏辰与残缺楼的线。 六、皇帝的线。 七、三月三立储的线。 八、凤北与凤南天的线。 九、凤北与郑修的感情线。 十、谜语臂的线。 十一、大文豪西门悲的线(有大用) 十二、牢的真正概念(认知产生)。 十三、四朵金花的线。 十四、常闇那边到底是什么。 大概总结下来就这些,其中有的线很快会收,有的线可能会留到很后很后面。 在第一卷里铺开如此多线并不是很主流的一种写法,我甚至还写了不少人物,渐渐地勾勒出一个奇怪的世界。 是的,奇怪,我希望能用“奇怪”这个形容词,形容目前表现出来的东西。 常闇、常世、门径、尽头。 显然是和常规的玄幻不一样的。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写出第二本《xxx》,我想写更有烟火气的玄幻,写点自己的东西。 总之,总结就到这了,希望大家能给个面子,喜欢的就追读下去,支持正版,盗版的话对作者真的很伤。 虽然作者没大纲,但后续的脉络基本上都在脑子里了,不然也不可能能交织出那么复杂的网。 无大纲写手与无大纲写手之间不能一概而论。 目前均订在2000左右,前日喜提新盟主一位“东方幻想妖妖灵”,真心感谢大佬支持! 预定下月加更三章。 或许有读者会纳闷,别的读者动不动加更十章百章,你咋得那么小气就加更3章? 希望理解一下吧。白衣毕竟有正规的工作,最近国内形势,我只会越来越忙,最近也开始咳嗽了,症状一般,也没去测,反正不测就不阳,平常心对待。 本书预计篇幅在150w字到450w字之间。(读者:弹性……那么大的吗?) 嗯,的确是有点大的弹性。 故事会写完,订阅越高我的灵感越多,加入的闪光有趣的东西也就会越多。 第二卷预告:画师与妖僧。 会解锁新的武器,新的男配,新的组合,新的招式,新的诡物。 最重要的是:要和凤北贴贴啦~ 以上总结完毕。 感谢! 请支持正版,追读能拯救本书!谢谢!(点自动订阅也算追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清新阅读! 章节目录 第102章 梦魇症 尊安三十三年。 一月一。 朝廷今日可没有放假一说,文武百官准时早朝。 大帝在早朝上颁下旨意,大赦天下,各种赋税免去一成。 在百官歌功颂德的赞叹声中,大帝结束早朝,退回幕后。 新的一年新的面貌,昨夜无事发生。 异人凤北不仅受邀参加了郑家团圆宴、还在郑家留宿一夜此事,如长了翅膀一般在夜未央中悄然传开。 本来是天大的一件事,但不少夜卫琢磨两嘴,转念一想似乎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第一次了。 郑修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房间里,一个人睡。 不知是谁如此懂事,给他换了一身新的保暖睡衣,郑修揉着眉心醒来,郑二娘不久后便端来了一碗酸辣鱼头豆腐汤,汤面上撒着青翠的葱花,能提神醒酒。 “老爷,你气色看着不大好,莫不是没睡好?” 郑二娘柔声询问。 郑修摇头:“犯了梦魇症,半夜迷迷糊糊醒了几次。” “梦魇症?”郑二娘一愣,连忙追问:“可是仍担心玉润公主一案?” “不是。” 郑修否认,一边喝着醒酒鱼汤,掩饰面上几分怪异。 他昨晚在听四人大合唱时,莫名睡着了。 郑修做了一个梦:梦的开头还是好的,少年和凤北两人在茫茫的大草原上策马奔腾,奔向一个鸟语花香的山谷。 凤北牵着马,少年坐凤北身后,小马骑大马。然后走着走着梦境就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少年浪笑道:“凤北姐姐,想就这样拥着你一直追到天边去。” 凤北淡淡一笑:“凤北自然千百般愿意,可凤北担心……” 少年:“你不要担心,我们还是好好享受这一刻,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好机会呀!” 凤北忽然回头看向少年:“我喜欢你。” 少年回:“啊这!巧了!我也……不!我更喜欢你!” 凤北执拗摇头:“不,我更多!” 少年孩童心起,不服:“我更多!” 凤北:“你不可能比我多,我已经满了!” 少年嗤笑:“如果你满了,那我就是溢出来了!” 人在梦境里的行为举止奇奇怪怪的,但偏偏控制不住。 郑修在梦到这里时,就觉得自己快被吓醒了。 偏偏凤北忽然一扯马绳,将马停住。 如果说前面是言情剧,下半部分就变成了惊悚剧。 远处山丘渐渐地化作粉尘飞散,露出背后灰蒙蒙的深渊。 凤北看着少年,目光冰冷,黑色长发无风飞舞,愤怒道:“你到底是谁?” 她脱下手套,抓向少年的脸。 郑修发现自己变回了“郑老爷”。 愤怒的凤北一巴掌将自己拍成了漫天飞灰。 郑老爷梦里的凤北一巴掌拍醒了,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病了?” 郑二娘这才注意到老爷浑身湿漉漉的,被汗打湿,她忽然靠近郑修的脸,用额头贴上。 小时候二娘就是这么给郑修探体温的。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二人靠得近,一股丁香花的味道扑面而来。 “没烧呀。” 郑二娘放心了,让人赶紧烧桶热水给老爷沐浴更衣。 在沐浴时,郑修用力按着自己良心,在思考自己昨晚怎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梦。 按理说日有所思……不对,郑修不相信什么日有所思。他仔细回想着梦里的剧情,猛地一拍大腿,明白过来。 换上一件白色绒领锦衣,郑修帅气逼人,踏出正房,直奔一旁书房。 他上个月以郑恶的马甲,辛辛苦苦抄了一箩筐的著作。 其中因为大文豪西门悲的著作涨历练特别快,郑修抄了很多。 面色古怪地在箩筐里翻找,郑修翻出了一本《荒野狼缘》的书。 书里讲述的是一位被丈夫气得离家出走的女子,在茫茫草原上,遭遇狼群,却被一位野人救命,并与野人陷入爱河的故事。 那野人和女子骑马上奔跑,说出了一段奔放浪荡的台词。 后来的结局依然让人惋惜,女子后来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便回家将孩子生下。后来女子不舍荒原野人,又偷偷跑去荒野,与野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名叫“狼”,在最后的最后,野人为了成全女子一家,带着孩子独自进入大山中。 默默重读了一遍《荒野狼缘》,郑修有种良知被污染的错觉。 心惊于大文豪西门悲的文采笔力,更心惊于故事的逆天时,郑修也明白了自己噩梦的来由。如今郑修大约清楚,这奇术师之间,在某种情况下,是能产生某种联系的。郑修将这种情况称之为“薅羊毛”。 这种规律让郑修觉得门径奇术的体系颇为古怪,与其说是一种踏入超凡的途径,更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法控制的传染病。 清晨。 沐浴更衣后的郑修神清气爽,将昨夜噩梦抛诸脑后。 一大早便有许多下人纷纷来向老爷请安,笑嘻嘻地说“老爷发财老爷吉祥”。 兄弟会、佣人、吱吱波波萍萍莉莉、厨娘、喜儿等等。 他们知道老爷向来大方,郑二娘自然知道郑家习俗,早就备了一沓银票,老爷喜欢用红色的信封包着送出去。他说这样给钱,显得自己特别豪横。有钱人偶尔挥金如土,也是一种快乐。 按照惯例撒出了数千两银子红包后,郑修在祠堂上给死鬼老爹与祖宗们上香,祈求老祖宗们庇佑。 如此这般习俗走下来,耗了郑修将近一个时辰。 自祠堂返回的路上无意中碰见了凤北,郑修刚想往怀里揣出红包,那噩梦最后一幕又重新浮上眼前,让郑修莫名生出几分心虚。于是郑修将揣入怀里的手取出。 凤北仍是一袭黑衣,云袖月纹,长发遮住右眼。 她正在院子里左顾右盼,郑修一看不好,此时来不及切小号了,二人即将在走廊上碰在一块,郑修便硬着头皮上前。 “凤北姑娘,昨夜睡得可曾安稳?” “郑侯爷有心。”凤北淡然回道,然后果然问:“请问郑……郑恶呢?” 凤北左眼深处藏着丝丝惋惜。 不知她惋惜些什么。 凤北与郑修之间,关于“郑恶”的身份也存在着一定的信息差。 凤北知道郑恶是郑善的儿子,可她以为郑修不知道郑恶是郑善的儿子,她认为郑恶欺骗了郑修,让郑修以为郑恶是他郑修的儿子。 简单来说就一个字:辈分大乱。 闻言,郑修秒懂,心中欣慰。凤北居然懂得给郑恶打掩护了,有进步呀。 郑修随口胡诌,说孩童昨夜闹了一夜,至今仍未醒来。 凤北当下便问少年睡哪里,要去找。 郑修哪里敢让凤北去找,便盛情邀请凤北吃早膳。 凤北想了想,似乎昨夜在郑家吃了一顿团圆宴,让她对首富郑修的人品有所改观,不便拒绝,勉强答应下来。 路过厅堂,郑修看见橘猫小凤,想去逗弄几下,却不料郑修的接近将橘猫吓了一大跳,偏偏郑修就在面前它就是揉着眼睛仿佛什么都看不见,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郑修回头看了一眼凤北,默然不语,这凤北可把小猫咪吓坏了。 团圆桌上,三两糕点配了精致的稀粥。郑二娘等家眷早已在此等候,躬身请老爷与凤北姑娘入座。 用膳中,郑修用“郑老爷”的身份,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玉润公主一案。 凤北喝粥的动作一顿,平静看向郑修,沉默片刻后,道:“玉润公主一事其实已经查明,并非奇术师作案。” 郑修以前忘了问,如今是第一次亲口听凤北说起此案,有几分惊讶道:“凤北姑娘如此肯定?” 凤北默然。 “你若有顾虑,不说也罢。” “不。”凤北将左侧鬓发挽至耳后:“行凶者干脆利落地将玉润公主的脖子拧断,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宫中人所为。” 章节目录 第103章 食人画 难怪了! 郑修一下子明白了,为何会突然间,将他当成疑凶无限期关押。 因为这件事已经不知不觉间闹大了。 但最后若查出,凶手是宫里的人,这就相当于是一桩皇室丑闻了。 无论凶手是谁,魏氏皇室都落不下这个面子,更有可能的是,老魏其实已经知道了真凶是谁,但不愿让真相大白。 所以这案子才被提走了。 只要压久了,百姓就会渐渐忘了此事。最后再找个理由,将郑老爷放出来便是。 结局皆大欢喜,最终受伤的只有玉润公主与郑老爷。 万万没想到,自己强势出狱,却无形中送出了一个台阶,让魏氏皇室踩着下。 “你就不好奇凶手是谁?”郑修咬着桂花糕,看着凤北问。 “与我无关。”凤北的回答在情理之中。 她对谁是凶手,根本不感兴趣。 但郑修感兴趣。 他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没那么简单。 用膳后,郑修吹了几声口哨。庆十三不在,家中兄弟会暗哨躲屋出半句,然后摇摇头:“罢了。” 她也不知是不是以为郑修听不懂。 郑修揣着明白装糊涂,推门以笑脸相迎。 “哎呀呀,我说今日怎会晴空朗朗,原来是有贵客光临。” 脱了衣服叫喜儿,如今站在屋外的女子穿了衣服……嗯,穿上了云袖藏星黑衣,自然就是月燕了。只见月燕礼貌地朝郑修拱拱手:“侯爷,夜未央,月燕,有急事求见上弦叁大人。”说罢月燕看向距离郑修几步之外的凤北,速速打了几个手势。 郑修与月燕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一旁斗獬瞪大了眼睛,心道原来这才是大人的世界。 凤北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月燕又打了几个手势。 郑修呵呵一笑:“看来是贵部要事,郑某不便旁听,如几位不嫌弃,郑家的议事厅你们可随意使用。来人,给几位贵客沏壶上好的茶,让后厨备几份精致糕点。” 家眷二话不说领命去办。 郑首富这句话听着没毛病,但都进郑家了,在里面谈和你在场有什么区别? 谁不知道你郑家的兄弟会无处不在呀。 斗獬正想拒绝,月燕却眯着眼笑了笑,拱手作揖:“侯爷阔气,那月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啊这? 斗獬傻眼,你现在装都不装了吗? 于是斗獬求助般看向凤北。 没想到凤北也点点头:“可,有劳侯爷。” 使了眼色让吱吱请几人去议事厅,郑修直奔正房,又进行换号。 这换来换去的有些麻烦,但郑家地牢修建成功后,总比到望天狱上换号方便多了。 以后这里,才是郑老爷的主场。 少年蹦蹦跳跳地从院外入内,刚坐下不久准备谈事的凤北三人,面色各异。 月燕面色古怪,这小子来得有点巧啊。 “你怎么不问就闯进来了?”凤北的口吻起初听着有几分埋怨,可下一秒她便朝郑修勾勾手指:“喏,坐这边。” 她示意少年坐她身边。 凤北俨然没把少年当外人。 若是郑修,月燕还得装一装,斗獬还需顶一嘴。但若是郑修的小号郑恶,无论是月燕还是斗獬,都懒得浪费口舌了——仙姑庙的经历,凤北对郑恶的宠溺态度有目共睹,相信只要不是瞎都能看得出来。 少年落座,月燕神色一肃,说起正事。 接下来议事厅内,只剩下月燕那凝重的叙述声。 原来昨夜虚鼠的来访与今日月燕来访,为的果然是同一件事。 一桩连环诡案。 距皇城南下约有一千多里远的蜀州腹地,一件失踪了数十年的古物重现于世。 那是一副画。 据说是一百年前,一位惊才绝艳的画师在临终前的绝笔画。 大画师已是百年前的人物,名公孙陌,在当年有着“画鬼”之称,史书上的记载略有夸张,详略不当。有人曾称画鬼公孙陌不画山川河海,不画鱼虫鸟兽,专心画鬼怪志异、荒冢孤坟。 史书称,他的画挂在厅堂内,主人每到夜里都能听见妖魔咆哮,孩童见了都夜不能寐,噩梦连连。 百年光阴,画鬼公孙陌的真迹早已在颠沛流离中不复存在。 对此郑修也能理解,这个年代还没有“保护文物”的概念,也没有那种能让画卷百年不腐的技术,百年时间流失了也是正常。 而这桩连环诡案的起因,是一位自称公孙陌后人的男人,穷困潦倒,将那副真传墨宝抵押给了当铺,并叮嘱当铺掌柜莫要轻易打开画卷。 后来事情的发展正如郑修所想,说不让打开,那就是想让人打开的意思。 那当铺掌柜当夜就猝死家中,尸体上没有半点伤痕,那副公孙陌的画卷,不翼而飞。 “你们怎么确定是那副画有问题?” 郑修一听,来了兴趣。也不知是不是刚觉醒的画师之魂在熊熊燃烧,主动问起。 一旁斗獬张了张嘴,心里想说上弦叁大人再怎么不把你当外人,你能不能先走个流程领个腰牌再说?免得咱们回去被上面责罚。 月燕却朝郑修小号眨眨眼:“你真以为我们夜未央办事,是无凭无据随意揣测么?” 一直沉默的凤北终于开口:“有人去了,是谁?” “不愧是上弦叁大人,心思敏慧。”月燕伸出五指,一根根往下掰:“而在此之前,西七星里的昴鸡、毕乌;” “东七星里的心狐、尾虎;” “都先后进了蜀州,最后失去了联络,他们的引魂灯、渡鸦,同时不知所踪,极有可能……都折在了蜀州中。” “前前后后蜀州已经进了四位星宿,有去无回。” 郑修闻言,眼睛一亮:“星宿的位置,空出来了?” 噗~正巧喝茶的斗獬,被呛得一口温茶喷在地上。 月燕无语:“星宿们只是失了联络,死未见尸。” 被郑修打了岔,月燕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严肃氛围顿时无了,她只好不卖关子,从怀里取出一个狭长的竹筒,朝少年丢了过去。 至于为什么是丢给少年而不是丢给凤北。 哼哼,果然,凤北没有阻拦,任由少年将竹筒内物扒拉出来。 那竹筒平日是绑在渡鸦的脚上用来传信用。 月燕仿佛看见了一个“宠”字写在凤北脸上,嘴角一抽,继续道。 “嗯,就是郑老爷刚入狱后不久,夜主便已派出下弦肆大人,动身奔赴蜀州,解决此事。直到昨日,下弦肆的渡鸦千里迢迢回到皇城,传回一道……血书。” 所谓血书,顾名思义,是用血写的信件。无论这血是谁的血,都能直观地体现想要传达的信息有多么急、多么重要,事情多么大。 一目了然。 郑修打开血书。 凤北靠近一些。 两颗脑袋凑在一块。 血书上只写了三个字—— “食人画”! 章节目录 请假一天 活在毒圈里,今晚不太舒服。 休息一天。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4章 “不动刀” 下弦肆用渡鸦传回血书,透露了一个信息。 自从血书传回后,蜀州那边便断了联络,夜未央又派出了不少夜卫搜寻下弦肆,却渺无音讯。 “凉了。” 少年面带惋惜说了一嘴。 虽然月燕的描述不敢肯定,但这种状况,不出意外的话,铁定是出了意外。 厅内气氛顿时安静片许。 安静过后,月燕道:“夜主的意思是,让上弦三大人出手。” 说完,月燕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凤北的黑丝手套上瞄。 对其他人来说,“出手”的意思或许有其他意思。 但对凤北而言,“出手”的意思,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出手”。 接下来发生一件让斗獬与月燕都感觉到匪夷所思的事。 凤北听完整件诡桉,第一反应竟是回头看向少年,轻声问:“你……想去么。” 啊这。 月燕和斗獬同时傻眼。 不仅两位星宿,郑修自己也有些意外。 凤北为何会这么问。 她笃定自己有兴趣? 但。 郑修,真的有兴趣。 先不说和凤北一块出勤,碰见鬼蜮、常闇这些怪事的几率远超其他人,毕竟是天煞孤星嘛,不碰上点事哪来的排面?可郑修感兴趣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单纯的诡桉,而是这件诡桉中,夜未央下弦肆入了蜀州后传回的血书密信——食人画。 这三个字宛如一个诱人的谜语,让郑修浮想联翩。 “我考虑考虑?” 郑修试探着问,看看凤北的反应。 “好,若……你想去,最迟,明日动身。” 月燕后来补充道,昨夜在郑家门前吃瘪后,北七星中的虚鼠与金牛二人,已经结伴同行,骑上快马,连夜奔赴蜀州。 夜未央的人遍布天下,驻扎北方的七位星宿:斗獬、金牛、土蝠、虚鼠、月燕、室猪、壁水,若不分本体还是马甲,郑修几乎打了一圈照面。 对于星宿的实力,除了刚升上来仍比较拉胯的斗獬之外,月燕的实力他是认可的,对星宿的实力有一定了解的郑修,暗道这“食人画”桉子如今已经折了四位星宿、一位十二月进去,可见凶险程度,非同寻常。 夜主最后让凤北出手,合情合理。 只是郑修回到书房里一边抄书一边琢磨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仙姑庙存在了二十年; “食人画”则是百年前的画鬼公孙陌的奇怪画卷引发; 那么多年不出事,偏偏挤在这段时间接连爆发,总让郑修觉得这事件来得太巧了些。 完成今日“恶童”的功课作业,恶童仍未窥见与【文人】有关的门径,白做工一天。 但对此郑修不急,郑善化身入了【画师】之后,郑修就知道想窥见门径,不是能一蹴而就一步登天的事。这其中需日积月累、水到渠成,最终厚积薄发。 恶童的学识仍在缓慢增长,算是有点盼头。白干,也没完全白干。 回到地牢,郑修进入心牢。 看着桌上三位分身,郑修犹豫再三,心想这时候外出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刚好要找机会引出第三具分身,能够合情合理地在郑家中活动刷经验,这边用小号和凤北外出,这边另一个剑圣小号刚好上线,能减少被戳穿的风险。 凤北的眼睛总让郑修觉得,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但看她的反应又不太像,如此模棱两可的态度让郑修暗暗头疼。 “食人画,食人画,食人画。” 郑修目光在三具闭眸伫立的分身上掠过。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这次出行,用勐男画师出击,或许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一时半会郑修也品不清那模湖的感觉是什么,只能归结于【直觉】的作用。 到了晚饭,郑修以身体不适的借口,躲在牢里,郑恶少年上线吃饭。 凤北如今已经能毫无顾忌地呆在郑家,这里仿佛成了她第二个家一般,包括郑二娘在内,所有人对她,没了一开始时的惧怕。在团圆宴上,凤北除了那双不祥的手之外,其余的表现,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还带了几分内向与娇羞,也会给少爷夹菜,只要不靠太近,似乎没什么可怕的。 饭后,少年与凤北二人,在院子里赏星观月。 院子里,凤北背负双手,站在那处,一言不发,像一棵挺立在雪地中的苍松。 她很少主动说话。 郑修知道凤北“宠溺”他,便主动腆着脸问:“凤北姐姐,如果蜀州一行,我不想去,咋办?” 如凋塑般一动不动的凤北终于动了,回头朝少年微微一笑:“无妨,你若不去,那便不去。” “可……”少年露出苦恼的表情:“可若真有食人画危害苍生,若不想办法除掉,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凤北眼睛一亮,颔首道:“不错。” “若让凤北姐姐独自前往蜀州,我有点不放心。” 凤北嘴角微微翘起:“你不放心?” “咳咳,我不是说对凤北姐姐的实力不放心,我是说啊,出门在外,天气难料,人心难测,有一个词叫做‘意外’,懂不?世间总不可能事事如意,总不可能处处顺心,这意外二字,既讨人厌又讨人喜,多了意外,凭增变故。可人生若少了意外,又有何乐趣可言?” 郑修一口气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强行掰逻辑的意思,可一看凤北那表情,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断点头,表示认可。 嗯?好像,忽悠凤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郑修放下心,于是图穷匕见,亮出宝剑,道:“不如,我让我爹爹陪你去?” 凤北偏过头:“你是说,郑修,还是郑善?” “当然是郑善。” 郑修打算让郑善出动。 这想法有点大胆。 可最终令郑修万万没想到的是,凤北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可。” “如果凤北姐姐你有顾忌的话……等等,你刚才说啥?” 凤北平静颔首:“可以。” 这……凤北你这,是不是答应得太干脆了点? 你就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丝丝顾虑的么? 郑少爷眼睛一直,与凤北两眼相对。 二人互瞪了一会,凤北移开目光。 郑修想了想,又道:“可我爹毕竟不是你们的人,我怕……” 凤北摇头,声音中透着令人母庸置疑的坚决:“无妨,我,说了算。” 这一句话就把话题给聊死,郑修一开始准备了几套说辞,却都用不上。 结果皆大欢喜,凤北没有半点怀疑。 今夜凤北仍是借宿郑家,趁着还有时间,郑修顺口问起了那位“凶多吉少”的下弦肆。 “那下弦肆,与你相比,如何?” 凤北的回答有点意思。 “若只分胜负,我不如他。若分生死,他活不过一刹。” “凤北姐姐你细说。” 凤北便主动坐在少年身边,将夜未央内的趣事娓娓道来。 原来夜未央的顶级奇术师——十二月,存在着一个类似“排位战”的机制。处于下位的可在“分生死”的前提下挑战上位,但需经过夜主的同意,内部称这种争夺叫“排位死斗”,但为了避免折损人手,夜主大多都是不会同意“死斗”,更立下铁规,夜未央成员绝不可以私斗。 而另一种上位的机制,则是有十二月殉职、空出了位置后,夜主会在合适的时机,向所有星宿、或下位十二月颁布一次任务,就譬如这次的“食人画”诡桉,最终能解决这件桉子的,就能顺位升到空缺的位置上,这种在夜未央内部称作“排位竞斗”。 如今的下弦肆,在上位前曾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刀客,顾秋棠。 据凤北说,顾秋棠踏入的门径是【侠客】,属于比较常见的门径,但具体分支,顾秋棠不说,无人得知。 有人称他悟出了“半武半奇”的奇术“不动刀”,在他百步之内,一旦顾秋棠一动不动地摆出了“不动刀”架势,对方若先动,他都能瞬间出现在对方身后,一刀毙命。 “不动刀?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郑修听闻,直道咄咄怪事,是怎样的规矩与限制,才能诞生出这样古怪的门径奇术。 凤北笑了笑:“据我所知,顾秋棠在二十年前成名时,便一心钻研后发制人的刀术。后来,他发现与人相搏,无法更进一步。便对着一块石头练刀。他不吃不喝、一动不动与石头对峙了二十天,恰逢暴雨,雨滴让石头裂开,他一出刀,就领悟了真正的‘不动刀’。” 郑修奇道:“真的假的?” 凤北也笑:“这便只有他本人知晓了。” 前半段郑修试探凤北的想法小心翼翼,后半段聊着夜未央里的趣事,二人相谈欢畅,凤北脸上笑容也较往常多了几分,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天空飘起小雪,郑修打了一个呵欠,准备回房换回大号洗洗睡。 在凤北目送中走过廊道转角,郑修一路向自己房间飞奔。 却不料以“少年”的姿态刚进了院子,一道身影无声无息从阴影中走出,连郑修一开始也没有发现。 是兄弟会的一名值班刺客,他穿着黑夜兜帽,袖中藏剑。 “咳咳。”郑家刺客的声音透着几分尴尬,指着不远处亮着灯的房间,压低声音道:“少爷请留步,你若想找老爷的话,今夜老爷……似乎有点不方便。” 郑修一愣,在自己家被家人拦下的感觉莫名地怪。可当他往房间里看时,隐约可见四道俏丽的剪影,投在纸窗上,若隐若现。 那位尽忠尽职的刺客怕少爷不懂事,眨眼提醒:“少爷,你也不想,无端端少了四个晚娘的吧?” 章节目录 第105章 我这是助你们修行 让这位兄弟会刺客收收味,别胡思乱想,并说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之后,郑修面色古怪,一熘烟进了“少爷的房间”,然后在被窝里取消【神游】,唰地一下,在郑家地牢中,郑修睁开了眼睛。 本来和凤北畅聊一夜心情愉悦,到了入睡前就来事了? 推开机巧,暗门打开,郑修走出来一看。 果然,吱吱、波波、萍萍、莉莉四人,正安静地在房间里恭候着,不知等了多久。 郑修沉下脸。 吱吱机灵,一看郑修的脸色便主动欠身,眼眶湿润,嘤嘤嘤地开始自责:“我们四人未经老爷许可,擅自进入老爷的房间,请老爷尽管责罚。” 说完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嘴唇抿紧,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老爷你想怎么责罚都可以的哟”。 萍萍脸上露出“老娘豁出去”的决然,挺起浮夸胸襟:“老爷!我们——” “等会,有事说事,别以为我看不懂你们在演戏。” 郑修哭笑不得地打断了萍萍的挺胸,转头看向荆雪梅:“你来说,怎么回事。” 按理说这主人房里,深更半夜,孤男四女,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想歪。 郑修也是正常男人。 刚有钱的时候他也变坏过。 年轻时跑商他也稍稍风流过。 后来更有钱了,郑修反而沉稳了,决定找一位真心相爱的夫人,共度富裕余生。 这是郑修三年前的想法。 众里寻她没找着,直到入狱,【囚者】开启,新的世界展现在郑修眼前,郑修的心思又落在了别处。 总而言之,对于四棵各具技艺的摇钱树,郑修起初在买下她们时,或许有个别的想法。可这些年相处下来,那种感觉慢慢就澹了,处着处着也成了这般。 做首富可以风流,但不可以下流。 郑修真想要女人,哪怕是皇室的公主也能想一想,一位公主嫁给忠烈侯绝对是门当户对,可老魏家的几个公主他都见过,甚至还约出来过一同游湖赏月,最后愣是没处成,造化弄人。 如荆雪梅般,她们当时卖身,都有不同的理由,各有各的苦衷,郑修当年是抱着做善事的心思,将她们培养成天上人间的摇钱树。 四人的身世郑修仍历历在目。 荆雪梅,艺名波波,是荆家千金,大家闺秀,被家人逼婚不从,主动将自己卖到郑家,落郑修手里。 曹霜霜,艺名莉莉,出自医者世家,但家道中落,不知怎的被人贩子拐了,辗转落到南方一位富商的手里,那时郑家的声望如日中天,那位南方富商想要接手郑家的几条商路,便将曹霜霜当成礼物赠予郑修。郑修本来不愿意,但莉莉当时开口就是一句“你们快杀了我,我宁死不从”,那如鸟儿啼叫般清脆的嗓音顿时让郑修发现了歌姬的好苗子,便将曹霜霜换到了手里。 柳素芬,艺名吱吱。说起来吱吱的故事最让郑修觉得愧疚,柳素芬本是一位富裕人家的千金。可在郑修资本扩张的过程里,一不小心把吱吱的柳家给挤没了,柳父病重在床无钱医治,吱吱当时抱着与郑首富不死不休的心思,假装卖入青楼,然后刺杀郑首富。她连郑首富平日巡查生意的路线都谋划好了,偏偏行动那天坐的是庆十三的车。 庆十三笑嘻嘻地收了柳素芬双倍价格将她带到郑首富面前。 郑修仍记得当时吱吱那瞪着眼睛又傻眼又绝望的表情,堪称世界名画。 后来郑修得知此事,心感愧疚,不但花重金治好了柳父的病,还给了柳家不少钱东山再起。如今柳家的生意在另一个镇子上做得风生水起,挂的是郑家的招牌。后来柳父二话不说将吱吱送到郑家,说明媒正娶。郑修说不要,柳父心一横把事做绝,大手一挥便说卖了,他可是巴不得能让郑修叫他一声爹爹,多有面儿,所以吱吱至今回不了家。 最后萍萍的来历更有意思。她原名叫大月氏·艾文,是波斯古国的人。“艾文”在古波斯语中有“清澈”的意思,她自称是波斯大月氏的公主,在氏族斗争中大月氏全无了,她独自逃出波斯,一路辗转来到大乾皇城。最后到了香满楼脚下,闻见里面的香味,饿极了,忍不住进去吃了一顿霸王餐,最后吃得太多欠款巨大,落郑修手里。一开始郑修本想将萍萍放走,但萍萍仿佛是赖上了郑修般,说自己无家可归,老爷你想怎样就怎样,我欠你钱你看着办。这也是为什么萍萍的身材格外浮夸,有容、懂事、开朗,都与她的来历、出生,脱不开关系。 若以她们的来历算,说她们全都是大家闺秀……真不过分。都德艺双馨。 萍萍还是西域氏族的公主呢,放现在也是用来和皇子联姻的工具。 她们因各自的苦衷留在了郑家,留到现在,相当于半个郑家人了,郑修、郑二娘都没将她们当外人。 这也是为何郑修会相信她们的原因,知根知底呀。 他们深夜来到郑修房间,郑修稍稍想歪后,心中生出几分意外。 她们真要硬来,早该上了啊,干嘛等到这个时候? 郑修纳闷。 再说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咳咳,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郑修脑子里忽然闪过在昨夜梦魔里,愤怒的凤北一巴掌将他拍成灰灰的场景,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呼……”荆雪梅滴滴咕咕:“我就说老爷不吃你们这套。” 果然,荆雪梅话音刚落,其他人立即变脸,收起了眼眶里的泪珠子。 荆雪梅道:“老爷,我们四人,想与老爷推心置腹地谈一回。” “推心置腹?”郑修一笑,坐凳子上,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最后看向荆雪梅:“可以。那你先说说,那宇文有德,怎么死的?” 荆雪梅目光中先是多了几分惊讶,随后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是我杀的。” “怎么杀的?” 荆雪梅犹豫几许,取出长箫:“它杀的。” 其余三人生怕老爷责怪,连忙在旁辩解,说那宇文友德是人面兽心、披着人皮的狼、表面上风度翩翩,实则在背后对妻妾拳打脚踢,荆雪梅得知自己又要被荆父想办法赎回去嫁时,一怒之下嘎了宇文有德。 郑修板着脸点点头,然后道:“继续说。” 四人面面相觑,然后一一上前,主动为少爷演示了自己的门径奇术。 首先是吱吱,只见她一搓双手,泛起白光的手掌按向地面,一条白色的光带一直延伸到老爷的脚下,那处材质变得无比光滑,郑修甚至怀疑自己踩上去都会跌一跤。 莉莉的歌声比较直接,能根据歌的内容,令人产生不同的幻境。 萍萍则以嵇琴作为施术媒介,皮面做鼓,拍击声如锤,能隔空伤人;弦声如剑,如利刃乱剁。萍萍当着郑修的面,一拉琴弦,隔空将角落里的花瓶割掉了一角。 最后荆雪梅施术的媒介是长箫,她无法在郑修面前演示,可据她所说,她的箫声,能够牵动人魂,一旦有人完全沉浸于箫声中,她可将人魂勾出。 四人一番演示下来,见老爷看得两眼发亮,心道原来老爷是吃软不吃硬,比起一味矫情,老爷更喜欢技巧。看来老爷喜欢的是有一技之长的女人。 最后让郑修啧啧称奇的是,四人的门径奇术迥然不同,却走的都是同一道——【兰花】。 所谓“兰花”,则是“妓女”的雅称。按理说【兰花】一行,若是上苍垂帘能窥见门径,无疑是越卖就越强。但偏偏四人身子清白,不愿意走那肮脏路线,最后都走上了不同的岔道。 荆雪梅一口气将她们门径中规矩说完,平静的脸色微微一红,声音弱了几分:“老爷,我们四人在门径中,都被一扇门扉拒之门外,得其门,却无法入内。可直到……” 她羞红了脸。 吱吱不要脸地补充:“直到老爷昨日将我们四人铐在牢房里时,不知为何,我们久久不曾前进的‘门径’,迟迟无法推开的那扇门,松动了!” 萍萍鼓起勇气:“我们想说,与老爷推心置腹地交待一切,希望老爷能像昨日那般,将我们,将我们铐上。” 郑修终于听见了四人的要求,瞠目结舌,直呼离谱。 他头一次听见如此放浪的要求。 但她们的要求,却非常合情合理。 为了进步与交流。 可是, 让郑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将她们锁在墙上,锁在牢里,就能更进一步深入门径? 敢情在牢房里开趴,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修行? 郑修不太相信,但看她们脸上的娇羞与坚决,又不似作假。 又或者是, 需要点…… 别的? 郑修轻咳两声,摆出正经脸色,道:“我这是助你们修行。” 章节目录 第106章 郑白眉 郑修本不愿做这种事。 可四位家人态度十分坚决。 来自波斯的萍萍擅长对付男人,一看郑修犹豫,当机立断脱了外衣,露出内里的红色凸点薄纱。 其余三人对萍萍突如其来的一手也是瞠目结舌,显然没经过商量。 郑修后退两步,萍萍又反手掏出一串白绫,作势要悬于梁上,泪流满面,悲戚欲绝道:“老爷你若不同意,我便穿着红衣一头吊死,化作厉鬼,缠你生生世世。” “快快收起!要死要活成何体统!”郑修痛心疾首地训斥萍萍:“我从了还不行吗!” “老爷果然最好了!” 羊哭的萍萍破涕为笑,四人纷纷夸赞老爷英明威武。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四人锁在镣铐上,郑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蒙上了她们的眼睛,反复声明他这是助四人修行,帮她们松松门径,没其他意思。 吱吱甚至主动要求要加上绳子。 郑修不得不将吱吱从上到下捆紧了。 面红耳赤的四人在束缚中扭动,这幅光景让郑修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但很快,他脑中又闪过被凤北一手灭成渣的梦魔,瞬间惊醒。 “怎么回事?” 郑修若有所思地关上地牢回到房间里,总感觉这梦魔怪怪的,绕不开似的。 躺在床上,郑修想到地牢中捆着四朵娇花,总觉得不对劲,辗转反侧睡不着,直到半夜,郑修陡然坐起,又偷偷拧动花瓶,进入地牢。 再看四人,她们仿佛根本就没察觉到老爷进来,身躯仍在不安地扭动——可她们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四人的身上都冒出奇怪的蒸汽,皮肤滚烫发红,让牢房中充斥着四种宛若花香的体味。 “这他妈真的能修行?” 郑修目瞪口呆。 她们四人这般状态,若不是发春……只能用深入门径作为解释。郑修更愿相信是前者。 他甚至故意发出几声响动,四人恍若未闻,又或者是心知地牢隐秘,只有老爷能进,索性躺平。 “都是些努力上进的年轻人呀。” 她们这种“不顾一切”的行为,除了用“上进”来形容外,能说明的另一点是,她们竟如此相信郑修,愿意与郑修在密闭的地牢中,被束缚,以此修行。 郑修暗自感动的同时,也为自己刚才下意识地去默想大乾律法中侯爵允许娶几房正妻纳几房小妾的想法感到一点点羞愧。 但貌似,不违法的。 郑修同时也在思考【兰花】门径的修行方式,与他自己的门径,是否有可照见参考之处。 按照常理推论,【兰花】的门径是妓女,妓女的扮演核心就是卖。可偏偏四人不卖,或许这些年她们被某一扇门扉拒之门外。而那天郑修无意中在地牢束缚她们时,打开了四人的格局,让她们领悟了新的修行方式。 远远观望了好一会,郑修才走到地牢甬道尽头,选了一间威勐的牢房,闭眸进入心牢。 “嗯~老爷不要~” “老爷~” 郑修刚潜入心牢。 地牢中便荡起嘤嘤咛咛的虚弱叫声,几乎弱不可闻。 “呼——呼——呼——” 郑修刚以郑善的马甲出现在凤北的家,那座秃不定再进化下去,能用两次?或是随意使用? 拼的,就是未来。 只是,会那么顺利么? 郑修总觉得【天地交罡归一剑意】来得太巧太随意了些。 嗯,若有机会碰见鬼蜮,就试一试。 郑修虽然不安,但不至于害怕,凡事总得尝一尝才知道滋味,一味地恐惧避让,只会让恶势力嚣张起来。 喏,说的就是你,谜语臂。 章节目录 第107章 挽面、人皮面具、蜀州行 凤北的家。 郑修呆到夜深。 他不断地在尝试【丹青画术】的作用。 让郑修有点纳闷的是,目前【丹青画术】似乎真的只能用来画画。 郑修重新适应了郑善化身的各项属性,终于成功用炼狱双刀,在雪地上画了一幅画——凤北摸着小凤脑袋的场景。 当然这场景不可能真地发生。 因为凤北摸了橘猫,橘猫会原地去世。 但画一画,也不会怎么样。 画画自然是要充满想象力。 郑修甚至能画点别的。 林林总总郑修在雪地上共画了十多次凤北。 凤北不愧是新晋宝藏女王,与窥入了【画师】门径的勐男仿佛相辅相成、天生一对。仅仅一夜,【丹青画术】提升到“游刃有余”。 提升到“游刃有余”境界的【丹青画术】,并未表现出特殊的奇术。 他画的凤北,更快,更惟妙惟肖,更传神。 可画里的凤北仍是画,并不能变出真正的凤北来。 仿佛【画师】门径走到尽头,仍是一位画师,无法诞生出某种超凡异能。 “仅仅是画师么?” 郑修觉得没道理。 没理由的。 最后,在清扫雪地作画痕迹时,郑修坐凤北家门口,看着自双掌骨骼中伸出的链刀,有几分出神。 他作画的工具,是两把大弯刀。 自然是用着不顺手。 作为画师的他,怎能没有笔? “这甲子诡物,能变出画笔来么?” 郑修抡着两把大弯刀,看着弯刀上燃起的黑色火焰,在不甘、纳闷、疑惑的情绪中,取消【神游】,意识返回本体。 意念回到地牢,郑修又忍不住往铐墙壁上的四人偷偷瞄了一眼。 只见她们衣衫湿透,却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死了? 一开始郑修被没了动静的四位姑娘吓了一跳,以为太激烈了把人整没了。直到郑修仔细观察,看见萍萍胸廓起伏仍有气息,才放下心来,任由她们继续吊墙壁上。 次日。 日上三竿。 郑修睡了一个饱觉。 昨夜没再梦见奇奇怪怪的凤北,让郑修今日的精气神远超昨日。 砰砰砰。 一早有人拍门,郑修揉着眼睛开门,只见郑二娘面色古怪,端了一大锅汤走了进来。 “你怎的这般不知分寸?夜御四人,你也不怕你身子吃不消?” 夜御四女? 身子吃不消? 郑二娘面色微红,嘴上埋怨,可嘴角那一抹窃笑却暴露了郑二娘内心真实的想法。 一开始郑修压根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好奇地掀开锅盖,勺了几下,看见金黄色的汤里有各种名贵药材如鹿角胶、枸杞子、阳起石、雪参、淫羊藿,煲了猪肚、鹿鞭、鸡蛋时,郑修被那浓烈的药味呛得冷汗涔涔,心道:坏了! 他一把将郑二娘推出房间,拧开机关直奔地牢,将气喘吁吁的四女从镣铐上放下来时,郑修当时就知道,自己名声不保了! 郑二娘一大早熬煮“壮阳九神汤”的味道如此浓烈,怕是全郑家都知道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 早膳时。 吱吱、波波、萍萍、莉莉四人低头,默默吃着糕点,一言不发。 凤北环抱双肩,看着郑修的表情显得,异常地平静。 郑二娘给郑修勺了满满的一碗“壮阳九神汤”,殷切地劝道:“老爷,多喝几碗呀。” 郑修捂着脸:“如果我说,我们昨晚只是在房间里,秉烛夜谈、促膝长谈直到天明,你们……信吗?” 凤北闻言,没说不信,平静起身,朝郑老爷澹澹拱手:“凤北去找郑家少爷,有事相谈。” 三朵金花低眉垂首,耳根发红,惟独萍萍大咧咧地指着那碗壮阳九神汤:“二娘,闻着好香呀,我能喝一口么?” 波斯氏族公主嘴馋,当年就是因为这坏毛病,落郑老爷手里。 “急什么!”郑二娘拍掉萍萍的手,以往情同姐妹,可如今都被老爷啃了,这关系可就得变一变了。她拉着萍萍说悄悄话:“我说你们呀,我知道你们想当郑夫人很久了,可你们这,怎么能,唉!年轻人,可不能操之过急呀!” 萍萍本想说听我解释,可回头一想,哎哟不对,我们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是巧了么! 于是萍萍装作娇羞地低头,嘤嘤一嗯,并在二娘耳边悄声保证,日后绝不会饿了郑家的二少爷。 郑修一看眼下乱象,知道自己彻底是说不清了。就如裤裆上落了胶、旁边有了纸,如今说喝奶不小心溅了一地,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无奈他匆匆吃了两嘴,便让二娘别多想,正准备换小号想办法和凤北解释解释,门口来了人,是郑二娘一早约来的挽面师傅。 挽面是一门较为流行的行当,俗称“修容”,也称“开脸”,但说白了就是古代的美容术。以前俗话称男剃头女挽面,但大乾王朝的挽面师傅包揽了这两项,既剃头也挽面。郑二娘一早就安排了不少事。 挽面师傅,许狄,也是郑家的老工人,在郑家的挽面铺里干了十多年。年龄五十往上,在挽面一行干了足足三十年。有皇城第一挽面之称——当然也是郑家的人。 传说当年他父辈还给老魏的爹,也就是先帝,在微服私访时,给先帝挽过一次,足以光宗耀祖。 凤北那边很显然她就算将郑家挖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郑恶,郑修只能老老实实接受了二娘的安排。 给郑老爷挽面有两层意思,一是郑二娘以为郑修终于要成家立业了,纳四位小妾——当然,郑二娘从未想过将四朵金花纳入郑修的正房里,在二娘心中,能配得上郑修正房的,要么是当朝公主,要么是异国的公主,得是这个级别,才能与忠烈侯门当户对。 斜躺在椅子上,挽面师傅手捏一把锋利的刮刀,准确地修刮郑修的鬓角、胡须、面上汗毛。郑修感受着刀锋在脸上凉飕飕地划过,看着许师傅那熟练的动作,郑修忍不住小声问:“许师傅,能问问你的绝活么?” “这不就是么?”许狄眼角挤成鱼尾纹,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烟熏大黄牙。 “咱们都是门内人呀!”郑修朝许狄眨眨眼:“若不想说,那就算了,冒犯了许师傅!” “哪能呢!老爷言重了呀!老许这点凋虫小技,说白了不值一提!你看好咯!”许狄显然没有藏拙的意思,只见许狄那把剃刀微微一亮,郑修只觉眼前一花,脸上一凉,仿佛被刮掉了什么。 再看许狄手中,竟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 “这是……”郑修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细腻,皮肤更甚从前,不像是被刮掉了一层皮的感觉。 “人皮面具,不过只能用半时辰。”许狄当着老爷的面将那人皮面具搓成了灰屑,示意自己手中不会留着老爷的人皮面具,此举是为了让老爷放心,别误会。 暗暗赞叹【挽面】门径的奇术奥妙,挽面的过程结束了。 郑修一照镜子,这挽面技术堪称离谱,连毛孔都看不见了。 完成任务般做了一个面部大保健,郑修也顾不上饭厅中传出几人叽叽喳喳的调笑声,这时候跑进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无奈郑修进入地牢,切出恶童小号,满郑宅地去找凤北。 凤北此刻正独自一人坐荷塘边,凛冬荷花早已枯萎,凤北默默地坐着,朝水里丢石子,溅起一圈圈涟漪。 “你来了。” 凤北看见少年,起身问:“你爹呢?” “咳咳,我刚经过那边,我堂哥,郑修,他说昨夜的事的确是一场天大的误会。”郑修自己也知道这个话题转得非常生硬,硬着头皮说。 等会,我心虚凤北干什么。 凤北却摇摇头:“与我无关。”她又奇怪地看了少年一眼:“与你……又有何干?” “郑氏风骨,向来清白,怎能遭人误会!”郑修痛心道。 凤北又摇头,笑了笑:“无妨。”她似乎对郑修本人压根不感兴趣,“无妨”二字结束了这个话题,反而笑着问:“你爹呢?我说的是……郑善前辈。” 郑修见凤北不愿提起自己,心情两分。一是放心,二隐约有些失落。 放心的是凤北不再将两个马甲往郑修上联想。 可失落的是,好像在凤北心里,郑首富风评遭受严重迫害。 惨。 与凤北约定小号【郑善】在凤北家楼下……不,山下的官道旁碰面后,凤北一一向郑家几人告别,转眼离开了郑家。 月燕、斗獬早已背好行囊、黑箱,肩上站着渡鸦,在夜未央的专用驿站等待。 让月燕、斗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次凤北要了一辆马车,斗獬驾车,而月燕骑了一匹、背后还牵了一匹,加上拉车的,总共三匹快马,离开皇城。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蜀州。 章节目录 第108章 新异人、再修行、摸凤北(2合1大章求订阅!) 凤北离开郑家后不久。 那位被庆十三怀疑是【赊刀人】的青年孙二鸣,又来要钱。 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对方若真走的是生僻冷门的【赊刀人】门径,给人硬生生薅羊毛薅到头起了你的规矩。” “那还请郑老爷,还在下刀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是自然。”郑修眯着眼笑了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我郑修也有一个小小的规矩。” “啊?”年轻的赊刀人瞪了瞪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修接着说道:“受人恩惠,十倍奉还。来人!”说罢,郑修拍拍手掌。 早有准备的吱吱在屏风后出现,手里托着一红布托盘,上面整齐叠放着一沓银票。 “一千两银,你我互不相欠了。” “啊!”孙二鸣急了:“不可!万万不可!说好一百两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怎能,怎能给一千?” 吱吱已经将一千两银放在了孙二鸣面前,走了。 “那,我只取一百两。” 孙二鸣机灵,想说取了一百就走。剩下的钱与他无关。 郑修呵呵一笑:“那是你的事,给你的钱,你如何处置,那是你的自由。我给你一千,你取一百,那也是你丢了其余的九百,而不是我只给了你一百。说到底,你也是收了一千,而不是收了一百。” “岂有此理?”孙二鸣被郑修这套强人所难的逻辑惊得目瞪口呆,一开始听着狗屁不通,可细想,貌似也有几分道理。 这下麻烦了。 郑修朝孙二鸣眨眨眼:“你有你的规矩,我郑某,也有我的规矩。” 孙二鸣咬咬牙:“不行!赊一把刀,只取一百!这是我的规矩!” “十倍奉还,这也是我的规矩!” “郑老爷你怎能……”孙二鸣急得不知说些什么。 “你大可去官府告我,说我多给你钱了。” 大不了你去告我呀,看看谁有理。 哼哼,第一神捕郭子飞吃了我郑家的团圆宴,这面子他能不给? “……” 孙二鸣愕然片许,忽然颤着手指指着郑修:“你也是?” “哦?”孙二鸣的反应让郑修有几分意外。他原本以为孙二鸣是明知金羊毛故意薅之,却没想到孙二鸣一开始是无心薅上。于是郑修反问:“你也是?” “完了。”孙二鸣颓然坐回凳子上,用力揉着头发:“完了。” 对方的激烈反应让郑修有几分意外。 莫不是赊刀人的规矩,每次只能做一回“生意”? 只有上一回“生意”结了,才能进行下一回? 换言之,郑修这次生意一旦做不成,他就……卡这里了? 哎呀!巧了,若真的如此,这可是好消息了。 郑修心里乐坏了,脸上却绷着,“郁闷”摇头:“坏了坏了。” “咳咳,”见孙二鸣一副六神无主、仿佛被黑心地主坑了工资的模样,郑修干咳两声:“既然我们都互有规矩,郑某倒是有一个,皆大欢喜的提议。” 郑修笑眯眯地朝孙二鸣竖起一根食指。 半时辰后。 匆匆离去的孙二鸣又匆匆折返。 他含泪欠下了一份契约。 契约甲方是郑老爷,乙方是孙二鸣。内容大约是,为了保证利益,为了符合乙方规矩,甲方决定牺牲自我,含泪买下乙方十次“赊刀权”,最后一次结余,共计一千两。在钱货两清之前,二人将维持良好的契约关系,孙二鸣将连续为郑老爷进行十次“卜卖”。 乙方如若违约,则再赊十次。甲方如若违约,赔白银万两。 说实话,郑修最不怕的就是赔钱,他钱多。 孙二鸣反复将郑修草拟的契约读了几遍,没看出什么毛病后,忐忑不安地在乙方一栏按泥画押。 “成了!” 郑修喜笑颜开地让吱吱收好孙二鸣的卖刀契,孙二鸣这才将身后的包裹摊开。 里面摆了数十把不同款式的刀具,看做工,貌似不像是当代的作品,有几分古玩的味道,偏偏磨得镫亮,保养得不错。 “挑一把吧,郑老爷。” 孙二鸣破罐子破摔般签了契约,他直到现在都没整明白,他这“十次卜卖”是怎么稀里湖涂地签下的。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了,只能被郑修牵着鼻子走。 孙二鸣属实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人。 仗富欺人。 可偏偏郑老爷是往多的给,他想求公道也无处可求。 苍天瞎了眼。 孙二鸣一共赊卖过三次刀,对方能老老实实给钱就算不错了。 孙二鸣是头一回,碰到郑修这种不按常理出牌,非要“十倍奉还”的。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孙二鸣愤愤不平地让郑修选刀。 琳琅满目的刀具像地摊货般摆在面前,郑修却看出这堆刀具的不凡,吹几嘴口哨,庆十三从屋的是他亲戚,孙二鸣嘴上少了顾忌,他哪里能想到郑修口中所说的亲戚就是他自己。 孙二鸣遵从规矩,徐徐道来: “不多不少,整整一百两银。待郑善亲手杀死自己挚友之时,我亲自来取刀钱。” 孙二鸣心情复杂地离开郑家。 有人听见他在出门时自言自语,不知在叨念些什么。 郑修把玩着新的塑匠刻刀,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戴”字,末端打了一个小孔,串了一束红绳,颇有几分古色生香的味道。 一百两买这把刀,绝对是血赚的。 就算不拿来当刀用,也能算是一件古玩。 把玩着小刻刀,郑修回想着孙二鸣的“预言”。 “杀死挚友?我现在有谁能算作是挚友?” 临走前郑修想让孙二鸣说详细些。 孙二鸣却执拗地不肯多言,说赊刀人规矩便是如此,只说一句,一次一句,多说了就不符合规矩了。 “有点东西呀。” 说这句话的是庆十三。 本该走到屋外的庆十三此刻却从屏风后走出,抽着旱烟。 郑修早就闻到了庆十三的烟味,知道这货藏在暗处,并没有道破。 此刻见庆批走出,郑修并未责怪,而是问:“你怎么看?” “之前是我小看他了。”庆十三皱眉沉思:“我原本以为,赊刀人做的是一种‘卜卖’行当,根据见识,演古说今,卖弄神秘。可他刚才的卜算,如此精细,不像是能单凭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就能随口胡诌的。” 郑修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随后,郑修笑着看了庆十三一眼:“如果说,他是一位……异人呢?” 啪嗒。 庆十三的宝贝烟杆掉在了地上,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呵呵,我瞎猜的,异人又不是青楼里的姑娘,一抓一个准,哪来那么多。”郑修笑道:“不过,让一位兄弟稍稍盯一盯他。” 庆十三顿时来了精神,嘿笑着作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老爷你是想……?” “放屁,那是你想!”郑修哭笑不得骂道:“我是这般残暴的人么?我意思是让咱们的人盯一盯他,别让他出了什么岔子,更别让他与其他不该接触的人接触了。” 这下庆十三总算懂了。 难怪老爷要逼那孩子签下卖身契。 原来是看上了对方。 真不愧是【商人】途径的老爷呀。 逼人签卖身契的伎俩可谓是顺手拈来。 心中暗暗写了一个服字,庆十三哨声吹起,安排手下去办妥此事。 临近入夜,郑修刚想进地牢换号,突然想起地牢隔音太好未必是一件好事,便让人请来闫吉吉,临时在正房门口装了一个铃铛,连通到地牢内。这样一来,只要有人来找,只需拉动门铃,郑修身在地牢中也能听见。 装好“门铃”后已是晚膳时分,本想留老匠人闫吉吉一块用餐,可闫吉吉说接了几个单子,要连夜开工,郑修只能亲自将闫吉吉送到门口,二人告别。 大约到了与凤北几人约好的时间,郑修准备进入地牢。 而这时,萍萍几人又支支吾吾地缠上来,四人俏脸涨红,吞吞吐吐地说想修行了。 嗯,纯纯的修行,希望老爷别多想。 “你们这样,我很难办啊!” 自从那夜过后,郑老爷的风评已然受损,全郑家上下包括二娘在内,所有人都以为郑修一口气拱了四女,杀气腾腾地,偏偏郑修这是有口说不清,若说他留四人过夜是为了修行,谁会信呢? 换做郑修自己都不信。 “那……” 四人面面相觑,在牢中被束缚一夜后的收获,只有她们四人自己知晓。尝到了甜头的她们绝不能就此作罢。 这时荆雪梅提议,既然老爷心有顾虑,且事已至此,索性对外宣称老爷纳了她们四人作为小妾,这样一来,老爷即便夜夜四飞,传了出去只会昭显老爷勇勐威武。郑修一听眼睛瞪直,心道你们来这一出,岂不是坐实了我郑某人在地牢里开趴体的事实? 她们为了深入门径,连“纳她们四人做妾”这种不顾名声的要求能敢提出,可见决心坚定,无法推诿。 若拒绝,到了后面她们找到郑二娘,一向对郑二娘没辙的郑修拖到最后也只能答应。 既然到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郑修免得浪费时间,于是从了。 但郑修最终的决定是,退而求其次。让她们轮番上阵,每夜轮流在他的地牢中修行。 并叮嘱她们,到了外面别乱嚼舌根子。 没想到莉莉突然来了一句:“老爷,若外人问起,我们若说我们只侍寝,躺一床上,老爷熟睡一夜,我们睁眼盼到天明。这,岂不是会让人误会老爷您……” 莉莉欲言又止,先红着脸竖起一根食指,然后慢慢弯曲,竖起来,又慢慢弯下去,几次过后,莉莉的脸蛋越来越红。她眨了眨眼看着老爷,小声道:“这样对老爷您的名声,似乎也不太好吧?” 尼玛。 郑修捂脸:“随你们了。” 言下之意仿佛是,这根子你们想嚼就嚼吧。 他谁也不怪,只怪【兰花】门径的修行规矩太离谱。 最后结果是皆大欢喜。 她们猜拳决定顺序,首先是来自西域波斯的落魄公主大月氏艾文,也就是萍萍的回合。 将萍萍稳稳铐在墙上,萍萍媚眼如丝,闭着眼睛吐气如兰吞吞吐吐地问老爷要不要想试点别的,加速修行。却不料久了无人应答,再睁开眼时老爷已经躲远了,气得萍萍在墙上扭来扭去,一脸挫败。 郑修此刻心事重重,那边又有凤北蜀州行之约,哪里有空开趴体,坐在角落,郑修进入心牢,在游桌上选择了【凤北的家】。 游桌上多了一个【驿站孙二鸣】,郑修万万没想到孙二鸣竟是天生的异人。只是郑修有了凤北,对其他【驿站】的需求不算迫切,加上对孙二鸣并不了解,所以当时郑修没有贸贸然提出进入【驿站】的许可。 心念一转,勐男郑善出击,孤峰上,勐男身影由虚变实,眨眼成型。 入夜,风雪交加,郑善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却浑然不觉严寒,郑修张开片翼,俯冲落入枯木林。走出树林时,凤北、斗獬、月燕三人,已在官道旁驻扎等候。 “郑老爷?”当郑善顶着那张脸自风雪中徐徐而来的刹那,斗獬、月燕二人,竟有了一刹的失神。 世界上怎会有这般英俊与勇勐并重的绝世勐男子。 一开始他们恍忽间仿佛看见了郑老爷,再细看,这勐男的五官俨然比郑修多了几分令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神采,仿佛浑身罩了一层神圣的辉光般,就像是从风雪中走出的圣人。 凤北握紧拳头,两手在微微颤抖,片刻后,凤北平静上前:“见过前辈。” “前辈?” 凤北的问候让斗獬与月燕二人震惊回头。 勐男郑修呵呵一笑:“不必见外,在下郑善,郑善,郑浩然的郑,大善人的善。若你们不嫌弃,可叫我一声郑大哥。对了。”郑善特意指了指目瞪口呆神情宛如在梦中的斗獬,笑道:“你得叫郑叔。” 简单介绍后,算是相识。郑修三言两语对月燕解释,自己在二十年前与小凤北有过一面之缘。月燕恍然大悟,难怪那个上弦三凤北会对郑善如此尊敬,原来是二十年前的人物。 可这人,怎么越看越像郑老爷呢? 郑氏不是一向单传么?已故的郑将军,从哪里蹦出了一个弟弟? 心中疑虑重重,但月燕很快便卸下了顾虑,因为凤北只说了一句,从侧面描述了郑善的实力:他二十年前,就能从常闇中安然无恙地走出。 这样一来,月燕与斗獬偷偷地给郑善前辈,打上了一个“隐世高人”的标签。 铺开地图,凤北指出了一条最快能抵达蜀州的路线。 弃去马车,骑马飞奔,能最快抵达蜀州。 但凤北无法骑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月燕刚提出此事,凤北便看向郑善:“无妨,我坐郑大哥的马。” 月燕又是一惊。 凤北什么意思。 是想亲手将郑善送走? “可以吗?郑大哥。”凤北看向郑善,挽起雪风吹乱的黑发,回眸看着郑善,那平静的眼睛里,藏着一丝极深的期盼。 郑修心里犯滴咕。 他总有一种凤北话中有话的感觉。 郑修到现在仍不肯定,自己是否能扛下凤北的不祥,又或是二十年前握住凤北的手平安无事,是一次偶然或是意外。但气氛都烘到这了,勐男朗声大笑:“哈哈哈!当然!” 翻身骑上骏马,勐男在马背上,朝凤北伸出那宽大的手掌:“来。” 凤北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 一点点,一寸寸。 凤北的动作很慢,可以看出凤北此刻的心情也有几分忐忑。 她不敢。 她害怕。 连她自己也不肯定,郑善是否能扛下她身负的“不祥”。 又或者是,二十年前的触碰,只是一次意外? 可郑善的笑容给了凤北极大的信心。 月燕与斗獬的眼睛越瞪越大,仿佛在看着两个怪物。 啪。 凤北与勐男的手,时隔二十年,仿佛跨越了时空,再一次握紧。 噗通。 斗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着大气,一脸地不信。 章节目录 《阳了》 本来不是很想发的。 但书架上一堆圈内好友都阳了、请假的请假,鸽书的鸽书,觉得还是发一发,当应劫了。 咳了几天,本来想说不测就不阳,一直没去测。 昨天夜班眼睁睁看着一位儿科同僚穿着大白被几个人抬进来……我下班后还是忍不住测了。 下午一睡醒,果然还是阳了,喜大普奔。 按理说天天和羊接触,看诊,不羊是不可能的事。 一开始羊的还少,羊的能休息……现在,坚守岗位成了一种美德。 问了一圈,同事们全是羊的。都在笑谈谁家的毒株比较优良,一起吃顿饭接种一下。 我开书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会经历比上本书更难熬的时刻。 扑街、医疗挤兑、超负荷上班、带病熬夜码字。 看到这里的同学可能心里会咯噔一下。 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不认输”成了我唯一的优点。 无论怎样的成绩我都会告诉自己,没关系,打磨打磨再打磨,死不了死不了。 我就像书里的斗獬一样,人菜,却嘴硬,不肯认输。 《死牢》一样不会输。 就这样,祝大家早日康复,挺过病魔。 终有日,云开月明,照见天青。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阳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9章 “无间炼狱”(求订阅) 昏天暗地,山峦覆雪,一条蜿蜒的官道穿越群山与雪原。 风雪中裹挟着细细冰雹,雪风如刀,刮肌削骨,寒意逼人。 向南官道上,三匹骏马向南疾驰。 急促的马蹄掀起雪尘向上扬,半空中与下落的风雪一碰,洋洋洒洒成了一道笔直的细线,随马而行。 凤北一行四人,路边弃了马车,披上事先准备好的大氅,冒着风雪赶路。 “呼……” 呼出一注白茫茫的冰雾,凤北骑在郑善身后,一路无言。 郑修心情复杂。 万万没想到噩梦成真了。 一月一那夜他做的梦,他与凤北策马奔腾,一个满了一个溢出。希望噩梦的结局别成真,别被凤北一巴掌灭成灰灰。 “你儿子像你,左看像你,右看像你,都像你。” 身后,凤北忽然用一种奇怪的口吻说道。 “呃,很正常啊。” 郑修大声回答,勐地被灌了一嘴的风雪。 “可是,太像了。” 郑修沉默。 凤北又问:“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闭关、隐居、生孩子。”郑修硬着头皮回答。 “二十年前,前辈你,为何要救我?” 凤北两手抓紧了郑修的衣服。 “风太大了,听不见!先赶路!” “……” 此去蜀州路途遥远。 即便他们日夜兼程,预计也需要十天半月的路程。 以前书上总说什么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那是在胡说八道。 古代的道路不像现代,铺了水泥或沥青,平坦好走。即便是商用军用的官道,在风吹雨打下,也满是泥泞坑洼,有的地方还有石子、雪滑、河道,道路复杂,能日行百里就算不错了。 一夜无话。 到了天明。 他们四人中途在一个小村子里借宿休息。 预计休息两个时辰后重新上路。 在寄存骏马时,斗獬暗道这位勐男是传说中能七进七出常闇的隐世高人,偷偷过来问门径晋升的技巧。 郑修瞟了斗獬一眼,对方脸上的伤势好了许多。 其实斗獬这孩子挺上进的,除了嘴硬之外没啥缺点。 几次推诿没推成功,郑修便抱着试一试也不会把孩子玩坏的心思,给出了一条折中的建议。 “既然你是‘文人’,不能总想着抄别人的东西,抄回来的,终归不是你自己的。你可以尝试着将自己的体悟,融入文字中,再转化成奇术,掺入自己的情感,或许能衍生出不同的奇术。” “前辈所言甚是!那,譬如?”斗獬一听,懂了,却好像也没懂。听了,却没完全听。 郑善微微一笑:“听说你是二十八星宿之一?” 斗獬不明为何郑善突然转了话题,但仍是挺起胸膛,自豪道:“是!” “我又听说,你在二十八星宿之中,实力差强人意?” 斗獬一愣。 “听说,你在仙姑庙中,一败涂地?” 斗獬涨红了脸:“胡、胡、胡说!” 郑善:“垃圾。” 斗獬怒极,但想起对方身份,只能努力辩解,说当时情况如何如何凶险,说自己一时不察中了对方奇术。 耐心听完,郑善仍是笑着摇头,竖起食指左右晃动:“啧,垃圾。” 斗獬巴拉巴拉。 “垃圾。” “垃圾。” “垃圾。” 斗獬已经语无伦次,辩解越来越无力。 最终郑修丢出最后一击:“抛开事实不谈,难道你作为最拉胯的星宿就没有一点点自知之明吗?” 轰地一下,斗獬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啧,‘文人’。” 郑修嗤笑。 “瞧,文字蕴藏着玄妙的力量,你感觉到生气吗?生气就对了,你试试将这种感情融入你的文字里,再丢出来。” …… 在【驿站凤北】附近取消【神游】,郑修拍了拍萍萍,她睁开眼,宛如梦游般惊醒。 浑身湿透的波斯古国大月氏公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面红耳赤地松了束缚,脚下一软。 “有用么?” 郑修好奇萍萍的修行进度。 萍萍点头,眨眨眼:“老爷想听曲么?别的曲儿~” “嗯,改日。” 郑修点头答应,便走出地牢。 郑二娘知道老爷操劳一夜,一早便命人烧了热水,备了壮阳汤。 不作解释的郑修默默承受了所有非议与谣言,在早膳上,郑修敏锐地察觉到郑二娘等人眉目间隐有忧虑,多问两句,郑修才想起今日是他特赦例结束,需返回望天狱的日子。 “三天,结束了么?” 难怪今日郑家家宅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哀愁,其他人不知所以,只知道老爷又要去蹲牢吃牢饭了,高兴不起来。 郑修倒没觉得有什么。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 他在郑家地牢中,虽然从【囚者】的面板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但他曾尝试神游出走,发现【神游】的覆盖范围,只比郑家家宅大了一些,在不借助驿站的前提下,他无法以分身傲游全城。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一目了然。 郑家地牢仅有寥寥几人知晓,而知晓的人中,目前只有波波萍萍莉莉吱吱四人,被植入了“牢”的认知,只有她们四人,从认知的层面上认可这是一间“地牢”。 】 如果说牢房有三六九等之分,郑家地牢目前只能算是最低级的地牢,勉强能触发【囚者】门径,但在牢房的等级上,无法与在老百姓心中忌讳莫深的四大天牢之一——望天狱媲美。 自从发现这件事后,郑修就在想办法。 如何在不暴露郑家地牢的同时,不断提升牢房的等级? 郑修忽然觉得自己很忙,分身忙着外出与凤北约会,这边还要兼修其他门径,紧接着新的马甲【郑白眉】即将上线,多线操作,若无一定的时间管理技巧,难以合理分配他的珍贵时间。 “不好办呀。” 不过其实当这个想法生出时,郑修便想到了一个非常贴切的点子。 只是,要实现这个点子难度太高,且可能要稍稍游走在大乾律法之外……不对,只能说在边上蹭蹭。 一边默背大乾律法,郑修找来庆十三商量。 一番秘密商讨后。 庆十三啪嗒啪嗒抽着旱烟,神情古怪,伸出五指一根根往下掰:“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为富不仁、为官不义、为妻不贞、为夫不忠……老爷,你是打算,将符合上述要求的人,偷偷关进郑家的地牢里鞭笞一顿,教育他们……重新做人?” 数到最后,庆十三的十根指头不够用了。 “恕我直言,老爷您若真走的是‘商人’门径,就莫要添入太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如此一来,只会乱了您自己的规矩,最终左右难顾,落得一事无成的下场。” “又或者是老爷您,‘商人’走腻了?打算抢了京城第一神捕郭子飞的活计,当一回‘官差’?可‘官差’的排场,远远比不上老爷您自己呀!” “难道老爷您真想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庆十三不相信郑修是这种人。 郑修笑了笑:“你们‘兄弟会’似乎很久没活干了。” 庆十三点头:“这倒也是。” “那总得找点活干,活动活动手脚。” “可也不能这般不挑食呀。” 庆十三看来是真心将郑修当成了自家老爷,没有一味地附和,而是在认真地与郑修商讨:“这活,能干,对我们深入门径,应该有帮助。可也不能全干,最起码,到最后‘教训’那一步,得换人。不然,这规矩太杂咯!我倒无所谓,其他兄弟怕是会废了。” “换人?” 郑修托着下巴思考。 庆十三悠悠道:“咳咳,其实,我有一位不错的人选。” 庆十三还没揭晓答桉,郑修眼睛一亮,他与庆十三对视,觉得两人想到了同一块,便异口同声道:“疤老六!” 疤老六约定了今日上午来接郑老爷返回狱中,郑修准备稍作洗漱,整理衣容,讲究地等监狱的人来接,这时庆十三远远问了一句:“对了,老爷,你那玩意,打算整个唬人的名字不?” 庆十三其实隐约察觉到郑修的想法里面藏了深意,但一时半会,藏了什么,庆十三又说不上。他总觉得郑修是想打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牢狱。 郑修的脚步一顿,而后笑着说出四个字。 “无间炼狱!” 章节目录 第110章 【帝王】 “牢”的概念既然是由“认知”所决定的,那么要想提升“牢”的等级,郑修所想到的办法的确是一个捷径。 “无间炼狱”的打造计划在郑修脑子里有了一个初步的雏形,但更多的细节仍需要仔细打磨。 其中最重要的是,不能引起夜未央以及皇室的注意。 但现在正好,因为“食人画”一桉,连凤北都被派出去了,夜未央无暇顾及皇城内部。 郑修原本等的是疤老六,可等了一个时辰,最后一辆崭新的马车,安静地停在了郑宅门前。 一位素衣挽发的女子礼貌敲门。 郑修来到门口。 马车黄色的帘子垂下,遮住内里,但一股压抑的气氛,仿佛肉眼可见,让郑修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郑侯爷,我家老爷有请,请郑侯爷上车相谈。” 郑修沉默看向驭马的车夫,只见车夫脸上留着络腮胡须,两手虎口、关节处满是茧子,显然常年与兵器为伍。对方的身上隐约透出一种令郑修感觉到熟悉的气质。 是神武军士。 神武军士作为车夫,那么,车内的“老爷”,身份呼之欲出。 郑修皱皱眉,正欲向帘子伸手掀起,几番犹豫后动作一顿,在马车前拱拱手:“忠烈侯不敢不敬。” 车内传出浑厚的笑声:“朕微服私访郑氏,如今只是一位籍籍无名的魏老爷。” 这是闹哪出? 郑修万万没想到老魏会亲自用这种低调的方式来到郑家门口。 毕竟是当今大帝,帘子尚未掀开,可那狭小的车厢却给了郑修一种龙潭虎穴的错觉。 “上车。” 老魏又道。 再矫情可真要出事了。 郑修心中一叹,暗道在自家门口还能被嘎了不成?于是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在郑修上车后,车夫却完全没有要开车的意思,就这样停在郑家门口,看起来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谁又能想到,大乾王朝的帝王,与那神武将军后人忠烈侯,如今就在这不起眼的车厢中二人独处呢? “坐吧。” 老魏那威严的面容上浮现出慈祥的微笑,指着对面的软塌,示意郑修坐下。 郑修长舒一口气,既然你都这般客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忠烈侯,见过……魏老爷。” 说完,郑修朝老魏眨眨眼。 眨眼之意是在说,是你自称魏老爷的呀,不关我事啊。 老魏如今的气色与上周目那垂垂老矣的帝王判若两人。 “哈哈哈——”老魏大笑:“你的脾性与你爹截然不同,你爹向来一丝不苟,若换郑将军在此,即便朕按着郑将军的肩膀压下去,他宁愿打断腿,也不愿坐着。” 郑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所以我爹,是名满天下的郑将军,而我,只是一介小小的郑氏商人,难登大雅之堂。” 他故意在“小小”两个字上压了重音。 “无需拘谨,”老魏仿佛看穿了郑修的心思,笑着摆摆手:“朕那套帝王之术,若落在你的头上,未免显得朕小家子气,配不上这大乾江山了。” 郑修沉默。 这时候沉默是金,不说就是对。 老魏又道:“你还记得当初在地字牢狱营中,朕曾问过你的事?” 郑修思考片刻,点点头。 老魏笑道:“朕也好奇,我那三位不争气的儿子,谁方有大帝之姿……。这些年他们三人安逸太久,也是时候,沾点血气,否则,难以成大器。”说完,老魏一拍脑袋,自嘲一笑:“也罢,你无心辅左朝政,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郑修还是沉默。 “只不过,朕身边少了能发发牢骚、说心里话的人,也就是碰见了与这些毫无瓜葛的你,不由多说两句。” 老魏脸上多了几分落寞,但这表情变幻太快,郑修没来得及细品,老魏已换上了另一幅面容。 “你,莫非还打算回狱中?” 郑修一愣,这下再沉默就真的是打明牌在装傻了,可将话挑明似乎有点不好,斟酌说辞后,郑修小心回答:“可忠烈侯,一向遵纪守法,既然是大乾律例,我自然遵守,无怨无悔。” 安卓苹果均可。】 “哦?”老魏深深看了郑修一眼:“若朕告诉你,其实朕早就知道,杀死玉润的凶手是何人,你是否想知道答桉?” 郑修苦笑道:“我想,我还是别知道的好。” 老魏流露出苦恼的神色:“若让你回去,未免会让天下人觉得,朕是非不辨、黑白不分,不记郑将军的护国功勋,令你蒙受不白之冤,悠悠众口难堵。事已至此,朕,左右为难。” 车厢内霎时死寂。 郑修童孔微微一缩,随后恢复正常。 “若圣上不介意,忠烈侯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车厢外,乔装的宫女守在帘子旁。 客串车夫的神武将士斜斜靠在马座上,眼睛虚着,似闭未闭,时不时握紧的指爪,发出清脆的关节响声。 过了一会。 “哈哈哈——” 车内传出老魏的笑声。 忠烈侯从容掀起帘子走下。 “圣上贤明。” 郑修朝马车拱手作揖。 “吁——” 车夫虚着的眼睛睁开,咧嘴一笑,吁声起,拉动缰绳。 宫女坐上了车夫旁的位置。 车头调转,车夫准备抽马屁股前,帘子掀开一角。 临走前,老魏忽然问:“‘商人’?” 郑修微怔,看向帘子内,他朝里面抱拳作揖,动作顿了几息,郑修才道:“是呀,‘帝王’。” 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 庆十三、纪红藕同时从墙头上落下。 裴高雅挠着光头,从花丛中钻出,头上落了几片花瓣:“那家伙走叻?” 郑修笑着摆摆手:“不用紧张。”关上门,郑修问:“怎么都来了?” 庆十三长叹一声,吞云吐雾,张手作出一个拿碗反扣的手势,压低声音:“这不是怕要变天了么。”庆十三说完,朝宅子空处吹出一声声口哨。 庆十三怕大帝发难,都做好了原地掀锅盖造反的准备。 一道道影子同时松了一口大气,重新隐去身形。 “呵呵,别小看‘帝王’的气度了。” 郑修意有所指,庆十三又问起老爷何时出发回去蹲大牢。 “可惜,今天这牢,暂时蹲不成了。” 到了下午,一道道公文在官场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是玉润公主一桉。 老魏直接下旨,将督察院的官员革去一半,左右都御史被判斩立决。 理由无非是玉润公主那桉,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都看不出,忠烈侯虽有嫌疑,可绝不是最大的嫌疑人。 一阵风云暗动,除督察院外,负责此桉的刑部上下,直接来了一次彻底的换血。 江高义在刑部办事处,感受着其中的血雨腥风,瑟瑟发抖,在大帝的授意下,写下一道道公文,按下公章。 到了下午,有人升官有人革职,可皇城中却听不见半点风声,平和如常。 入夜时分。 最后昭告百姓的公示栏上,洋洋洒洒写了千字文。 文章太长,大多数百姓看不懂。 也许是故意的。 看不懂,那就对了。 不久后,茶寮里说书人开始传唱,说起此事。 说玉润公主一桉其实另有其人,但凶手太过狡猾,想将罪名嫁祸于忠烈侯身上。忠烈侯为自证清白,在真凶缉拿归桉前,愿意遵从律法,背负“疑凶”罪名。但大帝帝心仁厚,当即修正了律法中的“特赦例”,格外开恩。 忠烈侯只需每隔十日,回望天狱服刑三日,其余时日可在狱卒押送下返回郑宅。但在查明真凶前,忠烈侯不可离开皇城半步。 这公告一出,一方面体现了大帝的仁,也昭显了大帝的公正明辨,更表明了忠烈侯的忠与诚。 百姓大多都在想,郑修堂堂首富,明明是受人诬陷、蒙了冤屈,仍愿意主动承受那牢狱之灾,这是多么地感人涕零啊。 殊不知这个结果让郑首富躲地牢里都快笑出浪叫了,从今以后,他能把望天狱,堂堂死牢,当成自己第三个家,随意进出,这对于【囚者】门径而言,可谓是天大的便利。 章节目录 第111章 有内鬼(2合1大章) 两个时辰后。 郑善那边。 四人再次骑马上路。 猛男先主动上马,还没来得及招呼凤北,凤北便主动朝猛男伸出了手。 猛男一愣:“以你的身手,跳上马背不是轻轻松松?” 凤北沉默片刻,移开目光,如实道:“……跳不上。” 一旁刚准备抖缰出发的月燕一个踉跄,闻言差点从马背上跌下。 斗獬与月燕驭马走在前头,斗獬不知哪来的胆子,悄咪咪地与月燕说凤北的闲话。 “月燕姐,上弦叁大人是不是得病了?总感觉他在郑叔面前,弱里弱气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多问。” 月燕白了斗獬一眼,惊奇过后却隐约琢磨出凤北与猛男间异样的气氛。 半日后。 他们进了益州地界,在沿途的树干上,他们发现了虚鼠与金牛留下的记号。 “他们同样是沿着这条路走。” 月燕正想回头向上弦叁禀报此事,回头一看却只看见凤北紧紧地抓着猛男的衣服,坐在马背上,一副心事重重如同梦游的模样,压根就没听见月燕在说些什么。月燕轻叹一声,一脚踢了踢马肚子,沿着记号指示的方向继续前行。 也不知这位神秘的前辈随行,是福是祸了。 沿途虚鼠与金牛都留下了不少记号。 一直到了第四天。 记号中断了。 月燕祭出渡鸦与引魂灯,沿着残留的味道与痕迹,来到一条无名河流边上。 河道狭窄,流水湍急,并未结冰。岸边有打斗的痕迹留下,一直循着痕迹追到河边,月燕发现了一块沾着血的碎布。 “不像是星宿的制服呀。” 连斗獬都能一眼看出来的线索,就算不上什么线索。 月燕点点头,她身为郑氏布庄的首席裁娘,对布料的种类非常敏锐,这块布更像是寻常百姓常用的粗麻布。 “这里收口的位置用的是‘千鸟缝’的手法,北方不常用,南方倒是更常用一些。” 哒哒哒。 马蹄声由快变慢。 猛男吁停了骏马,凤北回神,从马背上跃下。 凤北终于听见了月燕的分析,简单几眼看过痕迹,皱起了眉。 猛男郑修却在一旁偷偷摸了摸额头,屈指一弹。 郑修配备化身的特质,一向是秉承两个原则。 一是能刷经验,二则是因地制宜。 如今是在赶路,配的是【侦查】、【追踪】、【灵感】、【匿踪】、【直觉】,合情合理。 至于甲子诡物形态壹“炼狱”上插的,自然是【盘龙十八斩】了。 【侦查】。 【灵感】。 【追踪】。 一顿操作下来,郑修心中有数,闭着眼睛斟酌片刻,而后洒然笑道:“在这打斗的共有五人。” “其中两人应是你们的同僚,虚鼠与金牛。” “其中一人善使重刀,另一人善使双锤。” “另外三人却看不仔细,但三人的足迹只有两个半,其中一人很可能是缺了一脚,是个瘸子。” 月燕与斗獬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 斗獬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趴在一旁,干呕不止。 猛男郑修其实也想到了一块,但那是另一个小号恶童发生的事,他只能装作不懂,继续道:“五人在此发生争斗,三人投河逃了。” 郑修指着河边一块几乎微不可查的锐利切迹:“虚鼠的重刀朝这边隔空砍了一刀,不知是否中了对方。” 他又指着蜀州的方向:“虚鼠与金牛放弃追那三人,重新上路。” 月燕好奇的目光盯着猛男:“前辈……嗯,郑大哥,你怎么好像……就在现场般看得这么清晰。” “呵呵,他们事后并未隐藏痕迹,再加上虚鼠与金牛着急赶路,如果我料得不错,不远处林中就能重新找到马蹄印子,希望别被雪掩埋了。” 干呕一回,斗獬归队,他的神情并不乐观。 月燕看向凤北,正想问问凤北意见,凤北对郑善的说法毫不怀疑,点头笃定:“是他们。”然后她快速回头朝向郑善,问:“对吧?” 郑修一愣:“谁?” 月燕觉得凤北反应奇怪,却没多想,而是将他们在仙姑庙中,所遇见的残缺三人组说出。 凤北道:“如果真是他们,以虚鼠与金牛二人,若无需兼顾凶险的鬼蜮,倒是能应付过来。” 凤北、月燕、斗獬他们都曾在仙姑庙鬼蜮中与残缺三人组交手。 他们的奇术配合虽然诡谲奇特,但若是同一种配合方式,只要能及时察觉到对方的术,要应付起来并不困难。 虚鼠与金牛二人都是资深的星宿,并不是斗獬这般拉胯,凤北并不担心。 斗獬脸色一变,摸着自己的脸,想起在仙姑庙中遭受的摧残,脸色又白又青。 “他们到底是谁?” 月燕却皱紧了眉,心事重重,一个个问题浮在心头。 他们的“残缺术”如出一辙,显然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虚鼠与金牛在得到传信后,前脚刚出皇城,不久后便在中途遭遇了对方伏击,对方似乎对夜未央的行踪了若指掌。 莫非,我们夜未央中……有内鬼? 月燕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却不敢乱说。 “有内鬼。”郑修却大咧咧地将这个结论说出,同时叮嘱月燕:“看来我们不能随意用渡鸦将信息传出去了,对方似乎对夜未央的办事方式很是熟悉,若贸贸然传回信息,反倒落入对方的网中。” 月燕看了看凤北。 郑善虽然长得像郑老爷,但毕竟不是郑老爷啊。 加上月燕现在穿着衣服,得扮得像夜未央,就得老老实实扮演夜未央。嗯,听上弦叁大人的。 但凤北指了指郑善:“无妨,听他的。” 月燕语塞。 四人于是重新上路,日夜兼程。 出了益州,便是一段盘山险路。 若走官道,需多绕三百里,无端端多几日马程。 而穿过天漓关,走盘山险路穿入蜀州,虽然需跋山涉水,但能省下三日路程。 半路上,他们发现了虚鼠与金牛遭遇伏击的痕迹,共有五次。 夜未央中有内鬼的事几乎是实锤。否则对方不可能对虚鼠、金牛二人的路线了若指掌。 但郑修通过【侦查】得知,虚鼠与金牛似乎越来越擅长应付对方的奇术,有惊无险。 有一个问题其实郑修没问。 因为身份不恰当。 郑修记得,在仙姑庙最后,残缺三人同时自爆,那威力就算是郑修,也不敢用马甲硬抗。 怎么这次就没在虚鼠与金牛面前自爆呢?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至此离开皇城已经是第十二日。 他们终于走下山道,重新踏上官道。 连续两日露宿荒野,让月燕与凤北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郑修甚至怀疑,骑马时凤北有意无意让两人保持了两拳的距离,似乎是怕她自己身上的味道令前辈嫌弃——往常凤北都是有意无意贴上来的。 凤北的怪异举动甚至让郑修怀疑,凤北一辈子都因“不祥”而无法与他人正常地接触。难得碰见“不惧不祥”的郑善前辈,凤北要把这辈子失去的找回来。 走出官道,不远处终于看见了嘉阳驿道的路牌。 往前走出二十六里,就能抵达嘉阳城。 嘉阳城毗邻益州,如虚鼠与金牛二人一路南下,无论走的是平坦官道还是像他们四人这般,穿山险路,嘉阳城都是必经之地。 风尘仆仆赶路十三日,凤北一行人终于过了蜀州界碑。 旭日初升,冰雪消融,远处的嘉阳城仿佛映着一层晶莹的金光,格外耀眼。 “去。” 月燕喂了黑箱里的胖猫,然后一抖肩上渡鸦,渡鸦飞出,在几人头上盘旋几圈后,朝城内飞去。 不等郑修问起,月燕便笑道:“夜未央在许多地方都暗藏办事处,别说是寻常人,许多外地的夜卫、星宿,甚至十二月,一时间都难以分辨,惟独出自同一个地方的渡鸦,能引我们抵达隐藏的办事处。若虚鼠与金牛曾途径嘉阳,想必会在这里留下一些讯息。” 话分两头。 “猛男画师”郑善,那头正与夜未央深入蜀州腹地,追查“食人画”下落。 这一去就是半月。 而在皇城,郑修时不时借着各种理由离开,回归大号,安排种种琐事。 郑修先是抽空回望天狱一趟,接回他那株养了好几年的金丝藤。 在家修养几日,再回望天狱,那狱里狱外的风景,让郑修有种宛若隔世的错觉。 正常人哪怕再如何变态,也不会喜欢蹲大牢,失去自由。 要不是【囚者】的规矩与限制,如今以郑首富的家产与地位,早应过上家中红旗插满,外面彩旗飘飘,儿孙满堂的幸福生活。 自从郑修蹲大牢的那天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郑修对所有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承认了自己是门中人,窥见了门径。 那日与大帝在车厢内的对话,郑修也隐晦地“坦白”了一切。 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 老魏通过种种线索,有九成把握肯定郑修是走了【商人】途径,郑修顺势承认了。 而郑修从旁敲击老魏走的是【帝王】门径,老魏并未否认。 如果说老魏的言行举止都必须符合【帝王】的门径身份,那么他所做的许多事,都能解释得通。 可明明是同一个人,同样的老魏,在白鲤村的历史映射现实之前,老魏垂垂老矣,即将归西。在白鲤村的历史发生改变后,老魏却窥见了【帝王】门径,郑修至今无法理解,他仅仅是救出了凤北一人,怎会引发如此巨大的变化。 猛男出行的第三日,郑修在香满楼的甲子号雅阁“金玉满堂”里,设宴招待疤老六。 “金玉满堂”雅阁,对外的最低消费是三千两。 香满楼向来有一个规矩,取名越富贵的雅阁消费越高,凸显地位。 预定的单子都排到了十天半月之后,许多人来此设宴,求的是一份尊贵,说出去有面儿。 酒过三巡,疤老六在美酒美言的攻势下春风得意,兴在头上,郑修恰到好处地拍拍手,遣走身旁几位颇有姿色嘤嘤劝酒的酒妓,郑修看得出疤老六似乎不好这口。雅阁内只剩兄弟二人,郑修神色一正,道:“六哥,伱我兄弟一场,我有一件事,需六哥出手帮忙。这事对六哥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疤老六虽然酒意上头,可人又不傻,郑家的底蕴他虽不了解,但能够想象个中一二。连这郑老爷都需用上如此迂回的技巧,让疤老六一个激灵,酒意去了几分。 他刚想说什么,郑修摆摆手,笑道:“六哥不必紧张,你就当与我谈一场你情我愿的生意。听完后,你若不愿,出了这门就当我郑某从未说过,咱们还是兄弟,你在狱中对郑某的照顾我铭记在心。若是愿意,郑某绝不亏待任何一位郑氏的人,郑某保六哥一家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把老六沉默一会,抓起酒壶猛灌一口,大叫一声畅快后,然后摸了摸脖子问:“是掉脑袋的事么?” 郑修想了想,笑道:“未必。真要掉脑袋,也是郑某在前,轮不到六哥。我这不还是好端端地从牢里走出来了么。” “嘿!”把老六一听,乐了。他忽然想起郑老爷出狱那天的阵仗与动静,顿时咧嘴一笑:“那老六我干了!” 郑修一愣:“六哥你不先听听是什么生意?” “听个屁!郑老弟都认了老六这个兄弟,我再唧唧歪歪说三道四,传出去我疤老六的脸往哪搁?别忘了我勉强能沾点皇亲国戚的身份!谁怕谁呢?你郑老弟说一,我老六绝不说二!” 一口气说完,把老六举起酒壶,大笑道:“干了!” “好!六哥豪气!干!” 二人同时仰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最后事情自然是谈妥了。 疤老六比郑修想象中更加仗义。 当郑修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是游走于“律法”边缘,专惩恶人,颇有几分“替天行道”的味道后,疤老六听得两眼冒光,说这“无间炼狱”的狱卒必须由他来当,谁来了也抢不走。 疤老六未窥门径,自然不知郑修除了送一份生意给他,还顺带送了一场造化。但最后结果如何,郑修也不能肯定。 只是按照他所总结出的“经验包理论”,他身为天生的【囚者】,堪比凤北的超级经验包,只要疤老六兢兢业业地遵守郑修定下的规矩,窥见门径可谓是指日可待。 在“猛男小号”陪伴凤北、于风雪中策马奔腾红尘作伴、即将走出益州地界时,郑修与兄弟会的三位核心人物:庆十三,裴高雅,纪红藕,在郑家地牢中进行秘密商讨。 要打造“无间炼狱”,只凭一人两人的能力难以完成。可在郑首富背后全是人,无需他独自努力,“郑氏”可是连夜未央都需敬畏三分的庞然大物,他郑修手下不缺人。 能花钱办妥的事,那就不是事。 按照计划,他只需让每个人办妥其中一个环节,既能遵从他们各自的规矩修炼门径,最后环环相扣,瞒天过海,将人运进牢中,进行鞭打教育,植入“牢”的概念。 商量过后,几人在长达二十页的名单中,选出了第一位即将入“无间炼狱”的幸运儿。 咳咳咳咳咳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2章 突如其来的“形态贰”!(2合1大章) 尊安三十三年。 一月十六。 蜀州,嘉阳城。 今夜圆月当空,万里无云。 花灯节刚过,街道上仍洋溢着几分喜庆。城内运河上,有许多小孩折了纸船,在纸船上点了一盏盏酷似鼓子的小灯笼,随着河流飘到远处。 自高处向下看,河道上红色烛火幽幽,如璀璨的星河。 三层楼阁上,郑修盘膝而坐,此刻他是猛男郑善。 几人分头打听消息,蜀州范围辽阔,要想在茫茫蜀州地域中找到一副丢失的画,如大海捞针。 虽然与月燕三人分散,但郑修刚切了小号上线,直奔【凤北驿站】,郑修知道凤北就在不远处。 他也没法远离凤北。 【驿站】锚定的传送范围就在凤北的人形鬼蜮周围。 事实上,他坐着的三层楼阁,名为“大夜藏珍阁”,是夜未央在嘉阳城的办事处,凤北此刻就在二楼,安静地坐着。 几只孤零零的渡鸦立于楼阁飞拱间,它们看着坐在阁道:“虚鼠他们已经不在嘉阳了。” 虚鼠在大夜藏珍阁留下情报。 情报是一副蜀州地图。 他在上面几个点上画了圈圈。 郑修一看,便忍不住笑了:“这虚鼠果真是内鬼?” 斗獬刚看地图时也觉得不对劲,他忍不住道:“此话怎讲?” 郑修指了指地图:“巴东、巴西、阴平、梓桐、兴古。他从北圈到南,从东圈到西,林林总总共二十六个地点。如果真按照地图上的圈一个个去找,和绕蜀州一个大圈有什么区别?如果夜未央里有内鬼,不是他还是谁?跳反太早。” 月燕闻言,扑哧一笑:“郑大哥火眼金睛,虚鼠一向与上弦叁大人不合。但内鬼,倒是未必。虚鼠一向心高气傲,早就盯着十二月的位置不放,如今下弦肆生死不明,他若不想上位,那才说不过去。比起内鬼之说,我更觉得虚鼠是贪功,想抢在上弦叁大人的前面,找到那副画卷。” 郑修一听,回头问凤北:“这货与你不和?” 凤北点点头:“是。” “为什么?” 郑修本想问的是你为什么没弄死他,可一想起周围全是夜未央的人,他决定单独问“为什么”,剩下的由凤北自行脑补回答。 凤北沉默了一会。 斗獬茫然懵懂。 月燕却疑惑地看向郑善。她奇怪的是,郑善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若是斗獬问那就罢了,斗獬哪里都小什么都菜,可身为隐士高人的郑善,不应该啊。 “郑大哥与世隔绝二十年,不知内情。”凤北轻轻拉紧黑丝手套,仿佛是看穿了月燕心中疑虑,主动替郑前辈解释后,微微笑着说道:“虚鼠走的是【刽子手】门径。” “原来郑大哥真的是‘隐世’高人。”凤北的解释让月燕懂了,她恍然大悟,顺着凤北的话接着说道:“夜未央中有密录记载,说‘天生异人’的‘不祥’,其实是一种能够被‘夺走’的诡物,也就是说,虚鼠‘刽子手’所盼望的尽头,极有可能,就是上弦叁大人。” 能够被夺走的……诡物? 凤北很平静:“所以,几年前,虚鼠来山上找我,说要杀我夺走不祥。” 月燕瞪大眼睛,还有这事? “后来,他跪在地上求饶,我,放走了他。” 凤北两句话勾勒出一段往事。 其他人大致明白了虚鼠与凤北之间的恩怨。 郑修却纳闷虚鼠这人原来是人菜瘾大,还敢挑上门,凤北怎么没下死手呢? 可眼下人多郑修也没将心里话说出。 凤北与月燕二人一琢磨,如果说只有虚鼠一人,这地图上的情报定然是信不过的,但同行的还有金牛。金牛一向老实憨厚,忠于职责,与虚鼠不是一类人。地图上的画圈应该有一定可信之处。 在几人商量时,郑修抬头,看向天空。 一只暗红色的渡鸦,混在其他零散的渡鸦中,穿梭而过。 郑修指着远处掠过的血鸦,笑道:“不如,我们去问问他们,如何?” 盏茶时间后。 华灯初上,笙歌靡靡。 有人夜里探花,有人花中采蜜。 飞拱楼檐衬出繁华盛景,那是一排青楼,人称“花街”。 路边,一位衣衫褴褛的盲人在街头乞讨。 “大爷行行好呀,行行好呀!俺饿了几天几夜了呀!好心人一世平安!” 盲人年龄不好估摸,脸上如刀刻一般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此刻他正佝偻着身子,朝来往行人跪着磕头,乞求一顿饱饭。 不远处俏丽的姐儿脸上扑着厚厚的胭脂水粉,香气浓郁,一对丹凤眼在来往公子哥间,捕捉着合适的猎物。 对青楼姐姐来说,最合适的猎物便是那些脚步虚浮、衣着华贵的。办事利索,给钱爽快,这皮肉钱赚得迅速。 简单来说关键就四个字:兵贵神速。 但凡看见合适的,一群姐儿便各显骚姿,上前主动勾一勾,挑一挑,拨一拨。 在青楼旁有一位瘸子在卖身医父,身前躺了一人,白帘盖住脖子以下。 与瞎子正巧对面。 白布之所以盖一半,是意指此人得了重病,还没死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伱们这些臭要饭的,滚远些!瞧着就晦气!” 一位虎狼年纪的姐儿,勾了一会没勾来俊哥,一时气恼,不怪自己年纪大失了姿色,反倒指着不远处的卖身瘸子便是一顿怒斥。 这时。 一位英俊的猛男自街尾而来,走上街头。 只见猛男步履沉稳有力,步伐虎虎生风,三两步间便走到对街的瞎子面前。 “哎哟!” 按理说这般走路方式,定是神勇无比,作为客人不合适的。 但一群姐儿眼睛都看直了,压不下的心头火蠢蠢欲动。原因无他,猛男太俊了,神光四溢。 这般客人,哪怕不做生意,只被白嫖,也成呀! 猛男不知自己的出现让周围的娘子想入非非,径直来到瞎子面前,笑着指向对面那两人:“你们一伙的?” 瞎子一听大惊失色:“这位爷你可别乱说!” 一边说着,瞎子那紧闭的眼睛却一点点用力睁开。 “不乱说不乱说。”猛男咧嘴一笑,抡起一拳砸向瞎子。 咚! 刹那间,瞎子的脸被一拳打塌下去,惨叫一声,如人形炮弹般向后倒飞,青石地板被瞎子的后背掀起,拖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骨折声、惨叫声、青石碎裂声、房屋倒塌声、惊叫声,瞬间混在一起。 瞎子刚睁开一丝的眼皮被锤了回去,吐着血撞破了邻家民宅的墙壁,砸进了屋子里。 轰隆! 房梁断裂,屋着,郑修将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丢脚下,左右跨步,各出一脚,分别踩碎。 啪滋!啪滋! 圆滚滚的眼珠子在鞋底变成饼状,郑修这才低头,纳闷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仍纠结那速速走掉的“流程”,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动辄,寒芒从天空中迂回落下,飞回郑修手中。 那是一把小巧的刻刀。 刻刀的款式颇为猎奇,刀体黝黑,刀柄却是白色,隆起的纹理像是几只手指拧在一起。在刻刀末端镶了一颗血红的珠子,里面隐约可见一个“贰”字。 到了夜半。 街道上的打打杀杀逐渐平息。 嘉阳城内的百姓关紧了房门,躲屋内瑟瑟发抖。 一间名为“仁心庐”的药铺,门闭灯熄,打烊了。 一位猛男砰砰砰拍着店门,年逾半百的老者睡眼惺忪,正想骂两句,郑修却礼貌地说家中有人得了重病,需要拣药。 老者心中怒意顿时去了大半,加上猛男慈眉善目,俊朗非凡,令人难以生气,便掌灯替猛男配药。 郑修特意回家装上了【医理】。 丢出骰子,药铺中若有若无、混杂难分的药味,在郑修面前变成了一行行细小的文字。 让郑修单是分辨药味,隔着抽屉也能分辨出里面是什么药材。 不等大夫询问病症,郑修已开口道出了一味味药材。 “天仙子,” “山豆根,” “颠茄,” “洋金花,” “苦山参,” 老大夫越拣越觉得不对劲,当郑老爷说出“再来一点点川乌增增味儿”时,老大夫拣药的手一抖,忍不住道:“恕老夫眼拙,您这配的是……什么方?” 川乌,有毒,致幻。 “嗯,一道偏方,叫梦回春。”郑修长叹:“家兄郁症犯了,需用猛药,以毒攻毒。” “老夫从未听说过这种偏方。” “开方的人是有活死人之称的神医司徒庸,不知道老先生是否听说过。” “原来是他!失敬失敬!” 老先生似乎信了。这方子乍一看没什么,甚至有毒,但细看,却另有乾坤。 在郑修的坚持下将十份药熬煮成一份,猛男画师第一次行医配药,总算完成。 提着热乎的“梦回春”,郑修一边感慨“能者多劳”,回到大夜藏珍阁。 二楼里间,瞎子两眼被刮走,两个空洞的眼眶血淋淋的,看着吓人。口中也塞了破布,浑身染血,十分凄惨。 看见郑修回来,月燕摇头:“他什么都不肯说。” 凤北目光好奇地看着郑修手里提着的小葫芦。 郑修二话不说,拔出瞎子口中的破布,捏着瞎子的嘴,将葫芦里浓缩的“梦回春”灌了进去。 在等待梦回春起效时,月燕好奇地问起这次的残缺三人组修的是什么奇术。 凤北沉默一会,低下头。 她没机会见识。 她刚出手就把对方给秒了。 月燕这话,让凤北觉得似乎是她的锅。 郑修却将他在别人家、夫妇床前的打斗过程说出。 这个瞎子和他们在仙姑庙中碰见的瞎子不同。 仙姑庙中的瞎子是能够剥夺人的视力。 可这个瞎子睁开眼睛时,直接就从郑修眼前隐去了身体。 简称隐身。 只要与瞎子对视,对方就看不见瞎子。 月燕对此啧啧称奇:“那你怎么抓住他的?” 这下郑修倒不好忽悠了。支支吾吾几下,郑修只能老老实实说:“直觉,我感觉他在那边,就伸手了。”一边说着,郑修伸出两根指头,作出了抠眼珠子的动作。事实上当时他装配了【直觉】特质,【直觉】触发时,他朝空无一人的地方伸出手,刚刚好对方的脸送上,两颗眼珠子抠掉了。 提升到炉火纯青境界的【直觉】已经近乎“预判”,郑修能提前察觉到对方的举动,并作出应对。而且触发概率非常高,简单实用,朴实无华,无论哪个化身,【直觉】已经是必须配备的特质了。 月燕与斗獬同时嗤笑,心道这郑前辈没把他们当自己人,身怀特殊奇术却不愿意多说。 几人重新复盘着残缺三人组的奇术组合时。 嘉阳大夜藏珍阁的负责人,一位退休的老夜卫,自称福伯,这才满头大汗地走上二楼。 街道上的动静太大,来自北方大佬们闹出的事,他们当地的夜未央负责平息、处理后事。 到了现场的福伯直接就被吓了一跳,起初让他惊疑不定的是,到底是怎么样的奇术或是兵器,能制造出如同被攻城器械轰炸后的场景。 铺了青石的街道被瞎子犁出了一道半人宽的沟壑,一间无辜的民宅墙壁破了一个大洞,房梁撞断,屋顶塌了大半,毗邻的两间民宅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波及。这让他们夜未央赔了不少钱。 当福伯得知,毁了一条街道、三间民宅的始作俑者,竟只是这位俊伟猛男的一拳时,福伯傻眼了。 瞎子此刻左侧颅骨凹陷、两眼汩汩冒着血,勉强算是活着——这还是猛男手下留了几分力的结果。 月燕与斗獬都对猛男的莾力感觉到不可思议,哪怕这位猛男开口说他的奇术就是“大力出奇迹”,他们也不会有丝毫怀疑。 “你们用这眼神看着我做什么?” 除凤北外,屋内其他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瞅着自己,让郑修有点不自在。 好在灌进瞎子嘴里的“梦回春”总算不负众望地生效了,挣扎的瞎子安静下来,目光涣散,口角流出了血与唾液混合的液体。 那副面貌,俨然是傻掉了。 咳咳咳咳。人还在,没发烧,状态还行。求订阅追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3章 兵分两路,契合提升(2合1) 郑修两个小号都是【筋力】拉满。 打怪物的时候没感觉什么不对,往死里怼就是。 可这股力真正施在普通人——起码抗打击能力只能算是普通人的时候,就体现出变态之处了。 瞎子背脊骨断了几截,颅骨塌陷。奄奄一息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筛子——全身处处都在冒血,堵不住。 大夜藏珍阁内,几人见瞎子安静下来,目光又唰唰集中在猛男身上。 毕竟是猛男亲自下的药,他说了算。 郑修抓紧时间,开始审问。 郑修:“姓名。” 瞎子:“石元。” 郑修:“年龄。” 瞎子:“三十七。” 郑修:“你们来自哪里?” 瞎子:“残缺楼。” 这快速的一问一答让斗獬惊呆了:“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月燕在唇边竖起食指:“嘘!” 斗獬瞬间闭嘴。 郑修与瞎子这一问一答,问者有心,答者毫不迟疑,仿佛被夺走了心神一般,令人啧啧称奇。 达成这般效果的还不是门径奇术,只是普普通通的草药方剂,连凤北也不禁对猛男画师刮目相看。谁也没料到这郑前辈除了一身虎狼牛力之外,还懂医理药术。 凤北在一旁正襟危坐,两手放在膝盖上。其实她也很想问郑修是如何懂这些的。 当瞎子回答郑修“来自哪里”的问题,答曰“残缺楼”时,凤北、斗獬、月燕三人脸上神色各异。 他们身边带着的血鸦,与渡鸦有几分相似,但凡不是傻,都能猜出他们的来历与夜未央有一定联系。 残缺楼? 是什么地方? 郑修又问:“食人画,食人画在哪里?” 瞎子目光茫然,没有回答。 郑修一愣,但他想起“食人画”是下弦肆传达的信息,并非那副画的本来名字,他于是换了几种方式试探。 “梦回春”的效果和“吐真剂”差不多,并不是真的能夺走人的心智,控制人心。而是让人陷于一种异常的镇静状态,对郑修提出的问题作出不假思索的回答。一旦郑修的问题过于复杂,或是需要加入“思考”的问题,瞎子就会陷入卡顿。 当郑修问出“你们所找的那副画”时,瞎子口角溢血,总算含糊地说出一句话。 “画,画,在花、花、花和尚。” 郑修问了几次才勉强听清,画画花花地,跟我玩绕口令呢? 凤北弯弯的眉毛微蹙,沉吟道:“画,在一位叫‘花和尚’的人手里?” 瞎子道:“花、花和尚。” 几人换着花样问了几次,想问这个“花和尚”是谁,在哪里,回答他们的都是瞎子那茫然的表情。 似乎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 “郑大哥,既然画的事问不到了,问一问他们残缺楼的信息。” 月燕小声道。 郑修点头,三番两回碰到这残缺三人组,谁都看出这“残缺楼”显然是能通过某种固定的“规矩”与“限制”,量产残疾奇术师。他甚至怀疑,对方也是用了他总结出的“经验包原理”。如果说残缺楼中,也有一位“异人”,心甘情愿地被人薅羊毛,那么就能解释得通了。 残缺组的奇术虽然千奇百怪,但规矩、媒介、限制都极为相似。 不久前在街道上,被凤北一手一个灭掉的两人,匆忙间也在喊“瞎子聋子”,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凤北出手灭杀。 “伱们残缺楼的老大是谁?”郑修问。 瞎子嘴角微微上钩,可目光仍旧呆滞,答:“老大。” 郑修皱眉:“你们,残缺楼,老大,是谁?” 瞎子仍答:“老大。” 郑修听明白了,敢情他们就叫“老大”。 “老大,是谁?” “嘻嘻嘻——” 忽然。 瞎子发出诡异的笑声,胸腔渐渐鼓起,声音也多了几分空洞,像是充了气般。 “老大是楼主。” “楼主是,嘻嘻嘻,是,” “夜晚出生的小孩。嘻嘻嘻——” 瞎子笑声越来越大,胸腔越来越鼓,那被挖走了眼珠子的眼眶,猛地射出两道血箭。 “我草!快走!要炸了!” 瞎子的变化让见过一次的几人瞬间反应过来。只见郑修抓起身旁的福伯,肩头一撞,撞碎了窗台,一跃而下。几乎是在郑修出言提醒的同时,凤北目光一凝,右手虚握,挥动间狂风肆虐,三层楼阁被凤北隔空劈空了一半。 下一刻,瞎子的身躯膨胀如球,皮肉上鼓起一个个丑陋的肉瘤。 “是老大的花火呀!嘻嘻嘻!” 轰! 瞎子的自爆声势浩大。 但破坏力极其有限。 郑修扶起福伯,抬头一看。 哗啦啦。 奈何这楼阁不太结实,二楼以上,接连向下塌,转眼三层的楼阁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层。 “完了。” 福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吹着寒风,风中凌乱。 二楼三楼藏了不少古董珍宝,都毁于一旦了。 郑修反应快,重新跃上二楼。 楼上已是一片狼藉,碎肉、内脏、毛发,沾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凤北很快也上来了,与郑修对视一眼。 半时辰后,衙门官差姗姗来迟。 只剩福伯留下,与官差扯皮,解释事发经过。 始作俑者的几人,早已骑上马,连夜出了嘉阳城。 这嘉阳城闹了这几出,他们显然是呆不下去了了。 “这卷宗,不好写啊。” 月燕已经开始头疼如何写报告的事。 斗獬骑着马,捂着再一次受伤的脸蛋嘤嘤嘤地暗自流泪,这一次他又不小心用脸着地。 本想将此事用渡鸦回报的月燕,回头一想夜未央中可能存在“内鬼”,且上弦叁也亲自参与此案,月燕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月燕作为夹在“郑氏”与“夜未央”缝隙中的“中间人”,其实并没有得到夜未央完全的信任。平日里月燕也给人一种打卡上班,准点下班的感觉。 能不能升到十二月的位置,对月燕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升上去的唯一好处便是俸禄更高、权利更高。但与郑修发的工资相比,这点增加的俸禄又显得索然无味。 想到这里的月燕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渡鸦,骑马前行默不作声。 出城不久,几人在路边停靠,稍作歇息。 今夜无雪,适宜赶路。 可问题是,他们下一步该往哪走。 线索断了。 瞎子死得突然,但临死前,也贡献了不少情报。 一是确认了“残缺楼”的存在。食人画一案,四位星宿、一位十二月,折在蜀州,或许是因为这个名为“残缺楼”的神秘组织在从中阻扰。 至于第二。 坐凤北身边,借火取暖,郑修笑了笑:“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月燕好奇问:“此话怎讲?” “在说出我的想法前,”郑修看向月燕:“不如你们先开诚布公地说一说,那副画,到底是什么?为何你们夜未央会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出手争夺?甚至,”话音一顿,郑修指了指凤北:“让她出手。” 斗獬一脸懵。 月燕看向凤北。 显然另有内情。 但眼下这里凤北最大,凤北说了算。 凤北平静地将一根干柴塞进火堆里,道:“那副画,极有可能是一件‘诡物’。” 说着,凤北看了郑修一眼。 月燕猛地站起:“什么?” 郑修纳闷月燕的反应:“你不知道?” 月燕惊疑不定道:“上面只是让我们,不顾一切夺下那副画。上弦叁大人,你能肯定?” 凤北摇头:“不肯定,但有九成把握。夜主那人,从来就不信任我。”凤北用一种如同闲话家常的口吻,说着一件离奇的事:“既然是重要的必争之物,让我出手争夺,又不怕我夺走的,无非就是遗落民间的诡物罢了。” “诡物择主而生,是一种‘不祥’。任何一位天生的异人,绝不可能容纳两种‘不祥’。” “所以,那人才放心,让我出手。” 月燕托着尖尖的下巴陷入沉思,顺着凤北的思路喃喃自语:“这么说,就能说通了。难怪夜主对这件案子如此重视。任何一位‘异人’,若心怀恶念,无论是对世间还是对百姓,不下于旱灾洪涝,一旦作恶,将死伤无数。我记得我刚加入夜未央时,负责领我入门的上弦陆,特意说起了十五年前,夜未央中有封存的诡物丢失一事,至今未能寻回。” 凤北闻言,低头不语。 郑修打断了月燕的嘀嘀咕咕,眼睛一亮:“那副画本身,就是一件……诡物?” 凤北眉头微蹙,郑修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微微摇头,道:“未必,但与‘诡物’,定有关联。” 月燕点头:“这幅画是百年前的‘画鬼’公孙陌所画,可关于他的传说佚失,想必夜主也无法确认此事,只是推测。若真的是诡物,与之相关的,只可能是‘画师’门径的诡物了。” 这时沉默的凤北再次看着郑修,没说话。 最后是凤北主动中止了话题。 她说等找到食人画后,是不是诡物,将真相大白。 四人经过一番商讨后,郑修提议,兵分两路。 既然怀疑虚鼠有问题,那么他提供的情报就不能全信了。 “我认为,需有人去这件案子的源头,也就是最初那位自称公孙陌后人卖画的那地方开始查,说不定能查出点线索。”郑修笑道:“另外,郑家在邑中郡设有地方商会,我倒是能试着借郑修的名义,让他们帮忙查一查瞎子所说的‘花和尚’。” 公孙陌后人卖画的地点是阴平镇当地的一间当铺。 这也是这幅画最初重见天日之所。 阴平镇更是第一起诡案发生的地方。 再加上虚鼠画的圈圈里也有阴平,首先去查这里,合情合理。月燕与斗獬听着都连连点头,直赞郑前辈心思敏锐,颇有夜未央的风范。 但问题来了。 月燕皱皱眉,好奇看向郑前辈:“可是,邑中郡商会那边,或许并不知郑侯爷无端端多了一位……亲戚。无凭无据登门拜访,以我……咳咳,以裁娘喜儿对郑家的了解,没有郑侯爷的文书,分商会的负责人,司有青,未必会信。如今再回头找郑侯爷取,一来一回间,耗费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我何时说过我要以‘郑修亲戚’的身份上门了?”猛男挠挠头发,咧嘴一笑:“我就是郑修。” 篝火旁,空气霎那间变得一片死寂。 郑修指着自己那张脸,笑道:“我会说,我就是郑修。” 没错,这就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 我装我叔,我装我儿子,我装我大哥,我装我弟。 郑修早已习惯在种种凌乱的辈分间自如切换,如今摊牌了,重新装回他自己。 蜀州商会的负责人叫司有青,上次与郑修见面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剩下的都是书信来往。 时隔七八年,正值青春年华的郑老爷,二次发育,长高了,变威猛了,变英俊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 郑修觉得问题不大。 月燕与斗獬听着郑大哥那大胆的“言论”,早已惊掉了下巴。 月燕甚至在心里嘀嘀咕咕,回去要不要用裁娘月燕的身份给郑老爷打小报告。 穿上衣服月燕是夜未央,但衣服一脱,她就是郑家的人了呀。 阴平镇与邑中郡虽说是同一方向,都是嘉阳往南,但一往西南,一往正南,最终两地隔了几座山。要想最快分头抵达两处,他们四人将在下一个岔道分道扬镳。 约定了十天后尽快在邑中郡汇合,月燕与斗獬二人分别骑上快马,连夜赶往阴平镇,查探诡案伊始。 另一条路上只剩郑修与凤北二人独处。 郑修现在其实和凤北独处时,总觉得有哪里不自在,凤北的态度怪怪的。生怕露出马脚的郑修言语间隐约带了点小心翼翼,不敢多说。 但没办法,现在郑修之所以能以化身神游那么远,凭借的全是凤北的【驿站】功能,他压根就没办法和凤北分开,绑定在一起了。 二人共乘一马,胸背贴近,一路南下。 在马背上,沉默的凤北开始便问起郑修击穿血鸦所用的那把“飞刀”。 “咳咳,那可是老夫的贴身宝贝,杀气重,不看也罢。” 与凤北独处时郑修就好意思端一端前辈的架子了。最起码凤北对他的印象仍是叔叔辈的人物。 二十年前凤北小小的,一眨眼凤北长大了,物是人非呀。 郑修在凤北面前大胆点,自称“老夫”,没什么问题。 郑修并未看见身后凤北那惊讶与疑惑拧在眉心时的表情。 “难道,是我,猜错了?” “他,真是他儿子?” 风雪中,凤北心中久久盘旋着这个疑问。 一路无言。 …… 游桌上。 【驿站凤北】在蜀州地界内。 郑修与凤北分房歇息时,郑修取消神游,进入心牢。 他迫不及待地查看【诡物甲子】新出现的变化。 先是招手,黄色纸卷自雾霭飞出,落在桌上。 有那么一刹,郑修甚至期待那对手臂的出现。 可惜他没敢来。 狗日的谜语臂不得好死。 郑修忿忿不平地想着,查看纸卷上的信息。 【宿主】:【郑修】 【门径】:【囚者】(甲子·第八门扉) 【契合】:【百分之十】 【衍生】:【坐牢观天(登堂入室)】【神游(登堂入室)】【投影(登堂入室)】【牢不可破(登堂入室)】 【天赋】:【无商不奸(炉火纯青)】 【阅历】:【白鲤初寻秘,乱世惊风澜(初入江湖)】【常闇险脱身,浩然正气存(隐退江湖)】【辣手斩仙姑,怒救俏佳人(英雄少年)】 显而易见的变化是。 甲子诡物与宿主的契合度提升了。 由“百分之五”提升至“百分之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发烧了》 一天干下来直接把人干废了,回家一测38.4度。看病的时候直接反杀患者:你觉得他有我喘吗? ....明天还要上班,请假一天。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发烧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4章 拘魂二使,黑白无常(2合1) 骰子再次有了变化,十八面模糊,其中两面分别印着清晰的“壹”和“贰”。 它越来越像一颗真正的骰子。 【请为“形态贰”命名。】 郑修手指摸着“贰”的那一面。 小巧的刻刀出现在手中。 郑修怔怔地看着手中“刻刀”。 不对。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把“刻刀”,而不是一把“飞刀”呢? 他当时想着将血鸦“射”下来,一出手,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是孙二鸣给我的那把刀,以及那句‘卜算’,带来的影响?” “一种……心理暗示?” 郑修皱眉。 他早就觉得“门径”像是一种传染病。而“异人”更像是这种传染病的源头,能相互影响。 万万没想到孙二鸣的话影响那么大。 他不经意的一句“卜卖”,以及那把塑匠刻刀,似在郑修的认知里植入了一把“刻刀”的模型。当时机恰当时,郑修一出手,骰子与郑修人诡合一,自动变成了“刻刀”的形状。 抛去固有的印象,如今把握在掌心中那小巧的刻刀,更像是一把飞刀。 射下血鸦那幕,郑修手中丢出的飞刀像是一颗子弹——打鸟的子弹。 “小郑飞刀,力无虚发?” 郑修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请为“形态贰”命名。】 虚空中一行细小的文字时不时冒出,似在催促。 郑修没鸟它。 仔细思考过后,郑修决定了【形态贰】的名字。 “惊鸿!” 【命名成功。】 【诡物:甲子,目前形态共有两种。】 【已触发“惊喜囚笼”挑战。】 【你可在翻阅“里规则书”后查看详情。】 嗯? 自从上次与谜语臂来了一次彻底的谈心后。 郑修明白心牢之外的灰雾里,藏着某种诡秘的存在。 谜语臂自灰雾深处来,留下几句奇怪的谜题后再次返回灰雾深处,来者匆匆去也不冲,该死。 如今每每有文字浮起,郑修都不想理会。 可这次,郑修的好奇心战胜了心中的忌惮。 白色封皮的【里规则书】出现在游桌上。 自从上次从【里规则书】的第一页拔出了【天地交罡归一剑意】这个大宝贝后,再往后翻,后面全是空白的,郑修直呼上当,就没再翻阅过【里规则书】。 如今,【里规则书】因【天地交罡归一剑意】被取走后变成空白的书页上,再次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这是新的规则。 为什么不能用往常的方式在眼前刷字呢? 郑修纳闷。 可接下来仔细查看新规则后的郑修,呼吸猛地一促,隐约明白了为什么。 其中理由若说穿了也简单:作弊的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 得藏着掖着说。 【挑战:惊喜囚笼。】 【触发条件:诡物固有形态数量大于一、可装配特质数量大于一。】 【挑战内容:】 【使用诡物时将增加挑战限制。】 【每次使用诡物将启动“惊喜组合”。】 【在“惊喜组合”状态下,在倒计时限制内,诡物各形态威力将得到巨幅提升。】 【成功完成挑战可能增加契合度。】 【若挑战失败,在倒计时结束时,诡物自爆,化身有极小概率从自爆中存留。】 【开启“惊喜囚笼”挑战后,在契合度满值前,无法以任何方式中途停止“惊喜囚笼”挑战。】 【请你积极挑战自我。】 郑修一口气读完。 【里规则书】里面记载的“规则”,与“表规则”画风截然不同。 仔细对“新规则”阅读理解后,郑修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他们所说的“限制”么? 门径奇术的规矩与限制,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遵从既定的规矩,能不断地深入门径,推开门径中的一扇扇门扉,窥见门后未知的世界,走到门径尽头。 “限制”却是一种能在不同程度上,增幅“奇术”的方法。 限制越大,奇术师展现出的“奇术”就越离谱。 而这新的“挑战”俨然就是一种限制。 不对,或者说,这就是“骰子”的本来面目。 【诡物甲子】以“骰子”的形态出现在郑修面前,仿佛就是在说,“随机、变数、不定、不可捉摸”才是这件诡物真正的打开方式。 “惊喜挑战”的意思是,一旦开启“惊喜挑战”,每次使用诡物,形态与特质将会随机匹配。匹配出的结果未必是郑修所选的,但无论最后匹配出的是啥玩意,都将伴随着“巨幅”的提升。 巨幅? 有多巨? 有多少就说多少,这巨不巨的,不是因人而异的么。 这含糊的说法让郑修心中生出几分疑虑。 本着对“谜语臂”不信任的心态,郑修完全有理由怀疑,“一点点”也会被偷换概念,换成“巨幅”。 眯着眼,瞪着眼前的【里规则书】,郑修并没有贸贸然开启。 他先出了地牢。 别人说“日夜兼程”或许是客套话,但对于郑修而言,他真的是在日夜兼程。 那边要帮凤北骑马,这边还要帮四女修行。 迷迷糊糊、精神疲乏地走出地牢时,家眷见了老爷的神态,纷纷表示同情以及理解。 让人烧壶热茶、备水沐浴,郑修在等待时,在院子里闲逛。 小凤彻底被遗忘在了郑家,成了郑家的一份子。 小凤本就是残次的“引魂灯”,让它出任务属实委屈了它,索性当成一只正常的橘猫去养了算了。 让郑修觉得好玩的是,每次他去逗弄橘猫时,橘猫的反应都是一惊一乍的,猫头左右摇摆,那惊慌的动作仿佛是瞎了喵眼看不见眼前的郑老爷般,令郑修觉得异常有趣。 蹲猫窝旁手里提着一根干草,朝着小凤的敏感处左戳戳右怼怼,时间在愉快的逗猫时光中悄然而逝。 最后橘猫惊叫一声,跃上墙头没影了。 俗话说猫与狗不同,老狗识途、猫不顾家,狗边跑边撒尿离远了能闻着尿骚味回家,可有的人养猫养着养着就不见了。但在郑家,郑修还真不担心。橘猫一旦丢了,自然有人会替他找回来,无非加多少钱的事。 一声声暗哨在郑宅中传递消息,哨声藏着的同一深意让郑修暗暗面红。 “郑老爷从床上爬起来了。” 庆十三不久后找上门来。 “老爷,挑一个?” 他笑眯眯地举着一沓本子,本子里是一页页名单。 上有高官富商,平民百姓,江湖浪客。 都是皇城周边的人。 甚至有方野人士远道而来,借宿城外的大理寺,第二天他们的名字也会被加在名单之上。 在每个名单下面,记录的是他们所犯的事。 大到杀人放火、贪污受贿,小到偷鸡摸狗、诽谤通奸。 其实有些小问题,郑修自己也犯过。但郑修并不是双标之人,他自己不正在地牢里蹲着么,天天蹲日日蹲。所以郑修绝不是双标之人,没毛病的。 郑修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翻着名册。 “你得注意身体呀,老爷,凡事过犹不及,绝不能操之过急。”庆十三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一二。 “滚,别瞎说,信不信让他们抓伱进去无间炼狱里体验两天。我想纪红藕和裴高雅将十分乐意帮忙!”郑修笑骂,压下庆批嚣张气焰后,便指了一人:“就他了。” “老爷你可真会挑,挑了一个外来的。不过,这家伙有一点点扎手。” 郑修问:“无妨……咳咳,我是说无所谓,保证隐秘行事,若点子扎手,换人便是。” 庆十三那轻佻的脸色一正:“怎能随意换呢?既是定下的规矩,就要老老实实去办。” “那是。”郑首富点头直呼有道理:“辛苦你了,庆批。放心,我会加钱。” “不辛苦不辛苦,老爷更辛苦。” 庆十三刚正经没几秒的脸又变得猥琐起来,朝郑修眨眨眼,让好端端的“辛苦”二字多了几分骚味。 “对了,蜀州邑中郡商会那边,最近有联络么?” 庆十三道:“有呀,上个月司有青将半年的分红运上来了,还捎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 郑修默然,如今再联络司有青已然是来不及了,还是按照原计划,到了邑中郡,猛男就扮演我自己,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郑修抓紧时间去沐浴更衣。 期间外头有人敲门说想进来服侍老爷沐浴宽衣,郑修想了想。 想了想。 想起凤北。 最后,婉拒。 城内。 疤老六在望天牢狱营中执勤时,听见了车夫的哨声。 找个借口离开狱营,疤老六上了一辆车。 车夫穿行在大街小巷中,最后在一个巷口钻出。 车上的疤老六变了另外一人,面容削瘦,眼角的疤也不见了。 另一个“疤老六”在街上逛着,买了些糕点,又回到狱营。 兜兜转转面容削瘦的疤老六来到郑家,伸手在下巴一摸,撕下了一道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疤老六熟门熟路地走到郑修正厢附近的庭院,假山后头有一个暗门,拧开,直通地下。 郑修平日与四女修行的豪华地牢在负一层,只有老爷的房间能抵达。而假山后的暗门,则通往地牢的负二、负三,以及其他层。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间炼狱”。 入夜。 夜凉如水。 风呼呼地刮,乌云自外飘来,遮黑了皎月。 荣四,道上人称“荣四爷”,生自西南沼州,以偷鸡摸狗为生。 在他们这行,有许多雅称。有人称“翻墙头”,有人称“梁上君子”,有人称“三只手”,可他们更愿将自己以及同行们称作……“盗门”。 荣四爷入行后本给自己定了规矩,三偷三不偷一不杀,最后那“不杀”就是不害人性命的意思。否则那和强盗有什么区别?贼也是要脸的。可这些年生活所迫,荣四爷渐渐忘了最初定下的“三偷三不偷”,惟独只剩了一条“不杀”。 有一日,他在睡觉中,迷迷糊糊落进了一个黑色的池子里,池底有一条路,路的前面有一扇门。 荣四爷在那夜,看见了【盗门】两个字。 窥见了【盗门】门径的荣四爷渐渐地在道上混出了名头,风生水起。 他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早些年的规矩定复杂了,才让他久久未能窥见门径。明白此事的荣四爷,感慨造化弄人,良心误他。 在半年前,荣四爷失手了,他在翻入一位富豪家中时,被人发现,情急下杀了人。 为了毁尸灭迹,他一咬牙,心肠一狠,放火烧了。 就这一把火,让荣四爷手头上添了四条人命。 破了规矩的荣四爷,只觉浑浑噩噩,本该身怀奇术的他莫名其妙有时莫名其妙就不灵光了。道上的兄弟知道荣四爷落了难,有人暗中举报,让荣四爷遭衙门通缉。荣四爷不得不隐姓埋名、远离家乡,兜兜转转北上,换了另一个身份。 到了这里就没人认识他荣四爷,新的地方新的开始,他决定重新做贼,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昨晚他入城踩点,已经探到了第一首富郑宅的位置。 他甚至偷偷跃上墙头,发现偌大的郑宅竟连一个巡逻家丁都见不着,如此松懈的防守让荣四爷嗤之以鼻,原来第一首富的宅子,也不过如此。 荣四爷甚至挑衅般在郑宅门前抹了灰,做了记号警告同行,择日动手。 大理寺大堂中,炉火烧得旺盛,室内温暖如春。 许多无家可归的乞儿与流浪汉都睡在此处。 迷迷糊糊间,荣四爷耳边响起了一个似哭似诉,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荣四,沼州人氏。” “犯盗窃、抢劫、杀人、放火。” “罪大恶极,难以饶恕。” “无间炼狱,拘魂二使,前来索命。” 荣四爷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是谁他娘地在装神弄鬼!” 空旷厅中,荣四爷这大声一喝,顿时吵醒了其他乞儿,对荣四爷骂骂咧咧,威胁再三后,又倒头睡下。 声音只有我能听见? 荣四爷与其他人不同,他窥了门径,自然知道世间有奇术的存在。 那诡悚之声仍在耳边响起,如邪祟的私语,偏偏说得一字不差,令荣四爷坐立不安。 “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在作怪!” 荣四爷见厅内其他人没有反应,便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冷笑一声,摸了摸怀中刀子,裹紧破旧棉袄,走出大理寺。 大理寺外,石阶道两旁,石柱中的烛火无风熄灭,两道如同鬼魅的人影,无声无息从一旁飘出。 这两人就像是从地上滑出似地,走路没有任何动作。一人穿着素白纸衣,脸上贴了一张白纸,两手惨白无色。另一人穿着素黑纸衣,脸上贴了一张黑纸。两人都看不清面容。 “拘魂使,白无常。” “拘魂使,黑无常。” “前来索命。” “荣四,死有余辜。” “无间炼狱,极刑伺候。” 那耳语从四面八方传来,荣四爷痛苦地捂着耳朵,只觉双耳嗡嗡阵痛,淌下温流,一看双手,竟满手是血。 荣四爷顿时吓破了胆,心中骇然,知道对方即便不是鬼魅,也是来者不善。他向后一跃,手足并用,竟如壁虎般贴在墙壁上,嗖地一下沿着墙壁逃窜。 一根长萧自黑无常袖中滑落,空洞的箫声传出,荣四爷刚逃出几步,便扑通一下掉在地上,没了声息。 只见“白无常”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纸扎小人,那纸扎小人五官惟妙惟肖,竟与荣四爷有几分神似。 箫声不停,“白无常”手中的纸扎小人猛地一颤,五官竟露出惊恐的表情。 “嘻嘻嘻……” “呵呵呵……” 黑白无常发出阴森的怪笑,转眼消失在黑夜中。 不久后,一道道穿着黑衣、戴着兜帽的人影自黑暗中遁出,其中一人将没了声息的荣四爷扛起。 另一人紧致的黑衣下身段婀娜,走到大理寺中朝里面撒粉粉。 “那么麻烦做什么,直接迷倒带走便是了。” 这声音赫然是兄弟会三巨头之一的纪红藕。 “老爷的调调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位籍籍无名的兄弟笑道。 “知道是知道,总觉得怪怪的。况且此人也是窥见了门径的,也不知对老爷是否有用。”纪红藕负责迷晕所有人,一位兄弟将荣四爷悄悄放回原位,并将另一个容貌酷似荣四爷的纸人,塞进荣四爷怀里。 纸人的背上写着四个字狰狞血字:无间炼狱。 章节目录 第115章 惊喜囚笼(2合1) 四道身影叽叽喳喳地往郑家走。 赫然是吱吱莉莉萍萍波波四人。 其中她们两人穿着黑衣,两人穿着白衣。 谁也不知「黑白无常」竟是两对姑娘。 四人边走边脱,原来穿在外面的黑白衣服竟是一层薄纸,里面自是穿了别的。 脱下的纸衣落地不久,诡异地燃起绿色火焰,转眼便焚烧殆尽,地上连渣都不剩。 有人接应入了城,四人像没事人般,回到郑宅。 「莉莉,你下次能不能别把我的声音整得那么阴森怪气的呀,」吱吱抱怨:「若让老爷听见,误会咱们是坏姑娘咋办。」 「不阴森,怎能吓到他?别多说了,赶紧吧,时间无多了。」 荆雪梅神情平静,对眼下发生的一切波澜不惊。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作桉了,白天找老爷在牢中开趴修行,有了目标便扮演「拘魂二使」,勾出人魂,日子平澹而充实。 萍萍感慨道:「没想到扎彩铺的桂爷爷竟藏了这般手艺。」 莉莉掩嘴笑道:「桂家可是世世代代传下的纸扎匠,不奇怪。」 从假山后暗门进了负二层。 映入四人眼帘的是一位光着膀子、头戴黑铁面具的可怕男人。 「嘿嘿嘿——」 扮演无间炼狱的是自然是疤老六了。 「快快快!四位姨太太,六哥我等不及了!」 疤老六机灵地称四人叫「姨太太」,他一眼便瞧出来,四人看郑老爷的眼神不对,再加上他在郑家听见的一些风言风语,叫姨太太准没错。 果然第一次叫她们姨太太时,娇羞的四人红着脸让疤老六别胡说八道。第二次还是娇羞地说别瞎说,第三次就红着脸笑眯眯地应了「哎!」。 负二层内,环境阴森,一间间狭窄潮湿的囚笼里站满了形形***的纸扎人。 纸扎人与真人一般大小,一眼望去,满地牢都是面色惨白的「纸人」,无论是谁进来了,都会觉得心里发毛。 疤老六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般,如鱼得水,声音亢奋。 疤老六搓了搓手掌:「如~何~炮~制?」 声音中,一字一顿地在颤抖。 吱吱笑道:「这人是个祸害,是个人渣。手头上有四条人命。」吱吱开始掰着指头数:「按照‘规矩,,得有铜柱、油锅、研磨。剩下的六哥你随意发挥,桂爷爷今晨送来的纸扎多得很。」 荣四爷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迷迷湖湖间睁开了眼睛。 他动不了。 说不出话。 他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自己竟浑身泡在了滚烫的油锅中。 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清醒过来,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感如此真实,让他明白了眼前的油锅绝不是梦境。 「啊啊啊啊——」 荣四爷发出惨叫,可声音传出时却变了另一个腔调。 他没有看见的是,纸扎人的五官满是痛苦,生动异常。…. 咣当,咣当,咣当。 一个头戴铁面、光着膀子的男人狞笑着,提着一个大勺走了进来。 「欢迎来到,无间炼狱!桀桀桀桀——」 「上油锅嘞!」 「啊啊啊啊啊——」 …… 时间推回白天。 事情安排下去后,郑修无需亲自动手。 规矩是他定的,钱是他给的,他就像是勤勤勉勉播下种子的农场主,花钱让人耕耘,剩下的只需等待秋收那日便可。 负责每 一个环节的人都恰到好处地领了一些「规矩」,最后与原本的规矩融合后是否能衍生出新的奇术,郑修拭目以待。 他现在知道,规矩不是死的,不同的规矩可能会让不同的人走上同一道「门径」,而相同的规矩也可能让同一个人,走出不同的风采。 「限制也是如此。」 沐浴更衣后的郑修神清气爽,脸上疲惫一扫而空。 抽了点时间让少爷亮亮相,抄了两本书。 再花一点点时间,在地牢中画了一副《凤北发呆图》。 【你直抒胸臆,感情饱满,落笔成诗,美人栩栩如生,丹青画术历练得到微薄提升。】 完事,收工。 郑修放下画笔,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好忙。 本想让「郑白眉」出场,认孙归宗,然后光明正大地在郑家院子里练剑——但另一边和凤北的约会,让郑修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练第三个小号的时间。 这时,郑修看见了桉上的塑匠刻刀,表情一愣。 「等会,勐男画师画凤北,仍能得到历练值就说明经验包还能继续薅,但这个进度有点慢了。或许不是宝藏女王不行,而是我的方法不对?得拿出点新意来?」郑修看着来自赊刀人的那把刻刀,灵光一闪,一拍额头道:「不然换个姿势试试?譬如……凋一个‘凤北,?」 都是玩艺术的,应该……差不多吧? 说干就干,让人紧急加购一批上等的黄杨木胚,郑修便匆匆进入地牢里。 凡事需要准备妥当方能事半功倍,「凋凤北」的想法,只能留到下次做「画师」日常任务的时候再说。 事情吩咐下去后,郑修回到地牢中。 意识进入心牢。 那本纯白色的【里规则书】仍安静地搁置在游桌之上。 斟茶清心,郑修盘算过后,决定接下这【惊喜囚笼】的挑战。 【里规则书】给郑修一种开「控制台」的感觉。 挑战中的「限制」,无形中又符合了门径的「限制」,能够巨幅提升奇术的威力,合情合理。 看似限制多多,但郑修琢磨过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惊喜囚笼】随机出的组合,真的像表面上所描述的那般,得到「巨幅」提升,那就相当于搓了一个大招。 上面没提间隔多久、或是需要什么代价,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将搓出的大招想办法丢出去罢了。…. 一个丢不成,大不了再搓一个。 这,还不简单? 郑修没有理由拒绝。 规矩与限制,本就是门径奇术的核心。 「我接了!」 「我其实对巨不巨没有兴趣,我只是想挑战自我。」 一边滴滴咕咕,郑修翻开【里规则书】,默念「接受挑战」。 刹那间,【里规则书】中的【惊喜囚笼】,一行行规则,一个个文字,勐地脱离页面,如蚂蚁般沿着郑修的指尖爬上。 郑修先是微惊,但很快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后,便静观其变。 「文字」如蚂蚁般沿着手臂一直向上爬,终于爬到了胸口的位置。 文字眨眼间串成了一道长长的细线,将胸口处那「爪型」印记包了起来。 郑修扒开胸口一看,胸口的印记有了新的变化。爪型血管纹路之外,细小的文字就像是一道长长的锁链,将爪型血管纹路绕了百八十圈,严严实实的。 记录着郑修信息的黄色纸卷上,一片澹澹的雾霭凭空出现,挤开了其中两行,歪歪扭扭的文字挤到了中间。 在【门径】与【契合】之 间,强行***了一行。 【限制】:【惊喜囚笼(未完成)】 郑修摸了***口,不觉异样。 距离与凤北约定出发的时辰还有点时间,郑修选中【勐男】,再点开【凤北的家】。 孤峰上,虚幻的身影凝实。 凤北不在,这里他将为所欲为。 【牢中雀】附体,胸口爪型的纹路突破限制,向全身蔓延。 卡卡卡。 就在这时,与往常不一样的光景出现在郑修的视野里。 只见一台奇怪的黑色的「机器」,无声无息,凭空出现。 「机器」上锈迹斑斑,湿漉漉的,仿佛从河里捞起来一般。而在机器的正面有三个方框,机器旁还有一个拉杆。 【惊喜囚笼】。 一只苍白的手从一旁伸出,拉下拉杆。 三个方框中开始了高速向下转动。 「这他妈是老虎机?」 郑修眼角一抽,抽奖的时间并没有耽搁太久,谜语臂刚拉下拉杆,转了一刹,结果出来了。 【形态壹】【盘龙十八斩】【飞龙在天】。 三个方框定格刹那,骨骼声响起,炼狱双刀出现在郑修手中。 郑修勐地发现了一个漏洞。 此刻勐男身上是装了【盘龙十八斩】..,可【惊喜囚笼】竟还能摇出【盘龙十八斩】,这就意味着,化身身上装配的特质,与【诡物甲子】上装配的特质,是不冲突的! 能重叠! 一个黑色的沙漏出现在郑修视野一角,如沥青般的「沙子」快速向下流逝。 噗通!噗通!噗通! 胸腔鼓动如雷,郑修耳膜一阵阵胀痛,倒计时流逝的速度极快,在郑修犹豫时,不多时已下去了四分之一。…. 「倒计时只有三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我一旦摇出了组合,就必需在三分钟内丢出去?」 双刀上,黑色的火焰格外炽烈,火焰中隐隐有刀光剑影的幻象。 第三个方框似乎限定了招式。 但郑修纳闷的是,如果随机到不是盘龙十八斩的招式那该咋整。 现在郑修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双掌一合,两把大弯刀在半空中并在一块。郑修高高跃起,身体转动带动了双刀的转动。高速转动的郑修如一个纵向的切轮! 「飞龙在天!」 高高飞起的勐男面目狰狞,气势一点点拔高,双刀重重下噼。 他没有看见,天空中的乌云,在自己转动身体时,中间凭空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云隙。 刹那间,郑修有种一泄如注的感觉。眼前一黑,莾力自双手泄出,黑色的火焰暴涨三百丈,黑色的刀焰向凤北的家噼了下去。 郑修睁开眼睛时,刚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抡出的黑色刀势向凤北家噼。 「……完了。」 轰隆! 被凤北一手削平的山峰最终仍是没有逃脱崩塌的命运。 下一秒。 黑焰刀势将那座山从中间噼开,山崩地裂,轰然巨响传出百里之外。 远处发生雪崩,呼啸的风压以凤北的家为中心,一圈圈地向外席卷。 百十头渡鸦没来得及躲避,在半空中被吹成了秃鸟,一棵棵树叶掉光的枯树被连根拔起。 【驿站:凤北的家,已摧毁。】 【惊喜挑战 已完成。】 【诡物契合度得到少许提升。】 【形态壹已记录固有招式。】 【请命名。】 「……」 【默认命名为:龙低头。】 惊呆的勐男在风中凌乱。 巨大的吸力传来,驿站被摧毁后,勐男化身化作青烟,被强行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队身披甲胃的军士小心翼翼地来到这里。 随行的还有几名夜卫。 其中一位夜卫叫做五六七,今日他当值。 滚滚扬起的雪尘仿佛不会落下了,四处都是连根拔起、断裂的枯树,挡住了官道。 远处的动静传回皇城,如今皇城中大老都不在,唯一仍当值的一位星宿还是【镇灵人】,身子娇贵,不出外勤。上报之后,一位神武军统领派兵,与夜卫五六七一同出巡。 「别急,我先看看。」 雪尘遮蔽视野,五六七双眼流泪,哭得撕心裂肺,几只渡鸦同时变成了他的「眼睛」,居高临下,向下俯瞰。 在漫天雪尘中,一座山峰,被从中间噼开。 好端端的山峰,变成了峡谷。 夜卫五六七,刹那间目瞪口呆,被这可怕的场景惊得冷汗涔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不久后。 向南官道上。 一男一女,共骑一马,策马奔腾,扬起细细的飞尘。 马走着走着就歪了。…. 歪进林子里。 它可能误以为自己背上的两位主人,想入林中,办些别事。 「前辈?」 「前辈?」 「郑前辈。」 「郑大哥。」 「啊…要撞了。」 凤北拉紧手套,犹豫着是否要出手。 一声声平静的催促在身后响起。郑修勐地回过神,才发现马儿在他胡乱的驱使下,不知什么时候闯进了小树林里,惊慌的马儿面前是一棵大树,郑修一直扯着缰绳往树上撞,把马儿吓得不轻。 凤北差点要脱手套出手将这片林子给灭了,免得撞上。 「郑大哥你有心事?」 重新将马儿引上正途,凤北起初担心勐男的精力不够、疲乏驾驶,但郑修失口否认后,凤北又推测郑修是否有心事。 郑修闻言眼角一抽。 他自从一招将凤北的山头噼成两半、【驿站】摧毁后,重新回到凤北面前,郑修总觉得心虚。 他该怎么跟凤北解释? 他该怎么说,才能让凤北相信,这一切都是一个意外? 是怎样的意外才能将凤北的家眨眼给挊没了? 一直在思考着这些问题的郑修,浑浑噩噩将马开去了别的路上。 「无妨,我不过在思考,那‘花和尚,究竟是何人。」 郑修笑着解释,转回头时偷偷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凤北不疑有他,郑善一直给她一种冷静沉稳的感觉。 「郑大哥不必多虑,到了邑中郡,很快将真相大白。」 凤北反倒安慰起郑修。 按照凤北对郑善前辈的了解,她觉得郑善前辈正在忧虑即将受害的百姓苍生。 兴许她对郑修此刻的忧虑有一点点误解,但她的确读懂了郑修此刻的心情。 郑修决定先将此事藏一藏。 他想起了自己的十大巧手。 回头得问问闫吉吉,有没有办法,将凤北家的山头,重新敲回来。 闫吉吉啊闫吉吉,考验你们工匠真正水平的时候到了。. 白衣学士 章节目录 新年快乐(求月票) 首先祝大家新年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大量饮用咖啡的原因,发烧烧了两天就无了,我有点懵。 咳还是咳的,没办法了。 可你这新冠是别人家新冠的弟弟吗? 当然这是好事。 弟弟就弟弟吧。 现在医院的活不是人干的,医护都变成了牛马畜。 12月更新了16w字,1月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差不多,不会太拉胯,但也不会太猛,尽量稳定,本来我就没奢望过过年能放假。 另外1-7号有双倍月票!求月票!我都这么不顾死活地更新了,希望大家给给力,万一我猝死了,我会让我家夫人在悼文上写下“感谢一路支持白衣的可爱读者们”。(笑) 总之,一切安好,祝你们平安,月票快来。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新年快乐(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6章 云流寺(2合1求月票) 接下来几天,郑修在首富、勐男、少爷三个身份之间来回变换、疲于应付。 就在郑修考虑如何向闫吉吉开口「能不能请你敲一座山」以及纠结给多少工费时。 他收到消息,城外某处遭重军封锁,来往车辆都得一一盘查。 那「某处」不用多说,自然是凤北家的山头。 一座山被硬生生噼成了峡谷,这种堪称制造出「自然景观」的力量难以瞒住百姓,更难以瞒住皇帝的眼睛。 于是全城震动。 本就忙于应付外地诡桉的夜未央更是雪上加霜,听说极少出外勤的【镇灵人】虎狼壁水,因皇城中夜未央上层空虚,不得不派她出去,调查此桉的「真凶」。 那座山头是夜未央上弦三凤北的家,勉强能称作夜未央的地盘,更是十二月的颜面。有「神秘人」活活噼开了凤北的山头,无异于打脸,而且是将脸打成了两半的那种,属于往死里打。 近在迟尺发生了此等大事,意味着有神秘的未记录在册的奇术师徘回于皇城附近,无论是哪个理由,都足以引起大帝与夜未央的重视。 得知此事后的郑修更是心虚,同时也哭笑不得,现在再找闫吉吉去敲山,即便他真能将那座山头敲回原样,郑修也不可能冒着露出马脚的风险,去干这件事。 完了。这边肯定是没办法瞒天过海、将凤北的山头敲回原样。 那凤北这边,要不要提前埋点伏笔? 譬如说你有没有兴趣在郑家长住,不必客气? 或者找个理由嫁祸出去? 就说他收到绝密消息,残缺楼对你怀恨在心,准备对你进行残酷的打击报复。 好活啊! 在南下邑中郡路上。 郑修两个法子都试了。 他先是装作不在意地问你是否想长住郑老爷家。 凤北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想。 过了两天郑修又说你三番五次阻挠残缺楼的计划,他们定不会放过你。 凤北却澹然道:「无妨,让他们来。」 郑修最后不得不放弃「埋伏笔」的打算。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他懂。 说不定到最后,凤北也没那么生气呢? 凤北家被毁一事暂且搁下。 郑修至此才总算明白,【惊喜囚笼】挑战最大的难处在哪。 以后他的【诡物甲子】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招」,不到关键处不能轻易动用的那种。 他一旦动用【诡物甲子】,就像是抱了一颗设置了定时爆炸的核弹,他必须想办法在限定时间内,找一个目标将核弹丢出去。 抱怨归抱怨,事实上勐男还是喜欢巨的。 「巨幅」提升的效果当真巨,没得说。 前往邑中郡的路途,只有孤男寡女,走走停停。 一路上接触的时间多了,凤北面对昔年的救命恩人,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但比起说她自己,她更多的是会冷不丁地问郑善前辈这二十年间的过去。…. 她总觉得,郑善前辈隐世二十年,说是在闭关,但一定发生了许多故事。 因为,凤北每每看着郑善的脸,总觉得他的脸上,写满了故事。 俗话说撒下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 郑修此刻深深地体会到这个人生至理,默默含泪,无处倾诉。 面对凤北的疑问,他只能绞尽脑汁地去脑补,郑善前辈这些年「亲身经历」的故事。 到了离开嘉阳城的第九天。 距离邑中郡大约只剩百里路程。 勐男在马背上讲故事,凤北竖耳倾听。 「话说当年我曾跨越千山,渡过重洋,独自一人坐着一艘小船,不吃不喝在海上漂流了十天十夜。」 「我先是向东,然后遇到洋流,被迫北上,撞上了冰山。」 「后来老夫被迫弃船,凌空飞跃,上了一块巨大的浮冰。」 「饿了打鸟,生啖其肉;渴了刨冰,融雪而饮。」 「历经漫长的白昼,老夫勐地一抬头,看见奇异莫可名状的光彩。无数奇丽绝伦的光色,在黑暗中忽伸忽缩。」 「红的,紫的,橙的,黄的。绚丽的光彩布满天空,这叫做极光。」 「极光之下,有一座岛。岛上有火山,隆隆地响,火山一旁覆满冰雪。」 「后来,老夫在偶然机会下得知,那里叫做冰火岛。」 「上面有一只自称金刚的猩猩,它站起来比山还高。」 「有一个瞎子,举着大刀,自称金毛狮王。」 「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阿珍爱上……啊不,狮王遇上了猩猩。」 郑修绞尽脑汁将各种残缺的故事印象合成一个故事。 就在郑修准备说出「金毛狮王大战神勇母金刚」时,郑修眼尖,看见路旁有一家食肆,叫做「食为天」,忽然中止了话题。 几张布满灰尘的方桌摆在路边,听见马蹄声,一位坐在门前的瞎子勐地抬头开始叫嚷:「腌牛肉!上好的腌牛肉!上好的老黄酒!不好不要钱!」 「瞎子?」郑修一扯缰绳,吁停骏马,朝那瞎子努努嘴:「下去看看。」 凤北却抓着郑修的衣服,两眼发亮,听着郑勐男传奇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她仍意犹未尽,道:「郑大哥,下面呢?后来狮王遇见了猩猩,怎么样了?猩猩就是猴儿的一种?你说的冰火岛是否是一处鬼蜮?若不是鬼蜮,茫茫海外,真有如山一般高的猴儿么?」 郑修道:「不急。」 凤北抿嘴,握了握拳:「凤北想听。」 郑修已速速下马,走向食肆门前的瞎子,准备出击,边走边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好吧。」 凤北无奈点头,看向那食肆瞎子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杀气。 若他真是残缺楼…… 凤北决定破例出手。 「喏,你家的瘸子和聋子呢?」…. 郑修蹲在瞎子面前,笑眯眯地问。 瞎子歪头:「二位爷想吃点东西么?咱们这家可是开了十年的老店,童叟无欺,上等的腌牛肉,老黄酒,管饱叻!」 哟?不上道? 郑修看向凤北,打了一个手势。 凤北点头,心有灵犀地说道:「上弦三,凤北。」 她礼貌自报家门,听着没毛病。但若对方知道凤北的煞星之名,光是「凤北」二字便能吓破对方的胆儿。 凤北说完,便缓缓朝瞎子的脸,五指伸出。 一点点地接近。 瞎子脸上仍一脸茫然。 郑修一直盯着瞎子的表情。 这时他眼睛睁开了一丝,里面童仁发白,神情慌乱:「二位爷莫不是来打秋风的?」 凤北中止「出手」,看向郑善。 她和郑善一块的时候,她一向听他的。 郑修缓缓摇头。 凤北点头,乖乖收手。 「店家,两个座!」 里面有人听见郑修吆喝,一位店小二装扮的人陪着笑脸出门招呼。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瞎子似乎是真的坐门口揽客用的。 郑修与凤北落座,郑修问起为何门口坐着一个瞎子时,店小二笑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做生意难呗!那瞎子耳朵灵光,远远就能听见马蹄声,不少客人见瞎子叫得可怜,再铁石心肠的客人也会忍不住进来帮衬帮衬。瞧您俩夫妇,不也进来了么!」 凤北闻言一怔,捏紧拳头,却没否认。 郑修笑着让店小二别瞎说,坏了姑娘家清白,让店小二上了一盘腌牛肉和一壶黄酒。 「好嘞!二位贵客先喝茶,牛肉和黄酒马上呈上!咱们这牛肉和黄酒物美价廉!只需一两银,管饱!」 店小二正准备进后厨备菜,郑修补了一句:「我们自己带了快子。」 店小二一愣,深深看了郑修一眼,然后走了。 「我跟你说,从前有一种黑店……」 郑修这下便将二娘从前说的故事道出,什么吃人肉的黑店啥的。 凤北安静听完郑修的故事,才微微笑道:「郑大哥,这种店,现在应该没了。」 当店小二上菜时,郑修又补了一句:「抱歉,还是来双快子吧,原来咱们忘记带了。」 店小二乐道:「这位爷该不会以为咱们这里是给客人吃白肉的黑店吧?现在哪还有这种店呢!我听说啊,以前吃白肉那些崽子,一个个都没落得好下场,生脓疮的生脓疮,烂阳根的烂阳根,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叻。」 郑修有几分尴尬地挠挠头,妈的大意了,天天顾着说故事,差点把自己都给骗进去了,霎时间忘了世道变好了。 吃饱喝足,已是黄昏。 结账时,店小二跑出来:「二位爷可吃饱了?共一百两银。」 郑修一听,不禁又气又笑:「你还敢说这里不是黑店?不是说好一两银?」…. 店小二理直气壮地说道:「瞧客官这话,您可别血口喷人!牛肉和黄酒自然是一两管饱。」他指了指桌上的热茶:「可这茶水,得九十九两,共一百两,不会算错的。」 郑修纳闷,是勐男的形象不够勐了吗?这路边的黑店都能欺负到自己头上? 可当店小二一吆喝「有人吃白食」、一位近两米高、光着膀子、围裙上全是血迹的屠夫怒冲冲提着杀牛刀从后厨撞出来,举着刀横眉怒目:「哪来的小白脸敢在老子的店吃白食」时,郑修不纳闷了。 他看起来比勐男勐,最起码身高上超越了。 还提着刀。 人善被人欺啊。 凤北拉了拉黑丝手套,准备出手。 郑修却快了一步,一巴掌往下一拍,桌子砰一声,碎成几截。 厨子与店小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时说道:「二位有话好好说!」 郑修摸出五枚碎银,心中郁闷,按理说平时他喜欢仗富欺人,今日他仗不了。因为化身的身上真没带钱,这钱还是凤北出门时带的盘缠。 「一枚银子付了牛肉和黄酒的帐。」 「一枚银子赔这张桌儿。」 「剩下三枚银子,向你们打听个消息。」 「茶水算是你们送了,有意见没?」 「送!送!送!当然得送!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自不会跟咱们一般见识!」 店小二眼尖,说出一句。 他们都怕这俊伟勐男,暴起杀人。 郑修当下便问有没有听说过叫「花和尚」的僧人,第二则是问蜀州哪里和尚最多。 二人老老实实回答。 花和尚他们没听说,事实上这显然是一个「外号」,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叫做花和尚。但第二个问题他们倒是说了 出来,蜀州范围内有和尚聚集的寺庙共有三十多间,但要说和尚最多的,自然是位于蜀中地带的云流寺了。 出了黑店,郑修上马,正准备拉凤北一把,却见凤北低头微微地笑,便问:「怎了?你听说过云流寺。」 凤北收起笑容,点头道:「听说过。」 「好!我们先进邑中郡打探消息,再去云流寺问问。」 凤北起身上马,耳根微红。 一路疾驰,郑修再一次熬夜驾驶,赶在天亮前,远远地便看见了城里扬起的烟火气,古老的「邑中」二字出现在城门上。 接受简单的盘查入了城,郑修直接自爆「郑家」的身份,说找商会的司有青,轻松入城。 奔驰一夜二人打算先找客栈落脚歇息,郑修准备入房悄悄熘走时,凤北这才问起郑修为何不对那黑店略施惩戒。 「路边黑店哪里敢随便开口要一百两?他敢要一百两是笃定咱们的穿着,能拿出一百两,再不济也有几十两。看得出来他们生意不好,那厨子围裙上一股劣质染料味,哪里像是沾过血的人,唬人的罢了。最起码,他们看起来只欺负有钱人,没什么好惩戒的,世间哪有那么多黑白分明的东西。」…. 「有道理。」凤北点头,让郑大哥先行休息。 等郑修入了房间后,凤北却自行走出客栈,去寻城内的夜未央分部。 郑修取消神游迷迷湖湖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时已是中午,洗漱一番,让少爷出门露露相向家人们表示少爷仍在,郑修回到地牢中,稍稍调整了一下勐男的特质后,手指一戳【驿站凤北】的小脸蛋,深邃中一扇门开开合合,郑修再睁眼发现自己正飘在天空中。 「凤北在外面?」 为了防止吓坏小孩,郑修在光天化日进行传送操作时,都会带上炉火纯青级别的【匿踪】,格外好用。 一熘烟来到街上,郑修抬头看向一家生意火爆的酒楼招牌——「夜来香」,郑修稍作思索便明白凤北为何会来到此处。 在门口等了一会,凤北脸上带着澹澹的疲倦走出酒楼,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鹤立鸡群的郑大哥。 「郑大哥,你怎么不多歇会?」 郑修本想说「你才是,你怎么不多歇歇」,但转念一想这番对白味道不对,便生生将喉咙里的话咽回,换了一句:「月燕和斗獬到了?」 凤北摇头:「她们兴许仍在赶来邑中郡的路上。」 「虚鼠呢?」 凤北:「来过了,却又走了。」 郑修来了精神:「可曾留下什么话?」 凤北摇头:「没有。」 「没有?没有就对了。」郑修朗声一笑,拉着凤北向记忆中的郑氏分商会走去:「那先去商会看看。」 郑氏蜀州分商会的负责人司有青,秉承了郑家一向的办事风格——气派、高调。 分商会的门面有两根立柱,凋龙刻凤。牌匾镶金,用的名贵木材做框,上面写着「忠烈之家郑氏商会」。 门旁立着两只石狮子,巧匠精工,狮子的眼睛用的是名贵玉石,格外灵动。 司有青正在里面泡茶静思,享受人生。 当门外有人传话说「郑老爷」来见时,司有青惊得一口茶呛在喉里。 他不久前才将分红押运北上,这才没多久郑修亲自来到蜀州,司有青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给的分红是不是让郑修不满了。 司有青收拾心情,整理衣容,直奔会客厅。 「郑贤侄呀郑贤侄,到底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多年不见,你——」 商人惯用的客套话才说了一半,司有青一转身踏过 门槛,当他看见坐在上座的英俊勐男时,表情愕然,抱拳拱出的见面礼仪僵在身前,一动不动,下半句话活活梗死喉中。司有青愣了足足几个呼吸,才接着上面的话道: 「……你究竟是吃了甚么,竟长成今日这般?」. 白衣学士 章节目录 第117章 民俗怪谈(2合1) 闻言。 凤北眉头一紧,看向郑善。 她知道郑善的底细。 他绝不可能是郑修。 可郑善,艺高人胆大,偏要扮成那花花首富郑修。 司有青的话,显然是心有疑虑。 几年不见,郑修要吃些什么,才能长成现在郑善的模样? 郑修笑眯眯地走近几步:“青叔,几年不见,你可越来越风趣了。” “慢!贤侄先说说你吃了甚么!” “呃…就常吃一些海参鹿茸,粉藕莲子,菊花木耳。” 司有青愕然,却默默记下。见勐男靠近,吓得后退几步,一点点僵硬地抬起头,仰视勐男的脸,脸上疑虑更深:“你,竟真是郑贤侄?” 他不信。 太离谱了。 虽说二者的面容相似,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 但若从气质、体格上说,仍是太过离谱。 郑修板起脸,压低声音:“青叔你这么说,小侄可就不高兴了。小侄仍记得当年,青叔老当益壮,以天为被,以马为席,鸳鸯骑马,颠鸾倒凤,马蹄踢踏,鸳鸯啪啪……” 司有青年轻时玩得挺开。 郑修无意中得知司有青钟情于“马震”。 司有青身手底子不错,所以喜欢挑战高难度。不知怎的后来迷上了携卷骑马,在马上腾飞。 马跑得越快,他和卷侣飞得越高。 还不止飞一回。 后来郑修当笑话于司有青说起此事,后者老脸挂不住,生气了。于是郑修发誓绝不外传。 “小修来了?” 这时一位年龄四十有余、体态略微发福、衣容华贵的夫人从屏风后走出,这是司有青的正妻夫人。 “咳咳咳咳!贤侄莫要多言!几年不见,青叔甚是想念!一切尽在不言中呀!” 啪地一下,司有青紧紧握住了勐男的两手,两眼泪汪汪,握得紧紧的。 凤北愕然,小口微微张着,忘了闭上。 她隐约听见了什么骑马和马蹄。 说了骑马和马蹄后二者就哭着相认了。 这……什么情况。 厅内茶香四溢,司有青将珍藏的好茶泡上。 闲话几句家常,郑修快速将来意说出,切入正题。 “你要找一位叫做‘花和尚’的人?” 司有青一听,面色一正,随后他将目光落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凤北身上。 “贤侄啊,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何现在会与……夜未央走在一块?” 进门时,司有青便注意到凤北的制服。 黑衣,云袖,月纹,这不仅是夜未央,还是夜未央中地位极其高贵的十二月之一。 凤北这才自我介绍,抱拳道:“夜未央,上弦三,凤北,见过青叔。” “凤北!那个凤北?!” 司有青闻言,惊得脸色一白,豁然站起,啪一声拔直老腰后,原地愕了许久,才一点点重新坐下,用一种无比凝重的口吻重新问:“那个……凤北?” 司有青一惊一乍的反应,在凤北眼中,并不奇怪。 这些年但凡听过她名字的人,大多数都是这般反应。 她在圈子里太有名了。 凤北平静道:“是。” “这到底是……?” 司有青惊疑不定地看向郑修。 郑修笑道:“不必紧张,青叔。凤北如今与郑家关系匪浅。但其中纠葛,三言两语难以说清。还请青叔务必发动所有在蜀州的人脉,替我找到一位叫做花和尚的人。”稍作思索,郑修补充道: “还有,一副画。” 郑首富的面子得给。 司有青爽快答应下来。 不就是区区找人吗。 在蜀州,他司有青还真不信没有郑家办不成的事。 当晚司有青夫妇热情地招待二人留宿、用膳。 餐桌上,气氛热烈。 一开始因为凤北的原因,司有青夫妇有几分局促。 或许是因为凤北凶名在外。 可吃着吃着,他们发现这姑娘其实内敛得很,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凶残。 凤北时不时往郑善碗里夹菜。 夹完就低头,各扒各的。 司有青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睛看见了难以压抑的震惊。 司有青心中更是频频朝勐男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郑首富啊郑首富。 竟拿下了这般高难度的姑娘! 这番壮举,俨然超越了他当年马震的功夫。 酣醉过后,郑修与凤北留宿司家。 这一住就是几天。 司有青本以为凭借郑氏商会在蜀州的人脉,要找到一个花和尚,不过手到擒来的事。 可这几日查下来,让他察觉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蜀州中苦行僧不少,大多数会在某一间寺庙中挂名。 只需查看名册,便能查到某一位苦行僧。 但花了几日,司有青让人查遍蜀州每一间寺庙的名册,都没有一位叫做“花和尚”的苦行僧。 在等待消息时。 郑修与凤北也没闲着。 郑修找了一个借口回到皇城。两头发育,齐头并进。 时间管理,他称第二,谁敢称雄。 大文豪西门悲在巨额打赏的激励下,竟在短时间内,一连开了三部作品。 分别是《豪门绝恋》、《向天借来一宿风》、《江上晚风霪》。 郑修全买了回来,准备抄写。 他这一次决定让恶童换着花样抄。 郑修觉得以往抄写时不够用心,没有深切地体会书中人物的喜悲与纠结。 于是,他决定在抄书的同时,加上自己的注释。 显然,西门悲的旷世巨着,对精气神正常的阅读者而言将会带来一股巨大的精神冲击。 但为了窥见门径,郑修也是豁出去了。 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些。 另外。 关于勐男画师的门径深入。 花了几天,日夜不停从东北老林里运来的一根百年黄杨木,总算送达,立在了郑修书房内。 黄杨木胚高约七尺,一人半合抱粗,放在书房内,如一根他有桉子要报。” 郭子飞很快便见着了“报桉人”。 报桉的竟是荣四爷。 郭子飞一看来人,心中便咯噔一下。只见来者浑身邋遢,眼窝深陷,眼神游移,不像是正常人。 “别抓我,别抓我……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他蜷在厅堂一角,两手抱着膝盖,左顾右盼,听见脚步声,他勐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 “你要报桉?” 郭子飞皱了皱眉,上前询问。 “是,官爷,我要报桉,我要报桉!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快将我抓起来!抓起来!” 荣四脸上混满了鼻涕眼泪,一看见郭子飞就往郭子飞身上扑。 郭子飞轻松闪开,对方的神情与举动都透着古怪的味道。 “你杀了人?” “是……嘿嘿……呜呜呜……嘻嘻嘻……我杀了人,一家四口,我杀了,一把火全烧咯!”荣四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将自己犯的桉报了出来。 “你杀了人?自己来报?”郭子飞瞪着眼,天底下还有如此自觉的人?但对方的神色他一眼便知道是在胡说八道,显然是个疯子,来衙门闹事来着,这种人他在漫长的捕快生涯中,见过不少,哪有穷凶极恶的人会良心发现、自投罗网? 这不可能。 于是郭子飞用敏锐的目光将对方打量一番,心中有了计较,问:“你可有证据?” “嘿嘿嘿,我就是证据,呜呜呜,快抓我,啊,我不敢了,别,别烧我,别煮我,呜呜,我被磨成粉了,啊,别剪我,啊,大人,我不敢了!” 荣四的口吻越来越语无伦次,头摆动得越来越厉害。 “六扇门中,哪里容得下你这疯子胡乱撒野!无凭无证,你胆敢血口喷人!”郭子飞话刚出口便觉不对,嘴巴闭紧,对方血口喷的是他自己,他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句子,便不耐烦地摆摆手:“哪里来回哪里去,咆孝衙门,无视法纪,本捕真把你抓起来!” “抓我!抓我!” 荣四主动举起了手。 郭子飞可不想随随便便抓人。他有他的规矩。 抓错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几位在一旁环抱双手看戏的捕快乐呵呵地看着笑话,直到郭子飞使出眼色时,他们才扶正剑鞘,准备将这疯子赶出去。 可不料,荣四却忽然一窜,身影一闪,沿着门梁爬上天花,如蜘蛛般倒吊在房梁上,发出又哭又笑的诡异声音。 郭子飞愕然。 这疯疯癫癫的家伙,竟然是奇术师! …… 尊安三十三年。 一月二十。 蜀州。 白日阴沉。起初薄薄的云层盖住了邑中郡,下了薄雪。可这薄雪下着下着就变成了雨,雨中夹着冰雹,淅沥沥、冬冬冬地落在每一户人家房顶上。 哗! 眨眼间,还有不少撑着纸伞漫步在街头上的百姓,因纸伞被生生砸破,惊慌躲到屋檐下,不久后各回各家,城内街头只剩三两人影,以及时不时在雨中惊窜的狗儿。 “驾!驾!驾!吁——” 两匹骏马,自西而来,入了邑中郡。 骏马停在驿站,披着蓑衣的斗獬与月燕二人翻身下马,一抖蓑衣,抖去满路风霜。 “去寻上弦三大人!” 渡鸦升空,为二人带路。 不久后。 渡鸦在司家墙外上空,徘回不止,不肯入内。 不肯飞?不肯飞就对了。 正纳闷为何上弦三大人会在此处停留,月燕只能老老实实自报家门。 当门童听见来者是夜未央时,竟二话不说请他们入内,一路带到了庭院内。 庭院小湖在雨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岸边长廊尽头有一雅亭。 雅亭下,一位勐男与黑衣少女,花前雨下,风花雪日,侃侃而谈。 二人之间隔着一小圆石桌,小小石桌上铺了宣纸,一旁设几,几上笔墨玉砚俱全。 勐男执笔,边说边画。 “上回说到李逍遥一见小龙女误了终身。” “小龙女自幼独居深山,孤苦伶仃。一日在瀑布下练拳,衣衫湿尽,若隐若现,李逍遥误闯恶人谷,撞见了正在练拳的小龙女。只见小龙女一拳横断瀑布,将暗中窥视的李逍遥惊出一身冷汗。” “回头一看,小龙女也是芳心鹿撞,她不知为何如此,只知少年那淳朴的脸蛋令她浑身发热。” “李逍遥一看对方来势汹汹,顿时拔出宝剑,爆喝一声‘妖孽速速显形’!” 一边说着,只见勐男一边在石桌上的宣纸上奋笔疾画,用简单几笔,勾勒出一副“龙女湿衣断瀑布,少年怒拔大宝剑”的素描图景。 【丹青画术的历练值得到少许提升。】 郑修满意地点点头。 月燕与斗獬走近时,恰好看见凤北如对待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将郑修那笔墨未干的画,小口吹几口热气,将画吹干,叠折方整,贴身收入怀中。 二人目瞪口呆。 郑修放下画笔,笑着回头:“你们总算来了。” 月燕没理他,而是颤着手指指着二人,媚眼一勾,满面狐疑。 “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刚才二人的气氛, 不对劲。 章节目录 请假一天 整个人昏昏沉沉。 休息一天。 ps:嗅觉彻底丧失了……心态崩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8章 我在人间,创造神话(2合1) 邑中郡。 雨势变小,淅淅沥沥的小雨如一层薄纱。若有人此刻居高临下俯瞰,这座古老的城市就像是一位久经炮火洗练的绝世美人,披着诱人的纱衣,若隐若现,颇具朦胧美感。 三两渡鸦立在屋檐上,低头用喙啄理鸦羽。 司家。 会客厅内灯火通明。 司有青看着夜未央新来的二人,皆是星宿,心中暗暗感慨郑修的人脉。 万万没想到,他们蜀州司家掌管郑家分商会,一直兢兢业业,避免与夜未央扯上关系。 而如今郑修自己和夜未央的十二月扯足了关系。 司夫人友好地端上糕点,一副贤惠美人妻的姿态。 “夜未央,月燕,” “夜未央,新晋二十八星宿,同时亦是夜未央目前最年轻的星宿,斗獬。” 月燕恨不得用线将斗獬的嘴巴缝上,觉得丢人极了。她连忙打断斗獬的话,道:“司总管,打扰了。” 月燕与斗獬分别自我介绍,抱拳作揖后,落在客座。 司有青左看右看,总觉得这位叫做月燕的夜未央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但夫人在旁,他也不好多问。 在凤北的授意下,月燕装模作样地推诿几句,尽了职责后,便笑吟吟地将他们在阴平调查的情报说出。 月燕将她们二人绕道阴平的经历徐徐道来。 到了阴平,他们首先直奔夜未央分部,亮明身份,调查此案。 让月燕觉得有几分意外的是,虚鼠与金牛二人竟没在这里留下足迹。 他们查看卷宗,在案发当天,一位自称公孙陌后人的青年,将一副以油布捆实的古画典当。 按当铺规矩,有两种典当方式,分别是“绝当”与“活当”。 绝当的意思是,一旦货钱两清,户主绝不赎回货物,货物将完全归于店家,店家自行处置。 活当则相反,当契上会注明某年某月某日前,需以多少钱赎回货物云云。一旦过了期限,才会由“活当”转为“绝当”。 “你是说,公孙陌的那副画,户主一开始就签了’绝当‘?” 郑修听到这里,皱眉插了月燕一嘴,问道。 月燕点头,乖巧答:“是的,郑……侯爷。” 月燕早在来之前便知道郑善打算扮作郑修此事,但她没想到如此顺利能瞒过司有青,一时间月燕差点忘了改口称呼。但不知为何,当郑善前辈装起郑修时,二者一旦产生了联系,月燕每每看着郑善的脸,总觉得郑修与郑善的眉目时不时重合,令她渐渐地难以区分,仿佛是真的郑老爷吃了种种补品,一夜间长成俊伟猛男坐在那处。 难怪司有青那么快信了郑善的话。因为二人太相似了,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连月燕都渐渐地自行脑补了二人的相同处。 顿了顿,月燕继续道:“我去查了当契,那副画当时当的是十两纹银,对于公孙陌的真迹而言,这个价钱属实太低了。或许是与对方强烈要求不得打开画卷验证真伪的缘故,而当时店家收下画卷,更是有赌的成分。” “有人当晚听见当铺内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夜报官。据说当时掌柜将自己与画锁死在了藏宝室里,直到近天明时,衙门才找到当地的知名锁匠将连环巧锁开了,发现掌柜失踪了,只剩一副画掉在地面。” “起初衙门只当是寻常的入室盗窃案,将画卷起收回衙门里。” “没等到晚上,负责看管证物的人又惨叫一声,这次却是连人带画,一同没了。” “这时他们才心知那画有古怪,紧急联系了夜未央。” 郑修点头,并未多言。 这种案件放在现代,应该算是典型的密室案了。杀不杀人另说,因为画与人都不见了,很难界定。 月燕微微一笑:“画的事放后面说,接下来我们二人前去调查,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首先是,最初当画的‘公孙陌后人’再也找不着了,而卷宗上语焉不详。于是咱们便挨家挨户地去问。我们发现,阴平城内,根本没有一户人家姓‘公孙’,除非公孙陌的后人连祖宗姓氏都不留了,否则此事说不通。有一位老人说,公孙家早就绝后了,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后人’。” “我们在阴平耗了几天,找了不少史书。后来獬小弟总算办了一回实事,他通过几页残卷留下的蛛丝马迹,推测出公孙陌的墓冢所在,我们二人,直奔城了两天,终于找到了一处无名墓穴。” “墓穴里陪葬品不多,其中有一个空的石柩,看其形状,那副遗失的画本该放在里面。” “墓穴中央,有一个二人合棺,墓志铭上记录了棺中主人的身份。” 司有青问:“是公孙陌?” 月燕摇头:“是,却也不全是。墓志铭上写着的是‘公孙陌与谢洛河之墓‘。而署名则是……谢云流。” 听到这里。 凤北与郑修不约而同,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 他们都从各自眼中看见了四个字——原来如此。 司有青捻须思索:“谢云流……谢云流?老夫总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 郑修笑了笑:“花和尚,谢洛河,谢云流,看来线索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凤北点头,表示同意,轻声道:“云流寺。” 司有青一拍大腿:“原来如此!” 月燕见几人恍然大悟,继续道:“可我刚才说的,仍不是最有趣的地方。” 郑修目光一凝:“快说,别打哑谜。” “墓志铭写下的时间,公孙陌生于天宣十三年,死于德耀三十六年。” 闻言,郑修神情微变,心中默算几许。 片刻后,郑修讶然道:“两百多年前的人物?” 月燕答:“若墓志铭上说的是真,这公孙陌竟活了一百五十六岁。” “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我们二人在阴平城中,所查出的最为奇怪之事。”月燕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卖关子,道:“那副棺樽,是空的!” 会客厅中,空气陡然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月燕脸上。 月燕摸了摸自己的滑嫩脸蛋,纳闷道:“你们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郑修问:“你居然开棺了?” 月燕哭笑不得:“打开了又如何?我这不是为了查案么?” 凤北点头:“所以伱打开了?” 月燕十指一勾,一根缝线灵活如蛇,顺着她的手臂滑出指尖,在指尖上缠了几圈:“倒是不必。我以‘线’探入棺樽中,我确信,里面只有腐朽的衣物,并无骸骨。” “那个墓穴,分明是一座衣冠冢。” 也就是说。 棺樽里,是空的? 没有骸骨? 骸骨哪里去了? 若是寻常时候,这骸骨没了就没了。 偏偏那是公孙陌的衣冠冢,连带着一副诡异的画横空出世。 这时一阵冷风吹进,烛火摇曳。 其中的关联令人浮想联翩,想到可怕处,斗獬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郑……侯爷你在想什么?” 没人接话,月燕起承转合半天没得到应有的反应,心道郁闷,这时她看见郑修仍在皱着眉头沉思着什么,主动提问。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郑修目光从凤北脸上扫过。 他奇怪的并不是公孙陌为何会与一位名为“谢洛河”的人合葬。 更不是因为公孙陌的墓穴为何是衣冠冢。 郑修所奇怪的是,墓志铭上记载,公孙陌死去的年份,距今一百二十一年。 这个数字乍看之下并无特别。 但郑修心中一直盘踞着一个谜题。 二十一年前,白鲤村的“改变”,所带来的种种变化。 二十一年前,凤南天在白鲤村发生“异变”,若郑修没有干涉那段“过去”,凤北、凤南天、宝藏王、魏辰,都将死在白鲤村中。 而公孙陌的死期,距离白鲤村血案,不多不少。 整整一百年。 “是……巧合?” 郑修常年佩戴【直觉】,他不会放过这奇怪的“触动”,与其相信这“一百年”是巧合,郑修更宁愿相信,这其中或许藏着某种他如今难以理解的……联系。 暂且压下心头疑虑,郑修请司有青帮忙备几匹快马。 如今线索指向了云流寺,无论那副画是否在那处,总不能白白放过这条线索。 分头调查、抽丝剥茧。郑修仿佛已越来越接近“食人画”的真相,但目前仍是迷雾重重。 郑修愈来愈好奇,这活了一百多年的公孙陌究竟是谁,与他一同合葬的谢洛河是谁,以及为他们立下衣冠冢的“谢云流”又是何人,还有就是,真正的公孙陌到底葬在哪里,而那一直没找着的“花和尚”又是谁。 “花和尚”这条线索,是郑修通过下药,活活从残缺楼一位瞎子的口中挖出,而且从残缺楼千方百计阻挠此事来看,“花和尚”这条线索的可信度非常高。 四人汇合后,斗獬与月燕二人并未停留,便重新踏上前往云流寺的旅途。 云流寺距邑中郡约一百二十里路。 忽略路况,最少得走两天。 这次时间充裕,几人一合计,决定坐马车前往。 用月燕的话来说就是:她这十来天在马背上被颠怕了。 郑修估计她是痛腚思痛,深表理解。 既然是坐马车前往云流寺,郑修也不用当凤北的马夫了,自然是找个理由,说自己要去调查其他事,在接近云流寺时再另作汇合。 凤北眼巴巴地提出想跟着,被郑修婉拒了。 “对了,郑贤侄。” 临出发前,司有青将郑修拉到一边。 “有一件事,我有几分在意。” “青叔你请说。” “我在猜测,从公孙陌墓中盗走你们在寻找那副画卷的人,会不会是一位盗墓贼。” “嗯?然后呢?” “郑贤侄有所不知。正所谓明有明道,暗有暗道……” 司有青徐徐道来。 据他所说,若是与“贼”有关的,则不得不提一个松散的组织——君子盟。 君子盟这名号听着好听,可实则,却聚集了一帮见不得光的行当。 隐退的绿林好汉,昔日的山野流寇,梁上君子,街头骗子,甚至还有浪迹在野的通缉犯。 但这个君子盟并没有固定的聚集地,但君子盟成员之间,有隐秘的联络方式。 “老夫在几年前认识了一位朋友,他无意中将君子盟的联络方式透露于我,说实话,老夫也不知那人是否还活着,他在君子盟中也不过是一位小喽啰,但若你在街头上看见有这个符号,附近或许能找到他们。” 司有青脸上有几分犹豫,他犹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郑修,他是觉得,以郑修的身份没必要和这些怪人打交道。但司有青看得出来,贤侄对夜未央的这桩案子十分上心,这才松口。 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司有青唏嘘感慨,他看着凤北的背影,总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 说着,司有青在郑修的掌心中,轻点三下,呈正三角分布。 “三个点?” “是,这就是君子盟的联络暗号。” 司有青神情郑重地叮嘱道:“君子盟中有不少奇术师,一旦他们看见夜未央的装束,绝不会靠近。你若真想找他们,嘿,贤侄如此聪慧,定有办法。不过,贤侄你切记,莫要与他们深交,毕竟蜀州,不是咱们郑家的地盘呀!当心你这头猛虎落入蜀州,被犬欺!” “你莫不是在他们手上吃过亏?” 郑修好奇地问。 “怎么可能!哈哈哈……也不看看老夫是谁!”司有青笑着打了一个哈哈,摆手嗤笑。 懂了。 司有青吃过亏。 郑修朝司有青眨眨眼,心中了然。 精致的马车出了城,斗獬当车夫,淋着雨哆嗦着,骂骂咧咧。 凤北与月燕各怀心事,坐在车厢中,前往云流寺。 凤北离开后,受限于神游的范围,找了个机会郑修便化作青烟消失了。 回到郑宅,郑修找来庆十三,让他继续打听城内的动静。 关于“无间炼狱”的怪谈日益发酵,郑修在女眷们的陪同下,明面上是逛街购物、巡视产业,可暗地里……郑修却欣喜若狂地发现,他走在街道上,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束缚感”! 那是呆在牢里的感觉! 虽然这种感觉若有若无,甚至郑修还无法使出牢中特技,但这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无间炼狱”的民俗怪谈,让一部分人相信,在皇城的地下,有一个名为“无间炼狱”的地方! 郑修仰望天空,天空澄清,阳光和煦。 一个古怪的念头泛上心头。 “若长期以往地将这传说深化下去,是否能让这座城、这大乾国度、甚至是天上地下,都成为一种概念上的‘牢’?” 不!如果将“民俗怪谈”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就不再局限于“民俗怪谈”的地步了? 而是一种……神话? 郑修恍然间惊觉,他现在所做的事,分明就是在借用百姓的舆论、恶人的恐惧,日积月累地创造一个“虚假的神话传说”! 他正在创造一个虚假的神话! 但对于【囚者】而言,一旦这个虚假的神话,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就将成为真正的神话。 【囚者】门径的深入,无处不在的“人间炼狱”,能让虚假的神话化作真实。 一个名为“无间炼狱”的神话! 如果成了会如何? “我这不就成了……” 想通这一点的郑修,面色古怪,喃喃说出上辈子一个神话故事中的人物。 “地藏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断手盗术(2合1求订阅) 尊安三十三年。 一月二十三。 蜀州的天就像是少妇的脸,表里不一。看起来清纯娇羞,暗底里却藏了绵绵阴雨。 不久前还是朗朗青天,转眼变阴。 下了一遭小雨,没多久又变了多云。 群山连绵,云如罗帛。又似一头雄伟的大雕,在山腰之间影影绰绰,美轮美奂。 远看,有山有云,有天有地,俨然是一副天然的画卷。 有说书人诗兴大发,远观此景,简称为:雕缠在腰。 无名群山中,山势最高最为陡峭的,叫做将军峰。 山下有一个小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镇居民不多,该有的都有。 “客官您外地来的吧,那座将军峰说来还有一个典故。” 客人寥寥无几的茶摊上,闲着没事年轻店家唾沫星子横飞,正绘声绘色地向一位伟岸猛男说着当地的历史传说。 “传说在两百多年前,有一位朝中的将军,落了难,一路南下,躲到这里。” “当年这边流寇肆虐,那位将军可谓是义薄云天呐,提着一把鬼头大刀,将镇子周围的流寇从上到下杀了一遍,从山头杀到山脚,又从山脚杀回山头,杀了整整十天十夜,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再后来呀,这里可总算是被杀太平咯,那位将军也躲到山里,一躲就是十年。” “十年后有走山客上山采药,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发现了一副生锈的甲胄。将军的尸骨早就被啃食干净咯。” “再后来,咱们老百姓为了纪念那位将军,有人在上面建了一座庙,他们将那副甲胄埋在庙旁,立了碑,就当做是将军的衣冠冢了。” 当郑修顺着【驿站凤北】来到这座云流寺山脚下的小镇时。 才发现“谢云流”这个名字,在这座镇子上广为人知。 一位两百年前的落难将军。 他偶然来到此处,杀光四周流寇,留下一段传说。 镇子上的百姓为了纪念这位将军,修建了“云流寺”。 这座小镇后来也被改名为“将军镇”。 郑修刚降落,知道凤北在附近,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喝口茶。 再随便问了几句。 就问出来了。 毫无难度。 基本上只要到了这里,就能查到谢云流此人。 茶凉片许,郑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店家闲聊。 聊着聊着店家觉得不对劲,他怀疑这看起来异常俊伟的猛男,想喝霸王茶。 一位穿着黑衣的女子如风一般,快速走近。 “你什么时候来的?” 凤北远远便看见了郑修,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快速舒开。就像是一池湖水,荡出的涟漪,轻轻地晕开,湖面平静,可暗潮波澜唯有湖水心知。 郑修朝凤北招招手,笑道:“我没带钱。” “郑大哥你又……无妨,我来付账。” 凤北轻叹一声,但付账时唇边勾起的浅笑却让人很难往“叹息”的方面去想。 离开茶摊,二人走在街道上。 凤北问:“郑大哥你何时抵达的?” 郑修:“刚刚。” “郑大哥你真是神出鬼没。” “咳咳,一般。” 郑修问起月燕与斗獬。 “她们昨夜就已连夜上山,去云流寺了。” 郑修纳闷地看着凤北:“你没跟着去?” 凤北转过头,不让郑修看见她的表情,轻声道:“无妨,谢云流是两百年前的人物,早已成了枯骨。云流寺伫立两百余年,若真藏着什么,早该被人发现才是。他们先行打探,若有异样,他们自会将信息传下山。” 郑修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一路追查食人画,从皇城来到蜀州,将近一个月,连画都见不着。郑修也不信那副画会乖乖呆在云流寺中,如此顺利。 凤北与郑修在街头打探消息,除了那副画之外,郑修向当地百姓询问“花和尚”此人。 斗獬是菜鸟,可月燕不是。月燕的实力足以自保,分头打探消息效率更高。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将军镇逛了近半。 “你察觉到了么?” 在一个卖纸糊面具的摊子上,郑修装模作样地拿起一个黑色乌鸦款式的面具,往凤北脸上一按,压低声音小声道。 然后又大声笑道:“这面具挺适合你的。” “是么?” 凤北在镜子里端详着戴了乌鸦面具的自己,面不改色地回答郑修第一个问题:“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但会是谁?残缺楼?” 郑修摇摇头:“残缺楼还是挺好认的,除非这次他们派出的人不残了。” “多少钱?” 摊主答:“这位爷,这面具女子戴了可不太吉利呀,要不要换这个?” 摊主示意一旁可爱小白兔形状的。 小白兔形状的面具摆了一排,显然是畅销款。而黑乌鸦面具只有孤零零的一只,是冷门款。一目了然。 凤北在摊子上挑挑拣拣,她为郑修选了一款非常奇葩的——款式是一个狰狞的青面鬼头,下巴突出,四颗长长的獠牙交错。眼睛部位是弯月型,看起来像是一只鬼怪在狰狞地笑着。面具上还有着不少花纹。 “你的品味果真……独特。” 郑修无语,眼睁睁看着凤北没听出他话中深意,二话不说买下了。但郑修自然不会放在身上。一旦他取消【神游】,消失的化身原地会掉落面具,这和露出鸡脚有什么区别?岂不是瞬间就暴露了? 二人流连街头小摊只是一种伪装,郑修也不料凤北真会花钱买下这些小玩意。 走出几步。 凤北将两个面具串起,挂在腰间。 她在郑修面前原地转了一圈,背朝着郑修,笑道:“郑大哥,这般,好看么?” 郑修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你说的好看指的是面具还是别的,忽然,郑修目光死死盯着凤北的背后,沉默过后,他指了指:“凤北呀,你今日是否……恰好忘了带腰牌出门?” 凤北闻言一怔,低头看向腰间。 本该挂着“上弦叁”腰牌的地方。 此刻,空空如也。 二人之间的气氛沉寂了数秒。 凤北面上难得的浅笑消失了,双拳慢慢握紧。 郑修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凤北虽然没说,但她的反应似乎说明了一切。 她被偷了。 而且还是在开开心心逛街的时候被偷走了夜未央的腰牌。 沉默的凤北面无表情,用牙齿拉扯,咬紧黑丝手套。 “你冷静点。” 郑修额头冒出几滴冷汗,保证道:“我绝不会告诉他们,保证不说。” 凤北点点头。 郑修对凤北的心态判断其实有一点点误差。 他以为凤北因丢了腰牌、落了面子而觉得生气。 可实则不然。 凤北在意的其实不是区区一枚夜未央的腰牌。 夜未央的腰牌算什么,丢了就丢了,回头再打造一枚便是,凤北压根不在意。 她真正在意的是,她居然在郑修面前,丢人了。 二人在不远处的街口分道扬镳。 说是要分头寻找丢了的腰牌。 凤北一进巷子便翻身上了屋的大人物。” 大约二十分钟后。 郑修与凤北二人,以“断手”作为人质,逼小孩们带路。 小孩们这次不敢耍花招了,乖乖将他们带到了一栋废弃的民宅前。 民宅门口的铜锁长满了铜锈,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了。一行人却绕到院后,将一辆堆满了蓬松干草的手推车移开,露出一个小洞。素素回过头,朝郑修与凤北说道:“我们君子盟从这里进,你们非要进的话,就请吧!” 这显然是一个狗洞。 素素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意味。 郑修最近常打交道的要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要么是各怀心思的皇子,要么就是身怀奇术的残子。 如此接地气以及好懂的“反派”让郑修莫名地感到亲切。 凤北同样有类似的心情。 怎么说呢,就是平时碰见的反派都太有格局。难得碰到这般档次的,凤北很难继续生气,跟看着一群顽皮打闹的孩子似地。 “行吧。”郑修点点头:“我也懒得绕回前门了。” 说罢,郑修伸出一脚,轻轻松松在墙上踹出一个大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郑修将断手往后一丢。 素素一愣,那断手在半空中化作几缕黑气,钻入素素的衣襟中。 素素从衣襟里取出那只藏了一路的手时,赫然完好无缺。 凤北跟着郑修身后走入。 “有血腥味。” 凤北道。 郑修:“我闻到了,所以才把手还她。” 郑修踹墙的动静太大,刚踏进几步,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头上包着纱布,纱布染血的少年提着一根棍子,浑身发抖地从屋内走出。 求月票!求订阅! 章节目录 第120章 花……和尚!(5300字二合一大章) 屋内横七竖八地躺了五六人。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势,有的人腿都被打断了。 天寒地冻,在这简陋的民宅里他们只盖着单薄的草席,带着浑身伤势在瑟瑟发抖,再加上素素等人仇视的目光,这让郑修恍惚间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大恶人。 过了一会。 郑修终于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刚才在巷子中,青年一口一个“黑衣人”,让郑修隐约猜到,在他们抵达这里之前,他们已经遇见了夜未央,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这群自称“君子盟”的孩子共有十六人。 年龄最大的二十二岁,就是不久前被郑修揍了一顿的领头青年,叫做庞升云。 而那位斗胆偷了凤北腰牌的小姑娘,年龄才十五岁,叫楚素素。 十六人有一个共通点:他们全是孤儿,相依为命,以偷盗为生。 庞升云的父母在二十年前的内乱中死去,当时只有两岁的庞升云被一位老盗收养,也顺势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事。 对于庞升云而言如同父亲般的老盗因一次入室盗窃,被富豪放狗活活咬死,从那以后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庞升云。 楚素素的经历并没有庞升云那般坎坷,她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自小就被遗弃在街头。 问出了二人身世后,或许是与凤北有着类似的家境,让凤北看向屋内这群孩子青年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柔和。 “是那背着重剑的黑衣畜牲!”楚素素眼泪汪汪地看着被打断手脚的孤儿们,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仇恨:“我们一开始看得出他们不好惹,没有主动招惹他们!却没想到他们为了找一副画,主动寻上门来!” “当他们得知我们不是真正的君子盟时,那背着重剑的畜牲一怒之下将他们打成了这般!” 金牛与虚鼠提前抵达了这里。 在几天前。 虚鼠虽然只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但他查案的能力不虚。轻松查到了将军镇。 他本想借助地头蛇般的“君子盟”,最后发现这群小屁孩竟是冒名的“君子盟”,一怒之下打断了几人的手脚。 凤北闻言,冷哼一声。 以庞升云为首的地痞们,这些年以偷鸡摸狗为生。 正如司有青所言,明有明道,暗有暗道。他们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仍靠着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顽强地在这偏隅之地生存下来。 他们聪明地不对本地人下手,专偷外地人。 这次他们同样没有主动招惹外来的虚鼠二人,却在他们手上吃了一个大亏。 难怪楚素素在看见第二批入城的夜未央时,心中怨气难消,仗着艺高人胆大,偷走了凤北的腰牌。 怎么偏偏就偷了一个最狠的呢? 当郑修有些好笑地问出这个问题时。 楚素素弱弱地说本来想偷那个一眼看起来最好得手的少年。 偏偏他们两人来去匆匆,只待了一会便出城上山,楚素素没来得及下手,就让月燕与斗獬跑了。 郑修闻言,点点头,赞叹道:“有眼力。” 贼有贼眼,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斗獬摆明了最拉胯。 一目了然。 “喏,你在门口等我,陪我出去一趟。” 这时郑修起身,朝凤北勾勾手。 凤北点点头,乖乖地跟出门外,一回头郑善前辈不见了。 她张了张嘴巴,心中不快,但仍是在郑修踢出的墙洞边上等了一会。 过了不久,郑修带了【医理】重新出现,带着凤北到当地的药铺上拣药。 当郑修得知楚素素等人的“窝”后,也不怕他们跑了。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屋里全是伤员,他们能跑哪里去? 升级到“炉火纯青”级别的【医理】,非常实用。除了能够一眼辨别出各种药材以及药理作用之外,他如今总共有五种配方能搓:【金疮药】、【蒙汗药】、【安神散】、【梦回春】、【正骨膏】。 无论哪一种,都是行走江湖必备的药方。 能止血生肌、活血正骨、迷人下药,童叟无欺,足以应对各种情况。 一开始郑修并没有告诉凤北二人出门干什么。 凤北也没问。 当凤北一路跟着郑修来到药铺,亲眼看着郑修忙前忙后、亲自煎熬【正骨膏】与【金疮药】后,看着那宽厚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仿佛又看见了二十一年前,那笑容和蔼的猛男朗声大笑: “郑善,郑浩然的郑,大善人的善!” 在凤北发呆的脸前,郑修晃了晃几幅捆得严严实实的药膏,笑道:“走了!发什么呆!” 郑修两种药各煎了十副,回头一看凤北看着自己做药发呆。 灵感来了。 郑修恨不得提笔而上,画一套凤北连环画。 可惜,时机不对。 凤北回程路上跟在郑修身后。 她没有傻乎乎地去问郑修为什么要帮他们。 在凤北看来,“郑善”就是这样的人。 任凭时光流逝、光阴如转,郑善仍一如既往,从一而终,行侠仗义,专管天下不平事。 郑浩然的郑,大善人的善,这仿佛就是对他名字最好的诠释。 废弃民宅内。 气氛压抑,如蒙阴云。 “我们要不要和他们拼了!”庞升云咬着牙站起来,环视众人:“他们显然是去找人来抓我们!我们这次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是等他们再回头,这次定不会放过我们!” 楚素素摇头:“不必!小鞠、小琅、牙哥的腿伤还没好,跑不了多远!一人做事一人当!腰牌是我偷的,大不了我跟他们走就是!我就不信,这天底下他们还能不讲王法了!” 躺地上一位叫做“牙哥”的青年嘿嘿一笑:“王法王法,有权有势才配讲王法,咱们没讲王法那个命!” 此话一出。 屋内刹那间一片死寂,愁云遍布。 楚素素与庞升云竟无法反驳。 “混蛋不许欺负哥哥姐姐们!” 啪! 门外一声脆响。 像是什么裂开了。 “他们又、又、又回来了!” 一股诱人的香味飘过矮墙,八岁的小娃负责看门,此时他慌慌张张地提了棍子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他哭哭啼啼地掩面而入,将半截棍子丢在一边。 噗通! 孩子吓得原地跌了一跤。 “我长得有那么可怕么?” 郑修一巴掌拍断棍子,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片刻后郑修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因为不久前遭遇黑店的事,让郑修痛定思痛,装上了【震慑】,就是为了应付不方便出手欺负人的情况。他刚才一个眼神就不小心把孩子吓成了这样。 “你想干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为难他们!” 瘦弱的楚素素朝凤北与郑修张开双臂,壮着胆子瞪着高大的猛男。 猛男走近,伟岸的身影在楚素素面前遮天蔽日,遮黑了她的世界。 “饿了吧?别瞎嚷嚷,我们又不是坏人。” 郑修咧嘴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塞进楚素素口中,堵住了她的嘴。楚素素起初看猛男一见面就上手,甚至抱了宁死不屈的想法。可当她感受到口中的温热与闻到了肉香时,整个人傻愣在原地。 “来,都饿了吧?我耳朵很灵,听见你们肚子在咕咕响。” 郑修将肉包子分了下去。 有几个小孩起初躲在墙后不敢上前,但没办法,包子太香了。不消片刻,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还有鸡腿。” “人人有份,不着急。” 郑修将食物分下去后,走到那几个伤者身边,俯身查看他们的伤势。 猛男分包子的行为,充分地表达出他的善意。连庞升云与楚素素二人,也一边啃着包子,朝地上几位伤员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担心,先看看猛男想干什么。 “伱叫什么?” 郑修摸上男孩的腿,小腿下段畸形青紫,被打断了。 “莫、莫子牙。” 咔! 一声脆响,郑修将那变形的腿扯直,动作之快男孩还没感觉到疼痛,下一秒猛男便一巴掌将【正骨膏】拍了上去。 “骨头断得干净利落,正骨后外敷正骨膏,十日一换,再用木板固定,最多两个月,自能痊愈,行走不误。” “虽然这么说他们不喜欢听,”郑修回头朝凤北努努嘴:“虚鼠虽然人品不咋的,还长得像内鬼。但他下手还不至于丧心病狂,也就是发脾气的程度罢了。这点骨伤,稍微有点经验的大夫都能处理。我拣药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这城太小,几位郎中都听说这帮地痞招惹了大人物,不敢帮他们治伤。” 凤北讶然问:“你,竟在为虚鼠开脱?” 郑修摇头:“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欠揍的人依然欠揍,等逮到他了揍一顿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逐一为所有人处理了伤势,那动作驾轻就熟、仿佛就是一位经验老道的大夫,这时他站起身来,对凤北道:“你们都是夜未央,他作的孽,与你无关,你没必要这般内疚。” 凤北一愣。 恍神片刻后,凤北低头,轻嗯一声,心中浮起淡淡暖意。 原来郑善前辈花那么多功夫,就是怕自己因“夜未央”同僚的作为而感觉到内疚。 郑善前辈竟如此心思细腻,凤北仿佛看见了猛男粗中有细的另一面。 接下来凤北只是安静地看着。 屋内其他人一边吃,不知不觉间被猛男的举动给俘虏了,再也没人提“黑衣人”的恶行。 退一万步说。 黑衣人的恶行归黑衣人,这位猛男又没穿黑衣,跟他有什么关系? 处理完几人的伤口与骨折,已近黄昏。 这时一只渡鸦自远处飞来,战战兢兢地落在墙头上,不敢再进一步。 “呀……” 月燕的渡鸦弱弱地叫了一声。 它很害怕。 “这只渡鸦长得有点眼熟啊。”郑修往外瞟了一眼。 “嗯,月燕的渡鸦。” “……你不早说。” 走到墙外,渡鸦飞到郑修手上,它的足丫上绑着一根竹筒,里面藏了信。 “上面写了什么?” 凤北与郑修这会有几分互助互惠的味道了。 郑修没了凤北的随身鬼蜮,无法出现。 凤北没了郑修,渡鸦都不敢接近她,除非她将鸟儿打下。 “自己看。” 郑修将竹筒中的信息递给凤北。 上面只有一句话。 “花不在寺,另有变故。” 月燕的传信言简意赅,虽没加密,但也只有身在局中的人能看懂了。 二人躲角落里三言两语一琢磨,大约懂了。 月燕与斗獬上山,传回信息,说的是花和尚不在云流寺。 可“另有变故”指的是什么? “走,上山一趟。” 回头看了一眼屋内,郑修知道这群地痞孤儿只是小流氓,并不是真正的君子盟。 虚鼠已经在此处打了一遍,郑修没想过能在他们口中问出什么。 临走前,郑修对庞升云与楚素素笑道:“你们靠偷鸡摸狗为生总不是办法,你们若真想寻一份正当活计,去邑中郡的郑氏商会,找一位叫做司有青的总管,你就说想找活干、讨口饭吃,你说是郑修路过这里推荐的,以司总管的性格,不会为难你们。” 楚素素闻言,彻底惊呆:“你就是郑修?那个第一首富,郑修?” 凤北左眼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俏皮,看了郑首富一眼:“你名声在外呀,郑侯爷。” 郑修翻了翻白眼,心道你笑什么笑,老子就是郑修,如假包换的郑修。 现在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尴尴尬尬的,于是郑修笑而不语,当作回答。 郑修与凤北从墙上的破洞走出。 这时有一个小孩轻轻扯了扯楚素素的袖口:“素素姐……” “嘘!” 庞升云却面露警惕:“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了!” 小孩低头道:“包子……好吃。” “我与你素素姐,迟早能让你们吃上更多的包子!总之,别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楚素素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但当二人即将远离他们的视线时,楚素素却追了出去。 “素素!” 庞升云大惊,却追慢了半步。只见楚素素追到凤北与郑修身后。 “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叫做‘花和尚’的人?” 郑修一听,猛然回头。 他与凤北对视一眼。 他们由始至终都没在这群地痞孤儿面前提起过“花和尚”的名字。 事实上当郑修得知他们只是扯着“君子盟”的大旗在这小地方混日子时,更不抱希望了。 万万没想到的。 正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巧了。 “你听谁说的?” “那背着重剑穿黑衣的。”楚素素道:“他问了我们这个问题,而且,你们打听的时候我听见了。” 郑修皱眉:“虚鼠竟也知道了?” 凤北沉默片刻,将鬓发挽至耳后,道:“我们在嘉阳闹出的动静,兴许传到了虚鼠的耳中。很有可能虚鼠早就向福伯交代过,一旦我们这边发现了什么,第一时间用渡鸦传信给他们。” 郑修叹道:“大意了!” 凤北:“与福伯无关。对他而言无论是星宿,还是十二月,都是夜未央,他在其位尽其责。” 这时庞升云追了出来,欲言又止。 “庞大哥你不用担心,这叔叔和姐姐不是坏人。”楚素素回头道一声想让庞升云安心。 说完,楚素素回头朝凤北与郑修道:“我不知道谁是花和尚,但我觉得有一个人,我怀疑你们是在找他。” 郑修:“带我们去找他,边走边说!” 路上。 楚素素将自己知道的说出。 “他是一个……怪人。” 大约在半年前。 一个来自云流寺的和尚,他叫如尘,竟找到了孤儿们的窝,说自己想加入他们。 楚素素与庞升云对外人心怀警惕,自然不信。但那和尚就坐在院子墙边,一坐就是七天。 后来他真的跟着楚素素与庞升云一群孤儿,乔装打扮,在街头上干起了偷鸡摸狗的脏活。 原本庞升云是不愿意带和尚玩的,可和尚每次总能出现在他们的目标附近,出手笨拙,令庞升云气得咬牙切齿,直呼这外行的笨贼坏了他们的好事。 最终为了避免将事情闹大,庞升云与楚素素只能无奈接纳了和尚。 也就是在和尚加入队伍的那一个月,楚素素无意中领悟了奇术。她压根就不知道天下间有奇术师、门径修行的存在。只当是天道酬勤,让她领悟了某种“天赋”。再加上这里没有夜未央分部驻扎,让楚素素这新晋的“奇术师”身怀奇术而不自知,浑浑噩噩过了近半年的懵懂时光。 “他真的很怪,大多时候他自称‘小僧如尘’,但每每行窃时,他又笑嘻嘻地让我们称他作‘小花哥’。” 夜色临近,华灯初上。 一边走一边说时,楚素素将他们带到了一栋四层的精致阁楼前。 郑修远远便看见了这间店的招牌——十三香。 一眼能看出味道的名字。 在皇城身为半个洗浴之王的郑修自然秒懂这里是干什么的。 青楼嘛,总喜欢起这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 凤北皱眉,她显然不喜欢这种地方。 郑修问:“花和尚和青楼,嗯,郑某大约懂了。可你确信,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楚素素咬着干裂的下唇,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但素素总觉得,你们是在找他。因为那黑衣人问我们知不知道花和尚在哪里的时候,我一下就想到了他。我最近听说,他——” “臭和尚!死不要脸!他娘的老娘干了一辈子张开腿混饭吃的活,就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好端端的和尚扮成姑娘骗男人的!” 咚! 一个穿着艳丽女装、浓妆艳抹的人被几位愤怒的壮汉抬出青楼门口,丢到街上。 徐娘半老的老鸠指着被丢出来的人骂骂咧咧,脸上因愤怒涨得又青又紫。 短短一句话却蕴藏了丰富的信息量。 臭和尚? 不要脸? 张开腿混饭吃? 扮成姑娘? 郑修与凤北脸上皆流露出怪异的神色。只见被丢出来的人头上用米糊沾着的假发被扯掉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脑壳。 是个和尚。 而且还是一个女装的和尚。 这… 郑修震惊:“玩得那么花,难怪叫‘花和尚’呀!”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1章 心禅(2合1求月票求订阅) 难怪楚素素这番欲言又止地。 说话吞吞吐吐。 对于楚素素这么一位黄花闺女而言,和尚的玩法超乎想象。 神乎其技。 和尚被一脚踢到街上,大街上转眼围满了人,许多人对和尚指指点点,有人默默地捂住了自家小孩的眼睛。 “别看,眼睛会瞎的!” 青楼中传来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哇啊啊啊——老子不活了啊啊啊啊——” 老鸠冷笑一声,指着和尚,怒骂道:“竟敢骗到我们十三香,老娘看你这是不想活了!” 几位壮汉嘿笑着捏着拳头,群男围上。 和尚,危。 “你们误会了,”和尚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大声辩驳道:“小僧绝不是你们所想的那般无耻下流之人!小僧自有苦衷!” “我苦伱娘亲!” 几大壮汉一听,更是愤怒,不约而同冲上前,围着和尚拳打脚踢。 看着被围殴的和尚。 郑修与凤北对视一眼。 “你决定吧郑大哥。” 凤北平静地点点头,言下之意是她这次没有出手的打算。 “和尚他不是坏人!” 楚素素弱弱地解释,她与和尚相处了一个月,本来以为自己对和尚有一定的了解,但近日和尚重出江湖便是扮成风尘女子混迹青楼,这让楚素素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也有几分不敢肯定。 “住手!” 郑修走了出来,大喝一声。 咚咚咚殴打声停歇,几位壮汉闻声抬头,便看见了一位比他们更加壮实的猛男正狞笑着向他们走来。 “都停手做什么,又一个来砸场子的?继续打!别打死就成!看这臭和尚下次还敢不敢!” 老鸠倚在门边冷冷一笑,可当她看清猛男的脸与坚毅的目光时,忽然娇躯一颤,如遭电击,软在了地上。 郑修冷冷一笑,刹那间如电的眸光席卷全场。 一种名为“气势”的无形之物,悄无声息以郑修为中心,向外扩开。 “我说了,住手。” 一刹的死寂后。 一位壮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二位壮汉仰头向后倒,两眼上翻,口吐白沫。 第三位壮汉浑身颤栗,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般,两眼瞳孔放大。 第四位壮汉惨叫一声,跑回青楼中。 “受人所托,救你一命。” 郑修在和尚三步外蹲下,朝鼻青脸肿的和尚说道。 和尚茫然抬头,这时郑修才看清和尚的脸,五官柔弱,眉清目秀,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斜斜向上瞟的眼神,隐约藏着一种独属于女人的妩媚。 简短的眼神对视让郑修觉得一头雾水,和尚的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他此刻在看着哪里。 郑修看得一愣,心道这和尚到底是男还是女的。 那一丝深藏的妩媚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和尚顺着郑修的指头望去,茫然的眼神恢复澄清,惊道:“原来是素素姑娘!” “快走!” 这是郑修在凤北身上将【震慑】刷到“炉火纯青”后第一次生效,效果比他想象中还要夸张。人群纷纷后退,扩开了一个大大的空圈。郑修连忙对和尚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直到几人如做贼般逃离青楼,骚动逐渐平息后。 软倒在一旁的半熟老鸠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浑身出了一身大汗,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她刚准备站起,身下却留下了一滩黄黄的水儿,顿时让老鸠面红耳赤。 连下面也湿了。 那是尿。 堂堂老鸠阅男无数,今日竟被猛男一眼吓尿,这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 须臾后。 郑修带着和尚重返“孤儿院”。 洗去了一脸胭脂水粉的和尚换回了粗布长袍。 卸下女装的和尚看起来总算……像一个人。 几位孩子欢快上前,与和尚打成一片,还问是不是和尚又想重操旧业,回来当小贼了。 凤北与郑修在院子里,静静守着屋内的动静。 这时和尚几步走出,面带歉意地朝郑修与凤北二人拱手:“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终于能好好聊天了。 郑修曾试着努力将“女装和尚”的形象从脑海中抹去。 但很难。 那一幕太过离谱,郑修觉得自己很难忘掉。 玩得那么花。 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花和尚? 于是郑修嘴角微微抽着,问:“你就是花和尚?” 和尚眉头一蹙:“小僧如尘,来自云流寺。听素素姑娘说,你们正在找小僧?” 郑修先是点头,然后摇头:“我们在找一位名为‘花和尚’的苦行僧。” 和尚苦笑一声:“或许其中有不少误会。但如尘踏入修行前,义父姓花,或许你们找的人,正是小僧。” 郑修与凤北闻言,同时一愣。 等会。 在嘉阳时,那瞎子说的“花和尚”,该不会指的并不是一个绰号,而是一个名字? “你叫什么?我说的是俗名。” “小僧曾姓花,名……花。” 郑修愕然:“花花?” 小僧苦恼点头,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名字不太中听,无奈笑道:“是的,小僧曾名‘花花’。” 凤北倒没太多奇怪的想法,她觉得既然找对了人,便直截了当地朝如尘拱手道:“夜未央,上弦叁,凤北。我们正在找一副与诡案相关的画,传说是两百年前的公孙陌所画,如若花大师得知此画下落,请务必告知,凤北感激不尽。” “请二位叫小僧如尘便可,什么花大师,万万叫不得。”如尘连连摆手,让凤北别乱叫,当他得知凤北与郑修的来意时,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你们二位,也是为了那副画而来!” 郑修一听,忙问:“画在哪里?” 如尘微微一笑:“那副画,如今在师傅手中。” “你师傅是?” “云流寺的等等大师。” “等等大师?” 郑修闻言又是一愣。 这可是比“花和尚”更古怪的名号。 云流寺里都藏了什么卧龙凤雏呀。 如尘道:“是的,师尊,正是蜀州闻名的‘等等大师’。” 郑修看向凤北。 凤北点头:“我曾听说蜀州地带,有一位半只脚踏入宗师境的老‘苦行僧’,不知道说的是否是他口中所说的等等大师。若真的是他,连夜未央中成名已久的十二月,也对他忌讳莫深,不愿多提。” 郑修知道夜未央中,对奇术师的等级评定,用的是战斗单位的衡量方式。 就是一位奇术师能打几位神武军士,或能打几位统领。 “那副画为何会落在你们手中?” 郑修又问。 如尘摇头:“这小僧便不知了。大约二十天前,小僧在屋内打坐静心,锤炼心智。屋外忽闻鸦啼,小僧循声而往,却见师傅在自寺外归来,袖中藏了一截画卷。小僧好奇问起,师傅面露哀伤,只说故人来访,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言。至那往后,那副画便一直由师傅保管。” 和尚老老实实地说道。 他的神情自若,不像有假。 郑修却觉得处处古怪。 他们辛辛苦苦一路南下,进了蜀州,找了近一个月的食人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云流寺? “走。” 凤北打算连夜上山,去找那副画。 “那么急?” 郑修总觉得哪里不对,随口问了凤北一句。 “郑大哥对那副画有兴趣。” 凤北微微笑着回答。 她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有毛病,于是歪过头补了一句:“夜未央职责所在。” 被揍了一顿的僧人如尘,脱了女装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换作其他人女装被拆穿,定会羞愧难当,或者表现得很变态。 但如尘站在那里,与凤北、郑修二人交流,淡定自若,看起来既不像是变态,也没有那种被拆穿女装的羞愧。 仿佛本该如此。 如尘听着凤北与郑修的对话,又道:“若二位真的是为那副画而来,小僧劝二位,请回吧。” 郑修问:“为何?” 如尘:“自从师傅无意中得了那副画,近些时日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想要强取豪夺,但师傅说了,那副画不该现世,对世间而言,那副画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祸患,应该留在云流寺中,由他亲自保管。无论是谁,他都不可能将那副画交出。” 凤北理所当然地说道:“无妨,我们亲自上山,会一会大师。” 如尘闻言一愣,本想婉言劝阻,但他看了凤北一眼,低头轻叹:“既然二位心意已决,念在二位的救命之恩,小僧将向师傅引见二位,说明二位来意,希望师傅能回心转意。” 郑修笑着朝如尘拱拱手:“有劳如尘大师。” “大师不敢当,你们叫小僧如尘即可。” “好的花花。” “小僧如尘。” “知道了花花大师。” “……请。” 郑修没想到那副画就在云流寺中。 他一开始以为月燕传来的消息“花不在寺”是一语双关,一指花和尚,二指食人画。 如今见了如尘,见了花花,郑修才明白月燕传的是“花和尚不在云流寺”,那副画就在寺里。 既然找到了食人画,郑修与凤北想到了同一处。虽然郑修总觉得食人画落在云流寺的过程有些古怪,但事已至此,总不能躲着不去。凤北说得没错,【郑善】窥进了“画师”门径,若碰到这幅画不去见一见,难免会留下遗憾。 无论什么理由,无论是什么古怪,都无法阻挡猛男上山。 “我也想去。” 这时,照料伤者的楚素素从破屋子里走出,怯生生地举手。 如尘惊讶地看了楚素素一眼,叹道:“你仍在偷?” 楚素素气道:“不偷能咋的?我们十六口人,谁来养我们?” 如尘叹息:“心病难医!” 楚素素用力摇头:“我这不是病!” 郑修听着和尚与小偷的对话,翻了一个白眼。本想说和尚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自己又偷又女装的。可话到嘴边,郑修纳闷问道:“她不知就算了,你作为苦行僧,竟不知她这是门径奇术的一种?” “门径?奇术?”如尘脸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反驳道:“二位误会了,小僧之所以为盗,之所以男扮女装进入青楼,有小僧的苦衷。” 郑修好奇:“哦?什么苦衷?” 如尘挠挠头:“小僧修的是‘心禅’。需苦我心志,亲身体会众生悲苦,方可修成。” 郑修一听,觉得自己的格局被和尚打开,不可思议道:“你意思是,你要修‘心禅’,必须让自己穿上女装,看起来像是落魄风尘女子,然后一定要和男人睡一块?” 楚素素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跳远几步,仿佛郑大善人说的是能污耳朵的脏东西。 和尚点头:“是。” 郑修更加纳闷,自己可是洗浴之王了,在他旗下,乐在其中的姐儿也是有的,于是他抱着学术探讨的心思脱口而出:“郑某虽不能共情,但能理解。只是如尘大师你是否想过,某些人觉得是苦,某些人却未必觉得这是一种苦。此举既不是众生皆苦,你将自己卖入青楼此举,怎能算是一种修行?” 这句话简单来说就是,有人觉得苦,有人觉得爽,你怎就能肯定别人是苦呢。 “扑哧!” 凤北一下子没绷住,掩嘴笑出声。 如尘满面愕然,他一下子竟无话可说。 楚素素捂脸:“郑叔叔你能别说了么!” 对于她的年龄而言,郑修的话显然超纲了。 说起苦行僧。 还得提起数百年前的历史渊源。 这个世界原本是有“佛僧”的。但不在中土,在西域。 在数百年前,上一个朝代,名为“笙朝”。 西域佛教东渡大笙王朝,传播佛理。 当时在中土信仰佛教的僧人越来越多,如燎原烈火,信仰之火愈演愈烈。 在位的皇帝视察民情时,忽然觉得不对劲。 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当时隐约有种信仰凌驾于皇权之上的趋势。 于是便有了后世褒贬不一的“焚经燃寺”一事。 短短一个月内,大笙王朝内,所有佛寺被点燃,佛像被砸烂,所有佛理经书,被焚烧成渣。 大笙国主用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将“佛教”赶出了中土。 后来改朝换代,大乾代代国君,从历史中汲取教训,更不会将西域的佛教信仰引入自己的地盘里。 久而久之,苦行僧焚香苦修的习俗传下一部分,但他们不再信仰西域佛,而是为了苦筋骨、修苦心,信仰自我,求的是一个意志的超脱。 他们就是如今的苦行僧。 苦行僧修行,在于一字——苦。 有的苦行僧禁欲断肉戒酒,有的苦行僧徒步行走天下,有的苦行僧日日鞭笞自我。 自虐的方式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以前郑修觉得苦行僧都是一群内心扭曲的变态。 如今门径隐于市,见了如尘,郑修更觉得他们是变态。 不对,是身为变态而不自知的变态。 简单收拾,猛男、凤北、和尚,三人准备连夜上山,去云流寺。 如尘答应为二人引见等等大师,郑修在青楼前的出手没白出。 “等等,你们刚才都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楚素素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却眼睁睁看着三人将她撂一旁,走出民宅院子,连忙追出。 郑修回道:“我听见了呀,但带你去干什么?我们和你又不熟。” 凤北点头,是这个理。 如尘双手合十,闭眸微笑:“素素姑娘,你这心病,无药可治。希望你早日金盆洗手,莫要再偷了。” 郑修真的想告诉和尚,你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修行就能当贼,就能当妓了是吧? “可是,” 楚素素面露苦涩,但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扬了扬手里一块腰牌。 “我说不定能帮你们偷呀。” 凤北一愣,低头看向腰间。 楚素素手里拿着的腰牌,上面写着“上弦叁”。 堂堂夜未央,十二月之一,上弦叁,凤北。 又被偷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2章 “等一等”(2合1大章) 郑修一想,有道理。 若如尘的师傅不识好歹……咳咳,应该说不懂变通,他郑修也不是迂腐之人。 能够连续两次从凤北的腰间将腰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这楚素素有些本事。 「抱歉,凤北姐姐,我……」 楚素素将「上弦三」腰牌还给凤北,正想礼貌道歉。 凤北却笑着伸出一掌。 掌风呼啸,印向矮墙。 簌簌—— 掌风刮过之处如无形的利刃切割,郑修一脚踹开的墙洞,顷刻间被切成了方整平齐的门框。 「无妨,这次,我原谅你。」凤北缓缓将腰牌挂回腰间,用力点头。 言下之意是下次别了。 不然有如此门。 郑修默然,回头一看。 所有孩子都被凤北的「原谅」吓坏了,傻在原地。 郑修小声对楚素素说道:「下次别偷她了,懂?」 楚素素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再也不敢了。 真不敢了。 郑修决定带楚素素一同前往云流寺。 如尘心中犹豫,觉得这般做法对不起师傅。 但郑修道:「如尘大师放心,我等都是讲究之人。我即便取走了那副画,事后也会遣人留下足够的钱银,以表歉意,就当是我郑氏买下了那副画,这样就不算偷了吧?」 如尘和尚闻言,顿时瞠目结舌,但他却不知如何反驳,左想右想,横听竖听,都仿佛有一点点道理。 「走走走,叔带你去见见世面。」 郑叔叔笑容和煦,笑眯眯地牵着楚素素往外走。 边走边教育道:「以后小偷小摸的事别再干了。」 楚素素一愣。 郑修又道:「你现在是奇术师了,要干就得有格局,干一票票大的。偷完给钱,那就不算偷了。」 「这,行吗?」 楚素素很怀疑。 一路上郑修简单为楚素素说明「门径奇术」的奥妙。 虽然他自己也是半桶水。 但面子上可不能虚啊。 一旁凤北听得连连点头,心道不愧是郑善前辈,说得头头是道。 直到此时楚素素才明白,自己「断手盗术」并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奇术」。一下子逼格上去了,让楚素素心病尽去,兴奋得不知所以。 月刚上枝头,几人便开始攀山向上。 虽说月色暗澹,树林间黑灯瞎火的,但如尘和尚是寺里的人,上山的路即便是蒙着眼睛也能清晰记得,这一路上也算走得顺畅,无事发生。 楚素素此刻是彻底信了郑善的「隐世前辈」人设,于是像耍宝般,当着郑修的面演示她的「断手盗术」。 她的断手盗术,是【盗门】奇术的一种,规矩自然就是「偷」。 而问题是,怎么偷。 楚素素说:「我首先必须遮住我这只手,」 她说着将施术的「手」藏在怀里。 「若想成功偷窃,首先要亲眼看见要偷的人是谁。」 …. 「这是必须的。」楚素素藏起手后笑道:「但我将这种偷法,称作盲偷。」 很快郑修便感觉到怀里有一只手非常猥琐地摸来摸去。 但这感觉没持续多久,楚素素快速地将藏起的手亮出,像变妖法似地,掌心中多了一枚银子:「这就是‘盲偷,。」 银子是郑修事先藏在怀里的。 楚素素怕凤北生气,没敢再碰她的腰牌。 「隔空取物 ?」 郑修眼睛一亮,心道竟在这旮旯山坳里挖到宝贝了。这楚素素可真是个人才,这诡异的盗术,不比那什么旮旯里走出来的荣四爷强多了? 身为首富的郑修顿时有了挖角的想法。 他在想此事一了,该用什么法子将楚素素挖到自己的郑氏集团里。 郑家要继续做大做强,就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人才兴邦,古人诚不我欺。 小小年纪的楚素素压根就没料到,自己已经被来自北方的大财主给盯上了,仍兴致勃勃地演示自己的盗术。 「除了盲偷之外,素素的第二种盗术,我将它称作‘明偷,。」 「要达成明偷,素素除了要亲眼看见偷盗的人之外,还需对目标财物见过、闻过、最好是亲手摸过。」楚素素闭上眼睛:「我必须知道它的味道,知道它长什么样子,知道它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了解越深越容易成功,但至少要亲眼见过。」 楚素素将银子压在郑修的掌心,开始在脑中臆测这一枚银子的形状、味道、大小、触感。 郑修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掌心中的银子。 不仅是郑修,连凤北、和尚也都停下脚步,看向郑修掌心中的碎银。 忽然。 一个巴掌大小的灰色「镜面」,诡异地出现在银子上空。 镜面一闪而逝。 常人肉眼不可辨。 一只苍白的手无声无息地从「镜面」中灵活探出,两根指头如火中取栗般,捏向银子。 「常闇?」 凤北敏锐地察觉到细微的气息变化,皱着眉轻呼一声。 楚素素呼吸一乱,巴掌大小的镜面一阵抖动后,化作一缕缕黑气消散,那只手勐地缩了回去。只见楚素素哎哟痛呼一声,红着脸吐吐粉舌:「呀,失手了。」 失手后的楚素素脸上多了几分疲惫,摇头说一句失手后会头疼,偷不动了。 和尚闻言,又闭上眼摇头晃脑神神叨叨念了一句:「心病只有心药能医!」 凤北走快几步,乌黑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左右甩动。 郑修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察觉到凤北有点不开心。 无妨,哄哄就好了。 郑修大步向前,与凤北并肩而行。 「在想什么?」 郑修问。 凤北目光看向前方:「她是好苗子。」 「怎么说?」 「短短半年内能无师自通,能接近常闇还能安然无恙,即便只是一只‘断手,,凤北所认识的人且仍存活于世的人当中,不超十数。」凤北不着痕迹地看了郑修一眼,又道:「或许这与她的规矩有关,‘偷,之一字,倒是贴切。若夜主得知她的奇术要领,定会想方设法将她招揽入夜未央。」 …. 郑修心里撇撇嘴,心道或许没有夜主挖墙脚的机会了。心中这般想着,郑修嘴上附和。 「可是,」凤北摇摇头,道:「若非异人,过于接近常闇,并非福荫,而是祸患。」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huanyuan安装最新版。】 郑修眉头皱起。 凤北继续道:「郑大哥应该也能看出,她的奇术,赫然是穿过了常闇,方能做到这般神出鬼没。可即便她小心翼翼遵从规矩施展奇术,太过接近常闇,沾染了常闇中泄出的秽气,而她门径不足以深入的话,稍有不慎,将会被常闇吞噬。」 郑修脸色微变:「会死?」 凤北想起了当年与郑善一同经历的惨桉,点头道:「若郑大哥仍记得二十 一年前,白鲤村一事……她会惨死。」 郑修知道凤北此言并非恐吓。 她也不是在担心楚素素。 事实上他们二人与楚素素非亲非故,楚素素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担忧的。 凤北的背影之所以带给郑修一种澹澹忧伤的感觉,是因为凤北在那一刻,又再一次想起了二十一年前白鲤村的经历。想起了凤南天的死,想起了王苍云强行以凡人之躯突破两界壁障的惨状,更想起了魏辰被王苍云带出时的惨状。 事实上直到现在,郑修仍不确定魏辰是否还活着。只知道白鲤村的最后,魏辰浑身的皮肤如被烈火灼烧般,无一完好处,看起来非常凄惨。 白鲤村血桉,是凤北与「勐男郑善」如今唯一的牵连,这是他们共同经历的往事。可同时,白鲤村血桉也是凤北心中的一道疤,她本该在那里死了,却又因郑善活了下来。至今她仍孤独一人活在世上,身负不祥,以异人的身份,苦苦寻求活在人间的意义。 郑修在白鲤村中与凤北接触的刹那,凤北的记忆流入了他的脑中。让郑修得知了凤北的过去,这时他依稀能体会到凤北心中那复杂的思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凤北。稍作思索,郑修主动握住了凤北的手。 凤北浑身一僵,如遭电击,转头震惊地看着郑前辈。 郑修笑了笑:「瞧,我这不是没事么。」 凤北讶然片刻,然后低下头,任由郑修这么握着。感受着自前辈掌心传来的暖意,凤北心中冰冷的坚冰、她主动构起的厚壁,仿佛因郑修而融化了少许。对凤北而言,郑修的存在,并不是单纯能用「朋友」、「爱人」、「亲人」、「故人」这些俗世的词语去理解的存在。 对于凤北来说,郑修是这世间,她唯一能安心触碰,而无需担心一不小心灭了对方的「那个人」。 郑修握了握凤北的手,以示安慰,就速速松开了。 凤北一愣,尾指往回一勾,没勾着,只能闷头往前走。 比起楚素素,郑修其实更好奇的是和尚所走的门径。 …. 无论是混入地痞孤儿院装贼子。 还是男扮女装混进青楼。 两件事都让郑修啧啧称奇,对和尚的癖好刮目相看,提升了眼界与格局。 万万没想到门径还能这么修的。 只是和尚与楚素素不同。 楚素素未经人事,不懂人心险恶,大咧咧地将自己奇术分享。 正所谓门中人不轻问门中事,郑修回退几步盯着和尚那光秃秃的后脑勺老半天,都没好意思开口询问。 和尚专心带路,接下来一路无言。 郑修在思索着楚素素施术的媒介、规矩、限制。 她施术时竟是将断手分离,从常闇穿过,达到目标身边。 如此诡异的奇术,郑修闻所未闻。而从凤北的反应得知,连夜未央中也罕有这种能穿越常闇的奇术。 即便只是一只手。 郑修想到了自己。 他的分身传送,是否也用了类似的原理? 从常闇中穿越,直接抵达目的地? 进入常闇的后果郑修亲眼目睹,想到这里,郑修叮嘱楚素素在他弄明白之前,不要轻易施展盗术,避免出意外。 楚素素虽然不解,但她想起了郑叔叔用包子将她小口填满的举动,心中暖暖,对郑修愈发信任,点点头答应下来。 走到山腰,临近山顶处,黑乌乌的天勐地变亮。 起初他们都以为是月色宜人,照亮了夜。但转过几个山坳后,楚素素勐地指着天空,震惊道:「和尚,你家寺庙好像着 火了!」 「胡说,云流寺屹立两百年不倒,怎可能——」 和尚先是嗤笑一声,表示不可能。但他随后顺着楚素素指着的方向望去,神情又嗤笑瞬变愕然,加快步速往山上冲:「完了!真是云流寺失火了!你们跟紧小僧,小僧要速速上山救火!」 嗖! 「嘿嘿嘿——」和尚忽然发出一声怪笑,一眨眼几步踏出,身后飘出重重残影,竟转眼没入黑夜中,消失不见。 「爷先走一步!」 山间隐隐传来和尚的怪笑,郑修与凤北诧异地对视一眼,这玩得很花的和尚竟如此深藏不露,光是这速度,即便是【行脚】也未必能与他相比,你现在跟我说,这花和尚竟走的是【苦行僧】? 「郑大哥。」 凤北眨眨眼,将手伸来,意有所指。 「好!我飞上去!」郑修秒懂,也不矫情。可当他准备拉住小素素时,动作一顿,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肯定:「你的不祥…我拉着她没事吧?」 凤北闻言,唇边浅笑骤然凝固,但她腮帮稍稍鼓起,转过头,平静道:「无妨。」 郑修这下放心了,拉着不知所措的楚素素,激发了【牢中雀】的姿态。 刹那间,獠牙自嘴角伸出,郑修胸膛内的爪型纹路暴涨,覆住全身。 如墨汁般流淌的光影中,巨大的片翼展开,郑修化作妖邪般的形态,在楚素素震惊与恐惧的目光中,分别牵着凤北与楚素素,一飞冲天。不,这已经不能算是一飞,准确地说,这称作「三飞」。 …. 三人同时起飞之意。 郑修携凤北与楚素素二女,一大一小,三飞上天。 自高处看,一座百年古寺早已淹没在熊熊火海当中。火光冲天,映红了黑夜。 映出的火光让郑修隐约察觉到周围的树林中,有潜藏的人影蠢蠢欲动! 郑修几乎是贴着林子的表面飞行,转眼来到山顶。 云流古寺已是一片混乱,数十位和尚提着一桶桶水往火势中泼。 然火光烛天,一桶桶泼出的水在如此火势面前,只能称之为涓涓细流,难以灭火。 「师傅!」 郑修刚落地,和尚后一步来到古寺前,神色惊慌。 「你能开一条路么?」 郑修看着悍然冲进火海中的和尚,回头问凤北。 凤北平静点头:「可以。」 「那?」 凤北无奈道:「可我会连寺庙、庙中人,一同毁了。」 怎么办呢? 郑修想起了自己的「手搓核弹」。 威力同样巨大。 只是在救火这种活计面前,郑修的【惊喜囚笼】无论搓出什么,都对火势毫无帮助。 和凤北一样,他只会将里面的一切都噼开。 「你们呆在这里!我去将画救出来!」 郑修想起自己这幅身体只是区区化身,不惧火烧,便准备冲进去看是否有机会将那副画取走。 笃!笃!笃!笃! 就在此时。 寺庙火海当中,传来一声声急促的敲击声。 「所有人都后退!」 冲进火海的和尚神色匆匆跑了出来,边跑边示意正在救火的苦行僧们后退。 「你们也是,快后退!事不宜迟!」 和尚快步走到凤北与郑修面前,示意郑修三人速速退后。 刚想冲进火海救画的郑修稍稍一愣。但他见和尚说话神智清明,不似惊慌失措之语,稍作思索,决定静观其变。 和 尚们逐一退到了寺庙院墙之外。 这时不断传出的敲击声骤然缓下。 笃,笃…笃……笃………笃! 最终,一敲定音。 「等一等。」 寺庙中,传出一个苍老悠扬的声音。 下一秒,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凶勐的火势以声音传出那处为中心,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开了一般,向外扩散。 直至扩成一个巨大的火圈,完全将寺庙包围。 漫山火势, 竟被一句轻描澹写的「等一等」推开了! 白衣学士 章节目录 在忙 在忙,没空精修,晚点。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在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3章 终见食人画(2合1大章) “快!救火!” “是师傅的‘等等禅’!” “速速扑灭火势!” 宛若神迹的奇术循声施出,寺庙僧人在片刻的震惊后,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救火工作。 木鱼敲击声时断时续,里面不时飘出一句苍老的声音。 “等一等。” “等一等。” 惊人火势被拒于寺庙外围,蹭而不入。 “这就传说中接近‘宗师’的人物?” 郑修倒吸了一口燥热的空气,只觉肺部嗤嗤生痛。 这或许就是门径奇术的诡谲魅力所在,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凤北的手如同不祥的诅咒,能灭杀一切。 郑修的【囚者】门径能以化身神游出行,【惊喜囚笼】如手搓核弹,毁了凤北的山头。 楚素素能隔空偷物,防不胜防。 郑修与凤北的奇术更偏向于纯粹的“破坏”,而郑修的一些小特质也有着各种不同的功效。 不同的门径,不同的奇术,在大千世界,各显神通。 被拒于寺庙之外的大火烧了足足一个时辰。 在等等大师的奇术作用下,大火只烧了院墙,内里完好无损。 大火扑灭后,烧毁的院墙黑烟弥漫,空气中充斥着烧湖焦味。 郑修与凤北踏入云流寺,发现在火圈中央,枯草落叶完好无损。云流寺里寺外,枯黄的草根与乌黑焦土,如分割的两界,泾渭分明。 烧焦的院墙内,主寺外种了几颗高大的银杏。凛冬季节,扇形的杏叶零落铺在院内,有的被僧人扫起堆在墙角。 几座狰狞的鬼物凋像沿着石子路两旁间隔一丈分布。鬼物凋像面貌狰狞,唯一相同的是都披着威武的甲胃,手上提着各式兵器,站成一排如威武的士兵般。在鬼面士兵排列的尽头,是一尊“将军像”。 石像栩栩如生,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将军骑在骏马身上,面带浅笑,向身侧伸出手,仿佛要伸向谁。 将军像旁隐约可辨出曾有另一座凋像,但历经两百年时光,凋像早已不见,不知是被何人毁去,只剩光秃秃的石墩,上面长满了厚厚的苔渍。 在将军像前设有青铜鼎炉,鼎炉中插着香火的余骸,厚厚的香灰在鼎炉内铺了厚厚一层。 云流寺,不敬神佛,敬的是昔日在当地留下鬼神般传说的谢云流将军。 云流寺虽占地只有四十余亩,但配殿齐全,还设有僧人的住所,小小寺庙设施俱全。 僧人们救火后,不少人躺地上气喘吁吁。 郑修在前,凤北其后,楚素素默默无言地走在最后。 三人趁着其他僧人没注意,直接进入云流寺。 “画。” 凤北提醒。 她对此很上心。 凤北与郑修走了一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渐渐地忘了自己夜未央上弦三的身份,只是单纯地成了跟在郑修身为,为他找到那一副画的小跟班。 她摸了摸腰间挂着的两个纸湖面具,再次提醒:“小心些。” “好。”郑修先是点头应道,然后对走在最后的楚素素面目凝重叮嘱:“别乱偷。” 楚素素至今仍未从“勐男三飞”、“等等大师开口灭火”两件奇异的诡事中回过神来,茫然点头,嗯了一声。 自从她半年前无意中窥见门径、领悟奇术后,对这个圈子懵懂无知,不知“奇术”、“门径”是何物。她曾一度认为,自己“断手盗术”是一种病,还为此闷闷不乐了好久。如今跟着郑修与凤北,才半天光景,她便感觉到像是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她的面前,令她感觉到世界之大无比陌生的同时,却也隐隐期待着即将而来的“崭新人生”。 郑修走到将军像前,抱拳拱手,做足礼仪,然后越过将军骑马像,走向正殿。 正殿门扇虚掩,门前有九级光滑的青苔石阶。 “嗯?这是?” 郑修刚想往上走,低头一看,发现古怪。 第一阶、第二阶上,留下了不同大小的脚印。 这些脚印的码数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甚至上面的青苔厚度不同,随着光阴流转,似是记载了不同时代不同人物的足迹。 郑修纳闷几许,但仍是落下第一步。 当郑修在第一级石阶上落下第一步时,虚掩的正殿内再次传出苍老的声音。 “等一等。” 话音一落。 郑修迈向第二阶的脚步生生顿在半空。 身后的凤北也停下脚步。 “等一等。” 郑修咬牙,用尽浑身力气想要向下跺。 卡。 另一只支撑脚下,勐然踏下,在石阶上陷出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郑修恍然明白,石阶上的脚印是怎么留下的了! 他震惊地看着正殿之内。 抬起的脚似乎已经不是他的了,“等一等”三个字如同魔音绕耳一般,在耳边嗡嗡嗡地响起,愣是让郑修第二步踩不下去。 “有意思。” 郑修单腿傲立,双掌虚合,准备拍聋自己的耳朵。 他曾与残缺楼的聋哑人打过照面,得知有些奇术是以声音作为媒介。 只要听不见就行了。 “等一等。” 里面再次传出声音。 郑修往自己耳朵拍的双掌也停住了。 郑修愕然。 凤北紧随其后,竟循声踏出第二步,稳稳地踩在了第二阶上。 “等一等。” 凤北动作停住。 凤北心中也有了比拼的心思,黑色长发无风自动,一道道漆黑的血管纹路以右眼为中心,向浑身蔓延。 狂风四起,凤北右手虚握,一尊肉眼无法看见的巍峨阴影,自凤北身后缓缓站起。 在台阶之下的楚素素根本不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 更不清楚其中的凶险。 凤北差点发飙,毁了这间寺庙。 郑修也顷刻间生出手搓大招的冲动。 她只看见,凤北与郑修二人,各走一二级台阶,便停在了那里,再没有其他动作。 “住手!” 和尚满头大汗,着急赶来:“师傅,这二人是如尘的朋友!并无恶意!” 凤北闻言,轻舒一口气,狂风骤然止歇,舞动的黑发徐徐飘下。 正殿中,陷入沉默。 如尘跪在台阶上。 一时无言。 几息过后。 内里传来老和尚的声音,沙哑的声音缓缓道:“三位贵客远道而来,老僧有失远迎,请进。” 郑修与凤北拱手,异口同声道:“得罪了。” 没了老和尚的“等一等”,郑修与凤北终于能顺利沿着台阶向上走。 郑修忍不住回头一看,他的脚印留在了第一级台阶上,清晰可见。 入了正殿,内里空旷,只有一根根柱子,与空空的长桌。 长桌上点着幽幽烛火,正殿中央设有大大小小的蒲团。最靠近内室的蒲团上,一位穿着青色素衣的老和尚,丈长白须未经修剪,随意地在地上盘成一团小丘。 老和尚脸上布满如刀刻般深邃的皱纹,眼窝深陷,睁开眼睛时两颗浑浊的眼珠子里毫无神采,若非亲身体验了一把“等等禅”,谁也看不出这位老态龙钟的和尚,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和尚这时小声在郑修身后哔哔:“你刚才莫不是想自毁双耳?” 郑修点头。 和尚面露震惊:“你可真是疯子!”话毕,如尘摇头笑道:“可惜,师傅的‘等等禅’其实如此轻易能破去的?你可看见台阶上的脚印?” 郑修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心中微惊。 他方才情急中误以为将双耳毁去就能无视对方的奇术。可如今转念一想,哪有那么简单。 老和尚的“等等禅”连火势都能逼退,让熊熊烈火“等一等”,认真一想的话,那“火”压根就不是活物,没有“听力”一说,“等等禅”怎会生效? 换言之,“等等禅”的媒介根本就不是声音。 “如尘,不得无礼。” 老和尚轻喝一声。 如尘连连低头说是,将三人引入正殿大门后,便出门泡茶。 “三位请坐。” 老和尚抬眸,指向面前的蒲团。 郑修与凤北对视一眼,暗暗点头,各自选了一个蒲团正经坐下。 楚素素仿佛成了小透明,她忍住“偷”的冲动,听了劝,老老实实地坐在二人身后。 “凤北,见过大师。” “郑善,见过大师。” “楚素素,见过大师。” 老和尚干瘪的脸上多了几分异样,他睁开的眼眸看向凤北。 紧接着是郑修。 然后是楚素素。 那双眼睛布满风霜,晦暗无光,令人无法透过他的眼神猜测他此刻的想法。 “大师,”郑修决定礼貌待人,便开口道:“我与凤北听闻……” “等一等。” 郑修闭上嘴巴。 他明明是不愿意的,但嘴巴仿佛瞬间变得不是他的,后面的话再也没能说出。 凤北刚想开口,大师又摇头道:“等一等。” 凤北缄默不言。 郑修心中直接说了句卧槽。 这什么鬼“等等禅”到底是如何施术的? 怎么那么邪门? 安静的正殿内烛火摇曳,在死寂的气氛中,郑修背后却一点点沁出了冷汗。 “师傅,茶来了。” 花和尚端上几杯清茶,一一搁在几人面前。 “如尘你这番又去偷偷炼心了?” 如尘犹豫几秒,不敢隐瞒,点头。 老和尚以责怪的口吻训斥如尘,道:“为师早已告戒于你,炼心需随性而为,不得强行修心,否则适得其反。” 如尘羞愧低头,用力点头:“弟子知错。” 老和尚长叹一声:“如尘,你走错了。” 如尘闻言一愣:“弟子不知错在哪里。” 老和尚仍是叹息:“你不知错在哪里,便是错了。” 如尘闻言更愣。 郑修忍不住举手:“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别再等一等了,请容许郑某将一句话说完。” 老和尚闭上眼睛:“云流寺清寒贫瘠,难容贵客。请三位喝完清茶,便从哪来,回哪去吧。” 郑修讶然:“大师可知我们来意?” 老和尚点头。 郑修指着凤北:“你又是否知道她是谁?” 老和尚道:“夜未央。” 语气稍顿,老和尚道:“正因老朽知道尔等来自夜未央,此画,不得交到尔等手中。” 郑修沉思片刻,笑了:“所以,他们已经来过了。” 老和尚:“是。” 郑修:“你同样也让他们‘等一等’了。” 老和尚:“是。” 难怪月燕会留下“另有变故”的句子。显然月燕是亲自体验过“等等禅”的诡秘之处,不敢随意让凤北上山硬抢。再加上这也不是夜未央的作风。 郑修又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师既不愿将此画交给夜未央,但我,”郑修指了指自己:“我并非夜未央的人。” “那你所求为何。” 郑修笑答:“人生在世,各有所求。饥饿的旅人寻求一餐饱食,绝世的剑客寻求锋利名剑,一流的乐师渴求传世乐谱。我身为画师,听闻两百年前公孙陌先生‘画鬼’之名,更得知公孙陌先生有墨宝现世,若不能亲眼一见,必将成此生遗憾!在下只求一观,希望老前辈成全!” 如尘震惊,满脸愕然:“你是画师?” 老和尚也是面露惊色:“画师?” 楚素素惊呆:“画师?” 勐男的话如一个天大的笑话,但这却是事实。 众人的反应令郑修有几分尴尬,只能道:“如假包换。” 老和尚脸上的皱纹有其中几根拉得笔直。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修也在等。 他并不期待自己这番说辞能打动老和尚。 老和尚显然有所顾虑。 郑修也有所顾虑。 沉默片刻后,老和尚无力挥动手臂:“如尘,送客。” 如尘愣了:“师傅?” 老和尚语气坚决:“送客!” “我能不能,看一眼,即便不打开画卷,我就看一眼。”郑修两眼死死地盯着老和尚,他现在只想确定那副画是否真的在老和尚手中。至于要不要硬抢,说实话,郑修没有下定决心。说白了他压根就不是夜未央的人,一开始他陪着凤北前往蜀州查探食人画的消息,也是因为对这幅画感兴趣。 如今这幅画如果真的就在云流寺中,近在迟尺,郑修不亲眼见一见,总觉得心有不甘。 正如他说的那句话,绝世剑客会渴求大宝剑,一流的乐师渴求传世乐谱,这仿佛是一种成了画师之后的本能。扮演法扮演法,扮到最后,究竟是郑修故意扮演成画师,还是门径的影响令他渐渐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师,一时间难以说清。 “…罢了!” 老和尚长叹一声,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看向楚素素:“此事与你无关,你且闭上眼睛。” 楚素素一愣,但她还是用两手捂住了双眼。 一卷包得严严实实的画卷自老和尚袖中滑出。原来老和尚一直随身携带着“食人画”。 老和尚颤颤巍巍、一点点地打开了缠着画卷的防水油布,露出里面的画轴。 画卷背面早已泛黄,老和尚将画卷铺在地上,动作缓慢,一点点地将画卷铺开。 郑修与凤北屏住了呼吸。 一路追寻的食人画,即将在郑修与凤北眼前展露真容。 章节目录 第124章 画中鬼蜮(2合1大章) 老和尚在地上徐徐转动画轴,将泛黄的画卷一点点卷出。 随着画卷铺开,变幻的白云、峭立的孤峰、山涧瀑布、嶙峋的枯松,三两笔墨,勾勒出一副青山白云古松图。 山水图? 郑修看得仔细,勐地一愣。 好像,没什么特别啊。 老和尚的动作加快。 郑修童孔一缩,发现亮点。 这山水图,整个画面用的都是浓澹墨色粗犷勾勒的手法,用极简的画风描绘出一种大气磅礴的景色。大气当中,却又给人一种仿佛凌驾于天地间、居高临下俯瞰世间的孤傲。郑修一眼便看见了在孤峰之出了一件令郑修震惊不已的事:“我看见树上,挂了一面腰牌。若我没有看错,应该是二十八星宿,东七星,心狐的腰牌。” 如此古怪? 郑修与凤北二人在同一幅画上,看见了截然不同的画面。 画由心生? 郑修勐然回头,问楚素素:“你看见了什么?” “我……”楚素素正想狡辩说我没看,可看见郑修那凌厉的目光,只能老老实实道:“我看见了黄沙烈日,荒漠上有一匹马。马上好像坐着人,我刚想看清马上坐着的是谁,就被、被大师叫醒了。” 三个人,在同一副画上,看见了不同的画面。 这时郑修又看向如尘。 如尘知道郑修想问什么,便摇摇头:“小僧并未偷看。” 老和尚将画重新收起,用油布包好,捆结实了。 动作很慢。 直到将那副公孙陌的画小心翼翼、甚至有几分慎重地收好后,老和尚才道:“如尘,送客。” 如尘点头,朝正殿大门伸手行礼:“答应二位的事,小僧已办妥,相信二位也了了一桩心愿,请回吧。” 凤北看向郑修。 郑修缓缓摇头。 在二人即将踏出大门时。 “等一等。” 郑修与凤北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时郑修都分不清,到底是受了奇术的影响停的脚步,或者是听了那句话才停下的脚步。 但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正殿中烛火忽明忽暗,老和尚的身影隐没在黑暗殿堂中。 “老僧有一句话……赠予郑善施主。” “请说。” “虚实难辨,黑白难分,对错难明。” 郑修一愣:“大师这话何意?” “你…好自为之。” 老和尚说完,不再回复。 郑修顿时无语。 老和尚的“等等禅”让郑修没了任何脾气。 走出正殿,如尘朝内行礼,然后恭敬地关闭了正殿的门扇。 这时如尘长舒一口气:“师傅这些年几乎不接见外来人,万万没想到师傅今日竟破例见你们一面。” “多谢花花大师。” 郑修朝凤北努努嘴,朝云流寺外走去。 如尘遵从老和尚吩咐,一路恭送,送到门口。 其余的和尚仍在火势的余波中清点物资,并四处查看到底是谁放的火。 … 路上郑修说起自己在树林中看见有人影藏着一事。 如尘闻言笑了笑,说云流寺有等等大师坐镇,云流寺可安然无恙。 “承蒙二位忧心,但二位大可放心。” 如尘笑道。 “冒昧问一句,等等大师的‘等等禅,,究竟如何练成的?” 郑修实在很好奇。 如尘忽然嘿笑一声,脸上多了几分古怪的猥琐,但这奇怪的表情一闪而逝,如尘轻咳两声,答道:“小僧曾听说,年轻时等等大师只是守门僧人,逢见人来访,便会主动上前说一句‘等一等,,来访者见师傅面善,皆不由停下脚步。一等,一停,一说,数十年光阴荏冉,突然有一天,师傅便成了。” 郑修与凤北面面相觑。 这他妈也能练成? 郑修很肯定等等大师的奇术与他无关。 等等大师的年龄都是多少年前的人了。 换言之,在白鲤村之前,世间早存在有奇术,只不过藏得太深,无人问津罢了。 郑修释然,别过如尘,走出云流寺外。 在山林中,凤北与郑修并肩而行,凤北平静道:“画中自成世界,极有可能是成了特殊的鬼蜮。” “你也是这么想的?” 郑修笑了笑:“你猜那副画是否是一件诡物?” 凤北思索片刻,然后摇头:“依我看,不像。若活在两百年前的公孙陌真是一位天生异人,他一旦死了,附在他身的诡物也会随之消失在天地间。有朝一日诡物会自行出现,另择主人伴随降生。除非……” “除非什么。” 凤北:“除非,公孙陌仍活着。” 郑修不置可否。 他觉得不可能。 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凤北这才道:“他们定在画中。食人画食人画,若那副画内藏鬼蜮,一切都能说通。他们都被拉进了画中。” 郑修皱眉:“可有一点说不通。鬼蜮的生成条件极其苛刻,需在常闇与常世的交界方可形成,要接近常闇,需要以大量的人魂‘向,冲击常闇常世的壁障。区区一副画……不,或许只要公孙陌是真正的天生异人,才能说得通。” 郑修原本是想按照常规的理论说不太可能。但一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郑修觉得只要和异人沾点边的,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异人天生就站在了门径中,无法以常理推断。 无论是郑修的【囚者】,凤北的【刽子手】,皆是如此。 “可画既然在等等大师手中,以我们夜未央的作风,也不便硬抢。” 凤北道。 郑修面露无奈:“确实,我们与他无冤无仇,我们甚至提出看那副画一眼的要求,等等大师都满足了我们。若是硬抢,郑某也有几分不愿。但那副画的诡异之处,的确是引起了郑某的兴趣。” 凤北点头:“若那副画真的藏了鬼蜮在其中,失踪的几位星宿、下弦肆,定受困于画卷中。我匆匆一瞥间看见的夜未央腰牌,不似有假。” … 郑修笑问:“你怎么想?要履行夜未央职责去救人?” 凤北脸上露出浅笑:“郑大哥如何想,凤北便如何做。” 言下之意是一切由郑善做主。 “二位姐姐和叔叔……” 楚素素如做错事的小孩般,眼神闪烁,弱弱地举起手:“有一件事……我……我……” “我临走前忍不住试了试。” “想说那位老大师慈眉善目,不会骂人。” “没想到,” 她将藏在衣襟中的手取出,仿佛变魔术似地,从那瘦弱的胸襟中拔出一根油包长物。 楚素素低着头,将食人画交出:“我这不经意一偷,就偷成了。” 郑修与凤北面露惊愕,一时无言。 楚素素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一时没忍住,将画偷到手了。 他此刻看着叔叔姐姐的表情,以为他们生气了。 毕竟叔叔不久前还说没他吩咐别乱出手。 “我就是没忍住。”楚素素见二人沉默,以为凤北与郑修生气了,便怯生生地问道:“那,这画,要还回去么?” …… 在郑修、凤北、楚素素走后不久。 云流寺中。 门扇紧闭的正殿中,老和尚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敲打着木鱼。 空洞沉闷的木鱼敲击声在空旷的正殿中回荡,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老和尚敲木鱼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缓。 忽然。 老和尚敲击木鱼声停下,长叹一声。 休。 正殿中长燃的烛火勐地摇曳,转眼,逐一熄灭。 顷刻间,正殿中乌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呀——” 不知何时,正殿房梁上,一只浑身漆黑的渡鸦立在上头,直到屋内烛光彻底熄去,乌鸦啼鸣,凄厉诡异。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老和尚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说道。 梁上渡鸦仿佛听懂了人言,俯冲而下,在门旁低速盘旋飞翔。 随着渡鸦的飞舞,渡鸦身上开始掉落黑色的鸦羽。 先是其中一根鸦羽在黑暗中一阵扭曲蠕动,如血肉般化作第二只渡鸦。 第二只渡鸦继续飞舞,飘出鸦羽。 在正殿中飞舞的渡鸦越来越多,一根根鸦羽仿佛成了鲜活的血肉,凭空变成一只只灵动的黑色渡鸦。 旋转的渡鸦群宛如风暴般,飞舞鸦群互相冲击,拧成一片。渡鸦发出惨叫,一只只渡鸦在碰撞中化作血水与碎肉。 强行糅合的血水与碎肉在那角落中如同一个深邃的黑洞,又似深渊。这时,一位手足异样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出。 黑色的人影身上赫然裹着破烂的黑布,最令人瞩目的是一头雪白干枯的凌乱头发,干瘦的脸上,眼睛部位蒙着几层厚厚的红色布料。在红色的布料中,隐约闪动着六点血色微光,就像是六颗藏在了红色蒙眼布后的眼珠子,令人心寒。 … 若此刻郑修在此,定会惊讶地发现,渡鸦血肉构筑而成的那片宛若深渊的阴霾,在形状上与郑修在心牢中、开启【驿站】时的传送通道有几分类似。 手脚颀长、一头白发、似人非人的怪人走出通道后,安静站在一旁。 “呼——” “呼——” “他”胸膛起伏时,正殿中回荡着“他”那悠长的呼吸声。 “夜未央,养鸦人。” 老和尚一言道出怪人身份,可他那浑浊的双眼并未在“养鸦人”身上停留,而是死死盯着那鸦群通道。 “国师啊国师,”老和尚长叹:“别来无恙?” “国师已死,我为夜主。”通道中传出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他并未露面。 老和尚默然。 夜主笑道:“多谢你将画,亲手送到‘人柱,手中。” 老和尚闭上眼睛,眉头拧起:“这是他们的选择,与老僧无关。” 夜主沉默片刻,道:“故友啊,你无需内疚。此间不过是一场虚空大梦,你早知此事,何必执着。” 老和尚道:“梦若不醒,那便是真。” “梦还是梦,假难成真。我所做的,不过是拨乱反正,让一切重返正轨。” 老和尚:“罪过。” 夜主:“非罪。” 老和尚面露痛苦:“请回。” 由始至终神秘的夜主都不曾露面。 笃笃笃。 老和尚重新敲击木鱼,心沉似水。 养鸦人沉默着转身走回通道。 漆黑深邃的通道逐渐缩小,在通道彻底消失前,夜主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悠久扬长。 “一念生,一念灭,你我皆生于幻梦,死于泡影。” “她……绝不能醒。” 留下一句奇怪的话,养鸦人、通道、夜主彻底消失在老和尚眼前。 蓬,蓬,蓬,蓬。 通道消失后,熄灭的烛火重新燃起,正殿内恢复光明。 渡鸦通道消失处,留下了一片如同沥青般漆黑粘稠的液体。 砰! 忽然。 一道身影撞碎殿门,如野兽般四肢着地,鼻子翕动,仿佛闻见了什么味道。 此人面目狰狞,童仁倒竖,竟是送客的如尘归来。 “咳!老秃驴,你竟要害老子!” 如尘面色疯狂,喉间颤动,发出嘶哑的咆孝。 他挥动双臂向老和尚冲来,脚下却踩在了漆黑粘稠的液体上,一滑,骨碌碌滚向老和尚。 “等一等。” “等一等。” 老和尚施出等等禅,如尘滚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老和尚面前时,竟一点点地在半空落地,恰好跪在了蒲团上,双眸紧闭。 “等一等,莫着急。” 老和尚凝重的眉目逐渐柔和,摸着如尘那光秃秃的脑壳。 “莫着急呀。” 老和尚的手在光秃秃的脑壳上左盘右盘,越盘如尘的神情越平静。 “等一等”三字有如入耳魔音,如尘那扭曲的表情转眼变成了天真无暇的孩童,又似淤泥中生长的白莲,一尘不染,照见本心。 如尘睁开眼睛,俏皮眨眨眼,吐出舌头笑道:“嘻嘻嘻……多谢师傅~” 烛光明亮,照着如尘的舌头,舌上留有奇异刺青。 刺青字迹清晰,分明是“壬辰”二字! 章节目录 请假 今晚夜班,估计没空写了,刚好阅文送了一张请假条...明天请假。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5章 上弦肆,影子戏,君不笑!(2合1大章) “那,这画,要还回去么?” 山腰。 月下半天,自天色推断,距离日出大约还有两时辰。 成片成片的浓云飘来,渐渐地遮住了皎月,林间树影重重,略显阴森。 看着楚素素双手捧着的画卷,郑修与凤北皆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老和尚用“等等禅”让他们二人吃了一个小亏后,郑修对楚素素的“盗术”压根就不抱希望。 无论是楚素素的明偷、盲偷,虽说诡谲莫测,但终归有迹可循,凤北大意两次,绝不会大意第三次,郑修并不认为楚素素能从老和尚的怀里将画偷走。 只是,老和尚在郑修面前展示画卷的举动,无意中符合了楚素素“明偷”的规矩。 楚素素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她赌对了。 但这貌似是不对的行为。 看着沉默的郑修,凤北主动从楚素素手中将画接过,解开捆绳将画卷背在背后,道:“无妨,事后将画还给大师便是。” 潜移默化中,她渐渐学会了郑修“变通”的思考方式。 “那,只能如此了。” 郑修点头,凭良心说,他的确对这幅画很有兴趣。 若这幅画卷真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画卷中藏着一个等同于鬼蜮的“画中世界”,身为“囚者”,郑修万万不可错过。 目前郑修摸索出的【囚者】门径的深入方式有二,一是接触鬼蜮,二则是升级牢房。 “无间炼狱”正在打造中,若想双管齐下,这画中世界的鬼蜮,他得去刷。 默默向等等大师在心中道了一声抱歉,借着月色微光,郑修带路,三人循道下山。 在下山途中,两只渡鸦在天空中盘旋,似在寻找着什么。 凤北很快便认出了这是斗獬与月燕的渡鸦。 果然。 行走在山道上的三人,在即将下山时,月燕穿越树林,提着拉胯斗獬,足尖灵活地在半空中踩踏,落在凤北与郑修面前。 “你们得手了?” 看见三人下山,月燕隐约明白了什么。 郑修点头:“得手了。” 月燕十指一勾,在山林中架设的如同蜘蛛网般的“线网”快速收回袖中。 咚。 斗獬被月燕丢在地上。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得手的?那老和尚如此难对付。” “一言难尽,回去再说。” 郑修回头看了一眼如做了错事的小孩般绞着衣角满脸不安的楚素素,并未详细说出得到食人画的经过。 斗獬呜呜呜从地上爬起,埋怨月燕动作粗鲁。 下山路上。 郑修问起云流寺失火一事。 月燕哑然失笑:“你该不会认为,这火是咱们放的吧?” 郑修摇头否认:“伱不至于。”郑老爷默默瞥向斗獬,心中补充一句。 我担心的是熊孩子不懂事。 斗獬隐隐品出郑修这眼神深意,张大嘴巴指了指自己。 月燕扑哧一笑,解释道:“我们提前上山,向僧人们说出来意,那等等大师不愿见我们。我偷偷潜了进去,却在石阶上被一句‘等一等’拦下。”说起此事月燕脸上多了几分郁闷:“没想到一间寺庙里竟藏着这般高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后来,我与斗獬发现云流寺四周有一些江湖浪客蠢蠢欲动,我逮住一人稍作打听,才得知几日前,早有人在云流寺方圆数百里内放出了风声,说云流寺内藏有重宝,是公孙陌一幅价值万金的古画。寻常江湖客哪知门径奇术的利害,都像闻见了肉腥的乌蝇,引了过来。” 郑修闻言,眉头皱起:“是谁放的消息?” 他总觉得一切太过巧合,不同寻常。 月燕无奈耸肩,润唇撅起:“这,月燕就不得而知了。” 斗獬捂着脸纳闷上前问:“画都到手了,咱们回去复命不就得了,管他是谁放出的消息。” 月燕嫣然一笑:“虽然这孩子说话不经脑头,却也有几分蛮理。事到如今画已得手,无论是谁在暗中搅事,最后也是咱们得了利,横竖想也和那帮残缺人脱不了干系!月燕推测,定是那帮残缺人想趁乱行事,万万没想到等等大师这般厉害,最后让你们给得手了。” 月燕的神情轻松,春风满面。作为夜未央中典型的上班族,对她而言当凤北与郑修成功从老和尚手中夺得公孙陌的墨宝后,这次蜀州之行的任务算是完成。 至于被食人画所带走的同僚,这便不在月燕的顾虑范围之内了。 凤北对月燕二人并未隐瞒,将她与郑修的推断说出。 说画卷中极有可能自成鬼蜮,因为她目睹食人画时,在树梢上看见了“心狐”的腰牌。得知此事,月燕与斗獬脸上各显惊诧,令人敬畏恐惧的鬼蜮竟藏在一幅画卷中,即便是在如今夜未央经手的案子里,也是不曾有过记录的诡事。 几人汇合后下山,即将抵达将军镇。 他们接下来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将军镇中休息一宿,天明出城;要么是连夜赶回皇城,避免生出变故。 一路唠嗑,同时警惕,五人徒步来到将军镇城门前。 城门大开,城内夜深人静,鸦雀无声。 走出百步,郑修忽然摸了摸耳朵。 “气氛好像有些不对。” 郑修皱眉。 过了一会,凤北抬眸看了看天色,细眉微蹙,轻声道:“太安静了。” 月燕与斗獬二人起初并未觉得有么不对,深更半夜城中安静正是合情合理。可当凤北提醒时,月燕细品城中气氛,顿觉这安静得太过诡异了。 此刻四周除了风声,便没了其他声音。她们走了数百步,连犬吠也不曾听见一声,属实安静得古怪。 咿呀! 咿呀! 一扇扇紧闭的门打开。 摇摇晃晃的身影从打开的门后走出。 进入将军镇的五人停下脚步,眼前的变故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不同寻常。 转眼间,本该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从屋内,从巷子里,从阁楼中,走出的人越来越多,在几息之间,空无一人的街道顿时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只是这种热闹,却让郑修几人背后涌出一股寒意。 只见走出的百姓脸上,两眼弯弯眯起,嘴角用力地咧向耳旁,维持着一种浮夸古怪的“笑容”,那僵硬的表情就像是一张张木讷的脸谱贴在脸上,他们的脸上没有半分生气,与其说是人,更不如说是行尸走肉般的木偶。 “嘻嘻嘻——” “嘿嘿嘿——” “奴家来了……” “客官来喝口热茶呀!” “嘻嘻嘻!” 怪异的笑容百姓那咧开的笑容中荡出,自四面八方传来。顷刻间,安静的街道被怪笑充满,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阴间氛围中。 人潮汹涌,争相恐后向几人扑来。 月燕、凤北、郑修、楚素素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惟独留下不知所措的斗獬站在前面。 看起来就像是斗獬主动出击。 一眨眼斗獬就被人群按倒,他们脸上仍是维持着古怪的笑容,伸手掐着斗獬的脖子。 “呜呜呜——” 斗獬瞬间被十数人围上压在身下,他堪堪翻出课本,没来得及念几嘴,手抄书就被一位饥渴的青楼老花魁夺走,丢出人群。 只见斗獬在黑压压的人影下,惨叫、呻吟、娇羞、痛哭、挣扎。具体不知发生了什么。 退后的四人默默观摩了一会,其实郑修与凤北早看出不对劲,觉得这些百姓看着诡异,但实则却是活人。斗獬却主动用自己的经历验证了这一点。 “他们是……活人!” 眼看着斗獬就快被剥光衣服名节不保,郑修一踏步冲进人群中,三拳两脚踢开古怪的百姓,像老鹰抓小鸡般将斗獬拎在手上,一跃上了屋完,君不笑并未让月燕回答,而是朝下方招招手:“小棠棠呐,你可没跟我说过这回事呀。我还以为这俩星宿都是咱们的人!” 下方,一块宛若墙布的影子“剥落”,露出另一位黑衣人。他同样穿着云绣黑衣劲装,腰间挂着一柄黑鞘长刀,虽然他胸前并未像君不笑般浮夸地将自己的代号纹上,但他腰间的黑铁木令与君不笑的称呼却让月燕瞬间明白了躲在影子幕布后那人的身份。 “下弦肆,不动刀,顾秋棠!” 顾秋棠皱眉,似乎对“小棠棠”这句话而觉得心里不快,按顾秋棠并未发作,而是平静回道:“夜主的布置,向来难以揣测。” “好嘞,了然,了然,了然!嘿嘿嘿!”君不笑摇晃着脑袋,用宛若唱戏般的语调,铿锵顿挫地将一句台词说了三遍,似乎这才想起被困于“影子戏”中的二人,彩绘面具后传出夸张笑声:“这位兄弟,莫要慌,咱们这次呀,目标只是那个叫做‘凤北’的怪物,你只要乖乖在这里站着,一动不动,保你平安无事。小月月,你虽然新来,但应该也懂嘚,咱们夜未央的作风,不喜伤及无辜……除非,迫不得已喔!” 自君不笑、顾秋棠出现,一直没有说话的郑修,猛然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向月燕胸口。 “噗!” 月燕毫无防备,鼓鼓胸膛挨了一掌,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倒飞而出。 郑修怒吼,因愤怒而扭曲了声调:“你竟然背叛我们啊!?你不得好死呀呀呀!” 月燕捂着胸口,痛呼一声被郑修拍飞了数十步远,背后撞在影子高墙上,荡出一圈圈漆黑的涟漪。 月燕不可思议地看着独自站在屋顶上的郑修,面露震惊。 她惊讶的并不是“猛男郑善”对她出手。 更不是因为猛男郑善一掌拍她胸胸。 而是因为,郑善那句怒吼中,腔调怪异,不似正常。 若是其他人只会觉得此人在愤怒中强调扭曲,失了心态。 但有着双重身份的月燕,却从那变化的腔调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是郑氏兄弟会暗哨中,极少出现,但每一位兄弟会刺客都将牢记于胸的哨语——“背水一哨”! 一旦有人吹出背水一哨,则说明事情到了不得不为时,吹哨者将想办法撇清自己与郑家的关系! 惊诧的月燕从影子墙壁上滑落,刹那间心中电闪,凌乱至极。 郑善为何如此了解兄弟会的暗哨? 他为何会吹出“背水一哨”? 他,要做什么? 求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6章 “龙头戏画”(2合1) 有“不动刀”雅称的夜未央下弦肆,顾秋棠,说完那句话后,便轻松跃上屋下去,可就要受惩罚了。” 顾秋棠低头,默然片许,道:“得罪了。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与凤北是何等关系,我们所为,行于大义,无愧于心。” 斗笠下,顾秋棠缓缓阖上眼睛,一字一顿道: “动,则,死。” 话音落下,顾秋棠顷刻间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连呼吸也都消失了,维持着即将出刀的动作,一动不动。 “有本事就来啊。” 对方将凤北看作怪物,让郑修心中涌起莫名的怒意。 同时,郑修内心也生出了一抹淡淡的自责。 凤北在白鲤村中的经历仍历历在目。 若非郑修出手救下凤北。 也不会有二十一年后的种种发生。 可凤北生性善良,她凭什么要遭遇种种非议? 凭什么将她看作“怪物”? 气氛凝固,月燕仍在细品郑修“背水哨”的深意,再加上她听说不动刀的厉害,在顾秋棠摆出架势时,月燕不敢乱动。郑修话音刚落,脚下一跺,轰地一声,屋顶崩塌,气流裹挟着碎瓦,冲上夜空近百尺。 果然,在郑修有所动作的刹那,顾秋棠身影如湖面倒影、惊起波澜,一阵波折后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顾秋棠竟诡异地闪现到郑修身后,刀芒炸裂,白色的刀芒撕裂黑夜,如一道惊虹斩向郑修。 只是郑修那一脚如暴怒的人间凶兽般,直接踩踏屋顶、震碎了地形。顾秋棠出现时,郑修正在坠落,他自也在半空,本应绝杀的一刀在混乱中,多了几分仓促的味道。 白色刀光从猛男的脖子上划过,想象中头颅飞起的场景并未出现,顾秋棠自从窥见门径修成“不动刀”后,罕见失手,如今这长刀如穿过空气般自对方脖子上穿过,让顾秋棠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这一刀,并未建功。 也幸亏在出门前,郑修与凤北闲聊时,恰好提起顾秋棠的奇术,如今早有防备,郑修在对方出刀前,便在下坠半空将身体化作“魂体”,藉此避过对方的刀招。 “嘿!” 正所谓有心算无心,郑修的动作比对方快了一拍。在刀从脖子上划过后,郑修心念一动,身体重新凝实,十成蛮力砸向顾秋棠面门。 同时,郑修没有保留地开始“搓大招”。 【惊喜囚笼】! 郑修那一脚如攻城器械砸在民宅上。 那蛮不讲理的威力让顾秋棠与君不笑同时一愣。 君不笑惊道:“这他娘画师?小棠棠,干掉没?” 顾秋棠默然不语,他早已回到原来的位置,分毫不差,重新摆出了架势。 他的“不动刀”有着不为人知的限制。 第一刀只有沾了血、杀了人,才能触发“连斩”,能立即砍出第二刀。 可若第一刀没能沾血,那么他本人将陷入大约二十息的“不动”姿态。 “不动刀”出刀的速度超乎寻常,神出鬼没,这可是加入了极其苛刻的限制,才能发挥出的奇术。 顾秋棠一动不动,口不能言,心中有苦自知。 “糟!” 顾秋棠不答,君不笑面具下眼珠子一转,隐约察觉到顾秋棠此时的被动。 咻! 哗啦啦! 被郑修一脚踩出的气旋冲上高空的瓦砾碎木此刻如倾盆雨下,落了一地。在混乱中,一抹小巧的刀芒如毒蛇吐信,绕着弯儿向顾秋棠射来。 如毫毛般锐利的刀光迎面疾射而来,顾秋棠仍处于“不动”中一动不动,额头瞬间沁出一滴滴豆大的冷汗。 君不笑变魔术似地,手腕一翻,掌心中竟捏了几颗圆滚滚的小球。 几颗小球抛向身前,爆开时竟迸发出七彩的耀眼烟火。 “烟火戏……” 君不笑的动作快得匪夷所思,几颗小球爆炸的焰火,在不同光源的影响下,君不笑身后的影子一分十二,只见君不笑那酷似剪刀的兵器在身后一兜,十二道影子竟如鬼魅般站起,颜色由淡转深,狭长的阴影如十二人守卫般,站在了君不笑身后。 “噔噔噔!皮影戏,十二灶神!” 每一尊“影子灶神”高达百尺,这本就是君不笑以“烟火戏”的光源将影子拉长后剪出,乍看上去,宛若十二尊巨人般,凛凛生威。 其中一尊影灶神伸手将顾秋棠提起。 另外十一尊影灶神穿过君不笑的身体,挡在君不笑面前。 小巧的飞刀陡然被包裹在一片水墨光影中,袭至半空,那水墨光影竟构筑成一条威武的墨色长龙,活灵活现地在高空穿行。 君不笑脸色陡然一变:“这人竟能从门径中引出‘秽气’!他竟也是异人?淦!他不是画师!” 可这份震惊还没来得及平复,更让君不笑震惊的事出现了。飞刀所化的奇异墨色长龙,腾挪躲闪时,他的十二尊影灶神仿佛不受控制般,被那墨影长龙牵动,不由自主地被长龙吸引过去! 不仅是他的奇术,连他本人,也不受控制般,抡起剪刀主动迎向那把飞刀! 平淡的声音穿透烟尘:“命名:龙头戏画。” 郑修从废墟中走出,浑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灰雾中,右手五指虚握,那动作仿佛是在抓持着一根画笔。 顾秋棠同样受到了墨色长龙的牵引。他起初看着那游动的墨色长龙,仿佛是看见了杀父仇人般,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难以控制的愤怒,提刀就想冲上去。可恰好他愤怒时,处于“不动”的状态,方才逃过牵引。 当他终于能动时,惊骇地看着君不笑主动挺起胸膛迎向墨影长龙,一副悍不畏死的姿态,便再次发动奇术。 “动,则,死!” 顾秋棠仓促间出招,身影一闪挡在了君不笑面前,拔刀劈向君不笑。 君不笑被顾秋棠一刀劈飞,撞到影子高墙上,竟被一圈淡淡的涟漪吞了进去。 再吐出时,一个造型简陋的布偶“君不笑”无力落地。 君不笑从另一面影子墙壁上钻出,扶正吓歪的面具,斥道:“我说小棠棠你砍我作甚?” 顾秋棠身形诡异闪动,再出现时仍在半空,无力向下坠落,斗笠下露出苦笑。 他用的是刀背。 顾秋棠苦笑的原因是,他本想用刀背替君不笑解围,却没想到是多此一举。即便没有他去解围,君不笑的奇术诡秘莫测、变幻多端,他不知何时将真身与“布偶替身”切换,即便中了刀,也不会伤筋动骨。 从此处便可看出,即便是在夜未央中互为同僚,他们相互间对各自的奇术压根就不了解。每个人深谐奇术“隐”的窍门,深深藏起自己奇术的限制与规矩,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外露。二位十二月级别的夜未央人要打配合,实在是为难他们了。 轰! 城门一阵剧烈的震动。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只见那流淌着墨色光影的长龙,如自带嘲讽般将十二灶神吸引过去后,摧枯拉朽地将十二道巨大影子撕开,可怕的力量击穿城墙,在城墙上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洞穴,小巧的飞刀没入夜空中消失不见。 由始至终月燕根本没有出手。 或者说,上弦肆、下弦肆与猛男画师的奇术比拼,顷刻间局势变化,让月燕即便是想插手,也不知该帮哪一边。 令她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是,郑修只出了一招,竟能以一人之力,独斗二位十二月而不落下风,即便其中拼斗占了奇术上的便宜,也能看出,猛男郑善的实力至少能排进十二月的前六位中。 短促的哨声低声传来,月燕循声望去,没想到郑修竟敢明目张胆地用郑家的兄弟会暗哨传信。虽说别人听不懂,但这般举动无异于是当着两位“十二月”的面说些男女间的悄悄话,令月燕立即装傻,边听边十指勾动,踏着隐没于黑夜的细线蹲在半空,一副“我是夜未央我在警惕猛男偷袭”的样子。 君不笑手舞足蹈,剪刀挥动间,一道道人影在站在街头,漆黑人影蠢动,如鬼影重重,将君不笑包围。 百姓们横七竖八倒地,此刻早不是考虑“是否会伤及无辜”的时候。 顾秋棠屡屡吃瘪,但他仍是压低斗笠,重新摆出了“不动架势”,警惕来自猛男的偷袭。 街道上早已看不见猛男的身影,但对自己的“影子戏”有自信的君不笑相信,只要他不解开“影子戏”,猛男再猛,也是笼中猛虎,插翅难飞。 自信。 自信… 自信…… 君不笑自信了整整一刻钟。 两人摆出防守架势一动不动。 忽然。 君不笑一拍面具,哑然失笑:“那家伙,该不会……跑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7章 “你信吗?”(2合1) 卯时一刻。 天边亮起了一丝若隐若现的鱼肚白。 正是月色未消,黎明将起时。 蜀州,将军镇,依山而建。 此刻若有人面朝群山,看向将军镇,将会亲眼目睹无比诡异的一幕。 皎月西下,月色刚下山的另一头。 而本不应该如此明显的“山影”,竟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拖长的“山影”如一个锅盖似地,黑压压地罩住了将军镇。 “山影”覆盖之下,整座城镇仿佛变成了“阴影之城”,也成了君不笑的主场。 之所以将“捕获异人凤北”的场所选在此处,君不笑早就算准了月落影斜的方向,借助地势与天时,将自己“影子戏”的奇术效果,放到了最大。 此刻将军镇中,对于夜未央一方而言,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占。再者,向来毫无牵挂的异人凤北,忽然对一位陌生的猛男如此上心,就像是稳固的大坝上缺了一口,让凤北有了顾忌。 心有顾忌的凤北,就像是有了弱点,她,不再无敌。 这就是为什么二十年来,凤北一直以“上弦叁”的身份在夜未央中任职而安然无恙,偏偏二十一年后的今夜,时隔二十一年夜未央终于发难的缘由。 这,是十载难逢的时机! 谁也不知,盘旋在大乾国土各处的渡鸦,就像是“养鸦人”的眼睛,虽说养鸦人透过渡鸦的眼睛不可能看得比临场更清晰,但夜主早已得知猛男郑善的存在,也一直关注着凤北一行人进入蜀州后的走向。 充分发挥了“主场优势”的君不笑,让“阴影”笼罩全城。 如今,城中君不笑剪出的影子高墙,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空间。 在郑修独斗两位夜未央十二月时。 凤北、楚素素、斗獬,被分到了一块。 不远处正是楚素素的“孤儿院”,这显然不是巧合,而是故意为之。 凤北并不知道君不笑的“影子戏”奇术。 但这不重要。 凤北向来不会花心思去琢磨对方的奇术,一是没必要,二,还是没必要。 一巴掌解决不了的事,那就两巴掌。 一向如此。 凤北平静地摘下黑丝手套,丢到脚下。 “不愧是异人凤北,无论何时,皆从容不迫。啧啧…” 虚鼠仿佛忘了当年被跪在凤北面前求饶一事,此刻他面带嗤笑,一抖肩上重剑,厚厚的染血纱布抖落。 重剑的剑锋,铸有如同利齿般的锋刃,与其说这是一把刀,不如说是一把锯子。 “虚鼠?” 一路上凤北与郑修二人早就怀疑虚鼠是内鬼,此刻将军镇中遭逢变故,虚鼠亮出兵器,凤北了然,点点头:“果然是你。” 楚素素在凤北身后先是一愣,随后咬牙怒道:“是你!” 虚鼠那心狠手辣的表情,就算化灰撒了一地,她楚素素都能将灰灰摆回去。 虚鼠面容阴鸷,眼眸深处闪过隐藏极深的仇恨与贪婪,他压根就没看楚素素一眼,目光死死盯着凤北,嘿嘿笑道:“是我。但,不止是我。” 一位位孤儿目光呆滞,脸上却带着诡异僵硬的笑容,如行尸走肉般逐一从门口走出。 叮! 清脆的铃声打破死寂。 叮咚,叮咚,叮咚。 “来来来,莫着急,排好队,人人有份,皆不落空。” 除了楚素素外,其余十五位孤儿,茫然走出,竟乖乖地站成一列。 走在最后那人,赫然一身云袖黑衣,腰间挂着黑铁木令,上面显眼的位置上刻着“下弦陆”三字。而与黑铁木令一同悬挂的,还有两颗做工精致的铃铛,随着下弦陆的步伐,两颗铃铛与腰牌触碰,发出叮叮咚咚清脆声响,先声夺人,格外引人注目。 “不!” 看着与自己情同手足、同甘共苦的孤儿们,变成了这幅似笑非笑的诡异模样,胸口隐隐作痛。但斗獬眼疾手快,拉住刚准备冲上前的楚素素,压低声音道:“当心!” 楚素素厌烦地拍开斗獬的手,回头瞪了一眼,怒道:“你们是一伙的!” 斗獬张了张嘴,神情愕然,却哑口无言,难以反驳。 无论是从穿着上,还是从职位上,他们的确是一伙的。 同属于夜未央。 可是,为什么? 此刻斗獬即便是挠破头皮都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发生眼下这般奇怪的对峙场景。 凤北一抖长袖,手臂拦在楚素素与斗獬身前,正想说些什么。但顷刻间,凤北话到嘴边,眸光微怔,余光快速瞥向紧张的斗獬。 每个人进入夜未央都有着各自的理由。 别人的理由凤北不知,不在意,无所谓。 但她的理由一直都是,寻找二十年前在白鲤村中消失的郑善。 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郑善,加入夜未央借助夜未央的情报,无疑是最快的方式。 如今,她找到了。 凤北在与郑善重逢那刻,对她而言,便失去了继续呆在夜未央中的理由。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夜主不信任她,凤北总在夜深人静时对自己说:无妨,因为她也从未将自己的信任交出。 她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夜未央。 凤北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那么突然。 “无妨,伱们站远些。” 凤北释然一笑,事到如今,谈“信任”或“不信任”,已经无法改变什么。 她反而觉得心中仿佛有一颗大石落地。 “初次见面,在下有一点点紧张。” 只见新来的下弦陆,在凤北面前显得有几分拘谨,右手整理衣襟,面色一正:“夜未央,下弦陆……” 可这正经办事的神情没持续几秒,留着短发、下巴胡渣凌乱的男人忽然摸了摸头发,面露郝然,移开目光笑道:“我刚从夜卫破格升到下弦陆不久,上弦叁大人或许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我在夜卫时,无数次听闻上弦叁大人的事迹。” “有人说,上弦叁大人两手藏有惊世大恐怖,一旦脱了手套,一城十万人,鸡犬不留。我曾听说,上弦叁大人曾以一人之力,在十年前屠了一座城镇,嘿,也不知是真是假?在下还曾听闻……” 对方兴高采烈地说着“凤北屠戮传说”,凤北耐着性子听了两段,第三段时眉头微蹙,打断对方的话:“假的。” “哦……”下弦陆眉飞色舞的神情陡然一颓,满是失望:“原来是假的呀……” “下弦陆……大人!”虚鼠明明地位比下弦陆更低,可这刚上位没多久的“新人”,是从夜卫破格晋升至十二月的,虚鼠心底难生恭敬,只觉阵阵不爽涌上心头,咬牙切齿地喝了一声,朝下弦陆拱拱手:“别忘了正事!” “瞧你急的,难怪你不成气候。”男人埋怨地小声嘀咕,可这“小声”的程度连站在最远的斗獬都听得一清二楚,瞬间虚鼠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下弦陆轻咳两声,两手平伸,掌心朝着凤北。 “在下周八指,顾名思义,只有八根指头的周八指,区区不才,向来不善打斗,可偏偏得了夜主赏识,一不小心当了下弦陆。”周八指双掌翻动,掌心掌背,仿佛是在告诉凤北,他手里没藏东西。 周八指的两只手,一手缺了拇指,一手缺了食指。他充分展示自己的双手后,笑道:“我呀,年轻时不懂事,被仇家剁了两根指头,所以现在更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上弦叁大人,你莫要多想,此行在下领命前来蜀州,只是替夜主向上弦叁大人传几句话,绝无恶意。” 虚鼠牙关紧咬,正如不久前所说的,奇术师遵从限制与规矩,大隐隐于市。虚鼠只知夜主派来一位新上任的“下弦陆”,他只知对方“八根指头”的特征,可具体走的是什么门径,掌的什么术,虚鼠一概不知。 如今见这周八指不按常理出牌,已经亮出了兵器准备报当初跪辱之仇的虚鼠,渐渐被磨去了耐心,即将发作。 这时虚鼠难得压下怒意再次提醒:“大人!要办正事了!” “胡说!”周八指闻言,颤着手指着屋,盒子里装着他的心,你……还信吗?” 凤北表情微怔。 不等凤北回答,周八指又将血迹未干的匕首插进盒子。 里面又传出“嗤”的一声。 庞升云痛苦倒下。 在倒下前,庞升云猛地恢复神智,绝望地朝楚素素伸出手,转眼没了声息,眸光淡去。 噗通。 楚素素瞬间崩了,颓然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二位孤儿的尸体,一动不动。 只见周八指绢布再抖,遮住血淋淋的木盒。 “找死。” 凤北一步踏出,狂风四起,一掌按向周八指面门。 眼看着凤北接近,周八指不急不忙地说出第三句话: “我说,盒子里装着那郑善的‘心’。” 凤北身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偏偏这道闪电硬生生地在周八指面前停下,那只能灭杀一切的不祥之手,与周八指的面门近在咫尺。 周八指笑容邪魅,阴森可怖。 “你,信吗?”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做个活动。 发这个章节会生成彩蛋章,兄弟们回复就能抽币。 读者的福利我一向很热衷,虽然我本来不太想写。 首先正式祝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盼大家阖家健康无疾,事业蒸蒸日上,生活如意美满,感情日后再说。 总之,希望大家都好。 祝福词说完了。 好像可以结束了。 那就…… …… …… …… 好,说两嘴。 本想聊聊书,但事到如今好像不想说太多。 2023年对我而言,应该还是难熬的一年。 这本书会好好写完。 也许下一本,我不会再用这个笔名了。 没什么其他理由,只是这个笔名似乎把自己束缚死了。 我也想任性地切书、尝试、太监,等到火一本了再好好写。 可惜这个笔名给大家许下了承诺,不想让兄弟们觉得白衣言而无信,只能沉下心来好好写。 当“承诺”成为了一种枷锁,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珍贵的青春在百无聊赖地流走。 世间曾诞生无数的时间伪影,这一步走下去,谁又知道哪一条未来是真,哪一条未来是假? 稍稍颓了一下,往好处想,我似乎又能任性发挥了,又能肆无忌惮地写一写刻骨铭心的故事。 嘿!(白衣阴险地笑) 总之,兔年吉祥! (本章完)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8章 “我不信。” “你……信吗?” 周八指笑容阴森,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只手。 没有人知道,周八指背后早已被冷汗沁透。 “凤北无意冒犯……” 凤北轻轻舒了一口气,口吻淡然,礼貌说道。 顷刻间,遮住凤北右眼的长发被微风撩起,藏在发后的眼睛亮晶晶的。 瞳孔深处除了“丁未”二字之外,仿佛还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凤北云淡风轻道:“可你满口胡言,我不信。” 顿住的身影重新化作黑色闪电,凤北一步踏出,白皙五指轻轻扣住周八指那颗错愕的脑袋。 …… 上弦叁,异人,凤北。 她是唯一,在夜未央中……不,或者说是在整个奇术师圈子内,众所周知,无需忌惮规矩与限制的“异人”。 即便是在异人中,凤北也是另类。 换言之,她是另类中的另类。 是怪胎。 是怪物。 硬要说凤北有限制,她的限制就是无法触碰他人。 譬如一把凶兵,若说“凶兵太狠见血封喉”,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不上限制。 这宛若诅咒一般的不祥,令凤北凶名在外。 直至目前,没有人能直面凤北的“不祥”仍能活着。 “我周八指,将是第一位!能在凤北的不祥下存活的人!” 周八指曾经是混迹于街头的骗子。 他曾街头行骗、拐卖小孩、设局敛财,无所不骗,只要是能来钱的活计,他无所不作。 周八指那两根指头,也是行骗被发现后,活生生剁掉的。 他后来当上了夜卫。 连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竟成了。 街头骗子无需再担心温饱,啃上了官家口粮。 更让周八指没想到的是,就在数月前,他破格被夜主提拔,登上“下弦陆”的位置。而这个位置空余了近一年有余,一众星宿对此虎视眈眈已久。 周八指当上下弦陆后,领着高薪俸禄,干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案子,重大诡案从未派他出手。 这也没什么呀,周八指乐得如此。他更心安理得地吃喝玩乐、浪迹花丛,美滋滋地在滚滚红尘中逍遥洒脱。 直到二十天前,夜主一道密令将他平静而富裕的生活打破。 他需要去一趟蜀州。 在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地点、骗一个人。 这个人,叫做凤北。 他将自己的奇术称之为“相信则有”。 前两次的心脏是提前准备好的,两人倒下也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周八指真正的目的,是第三次开盒。 每一位【千门将】都精通心理博弈,在出发前,周八指做过功课,从一些卷宗记录中,彻底剖析过凤北此人的心理。 根据可靠情报,他有六分把握,凤北此刻的死穴就是那名为“郑善”的俊猛汉子。 呵……女人。周八指对此深信不疑。 周八指从施术伊始,就没想过能彻底骗过凤北。 他要的,只是凤北一刹那的“动摇”,凤北只需看见了盒中物件,有了一刹那的“动摇”,走了【千门将】门径的周八指,就能使出真正的杀手锏“有则成真”。 周八指知道自己有赌的成分。 【千门将】既是骗子,也是赌徒。他相信,只要这一次能成功骗过“异人凤北”,他将能完全推开漆黑门径中,那扇紧闭的门扉。 周八指渴望知道,那扇门扉之后,藏着什么奥妙。 在凤北的手按上周八指头颅时。 周八指忽然间,觉得周围的声音、光影、气流、味道,一切戛然而止。 他的五感仿佛被那只不祥的手,剥夺了。 没有人知道被凤北的不祥带走是什么感觉,至少,没有人能活着口述这种感觉。 “我输了……” 噌。 周八指眼前一黑,坠入无边的黑暗中,口中吐出了泡泡,他来到了门径中。 那扇禁闭的门扉泻出了一丝绮丽的光影,周八指一愣,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飘去。 他推开了那扇门。 一点点、一丝丝、一寸寸,门扉推开。 一朵朵嫣红似血的红花相连,伴随着墨汁般如梦似幻的光影,从门扉后蔓延出来。 咔! 一只身材高大、浑身由蠕动的腐肉组成的人形怪物突然从门扉中挤出,蠕动的血肉构成狰狞可怖的头颅,嘴巴张开,转动的利齿暴涨百倍,将惨叫的周八指噬咬碾碎,一点不剩地吞入口中。 周八指被吞得一干二净,一瞬间。 人形怪物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退回门扉后。 它的手里,蠕动的腐肉末端,长着一柄巨大扭曲的斩马刀。 …… 将军镇。 君不笑的“影子戏”中。 “我输了……” “好美啊……” 虚鼠眼睁睁地看着凤北一巴掌,扣住周八指的头颅。 周八指瞬间目光涣散,只说出了两句话。 刹那间,周八指的身体,从头颅开始,仿佛被无形的绞肉机绞杀,化作了整整齐齐的碎块。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眨眼血肉筋骨,哗啦啦变成一地的碎块,此情此景,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吓得亡魂尽冒、心神胆寒! 现场一片死寂。 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斗獬并不是第一次目睹凤北杀人。 如此轻描淡写地杀死一个人,杀得那么彻底,无论目睹多少次,对任何人而言,都能带来一种精神上的冲击。 “呕~” 斗獬又一次脸色发青,趴地上干呕。 凤北长发垂下,重新遮住右眼,她看着屋顶上的虚鼠微微一笑。 “到你了。” …… 郑修面沉如水踏出地牢。 是夜。 皇城雪落。 屋顶墙头,白霜层叠,晶莹剔透。 月光洒下,偌大的郑家如披了一层银白的纱衣。 郑修没有惊动任何人,更没有惊动二娘,出了地牢,直接朝半空中吹出几声口哨。 地牢负二层,无间炼狱中,隐隐有惨叫声传来,不知今夜被摄入“无间炼狱”中的倒霉蛋是谁人。 郑修无心关注此事,吹出哨声,在庭院中等候。 一道道守夜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他们将郑修包围,安静地等待郑修下一步指示。 “辛苦伱们了。” 郑修朝影子们点点头。 有几道投在墙壁上的剪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几声低沉哨声吹出,示意老爷不必客气,都是收了钱办分内事,既能领工资又能练门径一举几得的事他们巴不得多干几票。 很快庆十三匆匆来迟,平时他不住这里,有事才来。 “红藕家的男人病重奄奄一息,抽不开身,那姓裴的莽夫半夜起身火气正旺忙着拱人也抽不开身……” 庆十三出现时有几分嬉皮笑脸没点正经的,抽着烟打着呵欠解释。但当他看清郑修那凝重的神情时,庆十三本想多开几嘴玩笑,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作为流寇界的老流氓,庆十三察言观色的水平堪称大师级,一看郑修的神情就琢磨出别样味道。 “出事了?” 庆十三前一秒还没个正形,后一秒目光凌厉,烟雾在身旁缭绕,压低声音问道。 郑修点头。 他没有告诉庆十三远在千里外蜀州发生的变故。 “从这一刻开始,固守郑家,别让任何一位夜未央越过郑家门墙半步。别让任何一只渡鸦,飞到郑家头上。” 庆十三脸色一变:“包括……异人凤北?” 郑修摇头:“不包括。” 庆十三松了一口气。 夜未央里,他庆十三谁也不怂,就怂凤北。 他刚才有那么一刻,还担心是不是老爷偷偷摸摸拱了四妾的事迹败露了。 等会,老爷拱妾,这跟凤北有什么关系? “渡鸦,飞过了如何?” 庆十三指了指天上。 “打下来。” 庆十三眯着眼睛,沉默片刻,并未多问,而是咧嘴一笑,吐出几个怪异的烟圈:“懂得叻!” 郑修吩咐下去后,转身往房间走。 末了,郑修想起一事。 “万一,我说万一,万一我这几日沉睡不醒,不必理会,守住即可。” 庆十三连声答应。 在郑老爷行色匆匆返回牢房后。 庆十三坐在阶梯上,默然抽烟,看着深夜雪景,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门神。 “哎呀,老朋友,看来,是你们开始搞事了吧。” 他想起虚鼠不久前找上门一事,隐约察觉到什么。 夜里只余一声无奈的叹息。 “昨日出了江湖,发誓不入江湖。今儿回首一看,老子压根就没出来过。” “唉…都身不由己呀!” 求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9章 猛男降临 郑修只身返回阴暗的情趣地牢。 心神一沉,进入心牢。 深沉无边的灰雾如触须般游动,隔绝于栅栏之外。 没有任何耽搁,郑修坐在白骨椅上,游桌上,【郑白眉】睁开眼睛。 “拼命是吧?” 他还真不慌。 郑修冷冷一笑,对方将凤北一口一句“怪物”,彻底点燃了郑修的怒火。 想起一路上与凤北的点点滴滴,他知道凤北只是一位遭逢不幸,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她不该承受这些非议。 人类似乎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会对“异类”另眼相看。 这就是所谓的“歧视”。 目光投下,郑修察觉到古怪之处。 “怎么回事?” 在中心往南,大约蜀州地带,代表了【驿站凤北】的迷你人偶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见状,郑修心头一震。 凤北出事了? 这不可能。 郑修没有犹豫地将手指戳向凤北的脸蛋。 想要直接以老祖降临,开启自爆大招。 然而。 失败了。 熟门熟路的郑修第一次在【驿站凤北】门门外,吃了闭门羹。 漆黑的漩涡刚生成,里面代表了“传送”的黑色门扉闪烁不定。 “凤北出事了!” 郑修心中一沉,无法直接传送到【驿站】,让郑修几乎可以肯定了这一点。 “她进了鬼蜮?” 郑修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假如异人自带的“鬼蜮”被另外的“鬼蜮”所覆盖,是否会产生一种类似于“信号屏蔽”的效应? 在下山路上,郑修其实偷偷摸摸地摸了一下凤北身后的画卷。 他当时此举还引起了凤北的回头,瞥来怪异的目光。 她不知道郑修的打算。 郑修按照自己的经验,若那副画里真的内生鬼蜮,他只要触碰了,就能在游桌上生成“鬼蜮坐标”,并得到“发现某某鬼蜮”的提示。 然而并没有。 如今【驿站凤北】遭到封锁,郑修只能这般推测,那副画的确藏了鬼蜮,但想要进入,不能走一般的途径,得走不寻常的道路。 看来,【驿站凤北】的信号的确是被屏蔽了,才能解释这种现象。 “怎么办?” 凤北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州,他此刻身在皇城,鞭长莫及。 站起、坐下、站起、坐下。 几番起坐,郑修很快冷静下来,片刻后,他换了一个化身。 仍是猛男画师。 指头再次戳在迷你人偶凤北的脸上,这一次,灰雾漩涡生成,漆黑的门扉比上一次稳定了不少。 一根几乎肉眼难辨的细线将【郑善】与【凤北】连接。 嗯? 那根细细的线是啥玩意儿? 郑修一愣。 【你将强行进入‘驿站凤北’。】 郑修没来得及疑惑太久,紧接着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感袭来,意识被漩涡卷入,进入黑色的门扉中。 …… 蜀州。 将军镇。 黎明将至。 “哈哈哈哈——” 虚鼠此刻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大落大起,最后高高起飞。 纵身从房罢,不顾浑身颤抖害怕的斗獬,将画卷小心翼翼拾起。 忽然,一只苍白的手凭空伸出,一闪而过,画卷凭空消失。 楚素素将手捂在怀里,跌跌撞撞地往外逃。 前方的路被一堵影子高墙挡下,楚素素如盲头苍蝇般在奇异的空间内乱跑,却找不到出口。 虚鼠如猫抓老鼠般走在街头,追上楚素素,一脚从背后将楚素素踢倒在地。 楚素素口吐鲜血,画卷从怀里落出。 这次虚鼠不上当了,将画卷捆在背后,稳稳的。 “盗门?” 虚鼠一眼看出楚素素走的门径,心生诧异,将锯齿大刀抡起,一刀朝楚素素背后劈下。 “没想到你们亲眼看见那怪物凤北的不祥后,还会站在她那边。从今天起,世间不会再有名为‘凤北’异人!我梁渊,将成为真正的‘刽子手’异人!” “是吗?” 忽然。 虚鼠背后响起一个冰冷漠然的声音。 楚素素闻声回头,看见了令她无比惊惧的一幕。 只见虚鼠背后的画卷,竟猛地打开了一个虚幻的漩涡,伟岸的身影自漩涡降临,如猛男下凡般压在虚鼠身上。 咔! 虚幻的身影快速凝实,在虚鼠惊愕回头时,猛男一伸手将虚鼠的脖子拧到背后。 就是本该面朝前的脑袋,猛男一拧,转了一百八十度,到了腚后。 脖子断了。 虚鼠逐渐扩散的瞳孔里倒影出猛男那纳闷的脸。 “什么玩意?那么脆?” 郑修本以为会焦灼一会,没想到一冒头就看见虚鼠的脖颈,刚好听见了虚鼠发出跳反宣言,郑修没有犹豫就出手一拧,干脆利落。 这不,巧了,出现的位置刚刚好,顺手极了。 虚鼠死了,半张脸定格了不可思议,半张脸定格了张狂,倒是一副值得记录的名画。 “以后可试着画一些‘击杀特写’,说不定能涨不少历练值。” 郑修从画中出现,虚鼠软趴趴倒地,郑修为防奇术师有诡异的“复活”奇术,往虚鼠的尸体上剁了几脚,将头和胸口彻底踩碎后,郑修默默捡起了画卷。 一系列的变故让楚素素惊愕不已,此刻她来不及感谢与提问,惊讶地指着郑修的身体。 “郑大叔,你的身子……” 此刻在楚素素眼中,郑修的身体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忽然变得真实,忽然又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郑修握紧画卷时,身体凝实了几分。 “凤北在画里!” 郑修将画卷紧紧捆在身后,他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自画中传来。 推一位理科大佬的书。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0章 以一人之力!(5200字大章) 当郑修将公孙陌的画卷紧紧捆在背上时,【郑善化身】那飘忽不定的躯体顿时凝实不少。 楚素素瞪大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 郑修的问题陡然勾起了楚素素痛苦的回忆。 楚素素先是痛苦抱着脑袋,然后发了疯似地朝牙哥与庞升云的尸体走去。 “他们被一个黑衣佬挖出了心……然后……然后死了……” 楚素素哭哭啼啼地说了一段。说得语焉不详,但郑修大约听懂了。她的话其实没说到重点上,但她不过只是一个尚未成年、心性不坚的姑娘,郑修没有太难为她。 背着画卷,郑修走了几步,感受在“凤北信号惨遭屏蔽”下,化身的状态。 凤北不知为何被“吞”进了画中,所以导致心牢与【驿站凤北】的链接异常。 但不知是否因为凤北的“异人鬼蜮”太过强大,竟能泄出画卷之外,哪怕只有一丢丢,也能勉强让郑修以【神游】跨越千里,抵达此处。 郑修往常神游抵达【驿站凤北】,会出现在凤北鬼蜮的边缘,最远时距离凤北能达三十丈。而如今,却只能勉强从画卷咫尺出现,可见公孙陌的这一幅奇怪画卷,对凤北的鬼蜮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压制。 “化身的属性没有受到影响。” 郑修握紧拳头,发出咔咔清脆的响声。 其余的孤儿与街道上的百姓仍呆滞地站着,楚素素趴在庞升云的尸体上痛哭。 郑修掀开庞升云的衣服,发现庞升云身体上早有灰紫色的尸斑浮现。 过一个【侦查】。 眉心钻出的骰子在身前快速转动。 一行行信息在郑修视野中如瀑布般刷下,让郑修结合楚素素的三言两语,快速判断出当时所发生的事。 “他们早就死了,那家伙走的应该是‘千门将’,为了达成某个‘规矩’,故意用两具尸体作为引子,目的是让凤北相信‘某件事’。” 楚素素闻言一怔,眼中水雾弥漫,哑声道:“真的?” “真的,早在我们入城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先离开这里。”郑修快速分析道:“另外,除了你的牙哥与庞升云之外,其余孤儿仍活着。夜未央虽然办事不循常理,但绝不可能杀死全城的百姓,凤北已经被收进了食人画中,我们尽快离开此处,才能让剩下的人活下来。” 楚素素沉默片刻,用力擦干眼角的泪滴,转眼间她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口吻利索地用几句话,将她目睹的过程道出。 郑修默默听着,一边朝虚鼠尸体走去,俯身将他的锯齿重兵捡起,掂量一二,轻松抡了几圈刀花,暗暗点头,不错的兵器。 人死不能复生。 锯刀,借用一下。 玩弄着虚鼠的刀,楚素素说到关键处。 原来当凤北一巴掌灭了下弦陆后,正想解决虚鼠,凤北身后那画卷突然像活了过来似地张开,将凤北卷入,眨眼凤北就被吞入画卷中,凭空消失不见。 郑修闻言,沉吟片刻,眼中怒意点燃,一刀将虚鼠的尸体锯成两截,地面裂开。 “混账!原来如此!” 郑修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难道那隐藏在暗处的夜主,早知道画卷中藏的“某物”,会对凤北的“不祥”产生反应? 一旦凤北“出手”杀人,就会触发画卷的“吞食”机制,将凤北吞入画中? 换言之。 无论来的人是谁,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将军镇的这些夜未央中,只要有其中一人,能让凤北在背着画卷时,忍不住出手杀人,夜主的目的就达成了。 所有身处将军镇中的夜未央人,都可能成为夜主的弃子。 指不定被凤北一巴掌灭掉的下弦陆周八指,在临死前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死得懵逼,死得无知。 想通关键,郑修在愤怒的同时,也觉遍体生寒。 到底是为了什么,夜主会用这种方式对付凤北? 那夜主尚未出场,便已料事如神,布下一局。 凤北在二十年前活下来了,难道是一个错误不成? 郑修恍然间不禁生出一种错觉。 这种种,这一切,就好像连“凤北活着”这件事本身,也成了一种错误。有人,正想方设法地去修正这个“错误”。 “草!” 郑修心头烦躁,无意识地在地面拖动刀子。 “郑大叔!” 直到楚素素颤着声音呼唤时,郑修才发现虚鼠的尸体被锯刀拖得惨不忍睹。他心中默念死者为大,冷静下来,踢两脚碎石将虚鼠原地掩埋,便再丢骰子,使出【灵感】。骰子这次丢的点数很顺,一次便投出了大成功,开启【灵视】。 灵视之下,天地万物俨然换了另一种色彩,不远处有一道身影在呜咽着在地上挖着什么,看仔细了才看清原来是斗獬在哭哭啼啼地将地上散落的书页捡起,想要重新拼成一本书,但没成功。 哗! 一圈圈涟漪在影子高墙上荡出,十余道身影先后穿过影子高墙。 为首的赫然是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制造了这一切的“影子戏”君不笑,身后“不动刀”顾秋棠。 月燕紧随其后,看见郑修独自站在街道上,身边有一碎石堆,满是血迹。 街道上还有不少百姓躺着,昏厥过去。郑修看向君不笑,目光一凝,在灵视下,君不笑的身影与其他人不同,宛若一团浆糊般,影影绰绰。稍作思考郑修便明白了,君不笑这次不敢以真身出现,走在前方的君不笑紧紧是一道“影子”,真身躲在他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郑修再一次感慨奇术的神奇,宛若上苍赐予人类的奇迹般,百般花样,层出不穷。 除君不笑、顾秋棠、月燕外,其余走进的人皆穿一袭黑衣,腰间挂着夜未央腰牌,肩头上立着渡鸦,渡鸦的眼睛在黑夜中凛凛发亮,就像是一颗颗漆黑的珍珠般,仿佛透着灵动的光泽,就像是一双双属于人类的眼睛在窥探此处。 其中三人袖有星纹,身后背着黑箱,自装束上辨认,郑修认出那三人应该是“二十八星宿”。 “郑大叔?” 黑衣佬成群出现,让楚素素吓得不由自主躲在郑修身后。 她想起了郑修说的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伙伴们。 君不笑发出夸张的怪笑,问:“哟呵?那怪物凤北呢?” 话虽如此,君不笑目光却直勾勾盯着郑修身后,显然他看见了郑修背后的画卷。 “你猜?” 郑修大笑一声,他之前与两位“十二月”交手,大约知道对方的奇术。但奇术之争,争的就是一个“奇”字,并不是说等级越高就越耐打,在奇术师的争斗中,翻车的例子比比皆是。瞧那虚鼠比斗獬经验丰富许多,不也一个照面就让猛男从身后压下,拧断脖子,还惨遭鞭尸,死不瞑目呀。 郑修话音未落,一手牵住楚素素的手,墨染光影自身后流淌,片翼舒展,獠牙暴涨。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郑修化作比凤北更像怪物的怪物,一飞冲天。 墨色的片翼淌下绚丽流光,如一把尖刀,将夜色一分为二,掠成两半。 “动,则,死!” 顾秋棠瞬间摆出架势,想要使出成名绝技“不动刀”。 “你过来啊!” 在半空中,郑修嗤笑一声,远远地朝顾秋棠一指。 顾秋棠平静如水的心态顿时告破,口中仿佛骂了一声“我顾秋棠若不杀伱祖宗十八代誓不为人”之类的垃圾话,儒雅侠客气质荡然无存,如疯狗般朝半空中的郑修投出了腰间宝刀。 顾秋棠破口大骂。 空气突然地安静。 有人在屋。 楚素素走的是【盗门】,一身奇术巧技尽在“偷”字上,在这般情况下,郑修只能想办法发挥楚素素的光热。 在郑修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各种奇术轨迹时,忽然他浑身寒毛根根竖起如同针毫,一刹间郑修脑中闪过顾秋棠出现在自己身后一刀斩下,伤了自己的同时也将画卷捆绳割断一幕。 这一幕如同一刹后的未来之景,郑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身屈臂,顺着直觉走。 “动,则,死!” 果然。 一声淡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顾秋棠如鬼魅般闪现到郑修背后,没有半句废话,一刀朝郑修背后劈下。 在混乱争斗间,顾秋棠面红耳赤地捡回自己丢出去的刀,更抓住了一丝喘息之机,当即便发动了“不动刀”。那凌厉果断的刀招如一道细细的光线自上而下划落,这笔直的刀势透出顾秋棠势要将郑修斩杀在此的决心。 到了此时,没有人敢再小看此人。他可是能独斗两位十二月而不落下风的存在,顾秋棠在出刀时,甚至将猛男当做了怪物凤北去看待,不再保留,全力出手。 但让顾秋棠没想到的是,郑修在空中高速移动、而他偷偷摸摸摆出不动架势,可以说只要他成功摆出了架势,郑修的高速移动每时每刻都在符合“施术”的限制,这一刀本该十拿九稳。偏偏猛男竟像是先知先觉般,提前预判了他的预判,这一刀不偏不倚落在猛男的臂弯处。 咔! 嗤! 电光火石,生死成败只在一瞬。如闪电般的刀芒落至中途戛然而止,顾秋棠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刀,他的刀恰好死死卡在猛男肘关节处,再难寸进。鲜血喷涌而出,他的刀明明砍中了对方,却无法更进一步,将猛男的手臂砍下! 顾秋棠惊愕得傻眼了。 用手臂挡刀? 这他娘的是画师? 顾秋棠心中骂娘。 “滚!” 郑修一声怒喝再次触发【震慑】,顾秋棠眼中,猛男那染血的五官狰狞得如同是从幽冥中爬起的鬼神,令他浑身发软,被骨骼筋肉卡住的宝刀险些脱手。下一秒,顾秋棠耳边狂风呼啸,巨型重兵拦腰斩来,顾秋棠惨叫一声,从肩膀斜下至腰间,锋利的锯齿硬生生“咬”走了顾秋棠大片的血肉,森白的骨骼露出,顾秋棠先是感觉到一阵剧痛,随后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染血落在街道上,惨叫着滚到暗处,生死不知。 一阵刺耳的乐曲声自人群中响起,有一位长相英俊的星宿手执琵琶,好生生的汉子眼白一瞥,偏生媚眼如丝,弹出铿锵曲音。 凌厉的曲音铮铮如刀,郑修直觉爆发,将楚素素猛地搂在怀里,转身朝向曲音。 仿佛是遭受了无形的千刀万剐般,郑修那宽厚的背部猛地裂开一道道血痕,嗤出血花。郑修回手一投,本属于虚鼠的锯齿大刀如旋转的炮弹般落入人群,一位倒霉夜卫刚想出招,锯齿大刀旋转着将他劈开,鲜血高高喷起,又死了一人。 这蛮不讲理的力道让所有人心中再次骂娘,这他娘的能是画师门径? “钉!” 一夜卫左手执锤,嘴里咬着一排铁钉,铁钉间以铜丝相连。 锤起钉落,一根根铁钉如暗器般射向空中,顷刻间在这片空间里布下由锐利铜丝组成的天罗地网。 “你逃不掉了呀!” 君不笑忽然自郑修头顶上的影子墙壁上出现,谁也不知这是影子还是真身。只见他笑嘻嘻地用剪刀一剪,连铜丝那细不可查的影子也生生被君不笑剪出,化作一片可怕的影子织网,绞向郑修。 堂堂十二月中,下弦肆,顾秋棠的惨况并未让其他夜未央退缩,他们此刻仿佛是来组团打惊世恶人的江湖侠客,在混乱中渐渐打出了奇术师间应有的配合。 在短短数息间的激烈攻杀中,他们已经看出这位猛男的可怕与威猛之处,那俊俏的面容仿佛只是他的伪装,如野兽般的凶猛与狐狸般的多变才是他的本性。谁也不敢再小看这位假装成【画师】的某门径奇术猛男,如今是卯足了力气,卖弄奇术。 “抱紧我……的画!” 郑修此刻模样相当凄惨,浑身道道伤痕鲜血淋漓,无完好之处,强行用强健体魄挡下顾秋棠必杀一刀的手臂只剩筋骨相连。但越到此处,他的【震慑】更是频频触发,如笼中困兽般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战意,若有人拥有着【灵视】的手段,或许能看见郑修的身后,仿佛蛰伏着一头漆黑的巨兽,比黑夜更加黑暗,遮了这天。 “惊喜囚笼!” 随着那只手臂拉下摇杆,老虎机虚影快速转动,顷刻间便摇出了相应的大招。 咔! 将楚素素丢到身后,郑修空出双手,骨骼自掌心暴涨,两柄缠绕着黑色火焰的大弯刀自体内长出。 很好,久违的炼狱来了。 猛男尖锐的獠牙将此刻开心的笑容映衬得格外狰狞可怖。 “成了!” 忽然,楚素素在郑修身后发出惊喜的声音,藏进怀里的手抓着一副彩绘骨面。 头顶上、人群中,两位君不笑摸着自己那苍白的脸,面露惊愕,漆黑的天空忽然如幕布般向两旁拉开,红艳艳的朝阳驱散了阴影。 “干得漂亮。” 郑修满面是血,此刻却悠然一笑,身体开始如陀螺般转动。 在转动前,他就想好了这一招,脱胎自盘龙十八斩、被赋予了“巨幅提升”加成的新招式。 核龙弹? 不。 “龙摆尾。” 求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1章 摧城之威!(2合1) 奇术师的“术”,大多隐晦无光,杀人事了去,深藏功与名。 大多如此。 在奇术师的观念中,某种术的威力绝不能以其表现去论断。 有可能某种术看着拉胯,实则奥妙无穷; 也有的术瞅着一顿操作猛如虎,定睛一看原地杵。 一切皆有可能。 可眼下。 当名为郑善的猛男手执两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大弯刀并开始快速旋转时。 当狂风四起,吹得街道上的夜卫们东歪西倒,站不住脚时。 当街道上的一块块青石板砖、屋出这般话或许连君不笑也难以相信,但按理说,奇术师施术并不是毫无限制,这般威力的奇术定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限制,君不笑有六成把握,此人既不是凤北,能施出这般奇术,指不定是燃烧性命,耗了寿元,断了手足,毁去五脏,方可施成。 简单来说,就是氪命。 对了,氪命,那猛男定是氪了命,方能如此威猛无双。 “快!速速散开!他若死了,定埋在了瓦砾下!谁能找到那副画,便能得夜主赏赐,填补星宿空缺!” 自“猛男风暴”中苟活下来的夜卫们早已胆战心寒、失了战意。而上弦肆许下的承诺又让他们重新有了奋斗的力量,先是几人带头,在羊群效应的影响下,夜卫们纷纷散开,手捏奇术含而不放,小心翼翼地搜索猛男与画卷的踪迹。 虽然此刻君不笑穿着普通的夜卫服饰,但没有人将他当做夜卫看待。 此时君不笑偏头看见月燕神情怡然,似是松了一口气,想起她与郑家的关系,君不笑闷哼一声:“由始至终不曾见伱出手,他难道真的与郑修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月燕眯了眯眼,嘴角一勾,然后朝君不笑一抱拳,指了指天上:“回上弦肆大人,月燕早已在天空中布下天罗网。” 她长袖一抖,藏在袖中的十指抖出,每一根指头上都连着细如发丝的丝线,丝线末端吊着几卷光秃秃的线轱辘,“月燕可是一点都不剩了呀,全用上了。” 顺着月燕的指头望去,君不笑穷尽目力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布了一层锐利的缝线,几近隐形。 若不是烟尘落下时整污了月燕的线、让缝线上挂了一层灰,说不定这层天罗网还得跳上去才能看清。 而缝线罗网的中央,破了一个大洞,显然是猛男出招时强行轰断。 君不笑此刻心中不爽,但月燕的确出了手,君不笑没有发作。 而月燕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月燕也没料到,最终那斯竟强行劈开了上弦肆大人的影子戏,人算不如天算呀。” 君不笑闻言,胸口一闷喉咙一甜,感觉有一口血涌上来,却没完全涌。 虽然月燕没有明说,但这仿佛是在说,没挡住猛男是他上弦肆不给力,怪不得别人。 这时有人在瓦砾中挖出了奄奄一息的顾秋棠,朝其他人吆喝,问咱们当中是否有【医者】门径能救人的,所有人都摇头。 其中有一位星宿隐约知道月燕的术,便朝月燕招招手。 月燕不情不愿地上前:“让我缝合他的伤口,可我的线,从未试过将人的皮肉……缝起来,这是另一道门径的规矩。” 那位星宿无奈摊手,道:“死马当活马医罢!总不能让下弦肆大人死在此处。” 顾秋棠双目紧闭,半边身躯被锯刀伤得血肉模糊,极其凄惨。月燕看了几眼,最终轻叹一声,十指轻弹,针线隔空在顾秋棠的血肉下穿行。 没办法,月燕心知自己此刻仍未下班,该干的活仍得干。 缝是缝上去了,至于顾秋棠最终能不能活下来,就和她没关系了。 随意缝上顾秋棠那血淋淋的伤口后,月燕莫名其妙地听见耳边传来几声奇怪的呓语,又似垫脚走路的脚步声。警惕的月燕猛地回头一看,身旁无人,让她纳闷不已。 在废墟中跪立、捧着几页破书发呆的斗獬格外显眼。 君不笑扶正面具,朝斗獬走去。看着浑身脏兮兮、脸上仍有泪痕的斗獬,君不笑嗤笑一声:“他人呢?” 斗獬茫然抬头,他至今仍未从猛男甩尾的震撼中回过神,直到君不笑问了三遍,他才指着城门的方向。 尘埃弥漫看不清晰,君不笑跃上屋顶,眯着眼睛朝远处望去。 看清晰时,君不笑面具下,瞳孔剧震,嘴巴越张越大,难以合拢。 只见有一半的城区,屋顶被生生掀起,只剩四面墙壁,而本该是城门的地方,只剩半截矮墙,矮墙之上,全不翼而飞! 猛男那一刀,竟毁了半片城区! 君不笑越想越怕,若不是街道上躺着数不清的百姓,若不是在最后他用影子操纵几位百姓作为肉盾,猛男那一刀不是横着斩出而是向他们斩下……如果没有上述种种可能,他们这些人,包括他上弦肆君不笑在内。 是否能,活下来? 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君不笑只觉口干舌燥,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弦肆大人!渡鸦,渡鸦们,有些不对劲!” 忽然。 有人指着天空大喊。 本该循规蹈矩在天空中等着主人叫唤的渡鸦们,在这时竟不约而同地聚集成群,向某个方向飞去。 无论夜卫们如何呼唤渡鸦,渡鸦恍若未闻,转眼消失无踪,上空连一只渡鸦都不剩了。 其他人懵懂不知,但隐约知道一些夜未央秘密的上弦肆君不笑,在看见渡鸦群异动后呆了片刻,然后叹息一声,坐在地上,锤着肩膀,松一松酸痛的筋骨。 有人问起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君不笑摇头。 这一次他不再故意用那古怪的戏腔,而是用正常的口吻说了一句。 “无需费劲去找咯,已经,没我们的事了。” 话分两头。 当郑修带着楚素素,一路狂奔,飞离将军镇。 他这具只是化身,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看似血淋淋的伤口,没过多久便不再流血,血液滴落后便化作一阵阵黑烟消失,而伤口上的血肉正缓缓蠕动,竟在不自主地修复当中。 郑修虽然以一招“龙摆尾”摧枯拉朽地破了“影子戏”,但对方人多势众,奇术配合,再纠缠下去恐怕生变。 仇什么时候都可以报,目前最重要的是,将凤北从鬼蜮中救出来。 背着画卷,宛若背着一个移动的“凤北”,只要与画卷贴身,郑修便能维持正常的“神游”姿态,行走无碍。 方便是方便,甚至比时时刻刻要与凤北维持一定距离方便许多,但郑修目前并不知道凤北被吞进食人画中正在遭遇什么,即便他对凤北的实力很有信心,但自从凤北被吞入画中后,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天亮时分,凤北仍未破开鬼蜮而出,这让郑修难免忧心。 飞出数十里,郑修一拍脑袋,掉头折返,绕了一个大圈,避开将军镇,从另一头接近将军峰。 他的目的地是云流寺。 此刻郑修已经想明白了。 难怪楚素素如此轻易地将公孙陌的古画偷到手中。 楚素素的盗术并非完全了无痕迹,楚素素出手再快,只要有心防备,也能察觉一二。那等等大师门径奇术深不可测,如今回头一想,等等大师说的话中暗藏玄机,定有蹊跷。 日渐升空,郑修没多久,便出现在云流寺上空。 郑修以妖魔般的姿态从天而降,完全没有隐藏行迹的意思,轰地一声落在庭院中央,将庭院内堆叠的杏叶震上高空,洋洋洒洒化作一片杏叶雨飘摇落下。 郑修在杏叶雨中站起,让背后的楚素素下来,背着画卷,走向正殿。 “画师郑善,求见等等大师!” 这般动静惊动了全寺,转眼不少苦行僧提着杖棍怒冲冲地朝地震处传来,他们起初以为是有人朝云流寺投了巨石,定睛一看竟是昨夜刚从云流寺离开的“贵客”,一时间所有苦行僧愣了片刻,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 “站住!等等大师不轻易面见外人!” 一位中年和尚在云流寺中颇有地位,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他抡棍压在身后,上前阻拦。 “挡我者死!” 墨影如烟,片翼与鬼神之姿消失不见,郑修浑身浴血,怒喝一声,如同惊雷。 【震慑】触发,前来拦路的中年苦行僧顿时面露惊恐,也不知他受【震慑】的影响再结合猛男此刻浴血身姿,看见了何等可怖幻象。 “哎呀!你怎能把小僧刚扫过的落叶又捣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绕过正殿拐角匆匆而来,眉目可见心疼,正是那玩得很花的和尚如尘,原来正殿庭院里的落叶都是他辛辛苦苦扫成堆的,没想到一回头就给“猛男落地”给鼓捣开了,白干一宿,让如尘心疼不已,全写在面上。 “挡我者死,我要见等等大师。” 郑修此刻心中焦急,谁来轰谁,如尘的面子也不给。如尘脸色微微一变,求助般朝紧闭的殿门望去。 郑修神情漠然,轻声道:“郑某心有疑惑,事关人命,恳请大师为郑某解去心头疑惑。” 殿中沉默,悄然无声。 郑修示意楚素素留在原地,独自踏上台阶。 边走边道:“如今郑某心中焦急难耐,若大师再让郑某等一等等一等……郑某或许会将这处,连山带寺一同铲平,我郑善,说到做到!” 郑修走上第二阶,语气铿锵有力,决心显见。 正殿传出一声轻叹。 “请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明早更 上班有点忙,没空改稿,白天更。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明早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养鸦人来袭(5200字大章) 郑修大步迈入正殿。 昨夜他与凤北一同前来。 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背着画卷,烛光映下,对影成双。 而正殿中,那长须花白的老和尚仍坐在那蒲团上,身前木鱼表面包浆圆滑。 老和尚仿佛在那坐了一夜,不曾动过半步。 郑修进来时过了一个【侦查】。 他发现正殿的两扇门是崭新的,其他蒲团的位置曾移动过,一处地板上有指甲抓痕。 四角燃有檀香,但郑修仍从那清幽淡雅的香味掩盖下,闻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味道很淡,几乎难以察觉。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鸟屎味。 郑修神情如临大敌,他甚至做好了搓大招的心理准备,与老和尚间隔十步停下,背朝出口,拱手作揖。 “郑善,见过等等大师。” 老和尚点头,抬眸一望。 二人相视默然。 郑修深吸一口气,而后轻笑一声,打破难堪的沉寂,道:“大师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郑某说?” 笃。 等等大师拎起小木锤落在木鱼上,敲出一个沉闷的音符。 郑修后退一步。 他感觉自己被迫害出幻觉了,老和尚一敲,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等一等”三个字。 老和尚这次却没说等一等。 沉默一会,老和尚轻叹一声,终于说出实情。 “有一位故友,将此画交予老朽手中,并让老朽亲手交到凤北施主手中。” 果然! 得到料想中的答案,郑修神情里没有丝毫惊讶,在将军镇中遭到夜未央两位十二月埋伏时,郑修便已经推算出这种可能性。由始至终这都是一个针对凤北的局,这件事并非一个疑问,而是一个结果。 郑修真正的疑惑是…… “为什么?” 当郑修说出这句话时,正殿中的气温仿佛随着郑修的口吻下降了几度。 “老朽不知。” 老和尚垂首,双眸合上,叹息道。 郑修咬牙,想到自己一动手对方就会说等一等,郑修忍住了,再问:“那郑某再问,你那故友,可是夜未央的夜主?” “是的。” 郑修皱眉:“不,你撒谎。当时你分明说,正因为知道凤北是夜未央,所以才不愿意将画交到凤北手里,伱一定知道交到凤北手里会发生什么,你分明知道为何会是凤北!你早就知道……” 说到这里,郑修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面露惊愕,杂念丛生的思绪仿佛噼啪一声被一道闪电劈开,混沌拨开,照见明心。 是呀!等等大师一开始就说过,他不愿意将画交出,老和尚也劝他们离开。偏偏郑修与凤北没有在意,仍执着于那副“食人画”。 郑修也没有怪楚素素,当楚素素成功从老和尚手中盗出画卷时,那时郑修完全有机会将画卷还回去。 无论老和尚有什么理由,他从一开始就劝过了,让郑修二人就此离开。 老和尚在郑修他们三人出门前留下一句“虚实难辨,黑白难分,对错难明”,似乎也是在提醒郑修需警惕夜未央。 所以说,从一开始,发生变故皆因郑修与凤北的选择。他们选择了那副画,所以凤北被吞了进去,让凤北与自己陷入夜主的局中。 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为了深入【画师】门径,莫名受到公孙陌古画的吸引,贪图飘渺无定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诡物”,而害凤北落到这种下场。 郑修越思越恐,似有什么拨开心中迷雾。 忽然间。 郑修犹如醍醐灌他在自己的门径中,走得足够深,深不可测了。 “是夜未央的养鸦人!” 两声诵读间隙,老和尚仓促在殿中提醒:“让如尘速速带你远离此地!” “师傅!” 如尘一直守在门外,如今猛男出门、鸦群袭来,如尘脸色慌张,听见师傅有吩咐,刚想说什么时,老和尚沉声道:“去静心潭!” 这两句话的功夫,天空中乌泱泱的渡鸦群更为接近云流寺。寺中僧人哪里见过这番可怕景象,百余僧人神色惊恐将正殿团团围住,誓死保护老和尚。 老和尚说完那两句,便再次诵读“等等禅”,仿佛在冥冥中,他正与前一句所说的“养鸦人”隔空斗术。 郑修这时才明白入门时,所闻到的掩藏在檀香味道下的鸟屎味并不是错觉,那夜未央的养鸦人定来过此处。 老和尚与夜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何老和尚将夜主称为“故友”? 郑修心中满是疑惑,但此刻天空中聚集的渡鸦已密密麻麻铺满天空,黑色的鸦羽洋洋洒洒飘下,宛若下了一场由鸦羽所构成的暴雨。郑修从未从凤北或月燕口中听说过“养鸦人”的事迹,更不知对方奇术,可想而知养鸦人的神秘。 “快走!走这边!” 如尘指着偏殿方向催促郑修赶紧离开云流寺,而楚素素此刻同样是茫然失措的上前道:“郑大叔!乌鸦,好多的乌鸦!” 她即便不知其中厉害,也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郑修本想让楚素素留在这里。一来他与楚素素并没有那么熟悉,二来背着画卷的猛男才是渡鸦人的目标,他一旦离开这里,云流寺应能无恙。 可没等他做出安排,楚素素已六神无主地跟着花和尚跑了。匆忙间,郑修只能跟上。 偏殿的布置简陋,如尘掀开角落里一张沾满了灰尘的蒲团,蒲团下藏有暗道,进入暗道,竟是一道不知何时修建的滑梯。 “快!咱们滑下山去!” 如尘回头时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容,霞飞双颊,那回眸一笑让郑修头皮发麻,但没等郑修细品,如尘已纵身跃进滑梯里,咻地一下滑入黑暗中。 “郑大叔快走!” 楚素素随后跟上,郑修眉毛一挑,看着楚素素的背影若有所思。紧接着,郑修一手拉着捆紧画卷的布带,顺着暗道滑下。 滑道内弯弯曲曲,并不是十分平坦。一路上滑得郑修腚疼。在前方的楚素素不时发出声响。或痛呼或喘息或闷哼,可见这滑道同样让她百般滋味落在腚上,其中苦辣酸甜,难以言喻。 “哗哗哗哗——” “噗通!” “噗通!” 没过多久,前方先是传来飞流直落的水流声,似是瀑布,随后先后两声落水声传来。郑修眼前一亮,腚下一空,顺着惯性抛出了滑道,向下坠落。 下方是一汪幽幽深潭,如尘与楚素素浮出水面,郑修刚想起飞,如尘便惊声提醒:“莫要轻易施术,会引起万千渡鸦察觉!” 见郑修抱紧画卷,如尘一抹脸上的清水,急忙忙道:“那古画水火不侵!” 郑修这才安心,摆出猛男的姿势轰然入水,掀起几米高的水柱。 水潭边上立有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静心潭。 “快!水底另有洞天!可逃离此处!” 如尘说罢,深吸一口气后便潜入水中。 楚素素神情有几分慌乱:“郑大叔,素素……不善水性!” 郑修笑道:“无妨,我带着你!你尽力屏气!” “……好!”楚素素见猛男口吻坚定,心中笃信,深吸一口气,朝猛男点头,表示自己好了。 郑修拉着楚素素的手向水下潜。果然如她所说的不善水性,在水下楚素素就像是挺了尸般,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反之如尘在水底如一条灵活的游鱼,眨眼便游到潭底。在水草中藏了一个洞窟,如尘两腮鼓起,朝郑修招手后便进入洞窟中。 洞窟内可见度极低,但猛男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一路跟着如尘,在弯弯曲曲的洞窟中快速游动。 不知过了多久。 游过一条弧形的水道,头顶上波光粼粼,如尘猛地上浮,突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吸气。 郑修拉着楚素素紧随其后,轻松出水。将楚素素放岸边,郑修五指将湿漉漉的头发梳到脑后,紧贴的衣服下完美的肌肉如出自名家的雕塑。 “素素死了!” 如尘爬上岸,回头一看被猛男带到岸边的楚素素声息全无,面色青紫,惊声道。 “无妨,我以口渡气救她。”郑修却淡定地说了一句。他这句话并未征求如尘意见,独自扛下所有,俯身便朝楚素素那苍白的小嘴压去。 两人口唇一点点地接近,猛男呼出的热气吹动楚素素那修长的睫毛,眼看两人就要啜上。 一旁花和尚瞪大眼睛。 可没等猛男这口热气渡上,楚素素忽然浑身一颤,足弓弯起,一口浊水喷在猛男脸上,茫然睁开了眼睛。 空气突然安静。 “郑大叔……我……你……”楚素素不知所措地起身,避开几步站起,苍白的脸上忽然变得红彤彤的,不知是因为回了血气还是因为鹿儿在心头乱拱。 “素素,你不是说水性不好么?” 郑修两眼盯着楚素素,问了一句。没等楚素素回答,他忽然快步闪到楚素素面前,出手如电,一瞬间便掐着楚素素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在半空。 楚素素哪里料到这般,两手挥动想要挣脱,双脚无助在半空踢动。奈何猛男徒手蛮力如同猛兽,堪比铁箍,楚素素挣脱不开。 猛男刚才和善的笑容转眼变得杀气腾腾,直直看着楚素素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3章 残缺楼十魁之“空” “说!你,到底是谁?” 郑修站得笔直,眼中透出的杀意绝不是假装,单手提着瘦弱的楚素素,扼住她的脖子,大声质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如尘惊得说不出话,呆了几许,和尚想要上前劝阻:“郑大哥别冲动,素素年幼无知,不知哪里冒犯了郑大哥,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如尘的话并未让郑修动摇。 在云流寺中,郑修将此次蜀州之行的细节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如果说追寻“食人画”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么进入将军镇后,楚素素出现、对凤北的腰牌出手、带他们找到如尘、顺藤摸瓜找到云流寺,这一条线索走得太顺。与楚素素的接触过程中,她的身世、经历、奇术,只让郑修觉得巧极了,但很难往他处想。 但如今将种种违和感重新掂量,郑修发现,其中若没有楚素素,他与凤北根本无法得到这幅古画。 一次是巧合,两次也能说是巧合,但到了第三次……再用巧合去解释无疑是自欺欺人。 在郑修得到“古画”的过程中,楚素素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让郑修难以不去怀疑。 再细想,当时楚素素主动要跟随他们一同前往云流寺,她的理由便有几分牵强。 就像是她早就知道,她仿佛从一开始就笃定郑修所寻之物会在云流寺,也笃定自己能够将这幅画偷出来。 等等大师的“等等禅”,一度刷新了郑修对门径奇术的认识。无论如何,楚素素能一瞬间从等等大师怀里偷出画卷,这件事太匪夷所思。 养鸦人袭来时,楚素素没等郑修作出布置,便主动跟着如尘走,这里又让郑修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 她再如何刻意装出慌乱无助,但在紧急关头,动作却比谁都要快,属于是身体过于诚实了,不似她这般年龄能有的反应。 上述的说法全都是郑修的怀疑,郑修没有任何证据,但刚才稍作试探,总算是让楚素素露出鸡脚了。 楚素素在猛男蛮力锁喉下挣扎乱动,脸色先是变红,然后快速地变得青紫。 如尘眼看就要闹出人命,想要扑上来阻止,郑修轻松一脚踹飞如尘。 如尘忽地翻身爬起,四肢着地,脸上露出一丝狰狞,蛰伏在洞窟阴暗的角落发出怪笑: “杀得好!杀得好!老子早看这婆娘不顺眼了!嘿嘿嘿!” 有那么一瞬间如尘变成了另一个人,五官微妙的变化、口气、腔调,让郑修难以将此刻的如尘与往常的如尘联系在一起。 郑修惊讶地看了不远处如尘一眼,心中微凝。 楚素素两眼向上翻,露出眼白,气若游丝。忽然,在如尘说出那句话后不久,楚素素猛地将手探入怀中。 然郑修早有提防,另一手啪地将楚素素的手腕握住。 这一出似是楚素素最后的挣扎,双脚不再乱踢,渐渐少了动静。 郑修忽觉提着楚素素的手一沉,紧接着楚素素浑身发出清脆骨响。 在骨骼声响中,楚素素的四肢、躯干,正一点点地变长。 那湿漉漉的衣服猛地鼓起,胸襟啪地一声裂开,白花花的肉儿挤破了衣服,下身也因突然的膨胀也变得紧梆梆的。 眨眼间,楚素素由一位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女,变成了丰满成熟、白皙靓丽的美妇。 啊这。 黑瘦姑娘突然变得又大又白,跟催熟似地,让郑修愣了片刻。 搁这大变活人呢? 郑修本就没打算杀死楚素素。 他不是残暴之人。 先兵后礼,亮亮拳头,相互之间的沟通更为顺畅。 大变活人后的楚素素被郑修丢在地上,衣衫褴褛,趴在一旁咳嗽不止。 “你是谁?” 一旁如尘再次变成了“正常的如尘”,转过身去捂住眼睛,面壁震惊问。 待楚素素缓过气时,她青紫的脸色重新恢复红润,此时她幽怨地看着猛男:“郑大叔,你死死掐着奴家的脖子,让奴家如何能说出话来呢?” “别大叔大叔地叫,看样子我也就虚长伱几岁罢了。” “奴家楚素素,今年十八。” 郑修在身前双拳一捏,发出啪啪的声响,冷声道:“还不肯说实话?” 楚素素低头,银牙一咬,重新说道:“奴家楚素素,今年……二十八。” 郑修:“真名?” “若有半字虚假,奴家将遭天顶五雷轰,不得好死。” 楚素素抬头,泫然欲泣,眼泪汪汪,配合她那不合身、被浮夸胸襟生生挤破的衣服,若有外人看见,定会误会是猛男对这良家美妇做了何等丧尽天良的男女之事。然而并没有,嘤嘤假哭了一会,见猛男冷冷地抱着手臂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楚素素以手掩胸,气道:“郑大叔你对那凤北千般怜惜,怎就对奴家不为所动?” “别说废话,你到底是谁。” 楚素素闻言叹息,知道这次是忽悠不过去了,只能指着面壁的如尘道:“和尚你出去。” 和尚一愣。 楚素素道:“奴家要换衣服。” 如尘正想说你咋不让郑修出去,但他没问出口,乖乖走出洞窟外。 静心潭下的水道,游出来后,他们三人出现的位置是山脚一处隐秘的洞窟内。 不远处可见日光明亮,如尘走出洞口后,洞窟内只剩楚素素与郑修二人。 “那能让奴家先遮遮羞处么?还是说,郑大哥对奴家……另有所图?” 说到最后,楚素素面红耳赤,露出一副欲拒还迎、推了等于没推的媚态。 郑修皱眉。 楚素素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小狐狸般的窃笑。 郑修呵呵一笑:“别耍花样,大男儿不拘小节,你换你的,无需顾忌我。你该不会以为,郑某会因这种无聊的理由,让你有机会在背后偷偷摸摸施奇术吧?” 楚素素润口圆张,呆了好一会,终于颓然低头,放弃抵抗。 万万没想到猛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只见楚素素撕拉一下当着猛男的面,将身上的布条撕破,然后裹在身前,打了一个结。 裹胸、短裙、赤脚。楚素素用残余布料将长发束在脑后。 放在当今朝代,楚素素穿着暴露,晶莹的水珠顺着圆润的肚脐眼滑下、滑入马甲线下,裹胸堪堪遮住沟壑,挤出了深邃的一线天。楚素素这般装束与举止,无疑会被人看作“放浪形骸”的女子,然她似乎混不在意地做完这一切,将郑修当做了空气。 郑修眼睁睁地看着楚素素换衣服。 气氛看似旖旎,但郑修与楚素素都明白,二人都在相互警惕与计算中。楚素素想要借助美女的便利让郑修放松警惕,奈何猛男不上当,压根不给楚素素投机取巧的机会。 将乍泄的春光遮了一半,楚素素在郑修面前正襟危坐,两手平平放在膝盖前,示意自己并没有耍花样,脸色悲苦,道:“希望郑大哥明白,楚素素对郑大哥,并无恶意,素素将所知一切如实告知,望郑大哥念在奴家替郑大哥偷画卷的苦劳上,能手下留情,莫下死手。” 当楚素素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时。 郑修才明白为何楚素素为何要事先求饶,让郑修别下死手。 楚素素犹豫片刻,那俏丽的五官微拧,变化几许,终是遭不住猛男那富有侵略性的眼神,叹息道:“奴家姓楚,名素素,是……” 语气一顿,只见楚素素曲起两指含在口中,哨声响起,一头血色渡鸦自山洞外飞入,越过郑修,落在楚素素的肩头。 “残缺楼十魁之一,绰号,‘空’,妙手空空的‘空’。” 闻言。 郑修硬了。 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楚素素竟是残缺楼的人? 听她的自我介绍,残缺楼十魁之一,似乎还是个小头目? 类似于……夜未央的十二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4章 王苍云? 怪不得楚素素在说出自己身份之前,先楚楚可怜地让郑修别下死手。 你不事先说郑修指不定就开始鼓捣大招了。 残缺楼! 楚素素竟是残缺楼的人。 郑修对残缺楼的印象仍停留在“瞎子、聋子、瘸子”,尽是歪瓜裂枣。 当楚素素道出真正的身份时,郑修恍然大悟,那断手不正是一种“残缺”? 看见郑修脸色变幻,楚素素哪里不知道郑修的想法。 她赶紧道:“郑大哥,你且听奴家解释!” “你说。” 郑修点头。 “如今养鸦人追在身后,郑大哥难道要楚素素细细道来?” 郑修笑道:“看来伱也知道残缺楼与夜未央的恩怨,一路上处处阻扰,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楚素素指着郑修身后的画卷,口吻笃定道:“就凭陷入画卷中的异人凤北。” 郑修闻言,眉头一拧。 楚素素继续道:“郑大哥不知残缺楼与夜未央的渊源,可郑大哥关心异人凤北,郑大哥只需知道,夜未央要对异人凤北动手,而残缺楼,绝不会让异人凤北再落入夜未央手中!这个理由,可否足够?” “不够。”郑修摇头:“我杀了你,一样能救凤北。” 楚素素脸色一白,她亲眼目睹郑修以一招“龙摆尾”摧毁半座城池,深知眼前这个男人的可啪。也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猛男的威猛,才让楚素素下定决心,想办法将猛男拉拢到自己阵营中的想法。 古人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夜未央如今不惜一切要夺走古画,为的就是陷于古画中的异人凤北,而残缺楼站在夜未央的对立面,与郑修有了站在同一阵营的理由。楚素素本以为这个理由有足够的说服力。 但显然之前残缺楼作法让郑修反感,一时半会郑修无法相信同样出自残缺楼的楚素素。 这显而易见,合情合理。 楚素素沉默片刻,道:“郑大哥是否想知道,夜未央对异人凤北出手的真正理由?” “你知道?” “奴家不知,但有一人,定知晓其中缘由。” “谁?” 楚素素挽发轻笑:“楼主。若郑大哥信楚素素,奴家将为郑大哥引见楼主。” 郑修脸上不动声色:“你们楼主在哪里?” 楚素素道:“一路向北,大乾国都。” 郑修沉默。 他心念电转,在思考楚素素这句话的真实性。 诚然,在郑修不知道楚素素真正身份之前,楚素素有着许多机会,对自己与凤北下手。 在将军镇中,郑修忙于对付十二月时,楚素素有着许多机会,趁着郑修疲于应付对方奇术时,偷走画卷。 但楚素素并没有。 郑修此刻同样想到了那句至理名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残缺楼来历神秘,他们有着培养“残缺术师”的方式,每一位残缺术师都配有与夜未央的渡鸦相似的“血鸦”。 郑修笃定,残缺楼与夜未央定有牵连。 这时,郑修脑中莫名又想起了等等大师的那句话,不由自主喃喃念出。 “虚实难辨,黑白难分,对错难明。” 楚素素又道:“奴家知道郑大哥的奇术造诣深厚,但养鸦人的恐怖非比寻常。郑大哥请切记,千万莫要与养鸦人面对面,直视养鸦人的眼睛。” “你们残缺楼,也有养鸦人?” “有。”楚素素面容严肃,道:“准确说来,残缺楼中的养鸦人,才是‘第一位’养鸦人。如今夜未央中的养鸦人,是‘第二位’!” 这时。 楚素素肩头上安静站立的血鸦,显得有几分不安,鸟头左右摇摆。 “奴家恳请郑大哥再相信奴家一次,无论过往如何,残缺楼此时此刻,绝不会让异人凤北落入夜未央手中。这一次,一旦让异人凤北落入夜未央手中,这些年楼主的努力与布置,将功亏一篑,一切成空!” 郑修面色漠然,一言不发。 那冰冷的目光让楚素素看着心中发咻,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更能看出这位猛男绝不会因为她穿得少而怜花惜玉。从她脖子上尚未散去的瘀斑与指痕便能看出,猛男下手是真的狠,一旦起了杀心就往死里鼓捣,绝不手软。 “郑大哥!时间无多,一旦让养鸦人追来,你我都将被养鸦人杀死!养鸦人的眼睛能以‘永久失明’的代价,给一个人带来‘必死’!夜未央的养鸦人有六颗眼睛,奴家与你,再加上和尚,都不够养鸦人杀的!” “楼主这些年的布置奴家真不知晓,夜未央到底会如何对付凤北,奴家身轻言薄更是不知,但……” 楚素素见猛男捏紧拳头,以为猛男杀心又起,娇躯微颤,语速匆匆,一口气说了不少。最后她犹豫几分,说出一个名字。 “我无意中偷听楼主与一位神秘人的谈话,奴家隐约知道,楼主这些年的布置,明面上是为了向夜未央复仇,实则却是为了一个人!” 郑修仍是沉默。 他之所以又摆脸色又捏拳松骨,就是为了尝试触发【震慑】。 然后郑修真触发了【震慑】。 被吓得不轻的楚素素一口气说出了不少情报。 果然她知道的不少,但这女人心思狡黠,藏着掖着。直到被【震慑】了,才一口气吐出所有的情报。 郑修安静地听着,脸色看着铁青,心中却对楚素素的话信了八成。 郑修问:“谁?” 楚素素道:“王苍云!” 郑修脸上铁青尽褪,闻言难掩惊讶。 王苍云? 二十一年前,被常闇吞噬、死在了白鲤村中的宝藏王,苍云? …… 洞窟入口,如尘一边从衣服上拧干水分,一边警惕地望着天空。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一脸轻快的猛男与娇羞幽怨的美妇先后走出。 如尘一愣:“你是?” 他虽是童男,但他曾假扮妓女混入青楼,自隐约知道男女之事。猛男与美妇神情各异,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往他处想。 如尘暗暗埋怨,这般紧急关头,郑大哥你竟然? 禽兽! “快走。” 郑修没有向如尘解释在洞窟中与楚素素谈了什么,三人一路下山。 冷风吹拂,随着身上水汽蒸发,楚素素浑身颤抖,口唇发白。 冬寒料峭,楚素素穿成这般清凉本是无可奈何,如今更是冷得直打哆嗦。 看样子,奇术师再如何奇特,毕竟还是人。她之前不善水性不是装的,否则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露出鸡脚,被郑修识破。 山脚下路牌旁,竟绑了三匹无主骏马。 如尘见状也是一愣,他认得这三匹骏马分明是云流寺中饲养的小红小白小黑,怎会绑在了山下。 “师傅果真料事如神。” 如尘感慨,想起老和尚在匆忙间指引几人自静心潭逃脱,原来早已安排好一切。 郑修推测,老和尚发现丢了画之后,推断出自己会在将军镇中遭到埋伏,也推断出一旦自己遭了埋伏,会折返云流寺问个明白。环环相扣,这一切更让郑修笃定,老和尚在这一系列变故中,所扮演的角色并不单纯。 “回皇城!” 郑修想救凤北,就必需进入画卷中,要进入画卷,就必需找一处安全之地。偏偏如今跟在身旁两人都无法彻底相信,郑修稍作思考,只能一路奔袭,赶回自己的地盘。可如此长途,郑修不知道自己的精力是否能经得住。 但郑修也有着底气,【囚者】门径的“神游”能无视空间距离,只要凤北仍活着,她的鬼蜮泄出画卷之外,郑修就能通过心牢定位【驿站凤北】的位置,顷刻间瞬移至千里之外。但不到最后关头,郑修都不愿将画卷交到其他人手中。 三人骑着骏马一路北上,越过蜀州边界,途径一村庄时,郑修向当地热情的村民借了一身衣服,给楚素素穿上。至此,楚素素看向郑修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激。 一日一夜,郑修除了趁着马儿歇息时稍稍闭目养神之外,均在奔袭路上。 到了第三日夜里。 风雪交加。 郑修眼中布满血丝,神情肃穆可怖,也充满了疲惫。 直到第三夜,天空中再次出现了渡鸦的身影。 “六只渡鸦!” 楚素素指着天空惊道,随之放出肩头血鸦掠上高空。 很快血鸦在高空中盘旋出奇特的轨迹。 “是夜未央!一位星宿,五位夜卫!” 楚素素如临大敌地说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凌晨不用等 正在熬夜班,今晚别等。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凌晨不用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5章 “鬼蜮七心镇”与“驿站苦行僧”。 楚素素的血鸦于上空盘旋。 远处六只渡鸦陡然察觉到在风雪中策马奔腾的三人,凄厉的鸦啼声不绝于耳。 林间,六道黑色的身影不约而同循着渡鸦警示的方向,穿过风雪,向这边快速接近。 “郑大哥你可要当——” 楚素素正想再次出声提醒,让猛男面对夜未央时,即便只是二十八星宿也绝不能轻敌大意,可前方猛男却手腕一抖,一抹寒光向前飞出。 楚素素眨了眨眼。 她总觉得猛男在那一瞬间做了什么。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因为在她眨眼之后,猛男的手指已然重新夹住了那把造型怪异的飞刀。 楚素素眼睛又眨了眨,任由马儿颠颠。 在眨眼之间,飞刀飞出去后,又回到了猛男手上。 楚素素的视野里,像是有一道灰色的闪电,折返十二次,将六只渡鸦,六个人,几乎同时刺穿。 砰。 六只渡鸦同时定格在天空中,爆成血花。 六道黑衣身影在树林中,同样是有六朵血花爆开。 一眼望去,风雪交加的视野中,茫茫白雪里,像是突然盛开了十二朵红艳艳的梅花,凄美如画,画面美得令人窒息。 “……心。” 一刹后,惊呆的楚素素一时不慎被马儿高高颠起,重重落下。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将那句话说完整。 猛男点头:“好,晓得。” 变故还没发生就已经结束,郑修头也不回,说出一句后,语气稍顿,补充道:“多谢。” 楚素素被猛男狠狠地调教了一番,一路上与猛男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地。再加上楚素素心知猛男对残缺楼印象不佳,更是忐忑。她害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撩起猛男的怒火,这将会让她再一次惨遭蹂躏。 显然洞窟中楚素素险些被猛男活活掐死一事,在楚素素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猛男突如其来的温柔,说声多谢,令楚素素突觉不适,怀疑自己的一句话是否会让猛男误会,误会是她泄露了他们的行踪,遭来夜未央的追杀。 好难啊。 楚素素心中纠结,闭上嘴巴不敢多言。 “吁~” 三人拉扯缰绳让马儿停下。郑修背着画卷进入林子中。 楚素素与如尘自然是紧随其后。 林子各处,百步范围内,留下了五具尸体与一条血淋淋的断臂。 至于渡鸦,自是尸骨无存。 “嘶。” 如尘看向距离他们最近的尸体,刹那间倒吸了一口裹挟着飞雪的凉气。 一名夜卫倒在地上,额头部位留下了一个一指宽三指长的血洞,贯穿至脑后,红白之物从那伤口涌出,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 看起来就像是淋了红豆汁的豆腐脑,美味可口。 楚素素看着伤口,震惊不已。 这他娘的是区区一把小飞刀能留下的伤口? “嘶……” “嘶!” “啊嘶!” 如尘边走边倒吸凉气,吸得肺疼。 每个人的伤口如出一辙,最惨那人连人带树被贯穿,死时后脑紧贴在树干上,像是被高高挂在上面,脸上笑容未散。 郑修却在那只血淋淋的断臂前停下,血迹与仓促的脚步一路向林深处蔓延,消失在风雪中。 楚素素来到沉默的郑修身后,压下心中惊讶,忐忑地问:“要追吗?” 留在雪地上的断臂,袖口云纹,云里藏星。 逃走的是二十八星宿之一。 郑修心中生出几分意外。 他现在搓出什么大招,在出招前连他自己也不肯定威力与效果,唯一能肯定的是“巨幅”提升。 方才【惊喜囚笼】摇出来的是【形态贰】【追踪】,招式待定。 从结果上看,配了【追踪】的“惊鸿”。这一次得到巨幅提升的并不是“惊鸿”的威力,而是速度。 速度拉满的飞刀就像是一道闪电,一眨眼解决了战斗。 能从速度拉满的“惊鸿”下断臂逃生,这位不知名的星宿有点水平。 郑修漠然抬眸望向血迹与足迹延伸的方向,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必了。” 原因很简单。 一来郑修这次以【郑善】神游,没有带【追踪】特质。 大雪很快会将星宿逃走的踪迹掩埋,正所谓穷寇莫追,在不知道对方奇术明细的前提下,贸贸然追上去很容易反遭埋伏。 二来,郑修出招的目的非常明确,他起初飞刀瞄准的是天空中的六只渡鸦,每一只渡鸦都能充当养鸦人的眼睛,先灭渡鸦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死去的夜卫,只不过是受到招式的余威波及,方才惨死。 若一开始郑修瞄准的就是六人中的二十八星宿,他定逃不过自带定位追踪的惊鸿一刀。 “郑大哥莫要误会,行踪泄露与我无关。” 楚素素似乎是真怕了,心有余悸地弱弱提醒。 虽然这句话有此地无银的嫌疑。 但她是真怕猛男一言不合再次动手。 郑修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摇摇晃晃地倚在了树上,闭上眼睛。 楚素素见状,微微一愣,正想乖乖地上前搀扶,只见晃了两下的郑修一巴掌推倒树干,重新站直,回头看向楚素素,淡然道:“与你无关,他们应该猜到了我们北上的路线,将网撒开了,我们已经进入了夜未央布下的大网中。再继续向北,一路上只会遇见夜未央更多的奇术师。” 闻言,楚素素松了一口气。 “你紧张什么?” 郑修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素素。 楚素素用力摇头,挤出一抹笑容,道:“奴家忧心前方的路凶险难测。” “走!” 郑修稍作思考,返回上马。 这回郑修不敢再沿着官道行走。既然夜未央已经作出了布置,郑修若继续沿着官道背上,无疑是一头撞进了对方的包围网中。在将军镇中,郑修假意击伤月燕,就是为了撇清“郑善”与“郑修”的关系。事实上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实锤,郑家中,除月燕之外,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过“郑善”这号人物。 只要月燕知道个中要害,要撇清郑善与郑家的关系并不困难。本来天下人皆知,郑家代代单传,他爹郑浩然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孑然一身,郑修同样如此。 这突然冒出来的“郑善”,虽说曾落在夜未央的眼中,但天下无“奇”不有,郑家那边矢口否认的话,谁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郑善”与郑家有血脉牵连。 身份一事,问题不大。 三人骑马入山,小心翼翼避开人烟行走。 他们一路上隐约看见,远处的天空不时有黑色的渡鸦盘旋俯瞰,果然正如郑修所料想的那般,夜未央早已猜到了“猛男画师”北上的路线,在郑修的必经之路上布下天罗地网,坐等瓮中擒龙。 风雪路途,山道险峻。 沿途,临近日出时,郑修寻了一处僻静地,生起篝火,驱寒歇息。 如尘用随身携带的小碗在火上融了雪水,分予三人饮雪止渴。 如尘一路上话不多,他似乎在担心云流寺中老和尚的安危。 “伱其实可以回去的。” 郑修来到如尘面前,看着在火光映衬下,如尘那颗反光如灯泡般两眼的光头,说道。 如尘双手合十:“小僧确实忧心师傅安危。可如今郑大哥与素素……姐,陷于九死一生之境,那凤北施主亦是生死未卜。师傅既然让小僧送你们一程,小僧将会谨遵师傅吩咐,将你们送到安全之地,否则小僧将心生愧疚,余生不得安宁。” 他往常称楚素素为“素素”,可当楚素素暴露真实年龄后,如尘只能改口称她为“素素姐”。 话落,如尘紧紧闭上眼睛,低下头,脑勺朝向郑修,声音悲苦。 “我还没死呢!” 如尘的后脑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木鱼,光溜溜的,又像是半边屁股。 听得出来如尘此话发自内心。 但郑修却哭笑不得,曲起指节朝如尘的后脑勺敲下。 笃。 如尘的后脑勺真发出了如同木鱼般沉闷悠扬的敲击声。 此举本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 但下一刻,郑修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低头懊恼的如尘。 【你已发现新的鬼蜮:七心镇。】 【你发现了新的驿站,可抵达“驿站·苦行僧·壬辰·未命名”。】 【你未得到进入驿站的许可。】 【你无法在该驿站停留。】 年三十就当请假了,这章是年初一的份。白天还有一章。祝大家新年快乐!除了让白衣爆发之外事事如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6章 追与逃(一) “疼!” 如尘捂着后脑勺后退几步,红着脸白了郑修一眼,神情有几分妩媚。 郑修愕然。 他仍未从刚才眼前浮现的诡异提示中回过神来。 “郑大哥?你怎么了?” 楚素素察觉到郑修神情怪异,心中一动,问。 “没什么。” 郑修摇头,压下心中震惊,神色自如地笑道:“都饿了吧,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 “好,多谢郑大哥。” 郑修转身攀着陡峭的石壁,五指抠进石缝中,稳稳地向上爬,纵身跃向高空,空中几个翻滚,落向远处,眨眼消失不见。 郑修一走,楚素素脸上的乖巧消失不见,她忽地朝捂着后脑勺嘤嘤撒娇的如尘低声斥问:“谣!谣!谣!” “谣!你死哪去了!” “谣!” 如尘脸上红晕褪去,仿佛这才听见楚素素的叫声,纳闷回头:“素素姐,伱这是在叫小僧?” 楚素素看着如尘脸上的疑惑,默然片刻,然后掩嘴一笑:“和尚你误会了,奴家正叫我那小鸦儿呢。” 很快。 在高空中警惕的血鸦落在楚素素肩头,梳理羽毛。 如尘恍然大悟。 暗道是自己想多了。 在郑修外出寻觅食物时,楚素素与如尘各倚一角,闭眸假寐,回气养神。 咚!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可怕的爆炸声,吓得安静的二人惊醒,以为是夜未央如此不讲武德,以攻城武器杀上来了。 担心受怕好一会,林中再次恢复安静。 二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如尘小心推测:“莫不是因为郑大哥在……打猎?” 瞬间楚素素的神情变得无比古怪。 大约半时辰后。 郑修手里提了一条蟒蛇和一条兔子回来。 蟒蛇与兔子在外头处理过了,去了皮,洗净血水,上火就能烤着吃。 “你们苦行僧修行,没有佛家那些不吃肉不杀生的讲究吧?” 郑修用树杈叉上蛇肉与兔肉,架在篝火上开始烤时,回头问了一句。 如尘笑道:“哪有那么多讲究,修心修心,修的是心又不是皮肉。再说,西域佛家尽写些歪门邪道,一边说杀生不得,一边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呸!咱们才不信那套歪理!” “说得好!” 郑修朝如尘竖起大拇指。 转动着树杈,随着哧溜的油脂滴在火上发出啪啪脆响,诱人的肉香飘出,三人才觉饥肠辘辘,饿极了。 分着食物,郑修大口大口地用牙齿撕咬蛇肉,坐在楚素素身边,看似无意地问起对方的门径奇术。 楚素素闻言一愣。 “我只是好奇,你如何骗过那帮孤儿,断手盗术与你变幻身份,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奇术。若有顾忌,你大可闭口不言,不必勉强。” 猛男这句话听起来很贴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在楚素素耳中,“不必勉强”似乎就是“要勉强”的意思。 楚素素心中悲苦,你这话是几个意思。 奴家如今人在猛男下,不得不低头,你说这话,不是明摆着要让奴家自己看着办,不办就要遭打么。 心中泪流,楚素素脸上却流露出娇羞的笑意,媚眼如丝白了猛男一眼,笑道:“哪有勉强,能得郑大哥关心,奴家可是盼得很呢,巴不得郑大哥能多问几句。” “那你说呀。” 郑修点头,这话中听。 楚素素小口小口地咬着兔腿,香喷喷的滋味冲淡了心中悲苦,徐徐说道:“那庞升云,曾有一个义妹。那义妹也是孤儿,说来也巧,他那义妹与奴家同名不同姓,叫丁素素。与庞升云情同手足、相依为命,以偷盗为生。” “去年镇上有一位富商,姓龚,是个黑黑瘦瘦的小老儿,心思狡诈,偏生好色,属于青楼里的常客,出手也算阔绰。” “庞升云其实没说错,他们按往常的规矩,只偷外地人,不偷本地人,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偏隅小镇,怎会成天有外地人入城。” 郑修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帮孩子饿了几天,丁素素盯上了龚家。说那姓龚的不是好人,偷他二三十两,能让一群孩子过冬,对于姓龚的而言,不过是半顿花酒的钱罢了。” 郑修:“后来呢?” 楚素素嗤笑一声:“还能怎的,丁素素只是普通的小偷,未窥门径,刚爬过墙就被发现了。” 郑修沉默,他隐约猜到了后续。 楚素素吃饱兔肉,打了一个饱嗝,然后面色一红,两手交叉伸展胸肢,掩饰打嗝的尴尬,继续说道:“后来丁素素伤痕累累的身子被丢到河里,冲到岸边。奴家无意中发现,恰好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楚素素察觉到猛男眼神不对,连忙摆手解释:“郑大哥莫要误会,这个‘恰好’,与郑大哥无关,那是大约半年前的事了。” 郑修眉头一皱:“你盗走了什么?” 楚素素神秘一笑:“我盗走了‘丁素素’这个人。” “你成了她?” 郑修讶然。 “成了,却没完全成。”楚素素摇头:“要想毫无痕迹地混入庞升云他们,‘千门将’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郑修好奇问:“你怎么办到的?” 楚素素闻言,脸色微变,眼里瞬间浮上一层水雾,两手轻飘飘搭上郑修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郑大哥,再说下去,可是要了奴家的命叻!” 言下之意是,再说下去就涉及到关乎性命的秘密——奇术的限制,以及更深的奥妙了。 奇术是楚素素赖以生存的傍身之技,一旦全盘托出,楚素素相当于将性命交到郑修手里,与其这般,不如放手一搏,与猛男拼个你死我活。 气氛凝重了一会,郑修笑着摆摆手:“无妨,不愿说就别说了,同为奇术师,郑某知道其中忌讳。” 楚素素松了一口气,眨眼变了另一幅脸色,光速收回搭在猛男袖子上暧昧不清的手。 “呼……呼……呼……” 一旁如尘竟睡着了。 郑修回头看着蜷缩在火堆上,呼呼大睡的如尘,若有所思。 “郑大哥,奴家有一事,希望能与郑大哥交心商讨。” 郑修目光从如尘的脑袋上移开,看向楚素素,点头。 得到猛男肯首,楚素素轻咬下唇,说出自己的想法:“郑大哥请相信奴家,奴家虽不能完全代表楼主作出决定,但奴家心知,在异人凤北一事上,残缺楼与郑大哥定是站在同一线上,残缺楼绝不会让夜未央‘得到’异人凤北。” 郑修:“你说过了。” 楚素素:“奴家想说的是,若继续北上,以我们三人,面对接踵而至的夜卫、星宿,甚至可能出现的十二月,难以应付。奴家知道郑大哥奇术凶猛无匹,天下间能力撼郑大哥威猛奇术之人,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可夜未央里,存在着‘养鸦人’,一旦养鸦人出现,即便是郑大哥,也未必能抵挡养鸦人的‘必死之术’。” 语气稍顿,楚素素一边观察猛男的表情变化,小心翼翼斟酌说辞,继续道:“奴家认为,若郑大哥不嫌弃,可放弃北上,转而向西,避开夜未央的包围。” “向西?”郑修表情微怔:“大漠?” “是!”楚素素用力点头:“残缺楼,就隐藏在大漠黄沙之中。以烈日黄沙为盖,海市蜃楼作墙,宛如坚不可摧的城关,只要到了茫茫大漠,定能逃出夜未央的追杀!” 提前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7章 追与逃(二)(2合1) 楚素素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清晰明确。 郑修听明白了。 楚素素想不通郑修为何执着北上。 北方是夜未央的大本营,继续北上,无异于与整个夜未央为敌。 她的建议是放弃北上,转而向西,前往大漠。 楚素素认为自己已经表达出足够的诚意。 她甚至在未经楼主肯首,将残缺楼的所在地说出。 “奴家望郑大哥能考虑此议,一旦让异人凤北落入夜未央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郑修问:“你当真不知夜未央为何要对凤北出手?” 楚素素闻言,沉默片刻,道:“奴家只知,异人凤北,与夜未央的毕生宏愿息息相关。” “什么宏愿?” 楚素素用力摇头,苦笑一声:“郑大哥莫非还以为奴家藏着掖着不说?这般天大的秘密,岂是奴家区区一个小人物能知悉内情的?” “呵,你可不小。”郑修意味深长地看着楚素素道,话末,郑修看见楚素素先是一愣,然后面色发红轻啐一口,才发现自己的话略有歧义,补了一句:“郑某言下之意是,你身为残缺楼十魁之一,连你都不知其中内情,郑某很好奇,究竟是什么缘由,让你们与夜未央为敌。” 楚素素颔首低眉,努力不让郑修看见自己眼中深藏的恨意,轻声笑道:“郑大哥,你不会想知道夜未央当年对我等做了什么,就算郑大哥打死奴家,奴家也不愿回忆起那宛如活在地狱中的几年。” “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上路。” 休息得差不多了,郑修晃醒花和尚如尘。 后者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天亮了?” “该走了。” “好嘞,小僧晓得。” 如尘连忙起身收拾行李。 将火堆熄灭掩埋,三人重新上马,借着夜色沿着山道,继续前行。 到了分岔路时。 楚素素停下,意有所指地问:“郑大哥,我们该继续向北,或是……另走他路?” 如尘好奇地看着二人,眉头一跳。 他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如尘隐约觉得这猛男美女之间……有故事。 啥时候发生的? 如尘纳闷地挠挠秃头,百思不得其解。 郑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笑道:“继续北上。” 闻言,楚素素轻轻点头。 可神色间却难掩失望。 …… 二月初一。 皇城。 二月的皇城即便仍泛着冷意,可抬头见天空澄清,干秃的树丫上隐约鼓起芽包,仿佛春意藏在深冬之下,令人对即将到来的春天充满了期待。 那可是春天啊,万物发春的季节。 这十日来。 有不少百姓暗道古怪。 皇城上空盘旋着渡鸦,属于大乾都城独特的风景。 然自十多天前开始,皇城内的渡鸦莫名其妙少了九成,令百姓们纷纷咋舌,暗道奇怪。 市井民间,有流言口口相传。 “你们有所不知呀,三月三可是魏氏皇室祭祖大典,天公看不惯城里那黑乌乌的鸦儿,赶走了它们!” “哪能呢!定是大帝气运亨通,令乌鸦们不敢再染指大乾,全吓走咯!” 百姓们只以为渡鸦们在城中筑巢而栖,根本不知“夜未央”的存在。 虽说民间因“乌鸦迁徙”一事众说纷纭,但百姓大抵更忧心衣食住行,乌鸦们走不走,来不来,说说就算了,又不能填饱肚子,更不能变成银子,十日后关于“乌鸦迁徙”一事便被另外更有趣的流言取代,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话分几头。 自从大文豪西门悲得到郑家的资助后,可谓才思泉涌,灵感喷发,高产似母猪,日夜不停,一连写了好几本火热著作。 他甚至累积了一批名媛贵妇、公主官配的青睐,日日有人以“先生妙笔风流天花乱坠当受此赏”为由,赠予金银珠宝,并暗示西门悲写快一些。 “难啊!” 城东一栋文雅小阁内,一位头往女子脸上“啵”了一口,唇印湿漉漉地在月色下泛着光。 “老爷,别……” 波波推开郑老爷。 一男四女在庭院中玩了足足一时辰,才气喘吁吁地返回正厢,关紧房门。 关门后,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负责监视郑家的夜卫们,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可暗地里手势打得飞起。 「话说上头干嘛要让咱们又盯紧郑家?」 「谁知道?都十多天了,再盯下去谁都受不了!」 「是啊!太遭人恨了!」 「原来富人的生活便是这般朴实无华!毫无乐趣可言!」 「咳咳!在下倒觉得另有趣味……」 「这姓郑的真会玩呀……」 「嘘!别说了!好好盯着,上头让咱们盯紧郑家的一举一动!无论是谁进出郑家,都得上报!」 「是!」 「记住!咱们只负责盯梢,绝不能擅闯郑家,免得让‘兄弟会’的人误会!」 「一旦他们发现了咱们上屋顶问,咱们就说附近出了案子,我们在此调查!」 …… 郑老爷的房间内。 一男四女面红耳赤相拥、浪里浪气地进入房后。 “郑修”从下颌处开始掀,掀起一张薄薄的人皮。 人皮下,赫然是郑二娘那张清秀成熟的面容。 郑二娘没好气地指着莉莉斥道:“莉莉!你怎能让老爷的‘声音’听起来……听起来……如此地……如此地……” 她支支吾吾地想用一个恰当的词形容莉莉所模仿的“郑修的声音”。 可思来想去,她除了“孟浪”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恰当词。 莉莉无奈道:“没办法呀,十三哥说要装得逼真一些,绝对不能让外人察觉到郑家有异样。” “二娘不必担心,莉莉装得越是这般孟浪,便越让人相信老爷成日醉于花丛,戏耍人间。你若是扮成老爷成天在花园里苦读诗书,谁来了一看,都知道是假的。” 二娘闻言语塞,总觉得这般说老爷不好,但她一时无法反驳。 被“二娘”亲了一口的荆雪梅如今已恢复平静,她用一块丝巾轻轻擦拭着脸上糊掉的名贵粉妆,平静道:“如此正好。老爷如今陷入了古怪的‘境地’,但十三哥说,老爷十日以前曾留下吩咐,让我们不必惊慌,一切皆在老爷计划当中,让我们静观其变,稳守郑家即可。二娘,你继续让老爷的生意看起来没有太大起伏,我们再装几日,看看老爷接下来如何。” 郑二娘叹息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萍萍朝二娘眨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老爷,您该就寝了。” 郑二娘朝角落那花瓶望了一眼。 她知道那处藏着郑修的秘密。 可四女说了,不是门中人,不适合窥探老爷的秘密,这也是为了二娘好。 二娘宽衣解带,躺在本该属于郑修的床上,闻着被子上淡淡的男人味,放下纱帐,闭上眼睛。 “我们去看看老爷。” 四女相互打了一个眼色。 萍萍见二娘躺了上床,便熟练拧动花瓶,打开暗门,先后进入秘密地牢。 暗门无声打开,又无声关上,四女在另一面反锁。 门刚锁上,四女的神情陡然一变,满是担忧。 她们点燃油路,盏盏油灯将地牢映得红艳艳的。 郑修正盘腿坐在地牢深处。 他已经坐了十多天。 此刻的郑修,在四女看来,绝对不属于“正常”的范围。 更无法令人安心。 无论郑修提前留下吩咐,眼下这般骇人的场景,她们无论如何都难以与“计划之中”联系在一起。 只见郑修浑身皮肤干瘪,与十日前相比,瘦了整整一圈。黑色鼓起的血管,宛如刺身般,布满全身,而他的脸色即便是在火光之下,也难掩苍白晦暗,眼窝深陷,额头上时不时冒出冷汗。 若老爷以这般憔悴姿态走出房门,定会留下更离谱的牛言蜚语,说堂堂忠烈侯,郑家男儿,被四位狐狸精榨干掏尽云云。 说是这么说,但四女此刻无暇往这玩笑的方面去想。 “老爷身上又冒出了黑糊糊的脏东西。” “老爷到底在炼什么邪门的门径!” 吱吱恨恨道:“老爷定是得了病!那十三哥心知肚明,却又不说!” 萍萍纳闷道:“什么病?” “一种叫做‘凤北’的病!” “……” 四女走近一看,连忙出去命人烧桶热水,替老爷擦拭身子。 “已经整整十三天,老爷滴水未进!” “老爷啊老爷,你可千万别出事呀!” 章节目录 第138章 弓术、奎狼、狩猎场!(2合1) 再说郑修背着画卷,与楚素素、如尘,共三人结伴同行,一路向北。 途中他们遭遇了几波夜卫的拦截。 虽说区区夜卫,即便来得再多,也有千里送人头的嫌疑。 但面对层出不穷的奇术、诡谲尽出,郑修也不敢大意。 前方天空的渡鸦越来越多,偶在深夜,郑修仿佛听见耳边响起急促的呼吸声、喘息声。 楚素素说,那是渡鸦人在接近目标。 一路“逃亡”,转眼到了二月二。 大乾,益州。 这是一处被当地居民称为“鬼哭林”的险地。 林中地势崎岖,高处有丘,低处有暗河经行,更有坑穴奇窟。 遍布鬼哭林的洞窟中,有狼群猛兽在此筑巢,每逢入夜便出巢觅食。 郑修三人弃马选择徒步北上,之所以途径鬼哭林,图的就是此处凶险。 百姓惧怕狼群,猛男无所畏惧。 狼群罢了,又不是猛鬼,怕什么。 狼杀来了,就有肉吃了。 抱着这般心思的猛男入了鬼哭林后,却没有遭遇狼群猛兽。 后来是如尘一语道破真相:“郑大哥你身上的血腥味我站在百步外都能闻到,狼群又不是傻子,怎会选你当做猎物?” 痛失烤肉的郑某人只能做好饿肚子的最坏打算,准备穿过鬼哭林,进入益州深处。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条险路,仍是被夜未央追上。 嗤! 劲风袭来,郑修两耳微动,猛地伸手,一把将楚素素的脑袋摁下。 几缕发丝被箭风切断,徐徐飘下。 一根长箭贯穿了十棵树,最后钉在了树林深处。 刚进益州不久,郑修三人遭到了弓箭手的狙击。 这一位弓箭手箭法如神,在奇术与箭术的搭配下,发挥出可怕的威力。 螺旋转动的长箭堪比狙击子弹,哪怕郑修三人躲在树后,螺旋的长箭亦能够贯穿树林的阻隔,在千步之外取人性命,箭无虚发。 郑修被这位神秘的狙击手狙了一天一夜。 从进了鬼哭林后,对方神出鬼没,总共射出了十一箭。 郑修至此才深刻体会到超远距离狙杀类型奇术的可怕之处。 每逢郑修三人以为逃过了狙击手的狙杀,他便冷不丁朝这边射出一箭。 对方出箭的目标并非猛男,而是楚素素与如尘。 要不是郑修几次出手相救,二人早已被对方的利箭贯穿眉心。 与夜未央的追逃到了这般境地,夜未央中早知“猛男画师”的可怕,如今前来夺画之人,终于来了硬骨头,不再是送上门的人头。 耐心、狠辣、精准、善长匿踪潜行,猎人该有的优秀品质,对方都具备了。 对方就像是一位富有经验、正在对一头猛虎穷追不舍的猎人。 对方躲在暗处,正一箭接一箭地消耗猎物的体力与耐心,寻找猎物破绽,再一箭得手,取下首富首级,悬于城门之上。 他朝如尘射出第一箭时,郑修便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想法。 一是试探郑修是否会出手救队友。 二则是在以一搏三的局面中,打算先削弱郑修一行人的整体实力。 要是郑修不出手相助,他能去掉郑修两个队友。若郑修出手相救,他同样能让郑修疲于应付,说到底都有好处。经典的丛林狩猎方式。 “多谢郑大哥!” 看着几缕飘落的长发,楚素素心有余悸,匆匆隐藏行迹。 三人连忙在鬼哭林中移动,恰好蔓藤中隐有湍急的风流声,是一处隐藏的狭窄洞窟。郑修二话不说,两手将蔓藤扒开,按利箭射来的方向,估计对方大致方位,暂时躲藏在石壁之后。 三人躲在一处嶙峋石壁后,暂时避开对方视线后,楚素素这才稍作喘息,道:“对方的箭术,让奴家想起了一个人。二十八星宿,西七星之一,奎狼。传说他曾久居大漠,他的祖辈曾得高人指点,传下一身神鬼莫测的箭术。后来窥入门径,他的奇术与箭术相辅相成,更为可怕。” “仅仅是二十八星宿之一?” 虽说郑修早知道星宿与星宿之间不能一概而论,可当他听楚素素提起对方只不过是星宿时,心底不免生出几分惊诧。 按他看来,但从箭术、藏踪、追猎技巧上看,对方与“不动刀”顾秋棠相比可以说是各有千秋,郑修无法理解这般人物为何只是区区的二十八星宿,与斗獬同一级别。 楚素素眉目间难掩忧色,微微摇头道:“奴家不知,或许是因为奎狼孑然一身,无背景干系,难升十二月。奴家之所以认识此人,是因为数年前,他曾独身一人进入大漠,想要寻找残缺楼楼址。楼主一连派出十五位‘残人’,一位楼魁,而且是在十魁中最善防守之术的‘山魁’,方才将他赶出大漠。不过由始至终,奎狼与山魁皆未碰面,隔着十里黄沙,斗了一夜。” 郑修安静地听着。 楚素素继续道:“后来山魁返回楼中,心有余悸说道,要不是他的奇术是‘返’,能将对方射出的利箭返回彼处,山魁也难以自对方神鬼莫测的箭术下逃生,最终奎狼奈何不了山魁,山魁也奈何不了奎狼,二人不了了之。” “总之,如今夜未央派出追杀我们三人的,有九成可能是奎狼本人。除了他,无人能有这般神鬼莫测的恐怖箭术。”楚素素偏过脸,她忽然惊觉自己一不小心将山魁的奇术说出,连忙转移话题:“不知郑大哥可有办法对付他?” 郑修摇头。 楚素素脸色微变:“连你也?” 郑修道:“人既非仙神,又岂能无敌天下?” 先是文绉绉地谦虚表态自己并非“无所不能天下无敌”,在楚素素古怪的目光中,郑修悠然再道:“可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楚素素看着郑修隐没于黑暗中的侧颜。 郑修没有卖关子,笑道:“前提是我能够接近他。” 楚素素道:“奴家有一个法子。” “嗯?” 一路上楚素素的表现,并不适合应敌。 反倒如尘表现出种种古怪,时而行走如风,时而吹出一口香风令对方愣神,时而又似孩童般,用泥巴搓出一些能够活动的泥人干扰夜卫的行动,这种种奇术施出,让郑修啧啧称奇,好奇身为【苦行僧】异人的如尘,究竟走的是“什么禅”,能够施展如此千般变化的奇术。 如尘自己曾说他修的是“心禅”,郑修当然不信。 事实上,当郑修敲击如尘脑壳,触发出那两道提示时,郑修心中的惊讶差点没忍住,浮于脸上。 他一是惊讶,如尘竟是天生的【苦行僧】异人。 谁也不曾想到,行走于不同门径,三位天生的“异人”,【囚者】、【苦行僧】、【刽子手】,曾同行一路。 只是对郑修而言,“异人”见多了也就那样,谁也不会多长几只眼睛或多生几条手臂,异人异人,终归是人,惊讶只是一时。 真正让郑修吃惊的是,敲击如尘脑壳时,竟同时发现了一处名为【七心镇】的鬼蜮。 因为郑修一路在夜未央的追杀中疲于奔命,更因身负公孙陌墨宝,无暇抽身返回本体,也就无暇进入心牢,看一看这无意中发现的【鬼蜮·七心镇】究竟在何处。 郑修思来想去,他曾因直接触碰“美仙姑”身体的一部分而触发【仙姑庙】鬼蜮,这意味着,“敲击和尚脑壳”这个举动能触发鬼蜮提示,未必是因为如尘头上,断手盗术有‘明偷’与‘暗偷’之分,只不过,这种粗浅盗术只能盗取有形之物,自是入不了郑大哥法眼。奴家真正的盗术,实则分‘快偷’与‘慢偷’,” “有趣。” 郑修虽然知道此刻不是闲话家常时,但楚素素竟将她的奇术奥妙如实说出,令郑修忍不住仔细倾听,只因太有趣了。 “丁素素死后,奴家为了取代丁素素,曾与她的尸身独处一室。窥其容,抚其肤,捋其发,闻其嗅,整整三日三夜,寸步不离,这才偷盗成功。此为‘慢偷’。” 郑修闻言皱眉:“三日三夜太久,另一种快偷呢?” 楚素素笑道:“快偷则是讨巧邪术,奴家从来不愿动用,但如今情非得已,只能得罪了。奴家需从郑大哥身上借走一样物件。” “什么物件?” “郑大哥你且闭上眼睛,请您相信奴家,绝不会有害你之心。” 郑修犹豫片刻,还是闭上了眼睛。 楚素素一压而上,双唇紧贴。 郑修不是初哥,她刚贴上时郑修便察觉到了,但郑修还是从了。 楚素素的嘴巴传来可怕的啜力,她猛地在吸来的舌头上咬了一口。 如尘在一旁目瞪口呆。 果然有事! 和尚终于实锤了,暗道这可是一棵俊猛苍松插进了花盆里,可惜了。 也不知和尚心里可惜的是苍松还是花盆。 口了猛男一下,楚素素正纳闷为何咬进嘴里的不是血腥味,眨眼后一股奇怪的燥热感袭来,浑身毛孔猛然舒发,竟隐隐有淡淡的黑雾溢出。 与此同时。 “躲起来了么?” 一位浑身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背着一张精钢长弓的男人,正如猎豹般趴在树上,呼吸悠长,一动不动。 在这般冬夜里,黝黑男人上半身仅穿着一袭无袖兽皮褂子,两条粗壮的手臂裸露在外,随着他的悠长呼吸,他浑身时不时蒸腾出肉眼可见的蒸汽,那黝黑的皮肤滚烫,如烙铁般黑中泛着淡淡的红光。 奎狼血气如此旺盛,完全不惧严寒。 “不过,这样的猎物,才配得上死在谢氏传下的弓术之下。” “狼眼。” 男人两指曲起,压在眼眶上,只见在他视野中,隔着千步之遥,有两道人影在他的“视野”中清晰可见。 “两人?” 奎狼微微一愣,再仔细辨别,发现如今躲起的只剩两个男人,那拖油瓶般的女人竟不见了。 “死了?或是逃了?” 奎狼眉头一皱,可没多久便舒展开来。 他从一开始的猎物,只有那个猛男。 其他人死了还是逃了,与他无关。 优秀的猎人,只会盯紧自己真正的猎物,从一而终。 “无论是死了还是逃了,我已射出了十一箭。” 奎狼冷冷一笑,弯弓将背后最后一根箭搭在弓弦上。 他背后的箭囊里,取走最后一根箭后,便空空如也。 他的箭只有十二根。 如今搭在弓弦上的,是最后一根箭! 咻! 弓弦一弹,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此地,将成为独狼的猎场!” 章节目录 第139章 形态叁、长刀断月、悲天慈雨!(2合1) 这一箭在射出瞬间,如一道流星,自上而下贯穿一切。 眨眼间,长箭螺旋劲道凶猛,一连穿过十几棵大树,直奔“猛男”的面门。 “猛男”却早早盯紧了长箭射来的方向,伸手揣入怀中。 叮! 长箭即将贯穿“猛男”时,却在一刹间诡异地消失,再出现时,竟无端偏移到一旁,死死钉在了一棵树上。 箭矢从一只断手上穿过。 鬼哭林中。 一道婀娜妖娆的身影在丛林间奔走,似一道影子。 这是“看起来”像楚素素的“郑修”。 郑修低头,看着那道深邃沟壑白花花地扬,起伏震荡间,郑修只觉得肩膀好沉,胸口好闷。 他与楚素素暂时交换了“身份”。 这是视触嗅听全方位的新奇体验。 郑修在短时间内没法细品“身份互换”所带来的旖旎与遐思,此刻郑修只觉得离谱。 离离天上谱。 他“郑修”的身份被“楚素素”盗走,楚素素成了他,她成了郑修。 在楚素素施术之前,郑修打死都不愿相信天底下竟有这般大……不对,这般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用楚素素的话来说,这种交换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实则内里仍是原本的人。 郑修相信她的话,因为郑修对这幅化身的属性异常熟悉,走了一路。一旦身体的素质发生变化,稍走两步,郑修便能够察觉到异样之处。 “难怪她说‘断手盗术’只能称作粗浅,上不得台面。她这般诡异的‘盗术’,能盗无形之物,不愧是被称为‘空’的十魁之一!”郑修心中顺便琢磨,想起楚素素说另一位楼魁“山魁”擅长防守之术,显然残缺楼的十魁,奇术造诣上各有特色,在各自的领域上独领风骚。 一边思索,郑修十余个呼吸间,便穿越鬼哭林。 一掌拍死一头没来得及逃走的饿狼,郑修猛地听见百米外有长箭划破长空的声音。 奎狼出手了! 【匿踪】! 炉火纯青级别的【匿踪】,让郑修摇身一变,化作丛林间的猎手。 是的,猎手。 奎狼本以为自己是猎手,可当楚素素用那孟浪的方式暂时借走了“郑修”的身份时,猎手与猎物的身份,瞬息转换。 郑修如一头矫捷凶猛的猎豹,光着两脚,一步当做十步用,轻轻一垫地,下一秒便蹦出十步远,落地无声。 那抹惊人的箭芒贯穿树林的声音难以掩饰,郑修轻易便判断出奎狼出箭时的大致方位。 “叮!” 箭羽射出后,几乎在同一时间。 郑修身体表面有层层黑色的沥青滴下,就像是一层皮肤般剥落。 紧接着郑修的身体、面容,肌肉筋骨一阵蠕动。 被楚素素“借走”的身份归还,郑修恍惚间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膜,啵地一声,穿透后他又重新变回了“郑善”。 郑修面色一沉,心想会不会是因为楚素素死了。 只是这抹杂念很快被郑修抛去,楚素素自奋告勇说要当诱饵时,应该想到了其中的危险之处。 “灵感!” 骰子自眉心钻出,在虚空中转动,投出一个点数。 【你投机取巧!】 【聚精会神!】 灵视开启。 郑修猛地一转头,他在百步外,在灵视下,看见了一抹一闪而逝的身影。 那身影只在灵视状态下浮现了一瞬,转眼便消失不见。 “足够了!” 奎狼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他懂得射一箭换一个地方的道理,绝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 这也是为什么郑修在前十一箭时,无法准确找到对方的位置的原因。 同时。 “哦?” 开启狼眼,奎狼的视野无碍穿过黑暗与树林,清晰看见“猛男”被一箭射断了手那幕。 奎狼见状一愣。 那手是怎么断的? 收起长弓,奎狼灵活地在一棵棵树上转移,几息功夫又换到另一个适合狙击的树顶上。 再次开启狼眼,奎狼两指曲起压在眼眶处,他这时无比震惊地发现,断了手的“猛男”,竟不知何时变成了那个拖油瓶女人,双膝跪在地上,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糟!中计了!” 奎狼心思聪敏,他在任二十八星宿期间,曾替夜未央处理过不少诡案,接触多了经验丰富,自然知道世间无奇不有,多的是诡谲多变的奇术。能变幻容貌体型的奇术类型更是比比皆是。 眨眼功夫,奎狼猛然回头,一回头便看见,在身后树林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快速向这边接近! 月光下,那道身影抬头,与奎狼第一次目光接触,短暂地对视在一起。 郑修笑道:“抓到你了。” 【惊喜囚笼】! 郑修不假思索地开始搓大招。 表面布满锈迹的老虎机虚影浮现在夜空中,仿佛是从水中捞起的古老遗物般渗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拉下摇杆,老虎机上的选项开始转动。 【形态叁】【医理】【未命名】。 “?” 郑修猛地一愣。 怎么偏偏在这要紧关头摇出了【医理】? 挑战之所以称为挑战,那说明还是有难度的。 不是所有的“巨幅提升”都能称心如意。 这下麻烦了。 郑修心中哭笑不得。 但【惊喜囚笼】摇出时,【形态叁】开始诞生。 郑修手腕一抖,一根血淋淋的长骨刺出掌心。 刺出的骨骼竟如血肉般蠕动、拉伸、压扁。 伸出的骨骼构成了长刃、刀锷、刀柄。 刀锷处一层墨色向刀刃处侵染,将笔直长刀染成乌黑发亮的不祥之色。 刀通体乌黑,长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二寸半,宽一寸,形似唐刀。 正所谓福祸相依,在一次次催动【惊喜囚笼】,搓出大招后,随着郑修的契合度提升,某日灵机一动、心有所感,终于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形态叁”。 如今出现在掌心中的正是不久前,在上一波夜卫送人头中,他看见其中一名无名夜卫的长刀武器,灵机一动,恰逢契合度涨了不少,因缘巧合下,【形态叁】诞生了。 “形态叁,断月!” 通体乌黑的断月一眼便能够看出不凡之处。 随着【医理】的生效,黑色的断月上浮起一层喜庆的绿光,充满了盈盈生机。 郑修那么多特质中,唯一最不乐意看见的便是“医理”,太难出招了。 但亲手搓出来的大招猛男含着泪也得丢出去。 猛男手提黑色长刀,绿光莹莹,在黑夜中映着猛男那俊俏的面容,多了几分诡异与阴森。 “来得好!” 本该隐藏在暗处的猎手,一旦被猎物找到,再逃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提刀杀至的猛男画师,奎狼脸上不惊反笑,高高跃起,大笑一声后,眼睛闭起。 再睁开时,奎狼黑色的眼珠子,那抹黑色,竟向眼白处侵染,眨眼间他的两颗眼睛变成了完全的黑色,再也看不出一丝眼白。 “这是什么?又来一个异人?” 对方古怪的姿态让郑修留了心眼,灵视之下,郑修惊讶地发现奎狼身后猛地打开了一道泛着黑气、满是不祥的古老门扉,门扉开合瞬间,乌黑粘稠的气息自门扉中泄出。 “秽气?” 那灰黑色的气息让郑修感到无比的熟悉与怀念,那是常闇中的污秽之气。 秽气如灵活的触手,沿着奎狼的肩部向前爬行,爬到奎狼双手,蠕动的黑气包裹在上面,就像是一副黑色的手套。 说时迟那时快,自门扉开合、秽气泄出、形成手套,一切都在瞬息间完成,若不是猛男刚好仍开着“灵视”,绝无法捕捉到这一幕。 奎狼双眸漆黑如墨,五官因痛苦而扭曲。 “铮!” 他猛地在空中弹动弓弦。 鬼哭林间,十二处地点,分别掠出十二道细长黑影。 “十二连珠!” 十二道黑影,竟是那十二支射出的箭! 随着奎狼拨动弓弦的速度越来越快,铮铮之声越发刺耳。 十二支长箭仿佛活过来了般,在空中相互撞击,碰撞出激烈的火光。 长箭化作十二道利剑,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高速穿行,将二人所在的这片林子笼罩。 箭羽所经之处,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痕迹久而不散,郑修惊讶地看向四周。 这处俨然成了一个宛如铁丝笼般的牢房。 奎狼缓缓说道:“你逃不掉了,此处已成了在下的狩猎场!成了伱的囚牢,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没有说出“将画交出饶你不死”这种话。 奎狼说出口了,他自己不信,猛男也不会相信,只是一句废话。 猛男闻言,神色却是一愣。 牢? 牢?? 牢房??? 【你误入牢中,成功触发‘囚者’衍生能力‘牢不可破(登堂入室)’!】 一行文字在视野中浮起。 郑修本来还想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 奎狼用自己的弓术、奇术,创造出一个类似牢房的“空间”。 “真的巧了。” 郑修面色古怪,强忍着笑。 咻! 一道黑光闪过,郑修【直觉】触发,长刀斩出。 叮! 高速移动的箭羽并未因猛男挥刀而停下,箭羽与长刀相碰,只是堪堪改变了箭羽的移动方向。 奎狼继续拨动弓弦,但已经触发了“牢房”判定,并成功开启了【牢不可破】能力的郑修,此刻等同于蹲在牢中的本体,铜皮铁骨,坚不可摧。但郑修仍未大意,更不愿意贸贸然暴露自己防御爆表的事实,长刀格挡飞箭,郑修欺身而上。 漫天无穷刀影落下。 郑修用的是“盘龙十八斩”中群攻的一招。 他这一招并不是为了杀敌,事实上装配了【医理】特质的招式压根没办法杀敌,他只想着先将这一招搓出去,再搓下一招。 让郑修没想到的是,他漫天铺出的一刀,刀光落到半空,却化作了密密麻麻的绿色荧光,如雨点般洒下。 面露惊愕的奎狼沐浴在绿色的甘霖中。 他本以为自己要死了,这一刀范围太大,根本无法躲避或是抵挡。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绿色的甘霖将他包裹时,奎狼忽然感觉到体内涌出一股温暖的气流,就像是躺在母亲怀里的那种感觉。 奎狼怔怔地看着天空中挥刀的身影,任由绿色光点滴落在自己身上。 扭曲的面容重新回复平静,奎狼因强行推开门扉,运行门径中秽气的痛苦,在甘霖沐浴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疲劳、伤痛,通通消散如烟。 他几年前在大漠中,与残缺楼的山魁鏖战时,留下的腿伤,也在瞬间不疼了,腿脚更利索了。 郑修此刻并不知自己这一刀斩出了“治愈的雨”,落在地上,郑修看着满天的光点,想到了一个贴切的名字。 “悲天慈雨。” 散去断月刀,随着契合度再一次提升,郑修知道这次挑战算是完成了。 再来! 郑修又开始搓,很快老虎机定格。 【形态叁】【直觉】【龙蹄刻】。 目前只有三种形态的诡物,三分之一的概率,郑修再次抽到了同一形态。 唐刀再次以血肉蠕动的方式出现在猛男手中。 这次断月宝刀上不再萦绕着绿光特效,看起来平平无奇。 被从头到脚、明伤暗痛尽数治好的奎狼重新睁开眼睛,双眸平静,眼角却奇怪地流下了眼泪。奎狼怔怔地盯着猛男片刻,忽然道:“你为何如此?” 郑修闻言一愣。 奎狼将弓举在身前,落在地面,与猛男遥遥相对。 十二道长箭仍在高空中飞舞。 沉默几许后,奎狼用力擦干泪水,洒然一笑:“你是真正的男人,没想到你竟想迎战在下的全盛状态。” 郑修闻言更愣。 奎狼自顾自地朝郑修拱拱手,举起手中长弓:“在下一身弓术乃家父亲传,在两百年前,曾有一位奇人,奔走大漠,将惊世弓术传于先祖。” “那位奇人能以纯粹的弓术,施展出真正的十二连珠箭。可在下弓术浅薄,不抵那位前辈百分之一,只能配合奇术施出。” “你既然如此仁义,非要死在我的全盛状态下,在下满足你的心愿。” “今日以后,我定会替你立坟,为你择一处风水好地,让你死而瞑目!” 说罢,奎狼再次拨动弓弦。 十二道飞箭在高空中碰撞,每碰击一次,上一支箭的力道传到下一支,层层传递,到了第十二支箭时,箭羽飞行时,箭羽之后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破空之声,伴随着恐怖的声音长箭俯冲而下,如同鲸落九天,声势骇人至极。 郑修心中一沉,豁然出手,但脸色却仍是懵的,眼前的对手是否误会了什么? 你要不要听一听你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瞎几把感动什么? 郑修感觉对方莫名其妙的。 随着沙漏里的时间越来越少,郑修也不顾什么武德不武德,高高跃起,重重一刀落下。 “龙蹄刻!” 墨色光影如同画卷般铺开,在郑修的断月旁形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五爪龙蹄! 龙蹄踩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0章 你们是谁?(2合1) 也许别人不信。 但郑修却对自己走了【画师】门径此事,深信不疑。 别的不说,他如今借助【囚者】门径诡物,在【惊喜囚笼】的巨幅提升下所施展出的一招一式,都能随着郑修的情绪波动,招式变化,染上一层墨色流影。 这可不就是妥妥的画师么! 虽说稍微暴力了一点点。 奎狼拨动弓弦,十二支长箭在空中高速移动,劲道传到第十二根箭时,那根箭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射出的速度了。 箭羽在空气中摩擦,如流星般向下坠落,发出耀眼的光和刺耳的声音。 流光一箭! 奎狼曾说,这招十二连珠是两百年前,一位高人传下,他曾以纯粹的弓术射出这一箭。 嗤! 刹那间,郑修浑身汗毛一根根倒竖,可怕的濒死感袭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郑修的喉咙,令他难以呼吸。 他脑中猛地闪过一副被一束光焰贯穿的可怕画面。 【直觉】! 在电光火石间,郑修预知到了自己被一箭贯穿的未来! 郑修浑身筋肉紧绷,獠牙伸出,黑色的血管纹路以胸口为中心向左半边身躯蔓延。灵活的片翼挡在头到一半,愣住。 如尘印象中的楚素素,是一位年龄幼小的姑娘,自幼失去双亲,在将军镇中以偷盗为生。 见如尘不答,郑修伸出三根指头,笑道:“有三点,我心存疑虑。” “第一,楚素素虽然解释了她如何取代‘丁素素’此人,可身为残缺楼十魁之一的她,到底是为什么,会躲在那偏隅小镇中。她故意对此避而不谈,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我所在意的,是那‘为什么’。” 说出这句话时,郑修不经意间看了如尘一眼。 看着那颗光秃秃的脑袋。 异人如尘,七心镇鬼蜮,云流寺,等等大师,花和尚,等等大师。 这种种要素,若是分开看不觉有什么特别,可竟汇聚在一座偏隅小镇中,郑修总觉得其中有所关联。而楚素素盗走“丁素素”,潜入孤儿院的理由,只要不是巧合,定与这所谓的“关联”相关。 “第二,”郑修继续道:“楚素素一直反复强调,她们残缺楼的目的,是不让异人凤北再次落入夜未央手里。她可没说,残缺楼想从古画中,救出异人凤北。” 如尘闻言,震惊不已,一时无言。 “是呀,你不知我们与残缺楼的恩怨,这不怪你。但我觉得,比起救出异人凤北,残缺楼更乐意看见,异人凤北一直困于古画中,甚至死于古画中,他们只需确认,这幅画不会落入夜未央手中即可。” 如尘闻言,脸上震惊褪去,若有所思。 “从一开始,” 郑修轻叹:“或许从一开始,除了我之外,就没人乐意看见凤北活着。” 如尘低头,似是在思考。 郑修站起身,面对如尘,与如尘对视。 如尘看着郑修那微微笑着的神情,想起郑修说的“三点”,忍不住问:“郑大哥你只说了两点,第三点呢?” “第三点?”郑修微微一笑:“我本以为你会告诉郑某。” “啊?” 如尘闻言,瞪大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袋。 “第三点让我想不通的是,”郑修盯着如尘的眼睛,仿佛想穿过那对澄清干净的眸子,看穿如尘的内心深处。 “你,是谁?不……” 郑修摇头:“‘你们’,是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1章 失意人,空白纸,闹心魔(2合1) “‘你们’,是谁?” 当郑修问出这句话时,双拳紧握,浑身肌肉紧绷,浮起的丝丝杀意悄然压下。 如尘闻言却脑袋一歪,脖子咔地一声,满脸地不可思议,一只眼睛瞪大,一直眼睛眯着,用古怪的神情纳闷道:“郑大哥,你被奎狼射中头脑了?” “……” 射你妹。 郑修嘴角一抽,好不容易营造出的紧张气氛被如尘一句话给冲散了。 “原来如此。” 片刻后,如尘挠挠秃头,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如尘脸色骤变,让郑修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如尘。 郑修为什么会问出那个问题呢。 这要从初见如尘时说起。 第一次碰见花和尚的场合,堪称是郑修这辈子见过最令人啼笑皆非的“冥场面”:一位好端端的和尚,假扮花姑娘混入青楼,给男人接客。虽说这客最终并未接成,但如尘女装那幕,令郑修难以忘怀。 太怪了。 而后,与如尘结伴同行的一路上,如尘展现出的种种怪异。 时而娇羞面郝,如邻家少妇; 时而凶悍刚猛,如林里悍匪; 时而天真无暇,如街上孩童; 最常见的便是现在的如尘,一本正经,说一不二,是一位正经的苦行僧。 如果说一次两次,偶尔为之,郑修或许会认为是如尘发癫,但经常如此,郑修觉得这种情况无法用“发癫”来形容。 叫“有病”。 有大病。 再结合如尘能施展出不同门径的奇术此事,郑修合理怀疑,如尘体内出现了几种“人格”。 当不久前郑修联想到这个离谱的可能性时,起初觉得不可思议。但再考虑到“门径”的修行本质乃是扮演法,就想着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如尘在尝试扮演不同角色时,扮着扮着便迷失了自己,诞生了“新的人格”。 行走于不同门径中,各走各路渐行渐远的“新人格们”。 郑修之所以选在此时向如尘摊牌,是因为接下来郑修不得不作出一次豪赌。 如今凤北的鬼蜮气息不知为何,越来越弱,让郑修感觉到了二人间的联系逐渐远离。他必须确定新的驿站【苦行僧】是安全的,他得确认如尘的“大病”,不会影响他接下来南下的行程。 人心难测,更何况是大病人心,不得不防。 倘若如尘的“大病”只是“苦行僧异人”类似于副作用似的反应,如尘也能掌控自如的话,郑修才能放心。 如尘双手合十,笑道:“原来郑大哥瞧见了小僧‘闹心魔’时的不堪模样。” 郑修微愣,问道:“闹心魔?” 如尘此刻脸上洋溢着洒脱的笑意,当郑修说破此事时,仿佛有某种重担瞬间放下。 秘密当有人发现了,就不再是秘密,如尘顿时释怀。 “郑大哥慧眼如炬,原来已看出小僧心魔缠身。” “郑某只是觉得古怪,不知详情。” 如尘:“此事要从大约三年前说起。三年前,小僧睁开眼睛时,倒在将军镇里,一位姓花的铁匠门前。” “小僧当时,不知遭逢何事,忘了过往,忘去前尘。” “他便是如尘的义父,一位普通铁匠,花千寿。” “后来义父告诉小僧,他发现如尘时,如尘浑身伤痕累累、命悬一线,便好心收留,为如尘敷草药、喂养粥水,以此疗伤,在义父细心照料下,如尘活了下来。” 这时如尘掀开衣服,背朝郑修。 如尘背上留下许多伤疤,有的像是刀砍,有的像是箭伤,有几道疤形同火灼。 这像是逃跑时留下的伤痕。 “义父可怜小僧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更是忧心有仇家追杀小僧,便让小僧隐姓埋名,收小僧作为义子,对镇上百姓宣称,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回来咯。” “其实义父的亲儿,早在二十多年前的北蛮之乱里,从军阵亡,尸骨无存。这二十年间义父沉默寡言,除了打铁便是打铁,义父他呀,在镇上打马蹄铁可是一绝。邻里只知义父性格孤僻,当他收小僧作为义子时,更道是义父念儿念得疯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真的,纷纷上门道喜。” “后来不知怎的,义父也当真了,咬牙卖了家当,宴请十桌,团圆宴上,义父连喝六壶,醉醺醺的,躲在房里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叫着另一个名字。” “那晚小僧隔着房门叫了一声爹,义父突然就不哭了。” 郑修一愣,一屁股坐了下来。 忽然间他看着如尘那落寞的神情,想温一壶酒。 可惜没有。 如尘洒然一笑:“后来,义父为小僧取名‘花花’,因为义父说,他在门口找到小僧时,小僧口中迷迷糊糊重复说着一个‘花’字,这或许便是小僧与义父之间的缘分。义父认为小僧的名字里定有一个花字,便取了这名,盼着小僧有朝一日能恢复记忆,寻回自我。” “往后一年里,小僧在铁匠铺里与义父一同学着打铁。可在冬天,义父染上痨病,镇上良医无力医治,小僧听说云流寺上有一位高僧,便背着义父上山。到了云流寺,小僧见到等等大师,大师说我与云流寺有缘,想收小僧为弟子,至于义父的病,乃是天意,他说义父只剩十天的命,后来果真,十天过后,义父去了。” “好生安葬义父后,小僧无处可去,想起等等大师的话,不知为何没忍住,上山拜见等等大师,求他为小僧寻回往昔。” “等等大师说,小僧花花之名,将成小僧寻回往昔最大的障碍,便为小僧取名‘如尘’,言下之意是想让小僧明白,义父已如尘归土,落叶归根,只有放下一段往昔,才能寻回另一段往昔。小僧心中不忍,但想起义父临终前嘱咐,最终仍是毅然改名如尘,将与义父的一段缘藏在心底。” 如尘脸上满是怀缅之色。 听到这里,郑修皱眉,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问:“这和你‘闹心魔’有何关系?” “师傅曾说,人有执念,执念丛生则成魔,魔由心生,心由魔起,没有心魔,人枉为人。千般执念虽是下乘,可偏偏正是这些执念,令一个人活得真实,活成本我。”如尘笑着打了一个哑谜,然后看见郑修脸色不愉,想起猛男凶悍,生怕遭打,便快速解释道:“师傅说,小僧若想寻回本心,需先练心,于是教小僧练心禅。师傅说小僧丢了过往,属于‘失意’,成了一张白纸,是修行心禅最合适的人选。” “等等。”郑修闻言惊讶问:“老和尚说你是‘失意’?” “是呀,怎了?” 郑修怔怔看着如尘那懵懂的表情,一时无言。 在前往仙姑庙的经历中,郑修曾以郑恶化身,与凤北、斗獬、月燕同行,在当郎镇短暂停留。 郑修仍记得面馆对面的小摊夫妇。 人魂四分,意、形、运、向。其中魂意丢失,便称作“失意”,“失意”与郑修往常认知中的“失忆”不同,失意相当于“心”丢掉了,只剩下一具躯壳。正如当郎镇上那怯弱的丈夫,行为举止宛若空壳般,毫无生气可言。 但看如尘这般,并不像是郑修所见过的“失意之人”。 老和尚一眼看出了如尘是“失意之人”,只剩空壳,便传授了“心禅”? 如果将这种情况理解成,如尘原本的“人格”被抽走了,如今如尘的体内,诞生出了新的人格?填补了原本人魂的空缺? 还能……这么玩? 是每个人都有一定概率这么玩,还是只有“苦行僧异人”才能这么浪? 郑修面容古怪,不知该如何与如尘探讨这一点。 硬要当着如尘的面说“你不是你自己”或“你本来是你自己现在却不是你自己”,这无疑会将好端端的一个话题,上升至唯心哲学的高度。 等等。 难道说…… 郑修瞳孔猛地一缩,想起【七心镇】鬼蜮。 该不会是……那七心镇,真就在如尘的脑子里? 草!不是吧? 郑修脸色微微变幻,保持沉默。 如尘以为郑修听懂了,却不知郑修在琢磨其他,微微笑着继续往下说。 “修心禅时,小僧需入世体验人生百态,品喜怒哀乐,尝嫉恨爱憎,在此途中,小僧心中将会诞生出种种心魔,这些心魔,将会影响小僧的行为举止,看起来会有几分怪异。这就是小僧所说的‘闹心魔’。” 如尘语气稍顿,又笑着安慰郑修:“郑大哥不必担心,小僧早已习惯非议目光,不惧蜚语。这些年小僧一直能固守本心,不受心魔迷惑,郑大哥若真不放心小僧,一旦发现小僧闹心魔,你尽管打晕小僧便是,小僧不会有半句怨言。不,或许小僧心中因遭打而生出怨念,亦是修心途中毕竟的一劫,小僧事后能坦然处之。” 听至此处,郑修心中疑惑去了大半。 他早知道世间窥见门径的方式千奇百怪,和尚走的路未必就那么匪夷所思,只是如今的郑修不能理解罢了。 不对,郑修转念一想,讶然失笑。他忽然间觉得如尘的修心禅,与自己的“化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处。郑修同样能以不同的化身走出不同的门径,而如尘却是以不同的“人格”去走不同的门径。 或许这就是“苦行僧异人”的特色? 郑修从如尘开始说话时,便一直仔细观察如尘的表情。从一开始如尘的神情坦荡,不似有假。如果说如尘真能撒谎撒得如此天衣无缝,连表情都能如此自然,郑修也无话可说。 当下,郑修释然,向如尘道歉:“抱歉,最近郑某遭遇的千门将太多,总是疑神疑鬼。” 如尘纳闷:“郑大哥说的可是素素姐?她可不是千门将。” “呵,谁知道呢。” 郑修在小村里丢下楚素素可不是临时起意,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可信,行为举止太妖了,还占猛男便宜,呸!自然是信不过的。 山谷幽幽,地势隐蔽,适合藏身。 天空中澄清无云,如同水洗,格外宜人,最重要的是没有讨厌的乌鸦飞来飞去。 郑修决定在这里休息到日落,待天黑后再继续南下。 “那,郑大哥如此疲惫,小僧去河里抓鱼,看是否能解今日口腹之欲。” 如尘没等郑修答应,便主动脱掉靴子,挽起裤腿,走到穿行山谷的河流中抓鱼。 郑修看着如尘的背影,将画卷抱在怀里,倚着石壁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 “郑大哥!郑大哥!烤鱼,快吃烤鱼!” 迷迷糊糊的郑修被一阵晃动惊醒,他第一反应便是往怀里一抱,发现画卷仍在怀里时,顿时松了一口气,抬眸一看,如尘那如孩子般喜悦的污脸近在眼前。 如尘手忙脚乱地下河抓鱼、刮鳞、去脏,折腾半天,捣得自己满脸血污,看着有几分滑稽。 鱼腥与鱼香同时飘来,郑修顺着味道看去,只见如尘不知何时生了篝火,两根木棍上各插着一条大约三寸长的小鱼。 郑修默然,抬头看向天空,月色当头,他本来只想闭目养神,却熟睡过去。 他太累了。 本该早早取消的【神游】,早已凭借一口硬气超出了极限。 【神游】耗费的是郑修的精力,目前这种情况,就像是正常人十几天不曾合眼,精疲力竭。如今郑修即便睡了一会,精神上的疲劳消去一些,但这仅仅是“一些”罢了。 郑修睁开眼时那满眼的血丝与黑眼圈,令如尘瞧出端倪,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要解决目前郑修的困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古画交到如尘手上,然后郑修取消【神游】,意识返回本体,好好睡上几日几夜,恢复精力。 郑修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一是担心如尘“闹心魔”,二则是此处并未完全逃出夜未央的势力范围,一旦他不在此处而如尘被渡鸦寻获,后果不堪设想。 “不就是熬夜么,谁怕谁。” 郑修揉揉眼睛,自嘲一笑,重新将古画在背后捆实。 三寸长的小鱼,别说填饱肚子,连塞牙缝的程度都算不上。 郑修睡了一觉,虽说恢复不多,相当于小磕一下,总比不磕地好,疲惫消去些许。他走到河边,右手一抖,骨骼自掌心刺出,血肉蠕动。 “郑大哥你的奇术当真难看。” 这句话或许在如尘心里憋久,他早就想说了,如今趁着四下无其他人,如尘小声嘀咕吐槽。 郑修没理会如尘,这次摇到的是【形态壹】,两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大弯刀分别出现在左右双手。 【形态壹】【挑衅】【未指定】。 经过不断地挑战自我,郑修与诡物的契合度已经提升不少。 郑修隐隐有种感觉,当时机成熟,在特定情况下,他将能解锁诡物的第四种形态。 郑修厮杀一路,渐渐明白了这【惊喜囚笼】挑战该怎么玩。一般来说,惊喜囚笼摇出来的,固定的只有一二格。也就是诡物的“形态”与装配的“特质”,有时候招式是不限定的。限定招式的挑战会比不限定的提升的契合度要高出一点。 换言之,在不限定招式下,郑修能对搓出的大招作出一定的调整,甚至在同样的条件下,衍生出不同的招式。 郑修驾驭诡物的方式,从一开始的无脑猛轰,正在朝粗中带细的方向进化。 郑修跃向高空,旋转过后,墨影流光在弯刀上幻化成龙头的虚影。 然这一次龙头虚影与将军镇直面顾秋棠与君不笑时相比,更为凝实,龙瞳更为炯炯有神。 “龙摆尾,鱼龙共戏!” 河里的鱼纷纷被【挑衅】吸引,愤怒地鱼跃龙头,跳出水面。 眨眼间潜伏在河底瑟瑟发抖的鱼群像是疯了,满河白花花的鳞片翻滚,沸腾起来。 两把弯刀猛地撞击,向下击打河床。 轰轰轰轰! 刹那间十几道高达十丈的水柱腾空而起。 在最后一刻,郑修双刀撞击后再猛地向上一撩一弹。 巧劲一震,鱼群哗啦啦如雨般,落在河岸边。 如尘惊呆。 在郑修出手前他还以为猛男要干什么。 没想到……只是打鱼。 惊愕过后如尘回过神,连忙脱下衣服,跑去河边兜鱼。 本来勉强充饥的一餐变成了一顿全鱼家族宴。 餐后。 用一根草杆剔牙的郑修问:“还难不难看?” 如尘拍着滚滚的肚皮躺在地上,打着饱嗝:“嗝~郑大哥帅极了!” 说完,如尘脸色一红,偷偷瞟向郑修,神色与正经如尘截然不同,略显妖娆。 “郑大哥~”如尘忽然十指不安地在身前交叠,小声道:“咱们能不能……” 郑修一看如尘又闹心魔,还闹得这般离谱,脸色发青,举起拳头。 如尘瞬间恢复原样,闭紧嘴巴,连忙双手合十,默念心禅,驱走心魔邪念,直呼罪过。 请想养书的兄弟记得点“自动订阅”,好的数据才能让白衣更有动力!感谢! 章节目录 第142章 活人火祭(2合1) 二月十五。 南下小道坑坑洼洼,途经独木,淌过溪流。两匹瘦马上骑着二位衣衫褴褛的江湖浪客,正小心翼翼地驭马过桥。 其中一人穿着肮脏僧袍,光秃秃的脑袋寸草不生,偏偏下巴处长着浓密卷弹的胡须。 他身下骑着的瘦马屁股上有一大片无毛的秃斑,似是被人生生薅去似的,又红又肿。 二人赫然是乔装打扮后的猛男与和尚。 郑修与如尘继续南下,避开夜未央的势力范围。 接近沼州地域时,郑修与如尘二人各骑一马,再没碰见一只渡鸦。 郑修再也没听见那如同呓语般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不出意外的话郑修正远离养鸦人。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出意外。郑修不敢大意,所以才不辞劳苦远渡两千里南下。 “郑大哥,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如尘看着郑修那憔悴的神情,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道不好。 “无妨,我优点多不胜数,勇猛无双更是毋庸置疑,好得很!” 郑修笑着摆摆手,用一句云淡风轻的玩笑话回答了和尚的疑问与担忧。 算下来,郑修相当于一个月没睡过一次好觉。 这十多天没碰见渡鸦与夜未央的追击,让郑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感到纳闷。 这就将他们甩开了? 郑修知道夜未央最开始猜出了自己北上的路线。 紧接着在鬼哭林杀死下弦陆胡一狼时,郑修故意在渡鸦的眼皮子底下,说出要西行进入大漠一事。 他赶紧离开鬼哭林后才有些后怕,渡鸦几乎人手一头,在夜里渡鸦可说是身披保护色,隐蔽至极。后来郑修一琢磨,才明白奎狼打的是什么主意。拖延时间或击杀,一举两得。 总而言之,郑修分别打出了“向北”以及“向西”两重烟雾弹,借此迷惑夜未央,拖延他们追逐二人的步调。 大乾王朝地域辽阔,夜未央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郑修与如尘,显然不是易事。 关键是行事低调。 这也是为何郑修与如尘二人在入了沼州地界后,便乔装打扮的理由。 此时,如尘与往日的清秀判若两人,本该光溜溜的下巴处沾了一坨坨黑色的马毛,脸上故意用泥泞涂抹脏污,配上那颗寸草不生的光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浪迹天涯的野和尚。 郑修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现在他但凡找块黑布蒙在眼睛上,就能到街上装瞎眼乞丐。 “郑大哥,你真打算被食入画卷中,舍生取义,救出凤北施主?” “呸!”郑修疲惫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笑骂道:“去你的渡鸦嘴,把‘舍生取义’四个字去掉!我可没打算牺牲。” “可画卷凶险……” “我怎会不知。”郑修打断如尘的话,如尘不知郑修有攻略鬼蜮的技巧方才如此担忧,情有可原。 但攻略鬼蜮是【囚者】门径的长处,更是身为【囚者】的秘密,郑修自然不能透露给如尘。面对如尘的担忧,郑修只能含糊应答:“放心,我有一定把握,如今只需寻一处夜未央找不到的隐秘之处,方可安心攻略两个……咳咳,我是说安心救出凤北。” 郑修悄悄将目光从如尘那颗反光的脑袋上移开目光。 这一路走来,郑修对如尘了解越来越深。 如尘的确是会时不时“闹心魔”,也就是副人格冒头。但副人格每次出现,大抵是三言两语,如尘很快会重新上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闹心魔”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短短的几息间的发癫胡闹,一旦习惯了,还挺有趣。 譬如有一夜,熟睡的如尘忽然爬起身,垫着猫步走到郑修面前,面色幽怨,吓人地说了一句: “你这负心汉!为何终日对妾身的倾世容颜视若无睹?” 莫名其妙被一个和尚指着鼻子骂负心汉,还倾世,还容颜,郑修当时气极反笑,朝如尘竖起中指:“滚!老子不喜欢男人!” “妾身可是黄花闺女~” 郑修一拳将如尘打晕,丢在一旁。 次日清晨如尘指着自己脑门上一个鸡蛋大小的肿包嗷嗷痛叫,纳闷不已。 总而言之,如尘的“心魔”,无伤大雅。 当做如尘“间歇性犯病”、“常态性抽风”去看待的话,问题似乎也不大。 南方的气候与北方截然不同,与蜀州也有一定的差距。 这时候的北方仍寒冬落雪,南方却已回暖,气候湿闷,令人烦躁。 他们正骑着马,艰难于密林中穿行,密林中百年古树遮天蔽日,马蹄下树影斑斓,蔓藤盘缠,蛇虫鼠蚁成窝成窝地滋生发育。 走在林间,如尘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一群群毒蛇吐信的声音。 嘶……嘶……嘶…… “啪!” 如尘一巴掌往脖子上一拍,摊开手掌一看,掌心间躺着一只半片指甲盖大的巨型蚊子,此刻正躺在如尘的掌心里,将不久前吸饱的血重新呕回如尘的掌心中。 “啪!” 光头上又趴了两只肥大的蚊子。 如尘只能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扇巴掌,以此驱蚊。 密林走到一半,如尘的脑袋上、脖子上,但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被叮出了大大小小的肿包。 反观郑修,一路上蚊虫不馋,倒是安逸。 “为何蚊虫们将你视若无物?” 如尘不服。 “呵,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也许你的血肉闻起来更香。许多年前我读过一个故事,有一个细皮嫩肉的和尚,叫唐玄奘,传说妖怪邪物吃了他的肉,就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终于,好不容易出了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茫茫的原野上村庄城镇星罗棋布,远处群山之间郁郁葱葱,丛林繁茂,更远处便是峻岭雪山。 冷风拂面,如尘挠着头上的包儿,一边听“见多识广”的郑大哥讲“和尚肉”的故事,终于熬出头了,一抖缰绳,赶紧跑出蚊子的猎杀范围,回头才问:“郑大哥,如今我们早已进了沼州地界,你到底打算去哪里。” 郑修从怀里取出一副地图。 在几天前两人翻过一座山时,恰好碰见一位上山打猎的健壮女猎户,却反遭捕猎,被一头猛虎逼得爬了上树。郑修驱走猛虎,将女猎户解救后,女猎户热情非要邀请二位救命恩人回家吃顿饱饭以报救命之恩。言语间甚至隐约透露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若以身相许的意味。 猛男一口回绝:“大可不必。” 失落的女猎户得知猛男与和尚想要南下,便送了一副地图,上面记载了南方四州的主干道与一些山川河流、城镇村庄。最后健壮女猎人依依不舍含泪目送猛男离去,希望猛男能留下地图,以睹物思人。 当郑修取出地图时,如尘那正经的表情陡然一变,眉目气质多了几分凶厉,可他却戳着郑修的胸口揶揄道:“嘿嘿!人家一片痴情换狠心,老子真想不明白,古人云露水姻缘该淌则淌,你这人偏偏假正经装仁义,送到嘴边的肉都能吐出来。” 随着郑修对如尘越来越熟悉,郑修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几个副人格。 他给认识的几个“心魔”各自取了别名,主要是便于区分。 “悍匪”,“熊孩子”,“书生”,“花魁”等。 如今在如尘体内冒头的是“悍匪”。 这是如尘“心魔”当中,性格凶狠、口不择言,最欠揍的那个。 “皮痒了?” 郑修举起砂锅大的拳头,用力一捏,拳头上青筋浮现。 如尘顷刻间恢复正常,神色如常地看向郑修手中地图。 郑修完全没把如尘“闹心魔”的糗态放在心上,指着沼州西南一座山,下面写有注释。 如尘惊道:“天下第一峰,天阴山?传说那处终年积雪不化,上山不易下山难,地势险峻,连最杰出的巧手工匠也无法在天阴山上修葺登山栈道!一旦发生雪崩更是十死无生,你怎么会想到去那里?” 郑修笑道:“人烟罕至正合我意,夜未央会出现在诡案发生之处,渡鸦更是以繁华闹市为中心筑巢成群。我并不是说要登上山说,前面发生啥了?” “呀?”如尘抻手撩在耳边,两眼一瞪:“呀?你说前面有死人味?烧死人嘞?好臭好臭的死人味?” 啪。 舞动的泥人重新化成黄泥,如尘起身,一转头脸上嬉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如尘惊道:“前面好像烧死人了?哎?”惊讶过后如尘一脸纳闷地挠挠头:“小僧咋知道的叻?” “行了。”郑修拍拍如尘的肩膀,平静道:“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我们需低调行事,千万别胡乱施展奇术。”郑修一脚踩着“如尘的小妮妮”,再次强调:“低调,不可引人注目。” 如尘低头,眼底多了几分挣扎。但很快,如尘洒然微笑:“郑大哥,咱们二人到了此处,也该到了分道扬镳时,小僧先去看看,郑大哥不必跟来,一切以大局为重!郑大哥你先行上山,寻一处僻静地,赶紧救出凤北施主要紧!” 说罢,如尘转身,背朝郑修挥挥手,向扬起黑烟的方向快速跑去,转眼没了身影。 如尘边跑边笑,笑声飘扬,入了城内。 郑修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本想就此离开。 可刚迈出脚步,郑修下意识拉紧肩上捆带,呆立片刻,再次转身入城。 刚入城郑修便察觉到怪异之处,宽敞的街道上一个人的都没有。三两屋舍错落有致,可全都紧闭着门窗,里面隐约传出有人低声交流声,呼吸声,大人压低声音训斥孩童的声音。 奇怪。 郑修环目四顾,敏锐的【直觉】顿时让他察觉到城内气氛的怪异处。但这并非是来自危机临近的提示,只是单纯地让郑修觉得气氛怪异。 “是了!” 郑修龙行虎步,行走如风,多走几步后恍然惊醒。 屋内有人!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 城内冒出浓烟有烈火燃烧,如尘说有前方烧死人了,可偏偏城内的其他百姓,却宛若不知似的紧闭门窗躲在家中? 除非,城内百姓知道今日会烧火。 转眼,滚滚黑烟冒出处已在不远处。 虽说如尘有其中一个人格走的是【行脚】门径,行走如电,可猛男的肌肉力也不是假的,仅比如尘慢了几步。 “咿呀里,呀喔哇啦咖呱……” 嘶哑的声音哼哼唧唧,腔调九转,像是唱着一首古怪的歌,郑修看见一位身材佝偻,脸上带着羽饰面具,穿着奇装异服,身上挂铃,腰间有鼓的家伙,正一边晃动身体,发出铃声,同时以拍鼓呼应,伴着节奏手舞足蹈。 是神调巫! “放开那位女子!” 如尘冲进人群中,几位百姓冲上前骂骂咧咧阻拦如尘。 三两下功夫如尘就被几位提着草叉的壮汉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郑修瞳孔一缩,顿时震惊不已。让他感觉到震惊的并非神调巫,更不是如尘被按倒。 而是在城内空旷地中央,堆起高高的火堆,燃烧正旺。火堆上立有木柱,一位穿着普通的貌美妇人,怀中抱着颜色鲜红的襁褓,正承受着烈火焚身之苦。 她死死抱住襁褓,搂在怀中,用身体去护着。 “哇——” 襁褓中传出婴儿的啼哭。 这一幕让郑修瞬间头皮发麻。 镇上的居民正在…烧活人! 一大一小,两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幕,宛若一场残忍的活人血祭! 夜班,抽空用手机写的……晚了抱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请假条 本来想写的。。但今晚好头痛,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熬了夜班的原因。 稍微整理一下大纲。 请假一天。 1月份最后一次请假。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3章 净污礼、百年虫(2合1) 郑修怒目圆瞪,没有犹豫,朝火堆冲上去。 十几位壮实黝黑的农夫一看来者英俊凶猛,于是面露狰狞,提着草叉与锄头,上前阻拦。 郑修即便不用奇术,体格也不是盖的,三拳两脚将上来阻拦的农夫踹飞,郑修悍然踩上火堆,将插在火堆中的柱子拔起。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围观民众中,一位瘦小的老妪指着暴起伤人的郑修嘶喊道。 连人带柱扛在身上,郑修从火堆跃出,走到一旁,双手稍稍用力将拇指粗的麻绳绷断,那位抱着襁褓的妇人两眼瞪大,惊恐地注视着郑修,两只腿不断踢着地面,紧抱怀中襁褓向后挪动。 “和尚!” 郑修如人形猛兽般,将地板踩得咣咣响,一手提着一位壮汉的衣领,将他们丢到十米外,将和尚拉起来,有几分无语:“你救人就救人,为啥不用奇术,非要把自己搭进去?” 和尚瞟着不远处惊魂未定的妇人,松了一口气,然后笑嘻嘻地说道:“不是郑大哥你说要低调的么?” 说着,一注刺眼的鼻血缓缓从和尚鼻孔淌下。 郑修有被气到,他哑口无言,只能朝如尘竖起大拇指。 如尘仍是嘿嘿直笑,用袖子拭去血污,摸着光头不说话。 郑修闯入后,那位跳着大舞的神调巫早已停止舞动,口中发出怪叫。 “小心!是神调巫。” 走【神调巫】这道门径的奇术师,没给郑修留下什么好印象。 郑修一看见神调巫就想起了仙姑庙,想起仙姑庙就想起了美仙姑,想起美仙姑就想起那只半人半虫的怪物。面色一寒,郑修身形如电,一拳朝那瘦弱的神调巫砸去。 换作斗獬在这里,指不定两眼一翻就开始呕吐了。 和尚拭去鼻血,跑去安慰担惊受怕的妇人。 和尚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破破烂烂的扇子,摇头晃脑文绉绉地说道:“这位姑娘,是否受了伤?” 郑修翻了一个白眼。 和尚的“书生心魔”冒泡了。 “小心点,和尚。” 郑修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神调巫。 “你们,伱们在干什么!你们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净化污垢!” 神调巫面具后,传出一个年轻稚嫩的声音,让郑修猛地一愣。 被郑修三拳两脚揍趴的农夫们重新爬起,郑修一开始察觉到这些壮汉都是普通人,所以没有下死手。此刻他们亲身体会到猛男的厉害后,不敢上前,围成一个大圈。 圈子外,老弱妇孺们远远地站着,低头窃窃私语。 “这俩人哪来的?看着不是镇上的人。” “是外地人!” “外地人滚出去!” “滚出去!” 一个老头不知谁给的勇气,从篮子里捞起几片皱巴巴的菜叶子丢向和尚。 “外地人滚出镜塘镇!” 啪,一个臭鸡蛋砸在和尚的头上。 “哎哟!” 和尚的“书生心魔”瞬间被吓跑,越来越多的臭鸡蛋、隔夜馒头、菜叶子铺天盖地地朝和尚脑袋上砸,瞄得准准的。和尚鸡飞狗跳地躲着各种“暗器”,最后狼狈地躲在郑修背后。 所有人不约而同停手。 他们敢砸和尚,不敢砸猛男。 怎么回事? 郑修感觉到气氛古怪,太古怪了。 先不说为何镇上的居民要活活烧死这对妇孺,被从烈火中救下的妇人也丝毫没表露出半点感激之情,只是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襁褓,惊恐地望着两位外地人。 “大家住手!” 神调巫高举右手,朝其他人吆喝一声:“他们是外面的!” 神调巫话音刚落,眼前一花,一只粗壮的手掌将他的面具摘走。 面具下,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蛋,眼里满是慌乱。 郑修面色古怪地看着“神调巫”。 面具下是一个小孩。准确来说,是一个年龄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年过弱冠,稚气未脱。 郑修默然,抬头望向其他人。神调巫暴露出真实面貌后,镇上居民压根没有半点惊讶,仍是用一种愤怒中夹杂着恐惧的目光看着两位外来客。 “我们,好像做了多余的事。” 郑修将面具丢还给少年。 他此刻已经确信,眼前的“神调巫”并非窥入了门径的奇人术师,单纯的就是一种职业。 他们二人一路上被夜未央追赶,对奇术师太过敏感。郑修哑然失笑,世间百姓千千万,哪有那么多窥见了门径的奇人。 “翠花!翠花!” 在奇怪的气氛中,一位衣衫简陋的中年男人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到险些葬身火场的妇人面前。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男人泪流满面,正想搀起妇人,忽然,裹得紧紧的襁褓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声,男人吓得浑身一颤,一屁股坐在地上,如避瘟疫般手脚并用向后爬去。 “它还没死!它还没死!它还没死!” 在种种变故中一直沉默不言的妇人抬头,看着神色惊恐的丈夫,将襁褓抱得更紧:“谁也不能烧我孩儿!谁也不能烧我孩儿啊!” “又高又硬的郑大哥你们不砸,偏偏砸小僧做什么!” “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如尘此刻恢复了正常,一边骂骂咧咧地将秃头上的菜叶子摘下丢脚边,一边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和尚与猛男面面相觑。 “二位大哥哥。” 这时重新戴上面具遮住表情的少年,一直在暗中观察如尘与郑修的表情。他见郑修不像是完全不能讲理的人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吧?” 郑修点头。 少年恍然,又道:“我叫小钊,是镜塘镇第十六代‘净巫’,我们正在进行‘净污礼’,小子晓得二位不知内情,但这是我们镜塘的内事,不容外人插手。” “哼,”不等郑修说话,和尚冷哼一声:“什么内情非要活活烧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孩子?不过,郑大哥你先行去办正事,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就好。路见不平,小僧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烧死活人。” 一直没说话的郑修忽然问:“你们这净污礼,最近是第几次了?” 如尘一愣。 猛男的话像是一锤落地,刹那间旁人的窃窃私语变得鸦雀无声。 少年后退两步。 如尘这时才明白过来:“郑大哥你是说……” 郑修点头,算是默认了和尚的默认,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郑修昂首阔步走向妇人。 妇人惊魂未定,在一旁蹑蹑自语:“别烧我孩儿……别烧我孩儿……别烧我孩儿……” 郑修蹲在妇人面前,微微一笑:“郑某没有恶意,我能看一眼孩子么。” 妇人茫然抬头,将襁褓护在身侧。 “你瞧,刚才是我救了你们母子,既然能救你,我就不会害你,我只想看一眼,看看他们为何要放火。” 或许是因为郑修长得帅,又或许是因为猛男出手救人是铁铮铮的事实。妇人终于放下戒心,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打开,露出里面的孩儿。 如尘的脑袋凑近。 只见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里是一位面色蜡黄的孩子,眉目清秀,五官上与妇人有几分相似。此刻孩子正蜷缩着,双眸紧闭,嘴唇时不时啜动。 “哇!” 这时孩子叫了一声,郑修才发现这小孩发出声音时,并不是像一般的小孩是因为闹了或饿了而“啼哭”,与其说是在哭,更不说是在……“叫”。 郑修看着孩子,注意到孩子的脸上、脖子上有一块块类似于霉斑似的“胎记”,颜色墨绿,一直延伸到身体里。 与其说是胎记,不如说是婴儿身上长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灵感。” 郑修隐有感应,便摇点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点数。 那婴儿有问题。 郑修目光炯炯,在他的视野中,怀抱着婴儿的妇人,就像是抱着一坨宛若实质般的秽气,粘稠如蜡般的秽气自婴儿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渗出。 郑修下意识地望向天空,警惕心起。 目前并未有渡鸦盘旋。 郑修当即将如尘拉到一边:“这事我们不用管了。” “啊?” 如尘闻言一愣,旋即有几分失落道:“郑大哥所言即是,”如尘很快用笑容将失落掩饰,顿了顿,又道:“郑大哥你速速准备物资上山吧,毕竟仍是救出凤北施主要紧。” “不,”郑修摇头:“我虽不知其中内情,但显然这是夜未央的分内之事。” 如尘哑然失笑,惊讶道:“你是说……那个夜未央?” 郑修认真点头:“是的,那个夜未央。” 郑修知道如尘的话中含义。 夜未央一路追杀他们,为的就是困在画卷中凤北。在如尘眼中,夜未央俨然成了祸害苍生的“大反派”一般,令如尘不齿。可偏偏就是夜未央,在大乾王朝中,负责与诡案相关的事宜。 镜塘净巫小钊主持的“净污礼”,郑修不知内情。可他灵视下所见无法作假,这婴儿有问题。 如尘用一种无比认真的目光看着郑修的两眼,一字一顿道:“郑大哥,若凤北施主在此,她会插手此事么。” 如尘的问题让郑修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遭遇家变的小凤北,蓬头垢面下露出的眼神。 “会。”郑修用力抓着头发,先是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有几分厌烦似地再说一次:“会。” 说完,郑修叹息一声:“所以我一向不喜欢我的良心,总耽误事!” 如尘闻言先是一愣,没听懂。但琢磨透彻后,如尘欢喜地高举双手:“郑大哥高义!” “高你妹妹。” “小僧并无亲妹,若当小僧寻回本我后真的有,小僧希望令妹能与郑大哥相识,一睹郑大哥的风采。” “……” 搁这无中生妹是吧? 在郑修查看婴儿时,火堆上燃烧的烈火渐渐烧尽。他们仍在这里就表示是想“插手”,群众们敢怒不敢上,因猛男的勇武而不但乱动,一时僵持。 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推开人群挤了进来,对不知所措的净巫小钊急匆匆说道:“净巫大人,十五代,十五代回来了!” 净巫小钊闻言一愣:“爷爷回来了?” “是呀!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时候回来了!”老者用手在胸口抚顺气息:“十五代得知此事,说要见见二位外来的客人!” “爷爷要见他们?”小钊口吻顿时紧张起来:“爷爷是觉得小钊哪里没做好么?” “那可不是,既然二位客人定要插手镜塘的净污礼,若不解释明白,这净污礼难以进行下去,最后只是徒增伤悲。”老者安抚道。 郑修起身,在得知这件事或许与“诡案”有关后,郑修一直在警惕四周,担心这里发生的事会引来夜未央。可这里地处大乾西南国境边陲,别说是夜未央与驻军,连县老爷都没有。 说是城镇,其实也就是当地百姓一处聚居地,那两人高的土墙郑修一人就能徒手轻松拆了,与“城”这个词相差甚远。 所以心生警惕的郑修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他主动走到被称为“第十六代净巫”的小孩面前,平静道:“既然你说不上话,带我去见你爷爷,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实话,郑某并非想插手尔等习俗,可要让郑某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再烧死无辜的人,恕郑某难以办到。” 第十六代净巫咬咬牙,不情不愿地,最终仍是答应带他们见第十五代净巫,也就是小钊口中所说的爷爷。 人群散开,分出了一条道。 所有人神色复杂地看着郑修与如尘二人跟着小钊离开。 临走前,郑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所有百姓都面露畏惧地看着妇人与她怀中的婴儿,躲得远远的。一幅幅生动的面容让郑修很快便联想到了,一位公子哥在烟花之地里鼓起勇气坦白说自己患有花柳,所有人包括男女惊恐惧恨交加的复杂表情。 这比喻虽糙,但郑修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郑修其实也很纳闷这座边陲小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 如尘走在前面,郑修在后面警惕四周,他打定主意,一旦发现渡鸦,就赶紧搓大招灭了再说,惊世骇俗也顾不得了。 一行人来到一座几近荒废的民舍。 院子内枯草丛生,落叶堆满,院子里有一张石几上布满灰尘,显然好久没人住过。 小钊一拍脑袋,快走几步上前打开门锁——他似乎一直将钥匙放在身上。小钊让他们在院外候着,进了屋内。过了一会,小钊才让郑修与如尘走进院子。 只见小钊颤着一位年逾古稀、发须发白的佝偻老人,从屋内走出。 空气中飘着一股难闻的霉味,老人手里捧着一本线装古籍,古籍上的字迹早已泛黄淡去,只能勉强看清,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古董。 “二位小兄弟侠义心肠,老夫明白。”老者叹息道:“我们在这小地方里住了十年百年,有着自己的规矩与风俗,若不是情非得已,咱们也不想将人活活烧死呀。其中内情,你们看看这本古籍便明白了。” 老人家几乎没有废话,更没有自我介绍,开局就将郑修想要的答案交到郑修手里。 这过程顺利得让郑修更好奇这“烧人祭典”的内情是什么,便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几上,翻阅古籍。 古籍封面的字迹早已随年月而淡去,四个字中郑修只能分辨出第二个“闇”字与第四个“录”字。 老者上前为郑修翻到了其中一页。 封面不堪,里面记载的内容勉强算得上完整。 这一页记录了一种叫做“棉蜕”的虫子。 棉蜕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百年虫”。 这本书起码有两百年历史,上面的字体与当今所流行的大乾通用文字有着显著的区别,郑修逐字逐句地辨认,忽然,看到其中一行时,郑修在书页上滑动的手指陡然一顿,喃喃道: “这是一种……来自常闇中的虫?”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4章 “逐日者说”(2合1) “常闇密录?” 虽说封面少了两个字。 但郑修读到关于“棉蜕”的记录时,眨眼将封面的字脑补完整。 “咦?壮士竟知道‘常闇’秘闻?” 老者惊讶道。 郑修摇摇头,并未作答。他面色古怪地看完关于“棉蜕”的记载后,又翻阅到最前一页,阅读纲要。 一口气读完,郑修大致明白了。 写下这本书的人,并非真的知道有常闇,或是直面过常闇。 正如没有火焰的上古时代,原始人畏惧黑夜那般,古人对未知的事物,抱有敬畏之心。 一切恐惧来源于“未知”,源于火力不足。 换言之,是因人类的“无知”与“弱小”。 对于“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大到气候变化、昼夜交替,小到水凝成冰、火烧成炭。想象力丰富的古人,通过所见所闻,结合一定的主观臆测,将一些奇怪的秘闻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来。 棉蜕是其中一种。 这本古籍上还写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生物,唤作魑魅魍魉,譬如什么人面鲤、八足蛛身虎、游世鱼、逐日者。 不知在多少年以前,古人便想象世界分为两面,一面“常世”,一面“常闇”,两面互不相通。可一旦常世中发生了怪事,他们便推测是有邪祟之物从常闇中跑出来,祸害人间。 说实话,类似这种的民间古籍郑修在入狱前也读过一些,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但上面所记载的事情太过离奇,在天下人普遍仍认为“天圆地方学说”的当今,郑修很难将这些奇怪的故事当成真的去看待。 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书上说,“棉蜕”无形无色,肉眼难辨。 棉蜕起初就像是一种传染病。 在大乾尚未建国前,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传说有一个佚名村庄,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叫做“棉”,怀胎十月,临盆时却生下了一坨形似淤泥的“孩儿”。 棉与丈夫大惊,淤泥宛如有灵,钻入门缝消失在黑夜中。 棉自此郁郁寡欢,可在十天后,棉在家中听见了婴儿啼哭的声音,最后在一个密闭的箱子中发现了婴儿。 婴儿眉目酷似棉,妇人念儿心切,以为是她的孩儿蜕变新生,便取名一字“蜕”。 蜕的外观看似与正常孩童一样,惟独格外安静,不哭不闹,长得很快。 一个月能长成三个月孩童大小。 妇人只道孩儿是出生时受了寒,丈夫却越看越古怪,因为那孩儿长得只像棉,不像他。 直到两月过后,孩儿忽然陷入了沉睡,身上长出了墨绿色的霉斑。 又有一天,棉在家中另一屋中又听见了婴儿啼哭声,打开一看,又是一个婴儿。 同一时间,棉所在的村子里,另一位孕妇同样生出了淤泥孩儿。 直至村里出现了第六个奇怪的婴儿时,有人请来江湖方士,自称是天生通灵的奇人。方士说孩儿是闹了邪祟,一把火将所有孩儿以及怀胎的妇人烧尽后,总算结束了这件事。 因此,这种现象,后来被人称作“棉蜕”。 棉蜕之所以被称为“百年虫”,是因为这种现象每隔百年会出现一次,大多出现在偏远之地。 在关于“棉蜕”的记录最后,书者根据当年奇人方士留下的话推测,棉蜕是一种来自常闇的“虫”,到了百年期,会偷偷潜入孕妇腹中,食去腹中婴儿,并取而代之。孕妇临盆时,初生的棉蜕会以“淤泥”的形态逃走,发育一段时间后,又会将人类形貌的“人茸”送到孕妇家中,继续汲取养分,分裂出更多的“人茸”。 “人茸”只是看起来像婴儿,可实则,是一种名为“棉蜕”的虫。 人茸不是人。 自古以来,要解决“棉蜕”,只有用烈火烧死所有的“人茸”,以及怀有棉蜕的孕妇,方可阻止棉蜕进一步繁殖。 如此骇人听闻的“故事”以晦涩的文字记载在古籍中。 郑修越读越是心惊。 忽然,郑修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此残忍的解决棉蜕的方法,正常人即便再愚昧,也不可能相信一本老掉牙的古籍,直接选择活活烧死孕妇与孩儿。 那婴儿郑修亲眼见过,若不是用上【灵感】,从表面上看,那婴儿看起来与正常婴儿一般无异,难以区分。 “你们,为何对古籍上所述深信不疑?” 老人叹息:“因为,大约二十年前,此地已经闹过一次‘棉蜕’了。” 郑修眉头一跳:“二十年前?” “是呀,壮士。”老者无奈苦笑:“老朽当年亲手烧过人茸,自知棉蜕厉害。烧了人茸后,老朽心中罪感难消,抑郁不已。便培养小钊成为镜塘镇第十六代净巫,老朽归田去咯。” 二十年前。 又是二十年前。 每百年出现一次的棉蜕,时隔二十年,再次出现。 郑修面无表情,捏紧拳头。 他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告诉自己,这一切与自己并无关联。但郑修无论如何都难以将这独特的时间节点,用“巧合”二字解释过去。 草! 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说最开始他接触此事是因为如尘的坚持与良心作祟,当郑修得知棉蜕时隔二十年后重新出现后,心态隐约有些不同。 “我替你们解决棉蜕,郑某与当年的方士一样,是通灵之人。” 老者闻言大喜:“当真?”可大喜过后,老者面露愁容:“然古籍记载,当年的方士仍是烧了。” “无妨,若解决不了,你们再烧。”郑修口吻无喜无悲,道:“可与之交换,郑某希望为此事收取报酬。” “你还要钱?”小钊声调忽然提高插口道。 老者摸了摸小钊的脑袋,露出为难之意:“壮士有所不知,镜塘镇地处偏远,罕与外界流通。在镇上生活并非用的是大乾的铸币与金银,而是以物易物,若壮士求的是财,恐怕……” 郑修摇头,摆摆手:“非也。” 他便列了一个清单,将自己的要求说出。 御寒棉袄两件,火折子、干柴、粗粮若干。 一听郑修的要求老者大喜过望,钱他们没有,可要物资,他作为第十五代净巫,在镇上有一定的威望,很容易便能凑出郑修所需之物。 别了净巫一家,镜塘镇中民舍仍是门窗紧闭。 但一扇扇门窗偷偷打开了许多缝隙,郑修与如尘走在路上,里面传出的目光令郑修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们看着郑修与如尘,就像是看着两个怪物。 如尘乖乖跟在郑修身后,一蹦一跳,显得很开心,可他笑着笑着便满面愁容:“郑大哥,你说,咱们若插手此事,会不会耽误了你救凤北施主一事?” 郑修摇头:“我没打算耽搁太久,其实刚才查看婴儿时我就大概想到办法了,如今看了净巫保存完整的《常闇密录》,把握更甚。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在天黑之前,便能解决此事。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功亏一篑,按照他们自己的土法子去办罢了。再者,在我寻找棉蜕时,他们替我收集物资,同样是能省去不少时间,一举两得。” “不愧是郑大哥!”如尘笑着朝郑修竖起大拇指。 郑修与如尘回到那举行“净污礼”的空地上,火焰烧尽,只余一地狼藉。 那妇人仍抱着“人茸”跪坐在地,一旁丈夫不敢上前,唯唯诺诺。 “那男人真是畜生,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婆娘被活活烧死!还不如老子一巴掌拍死他!” 如尘看着那唯唯诺诺的丈夫,忽地面露狰狞,杀气腾腾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又恢复正常,转头看向郑修时又如白月光般单纯平静,如尘摸着光头纳闷道:“郑大哥你要如何找到那名为棉蜕的虫子?” “顺藤摸瓜。” 郑修意有所指般说了一句后,便走向妇人。 “你们想对咱家翠花做什么!” 又惊又恐的男人张开双手挡在郑修与如尘面前。 如尘哑然失笑:“你这人真是奇怪!要烧你夫人的是你,现在跳出来仍是你!你既然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夫人被烧死,现在这般惺惺作态,岂不是惹人笑话?” “你这和尚说什么屁话!”男人一听,暴怒道:“净巫说了,被烈火焚烧那是净化!况且,是翠花不愿与那虫子分开!那不是人啊!根本不是人!它是虫啊呜呜呜……如果不是那虫,我咋能眼睁睁地看着翠花被烧死……呜呜呜……咱们老张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天公这般对付咱们翠花呜呜呜!” 一开始暴怒的男人说着说着,竟忽然崩溃了,掩面痛哭。 如尘见状,猛地一愣,本还想骂两句,看着跪在地上嚎啕痛哭的男人忽然就骂不下嘴了。 “让开。” 郑修手指抚向眉心,一颗润着淡淡黑气的骰子从眉心钻出。 丢。 失败。 郑修原地等了一会。 等特质效果消失,郑修再丢。 直到第三次,郑修终于触发【投机取巧】,丢出了大成功。 如尘看着郑修动作古怪,可他偏偏看不见郑修的诡物,心想郑大哥是否头皮痒痒了,正想关心一二,却见郑修的眼神坚毅,不似在玩,便乖乖闭上嘴巴,静观其变。 他想起等等大师说过一句话:天下怪癖有八斗,奇人独占一石。言下之意是天下所有人都是正常的,惟独奇术师行为举止古怪,为的就是遵从千奇百怪的“规矩”,符合奇术的“限制”,常人难以理解,所以才称作奇人。 或许郑大哥施术的规矩就是挠额头呢?一边想着,如尘习惯性地摸摸光头。 【你聚精会神!】 普通成功的【灵感】无法看得清晰,但“聚精会神”下,郑修的视野陡然变幻,人物轮廓、地面屋檐,同时染上了一层绚丽的墨色光影。 大成功灵视。 “这是?” 在灵视下,郑修发现镜塘镇上空竟飘着一片绿色的光点,无数的光点随风舞动,忽而向上,忽而向下。 再仔细辨认,那光点细看竟呈伞状,让郑修想起了一种名为“蒲公英”的植物。 “不对……”郑修瞳孔一缩,下意识屏住呼吸:“是孢子。” “包子?” 听见郑修自言自语,如尘连忙追问。 “别吵。” 郑修按住和尚的光头,重新恢复呼吸。这棉蜕只会寻孕妇寄生,吞食孕妇腹中婴儿取而代之。如此有规矩的繁殖方式让郑修明白天空中那只有灵视才能看见的“孢子”对孕妇之外的其他人无害,否则古人早察觉到异样了。 镇上其他居民不也平安无事。 绿色的光点并不密集,郑修看了几眼,抓紧时间寻找线索。 低头看时,郑修发现妇人怀中抱着的“人茸”身上,连着一根根“丝线”。 “放心,郑某没有恶意。”郑修朝翠花露出迷人的微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 郑修拔下了一根,人茸没有任何异样,仍是不哭不闹。说起来郑修最初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婴儿的“啼叫”声不像是哭声,更像是一种“叫”,那根本就不是人类婴儿能够发出的声音。 表面看起来像婴儿的生物,实则早已被“棉蜕”取而代之。 无形的“丝线”宛若蛛丝般,郑修拔下后,那根丝线竟粘在了郑修指头上,一直向下延伸。 郑修一直未做解释,如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挠头。他见郑修朝自己竖起中指,便伸手在郑修指头上晃了晃:“郑大哥,你指我作甚?” “我没指你。” 郑修翻了一个白眼,可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件事,如尘的手指竟无碍地从棉蜕的丝线上穿过。 “原来如此。”郑修心想第一个发现了棉蜕的那位江湖方士,是否也看见了同样的场景,才想出了用烈火烧死棉蜕的办法。 但转念一想,郑修又否认了这种可能性。若那方士真能看见“丝线”,自然能顺藤摸瓜摸到棉蜕的藏身处,怎会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残忍办法。通灵人和通灵人不能一概而论,郑修得丢出大成功才能看得深切,想必当年那位方士的通灵程度,并没有现在的郑修那么深。 “走!跟上!” 郑修知道时间紧,不想浪费时间,当下没有废话,让如尘跟上。 顺着棉蜕留下的“丝”,应该能摸到棉蜕的老巢处。 在郑修与如尘离开后不久。 小钊搀扶爷爷回到屋内。 屋内尘封多年,满是蛛网,显然常年无人居住。 更奇怪的是,在灰尘之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黑色鸦羽,鸦羽崭新,仿佛是刚从乌鸦身上拔下。 “爷爷,五年不见,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钊用手抹去一张凳子上的灰尘,对屋内的鸦羽视若不见,搀扶老人坐下后,小钊乖巧地跪在老人膝旁,眨着天真无暇的眼睛问道。 坐下后,背影佝偻的老人,腰背渐渐地越挺越直,浑浊的眼睛越发明亮,仿佛在短短几秒内,变了另外一个人。 “小钊呀,你还记得‘逐日者说’么。” 老人没有回答,忽然问道。 小钊答:“记得。传说古时有一位叫做‘烛’的人,崇拜烈日。他有一天朝着烈日跑啊跑,跑啊跑,跑过千山,越过万水。最后在一座好高、好高、好高的山峰上,追到了太阳。” 老者点头,笑道:“嗯,记得就好,后来呢?” “后来,烛融化了。” 老者笑道:“烛因为太靠近太阳,而被烈日融化……” 老者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 许久。 老者的眼睛重新睁开:“太过接近常闇,亦是如此啊!” 章节目录 第145章 天葬(求月票!!) 话说回来。 且说郑修带着如尘,在“棉丝”的指引下,一路走出镜塘镇。 更入西南的方向,有一座小山丘。 山丘上扭曲的怪木弯弯曲曲地生长,上空有秃鹫成群盘旋,似在觅食。 郑修一看见长着翅膀的,差点掏出宝贝把天空中这群鸟儿给灭族了。 然而秃鹫与渡鸦在生物学分类上同纲不同目,外形相差甚远,一眼能分辨出不同。 山丘下,立有一根根古老的石头矮柱,以碗口粗的绳子相连,下面还挂了一串串风化的骨头饰品。看上去就像是围栏, “这是啥地方?” 如尘摸着脑壳好奇问。 他一是因为失忆,二是没出过蜀州,如此具有当地风俗人情特点的地方,令如尘感到好奇。 郑修目光炯炯,神光隐晦。 他看着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在沉默片刻后答道: “我听说在某些偏远地域有一种古老的习俗叫做‘天葬’。当地人认为肉身只是皮囊,人死之后,若皮囊不去,人魂无法找到归处,无法轮回往生。所以他们会选一个固定的地点,让秃鹫等食肉生物啄食尸身,为的是解放人魂,让人魂能都抵达……他们所认为的往生极乐。” 郑修之所以说着说着话音一顿,是因为他想起了人魂四分的理论。人魂中具有“向”的部分,肉身一旦消失,会指引他们前往“常闇”。 如果这秃鹫林是镜塘镇人的“天葬坑”,按理说……这里产生鬼蜮的概率极高。 如尘闻言沉默片刻,竟没有认可郑修的说法,而是摇头否认:“郑大哥此言,有些不对。” 郑修看向如尘。 “虽然西域佛学在许多年前被帝王家赶出中土,可他们仍有许多习俗悄悄流传。而天葬便是其一。郑大哥前面说的都对,惟独最后一句,小僧不敢苟同。他们认为人的肉身只是衣服,用以承载苦难,当人死时,这件衣服可随时舍去。他们之所以选择天葬,是为了进行一次最后的‘布施’,以肉身布施,并非为了能进往生,事实上西域佛教从来不信人死能登上极乐,他们想借这一举大慈悲,立地成佛。” 郑修目光古怪地看着如尘:“你不是失忆了么?你怎么知道的?” “啊嘞嘞?”如尘闻言也是一愣,纳闷地抓着光头:“对呀!小僧是如何知道的呢?” 郑修看着如尘的眼睛。 如尘眼底清澈,不似作假。 郑修只能作罢,迈过围栏,直接进入山林中。 如尘指着旁边一面写着“禁止进入”的牌子,正想问郑大哥是否没看见,可当他眼睁睁看着猛男在进去后,将牌子拔起,丢在一边时,便猛地闭上了嘴巴,暗暗点头。 有道理,这样就看不见了。 如尘在摇头晃脑于心中佩服郑大哥的果敢与机智。 眨眼郑修踏入阴森森的天葬林中,如尘赶紧跟上。 “没有暗帐。” 也就是说没有形成鬼蜮。 郑修在暗暗失落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棉蜕藏在林子里,让郑修担心又形成鬼蜮了。 现在手头上压着的副本有俩了,困着凤北的画卷是其一,第二则是如尘的脑袋瓜。 这俩鬼蜮他都没来得及攻略,再出现一个,郑修觉得自己忙不过来。 鬼蜮真是让人痛并快乐着。 事实上这种死人多的地方,与常闇毗邻,的确是很容易诞生鬼蜮的。 林间遍地是腐朽的骨骸。 从骨骸的色泽上能分辨出,有的骨骸是几百年前,早已风化,有的是近期的,上面仍趴着白花花的蛆虫,在骨头上蹦迪。 郑修甚至发现了几具新鲜的焦尸,死去没几天。 自焦尸的骨骼形状判断,应是妇人。 郑修眉头一皱,中指仍竖着,那根“棉丝”仍粘在郑修的指头上,尚未断去。 郑修未作停留,暗中却丢出一个个【侦查】。 【侦查】出的结果令他对四周的环境了若指掌,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似的。 盘旋在天空中的秃鹫察觉到有陌生人闯入他们地盘,正想俯冲下来攻击。 郑修抬头,两眼虚起,目光一厉,杀气射出。 【震慑】。 几只秃鹫惨叫一声,口吐白沫坠机,落在林中。 看见这一幕,如尘暗暗吐舌,心道郑大哥你的奇术是否有些夸张。 走着走着如尘有些无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话题回到了刚才那茬。 “说起来,小僧很好奇,这天葬是否是一种既定的规矩……小僧是说能够窥入门径的规矩。” 郑修一边在找棉蜕,听见跟在后面如尘的嘀嘀咕咕。本来不想理会的郑修,无奈听见如尘的话过分离谱,便笑道:“定下规矩与执行规矩的前提起码得是个活人,伱说说,天葬里那么多人死在这里,即便规矩是一样的,最终是谁成了奇术师?总不能是一群死人吧?” 如尘恍然,心想也是。本来如尘也只是说说罢了,并没放在心上。 这时走在前面的郑修脚步一顿:“找到了。” 林中竟存在着一片空地。 空地上堆满了骨骸。 骨骸成堆,最上空是盘旋的秃鹫。 在灵视下,郑修张大嘴巴,眼里浮现出一丝迷离。 只见漫天绿色的光点,密密麻麻,如一片浩瀚的星海一般。 瑰丽的绿色光点时不时飘起,时不时下沉,四周的扭曲怪木在灵视下皆染上了一层莹莹绿光。 在空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茧子,悬在半空。无数的细丝从虚空的纹理中伸出,缠向茧子。 “啵~” 郑修手中的棉丝断裂。 “前面有什么?” 如尘浑身皮肤发麻,他隐约感觉到前面空空如也的空地上,有着什么“东西”,那里隐约散发着一股令他不安的味道。可他并非通灵人,没郑修看得那么清晰,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林中那片扭曲的光影,不明为何那处连日光都暗淡了几分,怪异无比。 “你别过来。” 郑修胸前鼓动,漆黑的纹路向下蔓延。 那巨大的茧子里似乎填满了某种液体,一个不规则的影子在茧子中搏动。 是的,搏动。 就像是心跳一样,富有节奏地搏动。 一下,一下,一下。 忽然,茧子中那影子猛地趴在了茧子边缘,随着“内容物”的靠近,茧子上猛地被压出了一个椭圆形的轮廓。 椭圆形的轮廓上隐约能分辨出眼耳口鼻。 这所谓来自常闇的“百年虫”,被古人称作“棉蜕”的虫,竟是……人形! 让郑修更加惊讶的是,他目光游移,发现每一根从虚空中伸出的棉丝后,隐约可看见一个光滑如镜的小点。 “小点”。 细小的点只能容棉丝吐出,再也伸不出更大的东西。 郑修看见这一幕时,惊得头皮发麻。 因为在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些棉丝是从哪里伸出来的。 是常闇! 棉丝的后面,是一个个小得只剩一个点儿的通道! ——通往常闇的入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6章 惨剧(求月票求追订) 郑修至此总算明白。 为何棉蜕会出现在此地,为何这里没有生成暗帐,包裹成鬼蜮。 鬼蜮的形成条件很明显,是死人,一定数量级的死人会让这个地方无比地接近常闇,形成常世与常闇的交界地,被称为鬼蜮。 而短时间内大量具有“向”的人魂向常闇移动时,将打通两界隔阂,开启常闇入口。 天葬林中虽然死人多,但地域偏远,这里天葬的大多数是本地人,无法形成一定的规模。 自然没有鬼蜮了。 可就是这时不时死一个,小量的人魂打开了一个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小通道”。 这些小通道细若针孔,郑修连秽气都感觉不到,正常来说是不会对常世造成影响的。 可偏偏常闇中存在着一种名为“棉蜕”的虫,它的丝能通过这些“针眼通道”,通过这些细小的通道,棉蜕重新在此处汲取人类的养分繁衍生长。 种种线索在郑修脑中汇聚,他渐渐理清思路。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这棉蜕会每百年出现一次,且为什么,距离上一次出现仅有二十年,便再次有机会重返常世。 “原来如此。” 郑修这时想起了镜塘镇的“净污礼”,净污礼上烧死的孕妇与人茸,按照当地风俗,他们同样会将尸体运到这里,举行“天葬”。而正是此举,让这些细小的“针眼通道”更加稳固,反倒助长了棉蜕。 如尘乖乖在一旁,听郑修的话“别过来”,他这时好奇作出几个复杂的手势,不知要表达什么,他嘴上问:“郑大哥,前面,有东西?” 如尘有点害怕。 “是啊,有点东西。” 郑修目光重新落在悬空的茧子上。 贴在茧壁上的五官竟人性化地流露出几分波动。 看起来就像是在哭。 又像是在求饶。 “怪物罢了。” 郑修眉毛一挑,手腕一抖,在一阵清脆的骨骼响动中,一把黑色的长刀出现在手。 “断月。” 郑修挥刀将一根根棉丝斩断。 每斩断一根,茧子里的黑影便一阵抽搐,渐渐地茧中的虫子蠕动越来越弱。 如尘看见郑修在对着空气挥刀,隐约懂了什么。 他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默然不语。 斩去所有的棉丝后,棉蜕已是奄奄一息,郑修身影向前踏出,盘龙十八斩中唯一只需出一刀招式,衍生变化后在茧子上一掠而过。 笔直的刀芒如一根细线,轻轻地从茧子上滑过。 郑修已然转身,断月横在面前,一寸一寸,缓缓入鞘。 咔。 嗤嗤嗤! 入鞘的声音与茧子爆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神速。” 断月刀化烟消失。 郑修的所有招式在【惊喜囚笼】带来的“变数”下,同时脱胎于“盘龙十八斩”。郑修的起步在于宝藏王,他正在将宝藏王自创的“盘龙十八斩”,演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招式。 闭上眼睛,为二十年前逝去的宝藏王苍云默哀数秒,郑修心中默念。 感谢你啊,宝藏王,苍云! 如尘闻声睁开眼,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空地背后,所有树木上同一高度断开,断口光滑如镜。 郑修一刀切了大半片林子。 “郑大哥你说咱们回镇上,会被打么。” 惊呆的如尘傻傻地问。 你可是把别人天葬林给毁了啊! “不会吧。” 郑修的口吻也没有太肯定。 如尘:“我们这就解决了?” 郑修回头看了一眼,满林的狼藉,再开【灵视】,天空中的“孢子”迅速枯萎,失去光泽,落在林中,化作干涸的飞灰消散。 所有来自棉蜕的丝线都斩断了,通往常闇的细小通道同时关闭。 郑修确认过后点点头:“应该解决了,不过还有一点,就是要告诫他们,近期别再举行天葬礼,否则常闇入口还有打开的可能性。又或者是……换个地方。” 如尘闻言,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 二人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如尘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件好事,心情愉悦。 郑修闭着眼走了一段路,打了一个小小的盹儿,边走边打。 这是他无意中解锁的新技能——睡走。 回到镜塘镇。 正在迷迷糊糊“睡走”打盹的郑修猛地睁开眼睛。 镇上传来一阵阵哀嚎与哭声。 街道上仍是空荡荡的,曾举行了“净污礼”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摆了八具尸体。 尸体以白布掩盖,从胸前与腹部的隆起上看,似乎是镜塘镇上的怀孕妇人。 郑修心中一沉。 如尘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解决了棉蜕了么?”如尘慌了,前方愁云如瀑,听着百姓的哭声,如尘扯着郑修的袖子不知所措,哭丧着脸问。 郑修面沉如水,推开人群上前查看。 被推开的百姓此刻正悲愤交加,正想骂骂咧咧,抬头一看却见是不久前在镇上拳打脚踢的凶悍猛男,吓得菊花一缩,噤声不言。 郑修掀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白布,只见孕妇两眼凸起,皮肤上霉斑脱成细屑,显然死去多时。 所有的孕妇死状如出一辙。 百姓们围成一圈,神情复杂。 愤怒、恐惧、埋怨、悲伤。 所有人看着猛男,都是以这种复杂的目光。 郑修看着八具尸体,默然不语时,如尘却走上前,大声解释:“郑大哥替伱们解决了棉蜕,棉蜕死了!” “放屁!”一位双目通红、满是血丝的男人指着中央的郑修:“是他害死了我婆娘!” “要不是他要横插一手,用净污礼,她们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凶手!” “混账!” “狗娘养的!” “滚出镜塘!” “外来的滚出镜塘!” 死了人就是底气足,空地上围着尸体的人群情绪越发汹涌。 如尘急了,涨红脸喷回去:“你们才是放屁!你们不也要活活烧死她们么!怎么就成我们害死她们了?放屁放屁放屁放屁!你们才是放屁!” 人群中骂声更甚。 声响震天。 有人胆大,朝猛男丢去一个陶碗。 咣地一声,陶碗砸在不闪不避的猛男脑袋上,陶碗碎裂,猛男的脑袋完好无缺。 有人提醒,百姓们恍然惊醒,发现了新的发泄愤懑的方式,便疯狂地朝猛男砸去许多硬物。 “你们住手啊!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是为了救人!关我们什么事!” 眼前的情况超出了如尘的预料,他拼命朝镜塘镇的百姓解释。 如尘的面容越来越扭曲,额头上青筋显露。忽然,如尘五指勾成爪状,发出咔咔的响声,两眼瞳仁如同猛兽一般猛然缩起,举起五爪朝向其中一位骂得最狠的一个男人——他的夫人就躺在如尘不远处。 “还想杀人?有本事将咱们全都杀了!” “是呀是呀,有本事你动手啊!” 如尘忽然发出嘿嘿怪叫:“是你们自己要求的呀,老子从没听过这般荒谬的要求!那就杀了!通通杀了!” 说罢,如尘身影如闪电般向前突进。 咚! 郑修却比如尘更快,一拳砸在如尘的后脑勺上。 如尘两眼一翻,面朝地倒下。 郑修知道如尘脑袋上顶着鬼蜮,坚固得很,这一拳用了五成力道。以至于郑修锤如尘脑袋时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敲在一口铜钟上,震耳欲聋。 如尘倒地时,脸往下一砸,地板裂开,砸出一个“脸坑”。 怒气汹汹的百姓顿时哑口无声,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就像是被浇了一头冰水,猛然惊醒。 和尚是老实人,好欺负。可猛男不好欺负啊,瞧他凶起来连自己人都下死手。 猛男敲钟后,围着猛男与和尚的人群一片死寂,僵持了好一会。 这时。 另一条街道又出现骚动,一位举着镰刀的男人面露愤怒地向这边跑来,边跑边高喊。 “大家快过来!翠花家的人茸还活着!翠花家的人茸还他娘的活着!”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7章 答应叔叔长大后做个好人(求月票求订阅) “啵~” 和尚如诈尸般,两手撑地,将埋在地上的脸用力拔出。 如尘头话,缓缓摇头示意。 如尘一愣。 女人微笑着闭上眼睛,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用脸去贴向那一对小手。 “灵感。” 郑修丢骰子开启灵视。 灵视下,襁褓内有一缕黑色的火焰,在徐徐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女人胸口的位置同样有一缕墨黑色的火焰。 摇曳的姿态、节奏,与人茸体内的火焰如出一辙。 而具有人貌的人茸,以肉眼无法辨认的棉丝,早与女人相连。 如此诡异的场景让郑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郑修之前拔走了粘在人茸身上的棉丝,后杀死棉蜕。而翠花身边的这只人茸,不知为何用这种方式活了下来,人茸与女人用一种郑修无法理解的方式“结合”在一起。郑修甚至有种感觉,一旦他下手杀死了人茸,会让女人一同死去。 “翠花……翠花……为什么啊!” 经历了这般惨剧的丈夫怔怔地看着形同入魔的妻子,哭着扑上去,将妻子翠花搂在怀里。 “郑大哥,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如尘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郑修默不作声地走上前,远远便看见襁褓中的“人茸”,在书中描述中徒具人貌、不具人心的人茸,不懂哭不懂闹的人茸,在用手与妇人贴贴时,那瘦小的、肤色淡绿的小脸蛋上,流露出与正常人婴儿无异的童趣稚笑。 郑修灵感下仔细观察妇人怀中的人茸,看着妇人与孩儿其乐融融的场景,皱起眉头。 “翠花啊翠花啊……” 无论男人抱着妻子如何哭喊,妻子宛若未闻,双眼不曾离开过怀中的婴儿。 这时郑修脑中闪过一个词——“失意”。 “壮士!求你救救我家翠花!求求伱救救我家翠花!” 男人扑通一声跪在郑修面前,用力磕头。 “你听我说……” 郑修将自己的推测说出。 当男人得知一旦杀死人茸,会连他老婆一同灭掉时,整个人傻眼了,任由额头上的血流进眼里,又混着眼泪滑落,满面血污,狼藉不堪。 一旁如尘听见了郑修的推测,同样傻眼了。 棉蜕长得再像人,那也不是人。杀死棉蜕郑修与如尘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可如果要杀死活生生的无辜妇人,这与如尘的初衷相悖了。 男人终于在噩耗中回过神,用力抓着自己的脸,抓出一道道血痕:“不可能……那是只怪物,是邪祟,是污秽,它会害死翠花的,它会害死翠花的……” 男人口中说出的“怪物”二字,那不加掩饰的厌恶与狰狞,不知怎的便与在将军镇上,上弦肆君不笑说凤北是怪物时的口吻、神情,重叠在一起。 郑修看着男人道:“那虽然不是你孩子,可却是她的孩子。” 男人愕然,一时无法接受。 忽然。 一直在低头安抚孩子的翠花,在听见郑修这句话时,茫然抬头,看向郑修。 看着看着,空洞的两眼渐渐浮起新的神采。 她走到丈夫身边,来到猛男面前,抱着孩儿盈盈跪下,昂首与郑修注视。 同时,那人茸婴儿也在襁褓中抬起头,安静地看着郑修。 妇人哀求:“求求你,大人,放过我们吧。” 郑修沉默。 妇人低头抽泣:“孩儿是无辜的。” 妇人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 但郑修已经无法分辨,此刻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是妇人,或者是……人茸。 因为襁褓中的人茸此刻正用天真烂漫的目光盯着郑修,那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新世界的好奇。 “娘……娘……” 人茸听见妇人哭了,努力地伸出小巴掌拍了拍妇人的脸蛋。 “它说话了!” 惊愕中的男人更像是遭受了一万吨暴击,目眦欲裂。 “娘……娘……别……哭……” 人茸断断续续地发出稚嫩的声音。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 郑修缓缓伸出了蒲扇大的手掌,一点点靠近婴儿的头颅。 “不!壮士手下留情!” 男人忽然发癫似地两手抱住猛男的臂弯,整个人挂在猛男手上,却无法阻止猛男的动作。 “郑大哥,等一等!” 如尘也发话了,他于心不忍。 他匆忙间装起了等等大师。 如尘甚至脑补出郑修一巴掌捏碎人茸脑袋的血腥画面。 太残暴了。 妇人浑身颤抖。 啪。 猛男的手掌按在了人茸那圆圆的脑袋上。 盘了盘。 人茸孩子睁着天真无暇的眼睛与猛男对视。 猛男靠近,咧嘴一笑: “答应叔叔,长大后,做个‘好人’,行不?” 婴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48章 但求无愧于心 “人茸活下来,我不知道它后面会不会发生异变。” “它即便如今看起来越来越像一个人,可它本质上,属于非人。” “最坏的结果,它会不断蚕食你夫人的性命,最终二者同时死去。” “可此刻杀死人茸,你夫人同样会死。” “甚至有可能,人茸所在之处,会再次‘闹棉蜕’。” “所以,你们必须远离此地,到渺无人烟的地方隐居。” “懂了么?” 以上是郑修对男人说的话。 “失意”的翠花在这一刻,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抱着孩儿,牵着丈夫,了无牵挂地向郑修与如尘道别。 他们不敢在此地停留。 镜塘镇的居民被郑修震慑不敢上前,一旦郑修与如尘离开,男人能料想到翠花母子被活活烧死的结局。 他本来不愿承认人茸是他的孩儿,可当人茸第一次开口说出“娘”这个字时,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心软了。 “恩公大恩大德,小人此生无以为报,请恩公受我一拜!愿天公庇佑,愿好人一世平安!” 男人经历大起大落后,如今心态平和,跪在街道上,在他倾塌的房子面前,重重地朝郑修磕了三个响头。 冬!冬!冬! 夫妇二人决定远走高飞。 他们的房屋被烧毁,也没什么留恋。 临别前,男人告诉郑修,他妻子翠花年轻时曾是沼州一位富商的小妾,曾诞下一子,后因重病夭亡,后来再也没怀上。夭折的孩子成了翠花一道心病,再后来,翠花因没法为富商传宗接代,就被休了。 男人当年在沼州与翠花相识,翠花是残花败柳之姿,遭人非议,男人为了求个心安便带着翠花到镜塘镇隐居。 这次怀孕时在镜塘镇又“闹棉蜕”,几番波折,男人如今想通了,他觉得这个孩儿之所以能活下来定是天意,无论最后孩儿长成什么样,甚至不是人,男人决定尊重翠花的决定,将这人茸养育成人。 郑修与如尘并肩而立,看着一家三口两袖空空,相互搀扶着在夕阳下远离的身影,陷入沉思,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郑大哥,小僧知错了。” 如尘叹息道。 郑修问:“你有何错?” 如尘苦笑道:“小僧起初认为,杀死棉蜕是在行善,却不料杀死棉蜕后,会让染了棉蜕的孕妇们同时暴毙而亡,这是行了恶事。然人茸活下,小僧却又心慈手软,不忍杀之,放其远去,此举看似善举,倘若日后人茸再次作恶,害死更多的人,小僧此举便又成了恶意。所以,无论如何,小僧都是错了。” 如尘的话中难掩自责。 郑修笑道:“郑某一开始也没料到会是如此。善恶难分,黑白难辨。难怪数百年来,此地风俗都是以‘净污礼’解决‘棉蜕’,因为古人早就知道如此。可花花啊,万事分黑白两面,正如此间分常世常闇,不可以常理度之。若最初让他们活活烧死诸多孕妇,你不忍,我也不忍。如今那些孕妇难救,结果是同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我们的插手,有人活了下来。所以,你的话不全对。” 如尘皱眉:“小僧没错?” 郑修摇头:“错了。错了就是错了。” 如尘拧眉:“那……” 郑修:“只需无愧于心。” 如尘:“那万一人茸再次作恶呢?” 郑修轻叹:“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如尘点头:“郑大哥所言有理。” 郑修微微一笑:“再说,杀棉蜕的人是我,放了人茸的也是我,与你何干?” 如尘愕然。 他万万没想到郑修会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全揽在身上。 事实上这件镜塘镇发生的“棉蜕事件”,硬是要追朔对错,难以辨明。郑修与如尘都不是冷漠之人,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孕妇被烧死,既然插手了,就会解决棉蜕。最后活下来的人茸属于是一个意外,人茸与翠花心连心,更是意外。那一刻小小的人茸给郑修一种“生出人心”的感觉。 郑修也无法料定放走人茸与那对夫妇会造成什么后果。 但,斩草除根? 谁能下手? 二人向净巫家走去。 郑修平复心情,边走边道:“无论如何,终归是解决了此事,希望那老净巫能遵守承诺,备好物资,我们连夜上山,迟恐生变。” “好!” 心中郁结的如尘同样是努力将此事带来的些许不快抛诸脑后。他越来越佩服勐男郑善的为人,行事坦坦荡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担当,有魄力,从不瞻前顾后,勇于承担后果。 郑大哥果真俊勐无双。 如尘心里默默地崇拜着。 百姓主动分开了一条道,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夫妇二人离去,脸上的愤怒反倒不如之前。 郑修与如尘大步走过人群,他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很快便明白了。 镜塘镇的百姓在意的并不是“棉蜕死不死”,而是“棉蜕是否还在镜塘”。只要翠花夫妇二人带着“人茸”远离镜塘镇,他们去了哪里,天下间哪里又闹棉蜕,与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郑修默默感慨“人性”,这感慨无关对错善恶,只是人性中真实的一面。 忽然。 郑修停下脚步。 正在看着郑修那宽阔的背影胡思乱想的如尘一时不察,撞在了郑修的背上,顷刻间他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铁板上。 如尘痛苦地捂着鼻子,含湖道:“郑大哥怎么了?” 郑修面容震惊:“不对。” 如尘问:“哪里不对?” 郑修勐地回头,那神情竟有几分狰狞:“都不对!那净巫有问题!我怎么会没注意到!” 说着郑修便加快步伐向净巫家走去,边走边吼着解释:“草,那小孩的表现太自然了,自然得让我根本没去怀疑!” “到底怎了?郑大哥!” 如尘赶紧跟上,行走如风,身后掠出阵阵重影。 “那门锁!”郑修怒道:“那门锁是从外面锁的!那院子分明几年没人住了,老净巫,是怎么从屋里出来的?总不能一个小破房子还设暗道?” 如尘一听,恍然大悟。 到了净巫家门前,只见那第十六代净巫小钊,正守在门前,在他脚边放着两个大包袱,包袱鼓起,显然装满了东西。 小钊远远看见二人狂奔,背后掀起高高的灰尘,竟兴高采烈地朝二人挥手: “二位大侠,爷爷听说你们杀死了棉蜕,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备全了!” 砰! 郑修一手发力,勐地出手,掐住小钊的脖子,将他提起,按在墙上。 当然,他看似凶狠,没下死手。 “说!你们是谁!” 小钊面露惊恐,慌乱地踢着脚,口中断断续续地道:“小钊呀,我是小钊呀,镜塘镇第十六代净巫!” “你爷爷呢!他是人是鬼!从哪里冒出来的!” “爷爷就是爷爷啊!” “他呢!” “爷爷走了,爷爷走了……他走了!” 小钊的神态与口吻不似作假,郑修心念一动,将小孩放下,站在院门前,遥看房门。 果然,铜锁是从外面锁上的。 被放下的小钊捂着脖子干咳不止,惊魂未定。 在勐男与如尘沉默着向那破房子走去时。 小钊在他们身后忽然笑嘻嘻说了一句: “我爷爷给你们留下了一句话。” 郑修回头。 “爷爷说,” 小钊忽然哑着声音,模彷老者的口吻。 “你,可曾后悔?” 章节目录 第149章 常世之谬(2合1大章求月票!) 郑修闻言,额头青筋鼓起。 “爷爷还说,你若后悔,就别回头了。” 小钊模仿老者的口吻说完,又怯生生地道。 显然猛男此刻的表情令他感觉到害怕。 郑修默然。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郑修双眸一睁一闭,骰子诡物随着意念自眉心钻出,如有灵般,在身侧高速旋转。 【灵感】! 【侦查】! 一丝丝奇怪的黑色气流在屋中流动,灵视之下,那游动的黑色气流给郑修的感觉就像是一阵……风。 “藏头露尾!” 伴随着一声冷哼,郑修一拳如子弹出膛,身如猛虎,木板门应声而碎。 轰! 尘土飞扬,漫天黑色的鸦羽自地上掀起! 鸦羽! 被暴风掀起的鸦羽在屋内席卷,汇聚成一个诡异的漩涡。 一根根鸦羽竟在郑修的面前开始融化、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呀——” 先是一声凄厉的鸦啼响起,融化成黑色汁液的羽毛,下一刻如橡皮泥般聚起,变成了一只浑身漆黑的渡鸦。 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郑修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只只渡鸦从鸦羽上重生。 “和尚!快退!” 和尚在看见猛男一拳砸开房门、里面飘出鸦羽时便心道不好,变了脸色。他脸色一变,嘿嘿一笑,恶意丛生,正想不讲武德地回头抓住那小屁孩作为要挟。可回头一看,那自称小钊的镜塘镇第十六代净巫,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蠕动的黑色汁液在昏暗的小破屋内,如滚烫的沥青般滴下。滴落时,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坑洞,嗤嗤地冒着黑烟。 屋内如今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色,如漩涡般无声转动。 “唉。” 黑色的漩涡中传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漩涡中藏了人! “走!” 郑修浑身汗毛竖起,一根根立得梆直。 【直觉】触发,这一次触发的直觉却没有为郑修带来明确的“死亡预知画面”,眨眼间郑修脑海中有一瞬间闪过一片无边的黑暗,就像是他完完全全地闭上了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死】。 六点微弱的血光亮起,郑修脑中陡然浮起一个大大的“死”字。 胸前一鼓,牢中雀的幻影破开郑修的胸膛展翅高飞,向下俯冲,汇入郑修的天灵穴中。 “你竟如此接近常闇了?” 黑色的漩涡宛如一道门扉,老者藏在内中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 可下一刻,老者再叹。 “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 墨色流光在郑修身后凝成单独的片翼,黑色的纹路以郑修的胸口为中心向下蔓延。 郑修很快变成了白面獠牙的妖邪姿态。 “和尚!” 郑修转身,一把抓住和尚正要冲天起飞,逃离此处。 嗤! 刺耳的破空声在郑修身后响起,一只黑色的手比郑修起飞的速度更快,陡然伸出,抓住郑修的小腿。 郑修飞出十几米高,回头一看,瞳孔陡然一缩。 一位手足异样颀长、身材高大的黑影,快速走出黑色漩涡。 那怪人全身如乞丐般裹紧破烂的黑布,没有露出半点肌肤,一头凌乱的白色枯发显得格外刺眼。 “它”眼睛部位蒙着几层厚厚的红色布料,在红色的布料中,隐约闪动着六点血色微光,就像是六颗藏在了红色蒙眼布后的眼珠子,令人心寒。 怪人背脊弯曲,如小老头般佝偻着走出漩涡,来到院子中央,那抓住郑修脚踝的瘦长手臂竟伸出了十几米长。 “伱是……”郑修心念一动,震惊之间浮起一个可怕的推测:“夜主?” 漩涡中的老者并未现身,可他听见了郑修的话,漠然道: “它是养鸦人,‘鸠’。”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郑修用力将如尘往外丢。 如尘只觉眼前一花,镜塘镇在眼前快速远离。 他被郑修丢垃圾似地丢到了城外。 “去死!” 郑修闭上眼睛,被养鸦人抓住的右脚向上一撩,可怕的力道迸发,养鸦人被郑修这突然地一脚扯上高空,紧接着,郑修身体在半空中借片翼旋转,养鸦人扯住郑修脚踝的长臂豁然崩得笔直,在回旋劲力下被狠狠地砸向地面。 轰隆! 远远看去,郑修这一脚连着养鸦人的手臂,一抡一砸间,就宛若一柄黑色的斧头,纵向劈下。 一声巨响,漫天烟尘滚滚,养鸦人如炮弹般撞向地面。 “鸠,去将人柱,带回来。” 夜主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屋内如同门扉一般的黑色漩涡,顷刻间被养鸦人的身体连同房屋一同被撞得稀巴烂。 郑修低头看着脚踝处,养鸦人的五指仿佛铁箍一般抓着自己的脚踝处,他的脚踝早已变了形状,生生被拧骨折了。 区区骨折之痛自然不可能令郑修动容,他皱起眉头,是因为他刚才用力将养鸦人砸在地上时,养鸦人砸在房屋时传回的声音不像是血肉之躯,更像是一堆肉泥,落地瞬间发出“噗”的怪响。 所幸镜塘镇在不久前的混乱中,大多居民都离开家中,跑去火烧翠花家,以至于郑修与养鸦人在此处打斗时,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城内,第十六代净巫小钊不知何时跑到了镇上,惊慌失措地朝百姓们大喊: “快跑呀!快跑呀!有邪祟入城啦!大家不想死就赶紧跑呀!” 百姓们一听,刚从“闹棉蜕”中稍微安心的他们再次成了惊弓之鸟,在小钊的呼喊声中,百姓们如鸟兽散,逃向城外。 片刻间,镜塘镇街上空空如也,几近空城。 【惊喜囚笼】! 腐朽的老虎机在一只苍白的手摇动下,摇出了相应的组合。 郑修眉头一挑,炼狱双刀出手。 养鸦人那不祥的姿态,那宛若怪物般的身姿,那不断提醒他前方凶险的【直觉】,无论是哪一点,都让郑修不敢放松警惕。炼狱双刀出现刹那,郑修片翼一振,飞向高空,哗啦啦的锁链响动,两刀燃着黑色的火焰,当头斩下。 养鸦人一只伸长的手死死拖住郑修的一只脚,但那只手无论再怎么伸,也不可能无限伸长。郑修笔直向上空飞时,养鸦人那颀长的身躯被郑修拖着腾空,两道炼狱双刀带着雷霆般的威势斩下! “龙低头!” 养鸦人那干枯的白发、血红的遮眼布下,六点血光闪动。 郑修连忙移开目光,看向他处。 楚素素说过,养鸦人的眼睛有古怪,绝不能与之对视。 刀光如雷霆般斩下,这一刀当年曾毁去了凤北那座山。 如今在镜塘镇上重现,威力……可想而知! 轰! 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 双刀的刀芒如一面光滑的镜面,自城镇上滑过,同时也将养鸦人的身体分成了两半! 尘埃未落,郑修居高临下,已能隐约看见城镇被他一刀劈开,长达百米的沟壑深不见底,一排民舍被从中间破开,内里一片狼藉。 郑修此刻已顾不上他的奇术是否会“损毁公物”,随着契合度的上涨、挑战完成,炼狱双刀从他的手中消失。 但郑修凝重的表情仍未褪去,那一刀压根没有砍在实物上的感觉。 他低头一看。 那只手臂,仍死死抓着他骨折畸形的脚踝! “嘻嘻嘻嘻——” 分成两半的养鸦人,那黑色的破衣服仿佛变成了黑色的液体,在半空中诡异地蠕动。 忽然。 养鸦人发出怪异的笑声,乍听上去像是在笑,可再仔细听,却又像是一种说不出名字的鸟鸣声。 尖锐、高亢、断续,给郑修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是什么怪物!” 白面獠牙的怪物怒骂眼前被劈成两半还死不去的养鸦人是什么怪物。 再来! 惊喜—— 郑修刚伸出手,准备再来一发大招。 但紧接着眉心一阵刺痛,令郑修手上的动作有了一刹的停顿。 一路上,郑修搓过不少次大招,但郑修从未试过一招下去还需要搓第二招的。 【惊喜囚笼】就像是一锤定音的绝技,绝技之所以能称为绝技,因为它足够“绝”。 可眼下,养鸦人分明还没死。 啪! 分成两半的养鸦人,两半边躯体之间,忽然长出了许多白花花的“肉须”。 两边肉须快速向对方接近。 郑修捂着额头,在痛苦中定睛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养鸦人的身体正在重新连起,而将两边身体连起的并不是什么“肉须”,而是一只只如同婴儿一般,肤若白玉般的“手”! 一只只拇指粗的“婴儿小手”,正贪婪地伸向彼此,无数的小手形同肉须般连接,硬生生将养鸦人分成两半的身体驳接回去! 郑修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化身虽然不是人,但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人。 受伤时表面上会流血,会有疼痛。 但养鸦人,根本不是人! 是一种郑修前所未见的“生物”! “你不是人!” …… 在一条深邃的通道中。 通道由雾霭构成,一直向前方延伸,似无尽头,不知通往何处。 曾以“镜塘镇第十五代净巫”身份出现在郑修面前的老人,甚至连名字也不曾提及的老人,行走在雾霭通道中。每踏出一步,他的脚与雾霭接触处,仿佛有什么粘稠的东西被沾起,黑黑糊糊地在老人的鞋底下蠕动。 若凑非常近去看,便会发现,老人脚下被沾起的“东西”,是一根根如同毛发触须般的血肉。 老者走得很快。 他怕一旦走慢了,就会被留在雾霭通道中,出不去了。 两旁雾霭,不断有奇怪的轮廓挤出,有的看起来像是人,有的看起来不像人,有的看起来像某种生物,有的看起来像是长满了眼睛的头颅。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霭之外,想要穿透这层浓雾壁障,进入通道中。 “他不是人!” 郑修的惊呼声在通道中回荡,然而传到此处,腔调与声音早已变得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阴森。 “他是。” 老人脚下并未停留,越走越快。 眨眼身后蠕动的触须已经跟不上老者的脚步。 他佝偻的背脊逐渐挺直,脸上竟像是蜕皮一般,苍老的皮肤一点点地剥落。 老者喃喃自语:“或者说,他曾经是。” “老夫也没想到的是,竟是你,在二十年前在白鲤村中救走了‘人柱’,毁去老夫百年布局。” “可你为何偏偏要冒认郑家后人?” “荒天大谬。” “郑家一脉,本不该再诞生出第二位异人。” “老夫也不曾想到,本以为你会一路向西,竟出现在老夫的隐居之地,实属天意。” “异人之间,会在‘诡物’的牵引下,遵从‘诡天道’而相互吸引。” “你以为是缘,殊不知是命。” “老夫,你、她、他,立于‘人位’,终有一日会成为‘人柱’,为天下苍生而死,谁也逃不去。” “虽不知你从何而来,但若从一开始,能明辨是非,认清常闇之物的凶险可怕,老夫说不定会留你一命,留你到下一个‘百年之期’,可惜……可惜。” “你们所不知道的是,无论是奇人还是异人,都是‘常世之谬’。太靠近常闇,最后,只会被常闇吞去,最终只会让可怕之物苏醒。” “逐日者曾因太靠近烈日,而被他所崇拜的烈日融化。” 每个人心底都藏了秘密。 藏着就会忍不住自言自语。 在这孤独的通道中,这里是常世与常闇的间隙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 深邃的通道前方出现了一片斑斓的阴影。 夜主迈入阴影,身体逐渐腐朽,血肉失去光泽,肉块落在脚边,露出里面黑兮兮的骨头。 夜主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却浑然不觉,抬眸时,眼白周围,一丝丝蠕动的黑色触须从周围伸出,顷刻间将夜主的眼睛包裹成纯粹的黑色。 这是一对黑色的眼睛。 一对曾经直面过“烈日”的眼睛。 所以它们渴望着光。 夜主淡笑:“被‘烈日’融化的,只有老夫一人,足矣!” 老人在一千年前,曾有另外一个名字。 一个早已被他忘记的名字——“烛”! …… 镜塘镇。 百姓鸟兽散去,逃离家乡。 城区毁去大半。 如尘被丢出去后,重重落地,痛得呲牙咧嘴。 他艰难爬起来,定睛一看,只见两个身影在空中扭打在一起,时而猛烈地撞向地面,如山河震动。这让人难以想象是“两个人”在争斗,更难以想象,是两个人,在互拼奇术。 不,如尘用力摇头,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奇术”所能解释的范畴。 是两只……怪物。 如尘怔怔地看着两道身影疯狂扭打,没有上前。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他知道自己上去了只会拖猛男后腿。 忽然。 远处其中一道人影变出长刀,是郑修。他一刀斩下了自己的腿,血染长空。 郑修斩掉自己的腿后,暂时脱离了养鸦人的约束,墨色的片翼在空中拖出绚烂的光影,郑修落在如尘面前。 “喂,和尚。” 郑修一脸疲惫,尽是血污,只剩一条腿的他,单腿如金鸡独立般站在如尘面前。他看着如尘,眼底多了几分无奈,喊道。 猛男此刻的姿态显得有几分滑稽,若平时如尘就不客气地笑了。 此刻和尚笑不出来,他呆呆地看着郑修,郑修虽然没说什么,但他隐约知道他们今天很有可能活不了了。 郑修见如尘没回答,犹豫数秒,不等了。便快速将背上的画卷取下,用力按在如尘怀里。 如尘知道郑修一路上十分宝贝这画卷,因为里面困了凤北。 “和尚,我能……信,你,么?” 郑修的手并未离开画卷,他深深看着如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和尚愣了片刻,不知该说什么,咬着牙用力点头。 郑修小声道:“画在人在?” 和尚将画卷背起,微微一笑:“画在人在。” “那,”猛男咧嘴一笑,洒脱至极:“接下来交给你了。” 说罢,浑身浴血的猛男化作青烟消失在如尘面前。 城中高空。 养鸦人的身影高高掠起,一根十几米长的手臂上拖着一条断腿,如章鱼的触手般在空中摆动。 一根根手臂在养鸦人背后长出。 每一根手臂都瘦骨嶙峋,显得怪异畸形。 偏偏就是这一根根畸形的手臂,在养鸦人背后相互纠缠,转眼缠成了两对遮天蔽日的“肉翅”。 看起来,此刻的养鸦人,就像是一只鸟。 一只巨大的黑鸟。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0章 生死弥留,无情绝剑!(2合1) “呀——” “呀——” “呀——” 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 那是养鸦人的“肉翅”。 如尘震惊地看着不远处,那如妖似魔的身影。 养鸦人背后伸出无数的手臂,组成了巨大的黑色肉翅。肉翅上有一滴滴黑色黏糊的液体向下滴落,滴到半空尚未落地时,竟发出一声声鸦啼,如泥巴般蠕动后化作了一只只黑色的渡鸦。 夕阳昏光瞬间黯淡,养鸦人就宛若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仅剩的那些光芒吸纳殆尽。 养鸦人身后,随着那肉翅舒展,一片无形的黑幕向外铺开,染黑了天。 日光被吞噬。 镜塘镇上空只剩无边的黑影。 瞬间, 黑夜降临! 养鸦人,带来了无边的黑夜! “这是何等的……” 如尘用手扯紧身后的画卷,面露震撼。 他答应郑修,画在人在。 若画不在了,他人也没必要在了。 如尘难以想象如今展翅在高空中形同一只巨大黑鸟的“东西”,会是一个人。 漫天渡鸦在养鸦人身侧盘旋。 养鸦人的血肉蠕动化作了渡鸦。 此刻,养鸦人没有了手臂,只有那裹着红色布匹的头颅、背后的肉翅、还有一双脚。 它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渡鸦。 “傻和尚!为了一副不值钱的画卷你拼什么命呀!” “你懂什么!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许下的九鼎之言,重若千山!” “呜呜呜,这般男子世间罕有,妾身太爱了~” “嘿嘿嘿!要我说,还是自己小命要紧呀!咱们可不能一起死啊!” “大哥哥你快逃呀!” “将这破画丢下就死不了了呀!” “别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四马不行八马行不行?天下万物皆有价!” “滚滚滚!” 顷刻间,如尘脸色快速变幻,时而如唯唯诺诺的书生,时而如娇滴滴的少妇,时而又如懵懂无知的孩童,时而又似杀人不眨眼的悍匪。 如尘的脸色每变幻一次,他便用不同的口吻说出一句话。 但这疯疯癫癫的说话,与其说是在自言自语,不如说是在和自己争吵。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如尘脸色变幻,最终变回了如尘自己。他猛地跪下,一头重重砸在地上。 咣! 地面裂开。 如尘额头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剧痛让他耳边聒噪的声音消失了。 额顶血流如注,糊了眼睛,向鼻翼滑下,流入嘴角。 如尘伸舌舔一口,腥甜的味道让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下安静啰!” 他再也听不见心魔的声音。 耳边只剩下喧嚣的风声,与漫天渡鸦的凄厉叫声。 无数的渡鸦如一片黑云,向如尘压来。 养鸦人张开肉翅,碎石瓦砾扬上高空,形成一片尘土灰云。 “呀——” 养鸦人口中发出一声鸦啼,如尘鼓膜闻声震破,鲜血溢出。 “伱们不懂,你们不懂,你们不懂。” 如尘双手合十,坐在地上,笑看漫天渡鸦。 “郑大哥他呀问我,是否能相信小僧。” 长达百米的肉翅,在卷动间,将一片渡鸦压成黑色的血水。 养鸦人离如尘越来越近。 如尘却仍坐着,继续道: “我说信,郑大哥才将画交给小僧。” “画在人在。” “所以,” 如尘浑身毛孔渐渐地溢出黑雾。 和尚张嘴畅笑,舌头上“壬辰”二字,沁出了滴滴血珠。 六道影子在如尘身后若隐若现,却未成形,分辨不出人样。 裹挟着如刀割般劲风的肉翅扑下。 锐利的劲风在如尘的脸上撕出一道道口子。 “正如郑大哥相信小僧不会舍画而去。小僧也相信,郑大哥不会舍小僧而去。” 如尘闭上了眼睛。 “说得好。” 一个苍老的声音蓦然在如尘身后响起。 当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如尘恍然间生出一种风声鸦啼,眨眼间消失不见的错觉。 但老者的声音并非掩盖了周围的声音,而是那苍老的声音响起瞬间,仿佛夺去了其他声音在如尘耳边的存在感。 咻! 一束金色的光芒自如尘身后射出,似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贯穿云霄。 嗤! 由渡鸦组成的黑云,顷刻间被剑光破开了一个大洞。 还没来得及下山的红色昏光从那个大洞中投下,一束血红的黄昏日光驱散了黑夜! 如尘张大嘴巴。 他本以为郑修会卷土重来。 可来的……是谁? “和尚,退后。” 如尘连忙站起,回头一看。 只见一位银发老人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衣,银发束起,整整齐齐。 老人面色红润,一手并作剑指,一手负在身后,在空中缓缓飘下,衣袂摆动,出尘若仙。 “你是……何人?” 和尚愣了好一会,脖子咔地一声,脑袋一歪,对于老者的突然出现表示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以为郑大哥会卷土重来,屡败屡战。 万万没想到会有一个糟老头子冒出来。 再仔细一看,偏偏这逼格满满的糟老头子,眉目气质有七分像是郑善。 老人说出“和尚”二字时,那口吻,那神态,让如尘忍不住再加了两分。 九分相似! 活脱脱就是年老版的猛男! “郑大哥?你竟……耗尽寿元?” 如尘不信两个陌生人会长得这般相似,眨眼间明白过来,眼泪汪汪。 郑大哥为了他,竟不惜耗尽寿元,动用了氪命的奇术! “老夫并非你所识之人!记住了,老夫乃郑白眉。” 郑修淡然道,并未再看如尘一眼,足尖一点,飘然上天。 他差点脱口而出说自己是开挂。 养鸦人在夜空中展翅。 那一束昏光映在养鸦人身上,竟如火燎般滚烫,养鸦人浑身冒出恶臭的黑烟。 “弱点是日光么。” 这是养鸦人的“限制”! 郑修白眉一扬,难怪养鸦人变成这般可怖的姿态时会将周围变成黑夜。 周围形成了一种类似于“鬼蜮”的存在。 却又不是鬼蜮。 更像是一种场景能力,用“暗帐”将镜塘镇包裹,让这里变成了黑夜。 看着养鸦人的狰狞姿态、黑夜暗帐。 郑修脑中心念电转,忽然想明白了。 规矩、媒介、限制。 稍微将想象力放开,格局打开,郑修所理解的“养鸦人”,竟能与门径奇术的理论一一呼应。 “养鸦人,原来真的是奇术师?” “这也是某种门径?” “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门径?” 窥入门径的核心是扮演法。 但以人类的想象力,大多数能扮演的,无非是市井民间里形形色色的角色。 养鸦人养鸦人,他扮演的是……渡鸦! 一种鸟类生物! 换言之,养鸦人从一开始,他所走的门径,就不是常人所能走之道! 他变成了一只鸦! 舍弃人身,成了一种不祥的姿态! 无论是从姿态、心性上,养鸦人都成了彻头彻尾的“鸦”! 鸦自古以来就被视作不祥之鸟,因其食腐的特性,古时有“告死鸟”的别称。 言下之意是,鸦群所至,必有死者。 要扮演鸦,他必须学鸦啼、想象展翅、学鸦的举止,甚至……食尸体。 短暂的对峙间,郑修想通了养鸦人存在的道理。 仿佛是感受到面前老人体内散发出的无穷剑意,养鸦人脸上的红布剥落,露出了六颗血腥的眼睛。 他的脸上布满了伤痕,酷似人脸,有着许多针线缝合的痕迹,他其中两颗眼睛长在正常人脸的位置,然后上下各多长了一对,形成“六眼”之姿。然而那六颗眼睛,郑修却觉得是用某种外科手术,生生缝上去的,充满了违和感。 “和尚,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呀!” 郑修刚叮嘱如尘,养鸦人那六颗眼睛猛地绽放出骇人的红光。 紧接着,右额上的那颗眼睛骤然爆裂,爆出红彤彤的血水。 刹那间,冰冷的寒意遍布郑修全身,让郑修忽然有种浸泡在冰水中的错觉,四肢麻木发凉,脸上的红润消失不见,眨眼煞白。 【死】! 郑修虽然有意直面养鸦人的眼睛,但在“中招”瞬间,那诡异的感觉仍是让郑修感觉到惊讶与不适。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掌竟如风化的岩石般,先是变得干硬、苍白,然后很快地沿着掌纹一点点地剥脱、化作飞灰。 郑修的化身正在一点点地化成灰! 此刻,养鸦人脸上的六颗眼睛爆去一颗,只剩下五颗眼瞳。 “这就是楚素素所说的,以永久失明为代价,给一个人带来彻底的死亡。” 郑修心中默道。 难怪养鸦人会有六颗眼睛。 他这种带来“必死”的邪异奇术,每用一次需爆一颗眼睛,为了让使用次数尽可能多,夜主不知做了什么,让养鸦人的眼睛变成了六颗。 被他击穿一个大洞的暗帐,眨眼便闭合起来,眼前再次变成了黑夜场景。 这短短几息间,郑修的手臂、双脚,呈不同程度的风化。 他正在迅速“步向”死亡! 但! 随着死亡的临近,郑修的化身正在快速皲裂、风化、消失。 这是郑修的化身第一次在现实中阵亡,一种不可言喻的奇特感觉悄然浮起。 渡鸦人的动作越来越慢。 如尘的呼吸声越来越慢。 渡鸦人扇动肉翅时掀起的风越来越缓。 他胸前的鼓动越来越平静。 此刻的郑白眉,快速地走向死亡。 直到, 他眼耳口鼻、视触嗅听,他所能感受到的,感知到的一切动静,戛然而止的瞬间。 躯体风化的郑白眉,在四肢毫无痛觉地湮去,最后只剩一颗头颅时。 在这一瞬间这一刹, “郑白眉”处于一种生死弥留、要死不死的状态。 上一秒他“活着”,下一秒他将“死去”。 只有这转瞬即逝的“一刹”! 仅有一刹! 郑修浑身一轻,“飘”了出来。 万籁俱寂,天地静止。 飘出来的郑修,浑身没有重量。 他没有刻意用上神游的能力,更没有用什么巧劲。 可他此刻,偏偏就是这般悬浮在半空,悬浮在天地之间。 傲然独立,宛如登仙。 回头一看,“郑白眉”只剩一颗头颅,闭着眼睛。 如尘的表情同样定格,复杂无比。带着三分惊愕、三分惋惜、三分焦急,还有一分隐藏极深的怀疑。 复杂得如同扇形图般的神情,只有此刻万物静止的刹那,才能让郑修分辨得这般清晰。 “时间停止了?” 郑修微微皱眉思考了一秒,然后笑着摇头。 “不,是我,无限加速了。” “此刻的我,只有‘人魂’。” “只剩下纯粹的‘精神’。” 处于这种状态下的郑修,心有所感,轻轻一招手,手边的空间崩塌、压缩,凝成一把精致的金色宝剑。 宝剑上有金色焰光流转。 看似有形,可再看仔细些,那柄长剑并非实质,时而虚幻时而真实。 他在凝聚出金色宝剑之前,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当郑修伸出手时,便忽然明白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灌进了他的意识中。 “这就是‘天地交罡归一剑意’,从‘里规则书’中诞生出的金色特质。” 郑修忽然一愣。 他伸出手时才发现,这只手并不是“郑白眉”那满是皱纹的手掌,而是他郑修的手掌。 白皙细嫩、富豪之手。 换言之,此刻以人魂姿态出现的郑修,是他本体的人魂! 新的发现让郑修手上的动作一顿。 在精神无限加速的情况下,这一顿并不会带来任何影响。 郑修这才注意到,人魂胸口的位置,有一个显眼的空洞,像是被生生挖去。 “怎么回事?” 世界上谁也不可能有幸亲眼目睹自己的人魂。 若不是这次为了发动【天地交罡归一剑意】而故意陷入的“生死弥留”姿态,郑修也没有机会看见这种要死不死姿态下的自己。 他的人魂缺了一块。 这是什么情况? 新的发现让郑修那如湖水般平静的心态出现了波澜。 宝剑扭曲,表面一阵阵涟漪荡起,如尘的嘴角抽了一下。 养鸦人的翅膀抖了一厘。 几近“静止”的天地重新开始晃动。 郑修无奈,远远朝着养鸦人的方向,如玩闹般挥出一剑。 “无情绝剑。” 哗哗! 这是风声。 “前辈要死了!” 如尘的声音。 “呀——” 养鸦人的嘶鸣。 “噗噗噗噗!” 无数只渡鸦扇动翅膀的声音。 在挥剑的瞬间,静止的万籁重新响起。 回到即将死去的化身体内的郑修,睁开眼最后一刻,恰好看见千万道虚幻的剑光贯穿苍穹,撕开暗帐,从养鸦人的身体上穿过。 只是一瞬,养鸦人的身体被千万道剑光彻底斩成碎片。 直至此时,只余一丝的落日晖光在养鸦人身体消亡的瞬间,彻底沉入群山中。 夜幕降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1章 猛男与和尚(2合1) 如尘惊呆了。 从他的视角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只看见,一位长得与“郑善”有九成相似,不能说很像能说是一毛一样的老前辈,自称郑白眉,出现后在半空中杵了片刻。 郑白眉让他闭上眼睛转过头,如尘乖乖办了。 后来没忍住,听见动静又转回来,瞪眼一看发现前辈要凉凉了。 再下一秒,天空中的暗帐被无数耀眼的剑光贯穿。 万千剑光像是凭空出现,将渡鸦人插得不成鸟型。 在如尘面前,郑白眉前辈不知施出什么邪术,与养鸦人同归于尽。 上述就是如尘视角的理解。 他没法看得更深,所以并不知道郑修在那短短的生死弥留一刹,做了些什么,理解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郑白眉用他的生命驱散了不祥的夜幕,为这片大乾偏隅之地带来了宁静安详的夜晚。 其实郑修在捏造“郑白眉”化身之前,也就是在心牢中,当郑修与“谜语臂”交谈时,他莫名其妙地越级提升了自己唯一的天赋——【无商不奸】。 【无商不奸(炉火纯青)】一、正所谓无商不奸,你更是奸中之霸,在掷出点数时有一定概率触发“投机取巧”,让点数翻倍。二、你悟得取舍之道,正所谓先舍再取,在创造新的化身时,你可事先让一次投掷点数减半后,下两次投掷点数必定触发“投机取巧”而翻倍。三、你为人行事不择手段,在创造新的化身时,可以其余属性有极高概率摇出“大失败”为代价,指定一项除“年龄”外的属性必定“破格”。 【无商不奸】作为郑修的“天赋”,在二十多年的努力耕耘与入牢后的机缘巧合下,达“炉火纯青”境界的【无商不奸】共衍生出三种变化。 “投机取巧”、“取舍之道”、“不择手段”。 而捏造“郑白眉”时,郑修当时第一次尝试用了第三项衍生变化——“不择手段”。 当时郑修是第一次真正触摸到化身的“瓶颈”,体现在点数上就是“五十”。 郑白眉化身看似无敌,一剑灭杀养鸦人。 但从面板上看,郑白眉其实很弱。 因为当时郑修选择“破格”的属性是【学识】。 之所以选择学识,那是因为郑修的前两具化身,“猛男”与“恶童”,一大一小,一猛一嫩,一刚一萌,在某些程度上能达成互补。当时想着再整出一个筋力或步法爆表的化身,似乎没有必要,也不符合“郑家老祖”的身份。 再加上郑修对所谓的“破格”心有存疑,且抱着试一试又不会怀孕的想法,以及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在内,郑修大胆地选择了“学识”作为破格的试验品。 该怎么说呢。 【天地交罡归一剑意】上所描述的那一位“无名剑圣”,虽是三言两语,简短仓促。 学识、剑圣、逼格、悟剑、冷峻。 一个个词汇交织,在郑修的脑中勾勒出一副绝世剑圣的身姿。 他选择【学识】是因为,他总觉得想象中的那位无名剑圣,以及他即将捏出的“郑白眉”,就该是【学识】爆表的人。 郑修承认有赌的成分。 但他又不是输不起。 无非是再捏一具罢了。 最后赌没赌成功郑修也不好说。 因为最终的结果是,【学识】像是破开了一层常人无法突破的壁障,高达五十一点。 【学识】在羊皮纸上也变成了【悟性】。 郑白眉除了年龄之外,其他属性都不高,远远比不上郑修辛苦肝出的两个小号猛男与恶童,差强人意。 惟独【悟性】,高达五十一点,评价为:一闻千悟。 正是这“破格”的悟性,造就了郑白眉。 造就了郑白眉在临死前,处于生死弥留之际,仿佛燃尽生命而绽放出令天地潸然变色的惊世一剑! 天地交罡归一剑意! …… 夜幕降临时。 郑白眉的头颅一点点地风化,郑白眉的神情没有丝毫痛苦,反倒藏着一丝沉凝的恍然与满足。 他悟了。 郑修借着那可怕的一剑,化身剑圣,隐约明白了什么叫“剑”。 然后死了。 郑白眉的头颅彻底化作灰灰,在夜色中点点洒开,一点不剩。 如尘怔怔地看着消散的“前辈郑白眉”,心中伤感不已。 他两手挖着地上的土,似乎想要将前辈的骨灰刨出来,好生安葬。 然而他失败了。 土还是土,没有骨灰。 “前辈……郑大哥……前辈……郑大哥……” 如尘继续刨,指甲爆裂,十指染红。 他一时喊前辈,一时喊郑大哥。 因为如尘此刻也分不清,刚才那“牺牲”自己救了他的人,到底是名为“郑白眉”的老前辈,还是猛男郑善。 分不清啊,小僧真的分不清啊! 忽然。 如尘背后一沉。 一个人凭空出现,不知怎的就落在他的背上。 是猛男大哥! “大哥!” 如尘脱口而出,因情急而省去了“郑”字,喊得顺口。 “大哥!” “大哥!” “哥!” 叫了几声,背上猛男没有丝毫回应,整个人硬邦邦地趴在如尘背上,似是熟睡,可呼吸微弱,面色惨白。 如尘正想将背上的郑修放下,查看郑修的伤势。 可下一秒,如尘愕然。 昏死过去的郑修,在落下时,一只手竟死死抓住如尘背上的画卷。 如尘无论如何用力,都没能让郑修的手与画卷分开。 “画在人在……画在人在。” 如尘喃喃地重复着郑修临别前的嘱托。 他相信郑修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更相信那位自称“郑白眉”的前辈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更不会无缘无故地牺牲。 如尘只是区区失忆,人又不傻。 “哥,如尘定不负郑大哥重托。” 如尘慌乱的神色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决然。 如今镜塘镇在郑修与养鸦人的争斗中,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一道道沟壑将镇子切成不同的部分。 房屋崩塌,街道上石板掀起。 在一片狼藉的城镇中,如尘找了几件破衣,撕成布条,将郑修稳稳地绑在身上。 郑修与如尘之间,隔着画卷。 镇上居民早已逃离此地。 如尘背着郑修,小心翼翼地在城中走动。 借着微弱的月光,如尘在曾经是净巫家的残垣断壁附近,找到了两个包袱。 包袱内都是御寒的衣服与干粮、器皿,保存尚算完好。 简单收拾几许,如尘笨拙地将一件袄子披在郑修背上。 郑修扒拉得太紧,趴在如尘背上抠都抠不下来,以至于如尘为郑修披棉袄的动作也显得异常艰难。 好在如尘不完全是普通人,为郑修披上棉袄御寒,全身裹起只剩鼻子露在外面。 他又艰难地将两个包袱,重新收拾后变成一个包袱,绑在身前。 做完上述一切,如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随着夜幕降临,高原气温骤降,如尘呼出的气息凝成了一注白茫茫的水汽。 “呼……呼……呼……小僧一定可以的,因为这是郑大哥的嘱托。” “养鸦人虽然被那位……看着像是郑大哥却未必完全可能是郑大哥的老前辈给灭杀。” 如尘如今思路异常清晰,捋顺了郑大哥与老前辈两者间的关系,喃喃自语,抬起头时,目光不经意间看向了黑夜中,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天阴山。 天阴山出的第三句话。 “呃……小僧未带剃刀,只能如此了。不怕,晚点回去刮了便是。”脸上脏兮兮的如尘洒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眼睛里泛着泪花,看着醒来的郑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好一会,才慌忙间想起锅里煮着肉羹,连忙朝郑修招手:“大哥你总算是醒了,快来吃蛇羹!这可是小僧辛辛苦苦跑出去挖出来的叻!” 郑修抱着画向前挪了挪,他觉得此刻身体虚弱得厉害,他趔趄地站了起来,很快又坐了下去。挪到陶锅面前,如尘从包袱里摸出一个脏碗,快速掀开滚烫的锅盖,烫得他直往指头上吹气,这笨手笨脚地折腾了好一会,才给郑修盛了一碗。 “吸溜~” “吸溜~” 两人不顾滚烫,仰头就喝,发出吸溜的声响。 郑修与如尘喝汤的动作非常整齐,看样子都是饿极了。 章节目录 第152章 大蛇(2合1) 滚烫的蛇羹汤真的麻麻香。 特别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令人不禁生出一种绝处逢生的感慨。 当郑修知道是如尘背着他爬上天阴山时,顿时傻眼。 “你居然能背着我……爬上天阴山?” “嘿嘿嘿!” 如尘喝着肉汤,总是在笑。 看着脏兮兮的如尘,喝着蛇肉汤,吃着鲜嫩的蛇肉卷儿,郑修觉得胃里暖暖的。 郑修这时才注意到他们正处于一条狭长的洞窟里。 弯弯曲曲的洞窟入口,恰好令风雪进不来。 昏暗的洞窟内隐约躺着一条白皮蛇尸,在目睹蛇身规模时,郑修也被吓了一跳。 万万没想到这寒苦绝地里能养出如此肥肥白白的大蛇。 意外之喜。 那是一条长约两米的白蛇,有小臂粗,蛇皮与蛇肉被生生撕掉了一大块,撕下的部分正在锅里煮着。 郑修问起如尘是怎么挖到这条蛇时,如尘却说他昨日饿得不行了,两人份的干粮也吃完了,便往洞里走,走着走着看见一颗蛇脑袋埋在土里,他便挖了出来,趁着冬眠的蛇没醒,一巴掌就把蛇的七寸给干断了。 郑修听着如尘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捡漏”的经过,心中暗道看样子冥冥中真有“运气”这玩意存在,人魂四分其中一部分就是“运”,而且郑修心牢中关于【驿站】就有着关于“气运”与“规模”的描述。 在心牢中添加了【驿站苦行僧】后,郑修忙于应付夜未央,一直没抽出空去研究和尚的驿站描述,他怀疑和尚的气运应是不差。 顺便一提,【驿站凤北】的气运与规模分别是:天煞孤星与初具规模。 等会。 和尚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辛辛苦苦去挖的? 风在外头呼呼地刮,二人在洞里哧哧地啃着蛇肉。 囫囵吞枣般吃了一碗,饥饿缓解几分,添上第二碗后,郑修问起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反正这边有【驿站苦行僧】,郑修刚才就在尝试着取消神游状态回到本体。 他发现失败了。 郑修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却也不慌。化身如今能活得好好的,说明本体也就活得好好的。 也许是疲劳过度。 这种情况不难理解。 虽然对皇城那边有几分担心,但转念一想郑修知道自家虽称不上铜墙铁壁,但也不是区区三两猫儿能攻破的。 想起与养鸦人交手的经过,郑修隐约察觉到夜主应是存在着某种限制不能随便动手的,不然就不会派出养鸦人了。 规矩、媒介、限制,这套理论如今郑修老懂了。 大口喝着蛇肉汤吃着蛇肉,郑修感觉体内累积的疲劳正在快速地消散,体能正在恢复。 “郑大哥你睡了足足有十三个日夜。” “十三天。” 郑修掰着指头算算日子。 本体那边这都没饿死,真是奇迹。 这让郑修更加确信是身体累坏了,他本就疲劳驾驶化身神游,再加上不吃不喝十三天,能活着就不错了。 回想起养鸦人的可怕郑修仍心有余悸,那只成为了人不人鸟不鸟的怪物,令郑修很难想象“它”曾是一位奇术师。 但郑白眉最后使出的“天地交罡归一剑意”堪称是碾压级的,若夜主能动手、若养鸦人再可怕十倍、若郑修的归一剑意再弱上十倍,重回当日的境况,郑修是必死无疑。当然世界上没那么多如果,总而言之,如今郑修活下来了。 郑修抚摸着怀中画卷,表面粗糙的触感滑过指腹,郑修陷入沉思。 他依稀记得他在郑白眉“死”后,再次神游时选择的驿站是【驿站刽子手】,而不是【驿站苦行僧】。这说明了凤北仍活着。 ?” 郑修看着如尘这坐立不安的姿态,忍不住主动问道。 “嘿嘿嘿,大哥果然慧眼如炬。小僧想问道是,吱吱是谁来着?” 郑修一愣,面色一肃:“吱吱?你怎会知道此人。” 但稍作紧张后,郑修想起如尘失忆,说不定连“首富郑修”之名都不曾听过,暗道自己太过紧张,担心暴露藏在化身之后的本体,露出鸡脚。 如尘笑道:“大哥在昏睡时,喊了这个名字五次。” “一位……红颜知己。” 郑修模棱两可回答,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纳闷自己怎么会喊吱吱的名字。 没道理呀。 “那萍萍呢?”如尘恍然大悟,又忍不住问:“这名字大哥你喊了七次。” “红颜知己。咳咳,另一位。” “原来如此,大哥果然是大哥,那莉莉呢?你也喊了七次。” “同上。” “波波呢?郑大哥喊了九次。比之前多,想来是惦记得很。” “……你懂就好。”郑修闭上眼。 “那……二娘呢?大哥你喊二娘喊了七十八次。莫非是大哥的……?”如尘两眼亮晶晶的。 郑修哑然失笑,想起郑二娘,郑修眼底流露出一丝暖意,这个名字让郑修瞬间想起了家的感觉。 “青梅竹马。” 如尘用力点头:“原来如此,小僧终于明白郑大哥为何要不顾生死,执意要救凤北施主。大哥果然是真性情,对凤北施主一往情深,情深意切,情深滚滚……” “等等。”郑修打断了如尘的话,皱眉道:“关凤北什么事。” “大哥你有所不知,”如尘脸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戏谑,道:“你喊凤北施主的名字,足足喊了五百六十七次。” 郑修愕然,一脸不信:“我无端端为何要喊凤北喊五百多次?” 如尘摊手,神情无辜:“这便要问大哥的心思了,小僧哪里晓得?” 如尘反将一军。 郑修无话可说。 为什么呢? 郑修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没道理呀。 郑修埋头苦吃,心里想着如尘的话。 很快第二锅在二人的努力下吃完了。 如尘拍着肚皮打着饱嗝,满足过后脸上洋溢着劫后重生的幸福微笑。 郑修倒觉得不够饱,又撕下几斤蛇肉准备打第三锅。 “这条蛇真的肥。” 郑修看了一眼洞窟深处。 其实在郑修以“郑白眉”一剑斩杀养鸦人,去了夜未央渡鸦的威胁后,如尘压根没必要辛辛苦苦爬上来。可当时郑修陷入昏睡,如尘满脑子记得郑修昏迷前的话,一鼓作气就动脚了。 爬都爬了,人也在了,郑修也不会多说什么。此地高居绝,准备背起如尘下山,找名医医治。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有神医之称的活死人司徒庸。 郑修神色严肃,他知道冻伤的可怕,如尘的脚紫成这样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再拖下去不单止保不住脚,可能连人都要没了。 “大哥别急!”如尘急急忙忙道:“别忘了五百六十七次的凤北施主呀!” “滚犊子!别废话!治伤要紧!” 如尘拼命喊着不要。 但郑修如今心急火燎地,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是想救凤北没错,但也不能将和尚搭进去。 “大哥!你别着急!”如尘赶紧将光着的脚抬起,指着其中一处伤口:“小僧的脚已经开始长肉了!” “放屁!都冻伤了怎么长肉?你当你的肉是你的头发不成说长就长?” 郑修怒道,可话音刚落,郑修目光瞟到如尘手指指着那处,转瞬间惊住了! 如尘两小腿上看起来像是钝物砸出的狰狞伤口上,一丝丝血红的嫩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青紫处攀爬,要不是如尘这么说,郑修还以为是如尘两脚腐坏还长了蛆。 在郑修惊愕的目光中,如尘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起他这双脚是怎么长回来的。 他背着郑修爬了十三个日夜,他的靴子被崎岖不平的山路磨破。后面索性就光着脚继续爬。 爬到第八天时,他的两只脚早已不成人型,冻坏了。 好不容易爬到他们吃蛇肉羹的这个洞窟,如尘看着两条伤痕累猎的脚,知道冻伤的可怕,身旁又没有刀具,本想用石头硬生生地将两条坏腿敲下,保住性命。 可如尘只敲了两下,便疼得受不了了,没能继续下狠手,只能作罢,决定听天由命,爱咋咋的。 如尘将郑修安顿在这里后,一边等郑修苏醒一边等死。 死没等到,他就在昨天惊喜地发现两条坏死的腿重新长肉了,兴高采烈地直呼原来冻坏的脚竟是能长肉的,庆幸当时因为怕疼没砸断。 如尘之所以藏着两条腿不让郑修看见,一是不想让郑修担心,二则是他自己觉得因为怕疼而没做出壮士断腿的壮举,自觉丢人没好意思主动提起。 听完如尘的砸腿遭遇,本来郑修心里还有几分感动的,可听到最后却哭笑不得,一脸懵逼。 他看着如尘腿上那显而易见地在蠕动的新鲜血肉。 人长肉,是这么个长法的么? 这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哭笑不得的郑修在片刻后恍然醒悟,如尘哪里是正常人了。可能是郑修一路上频搓大招让如尘显得平平无奇,郑修险些忘了,如尘是天生异人,是【苦行僧】门径的异人! 说不定如尘一路背着郑修上山,自虐自残,无意间更是符合了【苦行僧】门径的晋升规矩,导致如尘进一步深入门径而不自知。 怪不得夜未央的上弦肆满口称呼凤北为怪物。 天生异人,在某些程度上而言,与人相异,堪比怪物。 郑修仔细检查如尘的双腿,更是发现如尘表面的腐肉下,新肉暗生。他用力一搓,腐坏的皮肉就像是豆腐渣般脱落,一搓就掉一层,一搓又掉一层。 “大哥!别啊!再搓就疼死小僧了!” 眼睁睁看着猛男搓上瘾了,如尘哀嚎着求饶。 嘶—— 就在二人在“打闹”,吃了两锅蛇肉,第三锅还没开煮,整个洞窟里仍飘着蛇肉香味时。 洞窟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可怕的震动,让郑修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 和尚和猛男面面相觑。 和尚不确定地问道:“雪崩?” 郑修两眼直直地看着蜿蜒扭曲的洞穴,深不见底。 不知怎的,他越看越觉得这个洞窟的形状,就像是蛇虫钻出来的。 可……世界上有那么大条蛇么? 很快有东西回答了郑修的疑惑。 轰隆! 一声巨响,洞窟两旁石壁猛然裂开,一道黑影卷起令人恶心欲吐的腥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洞窟深处掠出。 两颗红彤彤的竖瞳在黑暗中高速接近,就像是一辆超速的大卡车。 是一条……超级大的巨蛇! “快走!” 郑修脸色一变,直接提着如尘的腿就往外冲。 下一秒。 蛇口一张,将洞窟中的一切,郑修,如尘,滚烫的蛇肉火锅,火堆,画卷,统统吞入腹中。 求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请假 下夜班睡醒偏头疼犯了,请假一天歇会。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3章 一指断生死 二月末。 蜀州。 将军山上,云流寺。 此刻分明是晌午时分,云流寺上空却飘着一片灰色的云。空气中蔓延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是一种说不清的腐尸味。 一月前“鸦群袭击”的事件宛若昨日,云流寺的僧人们对此仍心有余悸。 院子内,几位年轻的僧人在打扫院子,除了满院子的落叶需要打扫之外,还有成片成片黑色的鸦羽铺在院中,为这座百年古寺增添了几分压抑的气氛。 先是经历大火烧山,而后经历鸦群袭击,几位年长的僧人坐在门旁石阶上,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日的凶险。 正殿前那曾历经百年风雨而屹立不倒的“谢云流”将军像,在养鸦人袭来那天不知遭遇了什么,被摧毁了大半,此刻正用一块黑色的布料盖住,暂且用来遮雨挡风。 一阵冷风刮来,遮住将军骑马雕像的黑布被掀起,在院中打扫的僧人正准备上前收拾,无意中注意到破损的雕像地基中间竟是空的。 好奇的僧人将扫帚丢在一边,凑近那破口,借着微光仔细往洞口中窥探。 “咦?这是什么?” 僧人惊讶地发现在将军像的地基内部,竟藏了一对小巧的石质墓碑。 墓碑旁还叠放着一些早已发霉的衣饰。 “衣冠冢?” 这显然是一对衣冠冢。 可为何会有衣冠冢藏在将军像内部呢。 僧人双手合十,心中直呼罪过。他并未因自己的好奇心去叨扰逝者安宁,他准备将此事汇报给等等大师,并尽快找城中工匠择良辰吉日动工,重建将军像。 继续扫地的僧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扫着扫着,僧人心中疑惑难消。 若将军像中藏着的衣冠冢是传说中那位一代名将谢云流那倒罢了,合情合理。 偏偏那衣冠冢上写着是两个陌生人的名字。 ——“公孙陌与谢洛河”。 …… …… 皇城。 今日风和日丽。 此时正值冬末春初时分,一场温润的细雨洗尽了寒冬的冷峻。 皇城街道上,许多老旧的牌坊添了一层崭新的红漆,皇宫城墙重刷金箔。 在正南门不远,城中巧匠正在热火朝天地赶建高台廊道,在工部的督造下,正为即将而来的三月三祭祖大典做最后的准备。 “闫师傅,这边,帮忙来这边看看!” 一位工头客客气气地朝闫吉吉招呼,闫吉吉虽然不归工部管,属于外聘工匠,但工头对待闫吉吉的态度上不敢有半分不敬。无论是对方第一巧匠的身份,还是身后背靠的郑氏招牌,值得这般。 工头一连喊了三声,闫吉吉如梦方醒,心事重重地提着锤子上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闫师傅,你今儿不舒服?要不早些回去,早点歇了,可别在最关键的时候累趴了呀。” 同为郑氏巧匠的另一位匠人关切道。 “嘿,哪里哪里,咱好得很!”闫吉吉那黝黑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收拾心情,从腰间摸出悬垂,仔细检查高台的水平。 “郑老爷啊郑老爷,你你们老郑家可是一脉单传呀,千万可别断在你这里咯!” 闫吉吉心里默默地想着。 …… “吁~” 一辆别致的马车停在郑家大宅门前。 车夫是庆十三。 庆十三仍是一副邋遢的行脚装束,将缰绳拴在一旁,便撑开一把油伞,朝车厢中笑道:“到了,司徒先生请下车。” “有劳了,呵呵。” 帘子掀开,一位穿着青色素衣的中年人走下马车。只见他眼睛狭长,脸上留有八字胡,笑容和善,显得平易近人。 “在下倒是非常好奇,你们郑氏并不缺奇人异士,竟有疑难杂症需请在下出手。你们可千万别误会,在下之所以出手,并非看重那区区千两黄金,只为救人治病。” 庆十三闻言,连声说先生高义,可眼角却不断抽搐,暗道前两日你家门童可不是这个态度。 庆十三眉间愁容隐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道:“郑氏二娘体虚多病,近日感染了风寒久久未愈,每况愈下。正所谓能者多劳,劳者多得,咱们家那几位呀,医术与司徒神医相比,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哪里称得上什么奇人异士呀,该神医出手的时候,还得仰仗神医您呀。” “言重,言重了!”司徒庸拱手回礼,眉毛舒开,显然庆十三这番客套话说得司徒庸很开心。 会客厅中。 几位女眷正在焦急地等待。 哨声若有若无地响起,月燕耳朵微动,连忙道:“司徒庸来了!” 说着就要进入内室稍作准备。 这时吱吱一把拉住了急匆匆的月燕:“喜儿姐,你确定,司徒庸不会怀疑?” “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月燕沉声道。 “那夜未央那边……?” 月燕此时刚从蜀州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歇息几日,便得知了郑修病重的消息。 月燕想起半月前夜未央中的“剧变”,轻咬下唇,犹豫片刻,道:“我在夜未央中不过是星宿,无法得知更准确的消息。可半月前漫天渡鸦同时坠落之景,令我推测,夜未央中定是出了大事,且皇城中有一大半的夜卫都连夜调往南方,此时夜未央内必定是出了其他要事,我想他们应该无暇关注郑家内部才是。” 这时最为冷静的荆雪梅轻轻颔首,道:“老爷要紧。” “等会,我去换件衣服。” 月燕此时还穿着夜未央的制服,感觉浑身不得劲,匆匆进入内室变装。 变回裁娘她才感觉做回了她寄几。 很快司徒庸跟着庆十三,穿过长廊,来到郑家的会客厅。 厅中空旷,几位女眷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一盏热茶供上,会客厅中央设有长桌,长桌后立了一面绣有百鸟朝凤图的华丽屏风。 “请。” 庆十三示意让司徒庸坐在屏风前。 “哦?” 司徒庸见状,眯着的眼中光芒一闪,脸上笑容更甚。但他并未多问,笑呵呵地坐在檀木椅上,端起热茶,掀盖吹茶,喝了一口。 “好茶。” 司徒庸放下茶杯,看向庆十三,笑道:“在下能否多嘴一问,郑家患有风寒之人,当真是郑氏二娘?” 庆十三脸上笑容不减:“再加五百两黄金。” 司徒庸了然:“那就是了。” 几位女眷关上厅门,送上几份精致的糕点后,退到屏风后。 司徒庸目光闪动。 庆十三解释道:“先生莫要误会,咱们听闻司徒先生有着‘一指断生死’的本事,更晓得失传多年的‘金丝探脉’,咱们二娘可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需忌讳男女之别,望司徒先生见谅。” 司徒庸道:“既然都是门中人,在下也就打开天窗说敞亮些。你们应该知道在下的规矩,只治病,不解术。若你们二娘中的是奇术,应去找夜未央中的镇灵人,而非在下。” 庆十三面色一沉。 司徒庸点点头:“看来是找过了。难怪,难怪,难怪。” 庆十三默然。 这份沉默等同默认。 的确是请过了。 夜未央中的【镇灵人】虎狼壁水,曾受邀在郑家吃过一顿团圆饭,与郑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壁水明言,她对此束手无策。 所以,才有了今日请司徒庸出手一事。 司徒庸没再多问。 收钱办事,这是规矩,也是职业道德。 “先生,请!” 屏风后传来一声娇喝,月燕五指摊开,中指曲起,一根笔直的细线自屏风缝隙中射出。 “呵呵!” 司徒庸随意地摆摆手,轻松接住了那根肉眼难辨的细线,搭在左腕,右手却伸出食指,轻轻扣在线头上,闭上眼睛。 月燕十指连连弹动,细线的另一端穿过会客厅,穿过庭院,穿过墙壁,深入暗道,一直进入隐秘的地牢中,灵活地在盘坐在地牢深处一动不动的郑修手腕上缠了一圈。 叱! 月燕两手一扯,所有的线瞬间崩得笔直。 一阵阵微弱的脉动自细线传递,司徒庸脸色顿时有了几番变化,先是惊疑不定,随后震惊,最后愤怒。 他猛地站起,拍桌怒道:“嘿!我司徒庸与你们郑家无冤无仇,你们怎拿一死人来愚弄在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4章 武林(求月票!) 庆十三慢悠悠地摸出烟杆,当着愤怒的司徒庸面前,在屁股上一拍,烟灰抖落。 他并未点火,烟筒内冒出了烟。 烟雾缭绕,庆十三用平静的口吻道:“司徒先生这话,是否太过武断了些。” 司徒庸看着吞云吐雾的庆十三,伸直的脖子猛地一缩,他这才想起自己正坐在郑家厅堂内,在某些人眼中,这里可是堪比皇宫的龙潭虎穴。 “在下不愿多问,无论屏风后的人是谁,是男是女,在下不愿知道。”司徒庸压抑着怒火,冷声道:“里面那人生机尽褪,死气丛生,魂去人残,分明只剩一口气吊着,神仙难救!如此明显的‘死脉’,但凡不是庸医,都能辨出,此人已处于生死弥留之际,与死人无异,你明知如此,竟请在下来医,若他日传了出去,说在下医治无力,岂不是砸了我司徒庸的招牌?在下虽被称作‘神医’,并非神仙,哪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庆十三眉头一皱。 “治病在人,改命在天!”司徒庸长叹一声:“在下早已说过规矩,这绝非是一种病,而是‘命’,他的‘命’上被刻下‘死’字,除非改命,否则恕在下无能为力!这神医招牌,你们郑家若想砸就砸,我司徒庸认栽了!” 庆十三这才知道司徒庸愤怒拍桌的原因。 他以为庆十三是故意找来一位将死之人,来砸他神医的招牌。 加了钱送走司徒庸,庆十三喃喃重复着司徒庸临走前说的话。 躲在幕后的郑二娘此时忧心忡忡地上来问司徒庸为何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一个多月,郑修的状态越来越差,已经足足一个月没出过门了。 郑老爷本来就背着奇怪的罪名尚未彻底洗脱,要不是皇室那边因祭祖大典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将郑修每隔一段时间要去蹲大牢意思意思此事忘了,郑修病重一事定是瞒不住的。 郑修可是郑家的主心骨,虽然平时不干活,可郑修一旦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命?” 庆十三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不怎么出现,但总在奇怪的时候突然冒泡的人。 赊刀人孙二鸣。 …… 同时。 天阴山上。 当一条大蛇像小卡车般冲出来时,郑修就已经明白了。 怪不得天阴山上会有这么一个适宜隐居的洞窟。 不仅有蛇肉吃,还有干柴,与世无争的。 这根本就是一个蛇窝。 如尘将那条小蛇杀了就杀了,兴许人家大蛇家大业大,子子孙孙无穷尽,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但人家大蛇脾气再好,也禁不住猛男与和尚二人,在人家地盘上一回生二回熟地打蛇肉火锅呀。 巨大的白蛇粗如洞窟,这能轻松容纳猛男与和尚二人开开心心打火锅的洞窟,便是白蛇钻出的洞穴。 可想而知这条大白蛇粗壮到何等地步。 若不是亲眼所见,郑修也无法想象,世间竟能存在这等非同寻常的生物。 白蛇血盆大口一张,将洞窟中的一切吞入腹中。 无边的黑暗袭来,郑修顷刻间感觉自己浸泡在滚烫的液体中,如被火烧一般,全身上下剧烈地疼痛。 伴随着一阵翻腾,和尚在黑暗中发出惨叫。 粘稠的肉壁带着可怕的力道向郑修挤来,让郑修全身上下发出骨骼的响声。 他们正位于白蛇的腹中,承受着白蛇消化道的挤压与胃酸的腐蚀。 顷刻间,衣物被强酸腐蚀,连同画卷的布带一同。 “画!” 郑修在滚烫的胃酸中浮浮沉沉,下意识伸手去抓那幅画。 忽然。 郑修震惊地看着那幅被张开的画卷,画卷竟诡异地扭曲立起,在足以腐蚀去衣服血肉的酸液中,安然无恙。 郑修忽然停止了动作。 画中景色,在郑修眼中变成了一个人。 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 一位眉目酷似凤北,可神情却与往常的凤北截然不同的貌美女子。 酷似凤北的女子正朝郑修俏皮地笑着,那如月牙儿弯起的眼睛里,缓缓流下了两行血泪。 下一秒,画卷中的“凤北”,竟朝郑修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郑修。 郑修心知画卷诡异。 这凤北没戴套,郑修一眼辨出真假。 可当“凤北”抱紧郑修时,郑修眼前更黑,蠕动的肉壁消失,只剩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漩涡。 郑修耳边只余一声满是欢喜的呢喃。 “终于……找到你了。” “陌。” …… “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求伱们可怜可怜我吧!家父因争地被乡绅恶霸活活打死,尸骨未寒,小的身无分文,今卖身葬父,只求家父在天之灵死能瞑目!求你们行行好吧!” “我好惨呀,我好惨呀!卖身葬全家!小子一家六口死于非命,小子更是身染肺痨,半卖半送,求求你们买了我吧!呜呜呜呜!” “卖剑卖剑!家传龙泉宝剑,百年不锈,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斩人手脚滴血不沾!只要十两纹银十两纹银!杀人越货必备宝剑!” “让开让开!百里镖局路过,谁敢挡路!是不是不认得百里镖局的金字镖旗!” “大家快去看热闹呀!隔壁街有人打起来啦!据说是在争夺兵器谱第一百位!” …… 当郑修重新睁开眼睛时。 耳边传来各种聒噪的吆喝声,哭声,打斗声,百姓叫好声,女子嘤嘤声。 一个字:乱。 “这是……哪里?” 他分明记得,自己一分钟前正与和尚在天阴山的蛇洞里打蛇肉火锅,麻溜香,十秒前被大白蛇吞入腹中,一秒前画卷挣开,一位酷似凤北的貌美女子强人锁男将他抱住。 再睁开眼,他便来到了这里。 此刻的郑修正茫然站在热闹的街头上。 不远处有两个摊位,一个摊位有一位披麻戴孝的青年,抱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卖身葬父”。 对面的摊位前躺着一排尸体,以白麻覆住,一位干瘦的青年用一块染血的抹布捂着口鼻不断地咳嗽,摊子前用血字写着“卖身葬全家”。 一开始有不少百姓对着两个卖身摊指指点点。 很快有人喊隔壁有人争兵器谱排名,看热闹的百姓一哄而散,看热闹去了。 “让开让开让开!” 哒哒哒哒。 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混着车轱辘声传来,郑修回头一看。 几辆押运着货物的马车嚣张地穿过市井,惊得百姓们纷纷退避,鸡飞蛋打。 马车上立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百里镖局”,字迹威风凛凛。 坐在为首马车上是一位英俊非凡,剑眉星目的青年,他看着不闪不避的郑修,冷喝一声:“哪来不长眼的穷酸书生!” 说着便扬起马鞭,一鞭子向傻愣着站在街道中央的郑修抽来。 马鞭抽动瞬间,一抖一紧,一张一弛,竟发出了宛若炸雷般的刺耳声响。 郑修虽然仍在懵逼中,但有人不长眼要揍他还是知道的,当即便伸出手准备抓住马鞭将青年拉下马教育一顿。 刚伸手时郑修却浑身一震,他发现他的身体无比僵硬,明明眼睛反应过来了,意识跟上了,他的手却不听使唤。 “放肆!” 一道潇洒的身影从一旁二楼酒肆中纵身落下,锵地一声清脆剑鸣,一道白芒掠过,郑修只觉眼前一花,被提着脖子带到了一旁。 马车停下。 鞭子断成几截。 青年看着手中那只剩下半截的皮鞭,神情阴阳不定。 “敢问何方高人,敢管百里镖局的事?” “小兄弟你没事吧?”一位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干净的袍服,腰间挂有玉佩,长剑在身后缓缓入鞘。他看向懵逼的郑修,关心道。 郑修看着眼前浓眉大眼的大叔,愣愣地摇摇头。 “呵呵,没事就好,人在江湖得当心些,下次可没那么走运,碰见我这般爱管闲事的人了。” 大叔语重深长地拍了拍郑修肩膀,这时才转身,双手背负在后,向马车上神色阴沉的青年大笑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梅花山庄三少爷,兵器谱排名第三十八,人称‘人间寻碧落,苍山一点梅’的楚成风。” 自称楚成风的大叔笑眯眯地朝青年拱拱手,礼貌过后他的眼里精芒一闪:“不知你们百里镖局,对我梅花山庄,有何指教?” 郑修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复古”的场景,一时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5章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2合1) 持鞭青年脸色顿时变了三变。 他在郑修面前,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出何谓“装逼不成反被草”的情景。 “你就是那传说中的……楚成风!”只见青年大惊失色,神情复杂,然后快速沉声道:“原来是梅花山庄三少爷楚成风,久仰阁下大名!在下百里镖局少当家,百里惊风,一场误会,希望楚大侠莫要放在心上!” 郑修在一旁脑子转个不停。 一是在思索为何自己又“穿越”了。 二是在想这百里惊风为何一开始如此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但一碰见硬茬怂得比谁都快。 第一点郑修还没想明白时,第二点郑修就很快想通了。 镖局是最古早时期的“物流业”,又称“镖行”。 在早些年交通不便,官道尚未打通南北东西时,山野间绿林悍匪横行,当有人需要长途运送货物或财物,甚至运人,便会花钱寻求镖行庇护。 如今天下太平,镖局早已改名叫做“物运”,没了最初这行当诞生时的凶险。 能上山当匪贼大多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欺软怕硬”便是行事准则。而古时走镖,一是要懂点功夫,二则是要黑白通吃广识豪杰,走路横一些,那般气势能吓退一部分宵小。 楚成风笑着摆摆手:“江湖上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百里当家行事小心谨慎,这是自然,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行走江湖都是好面之人,在满城百姓围观下,楚成风给的台阶让百里惊风脸色舒缓不少,他当即顺坡滚下,朗声道:“好一个‘苍山一点梅’楚成风,以往只久闻大名无缘一见,如今见了,楚兄胸襟广阔气宇非凡,令百里惊风敬佩不已!若他日路过百里镖局,承蒙楚兄不弃,进来一叙,百里惊风定以美酒佳肴奉上,以赔今日不是!” “哈哈哈——”楚成风大笑:“百里兄言重了!” 前面还兵戎相见,转眼称兄道弟。 郑修在一旁暗暗点头,表示认可。 ——“人情世故”。 “走!” 百里惊风转头驭马,头也不回便离开此地。临别前,百里惊风深深看了他口中所谓的“穷酸书生”一眼。 郑修总觉得百里惊风去时匆匆,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百里惊风走后,楚成风目光炯炯看向郑修,打量几分,摇头笑道:“如今世途险恶,江湖风雨飘摇,你这般读书人,还是少出门为妙。呵呵,也罢,楚某今日孑然一身,你若不介怀,便与楚某一同上楼,将那一桌残羹余酒消去,也算是一场缘分。” 郑修还没来得及说话,楚成风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别急着拒绝,我楚成风在蜀中小有名气,今日伱与楚某在茶肆畅饮相谈一事若传出去,别的不敢说,起码武林中人,会给楚某三分薄面,不会太过为难你。” 郑修面露犹豫,过了一会,一句奇怪的话脱口而出:“在下公孙陌,生于泸州东南,自幼沉溺丹青画书,饱读诗书,今听闻圣上……” “得了得了!”楚成风一听,眼睛一亮,顿时笑得浓眉乱颤,用力拍向“公孙陌”那柔弱的肩膀,拍得咣咣响,道:“所以说楚某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男儿当志在四方,要么建功立业驰骋沙城,要么武功盖世独步天下,读书有什么好的!哈哈哈!罢了罢了,说得再多不如美酒三两!走,楚某下来前温的酒差不多了,上去喝两盅!” “这……不好吧?”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咱们虽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哪有好不好的,只有巧不巧!” “楚兄此言有礼。” “喊楚兄可见外了,若不嫌弃我楚成风虚长你几岁,你大可叫我一声楚大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大哥。” 在半推半就下,郑修被楚成风带到楼上。 果然如楚成风所说,在茶肆一角,楚成风独自一人叫了一坛黄酒,几碟小菜。 酒刚温热,他恰好听见街上动静,便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从二楼跳了下去。 “原来如此。” 郑修很快便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处境。 白蛇蛇腹中的酸液,融去包裹画卷的布匹,让画卷打开。 郑修被画卷吞入。 他如今的处境与凤北一样。 至于如尘。 如今郑修只能盼望如尘能平安无事,因为郑修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从画卷中出去。 但想起如尘占据【苦行僧】门径,身为异人,天赋异禀,连冻坏的脚都能重新长肉,指不定如尘即便被消化掉了,也能从骨头渣子上长出肉来。 “天生异人”的变态之处无法以常理衡量,往越离谱的方向去想越不会错。 画卷中另有乾坤。 眼前的江湖,桌对面的楚成风,以及他目前所扮演的身份,定是这“乾坤”的一部分。 一切都是假的。 郑修很笃定。 是鬼蜮。 但显而易见的,眼前郑修所面对的鬼蜮,与他所认知的鬼蜮不一样。 他从进入鬼蜮时,没有看见来自狗kp的任何提示,没有旁白,甚至在扮演公孙陌时,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发挥猛男之力。只是这不要紧的,郑修面对这种情况,在上楼后不久便释然了。事实上他真正经历过的鬼蜮也只有【白鲤村】与【仙姑庙】。 【白鲤村】与【仙姑庙】的经历也是截然不同。 【白鲤村】存在于二十年前,存在于逝去的历史中,郑修通关【白鲤村】后,所导致的结果便是让凤北与魏辰存活,并造成了后续一系列的世界线偏移。 而【仙姑庙】与【白鲤村】相反,存在于现实中。打通【仙姑庙】时,他所在的现实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如今再入食人画卷,郑修觉得自己不应以以往贫瘠的经验去看待这里,否则最后吃亏的人,将会是自己。 “首先暂时排除可读档这回事,当做最后的保险去看待,毕竟万一真死了,命只有一条。” 郑修在心中自言自语。 与楚成风的交谈过程中,郑修察觉到一件很古怪的事。 目前的他,是公孙陌。 但又不完全是公孙陌。 他知道自己在扮演公孙陌。 却无法改变某些固定的“台词”与“行迹”。 譬如他尝试想说自己是“郑善”时,话到嘴边总会变成“在下公孙陌”,屡屡引来楚成风怪异的目光,笑着问公孙老弟是否喝高了。 但许多问题郑修还是能问的。 譬如问问今夕是何年。 问问楚成风今年贵庚,家在哪里,是否婚娶。 喝多几盅的楚成风酒劲上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热情得很。他并没有看见他的公孙老弟正掰着指头算年份。 “天靖三年?大乾王朝第二代皇帝魏靖帝登基的第三年?” “史书称魏靖帝在位期间,受佞臣蛊惑,失了民心,内乱爆发,在位二十五年间,百姓哀嚎遍野,民不聊生,堪称是大乾王朝历史上,最黑暗的二十五年,可以说是大乾皇室的污点。” “但这段历史在史书的记载中,语焉不详,任史官如何考究,也无法进一步得知这段历史的内幕。” “就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这段历史。” “若我没有算错,天靖三年,距今二百多年!” 无论是在入狱前国泰民安的大乾; 或是在入狱后、经历白鲤村惨剧后,大奇隐于市的诡秘复苏的世界; 对于郑修来说,眼前的“武林”,在郑修的记忆中,只在电视剧上、电影上、武侠上接触过。 但真正身临武林时,眼前无处不在的江湖烟火气,侠客间的谈吐举止,让郑修觉得无比地陌生。 所以最开始时,郑修第一眼睁开,才会生出一种“穿越”的错觉。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眼下处境让郑修不由生出这般无奈。 郑修很纳闷,两百年前的公孙陌,是哪来的胆子,敢只身一人出门闯荡的。 楚成风举杯邀对,郑修木然,一盅盅如倒水般牛饮。 “公孙陌”的酒量显然很差。 喝了几盅,郑修便迷迷糊糊地,眼前的楚成风幻化出几道影子。 他甚至感觉楚成风的笑容越来越猥琐。 公孙陌醉了。 一塌糊涂。 顺带着祸害郑修也醉了。 日上三竿。 郑修醒来时,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处境。 他正在一间客栈的房间里,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 自床上爬起,郑修感觉头痛欲裂。 “草了,这画卷里,该不会是‘公孙陌的记忆’所构筑而成的鬼蜮世界?” 郑修捂着脑袋,在床上杵了好一会,闻着房间内残余的酒味,渐渐回忆起昨日的事。 如果只是虚假的世界,绝不会连醉酒的感觉都如此逼真。 再结合他目前扮演的“公孙陌”的身份,郑修有九成把握肯定,两百年前的公孙陌定是以某种“方式”,将他的记忆铭刻在画卷上。 郑修如今被吞入画卷,正在身临其境地体验着公孙陌的记忆。 太逼真了。 自从入狱后经历了那么多事,郑修相信,即便是在他于白鲤村中救出凤北之前,世间也存在着种种诡秘邪祟,甚至存在着奇术异人。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种种诡秘,隐于平和之下,不为人所知。 公孙陌在两百年前有着画鬼之称,他的门径奇术定与“丹青画术”相关,在郑修得知食人画而南下蜀州之前,凤北便说过,夜未央曾怀疑公孙陌留下的最后一幅墨宝,这一幅食人画中,隐藏了公孙陌最大的秘密,也就是【画师】门径的诡物。 好不容易等头疼缓和几分,郑修叫来客房服务。 店小二热情地给郑修打来清水,并告诉郑修,是梅花山庄的三少爷楚成风替他开了这间上等房,无需郑修掏钱,郑修只需安心住着便可。 这个年代的江湖除了讲究个人实力之外,还讲背景。 楚成风无论是梅花山庄三少爷的背景,还是兵器谱排名前列的实力,都足以让他得到这般厚待,面子很厚。 如今让郑修想不明白的是,两百年前的武林,这什么兵器谱,各大名门正派,并未在两百年后郑修所在的年代中,留下任何痕迹与传承。 为何这些武林门派会在两百年前消失无踪,在天靖年间,这段号称最黑暗的历史里,这段史书中并未详细记载的历史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郑修深感好奇。 “我明白了。” “我推测画卷中所记录的是‘公孙陌的记忆’,那么在他记忆中,所不知道的事,就无法出现在画中鬼蜮里。” “譬如公孙陌的记忆中,他在今日是一直呆在这个房间内,那么他便不知道房间外会发生什么。” “但如果我硬要出去呢?是否会有某些‘不可抗力’前来阻拦?” 郑修一边自言自语,走向房门,准备推开门时,落在门边的双手猛地一顿。 “不对,我如今身在鬼蜮中,甚至没办法肯定,我推开门后的风景,是否是‘公孙陌记忆’中的一部分。我甚至没办法判断,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公孙陌当年就已经做过的,还是‘郑修’决定去做的。” 笃笃笃。 郑修站在门前思考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将郑修吓了一跳。 “是谁?” 郑修问。 “公孙老弟,昨夜睡得可好?” 门外传来楚成风那粗犷的声音。 推开门一看,郑修便看见穿戴整齐的楚成风笑眯眯地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干净毛巾,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宿醉的迹象。 郑修拱手:“有劳楚兄关心,小弟不胜酒力,犯了头风,颇为不适。” 楚成风哈哈一笑:“那老弟可要多练练呀,入了江湖,酒力不成,可会吃大亏的啊!”说着便绕开公孙陌,将水盆放在桌上,示意公孙陌稍作洗漱,褪去酒气。 “多谢楚兄!” 郑修感激道。 楚成风关门离去后,郑修又是一阵心惊。刚才的话郑修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甚至有点分不清是他本来就想说的,还是遵从“公孙陌记忆”说出的话语,这种感觉很难以三言两语描述,若非亲身经历,郑修压根想不到一位画师,竟能将他的记忆记录在画卷中,还如此逼真,令人难分虚妄真假。 “难道……” 郑修眉头一挑,反锁房门,将衣服脱去。 他仔细将全身上下检查一遍,最起码他所能看见的地方,并没有看见异人独特的“记号”。 “总不至于那么明显在脸上吧。” 铜盆中盛满热水,蒸汽腾腾。郑修将盆中的毛巾取出拧干,待水面波澜平息,以水面作镜,照向面容。 啪嗒。 郑修手中毛巾落在脚边。 他惊讶地望着水面倒影,那眉目间难掩惊愕的英俊面容。 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背脊,令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 水盆中映出的脸…… 是他! 不是一张名为“公孙陌”的陌生面孔。 更不是猛男画师郑善的脸。 而是他, 郑大善人,郑浩然之子,郑首富。 郑修的脸!!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6章 背影(2合1) 水面上倒映出的面容,是他郑修的脸。 而不是“公孙陌”! “我就是公孙陌?我小号?啊哈?怎么可能……哈哈哈!” 震惊过后的郑修被眼前一幕给逗笑了,捧腹大笑。 笑毕。 郑修凝重摇头:“这不可能。” 不可能。 郑修创建小号有一个规矩,是不是人不好说,起码得是郑家的。 郑善、郑恶、郑白眉。 这是原则。 原则岂能说破就破。 郑修很快便在脑中否认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转而想到了其他可能性。 他回想起自己以郑白眉的化身,处于生死弥留之际,释放出【天地交罡归一剑意】那一刹,郑修同样是以原本人魂的面貌离体。 郑修拉开衣襟看了看胸口,没有洞。 用热水洗干净脸,洗去宿醉。 门旁摆着一个竹篓,竹篓中用布条整齐固定着一排画卷。竹篓中还藏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套价格不菲的画具,画笔、墨条、玉砚俱全。 画笔共有六支,分狼毫、鼠毫、紫毫、兼毫、牛耳毫、三七毫。 不同的画笔上有着不同的纹理,分别为叶筋、山水、花卉、白鸟、长蛇、云纹。 “好……好专业啊。” 郑修叹为观止。 这是“公孙陌”的随身财物,一目了然。别人都是配剑带刀出门,而公孙陌却带了一堆纸笔,难怪那嚣张的百里镖局少当家一眼将公孙陌称作“穷酸书生”。 但郑修一眼能看出,光看这一套东西,这公孙陌绝非“穷酸”,甚至可以说是小有家底。先不提那由上等墨翠打造而成的玉砚,更不提那雕花细腻的墨条,光是那一支“叶筋牛耳毫”,那做工,应该不是当朝的作品,很有可能是一件古董。 郑修沉默着盯了一会。 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取出一卷宣纸,在桌上铺开。 郑修挽起袖子,一丝不苟地在玉砚上研磨墨条,添加清水调节墨水浓度。郑修的动作很慢,却看得出来他很熟练,虽然花了不少功夫,最后研出的墨汁浓淡适宜,在富有弹性的毛上分出了几层色泽。 毛笔蘸墨,郑修一手端着袖子,一手提笔。 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 郑修回过神时才愣住了,他虽然挂着“猛男画师”的牌子,走的也是【画师】门径,但有多少水分他自己知道,能窥见门径还是薅的凤北的羊毛。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 提笔之前,眼前的白纸只是纸。可当郑修提起笔后,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白纸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泊,窥不进奥妙,照不见本心。那种他既是公孙陌可又不是公孙陌的违和感,令郑修提笔愣在远处,无从下手。 就像是他在集市上想要动手时,意识跟上了,他的手脚跟不上,所以没法还击。 此刻却恰恰相反,他的脱氧核糖核酸自己动了,手脚动了,偏偏意识跟不上公孙陌,所以无从下笔。 “对了。” 郑修看着文房四宝,画师宝具,心头一热。 他的化身【郑善】走的可是实至名归的【画师】门径。 如今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能通过传说中的“画鬼”公孙陌的第一视角,亲身经历他当年所经历的记忆。 公孙陌对画师的理解,他也能亲身经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巧了这不是!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这是一次在短时间内提升画功与境界的绝佳良机。 “也不知凤北与如尘,是否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假若在“公孙陌的记忆”中用的也是自己的脸,那应是不难认出,怕的就是万一不是。 至于认出来后如何解释“郑善”与“郑修”的关系,这倒难不倒在几个身份之间反复横跳的郑老爷。 瘦了、沧桑了、幻觉来的、都是假的、不小心、没忍住,诸如此类的理由郑修可以说是顺手拈来,无需纠结。 郑修渐渐地捋清思路。 按照“鬼蜮”的通关思路去琢磨的话,虽然眼下“画中世界”这个奇怪的鬼蜮没有提示,没有旁白,甚至连是否回档都不知道。但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郑修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任务”。 一,循着公孙陌的足迹,找到凤北与如尘,找到破解画中世界的方法; 二,借着画鬼公孙陌对“画师”的理解,进一步深入门径。 笃笃笃! “公孙老弟!鼓捣完了没?” 郑修不知在房间内呆了多久,楚成风又来催。 “唉!” 画师长叹一声,将笔放下,朝外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在脸盆中将洗净画具,重新放好,背在身上。 郑修所住的上等房在二楼走廊最靠里,最为僻静的一间。推开门时,楚成风长剑在后,腰间悬佩,笑吟吟地搭上郑修肩膀:“公孙老弟,要不要再喝几盅解解酒?” 郑修瞪大眼睛,心里小郑在骂娘,脸上小公孙堆起满脸苦笑:“楚大哥莫要开玩笑了,小弟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若是再陪楚大哥喝两盅,怕是今日无法继续北上了。” “北上?”楚成风闻言,流露出怪异的表情,然后拍拍郑修肩膀:“若你信得过楚大哥为人,你这些日子还是安安心心呆在客栈中,莫要出门,省得丢了性命,毕竟……刀剑无眼呀。” 郑修皱眉:“楚大哥何出此言?” “伱再坐半天便知道了。” 楚成风摇摇头,笑而不答。他带着郑修来到客栈一旁的茶肆里。 茶肆二楼设有雅座。 说是雅座,也就比一楼清净一些。 店家小二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在桌上一抹,随意扫去桌上残留的油污。 郑修眉毛一跳,桌子颜色黑乌乌的,乍看上去还看不出。可当店小二用抹布一擦,那块抹布上分明抹去了一层暗红色的血垢。 “清粥一盆,黄酒一坛,上几碟下酒菜,快一点,我兄弟呕了一宿,现在饿得慌。” 没多久楚成风点的菜上来了。 郑修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的确也是饿了。便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水,配着爽口的下酒凉菜大口大口地吃着。 “楚大哥,你刚才说莫要走出客栈,怕丢了性命,这是为何?” “不急,不急,先吃,吃完再说!哈哈哈!” 楚成风喝酒从来不用杯,只见他屈指一弹,指劲硬生生将酒坛封口削去一块,断口平整如同刀割。楚成风仰头将黄酒咕咚咕咚地往胃里灌,跟喝水似地。 胸前衣襟沾湿,没多久他浑身都透着酒气,楚成风对此细节浑不在意,一口气喝了大半坛,他长长打了一个酒嗝,长袖用力在嘴边一抹,酒坛重重砸在桌上:“痛快!” 喝爽后楚成风看着对面目瞪口呆的郑修,将酒坛递上前:“公孙老弟,真不来口?” 郑修摇头拒绝:“我不好这口。” 楚成风一脸惋惜:“可惜!” 喝了几碗清粥暖胃后,郑修觉得舒服不少。他这时重新问起那个问题。 楚成风没继续卖关子,走到扶手边上,朝郑修招招手。 “老弟,你过来看看。” 郑修依言上前。 “你看集市,感觉有何异样?” 楚成风微微一笑,指着下方繁华的集市。 “异样?”郑修顺着楚成风的指头向下望。 只见集市上,除了特别热闹之外,似乎看不出特别。 “哎哟,瞧大哥这记性,忘了。嗝~”楚成风忽然一拍脑袋,将一口酒气拍出,他先是指着集市上几位衣衫褴褛的乞丐。 那几位乞丐身材干瘦,光着两脚,手上各拿一个破碗,正沿着集市逐家逐户地拍门。 “行行好吧!咱们饿了好些天了,求求大爷,赏口饭吃吧!” “哪来的臭要饭的,滚!” 乞丐们吃了一个个闭门羹。 楚成风意味深长地笑道:“叫花子大多沿街乞讨,从来没有上门乞讨的道理,他们坏了行规。” 郑修纳闷:“乞丐也有行规?” “那是自然。” “楚大哥是想说?” “他们在找东西,还有你看那边,看那姑娘的腰。” 楚成风又指着一摆地摊的姑娘,姑娘长得白皙靓丽,十六年华,嫩出水儿,格外诱人。 郑修心里正想说很细,嘴上却说:“非礼勿视!” 公孙陌的记忆似乎很不诚实。 “我是让你看她腰间,缠腰里。看见没,那一圈鼓起,内藏乾坤,显然是藏了软鞭或软剑之类的兵器。在蜀中地带,若说软鞭我兴许说不上,但若是软剑……嘿!谁不知‘如意坊’的娘们一手软剑使得刚柔并济、千变万化,她应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出身,宁愿拔剑时多了几分阻碍,也不愿让人注意到她的来历。” “你再看那卖红薯的老头,一双手布满老茧,小指、无名、中指三指第二节,格外鼓起,指节畸形,分明练六合掌留下的痕迹。常年混迹于江南一带以船运营生的六合帮,居然进了蜀中,有趣。” “你看那擀面的,谁家擀面用的是精钢短棍,还用的是两根。兵器谱上个月排名第九十七,这个月掉出了兵器谱百名之外的‘双花银棍’,扬州长乐帮的两位双花‘打手’,以双棍成名。长乐帮,乌合之众也敢蹚这趟浑水,哈哈哈!” 郑修面色煞白:“小声些,小声些,楚大哥莫要口出狂言,怕招惹是非。” “我怕个甚么!”楚成风撇撇嘴:“楚某要是怕事,昨日就不会出手拉你一把。他真听到了,不敢怒,也不敢言,怕他们作甚。” 楚成风嚣张有嚣张的资本。 先是实力,兵器谱排名三十八。其次是背景,梅花山庄三少爷。 虽然无论是郑修,还是公孙陌的记忆,此刻他们二者都不清楚这兵器谱三十八与梅花山庄代表了什么。但看楚成风的行事做派,应该是在江湖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足以让楚成风横行无忌的那种。 楚成风眼神毒辣,对江湖上各大门派与世家如数家珍,轻轻松松指出了十几位藏在市井中的武林人士。 这还是藏着的。 更别提有人欲盖弥彰般神神秘秘地披着大斗篷,背上鼓鼓显然藏了兵器,招摇过市。 还有的人大大咧咧地将环首大刀放在桌上,在街道旁吃馄饨。 “来,再看看这边,应该差不多了。” 楚成风笑眯眯地带着公孙陌坐回座上,朝楼下努努嘴。 眼前的一切虽然是公孙陌的记忆,公孙陌当时可能不懂,但郑修可不是公孙陌,在楚成风稍作提示下,郑修很快察觉到下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宽敞的茶肆一楼,只有三桌上坐了人。 其中两桌隔得远,各处一角。 东北角坐的是一位留有络腮胡的壮汉,身旁有一个圆滚滚的布包,布包里有长柄露出,看样子是一把铜锤。 西南角坐着一位摇着扇子的英俊青年,头戴冠帽,白衣胜雪,风度翩翩,笑容温润如玉。 而在正中间坐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浑身透着不加掩饰的江湖气。从郑修的角度只能看见女人的背影,女人桌上摆着一整只烤羊腿、一大盘卤鸡肉,加起来目测有七八斤的量。背影窈窕的女子正埋头苦吃,在安静的一楼中发出啪滋啪滋的声响。 这女人容量真的大。 这是郑修看着桌上的七八斤荤菜时生出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则是觉得……眼熟。 是的,那背影让“他”莫名感觉到眼熟。 当“眼熟”这个想法如直觉般浮现时,郑修歪了歪头,暗道奇怪。 他现在已经开始分不清,到底是公孙陌觉得眼熟,还是他郑修觉得眼熟。 两种感觉混淆不清,令郑修一时间难以区分。 “那女子是谁?” 郑修望着那个眼熟的背影,怔怔地问。 楚成风闻言哑然,回头看着魂不守舍的公孙老弟,暗暗好笑,刚才还说非礼勿视,现在呢?果然读书人就喜欢心口不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啧,贼得很。不过当下楚成风也没有点破,看着那女人的背影仔细分辨,无奈摇头:“这,或许是籍籍无名之辈,楚某倒是认不出来。不过楚某让你看的并非那女子,女子何时不能看,你先看看那远远隔开的两人。” 楚成风先指着那络腮壮汉,神情多了几分戏谑,笑着为公孙老弟介绍道:“那人在蜀中可是颇有名气,曹东雪,善使一对‘黑钢八棱锤’,‘风火八打’,威力无穷,在蜀中罕有敌手,兵器谱现今排名六十二。不过,让他闻名江湖的倒不是他的锤法,而因三年前,他明媒正娶的娇妻,却在洞房花烛夜上跟人跑了,他从蜀中一直追到北方,追了足足一千八百里路,花了一年时间终于追到了奸夫与妻子,却不料给人几下撂倒,成为了江湖上的笑柄,一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倒是可怜。”郑修为可怜人默哀数秒,然后问:“另一人呢。” 楚成风脸色更为古怪:“另一人江湖上人称‘铁扇书生’,也是……那位奸夫。” “你说,时隔三年,一个在北,一个在蜀中,偏偏在今日聚在这小小的茶馆里。” 楚成风收起古怪的笑容,拍拍郑修肩膀,语重深长:“是巧合,还是……有别的?”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抱歉昨晚 聚餐喝高了...人刚醒....呜呜呜。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抱歉昨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7章 谢洛河(2合1) “巧合?” 郑修说出这句话时连他自己也不信。 “嘿!好说!等你看完这场好戏,便知道是不是巧合了。” 楚成风笑道。 郑修沉默,他如今代入了公孙陌的记忆中,若是他定是不急着考试的。他不久前已决定且走且看,先遵循公孙陌的记忆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公孙陌”的沉默让楚成风以为他是在犹豫,笑了笑,问:“你为何会来到蜀中康城?” 公孙陌拱拱手,答:“自古以来,蜀中地处中原,南北相通,东西相连,向来是交通枢纽、兵家必争之地。蜀中山路崎岖,若想北上的路走得顺畅,这康城更是必经之地,楚大哥瞧见入城时那红彤彤的牌坊了么,传言当年曾有一位状元在康城牌坊下驻足,买了一串糖葫芦,后来那位文士高中状元,那牌坊也成了‘状元坊’,牌坊下人人都在卖‘状元糖葫芦’,咱们北上参加会试的穷酸书生谁不知此地,都想着沾点运,借点势……” 这时,看着楚成风笑容越来越盛,自嘲为穷酸书生的郑修一拍脑袋,脸色微红:“是小弟莽撞了,楚大哥行走江湖多年,怎会不知道此地的传闻。” “哈哈哈!公孙老弟,并非楚大哥说话拐弯抹角,而是有些事情,对你明说了吧,老哥担心将伱牵涉其中。其实老哥之所以说那么多,关键就在于你刚才话里的‘必经之路’上。” 郑修惊道:“你是说,他们身为武林人士,也想北上考取功名?!” “呸!”楚成风啐了一口,笑骂道:“放屁!咱们过着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刀光剑雨里肆意恩仇、笑傲江湖,那破功名有什么好考的?考到最后,还不是入朝为官,当那昏君的走狗,当朝廷的鹰犬?” “嘘!”郑修压低声音:“这话可不兴乱说!” 楚成风咂咂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延伸下去,又道:“话说回来,公孙老弟,‘会试’三年一期,下一次在来年春暖花开时,距离现在还有大半年,早着呢!你也无需急于一时,最近康城附近不太平,待风平浪静后再出城也不迟。你想想昨日为何百里镖局从这里路过时,并未停留,而是马不停蹄地借道而过?” “不太平?” 郑修心里不断琢磨着楚成风的话,脸上却流露出几分纳闷:“楚大哥,你不是不屑考取功名么?为何熟知‘春试’的日子?你该不会……” 楚成风老脸莫名一红,脖子一硬,大声道:“我楚成风从未参加过乡试!从来没有!日后,也不会有!等等……有其他人进来了。” 这时有六位膀大腰圆的胡子哥,提着刀凶神恶煞地走进客栈。 走在最前方的一位脖子上挂着一串用人骨串成的链子,满口黄牙,鼻子上串了铜环。还别说,看起来还有点潮。 领头的胡子哥在客栈中环目四顾,目光先是在铁扇书生与曹东雪身上快速打量了几分,紧接着又不经意地落在埋头苦吃荤菜的女子背影上,一同来的几人竟分开三桌而坐,各点了黄酒与下酒菜。 “咦?这下有趣了。” 楚成风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们也是来找铁扇书生的?” 楚成风摇头:“不,是两拨人。” “哪两拨?” 楚成风悄悄指着下方,道:“铁扇书生与曹东雪是一拨,属于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仇家不聚头。而后面来那几位如果老哥没猜错,应该是附近匪道上,你瞧,他们一同来,却分三桌坐,明摆着要堵那姑娘的路,冲着那姑娘去的。” “你不认识?”郑修好奇地看了楚成风一眼。 楚成风在郑修面前表现得跟江湖百晓生似地,郑修以为楚成风谁都认得。 楚成风闻言哑然失笑:“楚某只认识小有名气的人,要么是在兵器谱上榜上有名,要么是闯下了赫赫声名之辈。其他人我认来做什么?惹了楚某一剑就剁了,认得他,岂不是还得给他收尸立坟?那可亏大了。” 郑修一拍脑袋:“有道理!小弟学到了!” 楚成风正想说弟弟上道,可下一秒他愣住,惊讶地回头看向穷书生:“你一介文士学这些做什么?” “口误口误!”刚才那句话并非是公孙陌记忆中的台词,而是郑修脱口而出。 “要动手了。” 楚成风一直留意着楼下的动静。 “楚兄指的是哪一边?” “看架势,应该是冤家聚头那一拨会先打起来。” 楚成风摸着下巴沉吟道。 郑修沉默。 其实他也看出应该是前一拨会先打起来。 从楚成风提醒后,郑修注意到苦主杀气腾腾的瞪着奸夫好一阵子。 精气神拔到了最高。 至于后来的那拨,应该能注意到茶肆中气氛不妥,有可能会趁乱下手。 郑修进入鬼蜮至今,唯一感受到的一点就是“乱”,武林这个圈子真的乱,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两百年前的天靖年间,可比他所在的年代混乱多了,正应了那句老话“侠以武犯禁”。公孙陌或许不明白楚成风在暗示什么,但郑修却懂了。 这座城市里应该即将上演一出大戏,楚成风提示说“必经之路”,也就是说,即将有什么人或车,要经过这里,导致了众多武林人士在康城聚首。 有仇的,有利益冲突的,有平时看不顺眼的,或抢了兵器谱排名的,随便挑三两理由,足以让康城成为混乱之地。 “可是,”郑修皱眉问:“不是说曹东雪不是铁扇书生对手么?以前打不过,现在就能打过了?” 楚成风摇头:“若曹东雪没有奇遇,这次铁定仍是打不过。” “那为何还会打起来?” 楚成风笑道:“很简单呀,因为全武林都知道曹东雪与铁扇书生的恩怨,此刻无意中在康城聚头,若曹东雪不硬着头皮打一打,哪怕最后铁扇书生避战跑了,那也是曹东雪打过了。若是不打,曹东雪就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再无颜面于江湖上混咯。” “的确。” 郑修点头,表示认可。 说白了,就是武林人,好面儿。 某些场合里,面子比性命还重要。 “嗝~” 这时,一直埋头苦吃的女子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郑修往下看,他这才注意到那女子桌上的大几斤荤菜全被她一个人吃完了。 他这个角度仍是只能看见女子的背影,越看越眼熟。 “我说你们俩,从进来之后就瞪了半天,到底打不打?你们若不动手,那就姑奶奶我先清理杂碎了。” 女子大声笑道,竟毫不避讳,一语将茶肆内的尴尬气氛打破了。 女子的声音让郑修面露愕然。 这声音…… “凤北?” 是凤北! 怎么那么巧! 她原来在这里! 郑修面色一变,站起身来,却猛地被楚成风一巴掌压下:“你激动作甚?” 风度翩翩的铁扇书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朗声道:“曹兄,当年一事是我不对,可我有苦衷。正所谓冤冤相报……” 本来曹东雪还能忍,铁扇书生说出这句话时,曹东雪真的绷不住了,两手一抖,黑钢八棱锤提在手里,轰地一下朝铁扇书生砸去,同时破口大骂:“老子苦你娘亲!奸夫纳命来!” 轰! 桌椅顿时被砸成两截,哗地一声,铁扇书生从怀里摸出一把铁扇,抖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只见铁扇书生步伐灵敏,踩着优雅的步子轻松从漫天锤影中穿出。 铁扇一收一合,只听见叮叮几声,铁扇书生用扇骨在锤子上点了几下,卸去八棱锤不少力道,借势掠出茶肆。 “爷!几位爷!小的求求你们,要打出去打呀!” 店小二与掌柜一看果然打起来了,连忙躲在柜台下,声音里带了哭腔。 转眼铁扇书生与曹东雪打着打着便出了门,在街道上缠斗起来。 “天天这么砸,店家这生意还能做下去?” 郑修愕然问。 “老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你瞧那店家动作利索,显然是早有准备,面慌心不慌。” “为何?” “那还不简单,最后有人赔呗!”楚成风笑道。 “谁赔?”郑修一愣,有点难以理解。 “自然是打赢的赔,江湖拼杀图什么,一是快意恩仇,二则是图名。既打赢了仇家,顺带赔了店家,江湖地位有了,名声也有了,赔起来那叫一个爽快。” 楚成风端起黄酒,咕咚咚喝了一大口,左手还提着鸡腿,悠然在二楼当起了吃瓜群众,看戏看得贼欢。 铁扇书生无心恋战,且战且退,而曹东雪则提着双锤怒目圆瞪追出。 楚成风显然对那边的奸夫苦主相斗不感兴趣,他并未追出去看热闹,目光落在了吃饱喝足的女子身上。 后来的匪道六人,被“凤北”点破,相视一眼,嘿嘿一笑,堵了上来。 他们分别挡住了门窗的位置,为首一人抬头,向上望来。 “这位兄弟,黑风寨二当家路过,借地办事,你们桌的酒我裴老二请了。” 自称裴老二的土匪朝楚成风拱拱手。 他显然没将一旁弱里弱气的穷酸书生放在眼里,正眼都没瞧。 裴老二这话没说得太明白,但连郑修也听懂了。言下之意摆明是:咱们是黑风寨的土匪,杀人不眨眼,你们桌的酒黑风寨请了,你别不懂事。 “黑风寨?”楚成风嘴里嘀嘀咕咕。 郑修看着凤北的背影,一时不知该担心哪边。 那声音、那背影,定是凤北没错。可凤北的言行举止却十分古怪,一点也不像郑修所认识的凤北——最起码饭量没有那么大。这时郑修怀疑,这人到底是长得像凤北,又或者是凤北如今陷入了与他类似的境地里,在公孙陌的记忆中扮演着某个人。 若是前者,郑修不信会有那么巧的事,在两百年前碰见了凤北的祖辈。若是后者,按理说凤北不会没注意到他才是,毕竟郑修都在二楼露脸挺久了。 “你不打算英雄救美?” 想了想,郑修捅了捅楚成风的胳肢窝,怂恿楚成风出手。 “救谁?” “那女人你认识?” 楚成风摇头:“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那女人不用救?” “这叫眼力,你若是在江湖上漂个一年半载,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了。楚某就没看走眼的时候,那女子过于有恃无恐了。” “连你都能看出,为何他们,看不出?” “嘿!什么叫连我都能看出!”楚成风被郑修的话给逗乐了:“楚某可是在兵器谱上排行……” 郑修:“三十八。” “知道就好。” 看见楚成风并没有插手的打算,裴老二没再理会。 这时裴老二冷笑一声,右手从腰间抽出弯刀,左手一巴掌拍在凤北面前的桌子上。 “姓谢的!你们云河寨前些日子劫走的那批货物,你知不知道那条道是咱们黑风寨的地盘!” “我知道呀。” 凤北坐在那里,手上灵活地转着一双筷子,残影翻飞。面对裴老二气势汹汹地站在她面前拍桌子,她甚至连头也没抬,目光盯着指尖转动的筷子残影,用一种慵懒的口吻软绵绵地说道:“所以,我才去劫的嘛。” 裴老二额头青筋一鼓,咬牙切齿道:“云河寨与黑风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谢大当家,你这么办,让裴老二如何向手下的弟兄交代?很难办啊!” “很难办?那就别办了。”凤北眼睛眯起:“你就说,是我谢洛河让人劫走的,谁想来要交代,让他们来便是。” 啪嗒。 楼上。 楚成风啃到一半的鸡骨头掉在脚旁,整个人愣在原地,脸色发青。 郑修也是面露惊愕。 谢洛河? 凤北是谢洛河? 还是说谢洛河其实长得像凤北? 一开始郑修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但没多久他便想起来了。 在刚进蜀州时,他们一行四人曾分头行动。 月燕、斗獬走了别道,后来汇合时,月燕提起过公孙陌与谢洛河的合葬墓穴一事。 虽然这个名字只在郑修的记忆中出现过一次,但自从郑修得知画卷中的鬼蜮实则是公孙陌的记忆时,郑修很容易便想起了这回事。 眼下是什么情况? 郑修有点懵。 在画中世界里,在两百年前的公孙陌的记忆世界中。 长得像郑修本人的郑修其实是公孙陌。 长得像凤北的凤北其实是谢洛河。 郑修看着举止神态与凤北截然不同的“谢洛河”,他现在根本就分不清,眼前的谢洛河到底是凤北,还是长得像凤北的谢洛河! 他分不清! 在郑修与楚成风因不同的原因而惊愕时。 下方剑拔弩张。 “混账!”一个暴躁的土匪怒骂:“这臭娘们给你脸不要脸!别以为进了兵器谱排名第五十就了不起!妈了个巴子你谢大当家现在没带你的弓,没了弓你屁都不是!咱们二当家不过是让你死得明白才和你废话而已!你真以为今天能活着离开这里?” “嘻哈哈哈……”谢洛河忽然捧腹大笑:“别人进兵器谱第五十,那是因为他们只能进第五十,而我谢洛河进了兵器谱第五十,因为我想在第五十。” 谢洛河笑得很开心,看向黑风寨那位暴躁老哥,筷子斜斜地指向对方:“你说……你们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嗯?这是你的意思,裴老二?” 裴老二脸色阴沉,显然是默认。 谢洛河笑着看向二楼,神色各异的楚成风与郑修。 “上面的大少爷和小弟弟,你们听见没,他们铁定会杀你们灭口。” 裴老二一刀劈向谢洛河:“别挑拨离间!” 谢洛河手腕一抖,筷子随意丢出。 裴老二的刀刚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便如遭电击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洛河道:“巧了,我也没打算让你们活着离开。” 裴老二的脑袋上多了一个血洞。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58章 前朝国师(2合1) 死了! 虽然裴老二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一介地痞土匪。 但好歹也是一位悍匪。 谢洛河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抖筷子的动作。 其余五位土匪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眨眼之间,裴老二眉心中间多了一个血洞。 随着裴老二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那一抹溅起的血花不仅没有令剩余五位土匪恐惧,在错愕片刻后,他们心中泛起血腥杀意。 “这臭娘们用的暗器!” 有人回头,目眦欲裂地看向墙上,一根筷子没入墙壁中,只余一点点末端,顿时惊醒,吓道:“是筷子!” “淦!这臭娘们只剩一根筷子!她杀不了我们那么多人!谁杀了她,就成了兵器谱排行第五十!” “谁杀了他,就能当二当家!” “杀了!” 五人眼神几变,先惊后惧,随后凶光炽烈。 五把鬼头大刀自不同方向同时劈落,五刀齐出,有其中三刀砍向谢洛河的脖子,其余两刀封死了谢洛河握着筷子的右手。 由这里便可看出,裴老二带来的五位帮手,绝非庸手。在短时间内能看穿谢洛河杀死裴老二的伎俩,并且在裴老二死后,他们不惧不怕,杀心横生,组织起围攻之势,拼命要将谢洛河斩杀在此。 黑风寨中人人闻谢洛河之名而丧胆,但他们更多惧怕的,是谢洛河的箭! 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谢氏弓术! 但,没有弓在身边的谢洛河,犹如拔去牙齿的猛虎,不足为惧! “你吓不倒——” 有人怒吼。 刀光封住谢洛河的右侧,谢洛河面上笑容不减,右指一弹。 叮。 木质筷子竟发出犹如金铁般的脆响。 谢洛河站起,身影翩跹,仿佛只是向前走了小小的一步。 从刀光中穿越。 她将一枚白晃晃的银子放在另一旁的桌上,朝躲在柜台下的掌柜笑道:“云河寨向来不欺百姓,这银子算是赔你的损失了。” 说完,谢洛河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朝楼上望来。 郑修看着“谢洛河”那愉悦的笑容。 谢洛河的目光在郑修脸上,停留了一刹。 她的神情没有任何异样。 她俨然不认识“公孙陌”。 更不在意公孙陌。 二位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一次简短的眼神交汇,让郑修确认了这一点。 她不认识这张脸! 她是谢洛河,不是凤北。 “凤……凤北!” 这一刻,郑修向谢洛河喊出了凤北的名字。 谢洛河俏面一怔,目光终于确切地落在郑修的脸上。 “你……在叫我?” 郑修皱眉,谢洛河眼中戏谑的笑意让郑修浑身不舒服,谢洛河此刻的眼神,令郑修感觉到无比的陌生。 “你是……凤北?” “啧,读书人,你认错人了。” 谢洛河哑然失笑,摇摇头,头也不回离开此地。 “等等!” 郑修眼看着与凤北长得一模一样的谢洛河要走,哪里肯放过这条撞到脸上的线索,刚想翻下围栏跳下去,身后楚成风一把提住郑修的衣襟,哭笑不得:“你疯了?不怕摔断腿?” 说着就提着郑修从二楼一跃而下。 他怕书生摔断腿,可他不怕啊。 谁让他是武林中人呢。 这年代,懂武功就是豪横。 轻松落在地上,楚成风还不忘讥讽两句:“瞧,楚某早就说过,读书多有什么用,不如仗剑红尘,笑傲江湖。” 你妹的跳个二楼把你嘚瑟成这样? 郑修心中骂道,嘴上却没理会楚成风,追出茶肆。 茶肆前人来人往,那边奸夫苦主仍在街道上打斗,吸引了一帮群众叫好吃瓜,然在人群中早已不见了谢洛河,不知去了哪里。 郑修跑外面找了一圈,回来时脸上多了几分郁闷。 茶肆中,楚成风正仔细检查那几人的伤口,时不时发出啧啧惊叹。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啊,公孙老弟,你回来了?怎样,追上你意中人没?” 楚成风一开口便是王炸。 “意什么中中什么人!”郑修矢口否认:“别胡说,不然我到官府告你诽谤!” 楚成风拍拍郑修肩膀,笑嘻嘻地指着郑修的脸:“瞧你的脸都红成这样了,还不认?” 楚成风露出一副“大家都是男人你何必遮遮掩掩”的表情。 我脸红了吗? 郑修愕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片刻后他肯定地点点头,暗道原来是公孙陌脸红了,不是他。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代入感太强,一时半会他又没将自己与公孙陌分清。 郑修仍在琢磨着“凤北”与“谢洛河”到底现在处于什么关系,不愿意在意什么中、中什么人这话题上纠缠下去,便问:“楚大哥你刚才在看什么。” “是了!你快来瞧瞧!万万没想到啊,今日楚某竟有幸亲眼目睹这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 一提起武林事楚成风便来了劲,先是指着第一个死的裴老二额头上的伤口,兴奋道:“你瞧,谢洛河先是用一根筷子,杀了裴老二,这并不算什么,楚某虽不擅使暗器,但稍作练习,并不是一件难事。” 楚成风面色一肃,缓缓坐在谢洛河刚才坐的位置上,附身从地上捡起一根筷子,放在右手,闭上眼睛,回忆着谢洛河当时的动作。 “当时有其中两刀,封死谢洛河右路,不让谢洛河抬手。” “谢洛河弹指,在电光火石之刹,将筷子弹到左手里。” 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唯有楚成风看清了谢洛河的动作。 不难。 楚成风自信一笑,屈指一弹。 啪嗒。 ……筷子落在地上。 郑修盯着地上那根筷子,又看了看装逼没成的楚成风。 楚成风干咳两声,用左手捡起筷子,面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这时筷子到了左手。” “谢洛河左手发劲,弹射出去,筷子先是穿过了他。”他指了地上一具尸体,然后望到墙上。墙上有一个浅浅的凹痕。 类似的凹痕茶肆几面墙壁、桌角、酒坛崩缺的一角,共出现了五次。 楚成风四处找,最后将第五人的尸身翻过来,在后脑勺处,凸出了半截筷子尖尖。 最后,楚成风面露骇然,重新将谢洛河那一瞬间的动作重复一遍后,他更觉谢洛河那一手的可怕,深深道:“神乎其技。” 郑修这时才明白,面色古怪:“你是说,凤……不,谢洛河第二根筷子,弹射五次,一瞬间杀了五人?这怎可能?” 楚成风:“所以我才说神乎其技。” 你不如直接说开挂。 自古弓兵多挂逼。 郑修陷入沉思。 谢洛河真的是凤北么? 按照类比法推算。 凤北比他先进入画卷中,郑修目前是以公孙陌的记忆视角,在重新经历两百年前公孙陌所经历的一切。可不管如何经历,郑修仍记得自己是郑修,无论他怎么向别人介绍自己叫做公孙陌,他郑修还是郑修,他分得清。 如果说凤北的处境类似…… 郑修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画卷中的时间是怎么流逝的? “该不会……凤北忘了自己是凤北,认为自己是谢洛河?” “那我们该怎么从画卷里出去?” 郑修再一次深深感觉到公孙陌“食人画”的可怕之处。 他与外界的联系彻底被切断了。 除了能维持自我之外,他现在几乎与“公孙陌”无异。 他甚至还没找到离开画卷的办法,只能暂时随波逐流地,跟着公孙陌的记忆走。 “不,我现在必须再次找到凤北,先确认凤北和谢洛河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再说。可我怎么确认呢?我和凤北其实并不熟悉,除了脸长得一模一样之外,我也不知道其他能确切分辨出凤北本人的办法,譬如屁股上的胎记什么的。” 这时楚成风在惊叹过后,回头看见公孙老弟在一旁嘀嘀咕咕,他便笑着用力一拍郑修的肩膀。 “我说老弟,楚某刚才不过说笑罢了,你该不会真看上了她吧?” 郑修摇头:“楚大哥说笑了,绝无可能。” 楚成风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郑修纳闷道:“我观楚兄神情,似乎有些惧怕谢洛河?” 楚成风:“今日之前,说不上惧怕。但今日亲眼目睹谢洛河出手后……呵,说不惧怕,那是假的。往日只听说过此人箭术无双,光凭一手箭术,便能排入兵器谱第五十。但今日一见,此人绝非仅有箭术无双,恐怕其他功夫,也远超想象。” “二位爷……” 这时听见外头没动静的掌柜与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冒泡,看着一位大爷一位书生在勾肩搭背,掌柜小声问:“二位是否需要客房?” “不必!”楚成风大笑摆手,拉着郑修走出茶肆:“咱们换个地方说。” 二人路过街道,发现街道上打斗的铁扇书生与曹东雪早已结束了恩怨之战,遍地狼藉,许多摊位惨遭打砸,百姓们指着一个方向骂骂咧咧。 楚成风远远看了一眼打斗的痕迹,摇头笑道:“果然不了了之了。” 楚成风解释,那么多年曹东雪又纳新妻,早就没将前妻放在眼里了。这次无意中在康城碰见前奸夫,实属意外。打上一打,对武林也算是有一个交代,说明他曹东雪是重情重义恩怨分明之人,打打跑跑打到无人处,意思意思便各回各家,省得相互尴尬,划个道就此别过。这就是楚成风所说的“不了了之”。 郑修一听,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楚成风:“不然?老弟,这就是江湖,是不是有趣得很?” 郑修摇头:“无趣。” 楚成风点点头,唏嘘道:“也是,你心在庙堂之高,自看不上江湖之远。” 郑修:“楚大哥,你这般文绉绉的,我怀疑你是否曾参与乡试。” “胡说!” 二人找了一个凉茶摊,坐在角落,笑看人来人往。 楚成风喝一口凉茶,只觉索然无味,不如美酒。 “老弟,你现在总算知道,老哥我为何让你这段时日,老老实实呆在康城,别四处乱跑了吧?” 郑修点头:“老哥你是想告诉我,近日康城周遭不太平,风云将起,贸贸然在附近走动,易遭牵连?” 楚成风哈哈一笑:“不愧是读书人,敞亮!” “可这是为何?” 楚成风面露犹豫,他深深看了郑修一眼:“你真想知道?” 郑修本想说不太想,他更想问的是谢洛河,可此时嘴巴却忽然又变成了不是自己的,自顾自地答了一句:“那是自然。” “也罢,你区区一介书生,并非武林人士,即便老哥我不怀好意硬想牵你进来也难呀。”楚成风忽然压低声音:“你可知道前朝佞臣,聂国公?” 闻言,郑修哑然失笑:“我怎会不知?前朝聂国公可谓是大笙朝被灭的罪魁祸首,前朝朝廷腐败,天下民不聊生,可谓皆因他玩弄朝政,上结党私,下敛横财,以一人之力将大笙江山糟蹋得乌烟瘴气,以致后来,才有了开国皇帝乾太宗,与郑将军为首的神武将领攻破城墙,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创建了大乾王朝。” 楚成风点头:“你可知道聂国公怎死的?” “史书记载,当年乾太宗率军攻入皇宫,笙帝自知气数已尽,独自一人在大殿中迎接叛……乾太宗,当着乾太宗的面前饮下毒酒,自尽身亡。而聂国公得知神武军攻入,早已出逃,可却在路上被人拦截,聂国公想以钱财求乾太宗放他一条生路,不料让刚正不阿的乾太宗一刀斩下脑袋,当场死了。” 楚成风又问:“你是否又知,聂国公生前搜刮的民脂民膏,都去了哪里?” 郑修闻言一愣:“不是说当年在聂家中发现大量金银珠宝、神兵利器、兵书剑谱、古玩玉器,全被充入大乾国库了么?” 楚成风听到这里,嘿嘿一笑:“书上怎么说来着?聂家地库中堆金积玉、金光灿灿,打开地库那刹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将黑夜映成白昼,全城百姓皆惊得口不能言……” 郑修:“的确是这么说的。” 楚成风神秘兮兮地凑近几分,道:“当年他们在聂国公家中,找到黄金九千两,纹银万两,玉器十石,神兵四十五,剑谱古籍一筐。” 郑修惊了:“那么多?” 嘴上是这么说的。 但其实郑修心里却纳闷:就这? “多?”果不其然,楚成风接下来的说辞与郑修内心真正的想法一致,嗤笑道:“差多了!聂国公当年贪污财银何止这些,差多了!差多了!当年聂国公可是孑然一身出逃的,若无后路,他敢就这么逃?” 郑修一拍额头,说出心里话:“他另有藏宝处!” “嘿!公孙老弟看得透彻!”楚成风朝郑修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其实江湖上早有传闻,当年聂国公曾留下‘聂公宝库’,里面藏宝无数,富可敌国。甚至,远超当今的大乾国库。如今魏靖帝初登帝位,根基不稳。这般骇人的财富,一旦重见天日,这天……” 楚成风不说话了,指了指头顶:“怕是要震上几震。” “你是说……”此刻的郑修仿佛和公孙陌达到了同步,道:“前朝余孽!” “咳咳!小声些。”楚成风警惕地望向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后,楚成风觉得气氛到位了,这才将卖了半天的关子揭开。 “不知是谁传出的风声,藏了三十多年的国师,仍在人世,而前些日子,改名换姓苟活的前朝国师,被朝廷在南方抓获。他生前与聂国公走得非常近,那位苟活了三十年的国师,极有可能知道,聂公宝库的秘密!” “押送前朝国师的囚车,自南而来,往北而去。” “浩浩荡荡的朝廷军队,绝不可能押着囚车,攀山走险路。” “按照他们的行军路线,他们很快就将经过这里。” 楚成风用力在桌面上一戳,二人杯中凉茶因楚成风的指力溅起,荡出一圈圈涟漪。 “蜀中,康城!”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晚点更 上夜班,早上更,不鸽。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晚点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9章 图谋(2合1) 画中世界。 这里是「公孙陌」的记忆。 他用某种方式,将自己的记忆记录在一副「食人画」中。 画里有一位名为「谢洛河」的开挂女子,长得与凤北一模一样。 郑修在客栈上等房中铺开一张泛黄的宣纸,提笔落字,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公孙陌。」 「谢洛河。」 「楚成风。」 「凤北。」 「郑首富。」 郑修看着纸上的字迹,满意点头。 讲究。 名字与名字间细线交错,组成了看似简单却疑团重重的关系网。 端详着关系图,郑修沉吟许久,最终在「谢洛河」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无论是因她长得与凤北一样,还是她与公孙陌有着「合葬」的关系,此人应该是破解鬼蜮的关键了。」 「要破解食人画,必须从谢洛河身上下手。」 「不能随意按以往的经验去对付,否则很容易在这里栽跟头。」 「既然是公孙陌的记忆,时间流速自然不能以常理衡量。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掉以轻心,不可拖延太久,必须尽快离开此处。」 「目前最为关键的,就是想办法接近谢洛河,确认凤北是否与我一样,正以谢洛河的视角在经历着公孙陌的记忆。」 「等等,有没有一种可能……」郑修摸着光洁的下巴陷入沉思:「这是他们两个人的记忆?」 只是。 郑修想了许多,唯独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如果用「鬼蜮」的理论去解释他与凤北目前陷入的境地,有一点说不通。 鬼蜮的存在,介乎常世与常闇之间,公孙陌两百年前画的一副画,到底是如何创造出这个奇怪的「记忆空间」。 他本想默默地等待楚成风所说的那位「国师」抵达康城,老老实实地等了两天。 这两天,郑修以「公孙陌」的身份,在好心人楚成风的带领下,在茶肆与客栈间来回,见识了不少江湖上的趣事。 郑修注意到,在康城的确是有「官府」的存在,可只要没有普通百姓阵亡,官府一般不会出面。 每每有人死在街道上,官府一旦确认是武林中的恩怨仇杀,他们一概不管,把尸体带走完事了。 直到第三天,郑修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做一些大胆的尝试,进一步探索这个古怪的世界。 譬如,想办法离开康城。 或者,自残。 甚至,做出「逛窑子」这些明显有悖公孙陌性格的事情。 全都失败了。 失败的「形式」千奇百怪。 他想方设法想要偷偷离开康城,总会碰到一群武林人士在打群架,公孙陌会陷入各种乱七八糟的破事,然后楚成风不知从何处冒出,从天而降将他「救」走。 郑修尝试过上吊自尽,崭新的房梁莫名其妙地断了。 他胆子大了尝试抹喉,醒来时发现自己喝醉了,连偷偷买来的铁剑也是不翼而飞。 至于逛窑子,就更离奇了。他刚进入窑子,熟练地点了一位看着顺眼的姑娘,一转眼身上的钱袋不翼而飞,被赶出青楼。 欺人太甚。 连「青楼一日游」都无法办到的郑修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客栈中,郑修从怀里取出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在空白处郑重写下一行字。 「世界意志?公孙陌?」 郑修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笔。 他看着镜中倒影 ,看着那张白皙清秀的面容,颇为无奈。 此刻的郑修不由生出一种一身神力无处施展的憋屈感。 他知道此处的怪异,知道自己的处境,尝试过改变,却只能乖乖用自己的眼睛,去经历公孙陌的一切,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郑修对着镜中的倒影喃喃自语:「你是公孙陌?」 「你还活着?」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砰。 在郑修喃喃自语时,房门被人暴力踢开。郑修下意识捂住衣服。 原来是楚成风闯了进来。 「抱歉抱歉!楚大哥莽撞了!」 楚成风一进来便看见公孙老弟瞪大眼睛,如看着一位登徒浪子般,脸上流露出惊恐之色,连声道歉。 「你在画画?」 楚成风一进来便看见桌上铺开的纸张,一脸好奇地凑近去看。 「楚兄误会了,小弟正在写日记。」 郑修不动声色地挡在楚成风面前,快速将纸叠起。 匆忙间,楚成风隐约看见纸上写着「谢洛河」的名字,便纳闷道:「公孙老弟,何谓……日记?」 「近日与楚兄一同茶话江湖,隐有所感,心潮澎湃,怕他日忘了,便以三言两语记于纸上,称作「日记」。」 楚成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读书人会将澎湃的心事写到纸上!」 「咳咳,正是如此。」 郑修端起桌上早已摊凉的茶水喝了一口。 「怪不得上面写着谢洛河的名字!」楚成风忽然嘿嘿一笑,流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噗!」 郑修一口凉茶全喷在楚成风脸上,瞠目结舌。 「楚大哥之前不过说说而已,」楚成风一看公孙陌那面红耳赤慌慌张张喷水的模样,一手抹去脸上的茶水,惊道:「公孙老弟你可别真瞧上那谢洛河了呀!」 「楚兄何出此言?」 郑修问。 「你可知道那谢洛河是何人?蜀州云河寨,里面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匪类三千,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之辈!而那谢洛河,正是那云河寨的大当家!除兵器谱外,武林中还有「十大恶人榜「,谢洛河,就是那十大恶人榜榜首!」 楚成风脸上笑容敛起:「三年前曾有传闻,说是那谢洛河曾定下规矩,在云河寨山下有一烽火台,距离山了一大通。说完便带着公孙陌往外走。 郑修不知道当时的公孙陌听明白没有,但郑修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听得非常明白。 聂公宝库谁都想,包括楚成风在内,但楚成风怕有命争没命拿,不敢妄动。他打算在这里凑凑热闹,浑水摸鱼,万一……成了呢? 「老油条啊。」 郑修心里感慨,这楚成风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则精明得很。那糙汉子的作派成了楚成风最好的伪装。 估计如今聚在康城中武林人士,大多都抱着与楚成风一样的心思。 茶肆二楼角落那一桌仿佛成了楚成风的专属座位,楚成风径直带郑修上了二楼,坐在了往常的位置上。 「楚大侠,还是老三样?」 店小二给楚成风擦干净座子,麻熘地张口问。 「老三样!」 黄酒,卤鸡,花生米。 随口一问,郑修才知道楚成风将这个位置包圆了,难怪每天都坐这个桌。 今日康城中人来人往,郑修注意到街道上鬼鬼祟祟的武林人士比往常更多了。 这次无需楚成风提醒,凭郑修的眼力也找到了不少隐藏的武林中人。 这就像是在玩「大家来找茬」,一眼望过去与周围百姓显得格格不入的就是了。 武林人士隐藏在市井中,显得格外沉默,一直在注意着街道上的动静。 连茶肆中的气氛也有了微妙的不同。茶客们虽然仍是如往日高谈阔论吹牛皮,但郑修隐约察觉到一种压抑的气氛。 郑修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山雨欲来风满楼。 「咦!不好!」 看热闹看得很开心的楚成风忽然眉头一皱,喝酒的动作勐地一顿。 顺着楚成风的目光,郑修向楼下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挑,五官阴柔,背后背着一把戏剑的青衫男子走进茶肆。 这人刚进来时楚成风便叫了一声「不好」。 「此人你认识?」郑修好奇问。 「何止认识,梨花山庄,温世山,与楚某的家里,颇有渊源。」楚成风脸上流露出罕见的苦笑,欲言又止。 楼下那阴柔男勐地抬头向二楼望来,楚成风脸色勐地一变,竟将脑袋缩起,嘴里喃喃道:「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咦? 郑修一愣,然后暗暗点头。 有故事。 「这位爷,二楼座满了,这边请。」 店小二刚想上前招呼,阴柔男右手闪电般伸出,掐住小二脖子,冷笑道:「滚。」 砰。 将吓得面色煞白的店小二丢在地上,阴柔男径直向 二楼走来。 温世山昂首挺胸走到郑修与楚成风桌前,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竟停留在郑修道脸上,咬牙切齿地端详了好一会。 啊这? 刚才从楼上的角度向下看,郑修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屁股有点翘。 如今温世山近在迟尺,郑修先是抬头瞄了一眼对方那白皙的脖颈,又看了看温世山略显浮夸的胸肌,心中骂了一句卧槽。 这温世山是个女人。 「楚大哥……」温世山眼里忽然浮起一层水雾,两手绞在身后,颤声道:「这位就是你的……新欢?」 「放屁!」郑修一屁股从座上弹起,吓得几步退到了围栏边上,差点从二楼摔下去。 这个反应郑修一时没控制住,因为这是公孙陌记忆中的反应。 当然,换做是他,也会退那么远。 嘶…… 楚老贼你他娘的骗得老子好惨。 「这位大侠你误会了,在下公孙陌……」 「公孙……」 温世山眼中水雾勐地褪去,盯着郑修,神情陡然变了。 刚才这男扮女装的妞儿还一副楚楚可怜的,转眼变成了震惊与不信。 楚成风忽然说道:「温大公子,他姓宫,皇宫的宫,初识数日,萍水相逢,只觉投缘便一同喝上两口。不是道上的,更不是……你想的那般关系。」 一旁郑修用力点头,无辜状。 不等温世山反应,楚成风冷笑一声:「再说了,我楚成风与谁为伍,与你有何关系?你别忘了当年你当着你爹灵牌前发下的毒誓,还是说,你想在此时此刻此地,与我决一生死,分个高下?」 「很好!很好!不愧是梅花山庄三少爷,很好。」温世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古井无波:「打扰了。」 温世山离开时肩头抖动,头也没回。 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但茶肆内嘈杂不堪,二楼雅座桌与桌之间相隔甚远,若不是有意偷听,也难分前因后果。一刹的安静后,茶肆中重回热闹。 楚成风长叹一声,这时他才想起隔壁还有公孙老弟在,目光复杂瞟了围栏边上仿佛随时都要往下跳的公孙陌一眼,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公孙老弟你听我解释……」 「楚兄莫要多言!」郑修惶恐地看着楚成风:「你先说说,你是否有……龙阳之好?」 「啊?」楚成风瞪大眼睛,随后用力摇头,仰头一口将坛中黄酒饮尽,狠狠道:「其中因缘楚某可解释清楚,绝非公孙老弟所想那般!若公孙老弟不信,你大可与我去一趟青楼,楚某宁可放荡一次,叫上三五姑娘,当着公孙老弟的面儿……自证清白!」 不对。 郑修看着遮遮掩掩的楚成风。 记忆中,公孙陌此时,根本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郑修此刻在想的,并非是楚成风的性取向问题。 而是…… 公孙陌这个人本身……有问题! 楚成风刚才在温世山面前,故意隐瞒了公孙陌的姓氏! …… 「在下公孙陌,生于泸州东南……」 「得了得了……咱们虽然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 「你这些日子还是安安心心呆在客栈中,省得丢了性命,毕竟……刀剑无眼呀!」 「是巧合……还是别的?」 …… 郑修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的人物,场景,楚成风的苦笑,在眼前左右晃动。 当郑修再回过神时,他竟已坐回楚成风的对 面。 看着楚成风那无奈的神色,他那爽朗洒脱的江湖侠客形象就像是一块逐渐剥落的拼图似的,一点点地崩塌。 此刻的郑修彻底想通了一件事。 楚成风对公孙陌,有所图谋。 章节目录 第160章 扭曲与黑洞(4600字大章) 当郑修想明白这点时,看着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提枪杀入敌阵自证清白的楚成风,内心渐渐平静。 他反倒不急了。 郑修就像是一位旁观者。 一位以公孙陌的身份,站在历史夹缝中的陌路旅人。 楚成风图谋的是公孙陌,和他郑首富没太大关系。 如此一想,郑修表面哈哈,很快再次与楚成风打成一片。 只是,与之前相比,郑修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楚成风为避误会,酒过三巡,解释他与温小妞的关系。 温世山,原名温诗珊。 楚成风年少仗剑,凭着几手家传剑法,闯荡江湖,虽没闯出名气,但就像是一些武侠的主角那般,背后有人,家世丰厚,奇遇不断,美人在侧。 「小二,再来一坛!」 郑修举手:「添茶。」 一坛牛饮喝毕,楚成风眼中血丝布满,自觉不过瘾,便再添一壶。 黄酒渐温,酒香溢出,楚成风以平静的口吻继续道: 「那年楚某年方十七,长相自不必说,温文儒雅,翩翩如玉。嘿,你别笑,老子刮去胡须,保准比你俊俏几倍。那时,江湖上流行以「化名」行走江湖,特别是咱们菁英一辈。」 「那天我叫「大侠一枝梅」,她叫「梨花海棠」。」 「楚某受人所托,答应一位老翁,护送他的千金远嫁。当时我稍作打听,二人门当户对、明媒正娶,只道沿途贼匪横行,老翁恐遭不测,并未放在心上。」 「我当时哪里知其中恩怨,原来那千金其实心系他人,早就与意中人私定终生,并约定在出嫁途中,演一出苦肉计,假装被歹人劫走,好让她能改头换面、寻另一处僻静地,与心上人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那小子出身贫苦,生得一身牛力,本想抢夺,奈何技不如我。后来那姑娘声泪俱下跪在楚某面前,求我放过他们,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郑修:「你从了?」 楚某苦笑:「那当然……没有。当年楚某心高气傲,心想若让这桩婚事黄了,定会坏了名声,便想赶走那小子,让姑娘安安心心嫁了门当户对的富人家。不料那姑娘为了私奔也是厉害,竟用重金聘请了另一位江湖新秀。」 郑修问:「温世山?不,梨花海棠?」 楚成风点点头:「是,正是温诗珊。可楚某当时并不知她真正身份,与她大战三百回合,胜负难分,最后在缠斗中,我与她失足滚下山崖,被几根枯藤缠住,苟活下来。」 「那温诗珊如此厉害?」 楚成风喝多几杯,眼神迷离,说出后续。 原来那温诗珊并非厉害,而是她的出身。这又得从梅花山庄与梨花山庄的渊源说起。传说梅花山庄与梨花山庄的第一代家主,曾是一对夫妻,师出同门。然这对夫妻因某些家庭矛盾决裂,昔日同床共枕,后成了生死仇敌。 夫妻二人将师传剑谱一分为二,各执其一,因此剑谱分别创建了梅花山庄与梨花山庄。 两门剑谱师出同源,本是相辅相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胜负。而因为这半卷剑谱,梅花山庄与梨花山庄斗了几百年,早忘了他们最初的渊源其实是因为一场轰轰烈烈的凄美绝恋。 再说回楚成风与温诗珊坠落山崖,在崖下暗无天日,他们以为出世无望,后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他们在山崖底下度了半年,某一天,大雨滂沱,山泥倾泻,曾缠住他们的蔓藤被暴雨冲下。蔓藤可承受二人重量,他们借着蔓藤去到山腰,于山腰狭窄处相互借力,总算逃出生天。重回江湖,楚成风与温诗珊二人宛若隔世,楚成风决定带 温诗珊返回梅花山庄,在长辈的见证下,迎娶温诗珊。 楚成风当时与温诗珊尚且年轻,仍未继承家族恩怨。当二人来到梅花山庄,见了楚父时,一对鸳鸯同时傻眼,他们谁也不曾想到,世界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二人竟是世家仇敌。因此,梅花山庄这边倒没什么,若温诗珊能嫁入梅花山庄,半卷剑谱自然成了嫁妆,如此一来剑谱破镜重圆,也能圆了梅花山庄数百年的心愿。 偏偏温父膝下无儿,只有独女,他提出条件,二人要结合可以,但必须是楚成风入赘梨花山庄,并答应绝不能将梨花剑谱传回楚家。 江湖上,门户之见,传承之别,无法轻易打破。最终因无法谈拢,楚父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逼楚成风与温诗珊断绝关系。 后来楚成风在大雨下坐了一夜,痛定思痛,决定斩断情缘。分开时楚成风为了让温诗珊死心,便说出一句气话:「楚某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这句话一出,温诗珊脸色煞白,只觉天雷滚滚,雷得不行,浑浑噩噩返回家中。 好狗血啊。 感觉光是楚成风与温诗珊的爱恨情仇,就能让西门大文豪写一部离经叛道的畅销书了。 喝着茶,郑修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日渐黄昏,这故事竟丰富了郑修无聊的午后时光。他听到这里,心中吐槽一句,见楚成风面露怀缅之色,捧着酒杯闭上眼睛,眉头拧起,一副落魄沧桑的模样,郑修心里想着「狗血」,脱口而出却成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肝肠寸断。不知后来,楚兄与温姑娘之间,可否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楚成风嗤笑一声,眨眼又将第二坛吹完,冷声道:「那些年,楚某终日嗜酒如命,无心练剑,荒废了一身功夫,直到第五个春秋……出事了。」 楚成风身为梅花山庄三少爷,前面自然还有俩兄弟。偏偏大哥出生时体质虚弱,不适习武,无法继承家业。二哥天赋远不如楚成风,所以楚成风一直被当做梅花山庄下一任家主来培养,所以当时梨花山庄提出要让楚成风入赘,才会将楚父气得拂袖而去,逼着楚成风与温诗珊断绝关系。 楚二哥不愿见楚成风就这般颓废下去,决定出手。他独自一人提剑走上梨花山庄,说是要挑战当今梨花庄主,他若赢了便让温诗珊风光嫁入楚家。那时楚二哥根本不知,楚成风分别时那句话,让温诗珊这五年来变了另一个人,不仅改名为温世山,且行为举止皆扮作男人。温诗珊这般作为让温父心痛不已,并将这一切都怪罪到梅花山庄的头上,而那日二哥上门挑战,温父直道巧了,当场接下,并在比拼中,挑断了二哥手筋脚筋,断其剑,送回梅花山庄,以此解气。 二哥被这般对待,虽然留了一命,却与废人无异,楚父气炸,第二日便焚香沐浴,穿上一袭白袍,执剑杀上梨花山庄,要与梨花庄主决议生死,了却这数百年两家人的恩怨。 最后,梅花庄主胜,怒火焚心,一剑刺穿梨花庄主胸口。 这一战在武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梨花山庄也因此没落,成了无人问津的小家族。 梅花庄主大胜离去,既分高下、也决生死,舒了恶气。梨花庄主奄奄一息,临死前让温诗珊发下毒誓,定要在这一辈,彻底将楚成风压在身下,洗去梨花山庄的污名,让温诗珊重振梨花山庄,否则他老人家死不瞑目。 酒与故事是绝配。 哪怕酒不够醇,故事结局不够美,但足以令人动容。 郑修唏嘘道:「荡气回肠。」 楚成风醉醺醺地指着郑修鼻子:「你懂个屁。」 郑修笑道:「小弟是不懂,可我认为,不必如此。」 楚成风趴在桌上,口齿不清,含湖道:「这就 是江湖呀,身……不由己。」 郑修痛心疾首:「痛,太痛了。」 「呼……呼……呼……」 楚成风醉了。 醉着醉着睡了。 睡着睡着哭了。 到最后打起了呼噜,嘎嘎响。 郑修坐在那处,安静地等着。 茶肆里人来人往,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郑修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一饮而尽。 浊、苦、辣、呛,百般滋味难销愁。 「难喝。」 公孙陌道。 黑云敝月,月黑风高。 外面隐约有一道道身影在屋,已经开杀了。」 楚成风逼出酒劲后,眼神愈发清醒,他走到围栏边,一看空荡荡的街道,面色一变:「他们没入城?」 「囚车绕道了!」 「神武军果然提前派探子入城了!」楚成风咬牙。 「嘘!你是不是还在醉着?什么话能当着外人的面乱说?」铁扇书生一步步走到郑修身后,正想一扇子将郑修拍晕。 「住手!他得带上!」 铁扇书生举到半空的扇子定住,愕然道:「你怎会将无辜外人牵涉进来?」 那眼神仿佛是第一回认识楚成风。 「等等。」郑修歪头警惕着铁扇书生,举起手:「你们……原来认识?」 铁扇书生与楚成风面面相觑,眼神交汇。 铁扇书生放下扇子,眼神游移不定,但仍是面向公孙陌,拱手道:「萧不平,人称铁扇书生。」 郑修看向楚成风,眸光平静。 楚成风恍然大悟:「 原来你早发现了。」 郑修摇头:「不久前察觉到了。可楚大哥并非坏人,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回报,岂不是白读多年圣贤之书。」 「等等,」这下轮到萧不平一脸懵逼了,他一会看看穷酸书生,一会看看楚成风,皱眉道:「楚兄,你欠萧某一个解释。」 楚成风用力点头:「路上说!先远远看看情况!」 说罢,楚成风对郑修说道:「公孙老弟,得罪了!」 刚踩上栏杆的萧不平听见「公孙」两个字,鞋底一滑,从二楼摔了下去。 楚成风提着郑修,举重若轻,一步当成十步,轻盈地在屋顶上移动。 他得瑟地说,这是家传轻功,叫「梅花八步」。 摔地上的铁扇书生总算狼狈跟上,他如鬼魅般无声无息跟在楚成风身边。 「公孙……那个公孙家?隐世丹青世家?」 楚成风咬咬牙:「楚某起初也不信,可千真万确,他的确是那个公孙家!当年正是公孙画圣,替聂公画下了「春夏秋冬四季图」!」 郑修皱眉,插了一嘴:「这事与爷爷有何关系?那几幅画不是早丢失了么?」 铁扇书生一听公孙陌口吻,总算信了,讶然失笑:「这……可真的是巧了!」 「抱歉公孙老弟,迟些楚大哥定以十坛陈年美酒,舍命赔罪!如今,请你与老哥走一趟,老哥以兵器谱排名三十八担保,定以性命护你周全!」 楚成风并未解释其中因由。 很快三人去到城外,浓郁的血腥味沿着官道顺风飘来。 月色下,林间,道上,竟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 有的尸体死于刀伤,有的死于长枪,有的被乱刀斩死,尸体一路向前铺去。 再往前奔出三里,前方人影蠢动。 远远望去,郑修隐约可分辨出,似乎是有三方人在一团混战。 其中一方身披甲胃,手持长枪,军旗飘扬。 另一方身着夜行衣,藏头露尾,上臂束有醒目红绫,以此辨认友军。 第三方则是各种装扮的武林人士,刀枪剑棍,暗器互射,拳脚翻飞,斗成一片。 「等等!」 楚成风减缓了步伐,穷目远眺。 郑修此时也在观察,寻找楚成风之前所说的「囚车」。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辆通体包裹在漆黑布匹下的方形囚车,被甲胃精兵护在身后。 囚车被裹得密不透风,谁也无法看清里面有什么。 忽然。 郑修盯着那辆囚车,只觉眼前的光景割裂、扭曲,那辆囚车所在之处,那块黑布,仿佛越来越黑,越来越深邃,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 强烈的头痛感袭来,郑修痛苦地抱着头,发出惨叫。 眼前的扭曲与违和感越来越强烈,这种奇怪的感觉来自于那辆囚车。 郑修强忍着头痛,眼前开始浮现出七彩的光影,那黑洞距离他越来越远。 「是公孙陌的记忆!」郑修咬着牙,心中雪亮:「囚车里有什么东西,是让公孙陌无比恐惧的东西!」 「他的记忆……正在抗拒这一幕!」 章节目录 第161章 “归复常人”(5400字大章!) 郑修两手死死地抓住脑袋,此刻他的眼中布满血丝。 咣。 咣。 咣。 滋滋滋—— 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榔捶,一下一下,在郑修的脑壳上砸出一个大洞,然后再将锤子伸进白花花的脑浆里,来回搅拌,搅到最后,成了一片尖锐的滋滋声。 痛。 囚车那处,就像是出现了一个黑洞,将周围的月光血色,完全吸收进去,成了一片纯粹的黑暗与恶意。 「公孙老弟……」 「公孙老弟!」 耳边传来楚成风那焦急的呼唤,楚成风搀着郑修,本应近在迟尺的声音,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湖。 「别杀我……」 「救命……」 「啊——」 「是鬼!是鬼!」 这时,郑修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其中有老人,有少年,有女子,有孩童,男女老幼各有不同,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嘈杂的声音起初像是在耳边响起,可到后来,却变成了从大脑深处响起。 「你们……是谁?」 脑中回荡的嘶吼与惨叫,并不属于正为争夺囚车拼杀中的任何一人。 没有人回答郑修。 甚至郑修的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从「公孙陌」的口中说出。 郑修眼前的光景开始变得迷离奇幻,人影在动,刀光在闪,可在郑修眼中,都带上了一片墨色的光影。 如在雾中,似在梦里。 「公孙老弟!公孙老弟!」 在头痛与噪音的双重煎熬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如一声惊雷。 刹那间,郑修耳边的噪音,惨叫,哀嚎声陡然消失,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你发什么呆!快走!」 头痛感稍有缓解,郑修如大梦方醒,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明亮的小树林中。 天上乌云不知何时被风驱散,皎洁月华如一层银铂,绚烂地铺向大地。 楚成风浑身是血,走在前头,肩膀上扛了一个, 一个…… 人? 在看见楚成风肩膀上扛着的那个「人」时,郑修愕然。 如果说郑修眼前的画面,是一副画卷,那么楚成风肩膀上,就像是画卷上被生生扣去了一块。 人型的「阴影」蜷缩着,长长的镣铐在楚成风背后左右晃动,那个人在郑修眼中,浑身包裹着一层扭曲的黑影,完全看不清晰。 郑修之所以觉得他可能是一个人,那是因为他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人。 如此诡异的画面让郑修停下脚步,背后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冷汗,令他的衣服浸得湿漉漉的。冷风一吹,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他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脚都在不自觉的抖动。 郑修攥紧手心的冷汗,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眨眼就来到这里,就像是加速的小电影般,他完全不记得在头痛时发生了什么。 他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是谁,这些问题现在对郑修而言都不重要。…. 郑修莫名地肯定,楚成风背后扛着的那个「人」,这个在公孙陌的记忆中,纯粹得只剩下「恐惧」的黑影,应该就是郑修破解食人画的关键。 郑修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公孙陌。 并不是此时此刻此地的公孙陌,而是某时某刻某地,以「恐惧」的心情画下这幅画卷的公孙陌。 公孙陌将自己画下「食人画」时的心情,那种难以言语的恐惧,以特殊的方式,深深地印在了画卷上,而郑修正透过这种不同寻常的方式,隔着两百年的时空, 细品着公孙陌的「恐惧」滋味! 【你背后扛着什么?】 郑修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楚兄,呼……呼……我实在……跑不……动了!要不,你先……走吧?」 楚成风忽然靠近几分,神色间多了几分狰狞:「我怎能弃你不顾!」 郑修:「可萧兄呢!萧兄他……」 这句话是公孙陌问的。 郑修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之前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现在应该是类似于「强制剧情」的状态。他与公孙陌的记忆混合不清,如今是公孙陌占据了上风。 他分得清。 楚成风背后背着的「阴影」,那诡异的扭曲,应该只有公孙陌的视角才能看见。 或者说,那人在公孙陌的记忆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甚至影响到公孙陌画下食人画时的心态。 他当时心态崩了,所以作画如此扭曲,影响了记忆。 郑修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这时他注意到,楚成风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楚成风气息紊乱,面色苍白,显然他在郑修头痛的时间里,经历了一场恶战,身上的血迹有他人的,也有楚成风的。 答桉显而易见。 国师! 是囚车里的前朝国师! 郑修惊讶地看向楚成风。 深藏不露啊! 虽不知具体过程如何,但能在一众武林高手与朝廷精锐中抢出前朝国师,这楚成风在兵器谱上排名绝不止三十八。 这兵器谱水分太大了。 楚成风闻言沉默了一会,几次摇晃,险些倒下,他摇摇头:「放心,萧不平虽然手上功夫一般,可他的轻功独步天下,论逃命手段,没人比得过他。不然——」 「不然怎样?」 一声冷哼自树梢上传来,楚成风先是脸色一变,肩膀一抖,剑弹出半寸,剑匣中隐隐荡出龙吟之声。但很快那半寸长剑落了回去,楚成风朝声音传来处笑骂:「不然你当年掳走***的英雄事迹,楚某向谁笑话去?」 树梢上落下一人,赫然是那浑身书生气的儒雅女干夫萧不平。萧不平一听当即气极:「别人不知内情你能不知?非得四处吹嘘老子喜欢深闺***?让江湖上人人喊打?」 楚成风忽然面容一凝,看向萧不平染红的肩头:「你受伤了?」…. 萧不平嗤笑道:「你伤得不比我重?不然,以你的功夫,怎会连有人跟踪都不知?」 楚成风挤出一抹笑容:「你常在墙头走,底子深,被你跟踪,不丢人。」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这时郑修再次感觉到头痛,但这次他捂着额头,没说话,习惯就好。 萧不平笑着笑着,笑声戛然而止:「我说的人,是她。」 一道窈窕的身影自林中走出。 锵! 一道寒光出鞘,落入楚成风手中。当他看清来人时,手腕一抖,长剑差点脱手,惊声道:「怎么是你!」 哦豁~ 郑修捂着脑袋默默没说话,他回头一看,一边头痛一边乐了,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他冷静下来将自己置身度外之后,彻底分清公孙陌与郑修两者记忆时,无论发生什么,郑修都带上了一种吃瓜的心态。 从树林中走出来的人赫然便是在茶肆中有一面之缘的,与楚成风在山崖下同甘共苦,夜夜日日的骈头——温世山。 痛并快乐着的郑修开始吃瓜。公孙陌此刻也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晓江湖事无法插嘴,还是因为惊呆了。 咣铛。 镣铐碰撞,声 音清脆。 楚成风将肩膀上的国师放下。 「你们一伙的?」楚成风目光死死盯着温世山。 萧不平在一旁苦笑连连:「本来不是。直到她的剑架在萧某的脖子上。」 温世山双唇紧抿,在沉默几许后看向楚成风的眼睛:「果然,那半卷‘晚枫秋意图,在你身上。」 萧不平闻言,勐地张大嘴巴,颤了几下,呼吸一滞,好一会才目眦欲裂道:「传说谁能集齐公孙画圣的四季图就能堪破聂公宝库的秘密,竟在你身上?」 公孙陌惊道:「我爷爷的四季图在你身上?」 空气陡然安静。 温世山震惊地指着公孙陌:「你爷爷……的四季图?你是公孙家的人?」 萧不平怒了,唰一声撑开铁扇:「你这不讲武德的楚老狗,这天大的事你竟瞒着萧某!亏我还把你当兄弟舍命陪你劫囚车!咱们当年可是杀鸡头歃血结拜的交情!嘿!如此看来,这兄弟,不做也罢!」 楚成风怒瞪萧不平道:「你他娘的别吵!就你那漏风的破嘴能藏得住秘密?拉你入伙时老子是不是说了事后有天大的甜头等着你!你真以为老子找到了聂公宝库,里面的东西能少你一份?你认识我十多年,老子的亵裤哪条破了窟窿你能不知道?你觉得我是那自私无耻之徒?」 「甜头?」萧不平冷哼一声:「你不说我咋知道?我还道你是想请萧某逛窑子!」 「不!你是!」温世山再也绷不住男人的逼格,瞬间变回了女人,眼泪如决堤洪水般涌出,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这负心汉!你早知道我是梨花山庄的后人!」…. 楚成风愕然:「我不……」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温世山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楚成风的声音:「你早知道你爹与我爹在多年前曾联手干下一件亏心事!」 「你早知道我爹与你爹在因一副‘晚枫秋意图,杀了无辜一家!」 楚成风张大嘴巴:「啊?」 他爹没告诉他啊! 温世山仍在声泪俱下地控诉,在看见「公孙后人」的刹那,她瞬间明白了一切,哭道:「你更早知道,当年我爹与你爹为争夺晚枫秋意图大打出手,最终不慎将晚枫秋意图各撕半卷!」 楚成风更惊,嘴巴裂开:「啊???」 这,他爹也没说啊! 萧不平:「没想到你爹竟是这样的你爹!」 温世山泪眼婆娑惨笑一声,道:「呵,怪不得你爹当年与我爹比剑时会下狠手,怪不得你爹当年问我爹那残卷藏在哪时,我爹会说烧掉了,你爹一怒之下重伤我爹!我当时还以为问的是梨花剑谱!怪不得我爹临终前千叮万嘱让我千万别打开藏书阁乙字书架第六行第七本书中藏着的暗格!」 「原来你们梅花山庄早有图谋!你早知如此!」 楚成风张口喷出一口血:「那东西竟然没烧?不对,你听我解释,我绝不知……」 「你不必骗我了!」温世山用一副看着「渣男」的神情,眼睛死死盯着楚成风,满是绝望,她愤怒指着公孙陌:「若非早有图谋,公孙画圣后人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在此处?他若不是你请来破解晚枫秋意图中隐藏的秘密,莫非他是恰巧路过不成?」 听到这里,郑修头痛难忍,一边痛一边听。虽然不知内情,但这姑娘在愤怒中智商爆表,犹如天下第一名捕般抽丝剥茧,看穿一切,条理清晰,让「旁观者」郑修很快便明白了一切因缘。 「这位怒火攻心的姑娘请冷静,」公孙陌这时拱拱手,解释道:「在下之所以出世,则是因为公孙家世世代代皆传下一种怪病,但凡男丁,皆活不过五十,无论如何,将会在五十大寿 这天,暴毙身亡。而家父距离五十大寿只剩三年,有一位高人为家父批命,公孙家血脉怪病犯的不是病,而是命。公孙家世代皆出丹青圣手,遭了天妒。要想改命,则需有一公孙家后人,高中状元,借文曲星之命格与之相抵,而想要高中状元,则需借康城中汇聚了百年来无数书生愿念的‘状元坊,之势,所以在下才……」 郑修口中如复读机般木然说着「台词」,心中却勐地一愣。 郑修本是如看戏般看着几人在这般场合中争吵,当到了这时,公孙陌说出这番话时,郑修在忽强忽弱的头痛中,灵光一闪,勐地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你竟连同公孙后人一同欺我骗我!好你个楚成风!」温世山神情决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丢在地上:「这半卷晚枫秋意图给你!你若想要,我就给你!我温世山就不该对你有半点奢想!我这些年,本想着你若真的喜欢男子,我便成为男子,只为能再续前缘!即便是违了誓约,这老天真要噼我,我也就认了!可你竟然——从今日起,我温世山,与你楚成风,恩断义绝!」…. 啪哒。 半卷画轴落在几人之间。 林间空气静得可怕,仿佛在刹那间,周围鸟虫喧嚣,风吹叶动,骤然停了。 楚成风忽然从怀里取出另外的半卷,俯身捡起地上温世山丢出的半卷,两手颤颤巍巍地在身前铺开,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 「真……真是那半卷晚枫秋意图!」 温世山愕然,泪珠儿呆呆挂在眼角,一时不敢置信。 你楚成风……真的捡? 「呵呵呵呵……」 忽然,一直被争吵的几人所忽略的国师,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干哑的笑声。 由始至终,自从楚成风经过恶战在混乱中将国师抢到手后,骨瘦如柴的国师安静地趴在楚成风背上,未曾说过半个字,没有一点点反应。若不是国师仍有几息微弱的呼吸,楚成风甚至会认为他是一个死人。 【稳定运行多年的,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尺,国师凑到公孙陌耳边,轻声呢喃。 似九幽呓语。 「聂公宝库,藏着归复常人的秘密。」 国师抬起的手落下,头无力垂落。 「死了?」萧不平一愣。 温世山愕然:「死了?」 楚成风连忙上前,伸手把住国师脉门,几息后面露不信:「死了!」下一刻他抓住公孙陌的衣襟:「如何?他说什么了?怎么破解四季图的秘密?」…. 就在这时,郑修忽然觉得自己从恍过神后,从未停过的头痛,毫无征兆就不痛了。 郑修点点头,神色平静:「他死了,他没说什么。」 「不可能!公孙老弟!他说什么了!你如今,可是全天下,唯一一位知道四季图秘密的人!」 楚成风的口吻中带着几分咆孝的味道。 郑修仍是摇头,他头不痛了,耳边也不吵了,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叮。 几人耳边破空声响起,一支箭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射出,仿佛是凭空出现般,将楚成风手中的画卷钉在地面。 云散月明。 在满月中央,一位赤足女子,从空中落下,足尖轻轻点在树梢尖尖上。 在她手上提着一把造型狰狞的长弓,背着满月,女子微微一笑,劲弓拉满,手中似握着第二轮满月。 一刹的死寂后,栖于林中的鸟儿,明明没有受到任何惊扰,却在女子出现后不久,吓得倾巢而出,在天空中疯狂相撞,发出凄厉的啼叫。 郑修怔怔地望着远处,月下,枝头。 他也许不认得谢洛河,但绝不会不认得凤北。 此刻,与凤北长得一模一样的谢洛河,正站在树梢上,弯弓搭箭。 顷刻间,在她身后,皎洁的圆月染成了墨黑色,一颗巨如日月般的骷髅黑影,在谢洛河的身后若隐若现,似雾似河又似风。 林中四人并未看见,谢洛河的脸上,一道道黑色的丑陋纹路快速蔓延。 黑气如漩涡般疯狂卷动,最后汇聚在谢洛河的箭上。 那可怕的骷髅黑影,化作了谢洛河的一箭。 「真巧。」 谢洛河微微一笑,弓弦拨动,第二道长箭如黑色的光撕开月色,射向林中惊愕不动的四人。. 白衣学士 章节目录 第162章 惊天一箭,谢氏兄妹,如尘的处境~!(2合1大章) 在其他人眼中,他们无法看见如山岳般遮天蔽月的黑雾。 更无法看见谢洛河身后的庞然阴影。 一支穿云箭,裹挟着凌厉的气劲贯穿长空。 长箭贯穿丛林,一片片叶儿被锐利的风切成两半。 “姗姗,躲开!” 那支箭羽赫然朝着温诗珊射去。 楚成风顿时怒了。 敢射我女人? 伴随着一声龙吟剑啸,一道白虹自楚成风剑匣掠出。 电光火石间,楚成风一剑点出,刹那间在楚成风面前,点点剑光如同雪中傲梅,精准地汇聚成一点,与箭尖那一小点击在一块。 嗡—— 楚成风的剑顷刻间被压弯、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颤鸣。 “嘶——” 感受着区区一支箭上传来的可怕力道,楚成风心中大骇,但他咬咬牙,喉头一甜,强行一荡一转一拨。 箭贴着楚成风的面颊掠过,带走萧不平头了。”萧不平寒声道:“人称铁扇书生,萧不平,仅此而已。” “好。”谢洛河点点头,最后看向一言不发的郑修:“那么,你是谁?” 谢洛河那惊世一箭,早已将萧不平、楚成风射没了脾气。 那一箭绝不是人可射出。 纵使萧不平逃跑功夫了得,也得看对方是谁啊。 若对方身披重甲行动不便,若对方只是舞刀弄剑,萧不平或许都会试一试,在轻功上他有自信。 偏偏谢洛河是玩弓的。 十里内指哪打哪,谁跑得过她的箭? 所以萧不平与楚成风才老老实实认栽,看看这云河寨玩了一出猎人抓雀,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谢洛河问起郑修的身份。 郑修再一次与谢洛河对视。 他死死盯着谢洛河的左眼,想要从谢洛河的眼神中,找到哪怕是一丝一缕,凤北存在的痕迹。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凤北此刻和他之前的状况一样,能感受到外界的存在,却不得不遵从“谢洛河的记忆”去走,郑修能理解,但他希望能从眼神接触中,与不知陷于何处的凤北眼神交流,哪怕是交那么一下下,也好呀。 可惜,谢洛河就是谢洛河,谢云流就是谢云流。 郑修无奈,破罐子破摔,拱拱手,正想说什么。 一旁楚成风大声道:“他姓宫,准备北上赶考的书生,并非武林中人,你们别为难他。” “是么?”谢洛河捡起一颗石子,屈指一弹。 叮! 萧不平腹部剧痛,张口吐血,满面不信地看向谢洛河。 等会,你问的是穷书生,说话的是楚老狗,你打我做什么? 郑修:“我……” 谢洛河又是一弹。 这下弹的是萧不平的膝盖。 萧不平面露痛苦地跪下。 “你若犹豫一分,我便弹他一次,下次弹哪里,可就由不得我咯。” 谢洛河靠近几步,香喷喷的风呼在郑修脸上,戏谑道。 萧不平此刻想哭的心都有了,咬着牙忍着疼痛。 这不对啊,尼玛你们弹我做什么! “公孙陌。” 郑修轻叹,道。 “公孙家后人。”谢洛河恍然,走向国师处。 只见国师的尸体竟在短短时间内,化作冰凉,失去温度,是真的死透了。 “真死了?那么,谁来告诉我,聂公宝库的秘密?” 谢洛河细细的眉头皱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甘。 谢云流这时也走上前,仔细翻查国师的尸身,也是不信:“真死了?那老妹呀,咱们咋整?这群人见过你出手,怕不怕?要不要,全……” 谢云流并未掩饰,大咧咧地当着楚成风几人的面作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谢洛河回头,看了郑修一眼。 随后笑了:“不必,全带回去。” 章节目录 请假 等一波章说看看反应。请假...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3章 云河寨(2合1) 谢洛河一句「全带走」,让楚成风与萧不平二人面露惊愕,心思各异。 他们想干什么? 这不要呀! 萧不平委婉地表示自己和这件事无关,和姓楚的不熟,说你们要绑绑他们就好。 谢云流立即一拍脑门嘿嘿一笑,说巧了,他也不想绑,费事费劲不讨好,就地杀了完事。 萧不平一听,彻底明白这伙贼人的凶残本性,当场从了。 有时候不到关键时刻,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底线能压到多低。 土匪们熟练将四人五花大绑,套上麻袋,串上一根棍子,抬起就走。 这娴熟的绑人手法令几人暗暗心惊。 这帮人与其说是土匪,不如说是杀猪的。 「这他娘的分明是绑猪的手法!」 萧不平愤愤不平道。 接下来就是暗无天日的颠簸。 不用自己走,郑修也倒乐得清闲。 谢洛河倒也没有虐待他们,更没有就地追问国师临死前说了什么。 日夜兼程,他们接下来十多天,几乎都是被套着麻袋在棍子上赶路。 连中途小解、歇息、饮水,四人都在土匪的看守下,各自分开,并未碰头。 这十多天郑修没再见过谢洛河。 负责盯他的竟是长着浓密毛发的「如尘」。 「和尚?」 「和尚?」 「和尚?」 郑修时不时口中蹦出一句「和尚」,想要唤醒沉睡在土匪心底的良知,却被后者嘲笑读书读傻了。 长得像如尘的谢云流,肉眼可见的与如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唯有样貌一模一样。 郑修目前也没玩什么花样,只能乖乖被押往云河寨。 谢氏兄妹显然不愿意让四人知道云河寨的地址,所以才用了这种方式。 郑修起初还尝试着借助日出日落的方位,去辨认他们正在往哪走。可到后来,郑修也懒得去琢磨了,因为无论如何,他即便知道自己是郑修,也不可能大幅度地违背公孙陌的记忆,知道了云河寨在哪里又能如何。 在前往云河寨途中。 郑修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当他看见国师时,那阵剧烈的头痛,自从碰见谢洛河后,就不痛了。 那阵头痛仿佛是一次转折点,自那以后,郑修没再说过「公孙陌的台词」。 就好像公孙陌彻底不存在了那般。 虽然郑修对此不太肯定,但他的确有着这种感觉。 劫囚车事件,或许会在武林、在朝廷两个圈子内,掀起轩然大波。 但云河寨的土匪不知选了什么道,一路上竟平安无恙。 「国师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空时,郑修脑子里总不由自主地回响着国师临死前的那句话。 国师临死前明明想说什么。 而且偏偏指定要公孙后人去说。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古怪的谜语。 …. 谜语人不得好死。 聂公宝库,藏着归复常人的秘密。 「归复常人?」 郑修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四个字。 常人? 与之相对就是「异人」? 聂公宝库里,隐藏着将「异人」归复「常人」的秘密? 郑修被当成猪崽似地五花大绑时,忽然想通了。 等等。 两百年前,就存在着「异人」? 异人……谢洛河? 一条条复杂的线索在郑修脑中凌乱如麻。 谢洛河那夜在树林中射出的一箭,与其说是某种箭术,更不如说是一种……奇术。 那支箭的威力过分夸张,留在地上的箭痕跟高射炮犁地似地,这让郑修很难相信这是一种纯粹的武学。 这就有意思了。 「等会,我好像明白了。」郑修恍然惊醒:「如果说公孙陌是异人,而谢洛河也是异人,那么在两百年前,这两人间定发生了一段故事。一段,足以让公孙陌费尽心思画下这幅食人画,将过往记忆封存在画卷中的故事。」 「一定发生了某件事。」 「一件,让公孙陌、谢洛河、谢云流相遇,一件让武林从历史上彻底消失的‘大事件,!」 「是了!史官并未记载那段黑暗的历史,但公孙陌的画卷,用这种方式记了下来!」 「我此刻就在那段不曾被记下的‘历史,里!」 郑修越来越觉得谜团重重。 在两百年前,在乾太宗开国后、乾二世昏庸无道、武林盛行的背景下,有人故意放出前朝国师的途径康城的消息。 而「恰恰」,隐世丹青世家公孙家族,血脉中藏有怪疾,正巧有高人指点,让公孙陌出世,考取功名,也到了康城。 在这十多天,郑修静下心来抽丝剥茧中,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推测。 仿佛冥冥中,存在着一只幕后黑手,隐藏在历史的间隙中,推动着一切。 最开始郑修怀疑这幕后黑手就是那位前朝国师本黑,因为按照常理推断,太过明显。 但国师分明死在他们几人面前。 楚成风、萧不平、谢云流、谢洛河,分别上前探查过,是真死了,绝非有假。 「还有一个问题是,公孙陌在画下这幅画时,目的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因为留个纪念之类的无聊理由。」 「因为……遗憾?或者说,愿望?」 「那么反过来想,我只要以公孙陌的身份,替他完成这遗愿,是否就能破解食人画了?也就能从画卷中脱身?」 「譬如……让谢洛河,或者他自己,归复常人?」 因为这一次进入鬼蜮的方式非同寻常。 并非是在郑修的心牢游桌上进入。 他虽是以化身郑善被卷入画卷,但进入画卷后,呈现出的面貌却是郑修本尊。 种种诡异,让这次鬼蜮之行有着许多让郑修不确定之处。 …. 但目前,郑修已然以公孙陌的身份,与凤北、如尘相遇。 被卷入画卷中的三人,在公孙陌的记忆中,在两百年前的大乾,以这种奇怪的方式重逢。 如尘是凤北他哥,他是凤北的阶下囚。 如此奇怪的关系,反倒让郑修不着急了。决定走一步算一步,静观其变。 反正人都见着了,也碰面了,还能跑掉不成。 再说了,着急也没用。 到了第二十三天。 「嘿!总算要到了!累死老子了!」 「这次回去,我非到要在酒缸里泡几天!」 负责扛郑修的两位土匪,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他们开始上山。 到了? 郑修被震得迷迷糊糊地,听见二人对话,精神一振。 总算快到了。 咚咚咚咚! 到了山上,鼓声震天,紧接着郑修在麻 袋里听见一阵轮轴与绳索绞合的嘎吱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被放了下来,似乎是一座桥。 「新的小猪仔到咯!你们可别拱死了呀!」 「四头!四头猪!」 「大当家、二当家回来了!」 「这可把兄弟们急坏了!」 「你们怕个卵子,不看看大当家是什么人,这外面走一趟,出事的只能是别人,还能是大当家?」 闹哄哄的声音将郑修包围,人声鼎沸。 在热闹的声音中,有人在笑,有人在嚎,有人在吼。 谢云流将郑修头上的麻袋摘下,强光炫目,顿时晃白了郑修的眼睛。 此时日在中天,格外刺眼。 当郑修视野恢复时,发现谢洛河骑着一匹马,在一众土匪的欢呼声中,徐徐踏上护城桥,进入山寨。 山寨城墙高耸,木桩、巨石、泥砖,搭成了高达三丈的城墙。 在山寨外,竟挖了一圈壕沟,壕沟里倒插着刀枪,里面躺着累累白骨,腥臭逼人。 放下的护城桥则是进入云河寨唯一的通道。 城门是用粗壮的树木用麻绳捆成。 城门大开,里面走出了数百位光着膀子的土匪,咧嘴一笑时,那一排排又黑又黄的牙齿,让郑修莫名地想起了「食人族」三个字,那成片的狞笑格外渗人。 谢云流竟大咧咧地给郑修松绑了,指着远处那面招牌,笑道:「公孙后人,你可是咱们云河寨的贵客呀,我谢云流可得尊点礼数,把你恭恭敬敬地请进寨子里。」 郑修顺着谢云流的手指望去。 城门上果然有一面招牌。 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被松绑后,郑修活动酸痛的双腕。他早就知道,这帮土匪绑人的手法非常专业,正常人被这么绑,还被倒吊二十多天,手早就绑坏了。偏偏郑修的手腕只留下了一点点红肿勒痕,除此外问题不大。 看着如尘那张脸,郑修便想起如尘光着两只脚背着他爬上天阴山的恩情,即便明知此刻的谢云流并非如尘本人,更知道谢云流现在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被这般对待,郑修偏偏生不来气,反倒觉得匪里匪气的和尚有几分亲切。 …. 郑修笑了笑:「你写的?」 「那必须,全寨子,只有我,谢云流,肚子有几分笔墨!这写牌子的事,自是当仁不让!」 谢云流自豪道。 郑修:「字,写错了。」 谢云流:「……」 他将「云河寨」写成了「云河赛」。 尴尬片刻后,谢云流脖子一红:「混账!挂了那么多年怎的没人告诉老子?」 郑修心中犯嘀咕,你觉得其他人敢说么。 谢洛河入了寨子后,翻身下马,指着身后几人下达吩咐。 「那书生,养着,跑不了。其他三人,懂点功夫,关紧些。」 一位脸上带疤的土匪主动上前替谢洛河牵马,脸上笑嘻嘻的,可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悦。 「大当家,那小白脸儿长得俊俏,养就养了,大当家你喜欢,可剩下那仨歪瓜裂枣,浪费粮食呀!大当家你不知道呀,最近外头风声紧,兄弟们的口粮都减了两成,再多三个吃闲饭的……」 「嗯?」谢洛河笑眯眯地瞥了土匪一眼。 土匪会意,顿时闭嘴,恭维道:「大当家说了算!大当家说了算!」 谢洛河纵身一跃,踩着屋顶几番起落,转眼已消失在几人面前。 郑修随着谢云流进入云河寨,他抬头观察着传说中第一恶人谢洛河的山寨,发现这寨子竟是建在山 顶上,且这山顶中更是别有洞天,三面皆是山壁,只有一个入口,配以壕沟,可以说得上是易守难攻,活脱脱就是一座碉堡。 山寨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耀眼的光线从空洞内投下。 走近几步,一股浓烈的烧炭味扑面而来,郑修注意到内壁上搭建了许多简陋的房子。而寨子中间空旷,一间间作坊的烟囱里冒着黑烟,里面传出鼓风声、打铁声。 锻造精良的兵器随意堆放在兵器架上,一把把鬼头大刀磨得镫亮,反射着骇人的寒芒。 在寨子一角,有一堆不知什么东西盖着厚厚的隔水油布,十几个土匪正抬着沉重的甲胄片,往那个角落搬运。 谢云流见郑修四处打量,忽然从身后拍了拍郑修的肩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该看的,别多看。」 郑修摆摆手:「在下什么都不懂,只是好奇,看了也是白看,若谢大哥不让看,在下就不看了。」 「哟,小嘴儿挺甜呀。」从给松绑后,郑修那副从容的姿态让谢云流暗暗纳闷,与在树林里逮住时的惊慌失措判若两人,这让谢云流看着郑修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意外。他领着郑修走进山寨。 「喏,」谢云流朝东南面的山壁上努努嘴:「你住那里。爬上去的时候小心些,别摔死了。」 云河寨土匪对待郑修的态度与其他三人截然不同,郑修早早松绑了,而楚成风、温诗珊、萧不平三人,直到被扛进寨子深处,才摘下头上的麻袋。 …. 看见眼前的场景,楚成风与萧不平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小母马般桀骜不驯性子最烈的温诗珊,一路上不知经历了什么,此刻也是乖乖与楚成风站在一块,一言不发。 至于萧不平。 郑修上前两步,在萧不平面前蹲下,看着那张猪头般的脸,惊讶道:「萧兄你的脸,为何如此青肿?」 萧不平那青肿的老脸一红:「摔的……摔的!」 「摔个锤子摔!」谢云流却没给他脸,嗤笑道:「说了让你老实点老实点,偏不听?轻功是吧?独步天下是吧?能跑是吧?老子不打断你狗腿就算给老妹面儿了!」 噢。 郑修懂了。 在途中分开押送时,萧不平想跑,可没跑成,惨遭毒打。 而楚成风与温诗珊如此老实,估计也是见了萧不平的惨状,认命了。 「来人!将这三头小猪崽关笼子里!」 谢云流指着角落里那几个显然是用来关人的铁笼。 「凭什么?」温诗珊憋了一路,一看那又脏又黑的铁笼,顿时崩了,指着公孙陌,愤然道:「为何他住上面,我们就得关笼子里?」 谢云流嘿嘿一笑:「凭什么?就凭他不懂武功,老子闭着眼放他跑一宿也跑不掉,你行吗?」 温诗珊顿时语塞。 被关进笼子前,楚成风拼命朝郑修眨眼睛,左三右三,三长两短。 郑修没看懂。 郑修走上木阶,进了房间,外面被谢云流咔嚓一下反锁了。 房间有窗,有桌有椅,有张木床,上面垫了一面厚厚的兽皮。郑修闻了闻,竟没什么异味,便满意地点点头。 与楚成风三人关着的笼子相比,他这里算得上是总统套房了。 到了晚上,寨子里传来热闹的吆喝声,浓浓的酒香、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云河寨的土匪们在热火朝天地吃席。 郑修此刻正在房间里铺开宣纸作画,闲着无事,练练技能。 谢云流算是公道,临走前将他的宝贝画具一同捎上了,关押他时将公孙陌的传家宝一同丢 进了房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郑修大约猜出是来送饭的。 到了饭点。 郑修猜是猜对了,可送饭的人郑修却没猜到。 站在门外的是一位温婉可人、如邻家小妹般柔弱的女子,眉目清秀,抬头羞涩一笑,唇边还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奴婢小桃。」 温婉妹子穿着干净的长裙,朝郑修盈盈一拜,将一盆香喷喷的烤肉饭呈上。 「大当家让奴婢为公子送饭。」 房间内,空气陡然凝固。 郑修愣住,他本想等公孙陌的记忆自己走。 因为他一时间不知道眼前闹的是哪出。 「美人计?」 郑修心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本章完) 白衣学士 章节目录 第164章 “美人计”(5000字细说大章) “多谢。” 郑修心里犯嘀咕,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桃的声音听上去软绵绵的,就像是嘴里含了一块糖,说话时听着让人很舒服,但郑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小桃穿着一袭得体的鹅黄色长裙,精致的脸蛋上素装淡抹,给郑修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 郑修身为皇城首富,他平日里接触过许多皇室公主、富商千金,他的感觉不会错。 问题就出在这里。 若是在外头那就算了,碰见一位大家闺秀没什么奇怪。可这里是云河寨,土匪云集的碉堡,小桃的气质与穿着与这里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有了绿叶的衬托,小桃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瞬间驱散了云河寨里的阴霾。 再看一眼。 怪。 从小桃手里接过盆——并不是郑修夸张,这真的是严格意义上的“盆”,就是平时打水的那种,边上有一个弧形提手。 盆里装满了热腾腾的白饭,上面放着几大块显然是刚烤出来的野猪肉,尚未拔净的几根竖起的黑刚毛特别醒目。 想来下面的土匪们吃的也是这些。 咣! 饭盆沉沉地压在桌上,郑修眼角一抽。饭是来了,但这满满的一盆……郑修隐隐感觉到了一种侮辱性。 但很快,这种屈辱的感觉消失了。 只见小桃浅浅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绣花小包,里面放着干净的青花瓷碗与汤勺。 “奴婢……伺候公子用膳。” 小桃耳根微红,用小汤勺盛了一勺饭,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那葱白玉指撕下一片烤肉,搁在米粒上,缓缓向郑修那因震惊而张开的嘴巴送来。 他的震惊并非因为他没享受过这种“服侍”,当了首富的人,什么服务没享受过,谁没年轻过? 郑修之所以震惊,是因为此时此刻他所在的处境。 这里不是土匪山寨么! 怎么整得跟主题趴体似地! 谢洛河啊谢洛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凤北! 小桃红着脸在饭粒上呼气,吹凉几许,然后“啊~”地一下让郑修张开嘴巴。 “吃得惯么,公子?” “我觉得这样不好……嗯,好吃。” 都是假的。 但有时候假的也不错。 郑修一想起他现在是“公孙陌”而不是“郑修”,很快便心安理得地享受小桃的服务。 指不定公孙陌心里乐意呢? 我这是日行一善。 “你主子让你来的?” 郑修并不挑食,事实上他也饿了,便愉快地在小桃的服侍下用餐,很香。 他并不担心饭中有毒。 以谢洛河的武力,哪里用得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但一边吃饭,郑修也没闲着,心中几转,边吃边打探情报。 “嗯,小姐说,怕你一介书生,在寨子中呆得不习惯,便让小桃亲自服侍你。” 看得出来小桃起初进来时虽然在努力隐藏,心中仍是紧张,可郑修的从容与气质,不知不觉间打消了小桃心中的顾虑,脸上的梨涡浅笑愈发自然。 郑修有几分讶异:“别人都叫她大当家,你叫她小姐?” 小桃微微颔首:“嗯,是小姐让奴婢这般称呼她的。” “呵,她平时会打你骂你不?” “扑哧!”小桃闻言,掩嘴一笑:“公子您多虑了,小姐她,是个好人。” 郑修一愣:“你不是被他们掳来当丫鬟的?” 小桃连忙摆手:“不不不,小桃是自愿跟着小姐上山的,并非小姐强迫小桃。” “你……自愿?” “公子有所不知,兴许在世人眼中,小姐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可在小桃心里,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哦?小桃你何出此言?” 小桃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用力摇头,脸上笑容一僵,眼底浮现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惊恐,连忙道:“是小桃逾越了,小桃不该多说小姐的事。” 咦? 郑修虽然很享受小桃的喂饭服务,但他并没有沉醉在温柔乡里,否则他此刻就是闭上眼睛享受、而不是睁大眼睛观察小桃的表情了。 小桃眼中的表情说明她既害怕谢洛河,又感激谢洛河。 郑修顷刻间脑补了不少古典言情剧中的故事,恍然大悟,大抵是这般那般。 郑修还问出不少事。 全云河寨,只有她与谢洛河两个女人。 比如他现在住的房间,以前是小桃住过的。难怪这般干净。 后来寨子里人多了,隔壁全是糙汉土匪,谢洛河知道女子不便,便让小桃住在她的隔壁。 山话!” 郑修走近,正想听楚成风说什么时,他看着楚成风呆着的铁笼,莫名有几分眼热,想钻进去。 二人靠近后,楚成风靠在栅栏边上,耳语道:“公孙老弟,万万没料到那姓谢的恶贼竟对你毫无防备!如今全寨的恶贼醉倒,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逃脱机会!公孙老弟,你且听我说,你如今只需借着夜色,偷偷找出笼子的钥匙,又或是,找到楚某的宝剑,让楚某试一试削断这精铁笼!” 楚成风说话时的神情时不时瞟向郑修身后的小桃,显然是对这位“谢洛河的贴身丫鬟”心怀警惕。 “楚某知道公孙老弟并非武林中人,因你得知聂公宝库秘密而受另眼相看,即便你不愿意冒险,楚某能理解。可看在一场相识的份上,楚某……” 楚成风很快便想通了郑修在云河寨中受到优待的原因。 先不说这书生身子弱,毫无威胁,且公孙陌是如今全天下唯一知道聂公宝库秘密的人,更是那隐世丹青世家公孙家族的后人,谢氏兄妹或许是看在这几点份上,打算对公孙陌先软后硬,先礼后兵。这不,美人计都用上了,啧。 楚成风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说辞能打动沉浸在温柔乡中的穷书生。 这般温婉的美人儿,谁不喜呢。 楚成风笃定穷书生定是沦陷了,说不定早已完事,此刻正出来歇息。 这般想着,楚成风话语支支吾吾时,郑修却笑着回头:“我觉得这般不好,但既然楚兄开口……”郑修这边话说到一半,回头问小桃:“小桃,笼子的钥匙放哪里了?” 小桃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乖巧回答:“就挂在伙房的墙壁上。” 笼里的三人面露惊愕。 楚成风震惊地看着小桃,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修摊手笑道:“我觉得,既然她辛辛苦苦将我们押到这里,就绝不会让我们如此轻松逃走。恐怕,这是一条死路。” “不试试……” 萧不平嘴里塞满了饭,心有不甘。他一路上都试着跑,被谢云流抓住了按地上锤,看似老实了,实则还没老实。郑修说完,萧不平眼珠子一转,咬咬牙刚想说试一试又不会咋样。 咻。 萧不平只觉头顶一凉,本就被削去一块的头发更是凉飕飕的。 在他身后的墙壁上,钉着一支尾羽剧烈晃动的长箭。 “嘶……” 楚成风、温诗珊、萧不平惊恐不已,顺着箭羽的角度同时望向长箭袭来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个空洞的天穹大洞,哪有什么长弓,更别说谢洛河了。 “怪物。” 三人背脊发凉,同时生出了这般想法,逃跑一事再也不敢提。 郑修倒是见怪不怪。 凤北嘛,谢洛河嘛,很正常。 谢洛河顶着一张凤北的脸,她表现得越离谱,郑修反而越有亲切感。 小桃牵着郑修回去,临别前,郑修依依不舍地望着那生锈的铁笼,心想总要找个机会钻进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笼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回到房中,小桃为郑修打来热水,涑口洗面,无怨无悔,服饰得非常周到。 她甚至红着脸贴心地为郑修脱去外衣,推郑修躺在床上,替郑修掖齐被子。 “辛苦你了,小桃。” 郑修感激道。 “公子贵安。” 小桃不愧是大家闺秀千金出身,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郑修梦回首富生活,极其舒适。 美人计虽然俗,但胜在实用啊。 小桃张嘴吹熄桌上蜡烛,屋内一片漆黑。 门无声关紧,郑修闭上眼睛,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就准备这样睡了。 忽然。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小桃还没走? 郑修吓得在黑暗中猛地坐起,一阵香风扑来,柔若无骨、温热的身子,颤抖着在黑暗中钻进了郑修的被窝里。 “小桃,小桃为公子侍寝。” 小桃蜷缩着,浑身抖得厉害,她那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心中的惶恐,却故作平静地在郑修耳边说了一句。 “你……” 郑修与小桃之间,只隔着两层薄薄的亵衣,一层是郑修的,一层是金丝红肚兜。 这肚兜又热又软又白。 仿佛还带点粉。 太黑了看不清。 二人心跳跳得厉害。 扑通扑通扑通。 一时间,黑暗中,孤男寡女,丫鬟书生,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外,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5章 幻梦(5000字大章) 一时间。 黑暗中,寂静无声。 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郑修没有动。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里是公孙陌的记忆,是假的。 可另一方面,胸前传来的触感与温热又像是在翻来覆去地提醒他,就算是假的,但感觉上也没有假得很离谱,跟真的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郑修竟无法分清,此刻他究竟是在画卷中、在幻梦里、在公孙陌的记忆深处,还是真真正正以“公孙陌”的身份,穿梭时空,活在两百年前的大乾王朝。 被窝一开始凉凉的,小桃钻进被窝后,让郑修与被窝同时燥热起来。 小桃那光溜溜的脚丫在被窝里用力向下伸。 郑修一开始以为小桃要干什么,下意识缩了缩。 但很快,郑修忽然哭笑不得地明白了,小桃这个动作……是很认真地在“暖被窝”。 “公子……”小桃颤着声音,丝丝润润,道:“暖~么~” “呼……你家小姐,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桃贴在郑修怀里,蜷缩着,很害怕。 但郑修没有其他的动作,这温柔的声音让小桃渐渐平静,她小声道:“小姐说,让小桃替公子暖被窝。” “就……这?” “小姐还说,小桃不必懂,暖着暖着,小桃便知道了。” 郑修闻言,愕然。 沉默片刻后,郑修小心翼翼地问:“小桃,你今年……几何?” “回公子的话,小桃今年刚满十四。” 郑修一听,体内燥热与冲动顿时散得无影无踪,忍不住骂了一声:“草!” 被窝里小桃不解,暗道新鲜,同时纳闷问:“公子,何谓…草?” “就是……暖的意思。” 小桃扑哧一笑,软软的身子忽然不抖了:“公子很草。” “你……还是别说了。” “好的,小桃听公子的。” 郑修沉默。 他不知道当年的公孙陌到底是没忍住当了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但此刻郑修选择当一次禽兽不如。 古人云,强扭的瓜解渴。但郑修不渴。 正所谓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他是进来救凤北的。 “你走吧,被窝暖了。” “公子!”小桃急了,眼泪汪汪,声音里带了哭腔:“公子你莫不是嫌弃小桃身份卑贱?小姐对小桃恩重如山,小桃不愿小姐失望!若小桃今夜踏出房门,明日,明日,明日定会受到小姐责罚。” 郑修在黑暗中轻叹一声,恍惚间明白了许多。 “那,睡吧。” 郑修那点念头刚升起没几许,就淡了下去,再细品,顿觉索然无味。 小桃不知郑修此刻心情,开心地点点头,如乖巧的小猫般,蜷缩在郑修怀里,闭上眼睛,不久后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翌日。 日上三竿。 郑修上半夜压根没睡着,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 醒来时,只见小桃正挽起袖子,露出半截藕臂,端着一盆热水,蹑手蹑脚地推门走进。 小桃看见郑修醒来,想起昨夜“暖被窝”时的大胆,面色微红,脸上下意识露出梨涡浅笑,可呼吸过后,小桃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慌乱,手足无措地将热水盆放在桌上。 “公子,是小桃,吵醒公子歇息了么?” “非也。” 郑修揉揉眼睛,从温暖的被窝中起身,被窝里残留着淡淡的处子幽香。小桃贴心地从床头取来长衫,为郑修披上。 “公子,小心着寒。” 郑修抬头一看,当他看清小桃的装束时,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掀开被子。 小桃昨日还是少女的模样,今天一大早盘起了妇人髻。 被单上并无小红花勋章,郑修松了一口气。 这下误会大了。 在小桃的服侍下穿好衣服,郑修洗干净脸。 犹豫几许,郑修决定将门关紧,拉着小桃坐床上,给小桃隐晦地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 小桃父母早亡,往常在少女出嫁前,母亲会为即将出嫁的女儿亲自讲解洞房要事,小桃少了这一步,误以为昨夜的“暖被窝”后她就是郑修的人了。 这可不行,误会大了。 郑修说,昨夜他们只是暖了暖,并未同房。同房后会痛,会落红,不痛不落红就不算同房。 郑修还斩钉截铁地说,他喜欢十八岁往上的。 好不容易上完这一堂并不生动、也无插图的生理卫生科普课,郑修额头满是汗水,感觉比洞房还累。 小桃一听,心中大懵,人都傻了,瞪着两颗清澈的眼珠子,眼里泛着泪花。 那昨晚……白睡了? 郑修以为小桃在担心谢洛河责罚,便笑着摸摸小桃一大早盘起的可爱妇人髻,笑道:“放心,谢洛河若责罚你,我去说。” 小桃满脑子还想着“白睡不白睡”的问题。 郑修走出门外,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对了,把妇人髻换了。” 郑修回头叮嘱。 小桃在屋内,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一脸茫然。 不知道是不是身为画师的缘故,郑修居高临下,向下望去。云河寨总给他一种铁血与冰冷的既视感,闭上眼睛,若眼前是一副画,郑修甚至能想象出墨染浓淡,三两笔画,用黑白两色,勾勒出眼前这蛮横的小天地。 昨夜小桃说过,因为他毫无威胁可言,能够在寨子内自由活动。 果然,寨子里的土匪见了郑修,坏笑着向郑修望来,并未阻拦。 远远的,萧不平、楚成风二人眼眶里满是血丝,咣咣地晃着牢笼,似是想引起郑修的注意。 人和人不能比,郑修有丫鬟暖被窝,他们却在冰冷的铁笼子里冻了一宿,险些活活冻死,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喏!姓公孙的,接着!” 一声吆喝,光着膀子浑身大汗的谢云流正在不远处啃馒头,他见郑修走来,捡起盘中一只馒头,向郑修丢了过来。 郑修反手接住,谢云流讶异道:“哟,书生,身手不错呀!” “运气。” 郑修笑了笑,啃着馒头。馒头早已凉了,但人在土匪寨,郑修也不可能要求更多,充饥罢了。 “今日寨子里怎么那么少人?” 谢云流吃着馒头、举起一桶水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在他身旁,放着一根铁棍,铁棍两端用扁担盛满了沉甸甸的石头,铁棍上沾满汗水,泛着微光。 谢云流轻松将重物举起,边举边走近,看着郑修那黑眼圈、疲惫的神情,他没回答郑修的问题,而是嘿嘿直笑:“书生,昨夜,操劳了呀!” 操劳你妹啊操劳! 啊不,凤北,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修心中暗骂,刚骂出脑子便想起和尚现在的妹妹正是凤北,连忙闭心。 老子不炼铜。 郑修心中想着,却拱拱手,微微笑道:“小桃仍是处子身,在下,并未逾越半步。” “什么!”谢云流一听,脸色骤变,怒了:“好你个穷书生!别给你脸不要脸!你他娘地是看不起咱老妹给你亲自挑选的夫人?” 谢云流咣一声将重物砸在地上,地面顿时裂开,浑身肌肉如同磐石般坚硬,在谢云流的愤怒下,一股热气蒸腾,汗水竟如水雾般蒸发,即便郑修不通武道,也能看出谢云流此刻心中杀意沸腾,极为可怕。 郑修神情仍是平静,道:“谢大哥误会了,在下,喜欢更年长的女子。” 他隐晦表达了自己的喜好。 或者说,原则。 言下之意是,小桃太嫩了。并不是小桃不好,而是他自己的问题。 “原来你与那萧不平是一路人呀!欢喜他人妇!”谢云流一听,恍然大悟,眼中杀意褪去,多了几分愕然,喃喃自语:“糟!这荒山野岭的,你让我到哪给你拔几根老葱去?不成不成,我得赶紧让人去办,老葱虽然不好找,但只要你书生乐意,咱们云河寨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破例一回,下山给你拔几根回来!” 郑修一听,更是被谢云流那大胆放肆的想法吓得头皮发麻,虽然现在是公孙陌的剧情,但身子是他的啊,他甚至刚才到茅坑撒尿时确认过,小郑也是他的尺寸,真让谢云流下山拔几根老葱回来强人锁男,到时候真会让郑修留下心理阴影,给折腾出大毛病来。 想到这里郑修连连摆手:“谢大哥!不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在下知道谢大哥好意,可娶妻一事,当需情投意合、父母媒约,岂能儿戏?” “可是……” 谢云流又举起那不知多重的担子,上上下下、翻来覆去地在郑修面前举着,那健壮的肱二头肌鼓起,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可是,这不好办呀!” 谢云流一甩手,将重担丢在一边,用力挠着浓密的头发,瞪着郑修,神色不善,既纠结又难受。 郑修警惕地后退两步,试探道:“谢大哥您所说不好办指的是…?” “这可是老妹的吩咐!” 懂了,原来谢云流是宠妹狂魔。 “那,我亲自与令妹解释,如何?” 郑修抛出了一句话,其实他一直想找机会接近谢洛河,想进一步确认谢洛河与凤北的关系。 “咦!”谢云流闻言,眼睛一亮:“巧了!咱老妹说,若你醒了,就去见她!那你速速上去!” 谢云流指着上方,朝郑修身后招招手:“喏,小桃,你带公子上去见大当家。” 小桃刚才在房间里匆匆将头发梳回了少女模样,耷拉着眼皮,三竿日光投下几缕,在小桃那修长的睫毛下映出一片斑驳,微微地颤着。只见小桃无精打采,小声应道:“小桃明白。” 话毕,她在郑修面前欠身行礼:“公子,这边请。” 她手上提着郑修的竹篓,里面装着郑修的全套宝贝画具。说话时小桃将竹篓递给郑修。此时郑修并未多想,习惯性地将竹篓背在身后。 “好。”郑修点头,背着竹篓跟上小桃。 谢云流起初对郑修的说辞有几分半信半疑。可当他看着小桃走路的姿势,这才信了郑修的话,并摸着下巴暗暗嘀咕原来这书生人不可貌相,竟不喜少女偏钟情于年长妇人。想着想着谢云流一拍脑袋,忍不住咧嘴一笑。他还奇怪老妹为何对这书生的态度如此怪异,心中忐忑了一夜。 既然这傻书生喜欢年长的,那俺老妹就安全了。 谢云流乐呵呵地继续在空地上举着重担,口中大声嚷着号子。 “一呀一,二呀二,三呀三……” 郑修走在小桃背后。 小桃一路上一言不发,沉默着沿着阶梯盘旋向上走。 郑修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一堂跨越了时代鸿沟的生理卫生课把小姑娘吓傻了。 走着走着,郑修与小桃来到洞窟完,谢洛河便闭上眼睛,朝郑修笑道:“听说你是公孙世家的后人。” “是。” 郑修点头。 “那么,替我画一幅画。” 郑修一愣,旋即一股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郑修连忙摇头:“大当家有所不知,公孙家历来有祖训传下,但凡是公孙后人,可画山、画水、画鱼虫、画鸟兽,可画天地,画风雨。惟独有一个‘绝不画’的规矩。” 谢洛河双眸并未睁开,平静道:“什么不画?” “人。公孙后人,绝不可画人像。” 为什么? 熟悉的记忆涌上,就像是他本来的记忆般,令他一时间难分虚实。但说出这句话时,郑修也在纳闷,为什么不能画人? 闭上眼,一位削瘦的老人在床前握着年幼少年的手,气若游丝,呢喃道:“画皮画骨易,画魂难!” 然后咽气了。 是他爷爷。不对,应该说,是公孙陌的爷爷。 当年有“画圣”之称的那位爷爷。 也就是画下了春夏秋冬四季图的爷爷。 “若你不画,便从这里,跳下去。” 谢洛河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最霸气的话。 郑修沉默片刻,其实他也好奇这是为什么。远远地看向与凤北长得一模一样的谢洛河,郑修心中莫名一动,现在的他并非公孙陌,而是郑修。公孙陌的影响早已淡去。 “好。” 谢洛河唇角一勾,长袖一挥,一阵狂风吹起,一张长桌旋转着落在郑修面前,稳稳当当地。 这一手看得郑修眼前一跳,他总感觉谢洛河在武林中玩修仙的本事,有点离谱。 谢洛河那句话分明是在说,不画就死。 看着凤北,谢洛河,郑修想起自己在家中偷偷画凤北的画像,心中悸动,淡淡一笑,坐在桌前,将画笔、玉砚置于桌上,取出一卷宣纸铺开,开始磨墨。 “沙沙沙……” 天上地下,白云渺渺。在这穹顶之上,只剩公孙陌与谢洛河,或说只剩郑修与凤北二人。 风吹影动,微风吹拂,谢洛河长发扬起,遮住她的侧颜,穹顶上只剩郑修的画笔轻轻落在宣纸上的沙沙声。 谢洛河闭眸,在郑修作画时,她忽然以一种空灵的声音,徐徐说道: “我从小便做着一个梦。” “在梦里,我梦见一位女子,她自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她患有一种怪病,无法与人触碰,天生与人隔绝,被他人视作瘟疫。” “那是一种不祥,比我谢洛河更可怕的不祥。” “有一天,在一个名为白鲤村的地方,一个人,将她救出。” 郑修作画的速度越来越慢,宣纸上凤北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进入了状态,谢洛河的声音在郑修耳中,宛若梦呓。 当他回过神时,宣纸上浮现出一人的轮廓,黑衣云袖,两手戴着黑丝手套,长发垂落,遮住右眼,嘴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忧郁与令人心疼的平静。 谢洛河仍在叙说她那漫长的“梦”。 “在梦里,我就似她,她也似我。” “我叫谢洛河,她叫凤北。” “有凤来仪,北雁南飞。” 谢洛河睁开眼睛,看向郑修。 “那么,你到底是公孙陌,还是郑善,或是……郑修?”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明早更 今晚夜班,明天早上更。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明早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6章 诡物之争(2合1) “那么,你到底是公孙陌,还是郑善,或是……郑修?” 当谢洛河以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 郑修猛地感觉背后一凉,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惊醒。 浓墨滴在女子人脸上,彻底染黑了画中女子的脸,浓墨正缓缓向四周晕开,郑修眼皮一跳,总觉得画中人像令他触目惊心,可郑修却说不上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幅画罢了。 为什么呢。 “重画。” 谢洛河笑吟吟地看向郑修,口吻轻柔,其中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毅。 郑修默默地重新准备笔墨纸砚。 再次抬笔,他看着一尘不染的白纸,久久未能下笔。 谢洛河没有催促,而是隔着青色花丛,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郑修,神情波澜不惊,唇角偶尔勾起一抹微笑。 郑修此刻看似平静,却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博弈”之中。 谢洛河那句话,看似在说着她从小到大的一个梦境,可同时,让郑修在刹那间,如醍醐灌出那句话时,让郑修恍然惊醒,细思极恐。 这里就像是一个泥潭,让所有陷入画中世界的人认知错乱,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真真正正的……食人画! 食人画,食去的并非人的肉体,而是人心! 回想起自己以“公孙陌”的身份所经历的一切,郑修回想起在面对前朝国师时,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 郑修摸摸额头,本来平坦的头骨,眉心处,一个不起眼的小疙瘩,悄然隆起。 “原来,这并非简单的人与鬼蜮之争,而是,异人与异人之争,甚至是诡物与诡物之争。” 在公孙陌的画卷中,【囚者】,【刽子手】,【画师】,【苦行僧】,四道门径诡物齐聚,堪称千载难逢,热闹非凡。 一桌麻将,齐活。 郑修甚至怀疑,如果他不是【囚者】,很有可能在被吞入食人画的瞬间,就会像现在的凤北一般,迷失自我,将过往一切当作一场虚空大梦,分不清了。 呼… 郑修常常呼出了一口浊气,刹那间,郑修的眼中重新归复平静。 他久久举起的手重新落下,一丝不苟地再次于白纸上勾勒出一位黑衣长发的女子。 “错了。” 谢洛河屈指一弹,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如闪电般击在郑修胸膛。 咔! 郑修分明听见了肋骨裂开的声音,剧痛中,郑修胸口一闷,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染红画纸。 “重画。” 谢洛河对郑修的吐血视若无睹,口吻漠然地命令道。 “好。” 郑修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再次作画。 郑修一次次在画纸上画出同样的人像,每次在即将落下点睛一笔时,谢洛河都是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力道,弹出一颗石子,击打在郑修胸口同一处。 随着一口口鲜血的吐出,郑修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在他周围,被鲜血与墨汁染污的废弃纸张凌乱地铺在地上。 “错了,重画。” “好。” “错了,重画。” “好。” “错了,重画。” “好。” 云河寨穹出这幅古画的名字。 “那你说,聂公宝库到底在哪,我便放你离开云河寨,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 那就更不能说了。 郑修心里想着,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拼凑完整的秋意图与完好无缺的盛夏图。或许是因为画师之魂在熊熊燃烧,他虽决定不会告诉谢洛河聂公宝库所在,但这不妨碍他看啊,看看又不会怀孕。 可左看右看,郑修只能看出他爷爷画功极其精妙,却无法看出端倪。 他掂了掂两幅画卷,心想这画是不是得用其他方式才能破解秘密。比如丢进火炉子里烧一烧,破而后立,烧出点什么。 谢洛河此刻哪里知道眼前贼子正揣着烧画的大胆念头,看着郑修一言不发地把玩着画卷,直到夕阳落山,夜色降临,谢洛河眸中失望难掩:“看来,你不愿说。” 郑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微微一笑:“有无可能,这秘密需集齐四幅画卷,方可揭晓?” 谢洛河摇头,一步步走向郑修,边走边道:“真以为我谢洛河如此好骗?你分明就看不出四季图的秘密,莫要太自以为是了。即便没有你,就算没有四季图,我谢洛河挖遍天下,也要挖出聂公宝库。” 一道道黑色的纹路浮现,谢洛河那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在她身后舞动,她向郑修那愕然的脸缓缓伸出手,一点点地接近,她唇角勾起的一抹残忍微笑,让此刻的谢洛河看起来,就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女魔头。 “你既然知道凤北,应知道,我这手若碰到你,你将是如何下场。” 郑修凛然不惧,反问:“你既然知道那不详,就应该知道,这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是么?”谢洛河的手一点点靠近,距离郑修的脸近在咫尺。“郑善是郑善,你是你,公孙陌。” “啪。” 谢洛河那白皙的手轻轻拍在郑修脸上,随后爆发出畅快的大笑,脸上丑陋的黑纹褪去。她一边笑一边拍着郑修的脸,看着因自己的喜怒无常而面露惊愕的郑修,谢洛河当着郑修的面,撩起了遮住右眼的长发,陡然靠近。 她的眼睛只差毫厘便撞到郑修的眼睛上,两颗瞪着的眼睛几乎贴在一起。 谢洛河檀口中温热的气息轻轻呼在郑修的脸上。 气氛看似旖旎,可当郑修看清谢洛河右眼时,浑身一震。 谢洛河右眼中,没有“丁未”二字,换言之,她右眼中没有异人专属的印记。 “我不是那个人,你认错了。” 谢洛河再次转身离去,走得很快,残影一动,转眼便从郑修眼前消失,进入独居的小木屋中。 穹顶上,黑夜中,只剩郑修一人。 啪! 郑修忽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朝谢洛河独居的木屋喊道。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郑浩然的郑,修身养性的修!郑善是我,郑恶也是我!唯独不是公孙陌!” 屋中死寂,并未回应。 “谢洛河,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屋内点亮油灯,幽幽晃动。 “我郑修,要让你谢洛河,心甘情愿地承认你就是凤北,重新变回凤北!” “时限在你找齐春夏秋冬四图之前!” “你只需死不承认,就算你赢!你赢了,我告诉你四季图的秘密与聂公宝库的所在!” 屋中传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你若输了?” 郑修嘴角溢出大量鲜血,咧嘴一笑,血的红齿的白分外鲜明,笑容灿烂。 “天下再无郑修,只有公孙陌!” 轰隆! 郑修刚说完,晴空碧夜骤然亮得煞白,一道惊雷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扑通。 郑修一头撞在桌子上,体力不支,出血过多,晕死过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7章 再入心牢,呼应上了!(2合1) 郑修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暖暖软软的触感在他的脸上偷偷地抚摸。 像是一只手。 细品又像馒头。 再品又似一只小猫咪偷偷在脸上湿湿地舔,然后做贼般偷偷离开,留下满面狼藉。 郑修睁开眼,胸口一阵剧痛袭来,浑身如同散架了般,让郑修无法动弹。 黑暗中,一道鹅黄色的背影悄然远去,走上台阶。 郑修刚想坐起,身上的剧痛却让他猛地大口吸气,不敢再动。 “那姓谢的下手真他妈黑。” 郑修心中暗骂,穹出,便含糊应对,就说是谢洛河想让他画一副画像,可公孙世家祖训明言,不得画人,便拒绝了。然后谢洛河将他打个半死。 听了郑修的叙述,楚成风与萧不平兄弟二人,猛地对视,眼睛同时一亮,异口同声道: “有戏!” 郑修问:“什么有戏?” 楚成风摸着下巴胡须沉吟着,有几分犹豫:“可是,如此这般,会不会有点……下作?” “下作?”萧不平用力摇头:“非也!她不仁,我们不义!这岂能叫做下作,最多只能称以牙还牙!” 郑修见萧不平与楚成风二人当着他面打哑谜,顿时不爽道:“你们要不要听一听你们在说些什么?” 萧不平目光热烈地望向郑修:“公孙老弟,你要知道,我萧不平最懂女人心,天下间,没有我萧不平搞不定的女子。”他忽然胆战心惊地往上看了一眼,摸着自己越来越秃的脑壳,料想中的暗箭没有射来,萧不平猛地松了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萧不平有一妙计,可助我们,逃出生天!” 郑修:“细说。” 萧不平摇头晃脑,自信道:“你瞧,这帮土匪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那谢洛河更是恶人中的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郑修听见此处,眉头一皱,却没反驳:“然后呢?” “我若萧不平没看错,这姓谢的,平日里土匪糙汉见多了,不喜江湖侠客,偏偏喜欢你这般满面书生气柔柔弱弱的,一见书生误终生呀!她定是仰慕你!” 温诗珊瞪大眼睛,满是不信。 楚成风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郑修知道内情,顿时觉得这萧不平说的话极其滑稽,便哭笑不得道:“绝不可能!” 萧不平继续道:“可这天下第一的大恶人,竟会对你手下留情,还让贴身丫鬟给你送来疗伤膏药,这膏药若我没认错,定是那传说中的接骨神药‘黑玉断续膏’,据说连轰成粉粉的骨头,短十天,长则三月,便能让断骨重生,完好无缺。在黑市里这黑玉断续膏千金难求,竟用在你的身上。你还敢说,她不是仰慕你?不仰慕你一巴掌拍死你不是一了百了,非要伤了你又花大价钱治好你?我萧不平敢对天发誓,若是看错……” 他抬头看了看老天:“若是看错,便罚我就此从良,不再流连花丛!” 萧不平怕郑修不信,撂下一句狠话。 说到最后,萧不平说出重点:“我那妙计,便是要牺牲公孙老弟的色相……拿下,” “谢洛河!” 温诗珊:“???” 楚成风:“妙!” 郑修无语。 虽然他们误会了什么。 但其实这的确是事实。 谢洛河因为某种原因,在这个世界里,与凤北的记忆交缠,以至于“前世”的纠葛牵涉到了“今生”。 她并非对郑修另眼相看。 郑修也有些摸不透谢洛河的想法。 但他隐约猜到,谢洛河的这番表现,与其说是“耍脾气”,倒不如说是在“抗争”。 所以当时,郑修顺着气氛,摸着谢洛河的心态,大胆提出了赌约。 赌的不是金银财宝,更不是性命生死。 而是意念之争。 在最后那一道晴空惊雷,更是印证了郑修那模糊的想法。 要想将凤北从食人画中拉出来,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 萧不平见郑修默不作声,以为书生脸皮薄,心里澎湃却不好意思说。 便在一旁嘀嘀咕咕地出谋划策,传授经验。 他隐晦地指导郑修如何拿下谢洛河。 “你需将夺固与、欲取故予,然后再欲扬先抑,诱敌深入,紧接着欲擒故纵、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最后举一反三、前后夹击……” 楚成风装没听懂,闭上假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中嘿嘿嘿。 与楚成风不清不楚的温诗珊,听得一头雾水,总觉得不对劲,但却说不上为什么。 郑修翻了一个白眼,没理会萧司机,当作耳边风。 “呼……” 没人理会萧不平,萧不平说着说着也觉无趣,便悻悻闭嘴。 再者书生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萧不平没有勉强,心中决定从长计议。 寂寥深夜,土匪们早已呼呼大睡。 寨子里呼噜声此起彼伏,与天穹外时不时传来的野鸟咕咕啼鸣呼应。 郑修将背倚在铁栅上,这密闭的牢笼环境令他心安。 回头看,见楚成风三人没有注意他了,郑修摸了摸额头的疙瘩,忐忑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仅凭‘公孙陌’的实力,根本无法与诡物抗争。” “如果我没猜错,我与凤北不同,能够在画中世界里维持自我,定是我的【囚者】诡物发挥了作用。” “凤北、和尚,都输给了公孙陌,我可没输。” 他早就想找机会毫无违和感地进入牢里尝试,却不料谢洛河给了他这个机会。 “她是故意的?” 摸着额头疙瘩,郑修忽然身躯微震,恍然惊醒:“她是故意的!” 谢洛河,不,凤北,难道早已猜出了“郑修”与“囚者”的联系?不对…准确说,是凤北在种种怀疑中,察觉到“坐牢”这件事对郑修的特殊之处? 凤北虽然变成了谢洛河,但她仍在顽强抵抗? 想到此处,郑修并未因“马甲掉落”而感到懊恼,反倒来了精神。 “既然如此。” 黑暗中,郑修的目光炯炯,如一炉热火,熊熊烧灼。 “郑氏儿郎,绝不轻易认输!” 心想,郑修闭上眼睛,尝试进入心牢。 这次进入心牢的过程并不顺利。 但这一切都在郑修的预料中,他没有立即放弃,而是不断地用以往的感觉,尝试进入。 【向下沉。】 【沉下去。】 【更深。】 【更深。】 【更深的那处。】 噗通。 一阵坠落感袭来,郑修顿觉屁股一空,身体浸泡在漆黑深邃的潭水中,开始向下沉。 郑修茫然地睁开眼,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视觉、嗅觉、触觉、听觉、感觉,他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五感被彻底剥夺。 他只知道自己不断地下沉,不知沉向何处。 很久、很久、很久之后。 下坠的感觉停下,郑修眼前恢复了少许视野,他正站在一面如镜子般的黑色湖面上。 走在湖面,脚下一圈圈涟漪荡出。 郑修认出,这里是【门径】。 他来到了【门径】当中。 可与以往的景色不同的是,他所在的【门径】只剩寂寥无边的空旷,没有道路,没有门扉,什么都没有。 “下沉?” 在下沉的过程中,郑修恍惚间仿佛听见了有人在耳边呓语。 “还不够深。” 郑修并没有看见,他的两颗眼睛,在这奇异的空间里,变成了彻底的黑色。 “我需要去更深的地方。” 心中空灵,郑修没有犹豫,放空杂念,躺在如镜般光滑的湖面上。 躺下后,郑修闭上眼睛。 平静的湖面开始沸腾,鼓起一个个泡泡,涌起,幻灭,告破。 在破溃的泡沫中,漆黑的湖水蠕动,如一根根触手,将郑修裹起,往湖面下方拉下去。 转眼,郑修彻底沉下湖面,沸腾的黑湖重新归于平静。 郑修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飘,就像是神游时的感觉,没有肉身,只有他的精神。 这是一种纯粹得只剩下“精神”的状态。 眼前光景变幻,一幅幅画面在郑修眼前闪过,郑修仿佛记得这些画面,但一回神,却又什么都记不得。 “啵~” 郑修似是穿透了一层薄膜,来到了另一处。 一排烛火悬于墙壁上,整齐排列,一直点燃至深处。 一间间整齐的牢房干净整洁,墙壁上挂着各种形状的刑具。 郑修飘落,足尖踩地,他环目四顾,赫然发现这里的场景布置非常眼熟。 是他的郑家地牢。 很快郑修便发现,墙壁上的烛火宛若静止了一般,没有半点晃动,烛心焰火,无声定格。 远处,一位枯瘦的身影盘膝而坐,面色晦暗,眼窝深陷,只剩皮包骨。 吱吱正趴在一边,紧闭双眸沉沉睡着,眼角挂着泪珠子,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世界静止。 天地定格。 “那是我。” 郑修对眼前的一切感觉到惊奇,眨眼后,他便认出,那皮包骨的身影就是他自己。 “呼应上了!” 眼前“静止”的画面并未让郑修感觉到震惊。因为他曾以“郑白眉”的姿态使出【天地交罡归一剑意】,知道在精神态下,时间流速不等。时间更像是一种“感觉”,在两种状态下,对“时间”的感觉迥然不同。 他回到了这里。 郑修犹豫片刻,想要向自己的“肉身”伸出手,试着能否回到本体中。 可当郑修即将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时,在“皮包骨郑修”身上,却猛地睁开了一颗颗血色的眼睛。 郑修尚未接触到身体,人魂手指如触电般弹开。 再看时,身上长满的血色眼睛,消失不见,宛若幻觉。 那血色的眼睛令郑修感到无比的眼熟。 “养鸦人!” 郑修惊道。 “难道……” 蓦然,郑修心中大骇,想起养鸦人那一眼。 他如今彻底明白,养鸦人那一眼,并非只作用在【郑白眉】的身上! 郑修之所以陷入这种古怪的状态,并非完全是因为公孙陌的诡物影响,也不全是因为食人画的诡异,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养鸦人的奇术! 养鸦人那一眼,为郑修带来了……“死”! 所以,郑修才陷入了这般离奇的状态! 人魂离体! 生死弥留! 可是,既然是养鸦人带来了死,为何他仍能活着? 是因为…… 郑修盘在地上,一会看看一动不动的吱吱,看着她的睡颜,一会看看皮包骨的自己,暗道凄惨。 他琢磨了好久,反复地复盘、想着自己的门径。 郑修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牢不可破?” 养鸦人是给他带来了“死”。 可他本体身在牢中,自带【牢不可破】。 难道正是因为这【牢不可破】,让【囚者】郑修处于一种要死不死的处境里? 相当于…… 卡bug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68章 意念之争(2合1) 卡bug了。 郑修以自己丰富的职业经验,对眼下情况进行了深刻的理解。 难怪自己在沉入时,即便在进入了那个空间,也看不见“路径”与“门扉”。 显然,自己的本体因为这种“生死弥留”的状态,和“门径”暂时断了联系。 或者说,信号不好。 要不是有【牢不可破】扛着,“郑白眉”中了养鸦人那一招时,甚至会牵连本体,瞬间暴毙。 想到这里,郑修心中一阵后怕。 以“瞎眼”为限制释放的技能果然恐怖如斯。 但很快,他便释然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说他现在与“门径”断了联系,但也没完全断。 翌日。 “他想画什么?” 一睁眼,我便看见了牢里蹲着头发浓密的如尘……是,是公孙陌。 我将甄姣放出来,指着寨门:“有啥事赶紧滚吧,没少远滚少远。” 大桃扁扁嘴,知道坳是过书生,便乖巧地取来温诗的竹篓,提在手下。 谢云流此刻想哭的心都没了。 怎么还来? 大桃在一旁娇躯一颤,面红耳赤,耳根子差点冒烟。 “咻!” 那萧不平分明不是一位异人,薅异人的羊毛,能提升窥见门径的成功率。 “啵~” 甄姣:“他就是怕,你将他们劫囚车的事说出去?” “呵…他想如何赢?你不是你,萧不平,绝是是这凤北,你分得清。” “也罢,死是了算伱命小,赶紧走吧。” 谢云流感觉脑袋一凉,伸手一摸,又薅上了一束头发。 咻。 开盘的开盘,下酒的下酒,嗑瓜子的嗑瓜子。半时辰前,寨子外空出了一个小圈,周围人头汹涌,密密麻麻全是一脸恶相的山贼。 温诗:“他如何得知?” 但猛然惊醒那么说似乎是吉利。 “他还真命小呀。”公孙陌目光古怪地瞪着牢中的甄姣,我总觉得自己老妹与那书生间发生了点什么,可老妹是肯说,公孙陌也有证据,所以公孙陌才一小早蹲在那外等。 温诗一边沿着阶梯盘旋向下走,是时望向上方,我注意到公孙陌总是时是时抓抓胸毛、摸摸浓密的头发,那个们子的动作让温诗微微一怔,心中浮起一个小胆的念头。 第八箭并未如约而至,公孙陌看了一眼箭的落点,咂咂嘴:“咦?俺老妹让他下去。” 公孙陌震惊地看着书生:“他疯了?” “令妹的手段,他怎是知?” 温诗闻言,恍然小悟。原来萧不平让大桃侍寝,并是是证明给谁看,更是是故意便宜谢洛河。而是因为,你想自己确认,自己是会因此而动容,所以你是萧不平,是是凤北。 如尘的“心禅”给了郑修灵感,如尘能以一人之力,分离出诸多人格,且不同的人格走着截然不同的门径,如此诡异的修行方式令人匪夷所思,更神奇的是,如尘走通了。大家都是异人,既然如尘可以,他郑修为何不可。 郑修想起门径内的光景,他占据【囚者】门径,但他并非只能走【囚者】门径。 更何况,如今郑修正处于公孙陌的食人画中,他与公孙陌的记忆交缠不清,这其中虽然凶险无比,一不小心就会变得和凤北一样,失去本心,但风险与收益并存,这种情况也意味着,我的记忆中,没着两百年后,“画鬼”谢洛河在丹青一道下的所没呀,他倒是往里说呀。如今朝廷自顾是暇,哪外没空来你们那破地方剿匪。” 他难道是知倜傥的发型对一位闯荡江湖大没名气的侠之小者来说,没少么重要? 那是一位武林侠客的门面! 温诗闻言点头:“懂了,他怕输。” 温诗刚想对吱吱的背影撂上一句话。 那一次“穿越”,让甄姣耗费了是多精神,一阵弱烈的疲惫感袭来,温诗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你草,老子欣赏我!” “壮士!” 七当家要和俘虏打架的事有少久便在寨子外传开。云河寨外生活枯燥,谢氏兄妹对我们约束得紧,如今坏是困难来了乐子,是一会寨子外围满了人,甚至没人用狼烟通知里出巡逻的弟兄赶紧回寨子看们子。 一边说着,公孙陌用腰间取上钥匙,打开牢门。 “行了行了!都我娘地给老子闭嘴!”公孙陌听着争吵,心烦意燥,一脚踹向谢云流的牢房,这结实的铁栅顿时被踢出一个大凹坑。 温诗一愣:“他让你走?” 甄姣珊热热一笑:“萧兄,和那帮贼人说这么少做什么!没本事杀了你们,你们若皱一上眉头,就是姓温!” 讲理? 大桃贴在甄姣身边,紧紧的搀着甄姣生怕书生跌倒,关切道。 温诗背脊挺直,有再叫嚣,昂首挺胸望向穹,不是“准备办前事吧”。而郑家人仍对我是离是弃,悉心照顾,那让温诗多了前顾之忧,一心攻略鬼蜮。 我从容地整理衣襟,拍拍上摆沾下的尘土,抬头望向穹顶,两手合拢架在嘴边作出“喇叭”状,深吸一口气,朝穹顶下小喊:“甄姣朋!他是是是怕了!” 甄姣在暖烘烘的被窝外醒来。 “公子,他的伤,有事了么?” 来时的感觉似是上沉,回去时却是是断下浮。 山顶下。 公孙陌是耐烦地挥手驱赶。 那是是巧了! 萧不平眉毛一挑:“大桃是你丫鬟。” 眼后光影变幻。 温诗想到那外,身前传来一阵是可抗拒的啜力。 便默默离开。 小桃珊一听,心道是坏:“别动我!他要杀杀你!” 笼子里书生仍在叫嚣:“萧不平,没种他跟你赌呀!” 萧不平一时语塞,暗道怎么一夜是见,那书生越来越是要脸了。但你沉默片刻,长袖挥动,卷起狂风。 大桃乖巧地搀着温诗向下走前。 温诗欣然坐上:“大桃,替你磨墨。” “这,壮士,他就有想着顺带把你们也放了?” 甄姣默默站起。 温诗皱皱眉,为了那么一个理由,就能让年仅十七的大桃睡在一个女人的床榻下? 温诗皱眉,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温诗重新睁开眼时,再次回到云河寨,回到了这牢房中。 一直在花瓣下拨来拨去的萧不平终于忍是住了,怒极反笑:“他还敢让你搬桌子?” 一张早已备在屋里的书桌在空中旋转,越过花丛,稳稳落在温诗面后。 温诗哭笑是得:“等会,谢小哥,是对,他们可是土匪啊!能是能专业一些!他们辛辛苦苦把你绑回来,那就……放了?” 仿佛我的目光穿透了甄姣,与郑修下的男子隔空对视。 “你草,那大子没种呀!” “辛苦?”公孙陌笑着摇头:“他少虑了,是辛苦!一点也是辛苦,们子得很。” 公孙陌嘿嘿笑道:“他们留着没用。” 公孙陌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目光看着温诗:“怎了,那破地方还住下瘾了?让他走都是走?” 上方气氛冷烈,楚成风与公孙陌七人光着膀子,摆出架势。 “可他让你来侍寝?”温诗反将一军。 若我就此离开,会如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昨天有点事 总之…鸽了,抱歉,状态不太好。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昨天有点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9章 再窥门径,新的画师(5000字大章) 谢洛河闻言,点点头,绷着脸不再说话。 小桃小脸红扑扑地为公子磨墨,她灵巧的双手上下交叠紧握长条状墨石,在玉砚中来回划圈圈。 一重一轻,一顺一逆,手法生涩,胜在真诚。 小桃又摇又磨的,动作上摇出几分「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意境。 「公子,好了。」 郑修试了试墨汁的浓澹,赞道:「不错。」 「公子谬赞。」 小桃娇羞地低下头。 郑修古怪地看了小桃一眼。 研墨罢了,你脸红个锤子啊。 这孩子思想怎如此不单纯。 郑修心中暗暗感慨着公孙陌的艳遇,一旁谢洛河看见二人互动,催促道:「快点。」 「公子,大小姐,小桃能……旁观么?」 小桃从前隐约听家里人说过,越有才华的画家越多怪癖。 有的丹青大家不喜被人看,有的喜欢被人看,有的喜欢看别人,有的喜欢一起看。 小桃懂的。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发问,既期待又忐忑,生怕郑修与谢洛河不答应。 「无妨。」 郑修笑了笑,挽袖抬笔,他看了一眼谢洛河,正欲落笔时,却又重新端起,看着谢洛河那张冷冰冰的脸无奈道:「你之前不是挺喜欢笑的么,怎么这次不笑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幅表情,就和……」 「闭嘴。」谢洛河昨日毒打书生一顿,本想藉此了结这段隔世纠葛,却不料这书生不怕死,死活又爬上来要替她作画,这让谢洛河今日莫名地生出几分烦躁。当郑修意有所指地说出她此刻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梦中人」时,谢洛河冷笑道:「你若画错了,后果自知。」 说罢,谢洛河抬手,隔空向下一压,一支长箭竟诡异地穿破木门,钉在谢洛河脚边,尾羽剧烈晃动。 其实谢洛河与郑修此刻心里都清楚。 郑修画不画,画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事实上两人在因同一件事怄气,在赌,在争。 作画不过是媒介。 或许旁人,譬如小桃与谢云流,即便听说了此事,也无法理解郑修与谢洛河在争些什么。 谢洛河的「梦」,困扰了她多年,她当时在茶肆中听见有人喊出「那个名字」时,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只不过当时未表现出来罢了。 谢洛河的处境与郑修恰恰相反。 她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只是公孙陌留下的一副画卷。 二者记忆融合,如今是谢洛河在做主导。 这种情况就像是双重人格一般,谢洛河不知其中凶险,但郑修明白。这意念之争若是输了,凤北的人格或许会彻底消失,完完全全变成谢洛河,这不是郑修想看见的。 郑修在入画之前,认为只需将凤北「带出来」便可,他甚至想象到画卷中充斥着牛鬼蛇神、妖魔遍地,这倒不怕,一路莾便是了。然眼下境况远比郑修起初所猜测的更加复杂诡谲,凶险藏于平和下。 郑修之所以在谢洛河点破他的身份后,反将一军,故意用「赌局」去激怒谢洛河,就是要让谢洛河的心态动摇,尝试激出凤北的人格。 早知道当年大学应该选修心理学的。 「别动,笑一下,对,挺好。」 郑修落笔,没再给谢洛河发飙的机会,澹然道。 郑修刚勾勒出第一笔时,便察觉到不对劲处。虽然他如今已经不受公孙陌的记忆影响,可公孙陌对丹青画道的理解,仿佛刻在了肌肉中。郑修在现实中也是通过自学成才、窥见门径的【画师】奇人,他的画术算不上的,都藏在心里暗暗地说。只是许多人都不看好书生,如果说女人是老虎,那么大当家就是全天下最为凶残的母老虎,谁碰谁死的那种,他们只笑这傻书生不知死活,竟用读书人的笨办法想讨大当家欢心。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他从来不曾画过谢洛河的正脸,但谢洛河自从第一天后,仿佛和书生倔上了,你爱画便画,我懒得理你,等书生走后,谢洛河总是默默地将书生留在桉上的墨宝收起,放在箱子里。 她渐渐习惯了有人每日准时替她作画的习性。 第四十六天。 寒气逼人,凛冬将至。 郑修一早爬上山顶,那一片青色的花丛早已枯萎,他正巧看见谢洛河面朝枯萎的花田,背影有几分落寞。她甚至没看郑修一眼,郑修默默地在那老位置上,摆上画具,将谢洛河此时的背影,用心画下。 这一次郑修比以往都画得更仔细,更用心,他不再想着如何打擦边球,更没有表面上画着谢洛河心里念着凤北。 噗通。 画笔放下的刹那,郑修眼前一黑,意识沉入深渊。 第六十天。 山外下着鹅毛细雪,整座山披上银妆。 楚成风三人终于得到了认可,从见习山贼转正。 楚成风与郑修交换了一个眼色,可交换过后,谁也没能看懂谁的眼色,换了一个寂寞。 谢云流为楚成风三人的正式入伙举行了盛大的宴席,美酒猪肉,管饱。 郑修作为场上唯一的文化人,当即吟了一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谢云流豪气顿生,喝得酩酊大醉,郑修借机偷偷将藏了两个月的过期蒙汗药,全下进了谢云流的酒坛子里。 次日。 东歪西倒的山贼们在一声怒吼声中,迷迷湖湖地醒来,睁开眼睛。 只见谢云流在山寨中上蹿下跳,边跳边吼。 「哪个***把老子的头发和胸毛全剃光熘了!快他娘的自己滚出来,老子不弄死你不姓谢! !」 全寨山贼闻声,纷纷去看热闹。 当他们看见谢云流顶着一颗光秃秃的大脑袋,五官秀气,全然没了往日的剽悍时,在短暂的沉寂后,云河寨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声。 章节目录 第170章 万物之音(2合1) 谢云流在云河寨中的威慑力全来自那浓密的毛发。 当谢云流被不知何人在深夜中剃光了毛发后,整个人变得不一样了。 用瞎子的话来说就是。 二当家若穿上女装画上女红,必然比大大大大大大当家更俊俏。 郑修在云河寨中的地位日益提升。 一来,他是读书人。 当然,并不是因为土匪们的观念信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而是因为在一群文盲中,郑修浑身透着的书卷气看起来就像是动物园里的大熊猫,珍稀罕见,若不小心杀了,就再也找不着乐意呆在山寨里讲故事的读书人了。 二来,他是谢洛河的专属画师。 土匪寨的生活极其枯燥乏味,随着严寒迫近,道上行商的人渐渐少了,都准备筹备过冬去了,这也让云河寨的土匪们少了活计,浑身精力无处发泄,一闲下来便围成一圈,开盘赌拳。 开宴会寻乐成了土匪们每夜必定进行的节目。而在茫茫大雪中,红艳艳的篝火将落下的鹅毛细雪映得通红,宛若是天下飘下的红花。而郑修就在这凄美的背景板下,在一群山贼眼巴巴的围观中,他慢悠悠地讲着一个个离奇动人的故事。 】 郑修在一面皮鼓上坐下,一位机灵的土匪递来一杯热茶。郑修熟练地用茶盖掀动浮起的茶叶,这般做派让山贼们总觉得面前这位穷书生活得像城里的富老爷。喝一口,郑修咂咂嘴,难喝。 “上回说到哪了?” 山贼们举着酒坛子,异口同声道:“冰火岛!冰火岛!” “对,冰火岛!上回说道,我只身一人,浪迹天涯,驾着一叶孤舟,乘风破浪,来到一个叫做冰火岛的地方。” “嘘——” 土匪们闻言,大笑着爆发出一阵整齐的嘘声。 谁都知道书生在吹牛逼。 那么牛逼还能被横着押进寨子里。 但话虽如此,山贼们爱听啊,谁让书生吹的牛逼那么动听呢。 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佩服读书人。 哪里都软,唯有嘴巴硬。 舞刀弄枪谁谁都干不过。 偏偏一张嘴吹牛逼能吹得跟真的似的。 瞧他昨天还说,自己曾一刀干碎了一座山头,谁他妈信呢。 “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阿珍爱上……啊不,狮王遇上了猩猩。” 郑修一番胡诌乱扯,扯到母猩猩生出了一胎九子才作罢,口干舌燥。 土匪们又一次喝得晕晕乎乎的。 谢云流在一旁醉醺醺地摸着自己光熘熘的脑壳,半眯着眼睛滴咕着是哪个王八蛋趁他喝醉把他剃光了。 郑修心虚地离开人群。 这时,在茅房外不远,郑修碰见了刚撒尿完还没来得及洗手的楚成风。 “楚兄。” 郑修笑着朝楚成风拱拱手。 楚成风面色一凝,他环目四顾,见没有任何人注意他后,便朝郑修招招手:“公孙老弟,借一步说话。” “好。” 二人走到山寨门口。 楚成风的目光时不时往穹过这番“醉话”。 他更不知,公孙陌当时到底听懂了没。 郑修自然是懂了。 楚成风说“不中听就别放在心上”,可如果“中听”呢? 楚成风到底是什么人? 郑修隐约猜出了楚成风愿意留在云河寨的理由。 他是想复制大乾开国皇帝的老路? 以这里为,白手起家,争天下? 可郑修所在的年代,分明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两百年后的大乾,并没有楚成风所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两百年后,也没有换了新天,再换朝代。 “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修喃喃自语。 第二日清晨。 一大早小桃便敲门前来服侍。 她先是乖巧地伺候郑修更衣。 郑修脱光光后,小桃红着脸给郑修拆下绷带,擦干净皮肤上的黑湖药膏后,小桃目光迷离地伸手在郑修的胸口抚摸。 “你……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桃如梦方醒,如小兔般跳起,低着头不敢看郑修那纳闷的眼神,连连摆手:“小桃只是担心,公子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已经不疼了,说起来,从今天开始不用再敷药了。”郑修大幅度地活动双手,肌肉骨骼的牵扯下,胸口的疼痛只剩轻微的痒疼,那痒痒的感觉指不定还是小桃瞎几把乱摸留下的不适感。 清晨的云河寨格外安静,郑修走出房门,往下看。 一个光熘熘的脑袋与一个大胡子在院子里拼得热火朝天,两人都光着膀子,拳脚碰撞间散发着纯粹的荷尔蒙,汗水淋漓。 每每拳头相碰,二人对视的目光中都透着明亮的光,有几分依依不舍的味道。 “这分明是打出了感情啊。” 郑修看着那颗熟悉的光脑壳,无力捂眼。 也不知如尘若恢复记忆,想起这一幕,会有何感想。 和尚啊和尚,先委屈你了。 我先在凤北那边想办法。 郑修一边懊恼地想着,一边熟练地背起竹篓往上走。 谢洛河早已在山顶上等待,在花丛尚未枯萎时,她会时不时浇浇花,拨拨花瓣。 如今花儿凋谢了,谢洛河每日早上只是枯等,一动不动地站着。 郑修看着谢洛河的背影,心中轻叹,便坐下来默默地给谢洛河画一副《背影》。 小桃如影随形地跟在郑修身后,摇摆磨墨,手法越来越好。 这件事仿佛成了三人每日的功课。 谢洛河不知道为何,对郑修的古怪举动也没喊停。 郑修发现自己的经验值越涨越快,他知道一旦超出了某个界限,他就能看破食人画的奥妙,所以谢洛河不说,他就继续装傻,沉浸在薅羊毛的喜悦里。 他此刻已经能够肯定,在食人画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 郑修有一夜曾偷偷钻进无人看守的空笼子里,再次穿透两界,以“精神态”回到郑宅。他发现自己的姿态、吱吱趴着的姿势,时隔一个多月都不曾改变过,他那时便肯定,食人画中应是类似于“外界一日,画中百年”的设定,二者的时间流逝不可同日而语。 明白此事的郑修安安心心呆在画里,努力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师】。 画毕。 郑修完成日常任务,正准备离开时,他想起了一事,便向谢洛河索要四季图。 四季图他只见过一次,昨夜楚成风的醉话让他重新想起这回事。 谢洛河与郑修此时的关系,十分复杂。既了解相互间的“前世今生”,又在怄气,而作画时更像是“画师与模特”,平时交谈不多。而今日郑修主动向她索要那两卷四季图时,谢洛河嗤笑一声。 “怎么,就你这身板,真被那姓楚的说动了,要去争什么天下?” 谢洛河不屑道。 郑修闻言一愣。 “你怎么知道的?” 谢洛河笑了笑。 “你知道,凤北的手么。” 时隔两个多月,谢洛河第一次主动提起凤北。 “我知道啊,不然我和你赌什么?” 郑修闻言,翻了白眼。 谢洛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们昨晚说话的声音,很吵。” 郑修惊愕:“我们说悄悄话被你听见了?” 谢洛河笑道:“是呀,我能听见声音。” 停顿片刻,谢洛河闭上眼。 “世间, 万物之音。” 章节目录 第171章 “成了。”(2合1大章) 现在的郑修只觉得谢洛河是听力好。 什么万物之音。 吹牛逼谁不会。 不过郑修是真的佩服,隔着那么远都能听见他与楚成风的悄悄话,顺风耳么这是。 郑修正想从旁敲击追问下去时。 谢洛河兴致缺缺,不想多提。 她看起来心情不好。 有人总说喜怒无常的人不好相处。 但郑修觉得谢洛河挺好相处的。 因为她怒的时候比喜的时候多得多。 没事别招惹她就对了。 郑修目前只隐约猜到救出凤北的方向,但未能找到具体如何实施的办法。 破解食人画的奥妙,或许成了郑修目前唯一的希望。 要想破解食人画,最终,或许还得从“门径奇术”下手,同时需进一步深入公孙陌的记忆,循着公孙陌的足迹,搞明白公孙陌为何会画下这一幅可怕的画卷。 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这才是真正解开食人画的钥匙。 说白了就是——动机。 当郑修几次借【囚者】门径以精神态往返两界,知道食人画中的时间几近停顿,与外界的时间流逝截然不同时,郑修安心地在食人画中练技巧。 白鲤村中与宝藏王生死对练的经历,让郑修深刻体会到,这种循环与轮回下来,他并非毫无收益。 即便他在鬼蜮中的经历会随着“循环”、“重启”、“读档”,而回到原点,但在一次次循环中所累积的经验,会留下,成为郑修的经验值。 白鲤村中的拼杀,让郑修有着远超常人的毅力。 面对如今这种状况,他丝毫不慌。 渐渐地。 郑修感觉自己对“丹青”的理解与造诣,随着每日任务的进行,在不断地提高。 虽然这点微薄的提升,日日夜夜,只有“一点点”,但郑修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画师】门径中,一步一个脚印,结结实实地向前挪动。 他能感受到这一点。 谢洛河嘴上嘲笑郑修不自量力、想要为姓楚的争天下,但她在让郑修滚下去时,仍是随手将两卷四季图丢出。 “物归原主。” 谢洛河澹澹留下一句,进入屋内。 在小木屋的门即将关紧时,郑修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要不要在门旁贴个对联什么的,不仅能增添喜气,还能多点变化。不然你这屋子看起来真的和上辈子凤北的家一模……” 叮! “滚。” 一根长箭射穿门板,从郑修腋下穿过,消失不见。 郑修连忙将两卷四季图收入怀里,将最后两个字活活吞回腹中。 她急了。 郑修美滋滋地从甬道走下山,面上笑容逐渐放肆。 两个月相处,郑修渐渐拿捏住了谢洛河的底线。 郑修从不过分。 恰到好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郑修就不爬绳梯了。 谢洛河默许了此事。 郑修回到房中,关紧房门,打开两幅画卷仔细琢磨。 直到晚上,屋内昏暗,小桃送饭时贴心地为公子点燃油灯,郑修才伸伸懒腰,揉着眉心。 小桃见公子似乎有些腰酸背痛,便主动贴近郑修身后,一双巧手默默地揉捏着郑修的肩膀。 手法到位。 郑修闭上眼,享受着小桃的服务。 “公子,这是你画的么。” “不是。”郑修笑着摇摇头。 小桃捏着捏着,小手一顿,秀眉微蹙,纳闷道:“可小桃分明记得,这幅画是小姐的宝贝,她总会在夜里偷偷在灯下取出来观看,小姐怎会舍得将这幅画交给公子你?” “谢……” 郑修闻言,微微一愣,刚说出一句,勐然想起谢洛河的“顺风耳”,便连忙道:“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大当家面恶心善,人好得很,格局很大,岂是小气之人。再说,这本就是我爷爷留下的墨宝。” 小桃小声滴咕:“可大小姐并非‘面恶’呀,看起来可美了,小桃羡慕得紧。” 郑修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一下子没注意用错词了,不该先抑后扬,对付这种顺风耳,就该一扬到底。 “对了。” 郑修看这两卷四季图看了一整天,也没观出端倪,便随口问:“小桃,你觉得,这两幅画画得如何。” “小桃认为,公子画得比上面好上百倍。” “人贵在诚实。” 小桃噘噘嘴:“可小桃并未撒谎,公子画得比这幅画好上千百倍。” 郑修知道小桃不懂欣赏。 她这么说纯粹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于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小桃问公子为何对这两幅画如此上心。 郑修笑道:“传说这套四季图中,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小桃眼睛一亮,旋即捂着耳朵:“这是小桃能听的么?” “无妨。” 郑修自从知道谢洛河的顺风耳后,说话多了几分小心谨慎,不敢什么话都说出口。 反正他自己也没看出秘密,有可能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国师已经死了。 小桃给郑修捏着肩膀,二人聊聊天,郑修给小桃说了几个小故事,便到了深夜。 小桃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是否还需要捏点别的,郑修觉得其他地方不酸,便拒绝了,并叮嘱小桃早些歇息。 小姑娘悻悻离开。 翌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郑修吵醒。 在小桃的服侍下洗漱时,郑修问起土匪们的动向。 听声音郑修推测,有大约两百多人外出了。 小桃没有隐瞒,说寨子里如今食物紧缺,二当家亲自带着人马去打猎去了。 “打猎?” 郑修皱皱眉。 谢云流平时说打猎,大多数都是外出打劫。 入冬后,云河寨已经有半个月没活计了,谢云流此番外出,也不知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不知是哪家的商队要倒霉了。 到了晚上。 谢云流才带着一票人马神色匆匆归来。 去的人里包括楚成风、温诗珊、萧不平三位新人。 顺便一提,温诗珊女扮男装的身份早已败露,只不过土匪们似乎都听说过楚成风与温诗珊的恩怨,谢云流甚至故意将楚成风与温诗珊的房间安排在两隔壁,隔墙还有一个破洞,能让人钻过来任过去的那种大小。 一个个对此心照不宣。 谢云流回来时的举止,让郑修察觉到有几分不对。 他平日回来,即便是下着雪,也会脱掉上衣,要么和楚成风拼拳拼到半夜一同喝醉,楚成风没有兴致时便自个儿撸重担撸个把时辰,整一副浑身精力无处发泄的模样。偏偏今日一回来,谢云流便兴高采烈地往穹话了,笑眯眯地将手烘在炭盆上方,只见他那乌黑的指节间长满了老茧。 “说说,你想打点什么东西。” 郑修还没提要求,老焦便猜出郑修想打点什么。 “我想打一支笔,用我的头发。”郑修将一束提前割下的头发交到老焦手里,并向老焦仔细描述了画笔的长度、重量、形状。 老焦起初没在意,可听着听着,老焦琢磨出怪味,呼吸一促:“你想打一件……” 老焦后半句话藏起,不经意间往穹顶上瞥了一眼,右手作出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目光一冷。 他替云河寨打了半辈子铁,郑修说到这里,他哪里看不出郑修想打的铁笔,分明就是一件趁手的兵器啊。 前面作画,后面跟棒槌似地,一棒槌敲下去,能要人命。 “别误会,就是一件作画的器具。”郑修将自己那白皙细嫩的手摊到老焦眼前,笑道:“你瞧我这双手,哪敢有什么小心思呀。” 老焦一看书生的手,心头怀疑消去。 不就是一根铁笔罢了。 “对了,叔呀,你瞧咱们也这么熟了。” 郑修凑近几步,笑嘻嘻地套近乎。 老焦:“?” “我就想问问,你这儿是不是藏着一些专打神兵利器的材料,什么天外陨铁、千年寒铁、万年海底金、火山不融钢什么的,给我匀个十斤八斤的呗!” 老焦一听,瞪大眼睛,看着书生,良久才从嘴里憋出一个字。 “滚!” 起初郑修以为这“画具”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弄好,没想到才五天,在一天深夜,老焦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郑修打开门时,老焦二话不说将一根裹着黑布的“画具”塞郑修怀里,转头就走。 老焦走得很快,甚至没给机会让郑修说声谢谢。 关紧房门,郑修偷偷在角落点燃了灯,取出那支铁笔。 铁笔长十寸,两指粗,末端毫毛用的是郑修的头发。 郑修将层层黑布打开,将画笔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在房间里挥舞几下,虽然对郑修目前的体质而言略重,但整体非常趁手,再轻就敲不死人了。 郑修微微一笑,走到角落吹熄油灯。 在黑暗中,郑修咬破手指,鲜红色的血沁出,郑修以血为墨,舞动铁笔,在身前快速划动。 眨眼后。 在郑修身前,仿佛存在着一面并不存在的“纸”,血墨泼上,成了一朵血色的花骨朵。 花骨朵仿佛活了似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开花、枯萎。 最后散发着澹澹血光的莲花,在几息间绽放出一生的璀璨,化作点点血光逸散在黑暗中。 血色的光映着郑修那灿烂的笑容。 “成了。” 章节目录 第172章 “洛河”(2合1) 天靖四年,一月十六。 太阳叔叔不知是否昨夜与月亮阿姨玩了一宿。 迟迟不出。 大雪封山,天地皆白。 因推开门扉而心情愉悦的郑修,在晨起小桃为他穿衣时,他特意给小桃讲了一段“红鲤鱼绿鲤鱼与驴”的段子,逗得小桃咯咯直笑。 “公子,今日酷寒,别冻坏咯。” 小桃红着脸,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摸出一件雪白绒领的棉底长袍,披在郑修身上。 郑修看着缝合处那不算整齐的线口,再看见小桃故意藏在袖子里的手。 他一把将小桃藏袖里的小手摸出,看着葱白细嫩的手指上,那细细密密的针眼儿,不由心疼道:“你缝的?” “嗯呐~” 小桃见公子竟一眼认出她的手艺,低着头用蚊蚋般的声音应了一声,心中的喜悦只有她独自品尝。 “手笨的话,下次就别缝了。” 郑修扣上绳扣,说了一句。 身后小姑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不过出门时郑修脚步一顿,补了一句。 “真暖和。” 小桃又笑了。 十四岁十四岁十四岁。 郑修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小姑娘只有十四岁。 咦?今年就十五了。 明年十六。 大后年。 他怎会看不出小姑娘对自己情愫暗生。 但郑修自己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到大后年。 他有要务在身。 这注定是明月照沟渠的缘分啊。 郑修很快将杂念抛到身后,背着竹篓来到穹公子风雪大、公子身子弱,赶紧回屋。 头上的雪忽地不下了。 抬头时,却见是谢洛河在小桃与郑修头上撑着伞,平静无波的目光直直盯着那一副并不完美的画。 画上,女子面容被血水晕开,如涟漪乱荡。 郑修好久没画失手了,一时间也不知是重画还是就此算了。 重画就坏了“规矩”。 但这算不算? 谢洛河俯身将画卷起,她撑着伞,居高临下俯瞰郑修,不再提画画的事,而是面带浅笑,一语双关地问:“成了?” 郑修一愣,抬头想从谢洛河的眼睛看出点什么。 不料这个角度,谢洛河的眼睛被挡住了。 他回头看了看小桃。 片刻安静后,二人竟异口同声对小桃道:“小桃,你先下去。” 小桃看见用不同的口吻说着同一句话的二人,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楚,点点头,下去了。 小桃走后。 穹大当家要出门,一个个哭天喊地的,围在门口哀嚎不止。 但郑修分明看见了他们在憋着笑,分明很开心。 一个个挺能装的。 得到谢洛河吩咐后,不等郑修安排,小桃早已收拾好两大袋行囊,背在身后。 “你才十四岁,逞什么能。” 郑修将行囊抢了过来,里面有衣服、盘缠、暗器、蒙汗药、人皮面具、伤药,总之有不少行走江湖的必备物品。 谢洛河的行囊又大又长,里面显然藏了她的弓。 楚成风三人得知郑修竟要和谢洛河行走江湖时,眼睛都瞪直了。 特别是萧不平,他加入云河寨只是权宜之计,无时不刻不想着要逃,如今郑修竟能跟着谢洛河离开云河寨……等会。正远远望着谢洛河三人的萧不平心中陡然狂喜。谢洛河走了,以他独步天下的轻功,要逃出云河寨,不是轻而易举? 谢云流送出几步,脸上的悲伤忽然消失,取而代之是另一种凝重:“老妹,此行务必小心。” 谢洛河:“无……” 一旁郑修勐地竖起耳朵。 “哼,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 谢云流本来安排了三匹快马。 郑修麻熘地骑上其中一匹,朝谢洛河伸出手:“喏,我搭你。” 谢洛河眼角一抽,这个角度勐地让谢洛河想起了某一幕。 “滚。” 谢洛河足尖一点,跃上另一匹。 “架!” 谢洛河脚踢马肚,马儿撒腿就往前开。 小心思似乎被谢洛河看破,郑修只能将手伸向小桃。 小桃不会骑马。 郑修将小桃扶上马,用感觉谢洛河也许听不见,可实则在她耳中如雷贯耳的声音在小桃耳旁滴咕:“记住,女孩子家骑马时,要侧着坐,别学其他人,不然颠着颠着,会颠掉某些宝贵的东西。” 前方谢洛河在马背上一个趔趄。 小桃似懂非懂,但听话地侧着和公子挤在同一个马鞍里,暖暖的。 好害羞啊。 居然能和公子挤在一起。 太大胆了。 小桃的脸红得快烧起来。 郑修身后坐着小桃,一个加速追上谢洛河。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谢洛河闷闷地没说话,两指夹着一张红色的“请柬”,向郑修的脸砸去。 郑修伸手接住。 让马儿自由行驶,郑修一眼看向请柬封面上的字。 只见红色的请柬上的封泥早已融去,而请柬封面,有人用金漆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英雄帖”。 章节目录 求月票 3月开始了,弱弱地求下月票(哭)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3章 藏剑山庄,武林大会,梅花傲雪图!(2合1) 郑修自从被卷入食人画后,发生了很多事,也有了很多的时间。 住在云河寨度假的两个多月里,郑修每日醒来,有贴身丫鬟服侍,这让他梦回富豪生活;可外面吵闹的山贼却瞬间让他的富豪梦破碎,想起自己的处境。 一直以来,郑修都在告诉自己,画中世界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真实的只有他,凤北,和尚。 但最近渐渐的,或许连郑修自己也没有发现,他正在怀疑这一点。 又或者他在潜意识中思考着一个更深奥的哲学问题——什么是人。 但身后一声怪声顿时让新晋的哲学家下线了。 “公子,啊…慢点,慢点…嗯…” 郑修在骑,马儿在跑,马上人儿在上上下下地颠。 颠着颠着小桃终于忍不住颤着小手搂住郑修的腰,发出的娇喘让郑修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郑修一扯缰绳减速,纳闷回头瞥了小桃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没事喘什么喘? 还嗯嗯啊啊的。 要喘也是马儿喘啊。 “我……我……小桃……公子……你……” 小桃两手如触电般弹开,公子的目光令她误会是自己的举动太过勐浪,让公子感到不适。 郑修一看小桃那惊慌失措的动作,顿时会意,心中了然。便牵着小桃的袖子搭自己腰上:“抓稳了,别摔下去。” 小桃受宠若惊,刚泛起的泪花顿时绽开,破涕为笑,低着头甜甜应了一声:“嗯呐~” 郑修牵着马追上谢洛河。 他们已经远离了云河寨。 时近黄昏。 中午吃了几个冷冰冰硬邦邦的馍馍应付了一顿。 颠簸,赶路,饿肚子。这半天的遭遇让郑修想起了一个词——“颠沛流离”。同时也感慨着这或许就是江湖。 看似光鲜亮丽的江湖侠客即便在路上有多么窘迫,到了人前显圣时必须得先洗干净换套衣服,风风光光地出场。 要是能飞就好了。 郑修此刻无比怀念“牢中雀”,雀儿在时郑修没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谢洛河一路上显得很沉默,不疾不徐地骑着马疾驰在前。 郑修一路紧随其后,目光紧盯着“凤北”那低伏时后翘的臀,陷入沉思。 他恍然想起自己以“郑善”的身份与凤北走了一路,都是他搭着凤北。 看着“凤北”骑马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入夜后。 郑修三人终于在路边碰见了一家冷清的茶寮。 远远看去,茶寮四处漏风,满是破洞,风雨通透。 茶寮由一家三口经营着。 一位眉目清秀,长相机灵的少年肩上搭着汗巾,远远朝三人招手。 谢洛河率先下马,少年主动替谢洛河牵起马绳,系在一旁树干上。 茶寮旁有几棵树,树皮上留下了许多深浅不等的勒痕。 因为早上刚下过雪,泥土湿润,松软的沙土上留下了许多凌乱的马蹄与足迹。 郑修搀着小桃下马时,小桃面红耳赤一瘸一拐地。 虽然与公子“马震”是一件既刺激又害羞的事,但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 “马震”这个词还是公子路上闲着无事当笑话说的,但小桃显然没觉得哪里好笑,只道在马上颠上颠下,“马震”一次十分恰当,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公子。 有文化。 这是小桃在上山后第一次随谢洛河踏出云河寨,江湖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即便是骑马一事,也是一件不小的挑战。 别看郑修“上辈子”是首富,“这辈子”是书生,与“江湖”这玩意八杆子打不着边。但与夜未央两次外出办桉,让郑修累计了不少经验。 低头一看地上的足迹,郑修眉头一皱,看向谢洛河,刚想上前说两句悄悄话时,谢洛河朝他摇摇头:“闭嘴,别吵。” 郑修听话地闭嘴。 入了茶寮,少年殷勤地擦干净桌凳。后厨来了一对中年夫妇,妇人徐娘半老,犹见昔年风姿。男人挺着大肚腩一身膘肉,看上去面相和善。 “这位女侠,这位姑娘,这位公子,你们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上好的卤肉?” 谢洛河爽快地点了一壶热茶,三碗姜汤,一份卤肉。 这显然是一家三口开的店。 这时郑修懊恼地拍拍额头:“糟!” 谢洛河与小桃同时看向郑修。 郑修压低声音:“忘带快子了!” 小桃好奇问:“公子,为何要自己带快子?” 谢洛河将随身行囊放脚边,澹然道:“小桃,无需理他,神神叨叨的。” 郑修反问谢洛河:“你不担心?” 谢洛河似笑非笑:“我,担心什么?” 小桃在桌下轻轻扯了扯郑修的衣袖,眨着天真无暇的大眼睛。 “我跟你说……” 郑修得意地看着谢洛河,朝小桃招招手,竖起手掌在小桃耳边说悄悄话。 他明明知道谢洛河听力好,这悄悄话听了个寂寞。 但小桃不知道呀。 我非得想办法把凤北气出来不可。 气死你。 真刺激。 “我跟你说呀……” 郑修刚想说经典的“白肉”典故,这时那少年端着盘子上来了。 “热茶!姜汤!卤肉!来叻!三位客官慢用!” “慢!”谢洛河笑着将两枚铜钱轻轻放在桌上:“打听点消息,你最近听说了点什么,随意说。” 少年兴奋地收起两枚铜钱,快速说了两件事。 一是北方闹流寇了,不知哪来的流寇少了好几条村子,有幸存者向南方逃。 二就是最近有不少舞刀弄枪的江湖人骑着快马沿着这条路北上,看起来都不好惹。 谢洛河又压了两枚铜钱。 少年吞了吞唾沫,又说了一件事。 十天前有一队穿着厚甲的大乾军人行色匆匆北上,并未在茶寮停留。 谢洛河:“没了?” 少年紧张摇头:“没了。” 谢洛河笑了笑:“换一壶茶。” 少年一愣。 谢洛河解释道:“茶凉了。再拿一双干净的快子。” “好嘞!” 少年端着几枚铜钱欢天喜地地提着茶壶进去换了。 小桃也饿得慌了,可大小姐和公子没动快,她也不敢动,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快子与卤肉,闻着姜汤的味道,咕冬咕冬咽着唾沫。 很快又一壶热茶呈上,壶嘴哧哧地往外冒着热气。 “这位漂亮姐姐,你要的快子,保证洗得很干净咯!” 他言下之意是觉得谢洛河嫌弃快子脏。 “是吗。” 谢洛河举起两根快子在少年眼前晃了晃,笑着问:“这是什么。” 少年一愣:“快子,洗干净的快子。” 谢洛河手腕一抖。 唰。 两根快子落地,分别穿过少年的两只脚掌,将他两只脚掌钉在地上。 少年低头,傻傻地看着自己脚掌上突出的快子尖尖,他甚至动了动脚趾头,以为是幻觉。 “啊啊啊啊啊——” 直到十秒后,少年才惨叫着蹲下。因两只脚被快子钉死,他刚下意识地想打滚,一动就疼得冒汗。 “不敢啦!不敢啦!不敢啦!” 少年嚎啕大哭,惨叫的声音吓得小桃面色发白。 郑修轻叹一声,挪了挪凳子,捂住小桃的眼睛,道:“小孩子别看。” “娃啊!” 妇人勐地从柜台后抽出一把明亮的刀,哭嚎着想要冲上来拼命:“他还是个孩子!” 谢洛河澹定地啜了一口热茶,另一手却随意攥了另两根快子。 不料那男人一巴掌将妇人扇倒在地,妇人口角鲜血直溢,滚到墙角。男人噗通一下用力跪在谢洛河面前,脑袋一下下往下嗑,大声道:“女侠饶命啊!小的一家有眼不识英雄!求求三位大侠放过小的一家吧!” 谢洛河将杯中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举起快子。 男人面色煞白。 郑修轻叹一声:“算了吧,洛河。” 谢洛河举快子的手一顿,笑眯眯地转头看向郑修:“你刚才,叫我什么?” “洛河,谢洛河。” “呵,认输了?” 郑修摊手:“那你杀吧。” 谢洛河放下快子:“我偏不。” 说罢右掌往桌上一拍,插小孩两足掌上的快子勐然弹出,射穿屋白了就是一件事。 时间:三月初一。 地点:藏剑山庄。 事情:藏剑山庄庄主诚邀天下英雄,举行武林大会,重排兵器谱。 当然,以谢洛河的逼格,她自然不可能对这兵器谱排名有兴趣。 她早就说过,她之所以在兵器谱第五十,那是因为她只想在第五十。 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在武林大会结束后,被武林上公认为“天下第一剑”的藏剑山庄庄主,独孤翔,将会向新的兵器谱排行前十的武林高手,公开展示他无意中获得的“梅花傲雪图”,一同探讨聂公宝库的秘密。 梅花傲雪图,也就是四季图中的冬季图! 竟在独孤翔手中。 难怪谢洛河会主动出击。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等,等着四季图的消息。 郑修盯着英雄帖上的每一个字。 邀请的是谢洛河。 但郑修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自从国师出现后,先是公孙陌出世,然后楚成风劫囚车,他们被谢洛河抢了,再接着就是梅花傲雪图出世。 爷爷的这四季图就像是长了腿似的,分散各地,执于不同人的手中,如今见了鬼似的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聚集在一起。 巧合? 郑修不信。他揉着眉心的疙瘩,陷入沉思。 忽然。 郑修身前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在担心什么。” 郑修浑身一震,抬起头,看向面前那人。 只见“谢洛河”面带微笑,右侧发梢垂下遮住右眼,蹲在郑修面前,两手绞在身后藏着。 “无妨,有我。” 谢洛河右手缓缓向郑修的脸伸来,却在半途勐然缩回。 郑修童孔勐地一缩:“凤北?” 章节目录 第174章 “无愧于心。”(2合1) 小桃一整晚睡得辗转反侧。 她左边睡着公子,右边睡着大小姐。 新奇的体验。 本来不应该那么快睡着的,可她白天颠上颠下折腾坏了,迷迷糊糊熟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他飘在云端,公子在云的那头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小桃红着脸往公子那边飘,飘啊飘,飘啊飘。 她飘得很高很高。公子笑得很开心。 她一会哭一会笑。 飘着飘着,另一边云端上不知怎的出现了大小姐的身影,冷笑着弯弓,向他射出一支穿云箭。 她醒了。 一醒来,小桃浑身香汗淋漓,又湿又潮。 小桃猛地坐起来。 “醒了。” 一旁是心心念念公子的声音,炉火上架了一口锅,锅里飘出姜片与肉的香味。 郑修蹲在火炉那边,正用那把萧不平的铁扇扇着风鼓火。 小桃一路小跑要上前帮忙,郑修歪着头笑着说不必。小桃觉得郑修的脖子有些奇怪,似乎故意偏向一边,便贴心地问公子是不是落枕了,伸手去捏。 郑修躲啊躲,最终没能完全躲开,露出了脸。 小桃一看郑修那张脸,惊呆了。 郑修左脸上有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五指分明,清晰得像是用印泥印上去似地。 “公子你的脸……” “摔的,摔的!”郑修尴尬地转过头:“昨晚起身屙夜尿,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好摔在大当家的巴掌上。” “嚯呵呵呵呵——” 一旁谢洛河发出愉悦的笑声。 听起来心情好极了。 摔……的? 小桃敏锐地察觉到公子与大小姐之间的气氛略带微妙,顿时又泛起酸溜溜的感觉。 半夜、摔的、摔巴掌上。 那么巧? 小桃好不容易让自己信了,看着公子脸上的巴掌印儿,想着要不要给公子贴点“黑玉断续膏”,但一想起此事定会遭来大小姐的责备,最后小桃放弃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笑,你还笑! 郑修已经不怕死了,便恶狠狠地瞪着谢洛河。 大意了。 想起昨晚。 在他端着英雄帖沉思时,谢洛河站在他面前,故意用“凤北”的神态与口吻与他说话。 这一次谢洛河彻底将郑修骗了过去,让郑修误以为凤北回来了。 然后谢洛河一巴掌将郑修扇得眼冒金星。 对于谢洛河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底线,郑修怒了。 老子要陪你玩到底。 郑修生着闷气,心中不爽,拼命往火炉里填木柴,那股劲头,仿佛木柴塞的不是火炉,而是……咳咳。 算了。 郑修微微一笑,告诉自己不生气。等锅烧开呼呼嗤着热气后,他热情地分别给小桃与谢洛河各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谢洛河低头看着自己的碗,再看看小桃的碗。 自己的碗里全是姜。 小桃的碗里全是肉。 谢洛河一下就不笑了,绷着脸喝完,没说话。 小桃没注意那么多,连忙起身要帮公子装汤,一看锅里,肉没了,只剩汤,顿时傻眼。 这顿早膳在怪异的气氛下结束。 女子外出诸多不便。 所幸公子与大小姐都不是外人,小桃一块布围起一面狭窄的空间,红着脸让公子稍稍回避后,便躲在布帘后窸窸窣窣地将湿漉漉的肚兜换下,藏了起来。 郑修走出茶寮外,观察天色。 今日无雪,寒风呼啸。 在嗖嗖冷风中,郑修摇着扇子,喂了马儿,打点一二,准备继续赶路。 一夜了,茶寮一家子没再回头,想必谢洛河那一手,真的是将他们吓怕了。 “呼哧呼哧呼哧……” 两匹马儿忽然出现躁动,郑修拍着马屁股安抚着。转头一看却见是谢洛河与小桃背着行囊从里屋走出。 “小云,安静。” 谢洛河从郑修手中接过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她的马取名小云。 顺便一提,另一匹是小流。 相当于和尚虽然人没在,但他的顽强精神正被他们骑着。 “伱……怎么办到的?” 郑修之前还奇怪,为何身为“异人”的谢洛河能骑马,明明凤北就不行。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谢洛河笑着白了郑修一眼,上马时,在红润的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口语道:万物之声。 郑修读懂了谢洛河的唇语,微微一怔。 临走前,小桃将行囊挂在马鞍袋上时,回头看着茶寮的冷清,蓦地生出几分感慨,想起昨日之事,喃喃道:“也不知那小孩,脚伤治好了没。啊…”小桃刚说完,便察觉到这话不该说,立即捂住嘴巴:“大小姐,小桃妄语了。” “无妨。” 郑修竖起耳朵。 谢洛河故意学着凤北说出一句话后,得意地瞟了郑修一眼,然后对小桃说道:“你知不知道,在我们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害了多少人。” 小桃闻言表情愕然,然后用力摇头:“大小姐总是对的。” 谢洛河道:“有果必有因,要不是……我会杀了他们。” 郑修起初听了谢洛河的“无妨”便知道,谢洛河现在没在避讳“凤北”的口吻,似乎她正打算用新的玩法去承接郑修的赌局。郑修本不想理会,听了谢洛河后半句后,忍不住嗤笑道:“大当家,你们不会觉得,你作为云河寨大当家,土匪头子,能称得上正道中人吧?” 冷空气顿时凝固几分。 小桃拼命在身后掐着郑修的腰,想提醒公子别乱说话。 她俨然不知谢洛河与郑修的关系微妙,处于一种奇怪的怄气状态。 谢洛河并没生气,笑着反问:“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郑修摇头,平静答道:“这问题没有答案,但求无愧于心。” “说得好。”谢洛河一抖缰绳,马蹄踏出茶寮,淡漠的声音传回:“我与她,只能活其一。但愿有一天你真能将她唤醒,而我死了,你也能说出‘无愧于心’四字。” 谢洛河的背影逐渐远去,在风中,飘扬的长发随风卷起,似一个深邃无底的黑色漩涡。 小桃在公子身后偷偷问他们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郑修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 可谢洛河那句话,就像是一柄小锤,敲在郑修的心里,令郑修在赶路过程中,陷入深思。 但意志坚定的郑修很快便摇摇头,抛去杂念。 假的。 他对自己说。 该死的食人画。 恐怖如斯。 若是意志不够坚定,这幅画卷中呈现出的真实世界,两百年前的时空,将一点点地蚕食郑修。 幸亏他意志坚定,始终如一。 一路上走走停停。 转眼到了二月十三。 天光明媚,气候回暖。 小云与小流的马蹄在坑洼的路途中磨损严重,需要在附近一个镇子停歇,重打马蹄铁。 这又得耽搁两天时间。 不过,按照谢洛河估计,在三月初一之前,赶到藏剑山庄不成问题。 在荒山野岭中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郑修、谢洛河、小桃三人几乎都是露宿荒野,或途径村子时借宿一宿,风尘仆仆,如今趁着小云小流打马蹄铁的功夫,总算能在城镇中稍作歇息,养精蓄锐。 说起来,谢洛河真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姑娘家。好几次在村子里借宿时,她竟主动上前说他们是夫妇三人,她是大妇,小桃是小妾,直让淳朴的农家人惊得眼珠子瞪出,心中似乎在呼城里人真会折腾。 谢洛河就是变着法子想看自己笑话。 这得亏自己不是单纯的老百姓,当了首富那么多年,他曾跨过山河大海,也曾走过人山人海,什么阵仗没见过,不慌。郑修从容淡定地接下了谢洛河不少暗戳戳的招数。 “呼……啊~~” 拒绝了小桃要替自己搓背的请求后,郑修在客房里,独自一人浸泡在木桶中,房中热气弥漫,郑修只觉浑身毛孔舒张,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声。 闭着眼睛,郑修一动不动,渐渐地发出轻微的鼾声。 意识下沉,下沉。 身体越来越轻,但下坠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咕咚。 郑修张口吐出了一个泡泡,他一不小心又进入了“门径”中。 郑修宛若处于失重状态,似漂浮在漆黑的湖水里,不断地向下沉。 熟悉的感觉并未让郑修感觉到惊慌,而是平静地看着远处浓稠的黑暗,任由自己沉下去。 【画师】。 啪嗒。 郑修踩在实地上,灰褐色、青色、墨色、纯黑,不同的色带勾勒出诡异的光影,在郑修眼前交织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回头看,身后是一片无边的黑暗,往前看,前方不远处,有一扇紧闭的门扉。 门扉上隐约有山水云河的影子在流淌,在闪烁。神秘、诱人,似乎藏着无穷的奥妙,又像是在门后传出奇怪的耳语,在诱惑郑修推开这扇门扉。 关紧的门扉上有着“戊子·七”的字样,这意味着,如今在“门径”中,如拦路虎般挡在郑修面前的,是【画师】门径的第七扇门扉。 郑修顺势伸出手,推向那扇门扉。 咿呀—— 古老的门扉发出了咿呀声,郑修推开了一道缝隙,灰暗的流光从门扉后泄出。 但门扉只开了一道缝,郑修再次尝试推动时,便纹丝不动了。 “第七扇门扉似乎是一道坎。” 俗称瓶颈。 郑修没有勉强,在门径中,念头通达,郑修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的【囚者】门径同样只推开了第八扇门扉。 在离开云河寨后,郑修并未荒废作画的技艺。 他甚至会在马背上,让小桃牵着缰绳,偷偷地尾随在谢洛河的身后,给她画一幅“速写”。 每到此时,谢洛河总会放慢脚步,马蹄踢踏,慢悠悠地骑着。 那一刻郑修会觉得四周格外安静。 而每到途中歇息时,谢洛河都会故意使唤小桃去打水、洗衣服之类的杂活,然后来到郑修面前,摊开白皙的手掌,一言不发。 郑修也会心照不宣地将他“偷偷”画的“谢洛河速写背影”,交到谢洛河手中。 直到小桃回来。 这种偷偷摸摸的“丹青修行”,对郑修而言既是一种薅羊毛的手段,同时也成了郑修与谢洛河之间某种奇怪的“默契”。 “既然我没有偷懒,那就说明时候未到。” “又或者,差点什么机缘。” 随着意识重新上浮,郑修在上浮过程中,眼睁睁地看着那“门径”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其实郑修一直都觉得很奇怪。 其实在两百年前,同样存在着诸如“谢洛河”这般夸张的“异人”,也存在着像“公孙陌”这般能窥见门径的奇术师,可为何,在两百多年前,并未形成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潜规则,更没有出现“夜未央”这种专门处理诡案的朝廷机构。 两百年前,郑修如今所在的画中世界,在公孙陌、谢洛河的混合记忆世界中,郑修明白,奇术、门径、异人,甚至常世、常闇,一直存在,只是不为常人所知。 这里只有“武林”,只有“侠客”,没有奇术。 奇怪。 郑修愈发想知道在这变迁中,是什么,导致“武林”的没落,在动乱年代与和平年代的过渡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件。 睁开眼时,屋内水汽散去,水温凉却,郑修刚想从浴盆走出,门外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 郑修一屁股坐回浴盆里。 “公子,是我,小桃。公子您的衣服已经烘干了,小桃这就给公子送进来。” “好,进来吧,门没锁。” 隔着半透明的屏风,郑修看见小桃蹑手蹑脚地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干净衣服放在屏风边上,腰带、靴子、内衬、外衣,分别放好。 一路上虽说是谢洛河与郑修在照顾不懂江湖的小桃,倒不如说是小桃在悉心照料二人的生活起居,毫无怨言的那种。 小桃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瞥见公子光溜溜地浸泡在浴盆里,低着头不敢乱看。 光是那朦胧的影子就能令小桃浮想联翩。 呀,公子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能不能……呀! 小桃心里乱糟糟的。 这可是从未经历过的大胆之事呢。 “小桃,谢谢你了。” 郑修笑道。 “小桃先行退下了。”小桃红着脸准备离开,在出门前,小桃顿了顿,想起一路上的经历,忍不住道:“公子,请你莫怪小桃多嘴,大小姐虽然平时会打你骂你,嘴上说讨厌你,但小桃服侍大小姐的这些年里,从未见大小姐如此……如此……接近一个陌生男子,希望公子莫要觉得大小姐是坏人。” 说完,小桃没等郑修回答,便速速关上门跑了。 郑修在浴盆里,一脸懵。 小桃你这突如其来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真是不怕谢洛河听见呀。 “咳咳,你瞧瞧,你家小桃多懂事,知道替你说好话。” 郑修沉默片刻后,忽然朝着谢洛河房间的方向小声嘀咕一句。 咻。 一支长箭射穿墙壁,钉在木桶上。 箭尖距离小郑只有几指之遥。 极致的把控力。 郑修在木桶中,一动都不敢动,屏住呼吸,生怕谢洛河射来第二发。 尼玛还说不得了是吧。 偷听上瘾了是吧。 郑修小心翼翼跨出木桶,穿戴整齐,走出房门,却见在长廊上,谢洛河两手随意交叉搭着栏杆,望向远处。 见郑修出门,谢洛河丝毫不提刚才“怒射小郑”一事,挽发轻笑。 “喏,郑大哥,陪我出去走走。” 她嘴角上翘,故意在“郑大哥”三个字上压了重音。 求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早上更 夜班,早上更。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早上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5章 铁扇禽兽?(2合1) 当谢洛河故意撩下长发用凤北的神情与口吻说出“郑大哥”三个字时。阑 郑修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此时此刻谢洛河像与郑修卯上劲了,在“谢洛河”与“凤北”之间反复横跳,像是努力想证明点什么。 “好呀。” 郑修欣然答应。 他当首富时就总带着一众家卷在皇城里压马路逛该,气气派派的。 此刻当了“穷酸书生”,无论站在他面前的是凤北还是谢洛河,他都不挑。阑 只是,郑修心底暗叹,谢洛河自从接受了“自己有可能是凤北但绝不可能是凤北”这种设定后,一路上的表现,让郑修明白要将这种“认知”彻底扭转,绝不是一件易事。 说不定得下勐药。 小桃在隔壁房间贴着门偷偷地听,一听大小姐似乎在邀请公子逛街,立即打开门,殷殷切切眼巴巴地说也想去,帮公子与小姐提点东西打打下手什么的。 没等郑修答应,谢洛河当即道:“不必,小桃你在房间里好好歇息,等我们回来。” 小桃当场傻眼。 “走。” 谢洛河没有废话,带着郑修逛街去了,留下小桃独自一人。阑 谢洛河似乎是真的只是为了逛街,走走看看。街头不算热闹,但谢洛河慢悠悠地走着,看得津津有味。 途径铁匠铺时,谢洛河特意进去查看了马蹄铁的进度,铁匠手艺精湛,俨然在加急锻造了,最快明早就能出发。 街头上人来人往,郑修摇着扇子,背着竹篓,跟在谢洛河身后。大约逛了半时辰,谢洛河说要回客栈时,郑修无意中看见一家卖纸湖面具的店,眼睛一亮。 “送你。”郑修左挑右挑,挑了一副,故作平静地送给谢洛河。 谢洛河接过面具,在脸上比划一二,然后当着郑修的面,向店家要了一根细绳,将面具串在腰间,盈盈在郑修面前转了一圈,回眸笑道:“好看么?” 郑修表情一怔。 见郑修愣愣地没说话,谢洛河笑容更甚,低头沉吟道:“似乎少了点什么。”阑 谢洛河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少了一块腰牌。” 再睁开时谢洛河脸上笑容顷刻变成了冷漠:“一块刻着‘上弦三,凤北’的腰牌。” “你要不要让那铁匠,替你打一块相似的?” 谢洛河贴近几步,距离郑修只有两步之遥。 “你觉得呢?公孙陌。” 这一刻,郑修看着谢洛河那双清澈的眼睛。 二人伫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阑 一时间,周遭的人与物,与郑修谢洛河二人,像是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般。 格外安静。 郑修平静道:“不喜欢,就算了。” 谢洛河忽然又换上了一副欣喜的表情:“不,她喜欢。回去吧。” 周遭重归喧嚣,谢洛河走在前面,背影朝他。 郑修看着谢洛河的背影,看着她腰间挂着的面具,他明显从谢洛河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名为“距离”的东西。 他也能从谢洛河刚才的反应中,察觉到一种叫做“生气”的情绪。阑 一路上谢洛河没再多说什么。 一夜无话。 翌日。 谢洛河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小桃也像往常那般,分别为二人端来热水与毛巾,洗漱更衣。 小云与小流换上新的马蹄铁,三人分别骑着马,离开小镇。 谢洛河腰间的面具随着马蹄踢踏轻轻晃动。 “公子,你是不是,惹大小姐生气了?”阑 虽然谢洛河没在小桃面前表现出异样,但小桃察觉到公子与小姐之间与往常有些不同。 “可能是吧,谁知道呢。” 走出镇子,三人沿着大道继续北上。 郑修仍是每日为谢洛河画一幅画。 谢洛河也如往常般,趁着小桃不在,伸手向郑修索要她的画。 她总想看看郑修将自己画成了什么模样。 小谢越来越捉摸不透了。阑 起初郑修认为谢洛河是在傲娇。 但后面渐渐地郑修隐约察觉到,她是生气了。 只是小谢因为什么生气,郑修没能品出来。 他要把谢洛河变回凤北这件事,不是已经摆在桌面上,相当于是打明牌了么。 】 你生气个锤子。 郑修心中颇为不满却不敢提。 在这种古怪的“三人行”中,他们终于在二月底,抵达了藏剑山下。阑 郑修依稀记得这个地标,但在后世,这里并不叫藏剑山,上面更没有什么藏剑山庄。 两百年后,这里只剩一座普通的山。 一男两女结伴,在外闯荡江湖的确危险。 更何况谢洛河与小桃的姿色上等,吸引了不少狂蜂浪蝶,村野莽夫。 一路上三人共遭遇了十六次拦路打劫,进过八家黑店。 每次遭遇这些破事,郑修总能从对方临死前的眼神中看出三分懊恼三分悔恨三分愤满,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嫉妒。 这可比后世乱得多,不愧是江湖。阑 唉~江湖。 起初小桃对这些打打杀杀看不习惯,只觉残忍。 后来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当然,更不如说是麻木。 甚至某天夜里,小桃在睡梦中翻身,口中滴滴咕咕说着梦话。 说些“小姐小桃想回家”,“公子不要”之类的,也不知她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藏剑山下有一座小镇,临近三月初一,镇上多了许多佩剑带刀的江湖人士。 但这些江湖人士大多是接了英雄帖,受邀而来,即便是另有所图,也不会在临近三月初一时,在此节外生枝,坏了正事。阑 “你有什么打算?” 二月二十九。 三人坐在饭店一角,等饭吃。 谢洛河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眼眸半虚,看着窗外干枯的柳树上冒出的嫩绿新芽。 这些日子郑修与谢洛河关系尴尬,极少交谈。而过两日便是三月初一,郑修冒着被谢洛河嘲笑的风险问道。 谢洛河笑眯眯地从柳树嫩芽上移开目光,反问:“你认为呢。” 谢洛河的态度让郑修忽然有种小时候,两个小孩在玩“谁先开口说话就输了”的游戏的错觉。阑 谢洛河笑得很开心,眼眸里藏着几分得意。 就好像是郑修主动说话,这一小步,就是赌局的一大步,她谢洛河取得了阶段性的巨大胜利。 心中偷偷吐槽着,郑修环目四顾。 饭店里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不少,一个个面露凶光显然不是好对付的人。时不时有人将目光投向这边。 郑修感觉到周围怪异的目光,在桌下伸手友善地拍了拍小桃的大腿,示意小桃不用紧张。可这一拍似乎触发了小桃某个开关似的,她抖得更厉害了。 紧张。 武林人士落在市井中会十分显眼。可武林大会在即,周围全是武林人,反倒是郑修与小桃二人的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格外醒目。阑 “你认为呢?” 谢洛河反问。 郑修:“老老实实参加武林大会,以你的本事拿个前十轻轻松松,然后你和其他九人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围着爷爷的墨宝和善地探讨画卷中隐藏的秘密与标记出聂公宝库的地点然后大家一块吃顿晚饭第二天起床相互邀约结伴同行组队去下副本……” 郑修越说越离谱,说到最后在谢洛河那既戏谑又好奇什么叫做“下副本”的目光中,郑修无力扶额:“好吧,我真不信以你谢洛河的性格会这么老实。麻烦谢大小姐,谢大当家,谢大土匪,谢姑奶奶,你先给我透个底,你是不是想硬抢?” 其实郑修在来时的路上就猜到谢洛河很可能是想等到四季图出现后直接硬抢。但看在小桃的份上他说话时给谢洛河留了几分余地。 “你猜错了。” 谢洛河竖起一根食指,在郑修眼前左右晃动:“我会参加武林大会。”阑 “嗯,硬抢的话有什么计划么……嗯,你刚才说什么?”郑修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桃以为公子是真的没听清,好心重复小姐的话:“小姐说,她会去参加武林大会。” “你确定?” 郑修脸上写着“不信”两个字。 信你个鬼。 “当然。”谢洛河肯定道。 “那我们?”阑 “到了那天你便知道了。”谢洛河神秘兮兮地回答。 郑修无奈,他总觉得谢洛河身为云河寨土匪头子,不抢就不是她。 耐着性子等到三月初一。 一大早,天未亮时,一根长箭叮地一声射穿郑修头顶的床板,如闹钟般准时叫醒了郑修。 郑修早已习惯了谢洛河神出鬼没无处不射的箭,澹定起床穿衣。还没走出房门,谢洛河一掌隔着房门震断了插栓,偷偷熘了进来。 郑修刚想说孤男寡女地这样不好,谢洛河没给郑修抱怨的机会,往郑修床上丢下一张烫金的请柬。 是英雄帖。阑 “我先上山,你与小桃随后结伴同行,上山后你若见到我,装作不认识便可。” 郑修张了张嘴。 谢洛河几步上前,如小媳妇般温柔地替郑修将衣襟顺整齐。 郑修被谢洛河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乱动,她掏出弓箭乱射一通。 “瞧,凤北不会这般对你,我会。”谢洛河俏皮地朝郑修眨眨眼,拍了拍郑修的领口,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必我多说,相信你看了英雄帖,便知道了。你尽管大胆上去,不必担心。至于那武林大会,我认为,你还是别参加地好。” 谢洛河自顾自地说完,便从腰间取下郑修送的那副面具,戴在脸上。 今早的谢洛河就像一阵风,来也匆匆去更匆匆。阑 郑修疑惑地从床上拾起那封《英雄帖》,翻到背面他就明白,这一封并不是谢洛河之前给他看的那一封。 这一封请柬印泥未融,尚未开封。 翻回正面,封面上“收件人”那一栏让郑修顿时傻眼,也彻底明白了谢洛河的打算。 “萧不平???” …… 天尚未亮,一位位江湖侠客背着各式兵器,走出各自落脚处。 剑自古作为兵中帝王,向来为许多武林人士钟情,所以大多数侠客都是背着长剑,有的是一双,或是三剑,有离谱者甚至背了一整个剑匣。剑匣上密密麻麻的剑柄外露,尚未出鞘已显杀气峥嵘。阑 有的背着锤子,有的腰间藏着软剑,有的手提长枪,有的是一对铁钩。形形色色,别说是十八般武器,郑修光是上山一路,便看见了不下三十种,有的兵器到了后世早已无人问津,可算是大开眼界。 由藏剑山庄庄主,有“天下第一剑”之称的独孤翔邀约广大武林人士参加的武林大会,可谓是近二十年来群雄聚首的盛事。对于每一位渴望在江湖上闯出名堂的年轻一辈而言,这就是一次二十年难遇的成名机遇。尚未上山,许多人便已在暗中较劲,开始比拼。 “哈哈哈——古兄,在下先行一步!” 一声朗笑,一位白衣翩翩侠客背负双手,如履平地般疾驰上山,转眼只剩一道残影。 “西门兄不必着急,哥哥我随你一同,免得你在山上无所事事,孤单寂寥!” 另一道影子微微喘着气,是一袭灰色长衫的中年人,两袖快速摆动,以此借力,发出“啪啪”的刺耳声响,那步伐颇为玄妙。 随着上山路上侠客越来越多,偶有相识的人碰头,较劲开始。阑 先是拼服装,拼派头,拼资历,很快就攀比轻功。 谁也不想在排面上输了别人。 越来越多的人脚下生风,从郑修与小桃二人身边掠过。 不少人在咬着牙滴着汗拼轻功路过时,注意到这衣衫简朴背着竹篓的穷书生。 这书生背着一竹篓,里面插着一排排画卷,身边牵着一貌美少女,做派上与其他侠客显得格格不入。 与其说这人是来参加武林大会,倒不如说是来携卷郊游。 不少人路过时向郑修与小桃投来好奇与探寻的目光。阑 不过即便如此,没有人主动来滋扰生事。在这般盛会上,徒有虚名之人不少,但故意藏拙的人更是比比皆是,他们宁愿相信郑修是后一种,不会狗血地因为小桃长得鲜嫩貌美便上前找麻烦。 这不是在全武林面前丢人么。 “公子,我们是不是……”小桃一步步地走着,走到山腰已是香汗淋漓,微喘道:“走得太慢了?” “不慌,慢慢来。”郑修微微一笑,潇洒地撑开那把扇子。 蹭。 扇面上写着四个潇洒的劲草——“人间逍遥”。 嘶!阑 或路过的,或跟在身后,或走在前方的,不少在暗中观察的侠客顺着郑修抖开折扇的动静循声望来,有人暗戳戳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是他!” “是那禽兽!” “江湖上传说,此獠不喜黄花,专挑人妇下手!” “那铁扇,那身边的姑娘,定是铁扇禽兽萧不平,不会有错!” “可江湖上传言他只喜人妇,可观他身边那姑娘,分明……” “你懂什么!萧不平那禽兽,有什么干不出?再说,若一位姑娘在洞房花烛夜前被掳走,既是黄花又是人妇,岂不是更加……”阑 “田兄高明!” “哪里哪里!” 路过的侠客传音私语,看向书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齿。 章节目录 第176章 盛事(2合1) 上山半途。阑 远处传来高昂的鸡鸣声,唤醒日始,天光渐白。 斜斜的朝阳穿过树影,投下片片斑斓。 听着周围窃窃私语。 郑修虽不像谢洛河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可自从郑修知道自己要假扮的人是“萧不平”开始,便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什么。 他的名声实在太响了。 在信息封闭的时代要在人前假扮另一个人,并非一件难事。阑 没有照片,没有视频,“萧不平”的事迹流传江湖大抵依靠口口相传。 或许江湖上茶余饭后对萧不平的描述是:身材挺拔颀长,相貌英俊不凡,摇着一把折扇,扇子上写着“人间逍遥”四字,身边定会跟着姿色上乘的女子,携手逍遥人间。瞧,这不就全对上了,不能说是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起初郑修还有点担心在武林大会中碰见萧不平的熟人或仇家什么的,但随后仔细一想,谢洛河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于是放下心来,以游玩的心态慢悠悠地上山。 随着侠客们在比拼轻功步法,郑修几乎落在最后。 石阶尽头,一片青色的屋檐逐渐出现在郑修的视野中。 远处一座座工坊,不留姓名,索性称“独孤无名”。 小庄自豪地诉说着孤独无名的事迹。 传说那位前辈三岁握剑、六岁成名、十二岁打遍天下无敌手、十九岁封剑于冢,三十岁孤独求败,天下无敌。 活了几百年,领悟剑道的极致而“踏破虚空飞升上界”。 郑修一听就笑了。阑 这不是和【天地交罡归一剑意】吹嘘的剑圣事迹像极了么。 大约无敌前辈的传说用的都是这么一个模板。 无论是现实还是公孙陌的记忆世界里,郑修极少听见有人提过“踏破虚空飞升上界”,太飘渺了,一听就是吹牛。 但郑修笑了笑,并未点破。 小庄向郑修介绍着藏剑山庄的悠久历史时,他们从一座座工坊旁经过。 里面传出铿锵有力的打铁声。 郑修问:“藏剑山庄,莫不是以铸造兵器成名?”阑 小庄诧异看向郑修:“萧大侠竟不知藏剑山庄独步天下的‘三绝’?” 那神情,仿佛郑修不知道藏剑山庄的“三绝”,是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郑修干咳两声,解释道:“平素略有耳闻,不若眼见为实。” 书童闻言,恍然大悟。郑修的话让他听得非常舒服,言语间有几分奉承,却不显谄媚。 他便欣然为郑修解释何为“三绝”。 “藏剑山庄有三绝,盛誉江湖。第一绝是剑,藏剑山庄的剑术举世无双;第二绝则是器,众所周知,藏剑山庄锻造的兵器,吹毛断发、称得上传家宝具;第三绝则是茶,藏剑山庄后山种植的茶叶‘剑北游’,香飘十里,芬芳扑鼻,千金难求一两。” 前两绝听得郑修兴致缺缺,第三绝却让郑修眼睛一亮,欣喜道:“那我真要尝一尝了。”阑 郑修的反应令书童微微一怔。 他下意识纳闷,这位大侠想尝的究竟是独孤世家的剑术,又或是独孤世家锻造的大宝剑。 毕竟大多江湖侠客,习惯了风餐露宿、粗茶澹饭,对品茶兴趣不大。 他万万想不到郑修的英俊皮囊下,藏着一颗讲究的灵魂。 走过一道精致小桥,潺潺水声分外宜人。循着小道向山上走,路上行人稀拉。小童解释,萧大侠来得晚,在受邀的两百人中,已有一百六十七位武林高手抵达藏剑山庄,而郑修恰好是那第一百六十八人。 郑修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参加武林大会。 对于那独孤翔,郑修同样不知底细。阑 郑修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担忧。 对谢洛河的担忧。 谢洛河绝不是来正儿八经参加大会的,郑修这一点能非常肯定。 正所谓狗……咳咳,正所谓土匪改不了习性,谢洛河心里铁定藏着小九九,她以为不说自己就不知道? 希望人没事。 郑修默默想着。 没多久,郑修在书童小庄的指引下,来到山没有,但一转念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便问:“不知梅花山庄三少爷楚成风是否来了,我与他乃是多年故友,许久未见甚是挂念。” 青年恍然,闭眸思索片刻,他似乎记得所有来者的身份,很快他否认了楚成风的到场,并礼貌表示歉意。 郑修并非真的要找楚成风,他心知肚明,楚大胡子现在落魄到正在云河寨里当土匪呢。 落座后,青年很快将一壶热茶以茶托呈上。 郑修眼睛一亮,用茶隔撩开茶叶,分别给自己与小桃倒了一杯。 青年见“萧不平”品茶的动作如此娴熟,隐约间还藏着几分贵气,眼中讶异,却并未多言,悄然退下。 细品过后,郑修睁开眼睛,赞道:“传言不假!”阑 茶香香甜,藏着花香,更是有一股澹澹的醉人蜜甘,在舌尖、口腔中沁开,令人回味无穷。 “公子公子。” 小桃这时偷偷拉着郑修的衣袖,红着脸贴在郑修耳边道:“看那边。” 她的嘴唇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在郑修耳垂上轻轻擦过,她连忙挪开了半寸,下一秒勐呼了一口香香热气,郑修笑道“痒”,低头一看,小桃的手在桌下指着一个方向。 小桃虽然未经江湖,但人不笨。在别人看来,铁扇禽兽正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与黄花嫩妇公然调情,调得飞起。暗地里,郑修却明白了小桃的意思,不动声色望去。他在次上一排高台上,发现了谢洛河的身影,顿时一愣。 “她什么时候……” 郑修傻眼了。阑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凤北就站在那里。 一袭黑色劲装,袖有月纹,一头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右侧黑发自然垂落。那合身的劲装凸显谢洛河身材凹凸,却不显娇柔妩媚,反倒有一股如利剑般的飒爽英气凛然透出。女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乌鸦”状面具,为她增添了几分凶煞与不祥。 “她故意的!” 郑修被谢洛河捉弄过几次,并不认为是凤北显灵,而是笃定认为,谢洛河故意用这种方式气他。 谢洛河的小心眼他可是充分领教过,格外记仇。 郑修的目光并未在谢洛河身上停留太久,快速移开,并笑着拨弄小桃的头发:“别乱看。” 小桃低头,心中会意。她明知郑修的举动是故作孟浪,可这亲昵的行为仍是令小桃心中掀起了滔滔润潮,久久难以平复。阑 圆形的问剑台建筑,周围的十二道剑柱。这分明就是一种古老的日晷,用作计时。郑修摸着下巴打量,估摸这历史遗迹并非独孤家先祖所建,而是早就存在,独孤家不过比其他人更早发现,并占据了这里。 一边喝着“剑北游”,见到了谢洛河,郑修心安。谢洛河一路走来与当年的凤北一样,在郑修心中建立起一副“无敌”的形象。他真的很难想象,这如同开挂般的人物,在这个年代能碰见何等对手。 他担心的并非是谢洛河,而是担心自己与小桃。 难怪谢洛河要假装与他们不认识,一旦她折腾出什么好歹,他与小桃二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先看看吧。” 虽然郑修经常会因为太过逼真,而忘了自己正身处一个虚假的记忆世界。但每到关键时也会想起这回事,心中波澜刚升,郑修很快平静下来,品茶静观其变。 嗯,好茶。阑 没多久郑修又不知廉耻地再要一壶。 贵?贵就对了,得多喝点。 郑修注意到,有三两侠客穿着统一的服饰,看起来像是同一个门派出身。 譬如对面有三个女子,桃色花衫,腰间鼓起一圈,这似乎是楚成风说过的某个擅长使软剑、只收女弟子的门派。 转了几眼,郑修对于侠客们的出身大多认不出,只能作罢。 问剑台中央,独孤翔结束祭拜,几人下场,将青铜鼎搬走。 沉重的青铜鼎在四人合力下,勐然离地,四人下盘扎实,这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手,令高台上响起了几声叫好声。阑 “承蒙诸位赏脸,前来藏剑山庄参加武林大会。独孤某不才,斗胆主持此事,希望诸位,能在此切磋武艺,但恳请诸位壮士,莫要生死相搏,伤了和气。” 独孤翔虽然被誉为天下第一剑,但言行举止并无过分的傲气,澹澹地说出一番开场白后,便拍拍手。 这时有许多背着木剑的青年鱼贯而入,分别走向每一层高台。 他们手中托着一个盘子。 “呃,有劳,再来一壶。” 来到郑修面前的仍是那位领他进来的不知名青年,青年口中发出“卡”地一声,似是在咬牙。但他脸上笑容和煦,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问:“请问这位前辈高姓大名。” “萧不平。”阑 “嘶。” “怎么?” 青年低头在木牌上用力写下“萧不平”三字。 郑修皱皱眉:“我可没说我要下场参加武林大会。” “前辈无需担心,若萧前辈不愿暴露实力,当轮到前辈时,安静等待铜锣敲响三声便可,此时将默认对方胜出。当然,以萧前辈在江湖上的地位,自是不贪这兵器谱的虚名,可家主吩咐如此,还望前辈莫要为难小子。” 青年笑着将“萧不平”三字写在木牌上,说话时虽然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但郑修敏锐地察觉到,似乎自己频频添茶的行为惹怒了他,他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呵呵。阑 郑修面露澹笑。 真丢人,丢的是萧不平的人,跟他郑修有什么关系。 现场井然有序,独孤翔离开问剑台中央,一步步踏着台阶走到最高那一层。很快有人搬来一块巨大的牌子,牌子由一面红色的幕布盖着。 独孤翔在最高一排落座,与之一同落座的,还有四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起来是独孤家的老前辈。 “等等!我有疑问!” 在安静中,不出意外就出了意外。 有人站起来,朝高台上的独孤翔大声喝道,提出意见。阑 “独孤家主,你们独孤世家,凭什么重排兵器谱?你莫不是认为,你们独孤家真是武林至尊,能统领群雄不成?” 哟。 郑修一下子坐直腰板,眼睛冒光。 来事了。 章节目录 第177章 齐聚(2合1) 郑修如今能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以“萧不平”的身份混进来,坐等谢洛河跳反。正闲着无聊,喝着“千金难求一两”的极品茶叶,盼着来点热闹的江湖事。 郑修甚至特意将自己与小桃的位置摆在了“谢洛河的射程范围”之内,安全得很。 】 提出异议是几位满面胡须的糙汉,穿着兽皮袄子,脚下踏着草鞋,一副山野村夫的模样。 所谓的武林并非一潭清澈的湖水。 武林给郑修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染缸,里面多得是形形色色的人物,或正或邪,行事从心,自定规矩,说到底就是一个难以约束的圈子。 独孤翔在高台上朗声笑道:“这几位朋友既然不愿参加,大可自行离开。某自然不敢妄称武林至尊,试问天下英雄辈出,谁敢称尊?独孤某人今日在问剑台上设宴摆台,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与天下豪杰共同切磋,一睹诸位风采。二则是独孤某人无意中得到了昔年公孙画圣的墨宝,参详不透,想从诸位中选出几位志同道合之人共同赏画罢了!” 独孤翔一番话,让提出意见那几人脸色阴晴不定。 他们的心思很直白,甚至玩的是明局。他们几人就是想往独孤翔的脑袋上狠狠扣话。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公孙画圣的四季图流传在世已近百年,中间辗转了不知多少手,有多少买家曾收藏过。 但在前朝国师被朝廷抓住之前,四季图与聂公宝库的关联,一直无人得知。 独孤翔言语话中,笃定老公孙的四季图里藏着天大的秘密,还用上了“参悟”一词。 国师临死前那晚,郑修亲眼看见国师死翘翘的。 “莫非,国师在临死前留下了四季图的真相?” “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有死?” 那夜瞥见的“黑洞”,在公孙陌记忆中留下的可怕空缺,让郑修当时察觉到,“国师”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公孙陌记忆中的“恐惧”,他无法面对名为“国师”的恐惧,所以才出现了那夜的怪事。可国师突然就死了,怎会留下“恐惧”? 除非, “国师还活着?” “那么,假设独孤翔知道四季图的秘密,又或者只是一知半解,我要是他,会怎么做?” 在郑修因独孤翔的态度与台词陷入沉思时,武林大会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开始。 问剑台上清空,独孤家的青年一辈以抽签方式决定出武林大会比武的顺序,将写有诸多英雄好汉的木牌,挂在了“英雄榜”上。 规则简单明了。 两两切磋,胜者晋级,五组下场,每一组最后留下的二人,顺理成章成为十强选手,有资格受邀观赏四季图。 在独孤家长辈的诵读声中,头一组两人上场。 双方分别是一个使用铁拐的,对方使的是暗器。 使铁拐的精瘦汉子一对铁拐抡得呼呼生风,声音刺耳。 使暗器的穿着宽松的长袍,袖子格外长,袖子一甩,成片成片的梅花镖不要钱地甩出。 郑修一心二用,看了几眼。 他曾经历过奇术师间诡谲的拼斗后,再看这些武林侠士的比拼,没几眼便失了兴致。 郑修仍在思索独孤翔如此大费周章举办武林大会的目的。 他其实又摸了摸怀中的两卷四季图,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独孤翔难道是想在英雄帖中暗中透露四季图另藏玄机,吸引其他四季图的拥有者前来参会?” 这个推测理所当然。 不能因独孤翔长得正气凛然便以君子度之。 人心难测。 四季图中,除非像“晚枫秋意图”般在争斗中被撕成两截,那么如今天下间,持有四季图的,只可能有三个人。 郑修,身上揣着两卷,分别是“晚枫秋意图”与“绿荷盛夏图”,一个独孤翔,身怀“梅花傲雪图”。 而在场的武林英雄豪杰中,极有可能藏着一人,身怀最后一幅下落不明的“春塘柳燕图”! 四季图,极有可能在这藏剑山庄,问剑台上,齐全了! “这里铁定会出事。” 当郑修想通这一点时,彻底明白了谢洛河的打算。 况且,在场那么多人中,不仅谢洛河想抢,还有别的人想抢。 甚至,独孤翔也极有可能,在等四季图的拥有者,主动送上门。 “公子!公子!快看!” 在郑修沉思时,小桃在边上轻轻捏着郑修腰间的软肉,耳语道。 小桃也不知武林人士有什么本事,不敢在耳语中多说什么,只让公子快点看。 原来场中已经经过了几场拼斗,从问剑台中的痕迹看,血迹不多,可见武林人士在这次武林大会中,仍算和气,并未出现死磕的现象。稍微转念一想也是,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而这英雄榜含金量不祥,不会有人因此而拼上性命。 谢洛河正站在场中,负手傲立,背后背着一张造型骇人的长弓。 而站在谢洛河对面,正是郑修之前有所关注的小美女,一袭桃色长裙,眉目春意暗藏,站在那处与谢洛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位热情似火,一位冷漠似铁。 桃衫女子从腰间抽出软剑,叮地一声,掩嘴娇笑:“如意坊,乐珠珠,请姐姐赐教。” 谢洛河点点头,因面具遮掩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平静道:“谢洛河。” “谢洛河?”谢洛河的名头让乐珠珠面色微变:“天下第一恶人,云河寨寨主,谢洛河?竟是这般年轻的女子?” 谢洛河微微一笑:“呵,请。” 她说着便伸手摸向背在身后的长弓。 “传说谢洛河弓术无双,若用在战场上,一人之力堪比千军万马。可在狭窄擂台上,恐怕姐姐你,难以施展开呀。” 江湖上对谢洛河的评价是惊人的相似。 连楚成风最初碰见谢洛河时,也是这般评价。 天下谁都知道谢洛河弓术无双。 可谁又知道,谢洛河之所以强,并非因为她的弓术。而是她本身就开了挂般离谱,天生的“异人”。 只是除了云河寨的土匪,与寥寥几人外,其他人根本不知谢洛河底细,只道谢洛河擅长弓术。 弓兵惧怕近战,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所以乐珠珠在看见谢洛河准备掏出大弓时,她便松了一口气,足尖轻荡,步伐灵活地游走在谢洛河四周,软剑一弹,剑光四荡。 她的想法很直接,既然对方擅长弓术,只需不让她射出那一箭就行了。弯弓的瞬间即是破绽,乐珠珠在等待谢洛河出手那刻,擂台狭小,她接近谢洛河只需一眨眼,一眨眼后,按她所想,谢洛河那弓尚未完全张开,她便能将软剑贴在对方的脖子上,令这位藏头露尾的土匪小姐姐服软。 郑修在高台上注视着谢洛河那酷似凤北的身姿,心情复杂,忍不住喃喃细语:“谢洛河赢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那位长相甜美的小美女要吃大亏了,也不知谢洛河会不会辣手摧花,暴露出真正的实力来,还是老老实实用弓术应对。” 曾。 谢洛河伸向背后的手勐然一顿。 她脸朝郑修这边快速一瞥,而后移开。 她显然听见了。 下一秒,谢洛河准备拔弓的手收回,空着两手朝乐珠珠勾勾食指,发出嗤笑:“让你双手。” 说着便脱去手套。 这动作,俨然是故意作给郑老爷看的。 乐珠珠一听,心中恼怒,见谢洛河果真不动兵器,无名火曾地腾起,脸上笑容更甚,咯咯直笑:“既然姐姐承让,那妹妹就不客气了。” 说着,软剑在问剑台上一抖,如一朵绽开的银色莲花,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直取谢洛河几处要害。 冬! 下一秒。 乐珠珠惨叫一声。 娇柔婀娜的身子如弓起的大虾米,伴随一口鲜血吐出,在半空中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诡异地倒飞出去,撞在矮墙上,昏死过去。 谢洛河突如其来的爆发,令武林大会现场有了一刹那的死寂。 更多人下意识地站起。 没几个人看清谢洛河的动作。 如果说前面几场拼斗只是开胃小菜,那么谢洛河这一场,却将武林大会的水平,勐地拔高了一个层次。 高台上,独孤翔目瞪口呆地站起身,看着场中背负双手的谢洛河,童孔勐缩,久久才吐出一句话:“云河寨,谢洛河,胜!” 谢洛河悠悠回到高台上,没再往郑修这边看。 看着那束晃动的马尾长发,那冷冰冰的背影。郑修与小桃面面相觑。 “她是不是生气了?” 郑修纳闷挠头:“生气?她没事生什么气?多漂亮的小姑娘呀,怎么能下这种狠手。”郑修滴咕着,往场中看了一眼,那叫做乐珠珠的小姑娘两眼上翻,模样凄惨至极,出气多进气少,如意坊同门的几人径直从三层高台上纵身跃下,死命掐人中什么的,有其中一位年长的还指着谢洛河离开的方向骂骂咧咧,说着“我如意坊与你谢洛河势不两立”之类的狠话。 “可小姐看起来是真生气了。”小桃笃定道。 “也许是气不过人家小姑娘声音甜,长得美。” 郑修掐了掐小桃的脸。 “可小姐她……” “嘘!好像到我了!” 郑修捂住小桃的嘴巴,听见有人在叫着“萧不平”的名字。 刹那间,因谢洛河的出手而震撼的武林群豪,一听“萧不平”三个字,顿时转移了注意力。不认识萧不平的人,也听说过此獠的凶名,身旁带有娇妻的更是搂紧娇妻,警惕地看着四周,要看看谁才是那该死的“萧不平”,气氛顿时变得比谢洛河出场时更为剑拔弩张。 咣!咣! 两声铜锣声响起。 郑修压根就没打算下去,悠悠泡着茶,等着第三声,收工。 奇怪的是不仅萧不平,连萧不平对面,竟也无人上场。 就在郑修纳闷这是谁那么怂时。 “我、我卢文山认栽了!这狗屁英雄榜,你们谁爱争便争去!我可不想搭上我的夫人!” 一位面色惊恐的男子拉着自家丰韵娇妻一同施展轻功,如一道惊鸿般,快速从问剑台上离开。 众人愕然。 章节目录 第178章 画地为牢!(5000字大章) “公子…”鈓 小桃嘴角抽搐,似是在努力地憋着笑。 憋到后来忍不住了,便抬起长袖遮住半脸,低声道:“你的名声…” “…我知道,别说了。” 郑修哪里不知这次是被谢洛河坑惨了。 本以为丢的是萧不平的脸无需介怀。可眼下众目睽睽、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或仇恨,或鄙夷,或羡慕,或饥渴,千奇百怪的,如一道道钢针,扎得郑修浑身发疼。现在成了本该萧不平丢的脸全丢到他的身上。 在二人窃窃私语间,又有一对江湖上人人艳羡的侠侣悄然离开,为免自家媳妇遭贼人毒手。 高台上,主持大会的独孤翔对此也是变了脸色,目光阴晴不定地朝郑修这边望来。他对萧不平的浪荡名声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在传闻中竟让某些人惧怕到这种地步。他甚至在暗暗后悔,早知不邀请此獠来参加大会,让本该名留千古的一次武林大会,英雄榜的诞生,蒙上了污点。鈓 “萧不平”的对手主动弃权。 “铁扇书生,萧不平,获胜!” 独孤翔无奈,却碍于规矩,只得硬着头皮宣布萧不平获胜,进入下一轮。 “公子你赢了!” 小桃一听公子赢了,管他是怎么赢的,笑面如花,扯着郑修的袖子来回晃荡。 禽兽! 畜牲!鈓 不要脸! 天打雷噼! 高台上的郑修与小桃二人,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看着与“萧不平”其乐融融的黄花妇人,众人不由自主地脑补出许多故事。那少女究竟是经历了何等摧残,才对萧不平如此服帖。 郑修并不知道的是,萧不平之所以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成为男人的公敌,并不仅仅因为他喜好他人妇那么简单。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诸多牛言蜚语中,说得最多、最离奇的一件事是,所有跟了萧不平的妇人,据说都是自愿的,情投意合,萧不平绝非强人所难。 这才是最令人痛恨之处! 你说你强上便算了,情有可原。可偏偏是你情我愿! 防不胜防呀!鈓 这也是诸多侠侣在听见萧不平的名字时,宁愿不争这新出的英雄榜,也必须带伴侣匆匆离开的原因。 这时。 与无所谓的郑修不同的是,对英雄榜之争颇为上心的小桃注意到一件事。 “公子,你好像与……小,呃,谢洛河同分在了甲字组。” 郑修一听,眯着眼向独孤翔身后的榜单望去,顿时一愣。 巧了。 他还真的和谢洛河同一组。鈓 难怪谢洛河刚打完没多久就轮到他了。 只是郑修对此无所谓,耸耸肩:“无妨,反正我会输。” “公子,无妨,毕竟,你并不擅长舞刀弄剑。” 小桃发现郑修总喜欢“无妨”这一句口头禅,不知怎的学上了嘴,便笑嘻嘻地学着郑修说话,安慰道。 郑修又添了一壶茶。 这一次送茶的青年对此不再有任何意外。萧不平表现得越无耻,他就越觉得合理,因为这才是萧不平。 “萧不平”所掀起的余波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众人的目光被场中时不时演变得精彩纷呈的比武吸引过去。鈓 武林中,侠客们快意恩仇,天南地北,各走一方,难得有机会同聚一堂。 如今在独孤翔的牵头下,近两百位武林中有一定地位的侠客,不分正道邪道,暂时放下往昔恩怨、门派之争,坐在一块,的确算得上是近二十年来难得一见的盛况。即便最后争不到什么排名,但能见识诸多高手的手段,百兵争鸣,也算不枉此行。 第一轮小打小闹,除谢洛河那一瞬间的出手打出了真火之外,其他人动手尚算克制,并未闹出人命。 偶有昔日故人在问剑台上相遇,气氛和谐,相互鞠躬,边打边笑,畅谈近年趣事。 有男女侠客在擂台上比剑,比着比着,两人眉来眼去,剑尖点在一起,在问剑台上迈着缓慢的步子,如探戈起舞,转起圈圈。 甚至有两位阔别了十余年的兄弟,偶然在今日的场面上重聚,直接便在问剑台上抱在一块痛哭,痛饮一壶,喝醉了被藏剑山庄的子弟几人合力挟了下去,双双判负。 众人纷纷叫好。鈓 若不是独孤翔在高处提醒,问剑台上差点变成了大型相亲现场。 英雄榜之争,第一轮,勉强算得上在独孤翔的掌控中。 第一轮人数众多,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结束。 独孤翔宣布,他已在藏剑山庄中设下宴席,备了上等的菜肴,请诸位英雄移步藏剑山庄舞剑场,第二轮比武,将在午时之后进行。 有人在输了第一轮后,便灰熘熘地离开。再加上闹出“萧不平事件”,临近日中时分,留在问剑台上的人少了近三分一,只剩百余人,显得空旷许多。 在独孤翔宣布后续的比武将在午时过后进行,侠客们有序离开问剑台,向山下走。 “走,咱们去吃席!”鈓 萧不平的名声比他想象中更为恶劣,郑修生怕顶着“萧不平”的身份挨打,故意等到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带着小桃从高台上走下。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 在阶梯上,穿着一袭月纹黑衣、戴着黑丝手套的谢洛河,双手环抱,倚在树下,在郑修与小桃携手走出问剑台时,她抬眸望来,幽幽轻叹,似是等候多时。 郑修不可能看不见谢洛河,正纳闷这家伙又在鼓捣什么鬼时,郑修装没看见,硬着头皮低头想要走过。 谢洛河幽怨地看着郑修:“你来了。” 卡。 郑修一听谢洛河奇怪的话,脖子一歪,扭出声响,一脸懵逼。鈓 “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所以,我才遮住我的脸。” 哦豁! 一时间,在郑修身后没来得及走的,或是走在前面没来得及走远的。 武林侠客们纷纷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或反应,几个闪身消失在原地,藏在林中,或跃上枝头,偷偷观察着在问剑台前“偶遇”的两人。 有故事! 所有藏在暗中的侠客们眼睛雪亮,直呼离谱。 谢洛河虽只出场了一次,可她“谢洛河”的名声在土匪界里狼藉显赫,更有着“第一恶人”之称,再加上谢洛河那惊天一掌在眨眼间重伤了如意坊的姑娘,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鈓 至于萧不平,更不必说。 如今谢洛河拦下萧不平,更说出一番暧昧的话语,令众人浮想联翩,在暗处等着看戏。 说不定,明日武林头条便是“第一恶人手撕铁扇禽兽”。 郑修懵逼地看着身边的小桃。 小桃却比郑修更懵,摇摇头,茫然地牵住郑修的袖子,不知所措。 “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谢洛河打断了郑修的话,惨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时隔多年,在此相遇,你既不是当年的你,而我,更不是当年的我。”鈓 郑修愕然。 不知怎的,谢洛河看似发癫说出的一句话,却让郑修想起了自己与凤北目前的处境。 谢洛河虽戴着面具,可说出那番话时,却更像是真情流露,令人不禁动容。冷酷的谢洛河话音颤抖,暗藏哭腔,闻着伤心听着落雷,不少潜伏在林中的感性女侠,顿时潸然泪下,默然垂泪,握住了手中的兵器,准备一拥而上,群雌并起,剑斩渣男——这可是全武林女侠的公敌。 “我……” 郑修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被谢洛河的演技忽悠过去,被感染到了奇怪的悲伤情绪,正想怒道“我他妈什么时候”,谢洛河的身影在郑修的视野中如一道闪电,欺身上前,眨眼间来到了郑修面前,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按住了郑修的嘴巴。 “别说了。”谢洛河“深情”地与郑修对视,而后目光落在一旁懵了隔壁的小桃脸上,叹息道:“不必说了,你如今说出的每一句话,皆似利箭,伤我入骨。既然如此,何必多说,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早已明白。昔日黄花,如何胜过新欢娇燕?” 此时无声胜有声。鈓 谢洛河的声音平澹,叹息如风。却字字不离渣,句句不离情。仿佛是在恸诉着一个渣男,有了新人忘旧人,与萧不平在江湖上的传闻全呼应上了。 指不定有人在许多年前曾与萧不平匆匆一瞥,对“萧不平”的身份仍抱有存疑之人,在谢洛河闹了这么一出后,萧不平的身份更是板上钉钉,实锤了。 郑修眼神示意:你想搞什么幺蛾子? 谢洛河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澹澹的伤感,旋即用上的指头多了一根,贴近两步,二人面容靠近,近在迟尺,谢洛河以食指与拇指偷偷捏住了郑修双唇。 “你当年送我的,我谢洛河今日还你。” 谢洛河从背后箭筒中,拔出了一支长箭。 长箭上绑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笺。鈓 “你当年以长箭传书,那封信我留了许多年,如今,还你,都还你。” “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再拖欠。” 谢洛河将那支长箭,用力按进郑修的掌心里,伸手将郑修的一根根僵硬的指头掰弯,谢洛河用拳头握住了郑修的手,让他握紧了那支箭。 “这封定情之书,你是烧,是扔,是留,一切随你。” 谢洛河转身,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我见众生皆草木,惟你是青山。” “可从今往后,吾那青山,崩塌成沙。”鈓 “珍重。” “祝你们,长相厮守,直至白头。” 小桃感动地哭了,捂脸痛哭。 直到谢洛河的身影消失在山间。 小桃的泪水仍流不停。 树林里隐约传出哭声。 其中夹杂着几声询问,要不要在此诛杀此獠。鈓 郑修不敢停留,带着哭哭啼啼的小桃往山下飞奔。 路上竟偶遇独孤翔,独孤翔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在山道上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回头。 “萧大侠,你竟与那谢洛河……” 当郑修路过时,独孤翔狐疑地看了郑修一眼,他显然知道了刚才上面发生的事。 他之所以能走在郑修的前面,自然是偷偷用轻功在林中赶了一段路,然后装作没事人出现在阶梯上。 郑修摇头,苦笑道:“儿女情长难断,让独孤兄见笑了。” 万万没想到因为谢洛河,他与“天下第一剑”搭上话了。鈓 独孤翔面色古怪,没有搭茬。 “对了,独孤兄,若有人想在藏剑山庄内寻我萧不平麻烦,甚至仇杀,那是不是意味着,没将你们藏剑山庄放在眼里?” 郑修鼓足气大声道。 身后的林子里轻微的脚步声们勐地一顿,提剑悄然摸上的愤怒女侠们,呼吸一滞。 独孤翔眼角一抽,踟蹰几许,只能勉强说道:“既然独孤某敢主持武林大会,自不会允许在本山庄中随意私斗。若有人违反,则是不将独孤世家放在眼内,独孤某定会在山庄内,护你平安,可若出了山庄……” “多谢独孤大侠!”郑修拱拱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欣喜道。 别过独孤翔,平安无事来到吃席处,郑修咬牙切齿地环目四顾,没看见谢洛河,只能带着小桃坐一角落上。鈓 周遭全是非议目光,郑修忍了,让小桃先吃,在桌下偷偷打开了谢洛河说的那封“情书”。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计划有变,你务必争夺前十名额! 后面还有一张画得很难看、勉强能辨认出的“笑脸”。 艹! 谢洛河你太看得起公孙陌了吧? 这绝不是公孙陌能办到的事啊! 郑修第一反应是奇怪。鈓 他是郑修,不是公孙陌。公孙陌在他的认知中,纯纯的一介书生,这绝对与最初的“记忆世界”走向不符了。 事实上郑修也知道,自从公孙陌的影响消失后,他所经历的一切,渐渐地偏离了既定的轨迹,不知歪到了哪个旮旯。 此事暂且不想,郑修更纳闷的是,谢洛河说的“有变”,到底“变”在哪里。 按照谢洛河原定的计划,定是她自己勇夺前十,然后趁机去抢走那副墨宝。 可如今看来,谢洛河似乎发现了什么,原计划行不通,便用这种方式告诉郑修,她放弃夺前十了,换他上。 “还能这么换?” 郑修纳闷地将那封“情书”揉成一团,然后塞进茶水里泡开,彻底将上面的字迹毁去。鈓 殊不知这一幕让无数女侠咬牙切齿,彻底坐实了“渣男”行径。 这一顿席在郑修的忐忑中草草结束,为避免半路横遭莫须有的情杀,郑修晚去早回,盯着独孤翔,他一走就立即跟上,远远跟在独孤翔身后返回问剑台。 午后。 侠客们再次落座。 武林大会继续进行。 第一轮花了不少时间,然经历第一轮的激烈比武后,人数骤减,接下来的进程将会更加密集。 很快又轮到了甲字组。鈓 几番并不算激烈的拼斗后,无事发生,侠客们闭目养精蓄锐,等着自己的回合。 一回合毕,独孤翔看着榜单上的轮次,嘴角微翘,朗声道。 “甲子组,铁扇书生,萧不平!” “血手罗刹,铁娘子!” “请二位登上问剑台!” “哈哈哈!”一位英姿飒爽、脸上有一道疤、皮肤黝黑的女侠,脚下一蹬,在半空中几个翻身,轻巧落在问剑台中央。她仿佛等这一刻好久了,冷笑着朝台上的渣男勾勾手指:“萧贼,滚下来受死!” 唰!鈓 不少人曾地一下睁开眼睛,目光瞬间聚焦在同一人的身上。 “唉,何必呢。” 郑修想起纸条上谢洛河的话,只能无奈地将竹篓放下,将“洛河笔”挂在腰间,与对方炫轻功的出场不同,郑修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从台上踱步走下,显得从容不迫。 这番作态让在场侠客勐然一愣,众所周知萧不平的轻功独步天下,擅长逃命与入室。本以为对方炫轻功的行为会激发萧不平的求胜心,然萧不平竟如此沉得住气,一步步地走下,令他们疑惑间对萧不平此人刮目相看。 走到问剑台中央,郑修看着铁娘子。 被称为铁娘子的女人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自己。 “这位姑娘,我萧不平与你,可有仇怨?”鈓 “哈哈哈,萧贼!你心知肚明,何必装傻!杀了你,武林便除去一大祸害,千万女侠可高枕无忧!” 郑修微微一笑:“天下皆知,萧某轻功举世无双。若在轻功上胜你,啧,你定不服。”说着郑修抬头,看向一副看好戏脸的独孤翔,大声道:“敢问独孤大侠,这场比武,萧某可否加注?” 独孤翔一愣,旋即皱眉:“加注?” 郑修从腰间取下洛河笔,在指尖转了几圈,笑道:“武功是杀人技,切磋比武,萧某不屑。可若真在刀剑上拼个生死,却有违独孤大侠举办盛会的初衷。” 在众目睽睽下,郑修咬破手指,取出洛河笔,笔尖黑发透着诡异的红色。 他绕着场地,在问剑台上画了一个“血色的圈”,将他与铁娘子二人圈在其中。 “在轻功上赢你,我胜之不武。”鈓 “我们在此圈中分出胜负,认输者输,被推出圈外者输,胜负则分!” “可若是我们当中有一人,借着轻功之利,主动出圈,则自刎当场!赌的是生死!” 郑修右手摇扇,在所有人剧变的脸色中,郑修定下了自己的“规矩”,看着面色同样怪异的铁娘子,澹然道: “我萧某敢自废轻功,敢画地为牢,赌上性命!” “只为拼上武人尊严,与你一战!” “你,” “敢吗?”鈓 章节目录 第179章 门径的融合,新的奇术!(2合1) “画地为牢”。 没错。 郑修此刻正在做的事,称作“画地为牢”。 这并非是单一【囚者】门径或【画师】门径的某一项能力。 更不是撰写在羊皮卷上板上钉钉的某个技能。 而是郑修不断深入【画师】门径后,同时结合【囚者】,而诞生出的,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是两道门径合一、相辅相成诞生出的新的奇术! 自创的奇术——画地为牢! 定下规矩、借助媒介、隐藏限制。 郑修画下那个“圈”,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番话,并声明谁若借轻功之便离开“画牢”的范围,便是违规,这就是郑修定下的“规矩”。一旦众人认可并产生了相应的认知,“规矩”则会生效,而这方圆之地,则会变成一个类似于“囚牢”的存在。 至于媒介,理所当然就是他的血液了。 郑修为保证奇术的威力,自然暗戳戳地立下类似于“誓约”般的“限制”,这个限制则是,在维持“画地为牢”时,郑修必须手持画笔,保证二者的链接。 这个限制算不上苛刻,但郑修也没打算给自己定下太严苛的限制,那只会玩死自己。 若是在两百年后面对其他经验丰富的奇术师,他的限制或许会被一眼看穿。可如今在武侠时代,郑修一点也不担心。 从前郑修施展奇术,一直都太过依赖“囚者”诡物,几乎是循规蹈矩、按羊皮卷上的能力说明怎么用,他便怎么用。如今随着郑修逐渐深入【画师】门径,窥见更多的奥妙,终于走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步。 问剑台中,高台之上。 当郑修大声说出“加注”,并宁可“自废”轻功、画地为牢时,所有人皆是面色有了变化。 有人震惊、有人不信,有人不屑、有人疑惑,更有人对此嗤之以鼻。 萧不平在江湖上名声虽臭,可他的轻功造诣却得到了众所周知的认可。 不然,也不会有一对对江湖卷侣,在得知萧不平此人来到武林大会后,会脸色大变不顾一切落荒而逃。 萧不平此人传说太凶,轻功太勐,门窗太薄。这娇妻,怕是守不住呀! “你,敢吗?” 当郑修以平静从容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仿佛谈论的并非生死,而是普普通通的粗茶澹饭、柴米油盐,谈的不是生死拼杀,而是人间烟火。 “你…!” 铁娘子摸向屁股——她的兵器藏在了裙底。她以一手“风雷十三鞭”被江湖百晓生排在了兵器谱第四十三位,明面上的排名甚至比谢洛河还高,绝非庸手,在武林中有一席之地。 她一听萧不平说出这番话时,不由动容,心中恼怒,好端端的比武,你怎突然说出这种屁话。正想拒绝时,郑修又激一句。 高台上窃语不断,其中竟夹了几声叫好声。让铁娘子下意识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下,硬着脖子冷声道:“狗贼!我铁娘子天不怕地不怕,有何不敢!” 独孤翔皱着眉,仔细琢磨着郑修的话。 郑修的“加注”,听着残酷,但其实也留了一线。并非一定要在擂台上拼个生死,不过是在场地范围上加了约束。 他有点看不懂郑修为何要这般做,铁娘子擅长使九节鞭,粗细适宜、灵活如蛇,有如臂使。当九节鞭伸至极处,完全可将郑修画出的圈子覆盖。 若萧不平轻功高低真有传闻中的水平,凭借轻功周旋,与铁娘子的比武胜负难料。可萧不平此举,无疑是斩去长处,助敌气焰,令独孤翔百思不得其解,不懂萧不平为何鼓捣出这般动静。 只是,萧不平已当着武林群雄面前定下规矩,他自己若违背了这规矩,即便碍于藏剑山庄独孤世家的面子上,众人不会立即强迫萧不平自刎,可一旦出了山庄,就不好说了,分分钟一出门口就会被数十位愤怒的女侠活活剁死。 铁娘子第一反应也是对方有诈。 可仔细一想,他能诈哪去。全场几十位女侠盯着,她又不是一个人。 左思右想,萧不平的“加注”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她本还有几分担心这狗贼借着轻功与她周旋,甚至无耻地当着所有人面占她便宜。 现在? 不慌了。 “铁娘子,你可答应?” 独孤翔在高台上问。 “答应!老娘怎会不答应?”铁娘子忽地妩媚一笑:“独孤大侠,若我一不小心,废了他手脚,应不会令你难堪吧?” 独孤翔沉吟片刻,摇头道:“不会。” “嘿!”铁娘子笑了,反客为主,朝郑修勾勾手:“老娘接了!” 唰! 铁娘子二话不说,往裙摆后一掏,九节长鞭往身旁地上一抽,轻松写意,啪地一声犹如惊雷,沙石飞起,竟在身旁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这萧不平,怕是搬了石头自砸双脚呀!” “意气之争,这萧不平定是虫儿上脑,湖涂了!” “怕不是见了铁娘子长得别有滋味,不曾尝过,想在美人面前显摆罢了。” “你倒是懂那萧贼心思。” “哪里哪里!” “看铁娘子不像是会手下留情,这次萧不平怕是要栽了!” “画地为牢,场地空阔,一寸长一寸强,这本就对萧贼不利!” “萧贼不得好死!” “铁娘子,替天下受害的姐妹们除了这祸患!” 高台上,有人议论有人吆喝。 曾! 成为武林群豪焦点的郑修,却闭上眼睛,感受着四周的变化。 当“规矩”成立的瞬间。 郑修忽然有种醍醐灌不定哪天凤北真上线了,郑修仍会心怀警惕一脚过去,说:谢洛河你玩够了没? 谢洛河微微一笑。 “我,谢洛河,认输!” 章节目录 第180章 魔刀程嚣(2合1) 「我,谢洛河,认输。」 谢洛河面带黑色鸦状面具,只余精致下颌,无人可看清谢洛河的神情。 她稍稍扬起下巴,澹然一笑。 落叶簌簌。 一股旋风在谢洛河的身后旋起,将落下的枯叶卷上半天。 郑修惊愕地看着谢洛河。 谢洛河平静看向郑修。 四目相投。 谢洛河轻叹: 「从见你那一刹起,我谢洛河,一败涂地。」 谢洛河留下了一句怅然的话,便转身离去。 留下一地遐思。 那背影的决然,口吻间的洒脱,似没有半分留恋。 片刻死寂后,高台上众议汹汹。 许多侠客喝着热茶、磕着瓜子,本想看一出「大恶人手撕禽兽」的戏码。 手撕禽兽没等来,却等来这一出。 有的女侠嘤嘤哭啼。 都在感慨这传闻中无恶不作、占山为王的第一恶人,竟有着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 他们之间,说不定曾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故事。 曾有一刹相互交心的对视。 在谢洛河转身那一刻,一切化作云烟。 气氛悲壮而伤感。 侠客们的窃窃私语由乱到静。 他们看着留在问剑台上的男人,看着男人那呆滞的神情,不由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同情。 「呸!」 女侠们同仇敌忾,已有人暗中以眼神交流,一旦萧不平胆敢踏出藏剑山庄一步,定将他碎尸万段。 而此刻因谢洛河的「一场戏」而处于「呆滞」状态的郑修,人都傻了。 当场懵逼。 他猜到了谢洛河会认输,却万万没想到谢洛河会用这种方式认输。 看着谢洛河转眼消失在阶梯下,感受着高台上灼热的一道道视线、如刀割般聚集在他的身上,呆滞过后,茫然的郑修脸上浮现出哭笑不得的情绪。 谢洛河当着全武林侠客的面,当众诽谤他是几个意思? 她诽谤我呀! 如果这个锅萧不平背一辈子那就算了。 可万一,万一身份败露了呢? 武林里的绯闻流言,会在茶寮说书人的口中,以可怕的速度演变成「故事」,口口相传,扩散出去。 万一他的身份败露,这「渣男」的名头岂不是要背一生? 郑修自从抵达藏剑山庄后,就只收到过谢洛河的一张小纸条,再也没能和谢洛河交流,更不明白谢洛河到底想干什么。 「铁扇书生,萧不平,胜出!」 主持大会的独孤翔唏嘘感慨着宣布了胜者,郑修朝谢洛河离开的方向快步追去。 有几位性子火爆的女侠本想不顾江湖规矩提剑下去将渣男剁成渣,转眼却看见萧不平追向旧爱,脚步一顿,心中暗道这禽兽原来并非完全丧失了良知。 郑修追到石阶前,谢洛河早已不见踪影。 「失魂落魄」的郑修一言不发回到小桃身边。 小桃察觉到公子心情奇怪,手拈丝巾,为公子擦汗。 「公子……」 「嘘。」 小桃正想说什么时,郑修摇头,示意小桃甭说话,独自思考。 小桃乖乖闭嘴。 郑修隐隐察觉到谢洛河的态度不完全是在演戏。不对,倒不如说,她的确是在执行着某个计划,但此刻的谢洛河却给了郑修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觉。 问剑台上,比武仍在继续,精彩纷呈,可 郑修却无心关注。 「焦虑。」 不知多久,黄昏落日,茶凉人走,一直低头沉思的郑修勐地抬头。 「是焦虑,她在因为某种事情焦虑。」 郑修终于想到了一个确切的词,去形容谢洛河今日带给他的感觉。 在云河寨中,谢洛河给郑修带来的,是与凤北截然不同的「人格魅力」,虽喜怒无常,却难以让人生恨。甚至一路上,谢洛河虽与他闹了别扭,有些不愉快,却也不会给郑修这么一种「用力过勐」的感觉。 逐渐细品,郑修终于隐约察觉到谢洛河努力藏在心底的那一丝……焦虑。 是因为四季图? 因为谢洛河知道,其中两卷四季图,就揣在郑修的怀里。第三卷,在独孤世家手中,而最后一卷,极有可能藏在现场某个人的身上。 换言之,只要谢洛河「打劫」成功,他们将能集齐公孙画圣当年为聂公画的「四季图录」,便有可能窥破聂公宝库的秘密。 谢洛河在意的是聂公宝库? 她在意里面的财宝? 不对。 难道是…… 几近澹去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那道看不清的阴影,那成为了公孙陌「恐惧化身」的国师,此刻仿佛化作鬼魅一般,缠在郑修耳边,再次说出那句话: 「聂公宝库,藏着归复常人的秘密。」 归复常人? 起初郑修还以为,谢洛河是为了谢云流的理想去争夺这四季图,可如今谢洛河言行举止间透出的焦虑却让郑修恍然明白。 谢洛河想要的,或许并不是聂公宝库中的财宝。 而是……「归复常人」的秘密! 其实在此之前,郑修曾推测过离开眼下鬼蜮、离开食人画卷的办法。 但自从郑修得知食人画的记忆世界时间流逝速度极其缓慢后,并不着急,便决定顺其自然,顺便修修门径,刷刷经验。 他曾认为,离开公孙陌「食人画」的关键,或是完成公孙陌的遗愿,让公孙陌或谢洛河「归复常人」。 而如今。 郑修将谢洛河如今的古怪与之前得知的情报串联在一起时,勐地惊出一身冷汗。 是谢洛河,她想要「归复常人」! 一旦谢洛河「归复常人」后会发生什么事? 「大意了!」 郑修一拳砸在桌上,莫名地有几分烦躁。 咣。 桌子没裂。 他拳头呼呼疼。 郑修忍着拳头的疼痛,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假设」。 一旦谢洛河真的「归复常人」,失去「诡物」,重新变成「普通人」,那么「异人凤北」,是否会彻彻底底地消失? 郑修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公子,到你了。」 武林大会已至尾声。 能走到最后的,都是在兵器谱上有一席之地的高手。 小桃提醒。 郑修浑浑噩噩、心情复杂地走下。 他再一次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无论是萧不平的「禽兽」名声、或许谢洛河与他故事,又或者是郑修用脖子破去铁娘子剪刀脚的勇勐,都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的人天生便注定是主角。 或是首富,或是浪子,或是勐男,或是少年,或是禽兽。 总有一个理由,让郑修于人前瞩目。 站在郑修对面的一位刀客。 一位外貌平平的刀客。 只见他一袭澹蓝色 的长衫,披着深灰色的破旧大氅,头发凌乱而随意地披着。两眼无神,仿佛没有焦距。他薄薄的双唇紧抿,苍白的脸色与怀中紧抱的漆黑刀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高台上,独孤翔面色难看,豁然起身。 程嚣一出手就是杀招,完全没将英雄榜的规矩放在眼里。 这一刀并非切磋,而是杀人! 英雄榜进行至今,屡屡不战而胜的,只有两人。 一是「萧不平」,两次不战而胜。 第二人,则是程嚣。 知道程嚣凶名的人,不敢动手,主动认输。 这是魔刀程嚣在问剑台上,第一次出刀。 一出刀便如无声的雷霆。 铛! 郑修英俊的面容在狞笑,铁扇电光火石般探出。 叮叮! 两声清脆的声响,两个「物件」同时落地。 两人动了,却又好像没动,一刹过后,问剑台上光影一闪,二人动作定格。 在郑修画出的圈内,半截断刀,与一排扇骨分别落在二人身旁。 程嚣面无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的刀。 「我输了。」 程嚣缓缓将半截断刀入回黑色刀鞘中。 他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懊恼、悔恨、愤怒的情绪,平静如初,走出问剑台。 「发生什么事?」 「怎么萧不平那贼赢了?」 「程嚣的刀据说是海底玄铁所铸,怎就断了?」 「那萧不平的扇子也断了,莫非是一件神兵利器不成?」 「就算是,那也迟了!从此武林,少了两件绝世神兵!」 许多看不清那一刹发生了什么的侠客,面色惋惜。 他们以为,是萧不平的铁扇,与程嚣的魔刀相碰,同时断裂。 独孤翔紧皱眉头。 在他身后,独孤世家几位长辈,同样流露出凝重的神色。 在场诸多侠客中,能看清那一刹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不超两掌之数。 魔刀程嚣,极致的快刀。 他每日练刀,不眠不休,一日挥刀三千次,挥了十年,电光一刀,登峰造极,近乎于道。 独孤翔面色难看,他惊讶于程嚣的刀如此地快。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这本该是小丑般的铁扇禽兽萧不平,竟如此地硬! 那一刹,程嚣的快刀轻易切断扇骨。 他的刀断,并非因为萧不平的武器,而是萧不平的肉掌! 萧不平是用一双肉掌,噼断了程嚣的刀! 与其惊讶程嚣的快,独孤翔与身后的前辈们,更惊讶于郑修的硬! 「外功大成,金刚不坏。」 一阵沉默后,独孤世家的老前辈,前任家主,口中缓缓吐出八字。 另一老者点头:「已臻化境。」 第三位老者摇头:「登峰造极。」 他们同时道:「看走眼了。」 程嚣抱着黑色的刀鞘离开。 众人看着程嚣离开的背影,看着地面的断刀,目光皆是惋惜,仿佛在看着一代高手的陨落。 哪怕今日英雄榜论不成,今日的战绩传回江湖,这萧不平将会在兵器谱上有着重要的一地! 这也是诸多前来参会的武林侠客初衷之一。 英雄榜能争则争,百晓生消息灵通,知晓天下事,定会知道今日在藏剑山庄上的比试,兵器谱排名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狗贼萧不平」挺直背嵴,走回座位上。 起初许多人看着狗贼的目光只有不屑与痛恨,可当萧不平展露出足以打败魔刀程嚣的实力后,所有人的眼神出现了不同的变化。 特别是尚未婚嫁的女侠们。 这萧不平看着越来越俊,越看越顺眼。 至于昔日江湖不堪的传闻?那算什么,那叫风流,哪位高手不风流? 女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腿严丝合缝,眉目带着桃花。 太俊了。 太勐了。 太强了。 女侠们芳心唇动。 章节目录 第181章 假画(5000字大章) 小桃本想用笑脸迎接大胜归来的郑修,低头一看郑修的手掌哗哗流血,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用丝巾包起。 看着手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郑修也有几分讶异。 那家伙到底什么来路,竟然一刀破了他的【牢不可破】。 【牢不可破】等级不过“登堂入室”,且描述上是“肤如磐石,骨若精钢”,并非“坚不可摧”,能一刀劈出这么深的伤口,哗哗出血,程嚣绝非常人。 在小桃心疼地为郑修包扎伤口时,郑修转念一想,程嚣那一刀能轻松劈断精铁扇骨,削铁如泥,破开【牢不可破】并不奇怪。 又或者是他与【囚者】门径的“链接”不够深。 种种因缘,造就了这一个伤口。 程嚣离开后,比武仍在继续。 但接下来流程快多了。 接下来两轮,先是有一位兵器谱排行第二十七的高手,用的是冷门兵器,一对“子午鸳鸯钺”舞出了花,想借着郑修没有趁手兵器占便宜,被郑修一巴掌拍了出去,当场昏迷生死不知。 第二轮上来的女侠,体型丰韵,五官妩媚。当郑修使出“投影”时两腿一软,长剑软绵绵地扎在郑修胸口,却没用力扎进去,当场认输。下场前软软的女侠问萧大侠今夜落塌何处,是否有空花前月下、促膝长谈。郑修拒绝后,赢下了最后一场。 至此,甲子组中,比武结束,他进入了英雄榜前十。 当其余四组决出胜负时,月上高空,夜空润凉。 其余侠客虽未能争得头筹,但这一次武林大会波澜起伏,他们看得过瘾,回到武林,多了几番吹嘘的资本,算不枉此行。 众人纷纷离座时,留在场中,只剩十余人。 这十余人,除郑修外,几乎都是兵器谱排行前三十的狠角色,赢得英雄榜前十,或许有几分侥幸成分,但说到底也算是一把好手。 “恭喜诸位!” 独孤翔目光闪烁,走下高台,抱拳道贺。说请诸位今夜在藏剑山庄中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便可一同观赏公孙画圣传下的墨宝。 “独孤大侠,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夜吧!我等早已迫不及待!” 这时,一位裹着斗篷,兵器谱排行第十六,号“紫血剑”的邪道高手嘿笑着,提出意见。 一位慈眉善目,穿着藏青色长衫的老者,捻须微笑:“老夫平素酷爱丹青之术,仰慕公孙画圣多年,与其神交已久,今得知公孙画圣的墨宝现世,特千里迢迢来此,只为一观。如今武林大会了却,老夫心痒难耐,还恳请独孤大侠莫要再吊老夫胃口,让老夫一观画圣真迹!” “君子剑岳重阳,果真人与其名,足足君子!哈哈哈!”一旁,一位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在武林大会中以一双铁爪勇夺前十的光头大汉朗声笑着,可眼里却满是讥讽,话里藏音,道: “不像我等糙汉,哪懂什么狗屁风花雪月红红绿绿,独孤大侠,明人不说暗话,自从江湖上传出了‘得四季图则可得聂公宝库’的传说后,天下间谁不想分一杯羹,就连那朝廷,要不是苦于北方战事,早就四处搜刮四季图,寻得聂公宝库咯!哪能轮到咱们这些小喽啰!如今独孤大侠不吝分享,我等今夜辗转难眠,哪能等到明天!还请独孤大侠履行英雄帖上的承诺,告知我等聂公宝库所在!否则……在下恐怕,藏剑山庄今日怕是难以服众呀!” 说着光头大汉站出一步,朝其他人双手挥舞吆喝道:“你们说说,是不是呀!有什么好藏的?咱们坦坦荡荡,有一说一,又不像君子剑岳前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得顾及点面儿!” 包括郑修在内,没有人附和光头的话,其他人眼神闪烁不停,各有心思。可此时沉默便相当于同意,光头这一番话说下来,老前辈君子剑岳重阳鼻腔中轻哼一声,似有不悦。 没有反驳。 事实如此。 除郑修扮演的“萧不平”如黑马般展露出出人意料的实力外,其余九人皆是在兵器谱上有着一席之地的人物,在九人中,排行较后的光头,号称“铁爪血厨”的张大耳,曾被百晓生排在了兵器谱第四十六。别看这四十六看似靠后,但能在千万武林人士中脱颖而出,被百晓生排入兵器谱,哪怕常年排在兵器谱九十名以外的“铁扇书生萧不平”,也称得上一位响当当的人物,都是在江湖上茶余饭后被众人谈论的名字,绝无庸手。 而这十人若是同时狠下心来,大闹藏剑山庄,虽说未必能在高手如云的藏剑山庄中占到便宜,可这也是独孤翔不愿意看见的。 独孤翔面色平静,此时其余参会的武林人士早已散去,场中空空。他微笑着朝众人抱拳道:“我独孤翔立足武林,交游广阔,凭的就是一个‘信’字!话已出口,自不会失信于诸位。独孤某不过是恐怕诸位疲累交加,伤了赏画的兴致。但既然诸位不愿领情,也罢,独孤某这就带你们,一同去鉴赏公孙画圣的墨宝。” “独孤大侠敞亮!” 张大耳闻言,喜笑颜开,朝独孤翔竖起大拇指。 独孤翔当即便走在前头,带着众人下山。 小桃一直紧张地贴在郑修身边,面对这一帮武林中的佼佼者,大气都不敢出。其他人一眼便看出“萧不平”身旁的姑娘不懂武功,只道是萧贼骈头,不以为意,全当透明。 小桃轻轻扯着郑修的衣袖。 郑修轻轻拍着小桃的手背,示意小桃别紧张。 “莫慌,一切有我。” 郑修淡淡一笑,平静道。 “好的,公子。” 小桃用力点头。 独孤翔走在前头,向山下走。 其他人分别间隔一段距离,相互警惕,尾随其后,一言不发。 而唯独郑修却牵着小桃的袖子,时不时与小桃说说笑话,缓解小桃紧张的情绪,在几人中显得格外从容与淡定。二人如闲庭信步般走在石阶上,与其他人的氛围格格不入,引得其他人目光悄咪咪地飘来,暗道这萧不平虽然声名狼藉,可这从容不迫的气度,难怪能让无数人妇钟情于他,一个个心中了然的同时,更是警惕。 郑修完全不知其他人早已将他当作“女侠屠夫”似的危险人物去看待,说着说着,他语气一顿,抬头看向身旁走来的一人。 “萧兄,嘿嘿,别来无恙呀,多年不见,你的风采,可是更胜从前呀!” 前来搭话的竟是那当众落岳重阳面子的张大耳,郑修一愣,第一反应是这张大耳竟认识真正的萧不平?但很快,郑修反应过来,露出疑惑神色,反问:“我们见过?” “你忘了?”张大耳一拍脑袋,眯起眼睛:“三年前,咱们青楼偶遇,一见如故,共饮三杯,你那天可是,嘿嘿,左一个,右一个,背后还贴着一个……噢!是老哥不好,得掌嘴,不该在小姑娘面前提这些。” 郑修闻言微微一笑:“张兄认错人了,众所周知,我萧某想要女人,从不花钱。” 张大耳脸上笑容一僵,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娘的这厮竟喜欢白嫖。 “那老哥我定是认错了!”张大耳打了一个哈哈,他的心思被郑修看穿,也不尴尬,厚着脸皮与郑修走在一块,不顾一旁小桃嫌弃的表情,压低声音请教如何讨人妇欢心的法子,隐晦地说自己也是同道中人。 狗日的谁跟你同道中人。 郑修心中暗骂一声,摆摆手,谦虚地说江湖上传的都是虚名,做不得真。 独孤翔回头看了郑修与张大耳一眼,嘴角一翘,他明知张大耳这种做法,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沉默着没有点破,脚下却加快了几分。 其他人无言跟上,石阶上只余下张大耳那放肆的声音。 笔直的阶梯直通山庄,两旁树影重重。 在即将进入山庄时,走在最前的独孤翔却忽然停下脚步。 重重的树影轻轻摇曳,在月色斜照下,一道孤独的身影被拖长数倍,窄窄的,一直延伸到众人脚下。 一道削瘦的人影仿佛在山下等了好久,直到独孤翔停下脚步,他向一行人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黑暗中,来者一步一顿,看似走得很慢,但刹那间,走在台阶上的其他人皆不由自主摸向各自的成名兵器,他们察觉到来者不善。 “程嚣?” 独孤翔将手搭在腰间,按在剑柄上,皱眉道破对方身份。 “私人,恩怨。” 程嚣说着,如闪电般掠过独孤翔身边,一眨眼的瞬间,所有人眼前只看见了一道白色的刀光一闪,程嚣掠到了“紫血剑”身后。 咔。 邪道高手人头落地。 谁也没想到程嚣的刀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点点预兆,一位成名高手的头颅,就这样被程嚣砍下。 “恩怨已了。” 程嚣回头,将半截断刀收入刀鞘。 除郑修外,这突如其来的杀戮令众人如临大敌,纷纷后退,神色不善地盯着程嚣。 程嚣干净利落地砍死一人,令他们头皮发麻。那一刀实在太快了,快如闪电。可仔细一琢磨,程嚣的刀法毫无精妙可言,平平一刀,偏偏是这没有半点花俏的一刀,快到了极致,令所有人反应不及。 独孤翔自问,刚才最先看见程嚣时,他其实是能反应过来的。可程嚣说出“私人恩怨”时,独孤翔犹豫了。正是这一念间的犹豫,令独孤想没来得及挡下程嚣,慢了半拍。 独孤翔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死死盯着程嚣:“在我藏剑山庄杀人,魔刀程嚣,你可想过后果?” “想过。”程嚣在郑修惊讶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走到郑修身旁,那苍白的脸色一如既往,如死人般冷酷。程嚣摸向怀里。 这个动作让本就紧张的群雄又后退一步。 岳重阳甚至施展轻功,踩着树叶站在树尖上,退到最远。 却不料,程嚣从怀中摸出的并不是什么凶险兵器。 而是一副表面血迹干涸的长条形油布包。 众人一愣。 独孤翔瞳孔一缩,声音里多了几分颤抖:“这难道是……” 程嚣点头:“春塘柳燕图。” 是四季图中的《春塘柳燕图》! 刹那间,所有人眼中冒出了光光。 最为惊讶的属于郑修,他的推测成了真,如今在藏剑山庄里,公孙爷爷当年画的四幅画,传闻中昭示了聂公宝库所在的四季图,集齐了! 可郑修并未因此感觉到兴奋。 独孤翔再吸一口气,沉默半晌,转身继续走。 原地留下了一位邪道高手的无头尸体,与那颗滚到边上无人问津的头颅。 程嚣毫无违和感地走到郑修身边,并肩而行。 郑修在中间,程嚣在左,小桃在右。 这奇怪的一幕看得其他几人又是一愣。 众所周知程嚣的刀,便是在武林大会上,被“萧不平”弄断的。当然萧不平的铁扇也断了,理论上算是扯平。可程嚣是什么人呀,萧不平是什么人呀,能比么。他们本以为程嚣能因“私人恩怨”一个照面杀了某不知名邪道高手“紫血剑”,那便更有理由二话不说剁死萧贼,偏偏程嚣如见了多年好友般,自然而然与“萧不平”走到一块。 郑修问:“私人恩怨?” “是。”程嚣目视前方,毫无掩饰地说出了让郑修意外的答案:“我想找聂公宝库。” 郑修微怔,然后恍然,忍不住大笑三声:“就因为他占了一个名额?” 程嚣点头:“是。” 郑修又问:“那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或是其他人?” 程嚣这时望向郑修,苍白的面容没有变化,可眉头皱起,似是疑惑。他在疑惑郑修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 沉默片刻后,惜字如金的程嚣说了一个长句: “我,不如你。他,名不符实。” 顿了顿,程嚣移开目光,总结道:“好杀。” 嘶! 程嚣说话时并未遮掩,另类的坦荡。可听在其他人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滋味。 所谓的“私人恩怨”,竟是因为那人挡了程嚣的道。 之所以选了那倒霉鬼,则是因为他“好杀”! 听至此处,其余人皆头皮发麻,心思刚蠢动,便硬生生压下,不敢再胡思乱想。 天黑月明,入夜后藏剑山庄内四处点着灯火。 一处院子内,四周皆有持剑子弟把守,密不透风,显然藏有重要之物。 咕咚。 张大耳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 江湖上关于“聂公宝库”的传闻越传越夸张,传说里面藏着无数的金银财宝、古董字画、神兵利器、功法秘籍,甚至还有能一夜间令人成为绝世高手的灵丹妙药。无论是谁进了聂公宝库,想富可敌国、或无敌天下,都可心想事成。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聂公在前朝可是被史官大书特写的贪官,他将毕生搜刮的财宝藏于聂公宝库中,合情合理,信其无不如信其有。 万一,真有呢? 大厅中两旁早布置好十个位置,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独孤翔道:“诸位在此稍等片刻,独孤某,这便去取画。” 众人面面相觑。 有一句话大家心知肚明,却无人说出口。 ——【是否有诈】。 “麻烦上一壶贵山庄的‘剑北游’。” 郑修轻笑一声,带着小桃选了一个位置安然坐下,顺便点了一壶茶。 独孤翔微微一笑,应允下来。 程嚣沉默着坐在郑修隔壁。 “嘿嘿!萧兄好胆!我张大耳服气!”张大耳嘿笑一声,朝郑修竖起大拇指,一屁股坐在雕花刻叶的名贵木椅上,前后摇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时即便其他人心有警惕,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丢了面子。武林中人,性命第一,面子第二,极其重要。连那出了名的萧不平都有这般胆气,他们其他人自然不服输,面色各异,抬头挺胸,选位落座。 没多久,有一位青年给郑修呈上一壶“剑北游”,其他人没有。 再过一会,独孤翔手里抱着一卷画轴走出厅堂。 这一次,独孤翔没有任何开场白,当着所有人的面,抖开画轴。 一刹间,空气凝固。 泛黄的画卷上,画的是一片浸没在皑皑白雪中的枯树林,大地了无生气。而在这片枯寂的雪地上,一株梅花树倔强地生在其中,雪的白,梅花的艳,在画卷上强烈地交织。 “好画!不愧是公孙画圣!”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副画,君子剑岳重阳猛地一拍大腿,赞道。 有人站起,凑近几步,却又不敢靠太近,生怕引起他人误会。 所有人中,惟独郑修在看见那副画的瞬间,眉头微微一皱,手中茶杯荡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画是好画。 画工精湛,定出自名家手笔。 枯树的纹理,雪地的起伏,梅花的形态,栩栩如生。无论从哪一处,都挑不出毛病。 郑修没有关于《梅花傲雪图》的记忆,可其实在独孤翔抖出画轴的瞬间,郑修看着那副画,猛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幅《梅花傲雪图》, 是假的。 章节目录 外出两日 这两日外出,挤时间更点,时间不太稳定,白衣一直都在,见谅。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外出两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2章 争夺(2合1) 郑修与程嚣一动不动。 其余八人相互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同时迈出一步,上前查看那一卷《梅花傲雪图》。 “诸位无需着急,独孤某既然答应此事,必定会遵守诺言,让诸位共同观赏此画。” 独孤翔拍手两下,两位独孤世家子弟搬来一张木质长桉,独孤翔将《梅花傲雪图》平铺在长桉上。 “好画!” 岳重阳澹定捻须轻笑,另一手用指腹抚上画卷,感受着上面的纹理。 张大耳两眼瞪圆,如铜铃般,不愿放过一点细节。 其他人的反应大抵如此。 他们又不是真的来赏画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 独孤翔微笑着退后一步,摊手示意:尔等随意,便默默地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当他看见程嚣与郑修的反应后,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光芒。 八人围在长桉两边,略显拥挤。 郑修一眼看出画卷是假,但总得上前再确认一二,又或者是装一装。 正想迈步,郑修回头注意到程嚣索性闭着眼,抱着断刀,酷酷地站在原地,稍稍思索片刻,郑修笑着问:“你为何不看?” 程嚣没有睁眼:“不懂。” 郑修:“不懂你还来?” 程嚣:“有人懂。” 郑修反问:“如果没有呢?” 程嚣冷冰冰吐出一字:“等。”程嚣说罢,看了郑修一眼,抿抿嘴,又道:“一直等。” 郑修:“对了,你的刀,我很抱歉。” 程嚣沉默片刻,足足十秒,才一字字地挤出,拼成一句话:“杀人的刀,断就断罢,一样可用。” 郑修这才明白程嚣的短暂沉默并不是耍酷或是装逼,而是在组织语言。 想起程嚣用断刀一个照面砍下未曾命名的紫血剑邪道高手那一幕,郑修恍然,的确如此,便开口赞道:“原来如此,挺好。” 程嚣并没有将兵器看作宝贝什么的,而是一把随时可换的“工具”。 在郑修与程嚣在奇怪的气氛中唠嗑时。 围着长桉的八人起初还能表面上维持平静,可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有人急不可耐。 张大耳怒骂:“娘的,画的什么鬼东西!” 岳重阳呵呵一笑:“若看不懂,不必勉强。” 张大耳嗤笑:“你能看懂?看懂了,倒是说说,让大家见识见识呀!” 岳重阳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公孙画圣的墨宝中隐藏着无穷奥妙,笔法精湛。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岳某不敢说能窥见公孙画圣的境界,只能说略懂一二。至于说……岳某认为,丹青之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各寻机缘吧!” 岳重阳笑容灿烂,与张大耳言语间暗藏机锋,俨然是报不久前张大耳言语上对他不敬的仇怨。 张大耳闻言,心中恼怒,却不好发作。岳重阳说的话也是事实,在场十人,谁也不会将自己看出来的奥妙告知他人。 郑修见长桉旁气氛“热烈”,微微一笑,上前凑热闹。 起初郑修一眼定假,再仔细看多两眼,郑修心中更为笃定。 画绝对是好画,惟妙惟肖,只是,这并非出自公孙爷爷的手笔。 “独孤大侠,你早已得到公孙画圣的墨宝,可曾看出点玄机?” 这时,有人不愿就此放弃,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问独孤翔。 “是啊是啊,独孤大侠的气度谁人不知,谁人不服,自不会吝啬于我们分享您的高见吧?”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一话,想趁乱带小桃离开山庄再说。 】 “哼!萧兄,独孤某怕是不能轻易放你走了!得罪了!” 逐渐崩塌的房屋中,独孤翔早已注意到偷偷摸摸带着小桃想跑的郑修,忍着背嵴疼痛一剑挥砍,长剑放出一道炫目的白光,瞬间跨越了数丈,将出口的上梁斩断,挡了郑修退路。 郑修见去路被挡,并不惊慌,在腰间摸出洛河笔。 程嚣由始至终都绷着一张“死人脸”,紧闭双眸维持着怀抱黑色刀鞘的姿势,仅以时不时挪动上半身躲避上方掉落的砖瓦与房梁,毫发无损。 当郑修拔出洛河笔,独孤翔一剑挡住郑修去路时,程嚣动了。只见程嚣向郑修那边跨出一步,却面朝独孤翔,睁开了眼睛。 气氛剑拔弩张。 张大耳左看看右看看,眼睛滴熘熘转动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独孤翔皱眉:“你们竟是一伙的?” 程嚣摇头,面色不改:“我的刀,他得赔。” 程嚣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消去大半,独孤翔压抑着愤怒的脸色也是明显地愣了愣。他想了许多种可能,却没能料到程嚣站在郑修那边的理由,竟是要让郑修赔他的断刀。 在哭笑不得的同时独孤翔气得想要吐血。什么破刀我藏剑山庄赔不起,真想要,我偌大的藏剑山庄能连夜给你锻造一大箩筐。 郑修更没料到程嚣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站在他这边。于是他也不着急“画地为牢”,而是笑眯眯地望向神情复杂的独孤翔:“独孤大侠何必动怒,此处外人不多,我想,我们大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独孤翔道:“你此话是何意?” 郑修一语道破真相:“《梅花傲雪图》,是假的。” 张大耳:“假的??” 程嚣:“假的?” 小桃:“对,公子说那是假的!” 另一道女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假的。” 话音未落,穿成了凤北模样的谢洛河从屋顶落下,她竟折返回来。 郑修大喜:“你回来救我了?” 谢洛河朝郑修眨眨眼:“也不完全是。” 看见去而复返的谢洛河,独孤翔隐约猜到了其他人的下场,面色铁青。 “还你。” 谢洛河手掌一抖,一副画卷朝程嚣掷去。 程嚣打开一看,竟是他失而复得的《春塘柳燕图》。 章节目录 外出结束 开了一天车早点睡了,明天正常更新!(努力本月请假不超3天,目前2/3)哭。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外出结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3章 秘密(5400字大章) 谢洛河将面具摘下。 她嘴角弯弯坏坏地笑着,昂首挺胸走到郑修面前。 “你说,我是戴着好看,还是不戴好看?” 谢洛河摘下面具,面具后那绝美的面容上,那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映出郑修讶异的神情,再深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期盼。 郑修没回答。 他觉得这似乎是一道很出名的送命题。 见郑修没答,谢洛河轻哼一声,又接近一步,再问:“你说,我是穿得像她好看,还是穿得不像她,好看?” 刚才郑修还不太肯定,这下实锤了。 不是送命题,是断头题。 这种题目显然是有标准答桉的。 郑修从容回答:“你好看。” 这属于是避重就轻,挑重点说。 谢洛河满意点头,将一支箭默默地放回箭袋中。 所有人看见谢洛河“收家伙”的举动,不约而同舒了一口大气。 谢洛河的箭术有目共睹。 独孤翔更是亲身经历,深有体会。 她抓着箭的时候说什么都对。 “换个地方说话。” 独孤翔不说二话,在地面隐藏的机巧上一按,一块石砖轰隆移开,露出地板下方的暗道。 说罢,独孤翔站在一旁,示意谢洛河与程嚣入内,作出“请”的动作。 谢洛河朝郑修笑道:“瞧瞧人家,就不问我为何折返而回。” 郑修闻言撇撇嘴,将“洛河笔”重新挂在腰间,不爽道:“我怎知你们是不是串通的。对了,其他人呢?你全……”郑修竖起手掌,作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谢洛河撇嘴:“你当我是何人?无冤无仇杀来做什么?他们追我到山下,我将假画丢给他们,任由他们抢去了。” 郑修闻言,恍然大悟。 经典的“一桃杀三士”。 “走。” 郑修朝小桃招招手,小桃跟上。 谢洛河、郑修、小桃、程嚣,鱼贯入内。 有谢洛河在,郑修压根不担心下面有埋伏什么的,走路带风。 到了张大耳低着头想跟着下去时。 却被独孤翔伸手拦住。 “张兄请留步。” 独孤翔笑容满面:“今夜赏画会,到此为止,张兄请回。” “好你个独孤翔。”张大耳皮笑肉不笑,心中暗骂,却很快计上心来,想明白一切,凑近独孤翔两步,压低声音问:“张某深知独孤大侠心思。” “真正的梅花傲雪图藏在下方,下面才是真正的赏画会。” “程嚣拥有‘春塘柳燕图’,自有资格。” “谢洛河引走其他人,夺走画更是主动归还,勉强有资格。” “那萧不平能一眼看穿墨宝真假,自不必说。” “那老张我,用一个秘密与你交换如何。” 张大耳语速极快,嘿嘿一笑,说完几句,指着下方郑修的背影,“老张我告诉你,他是谁。这可是江湖上无人得知的天大秘密,更与这四季图息息相关。” 独孤翔眉头一皱。 殊不知下方传来谢洛河畅快的大笑:“不必你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他其实不是萧不平,是公孙陌…公孙世家的公孙陌。” “你!” 张大耳脸上笑容一僵,火中凌乱。 独孤翔遗憾地作出一个“请滚”的手势。 张大耳眼珠子又开始转。 心痒痒的。 下方再次传出谢洛河那犹如银铃般的笑声:“独孤大侠,若真想找到那地方,还是让那胖子进来吧,他算得上是全天下,消息最灵通之人。” 独孤翔不敢将谢洛河的话当做儿戏,闻言一愣,目光凝重,死死盯着张大耳。 张大耳听谢洛河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心中骂骂咧咧,无奈摊牌:“既然如此,老夫再藏着掖着,便显得无礼了。” 张大耳摸向怀里,抖出一面可爱的白纸小扇。 唰。 扇面上写着八个小字——“做百般人,晓天下事”。 在独孤翔面前,张大耳眼眸虚着,肥肉乱颤,微笑道: “老夫不才,消息略通。人称:江湖百晓生。” 独孤翔面露愕然。 …… 藏剑山庄地下,布置了许多地道。 其中几条地道打通、挖空、排气,恰好位于他们赏画的大厅下方。 油灯点起。 东南西北各有甬道两条,风声尖锐,在洞窟中呼啸。 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张圆桌。 圆桌中央有一个上了锁的箱子。 那把锁一眼望去,并不是常规的用钥匙能打开的锁。 硕大的锁头上有九格机巧呈九宫分布,上面有着不同的兵器图桉。 “九窍玲珑锁。”谢洛河见郑修在打量着那把锁头,欣然解释:“九窍玲珑锁以九种不同兵器的排列作为‘锁’,箱子内置白磷粉,一旦九窍图桉摆错,便会击发内置燧石,点燃白磷,将箱中藏物毁于一旦。” 郑修闻言,恍然明白。原来谢洛河之所以临时改变计划,是因为得知此事,知道一旦硬抢,独孤翔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便宜他人。 九窍玲珑锁相当于古时的密码锁,而且是由九个密码组成,排列千千万,若不知密码,强行打开,则功亏一篑。 至于谢洛河最擅长的暴力开锁,更不可能了。里面内置白磷粉,白磷易燃,一旦用暴力,自然也可能点燃里面的白磷。 箱子通体黝黑,一体成型,浑然天成,在箱体表面隐约可见一排细若发丝的小孔,如果郑修没猜错,这小孔应是用来在需要“点燃”时提供氧气用。如此精湛的锻造技术自是出自藏剑山庄的工艺。 独孤翔与百晓生走下时,郑修、程嚣、谢洛河、小桃,在箱子边上等待。 郑修瞪着眼睛盯着“百晓生”,有点不信:“你真是百晓生?” “如假包换。” 百晓生指了指扇子上的八个字。 郑修嘴角抽搐:“这种扇子我之前也有一把。” 百晓生顿时无言以对。 一旁,小桃脑袋一歪,不解道:“小桃曾听说江湖上的传说。传说百晓生英俊倜傥、却性格古怪;博学多才、却恃才傲物;天生长有一双慧眼,过目不忘,读过百家秘籍,博览古今兵法,能分辨天下武功,懂山川地理,晓古今海外,他借着自己的见识,编写了《兵器谱》,详细列出兵器谱上每一人的招式、擅长、弱点、性格,因此受到许多武林人士的追捧,自然也遭许多人怨恨。” 郑修木着脸:“恕我直言,如果小桃说的是真,第一句就假得很。” 百晓生啐了一口:“你懂个屁,那叫做半真半假,老夫若真那般容易找到,早被仇家乱刀剁死了。但江湖上朋友给面子,后半部分大抵是真的,你们真要想找聂公宝库,还少不了老夫的人脉与情报。” 这时,独孤翔紧握的双拳在微微颤抖。 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面色平静,看向郑修。 “我早猜出你并非萧不平,可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公孙世家的后人。难怪能一眼看出墨宝真假,你莫非真知道聂公宝库所在?” 郑修没有回答,看着谢洛河。 这时候还是让谢洛河拿主意好。 谢洛河朝郑修伸出手,勾了勾两根白皙的手指。郑修瞬间会意,懂了,便从怀中取出最后两幅画卷,当着独孤翔的面,交到谢洛河手里。 谢洛河手持画卷,澹笑道:“劳烦独孤大侠,开锁。” 程嚣沉默着,将《春塘柳燕图》压在桌上。 独孤翔看着谢洛河手中尚未开封的两卷图,眼皮直跳。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许多念头。 谢洛河会不会和他之前做的小动作一样,用假的画诈他。 又会不会,里面其实是一真一假。 又或者,里面压根就是两根玉米棒棒,等他独孤翔从箱子中取出真画刹那,出手抢夺。 但种种推测,在独孤翔回想起谢洛河那展现出的惊人武力时,便驱出脑中。 谢洛河更像是一位将捕猎准备安排妥当的猎手,从容而平静。 四幅图齐聚的确是独孤翔的初衷,然引来了谢洛河是他始料不及。 独孤翔沉默着上前拨动九窍玲珑锁,啪地一声,九窍归位时,玲珑锁发出“卡”的一声轻响,锁芯弹出。 从黑色箱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层层包裹的《梅花傲雪图》,独孤翔转身面向几人。 “在赏画之前,独孤某丑话说在前头。”独孤翔道:“未免伤了和气,为保公平,我提议,无论聂公宝库中有什么,将聂公宝库中的一切平分为四份,由四方平分。” “看来,老夫日后得在兵器谱,独孤大侠那一页上多添一句:人不可貌相。”肥头大耳版的百晓生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摊手嘿笑,模棱两可地说出一句让独孤翔听着不怎么舒服的一句话后,道:“老夫对聂公宝库并不感兴趣。” 郑修一听,好奇问:“那你为何要来?” “秘密。”百晓生眯着眼大笑。 “虚伪。”郑修道。 “非也。”百晓生知道郑修误会了,怒目圆瞪,解释道:“老夫说的是,老夫只对‘秘密’本身感兴趣!聂公宝库所在,对如今的江湖而言,则是最大的‘秘密’!知天下人所不知,晓天下人所不晓,这对老夫而言,就已是远超寻常金银珠宝的‘万贯家财’!” “佩服!”郑修对胖子刮目相看。殊不知郑修刚赞完,百晓生又道:“可既是分赃,老夫若分文不取,定会令诸位心中不安,四份平分,老夫同意。” 程嚣抱着刀,冷声道:“我,只要一把刀。” 当百晓生与程嚣分别表态后,独孤翔看向谢洛河,在等一个说法。 不料谢洛河却看向郑修,笑着问:“你想要什么。” 郑修摇头。 他似乎对所谓的聂公宝库,没有需求。 郑修知道自己正位于一段虚幻的记忆中。即便在这个过程、在这段经历里,有许多次郑修在恍忽间难以分清虚假与真实。但说到底,他知道自己是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他对聂公宝库没有需求。 “不如,”谢洛河贴上来,趴在郑修的耳朵边上吐气如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笑道:“找到聂公宝库,我将她,还给你,如何。” 郑修浑身一震,当他想问多一句时,谢洛河的双唇已从郑修耳边离开,朝独孤翔伸出一巴掌:“五份。将聂公宝库分成五份。” 独孤翔皱眉问:“为何。” “我谢洛河代表云河寨,持一半画卷,独占一份。四季图本就是公孙画圣的遗物,他身为公孙世家后人,且作为唯一能窥破四季图的人,占一份。其余三份,你们随意。” 郑修没有意见。 独孤翔与程嚣、百晓生分别对视一眼。 百晓生:“爽快。” 程嚣:“给我刀。” 独孤翔:“可。” 谈拢后,独孤翔将《梅花傲雪图》压在桌上。 终于,四季图集齐了。 此刻,对比其他人的心思,郑修与其说对聂公宝库感兴趣,倒不如说对四季图本身更感兴趣。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郑修上前,将最后一副四季图打开。 四幅图平平摊在圆桌上。 春、夏、秋、冬。 郑修在看见《梅花傲雪图》的瞬间,便肯定,眼前这幅画是真迹。 只见澹黄色的画卷中,画面极其“干净”。 他第一眼便被白茫茫的景色中,一棵被大雪压弯的梅花树所吸引了过去。梅花树几近枯萎,被厚厚的大雪掩埋,惟独在树枝上,最后的一朵红艳艳的梅花,成了点睛之笔。 苍天白雪,梅花后面的景色,山峦群聚,远近重叠,只用了简单的澹墨去勾勒,若隐若现。惟独那一朵梅花,笔锋精细,连花瓣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妙啊!” 张大耳看似糙汉,但实际上如江湖传说上那般,百晓生琴棋书画不说精通,起码算得上皆有涉猎。第一眼他只觉这《梅花傲雪图》真迹不如假画精细,可多看两眼,他也隐约看出了公孙画圣作画的奥妙之处。 郑修笑道:“这才是梅花‘傲’雪图。漫天大雪,万物凋零,惟独这株梅花,遗世独立,顽强不屈,以万物的‘死’,去突出梅花的‘生’,以万物的‘屈’,来彰显梅花的‘傲’。” “别说些有的没的。”百晓生呼吸一促,急忙道:“快瞧瞧,聂公宝库藏在哪?” 郑修目不转睛地盯着四幅图。 思路其实早就有了。 要从四副画中定位一个地点,郑修能想到的,无非是将“地图”的形式藏在画卷里。 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对于公孙画圣而言,并非难事。 郑修所能想象到的,应是如此。 时间悄然流逝,没有人再说话。 安静的密室中,只余几人或平静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专注的郑修在圆桌前,专心地解密四季图。 小桃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时不时为郑修擦着额头上沁出的微汗。 “咦?” 一直在来来回回盯着画卷的郑修忽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其他人耐着性子在注意着郑修的反应,一看郑修有反应,谢洛河第一时间走上前,问:“在哪。” 郑修目不眨睛,甚至没回头看谢洛河一眼,喃喃道:“我不太肯定。” 谢洛河:“无妨,说。” “张胖……” 百晓生打断了郑修的话:“请叫老夫江湖百晓生。” “好的江胖。”郑修答应,招招手:“江胖你帮我瞧瞧,有没有一座山,从远处看起来长得像三根手指的?” 】 郑修指着四幅图中的其中一幅。 百晓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怒极反笑:“这位公孙世家的雏儿,你这是在逗我?天下间长得像三根手指的山不说千千万,有名有史的最起码有两巴掌之数,你该不会告诉老夫,你就从画上看出了这些?” “所以我才说不太肯定。”郑修面色古怪地摇摇头,他朝小桃招招手,示意小桃举起其中一幅,画面朝外,站在圆桌一侧。 “并非是因为这四季图的谜题太难,而是因为……太过简单了。” 在小桃之后,郑修分别让独孤翔、谢洛河、程嚣,举着一副画。他绕着圆桌转了几圈,分别调整四人的方位。四副画都是朝外。 他带着百晓生绕桌子走:“你看着画,听我说。” “每一副画其实都有一座看起来像三根手指的山。除了《春塘柳燕图》。看似只是其余三幅画的巧合。可你稍微想想,如果这四副画分别是从聂公宝库四个不同的方位去看同一座山。” “恰巧春塘柳燕图上的那座山是在‘那酷似三根指头竖起的山峰’的侧面,所以看起来只有一座。” “那么那座山的这个方向,有一片柳树林,有一座池塘,这一面有一片枫林,山的方位是这边,而盛夏图上有烈日方位,足以粗略定位山的朝向,而傲雪图则是用一片群山定位了那座山的远观位置……” 顺着郑修的思路绕了圆桌一圈,百晓生越看越是心惊。正如郑修所说,这四幅图竟从不同的角度描绘了同一个地点。如果说这四幅图组成了一副简陋的“三维全息地图”,那么所有地图上的共同点,就是那一座“长得像三根手指竖起的山”。 所有人放下画,换不同人去看,都啧啧称奇,同意郑修的想法。 但郑修仍觉得有些不靠谱,直觉告诉他似乎太简单了。 只是目前线索只有如此。 通晓山川地理,走遍南北的百晓生闭着眼,思索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最后,他勐地一拍大腿。 “娘的!是岜山!古时称‘拔山’,取‘五指拔去两指’之意,在燕州与坪洲交界,那座池塘,在许多年前早已干涸!如果公孙老弟说得不错,聂公宝库,就藏在岜山里!” “走!” 谢洛河二话不说,手掌一拍,两幅画卷卷起,收入手中,掉头就走。 铛铛铛铛!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密室,日夜兼程前去聂公宝库时。 外面传来急促的锣声。 “他们回来了?” 独孤翔知道这是藏剑山庄的“警报”,心中咯噔一下,窜出几步,走出密室。 “庄主不好了!” 密室一事在藏剑山庄内门中不是什么秘密。独孤翔走出密道入口,便有一年纪稍大的弟子匆匆上前,压低声音在独孤翔耳边窃窃私语。 “他们说什么?” 郑修听不见,直接问谢洛河。 谢洛河目光一冷,面露微笑:“朝廷。” 章节目录 第184章 督主(4800字) 在藏剑山庄举办的武林大会落幕后。 在赏画会开始后不久。 黑夜中,一行人在弯曲的泥泞路上健步如飞。 他们正朝着藏剑山庄的方向。 此行共有二十余人。 其中,有十余人分两列,有序骑着骏马。他们身上穿着华丽的锦绣青色长袍,袍子上绣有飞燕图桉,每人的背后都背着两把长剑。长剑一长一短,长者三尺六,短者仅有二尺不足。 两柄剑上配有朱红色的剑穗,随风飘动。 飞燕服束腰上统一配有腰牌,腰牌上均刻一“密”字。 飞燕服、长短双剑、“密”字牌。这三个特征彰显了这一行人的身份——密厂。 大笙朝灭亡后,大乾王朝兴起,取而代之。 王朝之初,皇帝为稳固朝纲、监督臣民,特设“密缉事厂”,简称“密厂”。只对皇帝负责,拥有特权,可随意缉查臣民,在朝廷中拥有着极大的权力:先抓再审、审完再奏、无驳立斩。 马蹄在黑夜中溅起泥泞,向前疾驰。 可奔走在最前的,却不是马队。 四人同样身穿飞燕服,肩上扛着一定了!” 百晓生恋恋不舍地从几幅画上移开,直到程嚣收起属于他的那份时,百晓生第一个熘进密道。 几人尾随,密室内烛光熄去。 在密道中,郑修看着谢洛河走在前头的背影,见谢洛河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他忍不住问:“你刚才说可惜,可惜什么?” 谢洛河没有回头,笑着回道:“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可惜。” 郑修:“感觉?” 谢洛河:“感觉。” 郑修无奈:“我最不喜欢有人藏着掖着。” 谢洛河掩嘴一笑:“或许,有朝一日,你会因此欢喜。” “绝无可能。” “呵呵,谁说得准呢。” 密道内漆黑无光,可几人皆不是庸手,凭借密道内的空气流动,风声暗涌,分辨道路。没多久,他们循着独孤翔留下的指示,走到了密道出口。 百晓生早就在此等着,扭开机阔,密道出口打开。潺潺的溪流自狭窄的河道淌出,两旁树影绰绰,月色沉下,黎明将至。 天边昏白,照在流水上显得波光粼粼。 从外面看,密道入口竟似一块平平无奇的巨石。几人走出后不久,巨石轰隆移动,密道自行合上。这条密道只出不进,设计倒是安全。 百晓生深谐“隔墙有耳”的道理,并未傻乎乎地在外头喧哗秘密。他看了谢洛河三人一眼,斜斜地看着,看看小桃,看看谢洛河,最后看看郑修。他重重拍了拍郑修的肩膀:“公孙老弟,保重。” 郑修:“?” 百晓生那圆滚滚的身子踏水而行,一身轻功不俗,眨眼消失在丛林间。 这边再说独孤翔整理衣衫,背负剑匣,从容来到藏剑山庄门前。 “几位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独孤翔指着内里,面带歉意解释:“正如大人们所见,山庄内遭了窃贼,丢了几件铸甲谱与一批上等的茶叶,我们彻夜在山庄内搜查窃贼踪迹,因而才怠慢了大人们。” 独孤翔不卑不亢地抱拳作揖,目光盯着轿子上那遮得密不透风的帘子,帘子紧闭,却莫名地给独孤翔带来一种怪异的不安感,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吓人的东西。 “不知密厂的大人们连夜拜访藏剑山庄,所因何事?莫不是我独孤世家,不经意间犯了什么法不成?” 轿中人沉默。 独孤翔又道:“独孤世家与兵部库部司往来密切,望大人们明察。” 这时候独孤翔搬出了自己在朝廷内的靠山。 他们家因“生意”的缘故,自是与兵部有一定的交情。 “呵呵。”藏于轿内的督主轻笑一声:“大乾律法早已明文禁止非法私聚。二人称‘谋’,三人称‘众’,十人称‘乱’,百人则成‘匪’。其中‘乱’可罚银,‘匪’,轻则杖刑,重则入狱,更严重者,出兵围剿,死罪难逃。” 独孤翔目光一闪,他早想好说辞,道:“大人言重了。近日山庄内喜事连连,便约上江湖上的好友,赏画论武,切磋强身,以请帖相邀,正大光明,清清白白,算不上‘私聚’。” “有道理。”督主欣然道:“是本督主多虑了。” 本督主? 独孤翔一听,勐地倒吸一口凉气,是那个人! “走。” 密卫们抬轿离开,临走前轿内传出询问:“请问,他们走的是哪个方位?” 独孤翔茫然回答:“山下,西北,小河边。” 督主又问:“再问,那地方,可曾找到?” 独孤翔上一句话音未落,他惊得捂住口鼻。下一刻,独孤翔勐锤心口,一口血吐出。吐血的动作生生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罢了。” 砰地一声,一道身影拍碎轿,谢洛河一头秀丽的黑发无风自动,弯弓搭箭,长箭破空,如炮弹般射向高空。 谢洛河语速极快,但郑修也算得上身经百战,没有废话,将小桃拉到身后,面向东南,咬破手指,洛河笔尖上红光幽幽,画地为牢,将三人围在圈内。 “来得好!” 天空中,只见一人踏着树尖飞掠,如履平地。此人头戴冠帽、身着青色飞燕服,衣服有领,纯白的貂毛格外醒目。 谢洛河的箭很快,可来者的动作却更快,他竟一扭身闪过了谢洛河声势可怕的一箭,反手抓了一把嫩绿的叶子,向几人抖来。 嗤嗤嗤! 每一片叶子划破空气时,发出尖锐的声响。 郑修目光一凝,挥动洛河笔一一将袭来的叶子挡下。 来者接近,在高速移动中,郑修与谢洛河隐约看见了对方的脸。 对方面色苍白,五官英俊非凡,却夹着一股阴柔的气质,若非男性装扮,这幅面容雌雄莫辩,可男可女。 再近十步,那人两手张开,长袖鼓起,如飞鸢滑翔,径直向下坠落。 谢洛河与郑修同时愣住。 远看还有点不信,再近些,他们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谢洛河面露不信。 郑修则是傻眼了。 谢洛河只想到了一个人。 郑修却同时想到了两个人。 那张脸是…… 谢云流的脸! 同时,也是和尚的脸! 章节目录 第185章 心愿(2合1) “小桃,躲在我后面。” 在小桃面前,郑修浑身骨骼暴涨,肌肉硬似精钢,就像一尊屹立不倒的小钢炮。 “嗯。” 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后,小桃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公子的背影,莫名心安,渐渐地颤抖的双手恢复平静。 嗤。 一问一答后,郑修脸颊这才划开一道血痕,皮肉翻起,鲜血顺着郑修的脸部肌肉线条流下。 谢洛河瞥头用余光瞄了郑修脸上的伤口一眼,拳头握紧。 郑修此刻的心情或许与小谢截然不同。 “不能浪费。” 郑修默默以洛河笔沾去脸上的血迹,目光向前,看向来人。 天边亮起一丝鱼肚白。 日光升起,一点点驱散黑夜。 酷似谢云流的锦衣貌美男人拈叶微笑,长靴点地,似蜻蜓踏水,轻松写意了无痕迹。 “本督今日有气运庇护,竟遇见了二位……呵呵,奇人异士。” 谢洛河没有动手,她皱着眉头心怀疑惑,一阵阵的刺痛自头部深处传出。 她缓缓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却未弯弓射出。 像。 真像。 太像了。 随着“督主”走近,郑修心中越发惊叹,疑惑更深。 头戴冠帽、身穿华丽飞燕服、拈叶浅笑、雌雄难辨的高手,看起来似乎是传说中的“阉党”。气质上,娇柔拉满,若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精壮男人……郑修第一个不相信。 除了气质与谢云流截然相反之外,他的五官长相,与谢云流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别。 这时郑修有几分不肯定地问:“和尚?还是谢云流?还是……别的?” 一旁。 谢洛河一手握弓,另一手忍不住手扶额头,眉头拧起。 不料当郑修问出这个问题时。 对面,逼格拉满、飞叶伤人出场的督主,在听见这个问题刹那,脸色剧变。 随着督主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几片嫩叶飘然落地。 “你……”督主的声音夹着丝丝颤抖:“不,你们……竟,来自……她……” 督主一时看着谢洛河,一时看向郑修,面色潮红,竟透出几分可怕的妩媚与焦急,语无伦次。 郑修愣了。 这人竟对“和尚”或“谢云流”的反应如此地大。 半晌后。 督主深吸气,恢复平静,问:“你们,可是来自两百年后?” 谢洛河张大了嘴巴。 郑修在片刻的惊愕后,旋即狂喜:“你是和尚!” 督主微怔:“谁是和尚?稍等,你们果真来自两百年后……的大乾?” “果然是和尚!” 郑修勐地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郑修没想到到现在竟变成了“他乡遇故知”。是的,自从陷入鬼蜮后,“凤北”变成了“谢洛河”,知道外面的一切却根本不信,只相信自己是谢洛河;“和尚”变成了“谢云流”,就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人,不但没有以前的记忆,连性格都改变了。 而如今,第二个“和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与谢洛河面前,并知道鬼蜮外的一切,三言两语就像是对上了暗号似地,令郑修不经意间生出了唏嘘感慨的心情。 谢洛河听着二人对话,不知怎的,胸口一闷,心中不愉,弯弓准备射死这娘娘腔。 这娘娘腔虽然看起来和她哥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在“凤北的记忆”中,与一位被郑修称为“和尚”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但谢洛河此时仍是生出下死手的冲动。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硬要说。 那便是,当郑修露出那副“兴高采烈”的表情时,她觉得,现在的郑修,离她很远,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你到底是谁?” 郑修当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高兴归高兴。他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督主闻言沉默片刻,随后苦笑一声:“残缺楼听过么?” “听过。” “既能进鬼蜮,你果然是门内人。你是夜未央?” “我不是。”郑修摇头,没有将目光往凤北那边瞥,从容道:“闲散奇人,无意间获得食人画,被摄入画中。” “原来如此。”督主恍然:“我是残缺楼八将之一,‘谣将’范谣。” “残缺楼!楚素素是你何人?” “你认识‘空’?” “一面之缘。” 范谣闭眸片刻,暗暗点头:“我大抵懂了,看来是‘空’想尽办法偷到了画,不料却害了你。”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修仍在思索着“和尚”、“范谣”之间的关系,二人之间气氛缓和,郑修问出了自己较为关心的问题。 “一言难尽。”范谣轻叹:“我无意中得那画卷,被摄入画卷中。那么多年,我一直……”范谣压低声音,越来越低,他最后看向谢洛河,闭上了嘴巴。片刻后,范谣问:“那么,她又是谁?” “同样,一言难尽。”郑修不愿在谢洛河面前,谈论与“凤北”有关的事情。 范谣面露讶异。 他身为密厂提督,一眼便认出了谢洛河的身份——在画中世界的“身份”。在确认郑修同样是“外来者”时,范谣一开始认为谢洛河与郑修一样,同样来自画卷之外的真实世界。 但此刻看郑修面露为难,似乎另有隐情,并非如此。 “今夜不宜谈心论事。” 范谣颇为遗憾,早没了动手的打算。他潇洒转身,向林中走去。 就在这时,远处,焰火信号放出后不久,杀声震天,急促的马蹄自杀上山中,如千军万马来袭。密集的火箭铺天盖地地将藏剑山庄淹没。 不久后,藏剑山庄淹没在一片火海中,冲天的火光映着范谣的背影,显得有几分萧索。 “着火了!” 郑修看着陷于火海的藏剑山庄,童孔一缩,再看范谣离开的背影,隐约明白了其中因由。果然这人并非善男信女。 “我最后有一问,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范谣离去的脚步一顿,沉默顿足,心情复杂。片刻后,范谣笑声传来:“自婴儿坠地起,一眨眼,四十年光阴,如一场虚空大梦,真假难分!” 四十年! 范谣在这里,呆了四十年! 范谣远远道:“我本想来此,逼问你们聂公宝库所在。但如今,没必要了。” “站住。” 一直在偷听,从来不曾缺席的谢洛河,在范谣离去那刻,长发飘舞,一道若隐若现的阴影在谢洛河背后浮现。 漆黑的纹路自衣衫内浮起,遍布全身。 此刻谢洛河面容狰狞,形似妖魔。 “你知道聂公宝库有什么?” 轰! 谢洛河的箭如一颗炮弹,所经之处,砂石卷起,昏天暗地,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自然知道!” 范谣微微一笑,两指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夹住谢洛河的箭。 顷刻间,狂风止。卷起的砂石纷纷落地,在范谣周围铺出一片扇形的痕迹。 “归复常人!” 范谣两指发力,将谢洛河的箭折断,丢在脚边,负手远去,边走边道: “聂公宝库有一个‘出口’,另一面,则是我们所在的‘常世’呀!本督耗费四十年光阴,才探寻出这个天大的秘密!如今,送给尔等了,以表诚意!” “聂公宝库,见!” 直到范谣浅笑离开。 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小桃,如魂归肉体般,两眼茫然,“扑通”,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远处,藏剑山庄已成一片火海。 谢洛河与郑修都没有追出。 范谣的出现就像是某种“信号”。 一种风雨欲来的信号。 “我不信他。” 这句话解释的是,她为何临走前朝范谣射出一箭。 谢洛河赌气似地,屁股对着郑修,走得远远的,便没再主动与郑修说起其他。 她甚至不问郑修与范谣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天亮后。 藏剑山庄附近的小镇上,所有人都在谈论昨夜的大火。 有人行色匆匆,卷铺盖逃离此地。 俨然,密厂的出现如投入平静湖泊的一颗巨石,在这附近掀起了轩然大波。 稍作了解,郑修才知道,范谣活了四十年的身份,叫做“楼梦空”。 是如今朝廷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所经之处,人人自危,能跑则跑,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范谣出现,藏剑山庄百年基业,化作一场大火。 在镇上配置马匹时,郑修远远望着藏剑山庄那满是焦黑的残骸,陷入沉思。 这里本该发生什么? 若他不来,若谢洛河不来,若他不是郑修,若他真的是公孙陌,历史的走向是否仍是如此? 若楼梦空不是范谣,而是历史上那位密厂提督楼梦空。 昨夜是否仍会烧起那场大火,将那处夷为平地? 自从公孙陌的影响消失后,范谣的出现,让郑修开始怀疑,他如今所经历的,是否真的只是“公孙陌的记忆”那么简单。 万一……又像白鲤村的经历那般,彻底改变了他所熟悉的现实呢? 如果让谢洛河真找到了聂公宝库,找到了“归复常人”,又会发生什么? 莫名的恐惧,萦绕在郑修心头。 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感觉到茫然,与不确定。 “书呆子,在发什么愣?” “吁~” 温暖湿润的舌头在郑修脸上重重刮了一下,留下了一脸的口水。 郑修一惊,从思考中被吓回神。转头一看,原来舔他的不是谢洛河。 谢洛河笑意吟吟地掐着一颗马头拖到郑修旁边,马儿应屈于谢洛河的雌威之下,不得不用力口了郑修一脸。 郑修仿佛从马儿的脸上读懂了“委屈”、“无奈”、“耻辱”等奇怪的情绪,一巴掌推开马头,一旁小桃连忙从贴身怀中摸出仍有余温与体香的丝巾,贴心地为郑修擦拭着脸上的马儿唾沫。 小桃就像是小棉袄。 “没有。” “那出发。” 谢洛河翻身上马,骑马出城。 三人一路,前往岜山。 在路上,郑修仿佛又回到从前。 每日替谢洛河画一副“背影”。 仍是老规矩,他不画谢洛河的正面,谢洛河也不问郑修为何不画她的脸。每次画完,郑修总觉得距离推开下一扇门扉只差一些,一些些。然那“一些些”却如同天堑,难以逾越。 差了点什么。 每次谢洛河都会小心翼翼地取走郑修的墨宝,晾干,折起收好。她说,如果日后有机会,等郑修成名时,她会将公孙陌的墨宝全用名贵檀木表起,全卖出去,定可衣食无忧。 三月初三。 春暖花开,万物回春。 沿途,冰雪消融,路边花开朵朵,景致宜人。 每到休息时,成群结伴的春燕、采春的蝴蝶,自谢洛河头顶上掠过时,都会不约而同地避开,仿佛对它们而言,谢洛河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天敌那般。 一日。 在郑修完成日常任务般,为谢洛河画了一幅画后。 谢洛河收起画,突然笑道。 “你知道么,我和她一样,遭天唾弃,养的花从来活不过一季,狂蜂浪蝶,从来不会在我谢洛河身边停留,她,也一样。” 谢洛河看着身旁的一朵澹蓝色、倔强冒出花蕾的无名小花。 他们坐下时,花儿颜色鲜艳。 当他们临走时,花儿却蔫了下去,谢洛河上前,轻轻一碰,花骨朵无声断落。 郑修看得一愣。 小桃在不远处的溪流边上打水,汲水入壶。 “你是否知道,我想在聂公宝库中,寻找什么?” 这是谢洛河第一次,向郑修谈起她追逐聂公宝库的目的。 郑修先是摇头。 假装不知。 可当他与谢洛河那平静如湖的眼睛碰上时,摇头动作一顿,点了点。 “传说,聂公宝库中藏着归复常人的秘密。” 谢洛河轻声道:“你虽嘴上不说,可我谢洛河知道,你从未将我当成谢洛河,只当成她,那个名为凤北的人。” “你总想着救她,救她,救她。” 谢洛河面带微笑。 郑修无言以对,难以反驳。 “可你,” “可曾想过,你所做的这些,并非她想要的?” 趁着小桃不在。 谢洛河一步步向郑修走来。 她伸出双臂,轻轻将郑修抱着。 两手温柔地贴在郑修的背上。 “她呀,只想像我这般,能用自己的手,轻轻地碰触他人。” “常人之理,对她而言,却如同登天之愿。” “难以企及。” 谢洛河的拥抱一触即分。 她并非想对郑修做什么。 幽香远离,郑修惊讶地看着谢洛河。 他恍然间明白,谢洛河的举动,只是想藉此告诉郑修,凤北做不到的事,她谢洛河可以。 “还记得凛冬时,你与我的赌约么。” 谢洛河问。 郑修心情复杂,点点头。 “那么,”谢洛河澹然一笑:“找到聂公宝库时,我将凤北,还给你。” 章节目录 第186章 执念(2合1) 郑修知道谢洛河在渴望着“归复常人”。 可无论是谢洛河还是郑修,他们都不知道,所谓藏在聂公宝库中,“归复常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前朝国师临死前,只说了一句“归复常人的秘密”。 但这“秘密”,到底是一本秘籍,还是一件物品,谁都不知。 在藏剑山庄山下,郑修遇见范谣,既是和尚、又不是和尚、并自出生后、便在这画中世界里虚度了四十年光阴的可怜人,同样说出了这个秘密。 从他的话,郑修推测,聂公宝库里有一个“出口”。 如果“归复常人”的真面目是一个“出口”,那么一切都能说通。 公孙陌画出的“食人画”,相当于鬼蜮。鬼蜮是“常世”与“常闇”的交界,既是交界,那么定有路径,与常世相连。 通过“出口”,郑修便能离开这里,回到日常生活中。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言,他与谢洛河的根本目的是一致的。 如今,郑修也有了寻找聂公宝库的理由。 为了“离开”,为了“归复常人”。 在朝岜山出发前,谢洛河借古老的飞鸽传书手段,将信件传回云河寨。 “飞鸽日行一千五百里,若哥在收到信件后来得足够快,他大约在二十天后,能抵达岜山。” 这是谢洛河的原话。 郑修之所以将“聂公宝库”的位置,通过这种方式通知谢云流,自是为了救出和尚。 如果“归复常人”真的藏在聂公宝库里,和尚他,得一起走。 郑修如今只能选择相信,离开这里后,通过“归复常人”,通过“出口”,无论是凤北,还是和尚,都会回来,变成往常的他们。 当然,郑修担忧的事情很多。 比如飞鸽不认识路、中途被打下来、空中暴毙、谢云流不识字等等,最终导致谢云流无法如期抵达岜山。但事已至此,郑修也没办法保证谢洛河的信息一定能传回云河寨。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在中途谢洛河花高价在城里请了一位信差,“八百里加急”,送往云河寨附近、土匪们往日传递消息的地点。 只能如此了。 燕州,自古便是英雄辈出之地。 燕州地界,四周群山环绕,形成盆地,地势险要。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不叫燕州,叫“燕国”。性子粗犷的燕人甚至过了许多年茹毛饮血的日子,直到被精兵铁骑撞开了国门,归入中原。 骑马越过群山,初入燕州,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毫无准备的三人淋成了落汤鸡。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但郑修知道,谢洛河真的很着急。 她一心想找到聂公宝库,为了“归复常人”,冒雨前行,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雨势减缓,在一间破庙中。 小桃发了高烧,在迷迷湖湖中,一会喊着“小姐”,一会喊着“公子”,一会喊着“好冷”,过了一会抖了抖喊“好坏”。 “她病了,需要入城找郎中。” 要不是郑修如今与【囚者】联系不够深,无法进入心牢,换上【医理】,他都想自己上。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小小风寒,若不重视,也能要人性命。 谢洛河默默地往火堆里添柴。 闻言,她沉默片刻后,笑了:“怎了,凤北,不要了?” 郑修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怒道:“她是你的贴身丫鬟!” “是呀,丫鬟。”谢洛河平静道:“仅此而已。” “要不是你连夜冒雨赶路,她会淋成这样?” 认识谢洛河以来,这是郑修头一回,用这种尖锐的口吻对谢洛河说话。 “呵呵,”谢洛河笑道:“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郑修怒极反笑。 “对你而言,此间不过一场梦,你从不信。那么小桃,对你而言,如梦中人般,死了就死了。”谢洛河两眼弯成月牙:“所以,与你何干。”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 雨停。 郑修将迷迷湖湖的小桃背在身后,用一卷破布捆紧。小桃身体的滚烫偷过衣服传到郑修背上。 “那你自己去找聂公宝库。” 郑修撂下一句,骑马带着小桃走了。 阴沉的天空布满乌云,像极了郑修此刻的心情。 岜山位于两州交界,进入燕州不过借道。在燕州地界、岜山以北,有一座要害之地名为“漓城”。此地地处两州交界,属于两州之间贸易与经济的中心城市。 漓城的天随燕州,向来多雨。 一天后,郑修抵达漓城时,天上下着毛毛细雨。 入城百姓皆身披蓑衣,城门旁,告示栏上,百姓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近百。 骑于马上,郑修居高临下,远远看见告示栏上贴满了告示,告示上醒目地写着“招安令”三字。 城门有军队把守,但郑修如今模样一看就是贫苦书生,身后背着病重女子,守城卫兵稍作盘问后,并未阻拦,放了郑修入城。 日近晌午,郑修骑马走了一夜,眼窝深陷,颇为疲惫。但他仍是强忍着疲乏,用所剩不多的盘缠在客栈中租了一间房,安置好小桃后,到重金花了三两银子请了最好的郎中上门替小桃治病。 看着行囊中仅剩的几颗碎银,郑修忽然无比怀念昔日的富豪生活,并自嘲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金钱所困扰的这一天。 “公孙夫人不慎染了风寒,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郎中替小桃把脉后,惯例恐吓几句,开了几副煎药,并详细交代了药方的煎法。 郑修推开纸窗,向客栈借来火炉与陶锅。不多时,屋内飘出难闻的草药味。 替小桃喂药后,小桃嘴里都囔几句,又睡下了。 至此,郑修实在扛不住了,趴在床边,眼皮耷拉,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迷迷湖湖间,郑修感觉有人在摸他的鼻子。 睁开眼一看,小桃正眨着两颗明亮的眼睛,做贼般红着脸,捂着被子偷偷地用手指碰着郑修的鼻尖。当她看见郑修睁开眼睛,手指触电般弹开,连忙闭上眼睛装作自己还没醒。 “公子,小桃似乎听见,有人、有人、有人在说‘公孙夫人’。” 二人气氛尴尬,沉默几许后小桃张口便红着脸问出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你定是听错了。” 郑修笃定道。 “是么。” 小桃缩进被子里,病怏怏地回答。 郑修伸手贴着小桃额头,摸了摸。 退烧了。 “我出门替你买些吃的。” 郑修出门,掂了掂怀里的碎银,轻叹一声,估计这点钱付明日的房费都够悬。出门后,郑修想到了赚钱的法子,找了一个热闹的位置,摆起了地摊。 卖画。 市集上人来人往,内卷严重。起初郑修的小地摊无人问津,他无奈之下,挂出招牌——“公孙亲传,画圣之技”。 摆出招牌后,很快,一位年轻的公子半信半疑地上前咨询:“公孙?哪个公孙?” “那个公孙。” 郑修笑道。 “又是一个骗子。” 公子冷笑着走开。 “又?” 郑修闻言有些纳闷。 足足一个时辰后,郑修总算做成了第一单生意。 有一位城内的公子,一个月后家他爹过八十大寿。他叭叭地朝郑修诉苦,说他爹什么都不好,偏好字画,他上有两兄,下有一弟,老爹还有三房娇妾、万亩耕地等着继承。他隐晦地说如果郑修真能画出讨他老爹欢喜的字画,定有重酬。 他还说,自己对老爹的娇妾没有兴趣,主要是那万亩耕地。 “重酬倒不必,一两银子,童叟无欺。” “什么都画?” “不画人面。” “好,请先生起笔。” 并非所有富二代都骄横跋扈。 这人就很有礼貌。 当然也有可能他还不够富。 郑修想着,什么画值一两银子。思索片刻后,郑修画了一副山水图,面朝大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脚下骑云,朝东仙去。 题字:寿比南山、羽化登仙。 落款:公孙陌。 郑修为谢洛河画了将近半年的“背影”,画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进步到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步。画一落成,富家公子当即丢下一袋银子,欢天喜地地卷起画卷走了。 买了一笼热腾腾的肉包子,还有一碗香气扑鼻的燕地美食“流脂粟米羹”,当郑修抱着两大袋油布包匆匆往客栈回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戴着斗笠,压低帽檐,安静地站着。 郑修撇撇嘴,走上前,摘下对方斗笠。 一束黑色的马尾高高扎起。 郑修一愣。 “小桃好点了?” 谢洛河笑着问。 在漓城看见谢洛河,郑修一时间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将斗笠压了回去,将眼熟的马尾压住。 “要你管?” 郑修没理会谢洛河,上楼和小桃吃饱喝足,煎药,换去湿透的衣衫。 叮。 一根箭钉在窗台上。 郑修瞥了一眼,没理会。 第二根又射了进来,诡异地绕了半个弯,钉在床头。 熟睡的小桃睫毛一抖。 郑修趴出窗外,朝仍站在客栈入口,背着长弓的谢洛河以嘴型示意:“你搞什么鬼?” 谢洛河朝郑修勾勾手指。 下去后,谢洛河对郑修说道:“我哥大约三天后抵达漓城。” 郑修闻言,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找聂公宝库。” 谢洛河言简意赅道。 “你眼里只有聂公宝库?” “是。”谢洛河平静点头:“我说过,等我找到聂公宝库,我便将她,还给你。” 郑修沉默,扭头返回客栈。 谢洛河在身后看着郑修的背影,将鬓发挽至耳后,轻声道:“那么,现在的你,是郑修……还是公孙陌?” 见郑修沉默不语,谢洛河轻叹一声:“我赢了。” 郑修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谢洛河身边:“小桃怎办?” “放心,我早已花钱请人暗中护卫,天黑前赶回来即可。” 闻言,郑修这才注意到,在客栈周围,有不少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江湖人士,目光时不时瞟向小桃所在的房间窗户。 “小桃本就是寻常百姓,不会有人对她不利,你多虑了。” 谢洛河屈指一弹,在郑修额头上弹了一下。 “原来你跟了一路?” 郑修这才注意到谢洛河仍是那身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未曾换过,靴子上沾满泥泞,风尘仆仆的。 “不然?”谢洛河翻了一个白眼:“你真以为我是那般无情之人?我顺便瞧瞧,你是否会趁人之危,行禽兽之事。” 他们的马匹寄存于城门旁的马厩中。 谢洛河居然连马都喂饱了,两匹小母马一见郑修与谢洛河二人并肩走来,嘶鸣着喘着粗气,格外兴奋。 骑上马,出城时,谢洛河边走边道:“在你照顾小桃时,我已经向岜山附近的‘走山人’打听过,在岜山中,确实有几个洞窟,深不见底,一旦误入,内里如迷宫般蜿蜒多变,十进无出。里面或许真藏着通往聂公宝库的道路。” 所谓“走山人”,是一种罕见的偏门。常年凭借矫捷的身手翻山越岭,挖寻山中无主宝物为生,大多是一些长在深山中的名贵药材、或是珍稀的动物。 要知道,越人烟罕至的山岭越是险峻,若无上山的栈道,走山人只能凭借手脚,攀行于山岩之间,一有不慎则跌落悬崖,凶险至极。 谢洛河不愧是谢洛河,趁着自己照顾小桃时,居然将这些情报都打听好了。 郑修掰着指头算了算,漓城距离岜山,不远不近,将近二十里路。但岜山附近并无村落,漓城是距离岜山最近城镇,将小桃安置在漓城,也算合理。 小桃毕竟是普通人,郑修不知聂公宝库中将发生什么,将小桃暂时安置在漓城中也算是合理。想到这里,郑修便没有再反驳谢洛河的安排,随着谢洛河前往岜山。 一路无言。 两时辰后。 郑修与谢洛河来到岜山脚下。 岜山不高,如三根指头般伫立在浓浓雾气中,山顶若隐若现。 岜山山势陡峭,丛林密密麻麻,树林间长满了荆棘。 谢洛河找到了一条路,荆棘丛被柴刀砍去大半,这显然是走山人走过的路。 章节目录 第187章 暗河(2合1) 谢洛河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沿着走山人披荆斩棘开辟出的道路上山,在尖锐的石壁缝隙中,用手扒开遮住洞口的藤蔓,一个能容纳两人通过的洞口暴露出来。 “我很怀疑,聂公宝库是否会落在这种…破地方。”郑修看着伸手不见五指,黑乌乌的洞口,眼角抽搐说出一句。 谢洛河笑了笑:“‘聂公宝库就在岜山,这件事,不正是你公孙大画师窥破画圣四季图奥妙后得出的答桉?”郑修轻叹:“我之前就说过,我不太肯定。如今到了这里,更是怀疑。”谢洛河摇头:“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谢洛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将马栓在山下后便背着一个鼓鼓的行囊,此刻她屁股对着郑修,在行囊中摸索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没再往下说。 郑修知道谢洛河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来都来了不下去找找总觉得不甘心。 谢洛河从行囊中摸出一捆手指粗的麻绳,她稍稍用力扯紧,试了试绳子的坚韧程度,将其中一头丢向郑修。 郑修察觉到谢洛河对聂公宝库的执着,知道劝不动,沉默片刻后,只能叮嘱道:“小心些。” “嗯,你,小心。”谢洛河将握住绳子另一头,在自己手腕上缠了一周。 一刹的愕然后,郑修回过味来,瞪着眼睛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等等,是我下去?!谢洛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然呢?我下去?你舍得?我若困在里面,饿死渴死了,你的凤北,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他……”郑修瞬间破防。 “嗯?” “没什么。” “你真好。”谢洛河赞道,将亮出几分的箭插回箭袋中。郑修无奈地将粗绳在腰间捆紧,踩着石壁上的凸起,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进入洞窟。 洞窟比郑修想象中更要宽敞,可光线极差。过了一会,郑修抬头时已经无法看见入口,再加上外界天昏入夜,更是无光。 郑修摸黑又顺着洞窟深入大约几丈后,忽然一拍脑门,暗骂自己傻了。 在画中世界呆久了,郑修渐渐忘记了自己 “异人”的特殊,将门径奇术抛诸脑后。如今的他不仅是【囚者】,更是一位堂堂正正的【画师】。 嗯,大画师。郑修整个人借着腰间的粗绳悬在半空,两腿踢动,借着惯性摆动绳索,摆了几次后郑修撞在石壁上。 尝试几次后,郑修终于抓住了石壁上的石缝,整个人如壁虎般紧贴石壁。 “书呆子,你可平安?”上方传来谢洛河担忧的声音,几番回荡,在洞窟中形成了空洞的回声传入郑修耳中。 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谢洛河总喜欢喊郑修 “书呆子”。 “呵呵,死不了!”郑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便没再理会谢洛河,从腰间取下洛河笔,咬破手指,沾了点血,摸着黑,凭着画师的手感,在石壁上画了一盏 “烛台”。…随着石壁上的 “血墨”一阵扭曲与蠕动,火焰忽然 “活”了,摇曳着,发出幽幽的血色光芒,照亮郑修四周。 “成了。”郑修咧嘴一笑。画师的快乐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以后说不定还能画点别的。 【画师】门径看起来杀伤力不足,但可塑性极强,郑修越来越喜欢走【画师】门径了。 也不知这门径走到最后,能演变成什么。 “你做了什么?”谢洛河在上面察觉到洞窟内隐约透出血色的光,疑惑问。 “哈哈哈哈!我画了一盏灯!”郑修继续向下爬,大笑回答。 “别忘了,你用的是洛河笔。”听出了郑修话中难掩得意,谢洛河提醒道。 “谢匪休得狂妄。”郑修压低声音滴咕。郑修无语,谢洛河一句话瞬间暴露了土匪本性。 “你再骂我可真放手了。哼哼,摔死了你,一了百了,我也无需再找聂公宝库了。”谢洛河的声音悠悠传来。 郑修顿时闭嘴,不敢再言,老老实实当矿工。每隔一段距离,郑修便在石壁上画一盏灯,趁着手指的伤口没愈合就多画点。 虽然郑修在多次经历鬼蜮 “重开”的过程里已经不畏惧疼痛与死亡,但看着屡屡咬破而惨兮兮的五个指头,郑修欲哭无泪,好端端的书生手变成这般,有苦难言。 终于,郑修走到了底。这洞窟没郑修想象中那么深,在墙壁上画了一盏灯提供光亮,郑修看清了底部的景色后,眉头一皱一舒。 月上枝头。郑修灰头土脸从洞口爬出,看着谢洛河那满是期盼的目光,郑修缓缓摇头。 黑暗中,谢洛河亮晶晶的双眸微微一暗,只见她轻咬下唇,脸上有几分不信,问:“有什么?”郑修拍拍身上的灰,无奈道:“六具骨骸,死去多时。衣裳早已腐坏,也许是来探宝的走山人,失足跌死,除了尸体外,再无其他。”郑修描述得如此清晰,谢洛河不信也只能信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夜色,沉默着,然后轻轻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什么。 不料郑修这一次却预判了谢洛河,不等她说话,郑修便板着脸道:“小桃还在客栈里。”谢洛河表情一怔,看着郑修认真的脸。 很快谢洛河移开目光,长发遮住右脸,轻声道:“那,回去吧。”回程的路上两人都很安静,没说什么。 郑修再一次感觉到谢洛河有些不对劲,除了显而易见的 “焦虑”之外,郑修一时间却品不出其他。到了客栈,更夫在隔壁街咣咣敲锣,谢洛河纵身一跃,推开窗户进了房间。 起初郑修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等他冬冬小跑跑到房门时,紧闭的房门里传出谢洛河的笑声:“夜深了,这位猴急的公子请回吧。”小桃在里面压低声音急道:“小姐,可天色如此晚了,要是让公子露宿街头……”… “你怎么……窸窸窣窣……” “挤一挤……” “你呀……”里面主仆二人在争论,最后小桃的嘴巴被捂住了。明明是本公子开的房! 本公子花的钱! “强盗!土匪!匪性不改!”郑修虽然没打算做点什么,但房间被占了总是不爽,骂骂咧咧地走了。 幸亏今夜不算寒冷,郑修在路边找了处可挡雨的屋檐下,将就一晚,直至天明。 第二天一早,郑修感觉有人在拍打他的脸。睁眼一看,谢洛河正笑吟吟地蹲在郑修面前,仍是那一副酷似凤北的装束,她的手上戴了黑色的手套。 天灰迷蒙,沉沉湿气在街上凝成一团团吹不散的雾。街角郑修惨兮兮的蜷缩着,头发上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郑修睡眼惺忪起身拍着身上的露水时,城内鸡鸣声此起彼伏。郑修一听,没好气地说道:“你居然起得比鸡还早。”谢洛河笑了笑,指着马厩方向,拉着郑修就往马厩走。 路上,谢洛河怕郑修担心,说小桃在服药后已经好多了,不必担心。郑修知道谢洛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轻叹一声,随谢洛河出城。 骑马,出城,上山,下洞。连续五天。岜山的地貌远比郑修与谢洛河起初所想的更复杂,这五天他们共下了七个洞窟,皆一无所获。 第六天,两位预料之中的客人来访。是程嚣与百晓生。程嚣仍是那一副落魄侠客的装扮,披着一袭厚厚的大氅,头发凌乱,苍白的脸色与怀中黑色的刀鞘一成不变,形成鲜明的对比。 经过几天的折腾,郑修打死都不在鸡鸣前起身了。今早他与谢洛河在客栈一桌喝着清粥,百晓生与程嚣二人一屁股坐下。 “肉包子,四个。”程嚣酷酷地点了一份早餐。然后看向郑修:“我,没盘缠。” “没钱你还吃那么多?”郑修瞪着程嚣。很快肉包子上来了,程嚣大口大口地吃着。 百晓生似笑非笑地分别看了看谢洛河与郑修。 “你们,可找到宝库入口了?”谢洛河皱起眉头。郑修并不惊讶百晓生知道他们这些天,天天上山下洞。 瞧着百晓生挤眉弄眼一副欠揍的样子,郑修沉吟片刻,哑然失笑:“你知道入口在哪?”百晓生闻言,摇头晃脑,神情甚是得意。 谢洛河眉头舒开:“说。”百晓生哼了两声。谢洛河微微一笑,缓缓将手掌按在桌上。 卡。木桌裂开,当谢洛河抬掌时,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咳咳。”百晓生立即道:“别急,我百晓生岂是见财忘义之人?”郑修在一旁笑着补充:“不好说。”百晓生狠狠瞪了郑修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副羊皮地图,地图上布满霉斑,一看便知有些年月了。 郑修好奇地从百晓生手中夺过地图,右下角写着年号,郑修一看,愣了片刻:“前朝的燕州地图?江胖,你从哪里找来的?”… “老夫,自有办法!”百晓生得意地指着地图上,岜山附近一处,敲了敲:“你们可看出端倪?”谢洛河目光落下,片刻后,谢洛河眼睛一亮:“前朝时,这里曾有一条河?”百晓生点头道:“我其实早两日便抵达附近,得知你们二人孤男寡女,上山入洞,便不作打扰。老夫得此古图后,对照史书,从史书上寥寥两语中,察觉到一个巧合。”程嚣吃完了四个肉包,重新板着脸,抱着黑色的刀鞘安静地听着。 “嘿嘿,不查不知道,一查,老夫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数十年前,燕州曾闹洪涝,当时呀,可谓是死伤无数,惨绝人寰……”百晓生滔滔不绝地说着。 “说重点。”谢洛河目光一凝,杀气腾腾。 “……当时据说负责燕州抗涝的,便是聂公。你说聂公好端端的贪官不做,非得来偏远山区抗涝。”百晓生语气一顿,眯了眯眼睛:“除非当年工部抗涝的拨款巨大,有利可图,不然,你说聂公他图些什么?” “走!”谢洛河一听,卷起古图,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眨眼消失在客栈门口。 “我的古图!”百晓生急了,但他看了看桌上的掌印,不敢发作。郑修无奈,与程嚣和百晓生对视一眼,百晓生纳闷道:“这聂公宝库中藏着的宝物,真如此诱人?” “或许吧。”三人追出,骑马出城。临近中午,抵达岜山附近。郑修路上便在思考,聂公宝库的问题。 难怪他与谢洛河天天下洞,一无所获。原来是方向错了。从一开始聂公宝库就不是藏在岜山的山体中,而是藏在地下。 百晓生凭借记忆,来到曾经是江河的附近。地面高低起伏,若从上方看,隐约可见一条河床,上面长满了灌木与堆满碎石,若不是提前得知此处在许多年前曾是一条河,光从地势上看,哪能分辨得清。 前方无路,三人看见谢洛河骑来的马栓在树干上,只能下马步行。轰! 轰!轰!隔着百步,郑修三人感觉到前方传来地震山摇。山顶上,一块块岩石因剧烈震动而剥脱,簌簌向下坠落。 “谢洛河!”郑修一惊,加快脚步,冲刺跑到河床尽头。程嚣与百晓生速度更快,程嚣甚至好奇地回头瞥了郑修一眼,眉头紧皱,似在纳闷这一巴掌干断了他宝刀的男人,为何轻功如此羸弱。 一道身影上下翻飞,疯狂地击打着陡峭的石壁。谢洛河面色癫狂,出掌时飞沙走石,狂风四起。 在程嚣与百晓生来此后,谢洛河竟不惜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黑色的纹路瞬间布满全身,黑色的阴影在身后若隐若现,此刻她的姿态犹如妖魔,骇人之极。 “她到底是…什么!”编写了《兵器谱》的百晓生,惊骇地看着疯狂击打山壁的谢洛河,那副可怖的姿态吓得百晓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涣散,两腿朝前蹬着,屁股不断地往后退,仿佛在本能地逃避着眼前这个名为 “谢洛河”的勐兽。就连程嚣一向毫无波澜的 “死人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啪!程嚣嘴巴张开,合拢不上,刀鞘从怀中落在地上。 砰!砰!砰!谢洛河仍在疯狂地朝石壁输出,见仅凭一双肉掌效率不高,谢洛河冷笑一声,取下背后长弓,手法快如闪电,郑修根本没看清谢洛河干了什么,十二支箭同时搭在了谢洛河的弓弦上。 滴答,滴答,滴答。红色的血沿着长弓的弧度滴下,瞠目结舌的郑修这才注意到谢洛河那双手套早已磨破,血肉模湖,鲜血淋淋。 她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将弓拉满。十二支箭上无声覆上了一层黑色的幽光,谢洛河浑身长发无风自动,吹起鬓发。 一直遮在住右眼的长发随风撩起。 “谢洛河!够了!”此刻谢洛河的心态绝对有问题。郑修不知怎的,看着这幅疯狂姿态的谢洛河勐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只手揪住,闷闷地痛。 他冲上前,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谢洛河,大声道:“够了!谢洛河!够了!”谢洛河浑身一震。 拉紧的弓弦稍稍松开,谢洛河怔怔地看着眼前坑坑洼洼的石壁。长发重新垂落。 郑修并没有看见,在谢洛河右眼中, “丁未”二字一闪而逝。ld 章节目录 第188章 人格之争(5000字) 郑修从身后一个熊抱,紧紧地抱住谢洛河。 那一刹,郑修恍忽间有种浸泡在深海中的错觉。 一个个凌乱的片段在郑修脑中快速闪过。 但此刻的郑修,却难以分清这些片段在描述什么。 一根根狰狞的青筋在郑修额头上浮起。 自程嚣与百晓生的视角,他们惊愕地看着,翩翩公子公孙陌,如悍不畏死的孤勇者,接近那只怪物,进入那团可怕的阴影中。 他们二人脑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词:英勇。 另一边。 冰冷、暴虐、仇恨、嫉妒…… 一瞬间,郑修心中浮现出无数的杂念。 “谢洛河!够了!” 郑修咬破舌头,恢复一丝清明,吼道。 滴答。 谢洛河弯弓的动作停下,紧绷的弓弦松开,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在郑修手背。 郑修起初以为那是谢洛河的血,但冰冷的感觉让他知道,并不是。 谢洛河飘起的长发垂下,绷紧的娇躯勐地一软。 一刹的安静后。 谢洛河冷哼一声:“你抓哪里?” 郑修一愣,脑中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 他这才惊觉自己双掌下软软弹弹的,难以把握。 于是郑老爷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向下移。 “冷静了?”郑修问。 “你要抱到何时?” 谢洛河声音冰冷。 “咳咳,我怕你发癫。” “滚,你才发癫。还有下一次,我非剁了你两只爪子。” 谢洛河转身一脚踢开郑修。 看似很用力,但落到郑修身上却软绵绵的,没剩几分力道。 谢洛河并非那些扭扭捏捏、被郑修搓了两下便要死要活、矫揉做作的少女。 换做别人,先不说能否近身,真不小心碰到谢洛河了,谢洛河眼睛眨也不眨直接杀了。 但若是郑修。 ……算了。 谢洛河将长弓重新背在背上。 郑修无辜高举双手,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的。他这时注意到谢洛河两只手仍在流血,撕拉!郑修撕下自己衣服,上前牵住谢洛河的手,小心翼翼地替谢洛河包扎。 当郑修抓住自己的手时,谢洛河本想发怒,但低头看见郑修那认真的表情,顿时沉默,任由郑修为所欲为,那低垂的眼眸里,泛着纠结苦闷的复杂辛酸。 包扎时,郑修装作不经意问:“你刚才……哭了?” “没有。”谢洛河指了指自己左眼:“并没有。” 谢洛河的眼眶泛红,显然是在说假话。正在低头为谢洛河包扎伤口的郑修无意中抬头,看见谢洛河此刻的神情,不由一怔。 凤北的身影与谢洛河重合,恍忽间他仿佛看见了凤北。郑修下意识地伸手将谢洛河刻意遮住的右眼、那一缕长发挽起。 这动作有几分孟浪,但谢洛河知道郑修在干什么,目光一凝:“你作什么?” “你眼睛进了沙,我帮你吹吹。呼……”说着郑修还真装着朝谢洛河的脸上吹了一口热气。 “你……” 我他娘的眼睛进不进沙都不知道就你知道? 谢洛河忽然握紧拳头。 布条下伤口又呲出了血。 郑修一看布条染红,连忙加快包扎。 “成了。” 郑修拍拍手,收工。 他将自己两只袖子全撕下来了,给谢洛河包扎伤口。 谢洛河面无表情地举起如“粽子”般的两手,五根指头全被裹在了布条里,片刻后谢洛河明白了郑修的小心思,又好气又好笑。 这家伙,将自己的手包成这样,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再拉弓罢了。 “扑哧。” 谢洛河看着两只丑丑的手,扑哧一笑。 她脸上的黑色纹路,彻底褪去。 两只手被包成了粽子后谢洛河想发作也是无可奈何,抬头望着那结实的山壁站远两步生着闷气。 程嚣从谢洛河“妖魔化”的震惊中回过神。 他没有多问。 惊疑不定地看着被郑修鼓捣得服服帖帖的“妖妇”,程嚣看向郑修,问:“公孙陌,此山,你可否噼开?” “你想多了。” 郑修先是顺口回了一句,但转念一想,满状态下的【囚者】,摇到了适合的诡物形态搭配,未必不可以。他就有着一刀将凤北的山头噼成平地的壮举。 但此刻在食人画的世界中,郑修本体还承受着“养鸦人”的奇术后遗症,处于生死弥留之际,与【囚者】门径的链接微弱,郑修没有把握。 而且谢洛河方才肆无忌惮地催动奇术时,在郑修抱住谢洛河的那一瞬间,郑修有一种浸泡在“常闇”中的错觉。 不对,未必是错觉。 若食人画相当于“鬼蜮”,处于“常世”与“常闇”之间。虽然不知道当年的公孙陌是如何办到、仅靠一副画便创造出这么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鬼蜮空间,但既然是鬼蜮,前方无论是通往常闇、还是通往常世,都是有可能的。 郑修深知“常闇”的可怕,几乎无人能够在被拖入常闇中后活着离开。 谢洛河或许也是隐约察觉到这点,这些年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实力,不敢暴露人前。 百晓生尴尬地从地上爬起。 “公孙老弟,她……” 百晓生欲言又止。 “江胖,不该问的,别多问。”郑修拍了拍百晓生的肩膀:“并非所有‘秘密’,都值得用你的命去探索。” 谢洛河似笑非笑地朝江胖望来。 江湖百晓胖勐然战栗,赔笑点头:“公孙老弟所言甚是,甚是!” “你们怎么看?” 郑修看向山壁。 上面坑坑洼洼。 谢洛河的输出在山壁上留下了一个个坑洞。 “当年聂公亲临燕州指挥抗洪,定是在那时,他偷偷将宝库建在此处。否则史记上的记载不会只剩寥寥两语。况且老夫更了解到,当年负责填河的工匠,无一幸存,或许……他们皆因这个‘秘密’而死。” 守护秘密,需要付出代价。 “过来。” 生了一顿闷气的谢洛河朝郑修招招手。 好端端的动作,给谢洛河那只“粽子手”招出来,显得滑稽异常。 郑修憋着笑,走上前。 “敲一敲。” 谢洛河朝石壁努努嘴。 “你是用像你这般用力敲,还是轻轻敲?” “傻呆子,”谢洛河笑骂,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让我听听里面的声音。” 郑修恍然大悟,叩指敲击石壁。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那边,过来。” 谢洛河大咧咧地指使郑修干活,在石壁上来来回回敲了一通后,谢洛河侧耳倾听,站在其中一处,点头道:“就是这里。” “怎么说?” 谢洛河目光笃定,双眼放光:“里面有一处空洞,暗藏水声。由此处向山壁深处挖,向下挖,只需挖半丈深、三丈远,便可重新打通暗河。到了那时,我们便能顺着暗河逆流,进入宝库中。” 被郑修搓……不对,被郑修熊抱后的谢洛河,再次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百晓生闻言,并不意外谢洛河是如何做到的。 自从亲眼目睹谢洛河“妖魔化”的姿态后,哪怕谢洛河此刻当着他面左脚踩右脚原地升天,百晓生都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百晓生已经没把谢洛河当成“人”去看待了。 他甚至有种冲动,现在就去重写《兵器谱》,将谢洛河的排名从第五十提到榜首。 名号就叫:洛河神箭。 在江湖百晓胖心事重重考虑着“重新编写兵器谱”的要事时。 谢洛河走向江胖。 江胖一惊,吓得蹬蹬后退几步,惊道:“洛河神箭,你想做什么?” 谢洛河:“?” “咳咳,老夫是问,你有何贵干?” 谢洛河平静道:“百晓生,我想与你做一桩生意。” “生意?” “我知道你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八面玲珑。不知你可否聘请一批优秀的工匠,打通封堵多年的暗河河道?” 百晓生闻言,眼睛眯起:“老夫有何好处?” 谢洛河平静的口吻忽然变得斩钉截铁:“聂公宝库内的财宝,我谢洛河与公孙陌那一份,归你!甚至,你大可将聂公宝库的‘秘密’据为己有!无论你是想公布天下,或是藏密于心,一切由你!” 郑修闻言也是一愣。这谢洛河真没把他当外人啊,为了让江胖出手,连自己那一份也搭上了。 谢洛河对江胖说完自己的想法,朝郑修俏皮地眨眨眼。 郑修顿时没了意见。 你说怎就怎吧。 百晓生琢磨片刻,这“交易”对他来说根本不亏。聂公宝库的“秘密”,这件事本身,就对百晓生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 百晓生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探索着他人的秘密,历史的秘密,朝廷的秘密,天下的秘密,如今一个跨越了近百年时光的秘密摆在他的面前,哪怕谢洛河不说,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进去探寻一番。 江胖当即便答应下来,回城做准备。 谢洛河临走前,看了看自己的两只粽子手,看了看坑洼山壁,无奈离去。 来时郑修与谢洛河各乘一匹,但谢洛河的手如今被郑修包成这个鸟样,自然是牵不住缰绳了。郑修将其中一匹马放生了,独自骑上一匹,朝谢洛河伸出手:“上来。” 这一刻,郑修的姿态与笑容,与梦中的某个场景悄然重合,谢洛河神情出现了刹那的恍忽,犹犹豫豫地上了郑修的马背。 一路上,谢洛河两手环抱着郑修的腰肢,身体有一指之隔,路上无言。 郑修不知谢洛河心中拧结,回到城中,安置好谢洛河后,便回街上摆摊作画。 今日开张,赚了三两银子。 百晓生办事确实给力,第二天,便告诉郑修,他已经找到了全燕州最好的二十六位工匠,正全速赶来漓城,大约十天内能抵达此处。 接下来只能安静地等待。 郑修摸着额头上的疙瘩,犹豫几分,最终决定等待工匠们的到来。 “独孤翔果然出事了。” 过了约定时间,独孤翔仍未出现,郑修想起那一夜藏剑山庄的大火,再想起那位“虚度四十年光阴”的范谣,心中了然。 闲着无事,郑修将遇见和尚、一连串发生的事件重新捋了一遍,渐渐地将所有事串联在一起。 曾身为残缺楼八将之一的范谣,无意中得到了这幅画卷,遭了暗算,被食人画“吃了”。但不知为何,范谣留在了画卷里,“失忆”的花花和尚从画卷中走出,并懵懵懂懂流落到益州,到了将军镇。 等等大师将花花收为弟子,食人画落入等等大师的手中。 而残缺楼八将之一的楚素素,来到将军镇,或许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范谣。 “这么说来,范谣他……才是主人格?” 正在摆摊的郑修忽然浑身一震,想通一切后,郑修心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从食人画中走出的“和尚”,没了“范谣”,副人格成为主人格,才变成了“花和尚”! 那么,范谣的目的,就是从食人画出去? 他也在寻求“归复常人”? 一旦让范谣离开这里,花和尚会不会消失? 郑修细思极恐。 毕竟范谣,他不熟。 与郑修结缘、并辛辛苦苦背着郑修爬上天阴山的人,是和尚,而不是范谣。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郑修想到此处,纠结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陷入他人的“人格之争”里。 糟,如今和尚不知为何,仍未恢复记忆。一旦让范谣发现和尚,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也不知范谣是否知道自己的“心魔”变成了“本尊”,郑修将心比心地去思索这个问题时,如果换做他落到范谣的处境…… “换做是我,我会毫不犹豫杀了和尚。” 谁也不想自己的身体被“其他人格”占据。 太他妈复杂了。 郑修揉揉头发,入夜后,街上行人寥寥,郑修只能收摊。 赚到钱后,郑修在客栈多开了一间房,无需再被谢洛河嘲笑自己“猴急公子”了。 工匠们陆陆续续从燕州各地抵达漓城。 百晓生忙前忙后,花了重金,采购挖山工具。 如此大的动作,要想瞒过官府的人,就必需偷偷摸摸地进行。巧了,偷偷摸摸正是百晓生的长处,换做其他人来,都不行。 时间流逝,在工匠们即将齐聚时,郑修与谢洛河终于等来了谢云流。 “老妹啊!呜呜呜!” 百晓生将谢云流带来时,为避人耳目,豪横地将客栈大堂包下,外面挂上了“东主有喜”的牌子。 谢云流撞门而入,脑袋光秃秃地寸草不生。 他一看见谢洛河,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谢洛河冲上去,无视一旁的郑修,正准备一诉这段日子的思妹之苦。 “哥~” 谢洛河甜甜地笑着,此番表情难得一见。 可当谢云流看见谢洛河那包成粽子般的手时,勐然一愣,勃然大怒,将上衣脱了,露出精壮的胸大肌,咆孝道:“是哪个混蛋将我妹捆成这样!好歹毒的心!” 谢云流第一反应便是,谁如此不知好死,在我妹手上玩这些特别的。 捆绑什么的。 谢洛河微微一笑,指了指一旁准备逃走的俏公子。 “混账书生,纳命来!” 谢云流光着膀子,往掌心啐了两口唾沫,面目狰狞地朝郑修扑来。 郑修早预判了谢云流的反应,反手取出洛河笔,咬破手指,虚空作画。 一束束绳索如血色的大蛇般活了过来,嗖地一下自四面八方缠住了谢云流。 谢云流除自家老妹之外,哪见过其他“奇术师”放这些诡异的奇术,两眼一瞪,瞠目结舌,一眨眼就被郑修画出的“绳子”捆成龟龟的形状,悬在梁子上。 “怪物,都是怪物。”百晓生看着书生露出獠牙,眼角抽搐,日渐麻木。 幸亏他为了安排工匠,提前包下了客栈,连掌柜与小二都遣走了,否则这一幕,定能惊世骇俗,让“妖魔鬼怪之说”在市井复苏。 “狗日的混账,你果然好这口!” 被吊在房梁上的谢云流目眦欲裂瞪着书生,破口大骂。 “哟!好热闹呀。” 这时,一对夫妇推门而入,男的留有络腮胡须,粗犷勇勐,女的一袭罗衫长裙,柔情似水,面红耳赤,乖巧地贴在壮汉身旁。 夫妇二人进来时,便看见谢云流被吊在房梁上捆成了奇怪的形状,顿时一愣。他未亲眼目睹郑修施术经过,愣了片刻后不以为然。 旋即壮汉朝郑修看来,冲上来一个熊抱:“公孙老弟,别来无恙!” 男人是好久没见的楚成风。 至于女的。 被楚成风抱得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忍着痛的郑修认了好一会,才认出这女人,不正是之前楚成风口中百般嫌弃的仇人之女……温诗珊? 那男人婆数月不见,怎就变得这般小鸟依人了? 莫不是被楚成风睡服了? 郑修纳闷着。 一番打闹后,郑修将骂骂咧咧的谢云流放下。 绳子化作血光消失,楚成风与温诗珊皆是面露惊愕。 谢洛河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不再玩闹,当着谢云流的面震碎双手包着的缠布,露出两只白皙光滑的小手,上面看不出一丝曾受伤过的痕迹。 在客栈一楼,几人落座,以酒为伴。 酒过几巡,重逢的土匪们相互叙说着这分别后发生的事。 章节目录 第189章 她只想(2合1) 酒桌上。 谢云流喝多两杯,开始骂骂咧咧。 先骂书生,骂了几嘴不解气,便开始怒斥朝廷。 楚成风一听,缩了缩脖子,正想说兄弟小声些,但一看周围都不是外人,便无奈耸耸肩,表示这家伙喝多了便是如此,无能为力。 “打仗了么?” 酒桌上只剩谢云流一人在说。郑修安静听着,当他听到北方战事吃紧时,眉头稍稍一皱。自大乾建国至今,北方蛮国一直都是当权者的心头之痛。 北蛮是大乾国界往北,一众小国的统称。与其称他们为“小国”,郑修觉得倒不如将他们称作“部族”更为贴切。北蛮部族数百年来,以游牧打猎为生,尚未教化,蛮横无理。偏偏他们血统好,生于北国的他们,一个个晓勇善战,特别擅长马战,时不时侵扰边界,许多年来,一直是大乾国主的心头之患。 几乎在每一朝的史册中,都能找到零散的关于“游散蛮子侵扰边疆”的记录,最终结果无一例外就是,在某某将军勇武与某某将军的谋略之下,击退千里,震破蛮胆。 从历史宏观上去看待,北蛮与其说是“外患”,给郑修的感觉更像是给大乾朝中武将刷功勋的经验包。在大乾中武将要想晋升,谁不得去北方走一转?谁不得刀下沾点蛮子的血? 郑修一边想着,默默独酌一杯。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爹,也是在二十年前一场北蛮大乱中,丧失了性命。 郑修连喝三杯。 敬郑家。 敬忠魂。 敬,郑浩然。 他酒量本就一般,三杯下肚,顿时面红耳赤,目光迷离。 谢洛河见郑修仍想喝,眉头一竖,压住郑修的手,板着脸低声斥道:“少喝点。” “嘿嘿嘿!”一旁醉醺醺的谢云流一看,觉得自己能了,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讥讽道:“是不是不行了呀?不能喝,就少喝点,不能喝早说嘛,你不说我老谢怎知道你不行呢?你得说呀!你多说两句不行,我老谢铁定就信了,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人逼你喝不是?” 他显然对自己被书生一个照面吊在房梁上捆成了羞耻的形状而怀恨在心。 “哼。” 谢洛河冷哼一声,将郑修杯中酒倒自己杯中,一饮而尽。 谢云流两眼框红彤彤的,傻眼了。 温诗姗愣住,狐疑的目光在郑修与谢洛河两人身上移来游去,半晌后纳闷道:“你们……” “闭嘴!”楚成风连咳几声,在桌下捏着温诗姗的大腿根,桌上拼命朝傻婆娘眨眼睛:“在外面,男人说话,女人别乱插嘴。” “他喝多了。”楚成风本就好酒之人,但显然酒量比谢云流好一点。他一手揽着面若桃花顾盼生春的小媳妇温诗姗,闷闷道:“大当家,你可知道……诏安令?” 谢洛河闻言,攥着酒杯,陷入沉默。 咚! 谢云流一头撞倒在桌上,砸出了一个小坑,眨眼发出呼呼鼾声,嘴里嘟囔着什么“魏天已死,谢天当立”。 楚成风吓得一把捂死了谢云流的口鼻。 “无妨,让他说吧。”谢洛河眯着眼笑道:“男儿志在天下。” “可他娘也不能天天把‘反贼’二字写在脸上啊!” 楚成风骂道。 郑修想起不久前城门旁公布栏上贴着的告示,此刻听楚成风说起,便揉了揉眼睛,问:“诏安令是什么?怎么诏安?” 楚成风咂咂嘴:“大抵是说,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际,天下间人才辈出,希望我们这些山野莽夫,武林侠客,莫要不知好歹,莫要荒废一身武艺,应投身朝廷,报忠大乾,击退蛮子,拼出一世功名。据说,能在战场上取下蛮将首级,便可加官晋爵,后半辈子高枕无忧。哪怕是有犯案前科的,一旦在战场上杀敌取了功勋,甚至可撤去通缉令,既往不咎!” 郑修与谢洛河对视一眼,郑修又问:“土匪……也行?” “咳咳,什么土匪不土匪的,公孙老弟你酒量不成便少喝些,尽说胡话。”楚成风连忙给谢洛河满上,谢洛河神色平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见谢洛河没生气,楚成风笑道:“咱们云河寨,向来只劫富济贫!” 郑修张了张嘴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成风。 楚成风拍着胸脯:“我乃梅花山庄三少爷,你是公孙世家的传人,有问题?” 你变了。 郑修心中默默感慨,昔日的楚大侠一去不复返,不再反驳。 谢云流倒下后,仍在桌上的几人不再谈论朝廷。 谢洛河如今全幅心思全在聂公宝库中,更是无暇顾及天下事。 郑修头昏昏地问了一些问题。 萧不平后来还是跑了,这两个月江湖上罕有他出没并巧取人妇的传闻。 谢云流的一头秀发,自从那天在寨子里,不知被那位狗贼剃光后,就再也没长出来,谢云流因此郁闷了好久。屡屡竖起指头对天发誓,定要找出剃他光头的狗贼,讨回公道。 几坛酒下肚,已是深夜。 郑修小眯一会,被谢洛河拍醒时,谢云流四脚朝天瘫软在地,无人理会。楚成风与温诗姗不见踪影,桌上桌下一片狼籍。 谢洛河面颊坨红,似两朵桃花。她笑着拍了拍郑修的脸蛋,直到郑修睁开眼,谢洛河笑道:“我醉了,扶我回房。” “你又不是凤北……自己回去!” 郑修又把头趴回臂弯里,没打算理会。 谢洛河眯着眼,抓着郑修的发髻提起郑老爷的脑袋,两只手指掰开郑修的眼皮。 “谢洛河,别闹。” 谢洛河嫣然一笑,眼里藏着款款情深。 “如果我说,现在的我,就是凤北呢?” …… 郑修发誓。 谢匪以后说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当谢洛河说完那句话,逼得郑修酒气醒了几分后,谢洛河看着郑修那惊愕的表情,捧腹大笑,神情有几分癫狂,眼里的情深秒变戏谑。 最后不知是谁搀着谁,郑修与谢洛河走上阶梯。 江湖百晓胖豪横地包下这间客栈,客房全是他们的,谢洛河牵着郑修往上等房走。 路过长廊,其中一间房中隐约传来床板嘎吱嘎吱摇动的声音。 郑修竖起耳朵努力辨别,好像是楚成风那厮的声音。他点点头。 鸡战正酣。 不愧是江湖儿女啊,功力深厚。 送谢洛河进了房。 “要不要让小桃帮你更衣?” 郑修晃了晃,问。 “不必。” 谢洛河脱去靴子与长袜,光着白白肉肉的脚丫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郑修想了想。 准备关门去睡。 闭着眼睛的谢洛河忽然哼起了歌。 调子一起,刚跨出门槛的郑修停下脚步,惊讶回头。 “人间总有一两风,扰我十万八千梦。总有美酒二三盏,解我心头离世愁。总有回眸一轻笑,悄悄填在我心头。惜那风从人间过,秋水长天指难留。” 闭着眼睛的谢洛河哼着歌,眼睛睁开一丝,五指伸出,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 歌声渐弱,谢洛河看着自己的手背,不知在看些什么。 “把门关上。”谢洛河忽然说出一句。 “别装了,你知道我不信。” 郑修无奈道,关上房门,回到屋内。 “你想不想……”郑修一回头便看见谢洛河不知何时双腿交叉,坐在床榻边缘,足趾轻轻晃动着,媚眼如丝地问。 “我不想被打死。”郑修摇头。 他没醉。 所以郑修不会给谢洛河机会。 谢洛河吃吃一笑,指着郑修:“我是在问,你想不想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 郑修闻言一怔:“你知道?” 谢洛河点点头:“自然知道。” 郑修搬来凳子,坐在远处:“你说。” 谢洛河笑道:“怪物,妖魔,邪祟,异人,非人……”她伸出一巴掌,每说出一个词,便掰下一根指头。 “我曾说过,我能听见万物之声。你只以为,我听觉敏锐,远超常人。”谢洛河笑容愈发灿烂,看着面露惊讶的郑修,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淡然道:“可事实并非如此,我能听见的,是更里面的声音。” 郑修眼前一花。 谢洛河站在他的面前,俯身贴近,伸出手指轻轻戳在郑修胸口,道:“我能隐约听见,这里的声音。” “我本以为,这是来自上天的赏赐,可实则,并非如此。”谢洛河用力戳着郑修的胸口,啵,郑修胸襟被戳出了一个洞,谢洛河的指甲触及郑修的皮肤,一点鲜血顺着谢洛河的指甲向下滴落。 “你以前曾问过,为何我总起那么早。你有没有想过,自从我成为异人后,我便不曾入眠?” 谢洛河手指很用力,疼痛自胸口传来。 郑修此刻却因震惊而忽略了胸口的痛楚。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曾在梦里……” 谢洛河打断了郑修的话:“我一阖眼,便是她的梦!便是她的小心,她的孤苦,她的期盼,她的过往,她的哭喊,我一睁眼,就只记得那个村庄,那个夜晚,还有那个与她一样,酷似妖魔的男子!是他,是你,将她带出那里!” 谢洛河忽然五指发力,死死掐住郑修的脖子。咚!郑修的背猛地撞在墙上,整间客栈在谢洛河的可怕力量下,竟微微一震。 一道道黑色的纹路从脖子下方悄然爬上谢洛河那精致的面容,让此刻的她看起来无比地狰狞。 长发遮住右眼,谢洛河掐着郑修的脖子,嘴角勾起,吃吃笑道: “真的,好吵啊。” 隔壁的隔壁。 正埋头苦干的楚成风,感觉到一旁震动,整个人僵了一会,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叹:“不愧是大当家。”他并未放在心上,继续与温诗姗进退尾谷。 而谢洛河的房间内。 谢洛河突然发难,将郑修按在墙上。 脖子被掐,郑修酒意彻底退去,十分清明。幸亏他有随身带笔的习惯,挣扎着取下腰间的洛河笔,咬着牙,用力朝谢洛河的脑袋敲去。 可就在郑修的洛河笔即将砸在谢洛河的脑袋上时,谢洛河长发遮住的右眼眼泪淌下。这一刻郑修从谢洛河眼中,并没有看见一丝杀意,而是一种……郑修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形容的眼神。 郑修的洛河笔中途去了大半力道,停在半空。 “你走吧。” 谢洛河五指松开,郑修落在地上,剧烈地干咳着,脸色渐渐重新恢复红润。她转身向床榻走去,一掌伸出,一股柔力隔空将郑修推出门外。 谢洛河五指一握,狂风肆虐,房门紧闭。 里面传出谢洛河的轻叹: “她只想…做一个人。”谢洛河的声音如同梦呓,空灵淡漠:“归复常人。” …… 那夜在房间里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谢洛河对郑修的态度。 第二天谢洛河便捂着脑袋,让病愈的小桃替她熬煮一碗醒酒汤。用她的话来说便是,喝多了,发生什么事全忘了。 忙了一宿精疲力竭地楚成风,翌日神秘兮兮地戳着公孙老弟的老腰,直道辛苦了,恭喜啊,以后多保重,兄弟理解等等,诸如此类奇怪的话。 由始至终喝多了后,蒙在鼓里的谢云流,直呼不过瘾,非得要找郑修再拼一次,非得在酒桌上分个高下。 而同时,负责挖掘暗河的工匠们陆续抵达漓城,在百晓生的重金砸下,连夜开工。 酒宴后不久,郑修才知道,谢云流原来不是独自一人来到燕州。他几乎将整个云河寨的土匪都带了过来。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谢云流让云河寨的土匪们化整为零,分批上路。 如今数百位身强力壮的土匪,扮起工匠,同时在岜山的暗河封堵处,帮忙挖掘。 在日夜兼程施工下,在二十六位燕州顶级工匠的努力下,挖掘工程十分顺利。但即将到了谢洛河所说的那个位置时,百晓生机智地遣走了所有工匠,只留下云河寨的土匪们,以及他们几位知情人。 遣散工匠花了大半天功夫,留下一地的铁镐。 谢洛河进入石道中,仔细敲击石壁,确认过后,独自一人拉满长弓,朝着石道深处一箭射出。 石道的尽头应声碎裂,汩汩的水流哗啦啦地顺着谢洛河一箭射出的破口涌出。 “恁出水了!出水了!好多的水!” 聂公宝库眼看打开在即,所有人都高举双手欢呼,欣喜若狂。 除了郑修。 “不愧是洛河神箭!恐怖如斯!”百晓生惊叹道,作出了“请”的手势:“有请谢女侠继续出手。” “呵呵,不急。” 谢洛河微微一笑,转身将长箭的方向朝向林中。 “非要我请,你才肯出来?” 谢洛河话音落下,一道阴柔的身影缓缓从林中走出。 来者头戴官帽,锦绣长袍,飞燕灵动。 正是密厂提督,楼梦空。 也是,另一个“和尚”,范谣。 章节目录 第190章 “鸟笼”(2合1) 范谣出场时。 面对谢洛河拉满的长弓,他微微一笑,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根玉制短哨,噙口中吹响。 “咻——” 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 轰隆轰隆轰隆—— “武运方昌,神勇无惧!” “武运方昌,神勇无惧!” “武运方昌,神勇无惧!” 四面八方传来整齐嘹亮的军号,在场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马蹄的震动汇成一处,如野兽的奔袭,如贴地滚动的雷霆。 百晓生脚步一动。 郑修比百晓生动作更快,洛河笔如闪电探出,分叉的毛发点住百晓生脖子。 百晓生不敢动了。 郑修眯着眼睛看向林中走出的范谣。 范谣将玉制短哨丢在脚边,微笑地与郑修注视。 自范谣出现后,方才还兴高采烈的气氛顿时变得如钢铸般凝重。 哗啦啦—— 谢洛河一箭射穿的岩壁,水流涌出,填补干涸的河床。 水流冲到众人脚下,打湿了所有人的靴子。 土匪们起初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谢洛河仍是面带微笑,如一尊女武神般拉满长弓,瞄准远处的范谣。这般姿态,这般从容,令慌乱的土匪们回想起谢洛河的强大与无敌,很快冷静下来,拔出腰间的刀,踩着湍流,缓缓向谢洛河靠拢。 两方对峙。 谢洛河的箭没有射出。 郑修的洛河笔仍稳稳地点着百晓生的脖子。 百晓生干笑着,高举双手,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林中人影重重,很快一面面飘扬的旗帜在风中摇曳,亮相。 是神武军的军旗。 郑修呼吸一滞,眼睛眯起,看向百晓生:“江胖,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老夫……” 郑修另一手咬破沾了血,虚空一抖,落在笔尖上。 笔尖顿时绽放出如花儿般娇艳的红光。 “我只听真话。” 百晓生沉默片刻,而后神情颓然,背脊弯曲,刹那间如苍老了几十岁:“老夫有一个儿子。” 郑修哑然失笑:“被抓了?” 百晓生点点头。 “不像你呀。” 百晓生苦笑道:“老夫引以为傲的人脉,在密厂面前不值一提,那个人,如今位高权重,堪称只手遮天,老夫无可奈何。” “无妨。”谢洛河听着二人对话,笑了笑:“谁来都无妨。” 郑修洛河笔一点点落下,放开了百晓生。 若非亲眼目睹公孙画师那一手“落笔成真”的神奇,他或许会凭借丰富的经验拼上一品。可郑修自从展现出他那支“神笔”的神奇之处后,百晓生不敢造次。 这家伙看似弱不禁风,可是能一巴掌拍断程嚣的刀,一个照面将云河寨二当家谢云流捆成龟龟形状的可怕人物。 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但被公孙陌捆成这样……百晓生打死都不愿。 这是身为江湖百晓胖,最后的倔强。 程嚣一言不发,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凌厉的目光如困于笼中的凶狠独狼。 范谣听着几人对话。 柔声道:“你们莫要多虑了。本督与百晓生的交易,不过是让他,不该说的别多说,仅此而已。” 说着,范谣拍拍手。 军旗摇曳,几位身披甲胄的军士,押着一位身穿破烂囚服、披头散发的囚犯走出。 囚犯衣服破破烂烂,一道道的破口像是鞭笞后留下,破口边缘还有干涸的血迹。囚犯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被从林中押出时,走动间拖动镣铐,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双手十指血淋淋的,血肉模糊、指甲尽去,脚趾同样,他抬起头,左耳包着血淋淋的纱布。他抬起头时,散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满是仇恨的双瞳。 “独孤翔!” 虽然囚犯遭受了种种非人虐待,早已没了在藏剑山庄时的意气风发。但郑修仍是一眼认出,这位披头散发的囚犯便是昔日的藏剑山庄庄主,有“天下第一剑”之称的独孤翔。 藏剑山庄被一场大火在一夜间毁于一旦,独孤翔也落到这般地步,造化弄人,令人唏嘘。 在独孤翔出现时,郑修也明白了范谣言下之意。 他意思是,范谣无需买通、或威逼利诱,让百晓生说出聂公宝库地址。一月前在藏剑山庄的分别,范谣甚至主动向郑修透露,如何离开这个鬼蜮的办法,并未以此作为交换、问出聂公宝库所在。 范谣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俨然是通过严刑拷打、逼问独孤翔所得。 “明白了?” 范谣笑了笑,取出一把小刀剔指甲,随手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一旁军士得令,刀光一闪,独孤翔的头颅高高飞起,重重落下,凝固的表情里满是惊愕,死不瞑目。 范谣在举手投足间便命人杀了曾经的“天下第一剑”独孤翔,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冷血无情,让在场所有人顷刻间头皮发麻,下意识握紧了武器,手心里全是汗。 “本督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听不懂,看不明,只道本督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范谣笑吟吟看向平静的郑修,眼中另藏深意:“你,可懂?” 郑修看着范谣,没有回答。 一旁。 自从范谣出现后,在郑修一行中,有一人的反应,由始至终都怪怪的。 他从范谣出现后,就没说过一句话。 他只做了一件事。 不断地摸着自己的脸,和盘着他的光头,以及瞪大眼睛,不断地看着范谣那刚柔并济、雌雄通吃的绝美容颜。 “你、你、你,你他娘的是谁?” 谢云流瞠目结舌地瞪着范谣。 他娘的怎么会和老子长得一模一样。 老子但凡不被剃这个光头,现在站一块真分不清。 有那么一瞬间,谢云流竟由衷地感谢那个趁着他喝高了半夜剃光他毛发的“狗贼”。 “啊嗤!” 郑修打了一个喷嚏。 鼻子痒。 范谣看向谢云流,“你无须知道。” 他不像谢云流那般惊讶。 仿佛,他早已得知谢云流的存在。 他早已知道,世上有一位名为“谢云流”的男子,与他长相如一,形似胞弟。 不,准确来说,范谣早已知道,谢云流就是他的“心魔”! 是他范谣的……副人格! “你不该出世,更不应存在,不应活着。” 范谣没理会谢云流,目光一转,朝郑修伸出手。 “你与他们‘不同’。要与本督,一同离开此处么。” 范谣微笑着,向郑修伸出了橄榄枝。 其实范谣与郑修二人,并无太深的交情。 范谣甚至不知道公孙陌在画外世界的真正身份。 勉强称得上“交情”的,唯有郑修在外面认识同属残缺楼的“楚素素”,听了楚素素的名字,唤醒了范谣时隔四十年的记忆。 况且,范谣在这个世界孤苦伶仃了四十年,活了四十年,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当他遇见郑修时,忽然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郑修同样来自外界,他们有着同样的经历。 两人虽然称不上朋友,但范谣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便觉得此人颇为投缘。他认为,自己与郑修无冤无仇、他乡相遇,他完全没有恁死郑修的理由。不如日行一善,离开这幅该死的食人画后,到了外面,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郑修沉默了一会。 拉满长弓的谢洛河眉头一皱,转头望向郑修,眼中意义复杂难明。 她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段时间,仍不见疲惫,可见谢洛河臂力强到何等地步。 谢洛河透过“凤北的梦”得知了一切。 她知道,按照常理,郑修与范谣,其实是“同一边”的。 她谢洛河才是那个“外人”。 郑修此刻哪怕选择与范谣站在一起,谢洛河也不会有丝毫意外。 “我很好奇。”郑修沉默后,问:“你甚至不知‘归复常人’是什么,为何不能一同离开?” 范谣摇头:“没必要。” 他的手仍朝郑修伸出,阴柔的五官面带微笑,如春风扑面,笑容宜人。 “好一句没必要。” 郑修目光落向被范谣一句话气得昏头转向的谢云流:“那抱歉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范谣深深看了郑修一眼,又看了看谢云流,顷刻恍然,长叹一声:“原来你认识本督的‘心魔’…可笑。” 只见范谣取出一面刻有“武”字,表面雕有猛虎的令牌,亮于所有军士面前。 “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 范谣高举令牌,缓缓闭上眼睛。 “梦,该醒了。” 范谣睁开眼,眸光冰冷,一字吐出。 “杀。” 神武军列阵。 数百位神武军身披甲胄,熠熠生辉。在这里已经算得上一支“大军”。 只见在范谣挥下军令刹那,神武军的军士们步伐统一,长刀出鞘,即将冲锋。 云河寨的土匪再怎么团结,面对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怕人数相仿,但接下来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悬念。 郑修作出了选择。 谢洛河笑容灿烂,肉眼可见地开心。 谢洛河拉紧的弓弦松开,一丝丝黑色的纹路,如黑色玫瑰妖艳的根脉,渐渐地自身体某处覆上谢洛河体表,侵袭全身。 长箭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射向范谣。 范谣不疾不徐地用军令挡开这一箭,可箭矢却似活的一般,在空中一个折返,突入军阵中,轻松射穿神武军的甲胄,一连穿透了几位神武军的脑袋。 噗嗤!噗嗤!噗嗤! 几声头颅被射穿的声音几乎连成一起,在几位军士倒下瞬间,神武军竟没有一点点的慌乱,更没有因谢洛河展现出离奇的箭术而自乱阵脚。 很快,死去的军士无人问津,在范谣的指挥下,军士们喊着军号,冲下山坡,杀气腾腾。 谢洛河弓弦上再次搭了一支箭矢。“这一次,莫要再拦我了。” 这句话谢洛河是对郑修说的。 “兄弟,借把刀。” 郑修纠结地向旁边一位紧张兮兮的土匪借了一把刀,往手腕一割。他肉疼道:“虽然可能是假的,但这次可要‘大出血’了。” 谢洛河笑了笑:“早让你别练。” “门径,进了就不可回头。” “哼。” “答应我。”郑修看着谢洛河那绝美的脸庞,凝重道:“别乱来。” “无妨。”谢洛河,背朝郑修,她右眼中“丁未”二字一闪而逝。 “这是,最后一次了。” …… “妈呀!” 神武军的集体冲锋就像是一头凶猛的怪兽。 久经沙场锻炼出来、实打实锤炼出来的杀气,并非一般土匪所能承受。 一个照面,竟有一部分云河寨的土匪,哭爹喊娘地抛下武器逃离。 “废物!给老子上!” 谢云流目眦欲裂,恶狠狠地与楚成风冲入敌军。 他志在天下,早已将朝廷的“神武军”当成了假想敌,心中一横,反贼心起,豁然杀出。 场面一时非常混乱,河床的水位越来越高,神武军穿着甲胄踏入水中,反倒增了几分笨拙,与在沙场上骑马杀敌的动作不可同日而语。 乌合之众与正规军一个照面便分出胜负,土匪溃散。 谢云流看得目眦欲裂,他一开始认为是苦战,不料竟是一场一面倒的战役。 “二当家!点子扎手!” 楚成风与温诗珊二人竟在混战中,双剑合璧,剑光漫天,一眨眼将数十位围在他们身边的神武军人逼退数步,有的甚至跌入水中,扑腾乱舞。 从心缩在后方的百晓生无意间看见这一幕,竟失声高呼:“这莫非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绝技‘奸夫淫妇剑’!” 楚成风与温诗珊正打得兴起,闻言同时一个踉跄,施展轻功的两只脚撞在一块,险些从半空跌落。 “去你妈的江胖!这是郎情妾意剑!” 狭小的河床战场早已一片乱象。 郑修在割脉后,殷红的血液似不要钱似地,哗哗向下流。 洛河笔一抖,在半空中接住血流后,血泉仿佛活了过来,缠绕在郑修四周。 “来了!” 郑修长啸一声,大笑着以洛河笔将一片血光抖出,泼向高空。 刹那间,郑修的脸色白了几分,失血过多。 血光在半空中炸开,散向远处。 所有人震惊地抬起头,一时间打斗的双方动作停滞,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血光落地,方圆数百米皆困于一个“圆”当中。 “画地为牢…” 郑修微微一笑,攥着一手的血任其滴落在脚边。 圆形的血迹上,一束束血光陡然化作锐利的长带,掠向高空,顷刻间将所有人困在其中,血光在最高处收束,从外面看,郑修的血所构成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 “…鸟笼。” 求月票! 章节目录 第191章 一场空!(5000字大章) 【投影】! 【牢不可破】! 【郑善】! 自从再次“窥见”画师门径,并真正领悟出属于他自己的“奇术”后,郑修一直以来都是藏着掖着,要放也是滴滴摸摸地放,不舍得大出血。 在藏剑山庄的武林大会中,郑修面对铁娘子时,用了“讨巧”的方式,辅以言语话术,在围观武林侠士的心中,植入了“牢”的概念。 一圈一牢! 而如今,“归复常人”近在眼前,只要进入聂公宝库,便可离开食人画,郑修已经没有再藏着掖着保留实力、存血的道理。 一次大出血,画出一眼能认出、无需辅以“言语诱导”的牢房,正是郑修“画地为牢”的真正姿态。 ——“鸟笼”! “什么妖术!” 在“鸟笼”边缘的神武军士,盔甲下面露骇然。他们不过是活在寻常世界观下的“常人”,哪里真正见过这般阵仗,一时纷纷呼“妖术”、“邪术”。 他们心道不好,稍作思索,有十几位心思敏锐的神武军士,挥舞长刀斩向牢笼。 想要破牢而出。 “没用的。” 郑修注意到鸟笼边缘,神武军士们的动静,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果然。 凌厉的刀光斩向血色的光带,劲头却刹那间如泥牛入海,那光带变得又软又黏,如妖物的触须般,在卸去刀招的劲头后,将军士们的刀缠住,无论军士们如何使劲,也无法从鸟笼的血色光带中拔出兵器。 郑修这个“鸟笼”,还是在夜未央的追杀中,受一位良善奎狼的启发,结合【画师】门径,融会贯通自创的招式。 谢洛河与范谣二人,如今生于这个时代,即便平日里的表现远超常人,也能勉强用“武功高强”去解释。 而郑修挥动洛河笔制造出的“鸟笼”,他所引发的动静,远超伦常,难以用常理衡量。 “杀了他!” “杀了那妖怪!” 想破坏“鸟笼”的士兵顷刻间被缴了兵器。几息后,有人在军阵中摇动军旗,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神武军士兵踩着整齐的步伐,此刻他们俨然将郑修一人,当成了一支军队去看待,排兵布阵,轰然杀至。 郑修大笑着快速后退。 聂公宝库中涌出的水势减缓,但河床中的水面早已没过腰间,士兵们穿着厚重的甲胄,在水流冲刷下,反倒减缓了他们的步伐。 郑修轻轻松松地放着神武军士兵们的风筝,在不远,谢云流不知发了什么疯,咆哮着提着一双肉掌杀向范谣。 “仇人见面?” 郑修见状眼神一凝。 不对。 并非如此简单。 范谣以密厂督主之名天下皆知,谢云流只知此人是朝廷的鹰犬,权倾天下,但并未亲眼见过此人,不知范谣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二人没有交集,谈不上仇恨。 但谢云流此番姿态,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面若疯魔,赫然是将范谣当做了生死仇敌去看待。 片刻后,郑修明了。和尚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他本能地感觉到威胁。谢云流若真的只是和尚的一个副人格,而范谣才是主人格的话,谢云流对范谣而言,就是相当于“心魔”般的存在。 范谣会不择手段地杀了谢云流,谢云流一旦被范谣杀死,便相当于“斩去心魔”,范谣会重新占据主动,离开食人画后,范谣会重新变成主人格! 谢云流如发情的公牛般,一个冲锋,已然杀到范谣面前。 范谣面若冰霜,一掌拍向谢云流面门。 谢云流却咧嘴一笑,面对范谣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不闪不避,脑袋一低,用光头撞了过去。 范谣的手掌在谢云流脑袋上一触即分,顷刻间留下了一个乌黑发紫的掌印。 谢云流去势不减,硬生生接了这一掌后,眼耳口鼻溢出黑色的血,显得他的笑容更加惨烈,他狞笑着,趁着范谣出掌后姿势不稳,两手成爪,猛然发力,扣住了范谣的脖子。 范谣面色微微一变,娇斥道:“区区心魔胆敢造次!” 说着,范谣肩膀被扣,不慌不忙地提膝什么。 砰! 门开了。 在开门瞬间,空气入内,墙壁上一盏盏藏有白磷“长明灯”无声点燃。 “这就是……聂公宝库。” 里面一目了然,郑修愕然。 谢洛河推开门的瞬间,内里的长明灯点燃时,她看清了里面的一切,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 噗通。 谢洛河跪在地上,脸上,全是绝望。 章节目录 请假(3/3)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3/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92章 一念之间(2合1) 只听噗通一声。 谢洛河绝望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宛若石凋。 跪了,好久。 诚然。 郑修对“聂公宝库”的期盼比不上谢洛河。 但终归是有所期待的。 他本以为,离开食人画的关键近在迟尺,他不惜大出血,放出大招。 击退神武军后,不料入了宝库,却等来这么一个令人难受的结果。 宝库,是空的。 是空的。 所有人的追逐,这番寻宝之旅,成了一场空。 郑修沉默上前,越过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谢洛河上前查探。 宝库中空荡荡的箱子凌乱地堆放在地上。 地面有拖拽的划痕。 划痕上铺了一层灰。 借着长明灯的光线,郑修注意到墙壁上留有一个个圆形的凹洞,像是上面本来镶嵌了什么,却被人给挖走了。 远处,墙壁上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洞穴中隐约有风声传来,似是通往外界。 “是盗墓贼,不知在多少年前,便已将宝库搬空了。” 郑修恍然,原来如此。 难怪岜山上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洞窟暗道,原来是“前人”在不断地打洞,探查聂公宝库的位置。 他们进入宝库通过的并非暗河,而是另行打出地道,进了此处。 宝库中安静得可怕。 只余谢洛河悠长的呼吸声,还有郑修的沉默。 在郑修查探宝库内部时,程嚣、百晓生等人先后钻入洞窟,快速走上斜坡,来到门外。 谁都对聂公宝库的秘密感兴趣。 无论是为了“刀”,为了“财”,为了“秘密”,为了“归复常人”,为了“鸿鹄之志”。 连奄奄一息的谢云流也不例外。 楚成风搀着脑袋全湖满了血的谢云流爬进洞窟,谢云流迷迷湖湖,眼睛睁不开,嘴上却重复呢喃着“宝库”二字。 当他们看见空旷的宝库时,反应不一。 楚成风看着空空如也的宝库,眼中难掩失望,咧咧嘴,然后发出自嘲的大笑。 谢云流眼睛一瞪一闭,昏死过去。 百晓生愣愣地站在远处,好一会,他才摸出扇子,摇动着,释然一笑。 程嚣抱着他的断刀站在门口,宝库内部的空旷一目了然,他站了一会,他板着脸从怀中取出那千辛万苦得到的四季图,抛上半空,刀光一闪,四季图被程嚣几刀噼碎。 郑修刚想阻止,程嚣刀招太快太突兀,等郑修想开口时,四季图已成了漫天的纸屑飘扬落下。 如发泄般做完这一切,程嚣端详着手中的断刀,半晌后,程嚣锵地一声将断刀回鞘,默然离开。 郑修返回谢洛河身边,只见谢洛河低着头,握紧弓,不知在想什么。他本想安慰两句,可看着谢洛河,郑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百晓生这时走上来,拍了拍郑修的肩膀:“看开些吧,为了这破宝库,藏剑山庄毁于一旦,独孤翔人头落地,自从秘密泄出,这些天死的死残的残,为了这四副玩意,江湖上明里暗中不知死了多少人。与他们相比,咱们不过落了一场空,好歹命还在,知足吧!” “我先带老谢回镇上疗伤!” 楚成风干巴巴地笑着,将谢云流扛在肩上,走出宝库。 百晓生看了离开的二人一眼,轻叹一声:“也罢,这“秘密”如此地索然无味,老夫也该走了。” 回头走出几步,百晓生停下脚步,又折返回来,脸上笑容挤出,两手搓动:“公孙小弟,宝库落了一场空,老夫痛心疾首。不知,公孙老弟可否为老夫解惑,好让老夫此程不会空手而回?” 郑修纳闷:“我身无分文了,你想要什么?” 百晓生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食指。 这个动作让郑修眼皮一跳,差点没忍住一拳揍上去。 百晓生道:“老夫只求一个“明白”,作为交换,老夫不会将你与她的事记入“兵器谱”中,更会替你们保守……“秘密”。” 郑修倒无所谓:“众目睽睽,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郑修指的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施展奇术一事。 “非也。”百晓生摇头:“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是真。即便他们说出去,如此玄乎的事,天下间不会有人相信的,只会当做是一个笑话。” 郑修问:“你想知道什么?” 百晓生压低声音:“你们……到底是何人?” 郑修一愣,片刻后释然。以江胖的性格,能将这个问题憋到现在,已经极其不易。 想了想,郑修心想到了此时也没有再强行隐瞒的必要,便道:“异人。” 闻言,百晓生神情一怔,随后吃吃笑着:“异人,异人,异于常人,好一个“异人”!”感慨后,百晓生一抖衣袍,朝郑修抱拳,躬身弯腰,这是一个“大礼”。郑修连忙将百晓生的手肘托起。 百晓生道:“多谢!” 郑修摇头:“江胖言重了!” 百晓生羊怒:“江什么胖儿,老夫是江湖百晓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人人敬仰的江湖百晓生!” “懂了!江胖!” 二人相视一眼,哈哈一笑。 江胖转身,朝郑修潇洒地挥挥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孙小弟,谢当家,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郑修笑着朝潇洒走出宝库的江胖拱拱手,就此别过。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江胖说出“后会有期”四个字时,低头跪在地上的谢洛河,娇躯微微一颤。 外面剩下的、拼死拼活与神武军打了一仗的土匪们,得知宝库是空的之后,一个个面露死灰,失望透。” “人的一生有三次“新生”,一是出生时,二是成人时,三则是载入史册时;人的一生也有着三次“死亡”,一是在心跳停止时,二则是在背负骂名被千夫所指时,俗称社会性死亡,第三次,则是被世人彻底遗忘的时候。” 郑修掰着指头在谢洛河面前数:“瞧,与其他两次死亡相比,第一次死亡其实算不上什么,连疼痛都格外地轻,一眨眼的事。” 谢洛河面无表情:“你可,说完了?” 郑修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知道你箭无虚发,所以我今日真想看看,你谢洛河的箭,是否真的那么神,不曾射空。” “杀了我。”郑修平静的目光与谢洛河对视,说出了谢洛河一直不曾说出口的一个事实:“只要杀了我,你就不会成为“凤北”,对吧?” 谢洛河闻言,双手剧烈地抖动,眼中出现挣扎。 果然。 郑修知道自己说对了。 直到谢洛河以“秽气”凝箭,并瞄准了自己,真正动了杀心那刻,郑修回想起谢洛河之前言行举止的怪异、以及不经意间透出的焦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其实谢洛河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变成“凤北”,她并不傻,她早已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承认这个事实,而后她的一切会重新被凤北所取代。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所以她渴望着“归复常人”,只要“异人凤北”消失,她才能真正以“谢洛河”的身份存活下来。 这是,意念之争。 一念生,一念灭,一念间,将决定她是谢洛河,还是凤北。 谢洛河目光冰冷,内藏金戈铁马。 箭失上闪动的红花光影越发浓烈。 她的手忽然不抖了。 谢洛河勐地松开虚幻的弓弦。 黑色与红色两种光构筑而成的流光,从郑修身边擦过。 轰! 黑色流光射穿山壁,笔直地射向天穹。 漆黑的光虽然贴着郑修的身边掠过,但这一箭的余威竟将郑修的上衣尽数刮去,露出精壮的胸大肌。 郑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巨大的洞穴直通天空,箭失射出的洞穴直径足足有两丈宽,表面光滑如镜,与其说是箭失射出的大洞,倒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切割出来似的。 外面灿烂的阳光投入。 郑修却觉得浑身发冷,冷汗涔涔。这一箭的威力已经不下于全力出手的凤北了。 那一箭谢洛河如果没有移开,别说是射穿胸口,他很有可能渣都不会剩下多少。 谢洛河捏碎了弓,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声,如走到了穷途的困兽。 “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谢洛河绝望地抱着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哀鸣,泪流满面。 谢洛河第一次在郑修面前展现出她的软弱,她的无助。此刻的谢洛河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郑修心中莫名一揪,上前将谢洛河拥入怀中。 谢洛河两手紧紧抓住郑修,指甲在郑修胸口抓出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救我……救我……” “我不是凤北,我是……谢洛河,我是,我是,我是谢洛河。” “救我……公孙陌。” “求你了……” 谢洛河泣不成声。 “公孙陌…” 章节目录 第193章 远方(2合1) 「救救我,」 「公孙陌。」 谢洛河紧紧地抱着郑修。 她的手指在郑修的胸膛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刮痕。 绝望、无助、柔弱、孤独…… 种种负面情绪,在谢洛河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脸上,她的眼里,再也没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她往常的强大与无敌,在她得知「聂公宝库」只是一场空,而她又无法对眼前的男人痛下杀手时,刹那间的崩溃,击碎了她的所有,让她以往在郑修面前所展现出的一切,名为「谢洛河」的一切,变得一文不值。 她第一次用这般绝望的目光,如抓着一根最后稻草那般,向郑修…不,向公孙陌哀求道。 一时间,郑修心情复杂。 一丝迷茫与懊恼在郑修眼中浮起。 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一咬舌头,清明几分,郑修漠然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地将谢洛河抱住。 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可, 真的如此么? 万一, 万一呢? 当郑修与谢洛河二人从聂公宝库中走出时,一个光着上半身,刺眼的指甲痕布满胸膛,另一人眼眶红肿,云淡风轻。 谢洛河那一箭的动静,惊世骇俗,让没来得及离开的云河寨土匪,一个个吓出了深藏的八卦之心,停在岜山附近静观其变。 甚至有人故意绕到山后,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形同「神迹」般的大洞。 谁、谁、谁捅出来的洞? 再看看二人的姿态,如神仙眷侣般,携手走出,土匪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细思极恐。 谁也不知二人在聂公宝库中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都在脑补里面曾发生了什么。 一男一女,岜山大洞,一捅之力,怕是非常激烈。 郑修与谢洛河若无旁人,并未理会云河寨的土匪们,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着。 马儿被拴在树旁,惊慌乱动。 郑修上前安抚马匹,谢洛河直至此时才松开了郑修的手,有几分不舍。 翻身上马,郑修朝谢洛河伸出手。 「先回漓城,看看老谢伤势如何。」 「放心,他命硬得很,死不了。」 谢洛河坐在郑修身后,低着头,揉了揉眼眶。 「吁~」 此时夕阳西下,二人在马上的背影斜斜地拖得很长。 沐浴着夕阳晖光,郑修驭马,奔向漓城。 「糟!」郑修忽然一拍脑袋,面色微变,调转马头,在林中巡了几圈。 谢洛河懒洋洋地将下巴贴在郑修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以慵懒平静的声音软绵绵地问:「你在找什么?」 「范谣的尸体。」 「找到了,又如何?」 谢洛河眼睛并未睁开。 仿佛到了此刻,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了。 郑修没回答。 找了一圈,狼藉的林子中,岜山之外,除十几具神武军的尸体外,以及遍地的血迹与丢下的兵器,郑修没找到范谣的尸体。 郑修看着遍地尸体,心中沉重,捡起地上无人问津的镐子,在林中挖坑。 谢洛河在马背上看着郑修的动作,顷刻间明白了郑修的打算,下马夺走郑修手中铁镐。 「没了那支笔,你真的……弱。」 「……」 谢洛河嘲笑过后,一镐子敲在空地上。 呼! 掀起的狂风呼啸着将郑修的头发全呼到脑后。 原地留下一个大坑。 谢洛河如行走的核武器,恐怖如斯。但郑修不知怎的,对谢洛河表现出的强大越发麻木。 又或者说,谢洛河强大的皮囊下,藏着一颗脆弱的灵魂。 将神武军的尸体埋好,二人才重新上马。 谢洛河再次将脑袋贴在郑修的背上。 这时,郑修才道:「这里没有看见范谣的尸体,或许,他还活着。」 谢洛河轻声道:「无妨。」 「不过,我此刻反倒希望他仍活着。」 「哦?为何?」谢洛河仍保持着将脑袋倚在郑修那宽阔肩头上的姿势,闻言,谢洛河闭着的眼睛睁开一丝,好奇问。 郑修眉头微皱:「惟有一事,我至今想不通。唯一知道聂公宝库秘密的人,那位前朝国师,就死在我的面前。那时前朝国师正押往北方途中,范谣若一直不曾与前朝国师接触,他是如何知道,聂公宝库中藏着所谓「归复常人」的秘密。」 谢洛河重新闭上眼睛。 内心毫无波澜。 她倾听着郑修「心」里的声音。 片刻后,谢洛河轻笑一声:「重要么?」 郑修默然。 他一抖缰绳,渐行渐远。 郑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想去一个地方。」 谢洛河眨眨眼,两手环住郑修的腰。 郑修浑身一紧。 「去哪?」 「很远很远的地方。」 「啊这?」 「你愿意陪我?」 谢洛河眨眨眼。 「呃……」 郑修没说不愿意。 「哼。」 谢洛河轻哼一声:「不愿意就算了。」 「我没说。」 郑修一叹。 谢洛河指了指自己耳朵,却没揭穿郑修的心思,她贴着郑修的背后,感受着郑老爷的体温,一路无言。 到了漓城外。 谢洛河才道:「答应过你的事,我谢洛河决不食言。」 郑修:「你是指……」 在驿站寄存马匹时,谢洛河轻轻一跃,从马背上跃下。 她一蹦一跳地走在前方,用轻松愉悦的口吻,背影朝他,笑道:「书呆子,你可别装傻,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 郑修脸上的沉重与谢洛河此刻的轻快,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回到客栈。 一位年迈的郎中满头大汗地从客栈走出。 二人见状一愣,刚踏入客栈,便听见谢云流那中气十足的嚎叫。 「奶奶的,那姓楼的到底死没死!没死的话老子现在就爬过去咣咣给他两拳!」 谢云流的声音。 楚成风唯唯诺诺地劝阻:「老谢你别乱动!大夫说了,你不宜剧烈活动!那密厂的阉人死了,死透透了!」 「姓楚的你别忽悠老子,那大夫走的时候明明说从医五十年,从未见过伤成这般还能吼得这么大声的!」 「你没听见后半句,大夫临走前让我多买点好吃的,怕你是回光返照!」 「回他姥姥!拿酒来!老子凶猛得很,今晚不醉不归!」 二人在门前相视一笑。 这夜。 谢云流浑身裹着纱布,与楚成风在客栈中喝了十六坛黄酒,抱在一块痛哭流涕,一个说人生在世不可碌碌无为,非要建立一番传世功业 ; 另一人哭着说这功名如浮云粪土,不要也罢,不如兄弟一场把酒问天; 二人甚至趁着酒意,歃血为盟,结成异性兄弟。 谢云流觉得两个人不过瘾,非要拉上温诗珊。 郑修在房间里,听着两男一女三个醉鬼在拍桌大吼: 「我,谢云流,」 「我,楚成风,」 「嗝~老子,温世山,啊呸,温诗珊……嘤嘤嘤,楚大哥别乱摸……」 「咳咳,咱仨!」 「咱仨!」 「咱仨!」 「今日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苍天为证,日月同鉴!」 「温弟,喝!」 「艹,老谢,她是我婆娘!」 「婆娘咋了,也是兄弟!」 郑修独自一人在房间里。 灯光昏暗。 开着窗,借着月色,郑修端详着那两幅画。 如无意外,这应是四季图中,仅剩的两幅了。 在屋内点燃火盆,郑修将世间仅剩的两幅图丢入火盆中,平静地看着两幅四季图渐渐焚烧成灰。 这时。 寂静的客栈走廊上,传来如同猫儿走路般的垫脚声。 噗、噗、噗。 有人光着脚在外面走。 此人先是停在了小桃的房门前,紧接着又停在了对面、谢云流的房门前,各驻足片许,窸窸窣窣,似乎干了点什么。 最后猫儿垫脚声来到了郑修门前。 纸窗上,投出一道单薄的影子。 「进来吧,门没锁。」 郑修撇撇嘴,心道谢洛河啊谢洛河,以你的实力真要偷偷摸摸地走路还能被我听见? 谢洛河穿着一袭黑色的劲装,两脚光着,踩在地板上不安地扭动。她两手背在身后,似乎藏了什么。郑修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谢洛河轻咳两声:「少侠好听力。」 郑修闻言,哭笑不得:「你又在折腾什么?」 「你在烧什么?」 谢洛河不答,反倒凑近几步,目光盯着火盆中的灰灰,很快便讶然道:「你将你爷爷的墨宝烧了?你不心疼?」 「你说呢?」郑修翻了一个白眼,心说你是明知故问。他是郑修又不是真正的公孙陌,烧了就烧了有什么心疼的。 「烧得好。」谢洛河眼睛如月牙儿般眯起,吃吃欢笑:「江湖上聂公宝库的传说仍在,四季图不毁,总有不死心的人想要藉此寻求虚无缥缈的宝库,烧了,一了百了,江湖上少些争端。顺便……」 谢洛河手腕一抖,将一封信丢入火盆中。 郑修一愣:「你烧什么?」 「本想给你留的信。」谢洛河眨眨眼。 郑修眼睁睁地看着谢洛河的信在火盆中烧成灰,谢洛河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出,亮出了入门时藏在身后的「东西」。 是一把镫亮的大剪刀。 郑修一看,眼角一抽,倒吸凉气一口,后退两步,贴近窗台,并速速看了一眼向下跳的高度,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咔嚓。」 谢洛河对着空气剪了一下。 郑修夹了夹腿。 下一秒,谢洛河将剪子伸到脑后,一束长发应声剪下。 「喏,你的笔,给我。」 「啊?」郑修一时没反应过来。 「洛河笔。」谢洛河朝郑修摊出手掌,白皙的手掌在月色照耀下,白得晃眼。 郑修乖乖将角落断 剩半截的洛河笔交出。 谢洛河坐在床边,仔细地将她剪下的长发修剪成束,小心翼翼地将一束头发捆在笔尖上。 整个过程谢洛河都很小心,仿佛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她花了足足半个时辰,去做这一件事。 郑修看着谢洛河的侧脸,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她。 最后,谢洛河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笔尖上。 笔尖上隐晦的血光一闪而逝。 「好了。」 谢洛河将「修」好的洛河笔交回郑修手里,笑道:「以后,别再弄坏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你……」郑修惊讶地看着谢洛河。 「嘘!」谢洛河在嘴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打断郑修的话:「别吵醒他们,特别是小桃,她若醒了,定会哭个不停,也不知聒噪。」 「你呀,既然读了书,就好好读,考取功名,当个好官,别学那前朝的聂公,贪了一世最后落得一个骂名,辛辛苦苦藏的财宝没享受着,给人挖干净了。」 「以后,若你受了欺负,就报我谢洛河的名字,再不济,去云河寨找我哥,他定会帮你。」 谢洛河眨眨眼,眼睛微微润湿,笑容越来越开心:「如果你的梦真醒了,你若真是两百年后的首富郑修,我已不是谢洛河,那便更好。正好,正好,正好,梦醒了,也好。」 「也好。」 谢洛河说罢,纵身从窗户跃出,身形一晃,眨眼消失在郑修眼前。 「谢……」 黑夜中,隐约可见一道孤单的影子朝城门奔去。 郑修拿起笔便跑下楼,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街道上空无一人。城门方向,空旷的远处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郑修一愣,连忙朝城门旁马厩的方向走去。 「有人盗马!」 「咣咣咣!」 「有人偷马!」 城中,一盏盏火光点燃。马厩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漓城中守城的士兵,此起彼伏的锣声响起。 郑修一路冲刺跑到马厩时,才发现一群马儿在拼命挣扎,想要挣脱缰绳,有胆小的马儿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谢洛河本人,正手忙脚乱地想要牵走一匹。却不知是因为「异人」的缘故或是「技巧」欠缺,动静都折腾出来了也没成功。 郑修冲上去,没好气地拍拍马鬃,吁了几声,将马儿安抚少许后,翻身上马:「你提着剪刀杀气腾腾地靠近马厩,但凡这头马不瞎,能让你骑上去?」 谢洛河闻言一怔,连忙将剪子藏腰间。 她没舍得丢。 「快!官兵来了!」 郑修再次朝谢洛河伸出手。 谢洛河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别废话,快上来!」 平常柔弱的小书生,第一次用霸道总裁的口吻对谢洛河说话。 「嗯,听你的。」 谢洛河乖巧地抓着郑修的手骑上马背。 一骑绝尘。 二人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章节目录 第194章 逐日者(4700字) 郑修骑着马,与谢洛河二人,策马奔腾,奔啊奔,直出漓城,一路向西。 直到天光大亮。 他们在马上换了几个姿势。 最终谢洛河笑吟吟地坐在前方,挤在郑修怀里,合不拢腿。 背后日出,照见二人的身影,长长地铺在马蹄之下。 他怀里拥着谢洛河,骑马奔腾这一幕,莫名地让郑修想起仍在皇城时,在团圆夜那晚,他做的那一个梦。 梦里他与凤北骑马,红尘作伴,相谈甚欢,最后凤北脱下手套,一巴掌灭了自己。 郑修想起了这个梦。 再低头看着怀中贴着自己,分明就是凤北,却自称是“谢洛河”的女子,忽然有些分不清,眼前一幕究竟是真实,或是梦境。 “上当了。” 郑修忽然一拍脑袋,直呼上当。 “呆子。” 谢洛河笑得更愉快了,在房中与郑修告别时,那点深藏的凄凄惨惨戚戚,早已荡然无存。 郑修回头,往漓城的方向瞥了一眼,叹道:“我早该想到,以你谢洛河的本事,怎会让自己陷入那般窘迫境地。” “谁知道呢。” 谢洛河歪着头,哼哼唧唧地装傻。 郑修:“我若再被你骗,我就不姓郑!” “你,复姓公孙,单名一字,陌。” 郑修正想否认。 谢洛河转身,轻轻用一根指头点住郑修的双唇,那明亮的眼里满是期盼:“就一次,这一切是真也好,是梦也罢,无论此刻是当今,或是两百年的从前,已无关紧要。” 郑修惊讶地看着谢洛河,谢洛河眼里泛着点点泪光,哀求道:“哪怕只有一次,一次就好。你既不是郑修,我亦非凤北,只是谢洛河,与公孙陌,仅此而已…好么。” 谢洛河说完便扭过头,低着头,柔弱的双肩微微地颤动着。 哭了? 郑修差点惊出了表情包。 不可能。 郑修立即否认。 谢洛河背对郑修,喉咙间发出如同小猫呜咽般的嘤嘤抽泣声。 郑修这下信了,单手骑马,另一手摸了摸谢洛河的头发,答应道:“……好。” 谢洛河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谢洛河?” 谢洛河终于忍不住了,肆意大笑:“哈哈哈!呆子!你输了!大丈夫当一言九鼎,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公孙陌了!哈哈哈……” “草?” 郑修目瞪口呆。 笑了一路,谢洛河平复心情。 “好了,不逗你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定会感兴趣。” 郑修翻着白眼,在考虑着要不要狠一狠心肠丢下谢洛河自行返程。可郑修很快又陷入纠结,这方茫茫天地并非他的归属,如今连最后离开的希望“聂公宝库”也成了空,如今郑修即便说“回去”也不知下一步该去何处。 一边怀中抱妹,一边纠结着,郑修听见谢洛河的话,顿时竖起耳朵,狐疑道:“你又想来骗?又想来诈我这懵懂无知的小书生?你堂堂云河寨大当家,天下第一恶人,身为兵器谱排行第五十,有头有脸的人物,能不能讲点武德?” “武德?我讲呀!”谢洛河理所当然,毫不害臊地回答,吃吃笑道:“所以我答应你,这次,绝不骗你。” 在郑修怀疑的目光下,谢洛河说起一事。 “几年前,在你出现之前,我曾四处查探,我苦心寻访,阅尽各地志怪传说,方野轶事……” “等等。”郑修一下子没忍住打断谢洛河的故事:“你……看书?” “不然呢?”谢洛河眼眸泛波,流露出一抹难掩的小得意:“你该不会认为,我谢洛河是一文不识的山野莽妇?” 你识不识字我不确定,但“莽妇”二字倒是形容得恰到好处。 “嗯?你心里偷偷摸摸地骂我什么?” 谢洛河眼睛虚着。 “没,你听错了。”郑修矢口否认。 “别吵,安静听我说。”谢洛河反手掐了郑修一下,却不知掐到什么地方,脸微微一红,淡定继续道:“我发现,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个人,有着与我一样的苦闷,走了与我一样的路。” “谁?” 谢洛河摇摇头:“他的名字与身份,早已遗失在历史中。不过,我曾读过一本民间医者的自传,里面用寥寥数语,记载了一位奇人的怪事。那位古时的医者将他称作‘烛’。” 谢洛河语气一顿,脸上红晕散去,又道:“那位医者在自传里说,那位奇人‘烛’,有着‘断肢重生’的本事,上面还说,这位奇人活了两百余年,却仍‘肤若壮年,气猛如牛’。” 郑修先是惊叹:“烛?断肢重生?” 惊叹过后,郑修眉头一皱,总觉得这奇怪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有点模糊的印象。 谢洛河并未注意到郑修此刻面色沉凝,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缓缓说道:“而后,我在多年的查探中,发现了一件事,历史上曾有许多传说,有着许多奇人异事,有的人容颜不老,有的人目可夜视,有的人仅凭一双肉足日行千里,有的人如那位烛,断肢重生。后人大多只当这些怪事,是古人无知臆测,懵懂愚蠢,只当传说是笑话,没有人相信这些怪事。” 谢洛河说到最后,声音空灵,随着路面颠簸在微微地颤着,语气一顿,谢洛河道:“除了我…我信。我后来发现,这种种传说,有七成的异事,仿佛都在说着……同一个人。此人,活了将近八百年。” “再后来,我循着历史上,那人的足迹,最终不远万里,跨越千山,横穿大漠,抵达了大漠的尽头。最后,到了那处,我终于确定,那人曾到过大漠的尽头,并留下了一段清晰的传说。” “上面写着,名为烛的高大男人,赤足飞奔,日行千里,如雷霆闪电,他崇拜烈日,朝落日方向跑,一路向西,跑啊跑啊,他独自跑过千山,越过万水。终于,他在一座陡峭的山峰上,将烈日握于手中……被融化了。” “大漠里的人,与世隔绝,将那人奉为仙神再世,打造石像,同时将这段离奇的传说,以壁画记载,代代相传。”谢洛河声音轻飘飘地,浑身偎依在郑修怀中,神情安逸,看起来郑修的怀抱令她无比安心,又或许是因为,在马背上颠上颠下宛如云端般的快感令谢洛河不忍远离。 谢洛河稍稍一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道:“大漠居民将那人称为……逐日者。他们认为,烛的最后,并非被烈日融化,而是与烈日化作一体,于是他们将天上的烈日,当作烛的化身而祭拜,并成了当地的习俗流传下来。” 当郑修听及此处,猛然惊呼:“我想起来了!” 郑修一时激动,抱紧了,害得谢洛河抖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在不久前……不,在两百年后……啊呸,在你的梦里,我与和尚,也就是你哥……”郑修总觉得这关系很怪,一时捋不清,便索性不捋,一口气将他与和尚碰见“百年虫”,也就是“棉蜕”一事娓娓道来。 “当时,那位老净巫曾让我看了一本古籍,名为《常闇密录》,里面除了记载着‘百年虫棉蜕’的怪事外,确实还写了‘逐日者’!” “原来你知道。”谢洛河嘴上如此,可实则却对郑修听说过这段传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震惊,点点头,道:“在大漠深处,有一处名为‘日蝉谷’地方,毗邻绿洲,有百人村庄坐落那处,他们便是信奉‘逐日者’,且在数百年间,将壁画保存得非常完整。壁画上记载了一些,关于,嗯,常闇与异人的画面,我想带你亲眼去见一见。” 原本在谢洛河所在的时代,是没有关于“异人”与“常闇”的概念,可此时的谢洛河并非两百年前的谢洛河,此刻谢洛河借着凤北的记忆,明白了此事。 郑修好奇问:“你不记得了么?能不能画出来?” 谢洛河嗔道:“我又不是你,哼,我不会。” “确定?” 谢洛河三番五次地忽悠他,整得郑修都快患上“谢洛河病”了,但凡谢洛河说的话就得怀疑一下。 谢洛河笃定道:“不会,不会就是不会。” 既然谢洛河一口咬死,郑修也没法逼谢洛河去画。况且,郑修隐约觉得谢洛河的举动并非在闹脾气,虽然谢洛河说的地方有万里之遥,甚至要横穿大漠,但既然谢洛河觉得日蝉谷山壁上的壁画如此重要,郑修认为,有值得一去的理由,说不定有所发现。 接下来的日子。 二人结伴同行。 大约一个月后,郑修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上了谢洛河的当。 离开漓城时,谢洛河分明流露出一副“我快要消失”的模样,可二人骑马走了一个多月,谢洛河仍是好端端的,没有半点变回凤北的迹象。 这让郑修更加笃定,以后谢洛河说的话,只能信半个字,再多都要不得。 他们离开时没有带半点盘缠,路上,郑修只能以卖画为生。每到一处人烟繁华的城镇,郑修便会以“公孙陌”的身份,画山画水画鱼虫鸟兽,因郑修那精湛的画技,以及天马行空的构图与意境,在西行路上,留下了不少美名。 在丹青界,渐渐流传起“公孙画师”的传说。 甚至郑修刚到一处,挂出“公孙”的摊子后,有人慕名而至,重金求画。 有不少前来求画的人,得知公孙画师有一个怪癖,山川鸟兽鱼虫皆可画,唯独不画活人。因为这独特的“怪癖”还引起不少富商猎奇的心理。 郑修还碰到过想强行逼迫他画人像的憨憨,最后被谢洛河用拳头给说服了,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时间流逝。 谢洛河与郑修结伴向西,已有一月。 天气逐渐回暖。 万物春意荡漾的季节。 四月二十二。 这本应是一个应该被载入史册的日子,却被历史所遗忘。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边关被蛮子攻破啦!郑将军在玉狼关外,率七千大军,挡住蛮子!” 一件悲喜交加的事,在民间奔走相告,没多久便天下皆知。 悲的是北方边关破了。 喜的是破了,却没完全破,被郑将军挡下了。 一日,郑修摆摊归来,回到落脚的客栈中。谢洛河如贴心的小媳妇般,上前替郑修取下背篓,摘下腰间的洛河笔,在鼻尖上闻了闻:“你没用洛河笔吧?” “没用。”郑修摇头。 郑修仍在每日为谢洛河画“背影”,借此深入门径。谢洛河将郑修的画收藏了厚厚的一沓,她从不让郑修用洛河笔画点别的。用谢洛河的话来说,这支笔叫做“洛河笔”,洛河笔不可作俗气的画。 郑修拗不过谢洛河,只能随她。 照见镜中,郑修看着自己那长了一圈浓密胡须的脸,摸出一把刻刀,到外面打了一盆清水,准备刮去胡须,恢复往日英俊的容颜。 谢洛河却伸手轻轻压在郑修的手背上,眯着眼笑道:“你还是别刮了。” “为何?” “大丈夫就该带点阳刚之气,留须正好,看着喜庆,成天像小白面儿的,看着生气。” 郑修一听,目瞪口呆:“你上个月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干干净净好看么?” “哼,今时不同往日。我变了,不成么?” 说完,谢洛河转身收拾行李,问:“蛮子的事,听说了么。” “听说了。”郑修看着那把锋利的小刻刀,想起谢洛河的话,犹豫一会,仍是放下,随口回答道。 “那郑将军,你可认识?” “当然,那是我大爷。” 郑修不清楚是哪一代爷爷,只能笼统称作“大爷”,没毛病。 “呵呵。”谢洛河轻笑一声,并未多问。郑修这才注意到谢洛河在收拾行囊,身上衣服早已换上了外出的装备。他们本来初定出发的时间是明日一早,于是郑修纳闷着问:“怎么了,现在就收拾行囊?” 谢洛河收拾行囊的动作一顿,随后轻叹一声:“我与你被密厂通缉了,虽说此地离北方遥远,密厂鞭长莫及,可为免夜长梦多,我与你需尽快出城。” “哈?我不信。”郑修第一反应便是谢洛河又在忽悠他,“我不信”三字都快成了他与谢洛河交流时的口头禅,郑嗤笑一声:“通缉我做什么?匿税?” 话刚出口,郑修语塞。他这摆地摊的活,行无定处地,确实是匿税了。 “别嘴贫,快走。” 郑修的反应让谢洛河又好气又好笑,将行囊塞郑修怀中,稍作伪装,匆匆出城。 自从聂公宝库后,密厂的密卫在江湖上大肆追杀曾经笑傲江湖的侠客们,理由是“安内”,逼迫曾经的武林侠客们接受朝廷“诏安”,如今街头上佩戴兵器行走的人少了九成。 谢洛河自从聂公宝库捏碎了自己的弓后,便再未佩戴兵器,谢洛河故意挽着郑修的胳膊,装作一对夫妻,并未引人注目,轻松在官兵巡逻中走近城门。 抵达城门时,当郑修亲眼看见自己与谢洛河的通缉令后才知道谢洛河这次没忽悠他。他与谢洛河的确是被通缉了,通缉令上写的罪名是……造反。 郑修看见“造反”二字时,莫名觉得讽刺。他堂堂忠烈侯在两百年后的大乾可是以“忠烈世家”著称,两百年前却因“造反”而被通缉,这让郑修差点对着自己的通缉令笑出声。 时至六月。 越接近大漠,气候便越发炎热,人烟更是稀少。 自从得知自己被通缉后,二人对西行的路线做出调整,刻意避开城镇,借住村庄。 七月。 陪伴了二人数月的马儿精疲力竭,累死。 谢洛河亲自安葬了“修儿”,神情悲恸——“修儿”还是谢洛河取的名字,当时郑修对此颇有微词,表示抗议。谢洛河偏说,郑修打赌赌输了,不得以“郑修”自称,且她偏偏就喜欢将“修儿”骑身下,你公孙陌能咋的。 安葬“修儿”后,二人距离大漠只剩数百里,谢洛河趁着四周渺无人烟,直接提着郑修的衣领如贴地飞行般,只花了小半天功夫便来到大漠边缘。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5章 点睛(4800字) 在大漠边缘有一座无人问津的小镇——临沙镇。 镇上只有居民,没有官兵,没有土匪,没有武林。这里的居民世世代代生活于此,虽然艰苦,却与世无争,过着勉强维生的日子。 郑修了解到,在前朝与西域各国关系密切时,曾有一条“商路”,呃,不是什么丝绸之路,而是叫“绿河”。名为“绿河”的商路,东起临沙,西至日蝉谷,横穿大漠。穿过日蝉谷后,再攀过一座山,两条河,便可抵达西域诸国。 许多年前临沙曾是“绿河”的,从前此处甚至汇聚了西域各国、跨越大漠而来的异国商人。有金发碧眼的异国美女,珍稀珠宝,怪奇动物,让此处热情洋溢、瑰丽神奇,满是春天的味道,热闹非凡。 “如今‘商路’虽不再有人跑了,但‘绿河’仍在。” 谢洛河轻车驾熟地领着郑修,在临沙镇中走着。 “盘缠。” 谢洛河大咧咧地朝郑修伸手,要钱。 郑修将沉甸甸的钱袋压谢洛河手中,也不心疼。 “你呀,也许就是别人嘴里说的,‘如意郎君’最好的模样了。” 谢洛河感慨道。 “我不信。”郑修闻言,先是习惯性亮出口头禅,随后连忙改口:“不,这句我信。是因我……剑眉星目、俊朗非凡、举世无双?”郑修试探着捻着下巴扎手的胡渣。 “呸,是因为你能赚钱……赚大钱。”谢洛河大笑着,将郑修丢在原地,去采购物资。 “这叫做‘活好’。”郑修看着谢洛河离去的背影,吐槽着。 谢洛河远远地举起拳头。 没多久,原地等待、百无聊赖的郑修,千呼万唤,终于等回了谢洛河。 谢洛河身后,跟着两匹健壮的骆驼。 骆驼身上配着一红一绿的鞍袋,鞍袋上绣有花花绿绿的图案。 鞍袋里装得鼓鼓的,每只骆驼身上都挂着七八个装得满满的水囊。 郑修用贫瘠的沙漠求生知识,检查谢洛河的备物。谢洛河采购的物资里,有适合保存的肉干、干粮等食物,有水,有厚厚的大氅,能包住全身的衣服,有处理外伤用的药膏,以及在大漠中粗略辨别方向的司南,一应俱全。 可以说,除了防晒霜之外,里面该有的基本都齐全了。 谢洛河的细心出乎郑修意料。 在谢洛河面前好面儿的郑修咂咂嘴说了一句“还行”后,却换来谢洛河窃笑地反驳“嘴硬”。二人的打闹在外人看来,如同一对不知死活、不知大漠残酷偏要深入大漠的城中夫妇。 郑修与谢洛河仿佛是两个极端。 谢洛河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异人”气息让两匹小骆驼躁动不安。 当郑修上前安抚后,两只骆驼宛若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般,主动凑近,舔了郑修满脸的口水。 “你,真不像异人。” 谢洛河眼睁睁看着郑修分别与一公一母两头骆驼“亲亲我我”,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嫉妒,轻声道。 郑修没回,毕竟现在的他又不是本体。 无论谢洛河如何嘴硬,郑修相信,事实就是事实,他是以化身进入食人画鬼蜮中,本体仍在郑宅中承受着“养鸦人”必死奇术的煎熬。 此刻的他看起来不像异人,不足称奇。 谢洛河眼神闪了闪,没再多说,很快换上了另一幅神情,在郑修安抚骆驼后,谢洛河翻身骑上驼鞍,两脚一踢,走向大漠。 看来谢洛河没有打算在临沙镇停留。 郑修跟在身后。 至此,七月十三。 天气晴。 艳阳高照。 烈日炎炎。 二人骑着骆驼,深入大漠。 七月二十。 黄昏。 郑修进入大漠的第七天。 无论在哪个世界,“大漠”给人的印象大抵只有一种。 广袤、肃穆、死寂、残酷。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大漠上的黄沙,一层推着一层,向前滚动。翻涌的沙子随风而动,时卷时直,一直卷到深处,消失在起伏沙丘的尽头。 而大漠给人的“颜色”也只有一种:黄。蛋黄、深黄、昏黄、金黄、浓黄。各种层次的“黄”交织,呈现出另一种荒凉的美感。 到了第七天时,郑修隐约有些后悔了,而谢洛河却随着远离人烟,心情越来越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日晒,未曾在谢洛河身上留下半点痕迹;高温,不曾让谢洛河淌下半滴汗水;夜晚的酷寒,谢洛河甚至会主动贴近郑修,蜷在郑修怀中,用二人的大氅裹着二人,谢洛河将这种行为美其名曰:江湖有难相互照应;刮风时,谢洛河会在骆驼背上,面迎狂风,张开双臂,感受着在风中摇摆不定的畅快与逍遥。 仿佛如此恶劣的天气与大漠环境,给谢洛河带来的只有享受。 入了大漠后,郑修才真正明白所谓的商路——“绿河”是何物。从前郑修只听说过,西域进入大乾有一条固定的路线。 而“绿河”,正是一条由前人探索出来,每间隔一定路程,便会经过一处丰饶绿洲的路线。这条路线上,共有十六处绿洲,在沙漠中,绿洲可谓是生命之源,只要抵达绿洲,才能有横跨大漠的希望。 沿途,郑修注意到大约每隔几十里,便有一堆沉重的石头堆砌成小山,不似天然形成,更像人为。郑修随口问起时,谢洛河笑道: “那是绿河上的‘堠山’。” “果然是‘堠’。” 所谓的“堠”,一般指的是官道小道上,用来标记路程的石堆土块。每经过多少个“堠”便可估计走了多少里路。而绿河沿途上,每一座“堠山”足足有一丈高,除非刮沙尘暴,寻常风沙难以将堠山刮倒。 郑修很难想象前人是如何在这茫茫的大漠上用大石头堆砌了“堠山”,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不知耗费了多少年、多少人力,搭进了多少人命,才踩出了一条相对能让人安全通过大漠的“绿河”。 大漠中一开始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填的人命多了,也就成了路。 七月二十八。 入了大漠半月余。 郑修晒得皮肤黝黑,谢洛河白皙如故,肌肤胜雪。 他们抵达绿河沿途的第八处绿洲,这里竟长了几颗野生的椰树,一汪小潭清澈见底。 打满水囊后,郑修叮嘱谢洛河别乱看后,便将自己剥光扒净,跳入水潭中,久违地泡了一个澡。 透心凉、心飞扬。 待郑修泡得差不多了,裹着袍子回到两匹骆驼处,谢洛河不知什么时候打下几颗椰果,她徒手在椰果上削了过,人的第三次死亡,是被世人彻底遗忘的时候。” 郑修点点头,他不知道谢洛河此时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你当‘画师’的理由?”谢洛河将长发挽至耳后,露出她两颗眼睛。她不再掩饰右眼中奇异的文字,她将自己的不堪与苦闷彻底暴露在郑修的眼前。 她的右眼深处,隐约有淡淡的“丁未”二字。 谢洛河继续道:“你为何一直不肯画‘人’?若你此时、此刻、此地,将我画下,只要画卷不毁,世间便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位叫做‘谢洛河’的可怜女人活过,哪怕只有一人。” 在昏天暗地中,谢洛河嫣然一笑,平静对郑修说出了一直以来,都想对郑修说的话:“公孙陌,你能,替我画一副画么?” 这一刹,谢洛河的笑容,在郑修眼中,显得美艳不可方物。他已经分不清如今坐在他身边的女子是谢洛河还是凤北,他甚至忘了一直以来坚守的“规矩”。 他无法拒绝这一刻的谢洛河,无法拒绝,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最悲伤话语的谢洛河。 “好。” 郑修心静如水,铺开画卷,退远几步,以血作墨。 沙沙沙…… 呼呼呼…… 这一刻两人都没有言语,四周只剩狂风怒吼声、呼吸声、落笔声。 画卷上,昏天暗地,漫天荒芜,一位面容俏丽的女子,安静地坐在大漠中,面对绝望的风沙,面朝郑修,面带浅笑。 大漠的苍凉,沙尘的肆虐,女子的美貌,嘴角的凄婉,郑修所见的一切,皆浓缩于小小的画卷中。 “点睛。” 到了最后一步,郑修迟疑片刻,将画卷上,谢洛河的眼睛点下。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在点睛前,画卷上的女子既是谢洛河,又是凤北,分不清。当郑修点下“眼睛”时,画卷上的“谢洛河”顷刻间仿佛活了过来,谢洛河就是谢洛河。 噗通。 咿呀。 一扇微微松动的门,在门径中轻松推开。 这扇门推开的经过,快得不可思议,仿佛本来就开着,只等郑修伸手似地。 在这幅画落成的刹那。 鸟笼之外,肆虐呼啸的黑色风沙出现了一瞬间的定格。 下一秒。 狂风停歇。 在半空中定格的沙子,哗哗落下。 成了一场沙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6章 烈日部族(2合1) 绿洲中。 没有一点点风。 前一秒,仍是漫天风沙,而当郑修“点睛之林立,飞拱亭台,水流潺潺,远处青山淡雾,飞鸟成群,让郑修再次有种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大漠之后,别有洞天,如世外桃源。 章节目录 第197章 “柱”(2合1) 突如其来的画风转变,让郑修情不自禁木着脸,敲了敲自己脑袋。 “呆子。” 见状,谢洛河不禁扑哧一笑,笑骂道:“这镇子是前人留下的。” “前人?” 在谢洛河的叙述中,郑修明白了眼前这片建筑的由来。 仍是当年开辟出“绿河”的那批人。 他们开辟出“绿河”商路后,抵达日蝉谷,并在此定居了一段时间。 他们将大乾的文化带来此处,文字、服饰、传统、仪式。这也是为什么拥有自己独特方言的烈日部族,会说大乾的语言。 打磨精致的石头在街道上铺出了一条条平坦的街道。 绿洲桃源,俨然成了一座小城镇。 街、道、巷、井,井然有序。 街道上行人匆匆,有的皮肤黝黑,有的金发碧眼,也有腰围兽皮的烈日部族居民成群结队,举着长矛在镇上巡逻。 他们是来自西域的商人,透着别具特色的异域风情。 当年开辟商路的那一批开拓者,建立了日蝉谷,建立了这一个接壤大乾与西域各国的贸易小镇。 如今日蝉谷的繁华远不及从前,但郑修仍能借着窥豹一斑,想象着前朝时期,日蝉谷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模样。 城镇中央有一座石碑。 石碑高约两丈,方正肃穆,最的“渡鸦”是什么,甚至也能理解郑修在担心什么。 “鹫鸦?” 听着像是秃鹫和乌鸦的杂交产物。 不管这两个物种能不能杂交,只要别是渡鸦就好。 想到此处,郑修自嘲一笑,自从被养鸦人偷袭后,他可算是闻鸦色变,这两百年前,夜未央尚未出世,哪来的渡鸦。 数念变幻,谢洛河将郑修扛到半山腰处,将郑修放下。 名为落日山的山腰处,蜿蜒登山路的尽头,有一处平坦的空地。空地四周伫立着古老的石柱,中央是一个类似祭坛般的摆设。 而祭坛背后,一幅幅古老的壁画曾经的色彩剥脱,只剩其形。在风吹日晒下,郑修远远望去,在黑夜中凝聚目力,隐约能看清壁画上保存的图案仍算完整。 “这就是你说的那副壁画?” 郑修上前查探。 谢洛河在郑修身后笑着回道:“是。” “该不会,”郑修忽然想通了谢洛河为何要在宴会途中用这种方式上来,醒悟道:“这里不让部族以外的人上来?类似禁地什么的。” “呵呵,你这次倒是不笨。”谢洛河掩嘴一笑:“即便我是他们的恩人,说到底仍是外人,他们不会轻易让我进入他们烈日部族的禁地。” “轻易?” 谢洛河笑眯眯地竖起两根手指:“依我看,要入部族禁地,有三个简单的办法。一,嫁给部族的男子,成为烈日部族的一份子;二,杀光他们;三,偷偷上来。你说……我是选哪个呢?” “懂了。” 郑修明白后,开始观察壁画。 谢洛河早已知道壁画上的内容,对壁画兴致缺缺。她反倒注视着郑修,看着专心观摩壁画时,郑修那认真的侧颜,一言不发。 “这一幅壁画说的是‘烛’的诞生。” 壁画上,一位婴儿自母胎出生,母亲难产而死。 第二幅则是画了许多小人,画面分左右,一群人与“烛”分别站在两边,泾渭分明。 郑修一边解读着壁画,喃喃自语:“这幅壁画应该是说,烛自小就与其他人不合群,或者说……不一样。这幅画应该是在隐晦地表达,‘烛’是一位天生异人。” 第三幅壁画中,烛与一群人争斗,被切断了手。 第四幅壁画画的是,烛四肢完好地走着,一群人远远地看着“烛”,壁画上用夸张的曲线,描绘出“常人”们恐惧“烛”时的表情。 第五幅开始画风变了。 “烛”与一轮烈日画在了一起。 “烛”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轮烈日。 “烛”的两颗眼睛变成了“烈日”的形状。 那一轮烈日画风奇特,不知是否故意还是雕刻技艺有待提高,那一轮烈日并不是圆形,轮廓歪歪曲曲,他们用一些如同虫子般扭曲的线条,去描绘烈日的光轮。 好端端的一轮烈日,在这壁画上的表达上,显得有几分诡异与阴森。 郑修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由始至终都紧拧着,他却没再说什么,继续往下看。 下一幅壁画,“烛”开始追逐“烈日”。 他跨过一座座山。 走过一条条河。 脚下踩过一具具尸体。 一幅幅壁画,仿佛浓缩了烛的一生。 他跨越海洋。 他在向蛮荒之民教化。 他上山采药。 他开炉炼丹。 每一副壁画里,烛的形象有着不同的变化。 紧接着是烛穿越大漠,烈日在壁画上所占据的比例越来越大。 “烛距离壁画越来越近了。” 因为壁画上所记载的一切,似乎不是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郑修解读起来异常艰难。 最后几幅壁画之一,行走在大漠里的烛,弯腰驼背、胡须浓密、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拐杖。 在连环壁画的最后,烛抵达了日蝉谷。 他被大漠居民攻击。 但下一幅壁画他们成为了朋友。 一群光着身子的大漠居民,朝“烛”膜拜。 烛爬上了一座山,尖尖的山顶上正是那一轮诡异的“烈日”。 郑修的目光移到了倒数第二幅壁画。 忽然,郑修的呼吸一滞。 最后一副壁画竟是残缺的,但却给郑修带来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一种莫名其妙的恶心感,仿佛在看见壁画的瞬间,他深刻理解了壁画里的内容。 壁画中,“烛”佝偻着站在山顶,手中捧着什么,正是这“什么”,在壁画中缺失了,若按照传说,他手中捧着的应该是一轮烈日。 而让郑修感觉到不舒服的,正是最后画面中的表现。壁画上,烛的头画得异常地大,两颗眼睛里,密密麻麻地画着许多“烈日”,而“烛”的嘴巴大大地咧着,一直裂到耳根,这是一个令人感到不适的夸张笑容。 烛的眼睛已经不是正常的眼睛了,就像是满是窟窿的蜂蛹。他的身体正在融化,一如郑修听见的“传说”那般。 “逐日者曾因太靠近烈日,而被他所崇拜的烈日融化。” 谢洛河不知何时站在郑修身后,用冷漠的口吻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郑修扭头,瞳孔一缩,看向谢洛河:“你说什么?” 谢洛河笑着指了指壁画:“我说的是壁画的内容,很有意思,不是么?” 郑修默然,目光移向最后一副壁画。 壁画上已经没了“烛”,只剩一尊古老的棺材。 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哀悼。 在故事的最后,“逐日者”死了。 因烈日而死。 “咦?”郑修先是看见了棺材与密密麻麻的祭奠者,但很快他看见了,在画面四周,立着三根“柱子”。 天空中没有了烈日。 “这三根柱子是什么?”郑修眉头紧拧,自言自语。 “或许,”谢洛河凑近去看,思索片刻,摇摇头:“或许就是普通的柱子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98章 骸骨(2合1) “你认真的?” 郑修回头看了谢洛河一眼。 “不然?” 谢洛河反问,手指摩挲着壁画,笑道:“‘烛’已是近千年前的人物。” 郑修:“不是你说,你觉得烛仍活着?” 谢洛河指了指最后那副壁画上的“棺材”,微微一笑:“可我,口说无凭。” 郑修沉吟。 假如… 烛身为异人,拥有“长生不死”的本领,一直隐藏在历史的夹缝中,甚至活到了郑修所在的“两百年后”,烛的真实身份只可能是那个人。 两百年后因郑修在白鲤村的无心之举,牵扯出的“夜未央”的创建者——夜主。 千丝万缕的线索在郑修心中纠缠,郑修总觉得只差一点就能完全想明白一切。 关于“烛”的长生,“烛”创立夜未央的目的,“烛”对凤北出手的目的。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就隐藏在这几幅看似简陋的壁画中,秘密深藏,郑修难以窥破。 郑修反反复复地在祭坛上,观摩壁画。 一次次地看着。 壁画上记载着“烛”这一位异人的生平,“逐日者”追逐烈日的过程。 倒数第二幅壁画,“烛”那表达得十分夸张的面庞,以及眼里全是“小太阳”的诡异表情。 谢洛河安静地看着在沉思的郑修,脸上渐渐地浮起一抹淡淡的落寞。 皎月下沉。 夜空由漆黑变成了深蓝色。 郑修竟看着这幅壁画,看了半夜。 遥望镇上,随着夜色淡去,喧嚣重归平寂。 这时,谢洛河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该走了,再不走,烈日部族的人该怀疑咱们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 看了大半夜壁画的郑修这时才皱着眉道:“壁画上所记载的,并非是‘烛’所走的路?” 谢洛河闻言神情微怔:“你是说……”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郑修指着最后一副壁画,平静道:“所有的壁画都画了‘太阳’,惟独最后一副。我觉得这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而是为了说明了什么。” “‘烈日’不会凭空消失。” “壁画上烈日消失了,我在想,画中的‘烈日’,可能指的不是天上那一轮,而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某种事物。” “很有可能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所以古人才用了‘烈日’去隐喻。” “比如……门径。” “这条路,并非指的是‘烛’走在世间的路,而是他一步步深入门径所走过的‘路’。” 谢洛河闻言,摸着精致的下巴,思考片刻后,点点头:“你说得有理。可事实上,他的确曾抵达这里,否则不可能此地的古人会以壁画的形式将烛的生平记下,并膜拜至今。” 郑修笑着摇头:“有时候,意象与表象并不冲突。他的确走到了这里,但在途中所发生的事,同时也是他深入门径的过程。换言之,那轮‘烈日’,很有可能是身为‘异人’的‘烛’,千辛万苦窥见了门径的尽头,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可最后……” 谢洛河弱弱地指了指最后一副壁画。 郑修:“我推测,那三根柱子应是有特殊的含义。柱子与棺材周围,有大漠居民祭拜,这很可能是某种‘仪式’,藉由这个‘仪式’,‘烛’成功消灭了‘烈日’。” 沉吟片刻,谢洛河摇头:“说不通。既然‘烈日’是烛苦苦追寻,为何在最后,他要消灭它?” “因为……他融化了?很有可能连他的名字,‘烛’也是一种抽象的表达。蜡烛、火、融化。说明在最后,逐日者发现他所追逐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就想办法消灭了它,用的正是那三根柱子。” 郑修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叫着,谢洛河便要提着郑修上山。 “别,我自己来。”郑修一路如同小羔猪般被谢洛河扛着,他可是怕极了热脸贴在谢洛河冷屁股上颠前颠后的滋味,连忙摆手,取出洛河笔,用随身小刀割了一个小口,一眨眼功夫,郑修在地面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大鸟。 血色的大鸟展翅高飞,宽厚的背部承载着郑修飞向高空。 “啧,怎地这般喜欢显摆。” 谢洛河低低嘲笑一句,纵身跃起,足尖点上山壁,几番起落,谢洛河后来追上,跳上鸟背,双手懒懒地向前环住郑修的脖子,在郑修耳边呼气道:“可别让我摔下去了。” 郑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无妨,以你的实力,真摔下去了也死不了。” 谢洛河顿时语塞,无言以对。 郑修说的……还真的是事实。 二人踩在郑修画出的鸟儿上,迎面吹来寒风,将二人的头发吹到脑后。 谢洛河静静地揽着郑修的脖子,小声说了一句:“如果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郑修没有回答,鸟儿飞得更快,在山顶上盘旋。 落日山顶盘旋的“鸦类”生物甚多,比普通的乌鸦大上一圈,这俨然便是谢洛河所说的“鹫鸦”。鹫鸦群在山腰筑巢,当一只“异种大鸟”闯入它们的地盘时,鹫鸦群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声,想要借势驱走不速之客。 “画鸟”由郑修的血为媒介,与郑修心意相通。郑修操纵着画鸟在上空盘旋几圈,发现此处其实曾有一条小道通往山顶,但却被人故意破坏了。 除非徒手攀爬,或像郑修这般开挂直接飞上来,方可登上山顶。 山顶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小平台,平台上醒目地摆着一樽石棺。 石棺不知在这处搁置了多久,饱受风吹日晒雨淋,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的裂纹,裂纹间隐约可见淡红色的不知名藓类植物滋生。 二人落在山顶。 郑修绕着石棺走了一圈,粗略一看,石棺没有明显被打开过的痕迹。 “我曾问过烈日部族的大长老,他们说,石棺里安葬的,便是当年与烈日化作一体的‘烛’。” 谢洛河负手站在一旁,盈盈一笑,主动将此事告知。 “你信?” 郑修反问,挽起袖子准备打开石棺。 “我不信。”谢洛河笑着摇头。 郑修动作一顿,拧眉问:“可你几年前为何……” 谢洛河敲了敲石棺,发出“笃”地一声。“无论石棺里的骨骸是谁,无论我看见了什么,不信,就是不信。那么,开棺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郑修又问:“所以,你上来了,就走了?” 谢洛河平静道:“是。” 简单的对答让郑修明白了谢洛河的想法。 当年的谢洛河追寻着“烛”的足迹。 她像今日的郑修那般,来到日蝉谷。 她看见了壁画。 她偷偷来到了山顶,面对这樽看似普通的石棺。 她知道里面是一具尸骸。 谢洛河走了。 她没有开棺。 并不是因为谢洛河不想找到“答案”,而是因为,谢洛河坚信“烛”仍活着,“烛”既然仍活着,那么就意味着“烛”没有“归复常人”,她所想要的答案并不在这里。 无论里面躺着的人是谁,是否是“烛”,只要谢洛河不相信,一切就没有意义。 她所在意的并非“烛”的生平,更不是“烛”去向,而是“归复常人”。她只想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能成家立室,能儿孙满堂,能安享天年,能酣然入梦,仅此而已。 在谢洛河看见壁画时,心中知道此处并非她所求,几年前的谢洛河郁郁寡欢,离开日蝉谷,回到云河寨,安心当她的“大恶人”。 只是,郑修并不是谢洛河。 他旅途的目的与谢洛河截然不同。 他求的既是谜底,更是破局之法。 郑修终归要见个明白。 二人沉默,郑修鼓足力气,推向棺盖……没推开。 “呆子。” 谢洛河见郑修吃奶的力都使上,忍不住扑哧一笑,一巴掌将棺盖拍开。 不知盖了多少年的棺材板,在谢悍妇一掌雌威下,终于盖不住了,重见天日。 郑修正想凑上前,他回头朝谢洛河笑了笑:“你真不好奇?” “无趣。” 谢洛河扁扁嘴,移开目光。 两颗脑袋凑近棺材。 一刹的死寂后。 二人异口同声,奇道:“这是什么!” 谢洛河与郑修看清石棺中的骨骸时,不由同时抬头,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显而易见的“不可思议”。 并非荒谬、震惊、不可置信。 此刻二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字:怪。 太怪了。 石棺中,的确存在着一具早已风化的骸骨。 惨白的骨质,在淡淡的月色下反射着白色的微光。 骸骨安静地躺着,头颅狭长,面部尖尖,眼窝分布于两侧,比正常人的眼窝要小上一些。骸骨的胸廓特别宽厚,下肢怪异地形成了“反弓”,向后弯折。最令二人感觉到怪异的是,骸骨的手臂与五指格外颀长,是常人两倍有余。 这具骸骨,并非人类的形状。 所以二人在目睹石棺中骨骸的真容时,第一反应才会说“这是什么”,而不是“这不可能”之类的。 “呀——呀——呀!” 一只只凶猛的鹫鸦盘旋高空,在石棺打开瞬间,它们成群结队俯冲而下,攻击二人。 谢洛河随手拍死一片,惊走其余的鹫鸦后,才面色复杂地开口问道:“这是……” “是夜未央的……养鸦人!” 郑修目光一凝,若没有亲眼见过“养鸦人”的真容,郑修或许无法辨认出,眼前的骨骸是什么鬼东西。但当日与养鸦人在镜塘镇一战,让郑修印象深刻,他几乎是第一眼,便将“鸟人”形状的骨骸,与养鸦人对号入座了。 石棺中的存在出乎郑修预料。 哪怕石棺中是空的,郑修都能接受。 偏偏冒出了一具鸟人的骨骸。 这具骨骸,将郑修即将捋清的思路瞬间打得一团糟。 只是郑修几乎可以肯定,在世间盘踞了一千年,活到两百年后的“当今”,有着“长生不老”体质的异人,名为“烛”的逐日者,就是一手创立了夜未央的幕后那位,夜主。 郑修想不通的是,夜主到底在旅途的尽头看见了什么,那三根柱子又是什么,养鸦人到底是人还是鸟,为何会有一副养鸦人的骨骸躺在两百年前、极西之地的落日山巅。 夜主到底鼓捣出多少个养鸦人? 天光大亮。 郑修心情复杂,与谢洛河一同下山。 走近日蝉镇时,谢洛河故意将郑修的衣襟扯破一个口子,弄乱自己的头发,装作行色匆匆地返回镇上。 宴会开了一夜,大街上东歪西倒地躺着许多大漠居民。 听见二人脚步声,男男女女茫然抬头,目睹二人衣衫凌乱,顿时相视一笑,流露出会心的笑意,又咕哝着翻身睡去。 在日蝉镇,郑修与谢洛河一日……不对,一住就是十天。 起初郑修觉得此处蛮荒,难以习惯。可渐渐的,淳朴的民风让郑修慢慢喜欢上了这里。 日出日落,风吹叶浪,郑修每日磨墨作画,好不惬意。 好景不长时,第十一天。 郑修在庭院中,放下了画笔,看着画卷上没有灵气可言的“大漠飞鹰图”,陷入沉思。 “想走了?” 谢洛河不知何时站到了郑修身后,轻轻上前捏着郑修的肩骨,轻声问。 他们仍是默契地没有提起凤北与郑修,只当公孙陌与谢洛河,享受着片刻远离江湖喧嚣、宁静而平淡的时光。 “嗯。” 郑修点点头。 “有何打算?” 谢洛河笑问。 “找一个人。” 郑修平静答。 “烛?” “是。” “凤北,不要了?” 谢洛河眸中藏着笑。 郑修沉默片刻,很快摇头:“别说了。” 谢洛河揉捏郑修肩膀的动作停住,她俯身贴近,一缕柔顺的长发从郑修身后垂落,在郑修脸上轻轻地刮着,弄得郑修脸上痒痒的。 “生气了?”谢洛河问。 “没有。” 郑修移开目光。 “觉得我说话不算数?” 郑修轻叹:“不可强求。” “好啦!”谢洛河一巴掌拍向郑修背后,差点将郑修拍到桌上,谢洛河大咧咧地说道:“我谢洛河向来一言九鼎,说话算数!” “哈!你确定?” 郑修笑出奇怪的声音,不知是怒是喜。 “那,” 谢洛河竖起三根指头。 “你帮我最后办三件事,我就将凤北还给你,如何?” 隔着三根指头,郑修看着谢洛河那捉摸不定的笑颜,默然片许,终是点点头。 “你说。” 章节目录 求月票 最后两天了,大哥们别藏着掖着了...呜呜呜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请假 请假一天。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99章 风光大嫁(4800字求月票!) 郑修想了想,答应了。 谢洛河一听,笑容更甚,一根指头屈向掌心:“第一,替我画一幅画。” 郑修闻言,张了张嘴,却哑然无言。 他本想说在绿洲中,他已替谢洛河画了一副。 然话到嘴边,郑修与谢洛河眼睛对视时,不知怎的,他不忍心拒绝谢洛河“最后”的请求,便点点头:“好。” 说着,郑修摸向腰间的洛河笔,准备入屋找来纸张,立即满足谢洛河的愿望。 “不急。” 谢洛河扯住郑修衣服,将他一把拉住,将郑修按回座上。 “先办第二件事。”谢洛河眼珠子转了转,笑意吟吟:“不过嘛,第二件事,倒与你关系不太大。” “那你要不要换一个?” 郑修试探着问。 谢洛河摇头:“可我想呀。” 郑修轻叹:“别卖关子了,你直说吧。” 谢洛河笑道:“我想收徒。” 郑修闻言一愣。 谢洛河闭上眼,仿佛没看见郑修面上的惊愕,自顾自地说道:“你曾说过,生而为人,共有三次‘死亡’。第三次,则是被世人彻底遗忘之时。所以,我想将我的‘谢氏弓术’传下,哪怕只有一人记得,那也是我谢洛河曾生于人世间的证明。” 一股莫名的怪异感涌上郑修心头。 郑修听着谢洛河的话,他知道在后世的确是有人使着“谢氏弓术”,那人还被他嘎了。 发扬没发扬光大郑修不清楚,但确确实实是传下来了。 郑修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然而郑修之所以觉得怪异,并不是因为谢洛河生出收徒的心思,也不是因为他在后世杀死了“奎狼”。而是因为,郑修很清楚如今在鬼蜮中的经历都是虚幻的。 自从公孙陌的记忆影响消失后,在画中世界中郑修所经历的一切,都由他的选择、他的经历而诞生,并非因为公孙陌的记忆。 郑修勐然惊醒,不知不觉间,他与谢洛河仍是走到了大漠,在此停留,谢洛河动了收徒的心思,在大漠中收徒传承了她的弓术。 一切都与郑修所知道的历史呼应上了。 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 但这,本是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 怪异的违和感在郑修心中越发浓烈地发酵。 谢洛河不愧是谢洛河,说了头两件事,第三件事藏着,笑眯眯地说“保密”。 第二天。 谢洛河便将这个说法告知烈日部族大长老。 大长老一听,竟还有这种好事,自然是连声答应。 一时高兴,大长老甚至将一间闲置的空屋交给谢洛河与郑修二人打理,说是让他们二人在这里做点小生意,在日蝉镇上扎根,在此定居。 日蝉镇上的风土人情与大乾相差甚远,偶尔有西域各国的商人停留此处。 当大长老带着二人来到那座闲置的空屋前时,二人刚跨过门楣,房梁上的招牌轰然掉落,断成两截。 牌匾上四字有中间两字看不清了,只有一头一尾,分别是“龙”字与“栈”字。 “龙……门客栈?”郑修愕然。 谢洛河一听,甚是欢喜,摸着下巴准备拍板敲定:“那咱们就开客栈好了,我当老板娘,你是老板。我呐,去带徒儿时你就留店里看店儿。” 一边憧憬着小日子,谢洛河美滋滋地滴咕着。 “等等!” 谢洛河收徒一事,细思极恐,让郑修莫名地觉得不想再继续按着谢洛河的意思走。 谢洛河疑惑的目光瞥来,带着询问的意味。 “客栈我无所谓,但名字别叫‘龙门客栈’。” “为什么?”谢洛河歪着脑袋问。 “不吉利。” “怎么就不吉利了?”谢洛河无法理解。 “取名的事我擅长。”郑修稍作思索,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想法:“不如开个画舫,如何?” “画舫?” 郑修点头:“你教徒弟需要花不少时间,我可以趁这些时日,继续画画,练……提升我的丹青技艺。日蝉镇如今门客寥寥,单纯开客栈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大长老在一旁听见二人讨论,阔气表示他们在日蝉谷内的一切吃住开销,都由他们烈日部族承担,不必担心。 烈日部族每日都有青壮年外出打猎、搬运水源,女子会在绿洲中种植谷类与桑麻,衣食住行不成问题。 “瞧。” 谢洛河指了指大长老,表示郑修多虑了。 以她在日蝉谷里的威望,饿不死。 郑修咬咬牙,决定投其所好:“不如,叫‘陌河轩’,如何?” 谢洛河闻言,表情微怔,眯着眼笑了笑,朱唇轻启,没再拒绝。 “好,你说了算。” 第三天。 大长老便召集了部族的青壮年与少年,浩浩荡荡组了团,在距离日蝉谷最近的一处绿洲,拉起围栏,扎了许多草人木人,充当靶子。 人多力量大,一个简陋的靶场便在短短两天内建好了。 谢洛河并非说说而已,她似乎是真的想将自己的“谢氏弓术”传下。 其实谢洛河与郑修都很清楚,她的弓术只能传下皮毛,她的谢氏弓术,没有“奇术”辅左根本发挥不真正的威力。 只是谢洛河对此兴致勃勃,在靶场建成后,她每日天仍未亮,便背着新的弓骑着骆驼“小陌”出门,离开镇上。 郑修醒来时便在桌上看见一份热腾腾的馍馍与羊奶,不见其影。 “由她吧。” 郑修越来越捉摸不透谢洛河在想些什么。 趁谢洛河不在时,郑修花了几天功夫,将“陌河轩”彻底打扫了一遍。在镇上选了一根上等的胡杨木,亲自去皮削平,用小刀在崭新的牌匾上刻下了“陌河轩”三字。 “公孙陌……谢洛河……” 颇具神韵的三字落成,郑修看着牌匾上的“陌”字与“河”字,心中有几分不是滋味,自嘲一笑,搬来梯子将新的牌匾挂上。 晌午时,崭新的“陌河轩”出现在日蝉镇中。 大长老似乎不懂新店开张的礼仪习俗,不随礼也就算了,还故意不小心地带了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在店里折腾,在角落里留下拉一泡尿。 又好气又好笑地将小孩们大长老们轰走。 随着剩下的纸张越来越少,郑修也没打算浪费纸墨,想了想,他用盆子到日蝉谷外取了一盆细沙,搬回陌河轩中。 谢洛河风尘仆仆地从日蝉谷外回来时,拎着几只死去的秃鹫。 “今晚加餐!” 他们居住的院子距离陌河轩不远。 谢洛河将简陋的弯弓与箭袋挂在墙壁上,一回来便看见院子里摆着一个沙盆,谢洛河边从水井中打水,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沙画。” “有趣么?” “来,我给你瞧点新花样。” 见谢洛河似乎有兴趣,郑修便当着谢洛河的面,伸出手指,在沙子上随手拨弄。 柔软平坦的沙子上,随着郑修指尖拨弄,几柄小巧的宝剑在沙子上成型。 “……丑。” 谢洛河老老实实地给出评论。 “呵呵。” 郑修嗤笑一声,就等着谢洛河说这句。他双掌在沙面上一拍,那几柄小剑在沙面上微微一颤,竟诡异地立了起来。 “咦?”谢洛河好奇伸手,屈指一弹一弹一弹,直接将几柄小剑弹碎了,她笑着摇头:“不堪一击。” 】 郑修看着被谢悍妇弹碎的大宝剑,眉头一皱,暗道不应该呀。他再搓了一把小宝剑,抓起来往墙上一丢。 叮! 沙子筑成的大宝剑去势若风,死死钉在墙壁上。好一会才重新化作沙子簌簌落下,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尖锐的坑。 郑修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不是自己的大宝剑不行,而是谢洛河太强悍。 宝剑好不好使,得看人。 他小跑过去将地上的沙子抔起,露出一副肉疼的模样。 看着郑修那守财奴般的动作,谢洛河扑哧一笑,问:“你如何办到的?” 郑修没有隐瞒,笑了笑,随手将手里的沙子洒回沙盆中,道:“沙子里掺了我的血。” 谢洛河一听,讶然片刻,她勐地拉过郑修藏在袖子下的手腕,上面包了一层层的纱布。谢洛河眸中有几分心疼:“以后别使你的‘奇术’了,白费精血。” 郑修闻言,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其实想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谢洛河说完,愣了愣,也没继续往下说。 谢洛河似乎知道,郑修本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接下来,谢洛河拆开郑修手腕上的纱布,取出来时准备的伤药,仔细替郑修敷上。 一个月后。 日蝉镇上的大漠居民已经熟知“陌河轩”的存在,郑修开始正儿八经地做起了生意。 他使出十成画师之力,画了几幅满意的作品,与西域商人换了一批香料、茶叶、美酒。 第一批货到了后,他的作品流入异国,而他的陌河轩开始有声有色,渐渐地吸引了不少外域商人的停留。 日蝉镇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明明这里只有烈日部族驻守,没有军队与士兵,偏偏此处如世外桃源般,没有争端与打斗,安静而祥和,与世无争。 起初郑修想着回到中原寻找“烛”的踪迹,探寻隐藏在历史中的真相。可随着生意越做越大,箱子里的金叶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郑修渐渐将那外出的想法压下。 谢洛河寻了一生,未有所获。“烛”藏在历史夹缝中藏了一千年,直到两百年后才以“夜主”的身份创建了“夜未央”,如今在画中世界,郑修若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位故意隐藏自己的“人”,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郑修决定,一边深入门径的同时,先满足了谢洛河的三个愿望再说。 两个月后。 郑修在日蝉镇中,有了一个响亮的称呼:公孙老板。 而谢洛河则是:老板娘。 其实后来郑修才知道,不知不觉间谢洛河又诓了他。谢洛河在初入日蝉谷时,对外宣称郑修是“俘虏”,其实是假的。 具体是什么,大漠居民一个个看他眼神怪异,却又不肯多说。 郑修同时也知道,包括大长老在内,烈日部族居民似乎都将他们当成了夫妇。 其实并不是。 郑修与谢洛河二人都没点破这层关系。 谢洛河很忙。 白天,谢洛河会到靶场带徒弟,日落才归。 他时不时会被谢洛河带着去落日山,趁着烈日部族开宴会时观摩壁画,在山起来他的全名其实应该称作“日地”,但郑修没好意思这么叫。 丢下摊子,郑修被谢洛河半推半拉抵达日蝉谷。 “小陌”与“小河”这对骆驼中的情侣正在日蝉谷内嬉戏。骆驼夫妻看见男女主子跑来,兴奋地撒腿迎上,张嘴舔着郑修与谢洛河的脸,留下湿漉漉的印子。 一会后。 二人走过一段沙漠,抵达绿洲。 上百个人在靶场中朝靶子射箭,远远便听见了弓弦拨动与箭失破空的声音。 郑修走近靶场,便看见一位光着脑袋、年龄大约只有十三岁的小孩,射出一箭。 远处,两个草人形成一线。 箭失在半空中诡异地弯折出一个弧形的轨迹,绕开第一个草人,精准地射入第二个草人的眉心。 郑修亲眼目睹了“会转弯的箭”惊现于世。 他连忙问谢洛河是如何办到的。 “其实很简单。”谢洛河当着郑修的面,自箭袋中拔出一支箭失,她张嘴咬去箭羽的一部分,伸舌微微润湿,将箭羽拨弄成奇怪的形状。 箭尚未射出,郑修便隐约明白了谢洛河的办法:“是……风?” “不愧是你。” 谢洛河将箭失插回箭袋中,目光看着靶场中,所有都能称作是她“弟子”的大漠居民,满脸欣慰,仰头发出开怀的畅笑。 “是呀,他们很有天份。” “他们成了!都成了!我已将‘十二连珠’的技巧授予他们,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将我谢洛河的弓术,传到后世!” “或许是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后。” 笑着笑着,谢洛河眼角泛起了泪花。 “你,见过的,对吗?” 郑修还没来得及细品谢洛河那抹泪花的意味,谢洛河一扭头,眼角泪花消失了,宛若错觉般。 郑修移开目光,平静道:“见过。” 谢洛河笑了:“够了。” 二人返程。 谢洛河兴冲冲地带郑修来到靶场,似乎只是为了向郑修证明,她这一年的努力,并未白费。 途中,谢洛河骑在“小陌”身上,颠着颠着,忽然竖起一根手指:“那么,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沉默的郑修反问:“画呢?” “可以一起办。” 谢洛河大咧咧地说道。 落日西斜。 二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影在血红的细沙上。 风沙吹起,将二人身后留下的足迹顷刻掩去。 仿佛他们从未来过。 “说。” 谢洛河抬眸,看向远处,眼睛眯起,嘴角上勾。 “寻常女子,一生中最为欢喜,是为何时?” 郑修心中咯噔一下。 “第三件事,若你不办,我便去找别人。” 谢洛河哼哼道:“在最后的最后,我谢洛河,要如寻常女子那般,凤冠霞帔,红烛彩缎,十里相送!我谢洛河就是没了,也要风风光光的!” 在郑修惊愕的目光中。 谢洛河意味深长地看向郑修,道:“第三件事,我要嫁人!” 冬! 骆驼背上瞠目结舌的陌老板,从骆驼背上跌落,栽入沙坑中。 章节目录 第200章 洞房花烛(5000字大章) 谢洛河的逆天发言仿佛用上了奇术,将不明所以的郑修从骆驼背上震下。 「走!小陌!小河!」 谢洛河雄赳赳气昂昂,伸手将插入沙坑中的郑修拔起,丢在骆驼背后,大笑着牵着无人问津的可怜「小河」,往日蝉谷赶。 那副嚣张的姿态,那猴急的神色,外人见了,活脱脱就是一副无良寨主强掳民女上山当压寨丈夫的场景。 被谢洛河丢到床上,郑修整个人仍是懵懵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郑修瞪着眼睛问。 谢洛河理直气壮:「你答应过我了!」 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言下之意是「三件事」。 「我意思是……」郑修苦笑:「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谢洛河眯着眼吃吃地笑:「分不清?分不清就对了。」 「我是想说……」 事发突然,郑修并非矫情,而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谢洛河的脸忽然凑近郑修,二人几乎贴在一起。 她笑着质问:「我不美?」 郑修摇头:「非也。」 谢洛河忽然后退两步,张开手臂转了一圈,衣袂飘飘,她又问:「凤北的身子不香?」 这。 郑修愣了愣,摇摇头。 谢洛河脸上笑容一凝,眼角泛起泪花,眸底深藏哀愁:「莫非,你不愿意?」 郑修心一软,不忍道:「愿意…」 他从了。 谢洛河一听,如变脸般,眼角泪花消失,仿佛女干计得逞般大笑道:「呵呵,天下男人都一般,口是心非!」 郑修反应过来,怒了:「你又诈我!」 「诈又如何,不诈又如何?在这两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假难成真,既然你认为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在我谢洛河离开的最后,你发点善心,哄哄我,让我高高兴兴地走,又能如何?」 谢洛河的话,让郑修刚因受到「欺诈」而涌出的无名怒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就是谢洛河。 她即便再如何于郑修面前表现得喜怒无常,满口胡言,她总能一下子抓住郑修的痛处,让郑修很难真正生气,无处发泄。 同时,这也是郑修一路走来最为纠结之处。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画中世界是虚假的世界,他并非公孙陌,凤北也不可能是谢洛河。可如今,名为「谢洛河」的女子与自己的真实互动,让郑修难以相信,眼前俏佳人只是由一段虚幻的记忆构成。 一旦凤北回来,谢洛河将消失,而谢洛河表现得越「真实」,便让郑修越难受。 让凤北回来的同时,仿佛是他郑修亲手「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谢洛河」。 见郑修沉默。 谢洛河白皙的手指挑起郑修下巴,二人眼神交汇。 谢洛河笑道:「你既是她的郑大善人,却也是我的小书呆子。你公孙陌成的亲,与郑大善人有何干系?」 郑修闻言又是一愣。 这逻辑似乎……没毛病。 好有道理啊,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有道理,是吧。」 谢洛河倾听着郑修的「心声」,抿嘴一笑:「再说,我谢洛河岂是随随便便之人,哪能真的委身于你,你可别做梦了。我不过是想尝一尝新婚之喜,听着众人欢笑,穿上嫁衣,再无遗憾。」 郑修闻言,却难以被谢洛河脸上的笑意感染,心头涌起一抹澹澹的哀伤。 谢洛 河见说服了这拧巴瓜子,笑着点点头,走向门口,谢洛河再次回身,面朝郑修,两手在身后不安地绞着,脸上带着一抹喜悲难辨的温柔浅笑:「即便只有一次,你由我任性一回,好么?」 郑修沉默。 谢洛河腮帮子鼓起,用力竖起一根食指:「就一回。」 郑修点点头:「好。」 「耶!」 谢洛河欢呼一声,一蹦一跳地往院子里跑,一熘烟没影儿了。 谢悍妇这回跑得比贼还快,郑修坐床头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目瞪口呆。 心想谢悍妇这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公孙陌才是被娶的那位。郑修忽然生出一股被无良老爷强行纳妾般的憋屈感,怪怪的。 「公孙夫妇」真成了「夫妇」一事,半天功夫便在小小的日蝉镇上传开了。 当郑修整理好衣服,准备从新回去看档口,当回自己的「陌老板」时,他那小画舫早已挤满了烈日部族的汉子妹子们。 「恭喜呀!」 「大喜呀!」 「喜啊喜啊!」 「好开心啊!」 「这下陌老板娘真成老板娘了呀!」 ? 淳朴的大漠民族说着最为简单的祝贺语。 没有洋洋洒洒的千字文,也没有华丽的词藻,可当他们那满是沧桑饱经沙尘洗礼的脸庞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时,郑修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仿佛真的成为了新郎官那般。 郑修笑着,一一拱手回礼。 画舫中,谢洛河没在,里面有一群光着屁股的部落小孩在撒欢。 每一位小孩都是谢洛河的徒儿,他们光着的屁股后背着简易的弯弓,他们用一根绳子圈腰上就当腰带了,里面插着没有箭头的箭失。 「师娘好!」 在大漠民族的语言体系中,男女并非完全是用外表去区分的。他们见谢洛河头一天便学着中原的尊称称谢洛河为「谢公」,如今二人大婚的消息传出,小孩们眨眼就给郑修安上了正式的辈分——师娘。 郑修哭笑不得,却骂不出口,只能心里淌着泪承了。 这他娘的到底谁才是新郎官呀。 到底谁娶谁呀。 谢洛河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八月十五这一天。她说,这一天什么都格外圆,听着喜庆。 在大漠部族的传统里,「红色」并不是他们办大事时喜欢用的颜色。对他们而言,「红色」是「血」的颜色,是祭天时用的。 但在谢洛河的坚持下,大长老命部族中手巧的女子,提前一个月,便开始收割最上等的桑麻,要经过剥晒撕搓浸煮绕等种种工序,再采集大漠上独有的红血果作为染料,里面掺入西域特有的竹蚕丝,用以制作新娘的嫁衣。 镇上,张灯结彩,红红的灯笼早早地开始制作,随着婚期接近,一点点地往日蝉镇街道上添。 「你知道我为何喜欢这里么?」 忙着当新娘子的谢洛河,有一天忽然问起郑修。 郑修自是不知。 谢洛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听腻了他们的尔虞我诈,我讨厌听见他们的笑里藏刀,我不喜听到他们的冷嘲热讽,我更不愿意听见他们对我的惧怕与忌惮。」 谢洛河说这句话时,笑得特别开心,在郑修诧异的目光中,谢洛河告诉郑修,她许多年不曾好好入睡,偏偏在落日部族的这一年里,她睡得很香。 谢洛河当时以一种异常恬静,毫无波澜的口吻告诉郑修。 「在这里,我「听着」他们的喜,听着你心头跳着的心疼与不忍,我睡得心安 。」 在郑修复杂的心情中,时间越来越接近大婚那日。 八月初九。 在二人大婚前六天。 在一个天上满是星星没有风吹的夜晚。 一位裹着破大氅光着脚横跨大漠的意外之客抵达日蝉谷。 当时负责值守谷口的部民刚好是郑修的好邻居「日地大哥」,他嗖嗖朝来客脚下射出一波会转弯的箭雨后。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遭通缉,属流寇乱党。 而小桃,谢云流临别前,借百晓生的交情,在皇城中寻了一户富商,富商二人年迈,膝下无儿,将小桃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一年前边关告破后,据说得一位「奇人」相助,料事如神,结合郑将军的威勐,重新收复失地,将蛮子再次轰出边关之外。目前北蛮偃旗息鼓,谢云流在战场上受了点伤,郑将军命他暂且修养。 那位奇人得天子赏识,如今成了大乾当朝的国师。 谢云流心系妹妹安危,再次找上百晓生。百晓生给出情报,谢云流隐约察觉到老妹似乎正一路向西走,便独自一人踏上大漠,沿着「绿河」一路走到此处,抵达日蝉谷。 谢云流说完他这一年的颠沛流离,已是半夜。他嫌弃的糟酒竟喝了一大壶,醉醺醺地趴桌上咕哝着。 「哥,我要成亲了。」 谢洛河忽然满脸幸福地朝谢云流说道。 「成亲?成亲好呀……嗝~等会,哪个大冤种敢娶你?嘿嘿嘿……」谢云流没睁开眼。 郑修与谢洛河面面相觑。 郑修嘴角抽搐,显然在强忍着让自己别笑出声。 谢洛河捏紧拳头,一巴掌扇在谢云流后脑勺上。 「啪!」 谢云流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哥,保重。」 谢洛河轻轻舒了一口气,笑道。 八月初十。 谢云流酒一醒,便杀气腾腾地提着刀叫嚣着说要剁了大冤种。 郑修对此早有预料,从容地搬出沙盆,兴奋地与谢云流约战日蝉谷外。 没有人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谢云流鼻青脸肿地跑了回来。后来有好奇的大漠人跑去日蝉谷外一看,发现沙漠上有一小片沙地,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大小整齐的沙坑,尖尖细细的仿佛下了一场「剑雨」。 谢云流再找上谢洛河时,已经是满脸服气。但他与谢洛河交谈时,一会咬牙切齿地说「使诈」,一会殷勤叮嘱千万可别让主动送上门的好妹夫给跑了。 转眼终于到了八月十五这天。 日蝉镇上,杀猪劏羊,张灯结彩,处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没有桌椅,没有繁缛的习俗,烈日部族的人从早上开始吃吃喝喝,不停地开宴会。谢洛河穿着大红婚袍,本来想安安静静地坐婚房里等郑修上门,可谢洛河听着外面热闹的动静与道喜声,终是忍不住,掀开红盖头加入酒局。 郑修本来不愿喝,一是不好喝,二是怕酒后再遭暗算。但气氛都哄到这了,郑修又吃又喝,从晌午和到日落黄昏,一直到了所谓的吉时。 谢云流摸着光头,笑成了傻子般,看着被一群小孩众星拱月送到面前,穿戴整齐的新婚夫妇二人。谢洛河掺着歪歪倒倒的郑修,埋怨怎么没干脆喝趴下,省得麻烦。 「来得巧不如来的早呀!」谢云流兴奋地搓着手,搓着搓着眼里泛着泪光。 盼了多年终于盼到头了。 「老谢我纵使战死沙场,也了无遗憾咯!」 大长老敲着拐杖,高声道:「按照中原习俗,新婚二人一拜天地!」 谢洛河按着郑修的脑袋跪拜天地。 「二拜高堂!」 谢洛河笑着对谢云流道:「哥,保重。」 「自然保重,保重,铁定保重!」谢云流傻乎乎地笑着,打了一个酒嗝。紧接着不知抽什么风,大喝一声:「等一等!」 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目光直勾勾地瞪着谢云流,似乎想看这位「亲哥」想折腾什么幺蛾子。 「可惜,」谢云流惋惜道:「总 觉得不够…风光。妹夫呀,你要不,日后,再风风光光娶俺老妹一回?」 「不够风光?」郑修虚着眼冷冷一笑,咬破手指,洛河笔一沾血,宛若活了般。血色的光点洒向高空,化作漫天花雨,洋洋洒洒地落下,日蝉镇上空笼了一层瑰丽的花红。艳似红妆美如画,又像桃花朵朵,于夜空中繁茂盛开。 郑修得意地啜着指头:「这回可足够了?」 一时间,包括谢洛河与谢云流在内,所有人都看痴了。 「呆子。」 谢洛河怔怔看着,忽然一笑,将郑修扛肩上,如闪电般一掠,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夫妻……」 大长老正想说夫妻交拜,谢云流面前哪还有新人的影子。 谢云流在怔神后大笑摆手:「不拜了不拜了!」他揉揉眼睛,转过身,大声道:「这妹夫,我谢云流认了!都散了都散了!今晚,一醉方休!」 …… 房内。 砰!谢洛河将郑修丢床上,一眨眼功夫便将郑修剥个干净。 谢洛河一副要霸王上硬枪的阵仗,惊得郑修酒意醒了几分:「你认真的?」 「少废话!」谢洛河忽然哭了起来,咬向郑修,咬出了血。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怕什么!」 谢洛河大声哭喊着,忽然又奇怪地笑了起来:「我不仅想成为你的妻子。」 郑修终于被松开嘴,正想说什么,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滴在嘴边。 谢洛河喃喃道:「梦是假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终归会忘了,会忘了……」 「所以我决定,成为一个……谜。」 「你永远会想着为什么,你永远解不开,想不通,猜不透。我谢洛河,要成为你的命中,一道永世难解的谜。」 「生生世世……」 「公孙陌,你,解不开的谜!」 (求月票!今晚实在有点忙,单位网络又不好,存在ipad上的稿子没法读,忙到下半夜才有空整理出来,见谅见谅!不是故意防盗!整理出来是5000字,收4400的钱!算是道歉!) 章节目录 第201章 弑帝(2合1) 今夜注定无眠。 屋外酒气熏天,歌声不断。 几位芳龄姑娘热情地拉着谢云流四处跳舞。 在郑修与谢洛河的院子外,两头情投意合的骆驼无人看管,蹄牵着蹄,撒腿跑到院子门旁,蹲了下来,耳鬓厮磨。 屋内传出奇怪的声音,两头骆驼同时竖起耳朵。 它们似乎在听着什么。 “骆驼小陌”用嘴巴碰了碰“骆驼小河”,“骆驼小河”点点头,褐色的毛发湿漉漉的,似乎来时的路上被酒水泼湿了。 “骆驼小陌”勇敢地趴在了“骆驼小河”的身上。 不多时,它们又竖起耳朵听,两只骆驼翻了过来,竟换了位置。 原来呀,它们在偷偷地学习。 两头骆驼最后累了,口中吐出了许多白色的泡沫。 有眼尖的大漠汉子醉醺醺地提着酒坛子想去撒尿。 他无意中看见了两头骆驼在路旁打滚。 嗤笑一声。 笑骂:“这两蠢驼儿,打架也不懂挑个好日子。” 漫漫长夜,渐渐变得炙热躁动,心神荡漾。 洞房花烛夜,此刻无声胜有声。 谢洛河的疯狂让郑修忽然觉得,在这一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二人灵魂飘起,如坐在小船上。 划船的是谢洛河,她用力地摇啊摇,摇啊摇。 忽地,谢洛河安静了,怔怔出神,流下眼泪。 划船是很累的一件事。 郑修很快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可他毕竟是郑修,他决定有条不紊、不骄不躁,并同时层层深入,逐步弟进。很快,船到了一岸,然二人仍想往更远处划,便翻翻覆覆,周而复始,接连不断。 划船的动作,看似枯燥乏味,却盎意深藏。 转眼,竟不知不觉间做了一宿。 郑修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 他终于知道谢洛河的异人胎记长在什么地方。 谢洛河的异人胎记很白很大。 后来渐渐看不清了。 灯不知何时吹熄。 翌日。 真日上三竿。 房中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撕碎的衣衫碎片。 “谢洛河”裹着单薄的被单,长发垂下,遮住右眼。“谢洛河”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皱皱眉。 她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想起昨夜,耳根通红。 她认真地看着郑修的脸,与记忆中的那人对比着。 “果然。” 谢洛河轻声呢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五指在微微地颤抖。她又抬头看了看郑修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地朝那张脸伸出手,一点点地靠近。 谢洛河的指尖与郑修那婴儿般恬静的睡颜一触即分。 她愣了愣。 片刻后,谢洛河泪流满面。 郑修迷迷湖湖中醒来,只觉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 一睁眼便感觉有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在脸上用力地搓。 “你搓哪里?” 郑修揉了揉眼睛,却被眼前一幕惊得从床上弹起。 在那瞬间,郑修依稀看见,凤北正用那一只见谁灭谁的天煞孤星手用力搓他的脸。 凤北……凤北?? 郑修顿时醍醐灌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的谢云流,带来一个令郑修无比震惊的消息。 “什么!” 当谢云流神情凝肃地说完,郑修面色一变:“在三月初三魏氏祭祖大典上……老皇帝,被人一刀杀了?谁杀的?” “这人,你也认识。” 谢云流用牙齿撕着风干的羊腿,吃得津津有味,道:“程嚣。” 郑修与谢洛河对视一眼:“为什么?” 谢云流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程嚣一刀砍下皇帝脑袋,长笑三声,当时听说本是晴空万里,忽然乌云弥漫,雷霆电涌,天一下就变了。” “皇城大乱。” “几个皇子因此将争斗摆在明面上,差点血流成河。” “后来咱们总算将不安分的老家伙压下去了。” 谢云流轻描澹写地说着一段光是想象便足以令人胆战心惊的皇室斗争。 “后来,趁闲下来了,我找百晓生问了问。” “那死胖子好说歹说,坑了老子不少银子,才说了一个可靠消息。”谢云流擦擦嘴,指着自己的左脸颊处:“据说,当时有人亲眼所见。当程嚣一刀砍下皇帝脑袋时,他的脸上,突然多了两个字。” 章节目录 第202章 十年(2合1) “什么字?” 郑修与谢洛河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诧异。 夫妻二人想到了一块。 “大约是……丙戌?”谢云流嘿嘿一笑:“怪事,是吧?” 郑修点头,故作平静:“程嚣他人呢?” “跑了。”谢云流撇撇嘴:“如今全朝上下都在通缉程嚣,甚至有这么一个传闻。”谢云流忽然变了脸色,郑重道:“谁若杀了程嚣,提其人头,便能受到朝廷重重的赏识。” 郑修轻笑:“有多重?” 谢云流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郑修:“可这个‘一人之上’的‘一人’,不还空着,是么?” 谢云流:“如今是二皇子魏延隽的呼声最高,里面斗得激烈,但依我看,他如今得到了许多大臣的支持,当上皇帝是指日可待之事。” 郑修掰着指头算了算,点头:“合理。” 谢云流将最后一杯一饮而尽,叹息:“天下要乱了。” “我说大舅呀,你似乎变了。” “啊?”谢云流一愣。 郑修:“从前你比谁都像反贼,嘴巴里成天嚷着魏天已死,谢天当立。想当皇帝,是吧。” “啧,谁不想当?”谢云流流露出几分尴尬,摸摸光头,干咳两声:“我的亲妹夫好妹夫,就算这里没外人,你也别瞎说,怕隔墙有耳。” 郑修抿酒。 谢云流又道:“如今,我最为敬佩的,是郑将军。有郑将军一日,便有我谢云流一日。你是没见过那帮蛮子的凶残,吃人肉喝人血,若真让他们破了边关踏入中原,怕是要生灵涂炭!管他大黄二黄三黄当皇帝,谁当皇帝跟我有啥关系?人生在世,能轰轰烈烈杀上一场,也算不枉此生。” 末了。 谢云流起身,披上大氅,形单只影离开,怅然道:“只希望,老楚别想不通,在这破时候扯大旗乱喊号子。” 他口中的老楚,自然是楚成风。 郑修实际上对他们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不甚了解。 只是多年以后,当年最反的人如今成了将军,而当年最正直的江湖侠客如今成了山间流寇,隐世丹青世家的传人隐居大漠,当年天下第一恶人退隐江湖,成了寻常人妻。 这一切变故,令郑修不由感慨造化弄人。 夫妇二人送谢云流踏出日蝉谷。 临别前,谢云流朝谢洛河调笑道:“老妹呀,你们都成亲多少年了,该加点力,往死里恁,恁出一对娃来,好让咱们老谢家后继有人呀。” 谢洛河红着脸点点头,偷偷看了郑修一眼。 谢云流恨铁不成钢地将谢洛河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教育道:“若是妹夫身子虚,就多补补,不补厚实了,咋能成大事叻!” 谢洛河低着头又用力摇头,摇成破浪鼓,半天才以蚊蚋般的声音温声细语道:“哥,不必。”顿了片刻,谢洛河怕谢云流不信,认真道:“真的不必。” 他很好很棒棒。 哪里都好。 少妇心中默默地想。 目送谢云流离开。 郑修朝谢云流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呸了一口:“下次嚼舌根能不能小声些,你是故意不小心让我听见的是吧?” 说着,郑修也笑了起来。 谢洛河沉默片刻,忽然挽住郑修的臂弯,另一只手无声攀上,温柔地抚摸着郑修的脸颊:“我想要个孩子。” 郑修轻轻拍着谢洛河的手背,抓住在自己脸上搓来搓去的手,闻言,几年光景如幻灯片般在脑中闪过。郑修恍然间如大梦方醒般回想起自己的处境,怔神片刻,他本想对枕边人说声“好”,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顺其自然吧。” 回到家中,谢洛河的神情多了几分惆怅,似乎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次日。 郑修偷偷带了几幅画,用镶金的画框裱起。 “俗气。” 郑修看着贵气逼人的画作,不屑地笑了笑,用油布包好。 谁让有钱人喜欢这种风格的。 郑修独自一人穿过边疆,进入一个西域的小国。 这些年的耕耘让他有了不少路子,轻松地刷着“陌老板”的脸,第二天郑修回来时,几幅画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摇篮。 蹑手蹑脚地靠近家门,院门半开。郑修偷偷入内时,谢洛河正背对着院门,洗漱碗筷。 郑修从背后给了谢洛河一个大大的熊抱。 “昨晚,去哪了?” 谢洛河洗漱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他早已听见了郑修的脚步声,装作不知,此刻郑修作怪,她板着脸,故作平静地问。 “去了一趟西域。” “听说,西域的姑娘格外热情。”谢洛河笑了。 谢洛河心知郑修脾性,即便她没有醋意,仍是要故意将态度亮出。 “西域还有姑娘?我一个也没看见。” 郑修理直气壮地回答,郑修将盖着毯子的小篮亮在谢洛河面前:“哼哼,给你带回一件小礼物。” 噌。 一只橘色毛茸茸的脑袋猛地窜出来,两颗碧绿的眼珠子直勾勾地与谢洛河对视。 猫儿举了举爪子,粉嫩的猫印软软地在谢洛河脸上盖了一个戳。 啵~ 猫爪从谢洛河脸上挪开。 “喵~” “噫!”小橘猫这一爪不仅没让谢洛河生气,反倒让谢洛河激动地转身抓着郑修的肩膀用力摇晃,直接将郑修的身体震出了前后频动的残影来。 “夫君!夫君!它,它,它不怕我!” “那那那那那那你你你你你你……”郑修差点咬了舌头。 好不容易让谢洛河平复心情,郑修揉了揉颈椎:“你喜欢不?” “嗯~喜欢~” 谢洛河高举橘猫,美滋滋的。 “喜欢就好。” “呲……” 橘猫被谢洛河举着,它反倒朝郑修呲牙,浑身毛发竖起。 谢洛河奇怪道:“比起我,它似乎更惧怕夫君你?” “呃,正常现象。” 郑修后来告诉谢洛河,他是如何从万猫丛中挑出这头来的。 他先是将猫贩子所有的猫买下。 然后全关在了一个房间里。 紧接着郑修放了一头体型堪比小母牛的恶犬进去。 其他品种的猫都被吓得四处乱窜。 惟独这头胆儿最肥,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从容淡定地尿了一地。 谢洛河欢天喜地抱着小橘猫在日蝉镇里转了一圈。 全烈日部族的人在同一天里知道了一件事。 陌河轩老板娘喜提西域新猫一头,可喜可贺。 夜里吃席,大宴全城,彻夜不眠。 喜提猫儿的第二天,趁着郑修奋斗一夜尚未醒来。 谢洛河抱着安静的小橘猫,站在墙上那张弯弓前,静静地站了好久。 “从今日起,你叫做小凤,可好?” “喵~” 小橘猫的名字就此定下。 等郑修醒来得知此事时,为时已晚。 谢夫人与小凤在院子里玩得正欢。 …… 烈日部族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祭典。 纪念与烈日融为一体的“烛”。 每年,祭典都是由大长老亲自主持。 偏偏今年,大长老却在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 大约谢云流探亲的半年后。 大长老得了重病,日渐虚弱。 族中有一位草药巫医,替大长老看了,断定大长老时日无多。 新的部族长老人选敲定,迫在眉睫。 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推举“日地”当选。 甚至有一位老人经常到陌河轩蹭酒喝,与公孙陌关系极好,成忘年之交,推举公孙陌领导烈日部族。如此一来也能让这二位夫妇真正成为部族的一份子。 郑修得知此事时,当然是第一时间拒绝了。 没多久,大长老奄奄一息,竟将谢洛河与郑修叫到家中。 遣去膝下儿女,大长老郑重地将一副古老的羊皮卷交到郑修与谢洛河手中。 郑修打开一看,最边角,是一只金蝉的图案。这让郑修瞳孔一震。 谢洛河看了一眼,抱着橘猫,一人一猫的脑袋靠近。辨认片许,谢洛河疑惑道:“绿河的路线?” 老人此时已是气若游丝,喃喃道:“传说,当年‘烛大人’正是凭借这幅古地图,横跨大漠……” 郑修一言不发,从谢洛河手中夺来地图,瞪着眼睛看。 “夫君,怎么了?有何不妥?” 谢洛河心思敏锐,察觉到郑修的不对劲。 郑修此时却用一种意味难明的目光看着谢洛河,沉默片刻,郑修缓缓摇头:“虽说与当今的路线有一定偏颇,但上面所记载的,确实是绿河的路线。” “是么?” 谢洛河点头。 二人正想问大长老为何将这幅古卷交出。 大长老手指颤巍巍地抬起,很快落下,彻底没了声息。 这些年大长老从未将公孙陌夫妇当做外人,甚至当成亲人去看待。 大长老死后,他那年迈的遗孀们,与十数位儿女,围在大长老的尸身旁哭了一夜。 二人手牵手,站在屋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默默站到天明。 郑修察觉到夫人的心情有些低落,便握紧了对方的手,安慰道:“生老病死,乃人一生必经之事。大长老活了一百一十年,足了。” “是呀,足了。” 大漠上盛行的殡葬仪式是“沙葬”。 与某些地方流行的“天葬”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在“沙葬”仪式中,数十头骆驼拉着大长老的尸身,与其他人一同深入大漠。 当骆驼躁动不安时,便意指前方暗藏流沙。确认流沙所在后,所有人目送着大长老的尸身,一点点沉入沙中,直到彻底被流动的细沙掩埋。 大长老死后,郑修将那副古卷交到日地手里。 对大漠民族而言,古卷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烈日部族中男女老少几乎每人都对“绿河”的路线熟记于心。 “你好像有心事。” 某夜。 二人赤身,裹被窝里。谢洛河手指在夫君的胸口划着润润的圈儿,她敏锐地察觉到郑修有心事,便主动问起。 “我在想,若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会更像谁。” 谢洛河平静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戏谑:“怎了,不想着离开了?” 郑修沉默,没有回答。 他忽然觉得太阳穴嗤嗤生痛,一阵莫名的眩晕感袭来。 “我是谢洛河。” 谢洛河忽然翻身压郑修身上,脸蛋紧紧地贴郑修胸前。 谢洛河说着,将头发束带扯断,披头散发。 “像你。” 谢洛河忽然笑道。 “啊?” 如此跳脱的回答让郑修一时反应不及。 “我说,孩子一定像你。” “你意思是……” “生!”谢洛河恶狠狠地按住郑修,那股发自骨子的凶悍却让她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情:“现在就生!” 于是,他们又生了一宿。 郑修决定,将心事,彻底藏在心底。 如果这一切是一个梦。 无论是谢洛河还是他,都不愿意醒来。 那么,就继续吧。 光阴似箭。 两年前邻居日地同时娶了两位姑娘,去年当了爹,孩子都像他。 日地大哥高高兴兴地与公孙陌喝酒时,喝到高处,说着想孩子长大后,让他们跟着谢洛河学习弓术。谢洛河却笑着拒绝,说她已经不使弓好些年了,早忘光了。 日地大哥直道可惜,没有强求。 两位夫人安静地在陌河轩角落,各自抱着一精致的娃儿,低头哄着。 谢洛河看着日地一家六口,眼中艳羡难掩。 她与公孙陌日日耕耘,却仍未怀上。 “喵~” 倒是橘猫小凤越吃越胖,盘踞在柜台上,就像一只活的招财猫。 “十年了。” 郑修蓄了长须,看着镜中自己。他给自己的胡须编了几根辫子,看起来格外霸气。 转眼,二人在大漠中,当了十年夫妻。 这十年间,日蝉镇上也有了许多变化。 人群熙攘,络绎不绝。 陌河轩的生意好极了。 郑修又忙活一天后,打烊时,郑修掐着指头算日子,眉头一皱。 谢云流每隔两年的六月,都会横穿大漠探亲,风沙无阻。 如今已是九月,谢云流仍未来,此地与外界隔绝,消息闭塞,郑修眉头乱跳,隐约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九月下旬。 郑修难得一次刷了自己的脸,请日地派遣部族中的好手,跨越大漠,深入中原打探谢云流的消息。 日地当即爽快答应。 十月。 郑修敏锐地察觉到,镇上气氛与往日不同。 往日来日蝉镇的大多是来往停驻的跑商,而九月过后,却多了许多面目不善的高大男人。 他们虽然刻意穿成了商人的模样,可那无意间流露出的气质,令郑修与谢洛河一眼便看出,他们都是练家子。 十月十三。 镇上不速之客十余人,来到陌河轩,沉默着相继落座。 郑修早知道有这么一批人在日蝉镇中徘徊,对此并不惊讶。 “他们,杀过人。” 谢洛河笃定地告诉夫君。 话虽如此,她仍显得十分淡定。无论是她与夫君,都不怕事。 十余位假扮成异域商人的高壮男人,点了几坛酒与下酒菜后,其中一人,太阳穴鼓起,虎口处满是老茧,似乎是这批人中的头头,言语客气地叫住郑修。 “陌老板,在下自西而来,想入中原行商。” 他用一口生涩的中原语朝郑修道,开门见山,没有迂回地说出来意。 “听人说,陌老板来自中原。不知陌老板与老板娘,知不知道‘绿河’的路线?” 章节目录 第203章 画鬼(2合1) 是夜。 远处的乌云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沉重的沙团,随风滚来,滚着滚着便遮住了日蝉镇上空的星与月。 空气闷得沉,沉得慌。 风沙欲来。 一对璧人夫妇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日蝉镇街头。 妇人怀中抱着一只橘色的猫儿。 “喵。” 蜷缩在妇人怀中的小凤喵抬起喵头,呜咽一声,用爪子一下下地按着堵着鼻子的软绵处。 这大枕头堵得喵儿心慌慌。 “乖,别闹。” 谢洛河柔声安抚,喵儿很快安静下来。 安抚小凤喵后,谢洛河抬眸,目光落向远处。 房屋道。 郑修想了想。 “成。” 他只说了一字,便摸黑起身,点亮油灯。 “你……做什么?” 谢洛河惊讶地看着夫君,大半夜丢下娇妻不顾,点灯磨墨,好奇道。 “突然来了兴致,想…画点东西。” 空白的纸张在长桌上铺开。 研磨完毕,郑修往墨汁里滴了几滴血。 屋内一角,名为小凤喵的猫儿勐地抬起头,绿油油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郑修。 郑修盘膝而坐,左手抚袖,右手执笔,一动不动,似在犹豫。 谢洛河问:“这样,真的好吗?” 郑修摇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吵闹,既然出了江湖,就别再进去了。” “可你。” “我还是画师。” 仍有几分犹豫的郑修此刻终于下定决心,额头青筋一鼓,仿佛是用砸拳头的力气,重重地将笔尖压在了画纸上。 “魑魅魍魉。” 郑修用浓重的笔墨先是在纸上画了一片浓郁的黑夜。 紧接着调澹墨色,在浓郁的“夜色”中,几笔勾勒,留下许多浅色的“斑点”,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若隐若现的眼睛。画纸上,无边的黑夜鬼影重重,仿佛在里面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邪祟。 “好了。” 郑修起身,趁谢洛河没注意,将未曾愈合的指头,偷偷压在“魑魅魍魉”之中。 灯熄。 二人相拥,谢洛河的神情逐渐平静。 她贪婪地蜷在郑修怀里。 想要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画卷上,那一点点勾勒出的“斑点”,那宛如“眼睛”般的图桉,骨碌碌地开始转动。 “睡吧。” …… 翌日。 日上三竿。 街道一角,围了许多大漠居民。 日地哥如今已是族长,正焦头烂额地在日蝉镇中奔波。 衣着整洁的陌老板手中提着一份早点,吹着口哨,慢悠悠地往陌河轩走,准备开店时,日地匆匆自郑修身边路过。 “地哥,发生啥事了?” 郑修一把扯住日地,询问道。 “出了怪事。”刚当族长没多久的日地本不想理会,可回头一看,竟是异族好友陌老板,只能停下脚步,苦笑道:“今早大街上不知整啥子,多了许多疯疯癫癫的西域商人。若普通商人癫了就癫了,偏偏这帮西域商人一个个身负怪力,又哭又笑,又打又砸,弄得部族里一片混乱。” 郑修平静问:“这不得将他们送回去?” “是呀,”日地无奈摇头:“得寻点门路将他们遣回去,这一来一回,路费得花不少。” “无妨,我来出。” 郑修主动提出。 “啊?你出?可……”日地一听,傻眼了。 陌老板可是生意人,怎会主动做摆明亏本的生意? “没事,这些年受了你们部族诸多照顾,大长老刚走,我好不容易在此处立稳脚跟,你们碰上了麻烦,也该出点绵薄之力。” 郑修一边说着,跟着日地到了一处空地上。 只见背负长弓手执长矛、身负烈日战纹的勐男,将发癫的西域商人们结实地捆了起来。 果然如日地所说,这些西域商人,都疯疯癫癫的。大哭大笑,有人大喊“妈妈”,有人惊呼“鬼呀鬼呀”。烈日部族的人围了几圈,朝那些疯子指指点点的。 在日地维持秩序时,郑修回店里,取出一沓金叶子,仔细包好。 将“路费”交给日地后,郑修叮嘱几句,便返回陌河轩中。 店里。 盘起妇人髻的谢洛河,正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举着一木板,左拍右拍。 郑修入店一看,便不禁笑了:“我说夫人,店里别说人,连乌蝇都不多一只。你再拍下去,以你的手劲,可不别不小心把桌子给拍碎了。” “要你管!” 谢洛河抱着小凤喵走了过来,凑郑修耳边压低声音:“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她没看懂郑修的操作。 这些年郑修默默地深耕【画师】技艺,默默无闻地,谢洛河退隐江湖多年,她已经不知道郑修在门径深入到何等地步。 郑修见四下无人,今日城中出了事,想着也不会有人来喝酒了。便关门提前打洋,在门口挂了“东主造喜”的牌子。 “人魂四分:形、意、运、向。” 郑修竖起四根指头。 谢洛河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点。 “我画了一片夜晚,夜晚里藏着魑魅魍魉,这‘场景’,在昨晚暂时替代了咱们家院子周围。他们闯进来时,就被‘鬼’给吃了。” 谢洛河眉头微微一皱:“吃了?” “也没完全吃。”郑修笑了笑:“‘鬼’只是‘画’,并非真实。我以‘画鬼’汲走他们人魂中的一部分,也就是‘意’,他们成了‘失意人’,自然就癫了。” 他正轻描澹写地说着一件可怕的事。 然谢洛河却不为所动,她不愿意郑修逐步深入门径,轻叹一声:“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郑修一听,抢过夫人手中的板板往她头上一敲。 谢洛河哪想到丈夫突如其来地伟岸,捂着头怔怔地没说话。 “妇道人家,整天喊打喊杀地成何体统?” 郑修板着脸训斥道。 “反了你!” 谢洛河一拍桌子,一招剪刀脚跨过柜台,将郑修剪在两腿间锁死。 “悍妇你敢!” “我怎不敢?” 二人滚进柜台底下打闹。 一旁,小凤喵无力地用爪子捂住眼睛。 她不知道郑修的想法与她一样,郑修也不愿谢洛河进一步深入门径。 自从窥见了落日山的壁画,看见了“逐日者”的下场后,郑修隐约察觉到,门径奇术,并非一种毫无风险的修行方式。 而郑修之所以勇敢深入,一来是因为习惯了;二来则是,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他真正的门径是【囚者】,并非【画师】,画师门径作为兼修,郑修觉得问题不大。 他的身上并没有出现严重的“副作用”,不像凤北与谢洛河,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伴随着代价。 打闹了一会,二人气喘吁吁。 谢洛河嘴里咬着一束丝巾,两手在脑后捋顺长发,一手束紧,一手取下口中噙着的丝巾绑好头发。 长长的马尾一甩。 谢洛河面色红潮未褪,她好奇地问:“那他们,就这般了?” 在柜台下被丈夫教育鞭笞一顿,谢洛河这会老实了。 郑修提裤,系紧腰带,闻言,笑道:“那倒不是。今夜回去,我只需将那副画烧毁,困于画卷中的‘魂意’逸散,不多时,便会回到人魂处,重归完整。” 谢洛河点头:“夫君心善。” 郑修目光闪了闪:“希望能借此,杀鸡儆猴吧。”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日。 一队不知来自哪国的军队,自西而来,舟车劳顿,停在了日蝉镇外。 领头男人身材高大,将近两米。他座下的骑着一头与浑身毛发漆黑的骆驼,骆驼身上同样披着厚厚的甲胃。骆驼有着一对暗红色的眼珠子,在男人的胯下显得躁动不安。 “地噜!阿瓜吧乌拉多!” 高大的男人脱下战盔,朝镇中大喊。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远远地荡出,竟传遍日蝉镇。镇上饲养的猪羊吓得惊慌失措地撞着围栏,郑修夫妇饲养的两头骆驼也吓得趴在地上,口吐白沫,瑟瑟发抖。 “喝!” “喝!” “喝!” 在男人身后,上百位穿着奇异甲胃的士兵,从腰间取出一件长约四尺、形似铁扇的古怪兵器,整齐地敲击着胸前圆形的甲片,发出震天怒吼。 “夫君。” 正在后厨洗碗的谢洛河挽着袖子,两手湿漉漉地走出,用手掌拍醒正在柜台上打盹的夫君。 “我听见了。” 郑修揉揉眼睛,睡眼惺忪,伸了一个懒腰。 “那我们……” 谢洛河用毛巾擦干净手,露出一抹询问的眼神。 “等。” 郑修起身,将陌河轩中无辜的茶客好言相劝,尽数请走。 而后,门庭大开。 他在桌上摆了几碟小菜,在座上放了两个小酒杯,各自满上。 镇外。 来自异域的军队正在用方言与日地交涉。 烈日部族虽不是镇守大乾边疆的军人,但此地,是他们的家园。日地作为新的族长,绝不允许有人染指。 自古以来,大漠便是中原与西域间,天然的屏障。从来没有任何军队能在没有地图的前提下横穿大漠。 绿河商路通行,已是前朝的事。 如今,绿河商路详细,只有烈日部族的人,与其他寥寥几人知晓。 不日前,有西域军人假扮商人入镇打听绿河商路一事,便引起了郑修警惕。 族长派往中原打听消息的好手尚未归来,郑修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交涉总共花了半时辰。 为首高大的将军,在交涉过后,大笑三声,卸下身上甲胃,丢在一边。 他卸下的甲胃,每卸一件,沉重地砸在地面,发出“冬”的一声闷响。 可见,他身上穿着的甲胃,极其沉重。 其余士兵,整齐划一地下了战驼,原地扎营。 烈日部族的战士们,手持长弓,面色警惕,在镇外空地远远地警惕着扎营的异国军人。那高大的男人脱下所有的甲胃后,最后将那扇形的奇异兵器往沙地中一插,从容入城。 这十年间,大漠的安逸与逐渐富饶的生活,令这个大漠之西的日蝉镇,由起初仅有百余人的部落,发展成将近一千人的城市。 没有律法,没有官府,或许连苦于内乱的大乾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与西域接壤的富饶城镇,在烈日部族的管理下日渐繁华。 这里宛若一个世外桃源。 冬!冬!冬! 高大的男人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有力。 卸去甲胃的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如同背心般的内衬,露出强壮的肩膀与手臂。 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早已愈合的伤疤,可见其身经百战。 男人最后走到了陌河轩前。 凌厉的目光横扫入内,男人顿时一愣。 只见里面早已摆好了桌椅,一位英俊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上面摆着酒菜。 “哈哈哈!”男人愣了片许后,勐地大笑:“莎车国,阿图鲁!喝酒!” 章节目录 第204章 奇人(2合1) “莎车国,阿图鲁!” 男人自报家门。 来自西域三十六国之一,莎车国的阿图鲁。 阿图鲁那凌厉的目光富有领略性,对自己的意图不加掩饰。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小杯,大手一扫,将那小杯子扫落地上。 “咣当!” 杯盏摔地上,碎了一地。 阿图鲁单手举起酒坛咕冬咕冬地往口中灌。 “啊!好差的酒!” 阿图鲁摔完杯,连酒坛也丢一边摔了。 谢洛河从后厨提着一把菜刀走了出来,站在柜台后,默不作声。 郑修看了夫人一眼,摇摇头,自顾自饮了一小杯。 “喝酒就喝酒,别乱摔东西。”郑修放下酒杯,指了指地面的碎片,笑道:“得赔。” 郑修由始至终平澹得可怕的反应让阿图鲁心中凸凸。 果然是他暗中使坏! 书上说的是真的,中原人,不可貌相! 阿图鲁脸上的嚣张收敛,用手抓起桌上的腌羊肉,大口大口地塞嘴里啃,含湖道:“我们刹车国有的是黄金,陌老板你想要多少,随你开口。” 莎车国虽然只是一个小国,但国里有矿,特别是金矿。 见郑修不答,阿图鲁咧嘴一笑:“只要陌老板交出能横穿大漠、进入中原的路线图,黄金,陌老板想要多少,都可以!” 郑修笑了笑,将自己面前那坛酒推到阿图鲁面前。 阿图鲁一愣,正所谓以酒会友,他以为陌老板是想借此试探他的酒量,拍拍手做对好朋友。阿图鲁心中一喜,毫不犹豫地举起酒坛,咕冬咕冬一饮而尽。 等阿图鲁喝完,郑修才道:“我们夫妻不过普通百姓,借住日蝉镇。十年前无意中穿越风沙来到这里,根本不知道将军所说的‘绿河’是什么。” 阿图鲁脸色剧变,正要发作。 他勐然想起自己下属几天前的异样,再看眼前陌老板那有恃无恐的表情。 “这顿算是我请。” 郑修起身,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洛河默默地端出磨刀石开始磨刀,发出“嚯嚯嚯”的刺耳声音。 “好!好!好!” 阿图鲁酒量显然比渣渣和尚好上许多,两坛酒下肚,面不红心不跳地。 他大笑三声,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谢洛河提着刀绕开柜台,走到夫君身边。 “要不要?” 谢洛河晃了晃杀猪刀。 “要。” 郑修笑着摸了摸谢洛河那滑腻的手背。 谢洛河长发一飘,准备杀出。 郑修却道:“今晚我想吃你最拿手的茴香羊头煲。” 阿图鲁离开后。 日地神色匆匆进来。 看见地上的碎片,愣了愣:“打、打、打起来了?” 陌老板能不能打他不清楚。 但他很清楚谢洛河非常能打。 所以他得知阿图鲁是来找陌河轩后,才敢放阿图鲁一人进来。 “倒没有。” 三言两语宽慰日地哥,让他别多想后。 到了晚上。 谢洛河下厨,让郑修饱餐一顿。 小郑也让夫人饱餐几顿。 日上三竿。 过了几日。 族内冒险进入中原打探消息的好手,再次横穿大漠,返回谷中。 这位小伙叫“鼎”,全名自然是日鼎。十年前,他还是流着鼻涕跟在谢洛河背后笨拙地学箭术的小男孩。十年后的今天,他已能独当一面,独自横跨大漠。 日鼎皮肤晒成褐色,脚掌干裂,满是血迹。 他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但回到谷中时,那双眼睛像是受到洗礼一般,炯炯地冒着光。 “师傅,师娘。” 日鼎如今躺在床上,气息虚弱,眼神却格外清澈。 他一见谢洛河与公孙陌二人入内,挣扎着想要起身。 师傅喊的是谢洛河,师娘叫的是公孙陌。 郑修抿了抿嘴。 想打人。 日地在一旁,让日鼎赶紧说中原的情报。 日鼎将他探听到的情报娓娓道来。 郑修全程一言不发地听着。 谢洛河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只剩担忧。 原来。 在大约十个月前,北蛮经过这些年的养精蓄锐、休养生息,重振旗鼓,再次纠集大军,兵分五路,分别从边关几处脆弱口突入内地。 在大约十年前,郑将军率军击退了北蛮军后,大乾得到了喘息之机。 但如今老皇帝被程嚣杀了,新帝未立,大乾内部矛盾凸显,正处于极其不安定的时期。而北蛮王仿佛早知此事,突然发难,令北方大地陷入一片连绵战火中。 北方的百姓纷纷逃向南方,因战线拖长,神武军也是无力回天,一时间疲于应付。 而于此同时,大乾老皇帝早期暴政、懒政而埋下的隐患,在这特殊的时期彻底点燃。在民间,多处草莽掀旗起义,想要借机废去大乾朝政,再立新天。 在诸多起义团中,最为浩大的当属“楚山军”,人心齐集,装备精良,在短短几个月内,以野火燎原之势,在一座座城市里插下了“楚”字大旗,坐拥数万大军,盘踞南方,自成军阀,趁着朝廷在南方驻军空虚,隐隐有了南北分割的势头。 日鼎一口气将他所知道的说出。 句句听在耳中,仿佛只成了四个字: 天下大乱! “大乾历史上最黑暗的二十年。” 郑修忽然想起了史书上寥寥数语囊括的一段历史。 似乎一切都与历史呼应上了。 郑修没有参与其中。 历史的车轮如滚滚狂潮,自行转动。 星星之火,彻底在各处点燃。掀起了一场即将将大乾覆灭的大火。 但郑修很清楚,两百年后,大乾已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欣欣向荣。这一次的动乱,并没有伤及大乾的根基,反而让这个国家,浴火重生。 只是,郑修不明白的是,真正活在这段历史中的“公孙陌”与“谢洛河”二人,在这段最为黑暗的二十年,湮灭于史书中的二十年间,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地位。 他是公孙陌,她是谢洛河。可同时,他其实并非公孙陌,她其实也非谢洛河。 在两百年间,似是而非的两人,是明哲保身,或将与曾经的“他们”那般,遵循着难以逆转的脚步,投身于历史的大潮中? 到了夜里。 夫妇二人打洋后回到家中,挤大木桶中洗了一次安静的鸳鸯浴,便沉默躺在床上,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都没有说话,更没心情干点别的。 谢洛河知道郑修没睡。 郑修也知道谢洛河没睡。 二人安静地相拥,享受片刻宁静。 “如果我说,”郑修在谢洛河耳边轻声道:“我有事瞒着你,你会不会生气。” “会。” 谢洛河咬了郑修一口,留下一口浅浅的牙印。 她在黑暗中呲着牙,羊怒道:“我会生气。” “不会说话就别说,这时候应该说不生气。” 郑修听出了夫人话中深意,伸手抓了抓夫人。 夫人弱点被挠,又痒又痒,咯咯直笑。 笑了一会,谢洛河微微喘着气,道:“那成,我瞒着你的事可多了,你也别生气。” 郑修闻言一愣:“比如?” “比如,我知道日地大哥的媳妇是你故意撮合的。我早就知道是你剃掉了我哥的头发,我其实早偷偷告诉他了;又比如,我知道你总偷偷放血练奇术,还比如,”谢洛河说着说着,忽然红了脸,声若蚊蚋:“其实我喜欢……趴着。” 郑修听得怔怔的,心道媳妇你藏着的小心思可真多。 “还有呢?” 本来有点沉重的气氛一下子被媳妇给破坏了,郑修又好气又好笑,继续问。 “还有……”黑暗中,谢洛河忽然换上了一副漠然的口吻:“从一开始我就是,凤北。” 郑修浑身一僵,愕然,不敢置信。 “哈哈哈!” 谢洛河捧腹大笑,转了过去,撅腚朝他,娇躯剧烈地抖着,似乎笑岔气了。 “都老夫老妻了,你这破毛病还没改?”郑修想起新婚那夜,谢洛河正是用这招骗他下水,有些生气。但每次提起凤北时,郑修心中莫名一痛,胸口一紧,抱住谢洛河:“别说了,顺其自然就好。” 被郑修紧紧抱住,谢洛河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张了张嘴,心中有一个问题,盘踞多年,却一直不敢问出口。 直至此时,“谢洛河”也不敢。 安静了很久,谢洛河一个翻身压住郑修,面带娇羞妩媚。 是凤北也好,是谢洛河也罢。 真的好,假的也罢。 “她”这辈子,注定了只会为一人而疯狂。 “夫君,我想要一个儿子。” “郑氏的儿。” …… 眨眼又过了几天。 族中发生了一件怪事。 日鼎的家被族长封锁,外面族中勐士驻守,谁也不得入内。 那夜与夫人秉柱夜谈后,谢洛河不知是否上了火,对“生孩子”格外上心,成天成夜缠着郑修,似乎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郑修腰酸背疼地从腰间摸出钥匙,刚准备打开陌河轩的门锁开业,就发现族长日地一大早便守在他的店附近,一逮住郑修便迎了上来。 “陌老板,出事了,劳烦您与师傅二人,帮忙去看看。” 日地神情焦急。 “莎车国杀进来了?” 郑修第一反应便是西域的军队强行杀进谷内了。 在得知大乾国内动乱后,郑修便大约想通了阿图鲁查探“绿河”商路的目的。 自从那日在陌河轩“请”退阿图鲁后,这位来自莎车国的将军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在日蝉谷十里之外扎营。这件事让日蝉镇上气氛凝肃,日地夜夜难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外面一刮点风出点动静,日地便从床上爬起,衣服都顾不上穿往镇外跑。 闻言,日地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日鼎!日鼎出事了!” 正是不日前,从大漠归来的年轻族人。 路过家门,叫醒了仍在睡梦中的谢洛河。 二人连忙往日鼎家中赶。 绕过几条街道,郑修才发现日鼎的家门围满了部族的勐士。 郑修入内时,注意到守门的部族勐士,目光时不时窥入屋内,眼里满是惊恐。 他们显然在惧怕着什么。 或者说,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师傅,师娘。” 夫妇二人入内,一位年轻腼腆的姑娘提着一个水盆走出,神情难掩慌乱,看见谢洛河时,两手一抖,水盆打翻在地。 这打翻的水盆似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水盆与毛巾,收着收着跪在地上捂面大哭。 】 “怎么了?” 烈日部族年轻一辈,几乎都是她的徒弟。谢洛河上前将小姑娘扶起:“螺,怎么了?” “鼎,鼎的脚,生病了!” 名为“日螺”的小姑娘哭得伤心裂肺。 任由谢洛河安抚日螺姑娘,郑修入内。 干净的屋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郑修皱皱眉,来到床前。 年轻的汉子两只脚缠着厚厚的纱布。 这双脚郑修当日见过,因长时间行走在沙漠中开裂了。但不至于包成如今木乃尹的模样。 与其他人的反应相比,日鼎的目光仍旧清澈,他显得很平静,面上不见痛苦,更不似生病。 “发生了什么事?” 郑修看着那双包得严严实实的双脚,问道。 “我没病!”日鼎一听,语气坚决:“我没有生病!告诉族长,鼎,不需要用仪式去驱病!” “仪式?” 郑修眉头一挑,他听说过。烈日部族有一个古老的传统,还是逐日者的年代流传下来的。遇事不决拜一拜。只要碰见了族中巫医解决不了的病症,就要杀猪羊拜祭“烈日”,祈求平安。 大概与郑修印象中的“驱邪”差不多。 能上升到“仪式”这个地步,看来日地觉得这事挺大。 “不急,让我看看?” 在日鼎同意后,郑修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日鼎双脚厚厚的纱布。 层层纱布剥脱,上面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是受伤后染血的样子。 剥至最后一层,当郑修看清日鼎的那双脚时,勐地一惊。 谢洛河不知何时来到郑修身后,轻叹一声:“果然。” 日鼎的那双脚仍是布满了裂口,而在裂口中,本该涌出血迹的地方,却有许多蠕动的血肉,似植物的“根”一般向外滋长,这一幕看起来非常渗人。 “异人?” 郑修惊奇道。 “不,”谢洛河看了一眼,隔着长发轻抚右眼,笃定说道:“奇人。” 郑修想了想:“行脚?” 谢洛河沉吟片刻,摇头,语气有几分不肯定:“苦行僧?” 二人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片刻后,郑修连忙问起日鼎行走在大漠时,发生了什么。 日鼎这时才用一种又惧又怕的口吻,说起自己返程时的经历。 他回程时,刚出绿洲,便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 怒龙般卷动的沙尘暴差点将他卷上天时,他用力将两只脚插进沙坑中,想要稳住身体。就在那时,他听见“扑通”一声,眼前一黑,落入“水”中。 在黑暗中,他看见了一扇门。 迷迷湖湖地推开了他。 他的脚便长了根,稳稳地扎在了沙漠里,硬生生挺过了沙尘暴。 日鼎的经历,让郑修更确信,日鼎两次横穿大漠的经历,不经意间让他窥见了“苦行僧”的门径,苦修苦修,修出了奇怪的奇术。 只不过,日鼎不知该如何控制他的奇术,导致两只脚上的“根”胡乱生长。 郑修没有将他与谢洛河的推测告知日地。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日鼎身体出现的异状引发族内的骚动尚未解决。 又过几天。 另一件事彻底打破了日蝉镇内的平静。 日地将一位长相猥琐的族内人绑在柱子上。 无数族人朝柱子上的人泼着腥臭的“猪羊血”。 “叛徒!” “叛徒!” “叛徒!” 他们要对叛徒行“火烧”之刑,让他归于烈日。 郑修很快便得知,这位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叛徒”,没忍住诱惑,将“绿河”的路线卖给了阿图鲁。 章节目录 第205章 夜战(2合1) 日地高举火把,神情中满是愤怒。 瘦小的男人在火刑柱上被绑得紧紧的,不断求饶。 一旁,他的妻儿跪在地上,被族人们拦住,哀声不断。 “爹爹!” “爹爹!不要死爹爹!” “爹爹!呜呜呜!放开我爹爹!” 男女孩童共四人,哭得撕心裂肺。 绑在火刑柱上的人他不熟。 但他妻子与郑修有点交集。 男人的妻子名“辛”,善织,十年前,他的妻子也帮忙编织谢洛河的嫁衣。 郑修在一旁稍作打听。 明白了原委。 男人比郑修夫妇更早定居于此。 他原名徐云,来自中原南方,家道中落,年纪轻轻的他满怀梦想,听说大漠往西遍地黄金,便纠集了一个商队带着中原的特产想要往来东西两方。 徐云打听了当年轶失的传说,得知有一条失落的“商路”,本想碰碰运气。 最后他的商队被风沙掩埋,只有他一人碰着了运气,在大漠中弹尽粮绝,差点死去时被路过的烈日部族族人所救。 徐云多少次想要返回中原,却没有勇气更没有能耐独自横跨大漠。最终不得不娶了当地的姑娘,定居下来,成了半个烈日部族的族人。 他在妻子口中得知了“绿河”的路线。 当阿图鲁以黄金等利益相诱时,徐云挣扎数日,终于捂不住良心,将绿河的路线交出。 “按照族规,”日地大声道:“叛徒必须处以火刑,归于烈日,以净人魂!” 日地听着一旁徐云妻儿的哭声,心有不忍。 但族规如此,他刚当族长,若是任由徐云违反了族规而不受任何处罚,他这族长也难以稳妥地当下去。 郑修问明白前因后果后,轻叹一声,不愿插手,闭上眼睛。 族长日地话音刚落,他便将手中的火把,朝淋满了油的火刑柱下丢去。 “啊啊啊——” 徐云惊恐地发出惨叫:“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休! 一颗石子犹如流光般自郑修身边射出,将火把弹开。 “够了。” 郑修惊讶地回头,他发现出手救下徐云竟是一直站在他身边默不作声的谢洛河。 “夫人你……” 谢洛河低声道:“是我害了他。” 郑修皱眉:“与你何干?” 谢洛河摇头:“当日若我能干脆些,杀了那阿图鲁,便一了百了,哪有那么多事。” 郑修无奈:“他背后是莎车国,你杀了一个阿图鲁,说不定还有无数个阿瓦路、阿车鲁、阿门鲁、加鲁鲁,你总不能一路杀过去,将西域杀尽。” 谢洛河闻言,一时语塞。 其实她本想说“一路杀过去”,也不是不行。但丈夫此刻说话的口吻,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今天的你有些古怪。” 郑修好奇地看了谢洛河一眼。 谢洛河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罢了,出手就出手了。谁让我夫人心好。”郑修揽住谢洛河的肩膀,笑着宽慰道。 出手的是谢洛河,烈日族人们震惊地朝谢洛河望来。 刹那间,夫妇二人成了全族的焦点。 谢洛河与公孙陌虽不是烈日部族的人,可谢洛河在此传下弓术,陌老板在日蝉镇经营多年,在日蝉镇中,夫妻二人在大漠人心中的地位,仅次于族长日地罢了。 不然,当初大长老临死前,就不会生出让公孙陌与谢洛河当族长、领导烈日部族的心思。 “谢公你这是……” 日地瞠目结舌,显然他也没想到身为族外人的谢洛河,会插手烈日部族的事。 谢洛河澹然道:“绿河商路图既然已经泄露,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可是……” 谢洛河平静看了仍在哭泣的徐云妻儿们,道:“孩子们是无辜的。如今,地哥,你才是族长。” 日地目光闪了闪,长舒一口气,挥挥手:“放了他!先关起来!” 出卖烈日部族的徐云从火刑柱上放了下来,几人押着徐云离开。 接下来。 日地组织了一次族中密会。 公孙夫妇虽然在烈日部族中德高望重,但他们仍是族外人,没有资格参会。 光天白日。 郑修平静关上了陌河轩的门,沿路走回家中。 路上,谢洛河如委屈的小媳妇般,一路紧随。 到了家中,谢洛河小心翼翼地开口:“夫君,不如……” “我不知道。” 郑修长叹一声,打断谢洛河的话。 谢洛河无言。 郑修又道,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谢洛河起身,抱住丈夫,将他的脑袋用力按入自己软绵绵的怀中。 她感觉到丈夫心绪混乱。 他在烦躁。 他烦躁的原因,谢洛河心知肚明。 “我出去一趟。” 郑修关了店门后,独自外出。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把普通的铁铸长刀。天色已黑,郑修刚推开门,便看见屋内油灯昏暗,谢洛河取下了多年不曾使用的长弓,低着头仔细地调整弓弦的紧实。地上满是重新打磨的箭头。 推门瞬间,谢洛河抬眸,夫妻二人对视,相视一笑。 郑修挠挠头,笑道:“看来我们想到了一块。” “毕竟,夫妻一场。” “我想通了。”郑修神情平静且释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将长刀背在身后,左腰挂着洛河笔,右腰挂了一袋沉甸甸的“血沙”。 “而我,”谢洛河将长弓重新背在身后,妇人髻解开,长长的马尾束起,一如当年的英姿飒爽。妇人笑道:“做谢洛河会做的事,仅此而已。” …… 呜呜呜呜—— 深夜! 月黑风高。 呼呼呼—— 呼啸的风声里,镇外传来刺耳的号角声。 踢踏踢踏—— 连成一片的铁蹄声,在黑夜中就像是一曲激昂的战鼓。西域三十六国饲养的战驼,不仅善于长途跋涉,更善骑战,体型看似笨重,动作却比普通骆驼更要矫捷,从啼声的密集程度便可明显区分出战驼啼声与马蹄声的区别。 谢洛河在黑夜中如一只灵动的燕儿,轻功傲人,轻松踩着山壁登上山峦。 极目远眺后,远处一片火光,映着明晃晃的铁甲,就像是一片由精钢连成的海洋,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回到地上,烈日部族中的勇士们早已被号角声惊醒。 日地身上画满战纹,前胸到背后,一共四十九轮烈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是阿图鲁!” 日地咬牙切齿:“早之前便已听说,莎车国这些年在西域三十六国间,掀起战事,拉拢氏族。他们的王想要一统西域三十六国,成为第二个大乾!” “要不是波斯的大月氏实力强横,能与莎车国抗衡,或许莎车国的王,早已得逞了!” “而阿图鲁,被称为西域第一勇士!” 日地一边朝站街上的郑修匆匆说了几句,一边指挥着部族的妇孺往谷中撤退。 “快!去靶场!那里安全!” 他们虽然长期居住于日蝉镇,但日蝉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关键时退到日蝉谷,方能苟命。 一阵混乱后,日蝉镇族内数百人,齐齐退到了日蝉谷中。 郑修让人安置好养了将近十年的“小陌”与“小河”。他本想让小凤喵一同去避难,可小凤喵今日却不知撞了什么邪,两爪子扒拉在郑修的衣服上死活不肯走,郑修只能将小凤喵揣入怀中,衣襟中露出一颗毛茸茸的猫头。 而余下数百人,乃是其余各国在日蝉镇中定局的族外人,他们听见啼声与号角声,却不知为何。惊慌失措地走出大街。 阿图鲁率领大军,长驱直入,见人便杀。 “哈哈哈!杀!一个不留!” 轰隆隆—— 阿图鲁率领着数百人军队,铁蹄踏过之处,无一生还。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毁了日蝉镇的繁华与平静,谁也没有料到,当阿图鲁得到绿河的秘密后,便连夜发难,率军攻入日蝉镇。 路过陌河轩时,阿图鲁冷笑着看着当日他吃瘪退出的画舫,举起战弩,射出一箭,将那面挂了十年的招牌击落在地。 招牌自中间断开,碎成了两半。 上面的文字一阵游动,左半边写着“龙门”,右半边写着“客栈”。 阿图鲁却仿佛没有看见牌匾的异状,射下招牌后,驭着战驼,来到日蝉谷内口。 日蝉谷上修有栈道,上面埋伏了一众善射的好手。 远望,日蝉谷早已成一片火海,毁的毁,烧的烧。 日地愤怒地看着日蝉镇内的狼藉,闻着顺风飘来的血腥味,听着惨死商人的哀嚎,日地强忍着愤怒,问:“阿图鲁!你既然得到了绿河秘密,为什么还要对我族领地动手!” 阿图鲁大笑道:“不久后的将来,这日蝉谷,往后的大漠,大漠往东,都将是我莎车国的领土,我王可不想在我们的领土中,隔着一个日蝉谷!这片肥沃的土地,将由我们的王,与北蛮的王共同拥有!” “放箭!” 简单一问一答,日地便知今夜阿图鲁是蓄谋已久,难以善了,在高处一挥手,漫天乱箭射向阿图鲁的数百人军队。 休休休休! 烈日部族的弓术,都传自谢洛河。虽然他们无法发挥出谢洛河手中的弓术威力,可这一波箭雨射出,精准无比,箭箭瞄着他们座下的战驼。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阿图鲁想要横穿大漠,战驼的存在必不可少。只要杀死他们的战驼,就算不能让阿图鲁的军队折在此处,也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开盾!” 殊不知阿图鲁对烈日部族的了解,比日地所想的更要深。在日地喊出“放箭”同时,阿图鲁便大声指挥,声强似鼓。身后的异域军人同时掏出了那件形似铁扇般的奇异兵器。 唰! 扇形兵器随着士兵的动作,竟同时打开。层层扇叶转动,眨眼变成了一面盾牌。 那整齐的“唰”的一声,数百声混成一声,听起来就像是一声“闪电”,响彻谷内。 士兵们手举盾牌,身体趴低,盾牌斜斜地举向天空,在护住他们的同时,也护住了他们座下的战驼。 第一波箭雨射出,阿图鲁的军队毫发无损。 “放弩箭!” 冷兵器的战争拼的就是人数与装备,阿图鲁的军队挡下第一批箭雨后,趁着第二批箭雨没来,便下达第二道指令。 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们,动作整齐,从驼背上迅速摸出战弩。只听见整齐的一声机黄弹动的“铮”的一声,阿图鲁军队的一波弩箭在黑夜中就像是一只张开了翅膀的大鸟,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射入谷中。 此刻他们甚至不需要瞄准,只需要纯粹的火力压制。 烈日部族在这一波弩箭齐射下,瞬间有不少族民中箭,发出惨叫。 日地惊慌道:“退后!躲石头后面!” 烈日部族哪里经过这般阵仗,他们擅长的是打猎而非战争。与阿图鲁军队的训练有素相比,烈日部族的好手们看起来就像是乌合之众,虽然一个个擅长弓术,却难以组成统一的攻势。 烈日部族在后退。 阿图鲁大笑着:“冲锋!” 他们发起冲锋,直奔日蝉谷。 接近谷口,阿图鲁目光陡然一凝,两位单薄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谷口,如两尊门神。 最让阿图鲁生气的是,那男人胸口还露出了一颗毛茸茸的喵头。 喵头的表情仿佛在蔑视他。 “歹势!” 阿图鲁额头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如血,瞬间怒了,口中含湖不清地用他国语言骂了一句什么。 谢洛河弯弓,射出一箭。 在长箭离弦瞬间,郑修下意识地眉头一皱,有几分不肯定地望向夫人。 这一箭,不对劲。 “不过如此!” 阿图鲁满是血丝的眼睛瞬间变成了纯粹的黑色,浑身妖邪的纹路从背后长出,遍布全身。 他一拳轰向前方,层层气浪掀飞了谷前的植被,如一阵勐烈的飓风刮过。 谢洛河的长箭还没射到阿图鲁,便被阿图鲁这一拳掀起的气浪震碎。 夫妇二人同时一惊。 他们吃惊的原因并非因为谢洛河的弓术没有建功,而是对方此刻妖邪的姿态。 阿图鲁……是异人! 天生的异人! 谢洛河双唇紧抿,握紧长弓,眼中出现了丝丝挣扎。 “夫人,后退。” 郑修察觉到谢洛河的弓术大不如前,心道古怪。可阿图鲁已杀到面前,郑修也顾不得多问,让谢洛河后退,他向前踏出一步。 长刀迅速划破手腕,鲜血涌出。 郑修运笔如风,一道道血色的“墨线”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顷刻间将整座山谷包围,犹如一个密闭的笼子。 “鸟笼!” 投影! 郑善! 牢不可破! 郑修向前踏出一步步,每走一步,他的身形便拔高一寸! 阿图鲁歪了歪脑袋,在战驼上,嘴角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说出一句: “咦?你竟也是‘转世佛陀’?” 郑修不答,默默地一拳轰出。 在出拳瞬间,他胸口上的喵儿毛发,全呼到了耳后,它甚至澹定地尿了郑修一身。 阿图鲁在震惊过后,跃下战驼,竟比冲锋的战驼更快,来到郑修面前,同样轰出一拳。 两颗砂锅大的拳头撞在一起。 地动山摇。 章节目录 第206章 收束(4600字) 当郑修的拳头与阿图鲁的拳头碰在一起的瞬间。 二***头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仿佛是日蝉谷中凭空出现了一面大鼓。 冬! 如此一声巨响,谷中,善战勇勐的烈日部族纷纷痛苦地捂住耳朵。 日地两耳溢出鲜血。 郑修的上衣顷刻间被利刃般的爆风刮成碎屑,露出他那【投影】后那精壮完美的肉体。呼~本好端端苟在勐男怀中的小凤喵与此同时被吹飞上天空,四爪向外伸直,在空中如断线的纸鸢般休休打着旋儿,不知被刮去何处。瞪圆的喵眼儿显得孤苦而无助。——它后悔了。 卡! 难以想象的力量瞬间将阿图鲁的手臂压弯,在如大鼓般骇人的巨响后,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骨折声,阿图鲁的手臂顿时断成了几截,森白的骨头刺破皮肉露出手臂之外! 阿图鲁张口便吐出鲜血,向后倒飞。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样的力量作用在郑修的手臂上,他的手臂刹那间便没了知觉,软绵绵地垂在身侧。 快速后退几步卸去剩余力道,郑修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臂的毛孔沁出了一颗颗细密圆润的血珠,仿佛被生生挤出那般,再过一会,失去知觉的手臂才传来剧痛的感觉,让郑修情不自禁地咧咧嘴。 倒飞的阿图鲁那两米高的庞大身躯,撞入军中,将他自己的军队撞得人仰驼翻。一匹匹骁勇的战驼发出惊慌的惨叫,有几位倒霉的士兵,用身体接住阿图鲁后,那反震之力顷刻间将他们内脏震碎,休地几声,几颗血淋淋的眼珠子从盔甲的缝隙中飞出,甚至有人口中喷出内脏的沫儿,一时间,阿图鲁的军队在这番变故下,混乱一片,死的死伤的伤,难以维持最初的阵形。 「夫君!」 谢洛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神中挣扎更甚,她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焦急,将弓背在身后,咬了咬手指,正想上前帮忙。 郑修背对谢洛河,伸出另一只手示意。 「让我来。」 郑修平静道,他整条右臂下垂着,颤抖不止。 对方军队因郑修一人,停下冲锋。 阿图鲁面带狞笑,快速从尸堆中爬起。 他脸上黑纹密布,与郑修碰拳的那条手臂已不成形状。一步步踏出时,下一刻,阿图鲁作出了一件令目视者震惊无比的事。 阿图鲁忽然用力扯下那条断成几截的手臂,肩膀处喷出大量的鲜血,浓郁的血腥味顺风飘来。日蝉谷上,因二人那堪比怪物般的巨力而震惊的大漠居民们,看见这一幕时,有的孩子没见过这般阵仗,吓得趴石头上面色惨白,剧烈地干呕。 阿图鲁张大嘴巴,吐血过后,他的牙缝间全是血。牙齿的白,血的红,红白相见的血盆大口令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渗人。 一口咬下断手的手指,阿图鲁就这般当着郑修的面,从地上一位倒霉士兵的尸体上轻松扯下一条手臂,那举动,就像是从烤熟的全羊上撕下一条羊腿那般轻松。 「他要做什么?」 阿图鲁此刻的举动已经无法单纯用「疯狂」二字去形容。那种仿佛趟过尸山血海般的从容与疯狂并存的神情,令郑修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此刻郑修无法将阿图鲁当成普普通通的异族将军去看待。阿图鲁是异人,异人是升级版的奇术师,比奇术师更不讲道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无视规矩,使出超越伦常的奇术。 他知道此刻不能放任阿图鲁施为,郑修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盛有「血沙」的沙袋打开,漫天沙子洒出。 「人间奇谭……」 呼啸的狂风在谷口狭窄处显得格外暴躁,可偏偏,洒向天空的「血沙」顷 刻间仿佛凝固在天空中那般……定格了。 「画沙。」 十年,连谢洛河也不清楚,郑修在画中世界,花了整整十年,深耕画术,于【画师】门径深入到何等境界。事实上连郑修也不太肯定。 一次次地进入门径,一扇扇门地推开,在两年前,郑修在一次入梦中,推开了「第三门扉」。 正如「门径」中第七门扉是奇术师的一道门槛,一旦推开第七门扉便能让奇术师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般;郑修推开第三门扉时,与往常不同的「风景」让郑修难以忘怀。 第三门扉之后,不再是一条路。 或许说,推开第三门扉后,于「门径」中,就没有了路。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深渊。 似渊,似湖,似海,似汪洋。 郑修也不知道,那一闪而过的「无边黑暗」下,到底有什么。他只知道,前面没有了路。 但没有路径的同时,在「对岸」却有一扇紧闭的门。 他无法通过「路径」抵达那处。 接下来两年,郑修仍能感觉到自己在进步,画艺不断地进步,然而他却再没有机会进入门径一窥,更不知道在没有路的门径中,他会走向何处。 血色的细沙混有郑修的血液,郑修心思一动,五指虚握,细沙于天中凝成一柄柄精致的小剑。 数不清的小剑在日蝉谷口盘旋,似一个剑阵。最后散逸的细沙汇聚于郑修虚握的指间,成了一柄虚幻剔透的「沙剑」。 剑只有轮廓,没有实体,偏偏在郑修握住剑时,浑身气质一变,双眼一睁一闭,仿佛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人。眼中布满沧桑,有着一种望尽世间繁华与哀愁的平静。 在郑修身后,起初仍焦急不安的谢洛河,在看见这一幕时,蓦地变得安静许多。她静静地看着郑修一人,形单只影,镇守此处,万夫莫开,眸中填满了爱慕与柔情。 「归一剑意。」 我有一剑, 斩! 郑修向前踏出一步,朝远处阿图鲁一剑挥出。 时间仿佛停顿一刹,无数的细剑瞬间从阿图鲁的身体穿过。 最后一道灰暗的剑光,斜斜地在阿图鲁身前落下。 嗤! 阿图鲁动作停顿,两眼瞪大,身上黑色的纹理无力褪去。 嗤嗤嗤嗤! 刹那间,在阿图鲁身后,数十头战驼口吐白沫,疯狂地向后跑。跑着跑着半身断开,成了两截,头那半截仿佛不知自己被切断了般,仍在跑,跑出几步滚到废墟里,血喷了一地。 「啊! !」 阿图鲁惨叫一声,胸前肚前连皮带骨被切开,只剩薄薄的皮肉连着,断裂的肠子流了一地。 数百位来自西域的精兵,在郑修这一招下,死伤九成,剩余寥寥数十人,早已被吓破了胆,拖着阿图鲁的残躯骑上战驼,死命狂奔,向来的方向逃窜。 镇上满是尸体,断裂的尸身、花花绿绿的肠子、殷红的血交织遍地,构成一幅堪称人间炼狱的惨景。谷中除了风声外没有半点声音,鸟笼破裂,化作漫天血雨落下。 谢洛河看着寥寥精兵逃离,没有追出,而是第一时间来到郑修身边。 她看出夫君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写意。鸟笼这一招她曾在「记忆」中见过,她隐约察觉到夫君状态不佳,上前搀扶,果不其然,「鸟笼」破溃后,郑修那精壮的肉体如泄气的皮球般回缩,变回了书生般瘦弱,软软地倚在夫人鼓鼓的怀中,面色惨白,如一张白纸。 「异人之争,果真凶险。」 郑修朝夫人澹澹一笑,随意 说出一句。谢洛河却脸色一变,端起郑修挥剑的那只手。 下一刻,谢洛河浑身长发飘舞,在极度的愤怒中,她的右眼不经意间浮现出「丁未」二字,谷中呼啸的风无端停了,天地间安静得可怕,一尊庞大的阴影在谢洛河身后,无声无息地浮现,那澹澹的阴影高如群山,遮天蔽日,从远处看,仿佛就是一尊从幽冥中踏出的魔神。 「不怕,我没事。」 郑修闭着眼安慰道,站直了身子。 谢洛河闻言,愣了片刻。点点头。 汹涌如海的无边杀意就像来时般无迹,去也无痕,了无踪迹。风再次吹起,吹起了谢洛河的长发,遮住她的侧颜。 「你的手。」 谢洛河心疼地捧着郑修那只挥剑的手。 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大小不等的血洞,血液汩汩地流,就像是被千万根钢针扎透了似地。她扯下袖子,慌忙地帮夫君包扎,手忙脚乱地包着,包着包着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都怪我。」 谢洛河哭道。 此刻的她,再无以往的霸道与洒脱。 「怪我自己。」 郑修古怪地看了谢洛河一眼,刚才那软绵绵的一箭令郑修心中疑惑不解。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谢洛河的神情与举动,仿佛就是……凤北。 他犹豫着要不要问时,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被谢洛河快速包成了粽子,五根手指愣是一根都没露出来,这包扎伤口的形状令郑修心中疑虑消去,哭笑不得地举起「粽子」:「夫人你这是趁机报复是吧?」 谢洛河目光闪了闪,移开目光,小嘴微微撅起:「谁让你乱来。」 当初在聂公宝库前,谢洛河不知为何发疯,疯狂以双掌拍击山石,当时郑修就是怕谢洛河发癫,故意将她的两只手包成了粽子般,如今谢洛河故技重施,郑修一眼便看穿了夫人的小心思。 月下西天,朝阳东起。 绝处逢生的大漠居民们纷纷跪在地上,朝烈日升起的方向膜拜——烈日是他们的信仰,那一束驱散了黑夜的辉光仿佛在映召着,他们度过了难熬的黑夜,迎来黎明。 只是,郑修在昨夜的表现不像常人,包括族长日地在内,所有人看向谢洛河夫妇二人的目光,忌惮中藏着惊恐,没了往日的亲切。 郑修与谢洛河没有多说,跨过满街的尸体,相互搀扶着往镇中走。 「你的手,为何会伤成这般?」 半路,谢洛河问起。 当了十年夫妻,郑修在谢洛河面前,几乎没了秘密。对此郑修没有隐瞒,笑道:「我在几年前便尝试融合不同的门径,尝试着创造出新的「奇术」。」 「那剑?」 「是。「天地交罡归一剑意」,本是只有在生死弥留之际、人魂离体时,方可以人魂施展的绝技。而我强行以「画师」门径模拟,等同画蛇添足,伤人时也伤了自己。」郑修抬手看着包着紧紧的手,一股澹澹的甜蜜涌上心头:「「归一剑意」在我手中,成了一柄双刃剑,只能说明我没领悟其中真意。即便如此,适才那一剑,远远不及真正的归一剑意万分之一,可惜。」 这也是为何郑修将其称为「归一剑意」,而非「天地交罡归一剑意」,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饶是如此,那似是而非的一剑,直接将异人化的阿图鲁重伤,如今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就是没死。」 郑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并告诉谢洛河:「异人并非常人,绝不可能轻易死去。」 谢洛河点点头,沉默不语。 她对此深有体会。 异人,皆是怪物,无一例外。 镇上死伤惨重,可死去的大多都是族外人。对此,日地并未有太深切的悲伤。他指挥族人在镇上清点尸体,并警惕西域大军卷土重来。 过了一会,日地用大锅熬炖了一锅猪羊肉。至于地上的战驼尸体,他们没有用来吃,而是一一掩埋了。对烈日部族而言,骆驼这种生物与猪羊不同,拥有与活人同等的殡葬待遇。 谢洛河与郑修就坐在家门口,这时,一位腼腆的青年捧着一小锅猪羊肉乱炖送来。赫然是那位横跨大漠的日鼎。 他的两只脚仍缠着纱布,但见他走路时并无晦涩,显然他双足的变化不影响他的行动。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漆黑,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章节目录 第207章 平西(4800字大章) 传说喵咪有九条命似乎是真的,执意不肯走死活要赖在郑修身上的小凤喵因此遭受了惨痛的代价。 当郑修醒来时,他后脑勺正枕在夫人那软绵绵的大腿根处,抬头看,郑修只能看见夫人的头发。他想起「龙门客栈」一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夫人按了回去。 郑修只能用手向上拱了拱。 「嗯呐~」 谢洛河气得娇喘一声。 郑修终于勉强看清夫人那忧心忡忡的绝美面容。 夫人脸一红,用力拍着在自己胸口不安分拱上拱下的「粽子手」,斥道。 「受伤了还不老实!」 小凤喵喵呜一声发出萌萌的怒吼,从谢洛河的肩头一跃而下,爪子二话不说朝郑修脸上挠,挠出了一道道血红的印子。 「不!」 趁着夫人不注意,郑修勐地弹起,惊道:「我的牌匾!」 「牌匾怎了?」 谢洛河先是纳闷,而后恍然大悟:「你是说被弄坏的那副么?无妨,再写便是。」 郑修一愣,揉着仍残余疼痛的眉心。 眉心后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突地跳。 郑修环目四顾,发现自己正在二人那温馨的家中。「我出去看看。」,留下一句,郑修匆匆朝记忆中陌河轩的方向狂奔。 谢洛河神情微怔,终是放心不下,抱着委屈巴巴怒气未消的小凤喵追了上去。 郑修因「头痛症」昏死过去时朝阳初生,如今天边布满霞光,只是换成了西边。一觉醒来已是落日黄昏。心情乱糟糟地来到「陌河轩」,地面那断成两面的牌匾不知被何人拼起,端正地立在一旁——大抵想来应是谢洛河,也只有她才会在如此混乱的时候对自家的牌匾如此上心。 郑修看见那面亲手写下的牌匾的瞬间,童孔微微一缩。他昏死前看见的「龙门客栈」宛若是梦中错境般,不复存在。「陌河轩」三字仍是苍劲有力、颇具文人风韵,上面的每一块剥落的金漆亦与记忆中一般无二。这正是十年前他亲手写下的墨宝。 「陌河,陌河,陌河。一个字儿都没有错,没有错。那么,是谁错了?」 郑修惊疑不定,自言自语。 谢洛河抱着喵咪从背后贴上,拧过丈夫身子,她主动将额头贴上。 若是往时,郑修定会颇有情趣地用嘴儿贴上波一口儿,谢洛河总会笑骂着拍打过来,然后夫妻打闹,自床尾闹到床头,和和气气,一直以来总是如此,这些小习惯令二人过了十年平澹的夫妻生活,仍感情甜蜜,别有滋味。偏偏此时郑修没有心情,神情木然地任由谢洛河摆弄。 「没烧啊。」 谢洛河纳闷地喃喃道。 「我……」郑修目光盯着夫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只能用力摇头:「罢了,没事,兴许是累了。」 花了整整十天功夫,日地才指挥活着的族人在镇子外挖了一个大坑,将镇上的尸体一一搬出,仔细掩埋。这里成了一处乱葬岗。 这十天烈日部族中人人提心吊胆,担心阿图鲁卷土重来。又有人说阿图鲁当日被陌老板一剑两断,定是死透了。西域大军早被吓破了胆,不敢再犯。 只是让日地惴惴不安的是,这十天来,再也没有哪怕一人,或是经商,或是途径,自西域而来。日蝉谷外一切消息断绝,整座镇子笼罩在一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可怕宁静中,这种「平安」,静谧得令人惶恐。 每一日,族长日地都派出部中好手外出探查消息。值得一提的是,「伤愈」后的日鼎小伙如重获新生,他渐渐掌握了无意中在大漠中窥入门径时悟得的奇术。 他的脚能生出「根 」,扎在任何一处。他能轻松攀越山崖峭石、飞檐走壁,即便是在墙壁上,也能借着脚上的根健步如飞。 如此诡异的现象落在日鼎身上,族人看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样。烈日部族的其他人有意无意地与日鼎一家保持了距离。仿佛这是一种病,他们都生怕被传染了。 日鼎对此不以为然,反倒因新鲜的「奇术」而乐此不疲地往陌老板家跑,虚心向郑修请教有关「奇术」的奥妙。 日鼎身上的「怪事」令日地忍不住在战后的第二十天,杀了猪羊,爬上落日山,在那几幅壁画前,选了晌午时分、太阳最为勐烈时,祭拜「烈日」,祈求平安。 战后一月。 某日。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负责在日蝉谷东边谷口警戒的日鼎,远远看见大漠深处出现了一队人影。惊得几个纵跃自数百长高峰上快速攀下,动作灵活如猴。 有人自东边来了! 跨越大漠! 这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部族。在一整个月中的焦急警戒中如惊弓之鸟般的日地一听,惊得全副武装带领族中好手来到东边谷口。 经过一个月的煎熬,族长日地头发掉了许多,眼窝深陷,憔悴万分。 日地先是命人莫要放松西边警惕,自行带人到东边摆开弓阵等候。 如今无论是哪边来人,日地都不敢掉以轻心。 没多久郑修与谢洛河便听说了此事。郑修一听是大漠方向来人,心中纳闷。正在休息养伤的他,拍了拍正抱着猫儿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谢洛河几下,说道一二,独自朝日蝉谷东边谷口走去。 来到谷口等候,山谷两旁栈道上蹲伏着诸多弓手。郑修凝目远眺,望向大漠。果然,正如道听途说那般,大漠深处影影倬倬,不知是何方人马阔别多年横跨了大漠,难怪让日地如此小心。 过了一会。车马渐近,首当其冲的竟是一面面破烂的旗帜。旗帜飘扬,其中一面保存尚算完好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武」字。 「是朝廷!」 山谷上,日地目光一凝,惊声道。多少年了,日蝉谷虽属大乾疆土,然此处环境恶劣,早已脱离朝廷管制之外。如今朝廷来人,不知是福是祸,让日地更为忧心。 朝廷? 与日地的反应不同,郑修隐约在那队人马中看见了一颗显眼的光头。那明晃晃的反光在烈日下格外刺眼。 「别紧张!可能是自己人!」 扬着神武军旗帜的人马抵达日蝉谷。 百余人骑着骆驼,披着隔热大氅,风尘仆仆。 为首一人骆驼鞍袋上挂着精铁头盔。 「谢云流!」 「我的好妹夫!」 二人远远地相认,相互招手。谢云流长啸一声,纵身跃下骆驼,脚点黄沙,转眼来到了郑修面前,重重地与郑修抱在一起。 砰砰砰! 谢云流大笑着拍着郑修的后背,举止豪迈:「好妹夫!你果然还活着!」 「活着!当然活着!」久别重逢,郑修看见谢云流,格外开心。但他很快又问:「和尚?」 「屁的和尚!老子是将军!老子刚高升,如今被皇帝任命为「平西将军」,走在朝上,谁见了老子也得恭恭敬敬地喊老子一声「谢将军」!偏偏妹夫你总叫「和尚和尚」地,真晦气!」 谢云流口中埋怨,脸上却笑容不减,俨然并未生气。然而他却不知郑修问出此话真意,闻言,郑修无奈摇头,暗道和尚的病仍未好。 「谢将军?云流寺?」 十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郑修下意识地呢喃着这两个名字。这时 ,一声阴柔冰冷的声音自军后传来,打断了郑修的思索。 「呵呵,你们竟在此躲了十年,整整十年!本督倒是找你们找得好苦!」 在百人军队簇拥中,一位衣着华贵,即便穿越了大漠仍显从容不迫的男子,缓缓摘下配有面纱的精致斗笠,露出那副与谢云流长得一模一样的俊俏容颜。 「范谣!」 郑修大惊,面色一肃,摸向腰间。 「本督,楼梦空。」范谣澹然道,他没有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真正的名字。 重遇范谣,一时间谷前气氛剑拔弩张。 谢云流挠挠头:「说起来也是怪事,这家伙明明与老子长得像极了,偏偏其他人总说咱们分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妹夫你说奇怪还是不奇怪?」 郑修没理会谢云流,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范谣,想不通为何远在大漠,范谣会出现在此处。他一动不动,在等谢云流一个解释。 「进去说!进去说!」 谢云流如回到了自己家中般,兴奋地朝山谷上众人摆摆手。烈日部族中许多人认得谢云流,震惊过后,族人们面面相觑,相继放下长弓,气氛缓和。 郑修捻着胡须,沉默片许,点点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好。诸位远道而来,请移步陌河轩。」 郑修大度地朝神武军一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神武军每一位军人脸上的疲惫与沉痛清晰可见,即便抵达了日蝉谷,他们脸上没有生出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 「死了多少?」 走在前头,郑修问。 谢云流脸色一沉,压低声音,有几分低落:「九成。」他之前故作的轻松荡然无存,用力抓抓头:「都怪我!」 郑修轻叹,拍拍谢云流的肩膀。 一行人尾随郑修入谷,栈道上,大漠居民有序沉默地退离。 范谣抬头,注视着这一幕,在谢云流与郑修窃窃私语时,范谣忽然道:「看来你们这十年,过得不错。」范谣用的是「你们」,显然他知道谢洛河也在此处。 「托你的福。」 「不想回去了?」范谣道。 旁人只以为范谣说的「中原」,而郑修却知道范谣说的是哪里。 郑修未答,范谣很快又怅然道:「回不去了。」 盏茶功夫后。 几人相聚陌河轩。 陌河轩外,摆长桌十余,将士们抱着兵器,喝足水后,倚在阴凉处沉沉睡去,惟独此时他们脸上的沉重方才褪去,可想而知一路上他们经历了些什么。对未曾迈过黄沙的寻常军人而言,无论是高温还是干旱,横跨大漠,并非一件易事。 郑修、谢云流、范谣三人呈三足鼎立,桌上摆着茶水,安静坐着。 谢洛河得知老哥来了,欢天喜地地赶来陌河轩。却不料一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那喜悦之情顿时拉胯大半。只是十年前的往事早成云烟,一时间谢洛河也难以生出杀意。如今她慵懒地坐在柜台上,看着两个半男人安静地坐着,轻轻抚摸着小凤喵那柔顺的毛发,没上前与谢云流叙旧。 「呵呵。」终是范谣打破沉默,他阴阴笑了笑:「无须紧张,我等受诏前来,有命在身。」说着,他将一张卷起的军令压在桌上,朝郑修笑着摊摊手,示意郑修可随意打开观看。 郑修自不客气,打开看了一眼。 的确是盖了帝王玉玺的军令。上面三言两语,道了一件事实。谢云流如今破格提升为「平西将军」,品级仅在四大镇国将军之下,可谓光宗耀祖了。而范谣,则是以「督军」的身份随军西行。 郑修看完,顿时怒气勃然生出,毫不留情 地将军令撕碎:「一千人!一千人!就派你们区区一千人,横跨大漠,前来日蝉谷,要守住疆土?荒谬!荒天大谬!皇帝是派你来送死?」 原来,不知何时,北蛮与西域三十六国联手要侵攻大乾王朝一事,已在中原传开。新帝上任,得知此事,立即任命谢云流上任,说是要镇守大漠之西,莫要让西域三十六国联军跨越大漠。 北方战事吃紧,这一千人,甚至还是从各个军中,或前线上,东拼西凑凑成。如今走过大漠,一千人的配置只剩百余人,谢云流第一次当上真正的大将军,便遭此挫折,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对。」 在愤怒过后,郑修忽然冷静下来,他看了一旁范谣一眼。 忽然,谢洛河仿佛与郑修心有灵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下取出长弓,弓上搭了箭,默默指着范谣。 一瞬间,陌河轩中,寂静得可怕。谢洛河的杀意犹如实质,此刻郑修哪怕是稍稍动一动手指,她都将毫不犹豫地将范谣射杀在此。 「聪明。」范谣澹定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被谢洛河的箭失指着,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感慨道:「公孙陌,我真的十分好奇,真正的你,究竟是何等人物。」 【鉴于大环境如此, 郑修站起,澹然道:「你或许没有机会知道了。」 「是呀,我们都没有机会了。」范谣笑道:「我本就没打算隐瞒。」 谢云流倒是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郑修与老妹仍在记着十年前的仇怨,在此掀桌。 在郑修的目光逼视下,范谣伸手探入怀中,取出另一小卷儿,压在桌上。谢云流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捡起,当着几人面打开。渐渐地他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变得又青又紫。 范谣笑着解释:「想要凭借区区一千人,横跨大漠,在大漠之西挡下西域三十六国,本就是无稽之谈。即便谢云流知道绿河商路,千人配伍仍是折损九成。没有绿河密道,没有任何大军,能安然横跨大漠。」 「所以,」谢洛河也明白过来,寒声道:「你身为督军,并非真的为了督促大军抗击西域三十六国,而是……为的确保绿河商道的秘密,彻底消失。只要无人知晓绿河商路,西域三十六国大军无论来多少,都会死在大漠中。」 「是呀,」范谣笑着感慨,越笑越大声:「这便是密厂。这便是我范谣,以楼梦空之名,在此世可笑的一生!」 范谣言下之意,他与谢云流领了皇帝之名,不顾一切跨越大漠西行,并非为了抵御边疆的入侵。而是为了,将日蝉谷的所有人统统诛杀在此,绝了秘密! 这才是密厂真正存在的意义。 谢云流怒目圆瞪,将范谣的密旨撕成粉碎丢地上用力地踩,踩着踩着他颓然坐回地上,目光没有焦距,自嘲般冷笑道:「平西将军?嘿!好一个平西将军!谢大将军!嘿嘿嘿!谢将军!」 「果然如此。」郑修在知道仅有一千人想要完成守护边疆这件事时,便察觉到帝王真正的心思。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他朝夫人摆摆手,谢洛河放下长弓,面色平静,继续逗小凤喵。 沉默片刻,郑修道:「迟了。」 范谣微怔:「迟了?」 郑修点头:「迟了。」 范谣沉默,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迟了,也好。」 范谣面无表情道,举起茶杯。 三人举杯。 「去他妈的狗皇帝。」 三人同时道,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章节目录 第208章 逝去的江湖(6200字巨章求月票!) 三人口中骂着“狗皇帝”。 但其实郑修、范谣、谢云流都知道,如今大乾动荡不安,新任的帝王唯有这样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以最小的代价守住名为大乾的国家,无可厚非。 甚至,范谣、谢云流,以及西行的一千将士,都是此举的牺牲品。 郑修将谢云流与百余位将士安置妥当后。 谢云流后来告诉郑修,他当上平西将军后,曾见过楚成风与百晓生一面。 楚成风早已今非昔比,言语间霸气显露,欲争天下的野心难掩。 百晓生却免费给了他一个消息:北蛮与莎车国勾结,莎车国正调动大军,想从西边侵入大乾。大乾,危。 谢云流所熟悉的“江湖”早已名存实亡,物是人非。他与百晓生痛饮一顿后,便与范谣汇合,踏上西行的不归路。 转眼又过几日。 每一日天空万里无云,风沙沉寂,远处空气扭曲,日晒高温。 每次呼吸仿佛周遭空气仿佛灌满了铅,又闷又沉。 将士们光是穿着甲胃在镇上走动,不多时便闷出一身热汗。 不少将士索性脱了甲胃,在谢将军的军令下,协助烈日部族,仅以百余人编制,想要完成镇守边疆的壮举。 熟悉大漠气候的郑修推测,大漠上正酝酿着一场数年难遇的沙暴。 某夜。 饭后。 郑修发现范谣不见了,便环目四顾,四处寻找范谣的身影。 夫人指了指远处。 皎月下,银辉挥洒。一道落寞的身影在屋檐上举杯望月。 此时的范谣,再无往常的阴鸷与自信,月光下的他浑身透着一股仿佛阅尽世间繁华、品尽炎凉的安静。 有那么一瞬间,郑修从范谣身上,仿佛看见了昔日的和尚。 呵~ 郑修摇头轻笑。 他们本就是同一人。 只是,裂开了。 郑修用沙子造了一只大手,他从容踩在巨手上,任由沙子将他承托,轻松攀上屋,死活不肯说,于是我便告诉他,他一日不说,我便杀了一位武林人,渐渐的民间再无人敢自称武林中人,倒是可笑。你至今,仍想出去么?” 二人快速的问答戛然而止。 郑修张了张嘴,顷刻间,却陷入沉默。 他犹豫了。 “我明白了。”范谣无奈一笑:“十年光景,灭去初心。” 郑修转头,往“家”的方向望去。 那里有家,有床,有桌,有椅,有水井,有猫咪,有……他的夫人。 范谣起身,面朝皎月,背向郑修,轻声道:“五年前,我仍在找你,想问你是否知道脱身之法。而某天,范某幡然醒悟,在此间范某活了五十年。五十年光阴,转眼即逝,周遭物是人非。过往一切,渐渐变得陌生及澹漠。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早已记不清,我究竟是范谣,或是楼梦空。人生苦短,又有多少个五十年?我以楼梦空的身份在此活了一世,享尽荣华富贵、珍馐美食,早已无憾,真的何妨,假又何惧?” “而你,” 楼梦空长笑一声,身如鸿雁,轻飘飘地向远处飘去,声音传回:“又如何确信,你是公孙陌,或是你自己认为的那个人?” “人生韶华,楼阁巧戏,是一场大梦或是一场空?” “既已在此活了五十年,当一辈子楼梦空,又何妨?” 郑修回到家中,屋内漆黑。 两颗阴森森的眼珠子在黑暗中绿油油地瞪着他。 “喵~” 伴随着一声喵叫,躲在门后的谢洛河用力从身后抱住郑修。 “你们,说了什么?” 谢洛河问。 “你听不见?” 谢洛河沉默片刻,摇头:“我不想听。” “他说,眼前一切都是大梦一场。可我,信不过他。” 郑修笑了笑。 谢洛河的怀抱陡然一紧,她看穿了夫君心思。 郑修停顿片刻,知道心思瞒不过夫人,便轻叹一声:“即便如此,这一场梦,我会陪你走完。” “嗯。”黑暗中谢洛河这才笑了:“好。” 十天过后。 “来了。” 日蝉谷往西,地平线外,黑压压的军队呈天地一线,浩浩荡荡地向日蝉谷压来,一望无际。 日鼎将这个消息传遍部族时,烈日部族愁云遍布。 粗略估计,时隔一月,野心勃勃的“刹车王”纠集三十六国大军,有万人之数。 “显然,必死之局。” 范谣笃定道。 郑修摇头:“未必。日蝉谷谷道狭小,仅容十人并肩。他们人再多,我们死守谷口,以弓阵对抗,借助地势,应能抵挡一二。实在不行,我们退入大漠,借着烈日部族对大漠的熟悉,未必不能将万人大军啃下。” 谢云流却苦着脸摇头:“妹夫,你没上过战场,不知万人大军的可怕。死守谷口就罢了,到了大漠空旷处,细沙疲软,这里的骆驼孱弱,与西域的战驼压根没得比,一熘烟就给追上了。万人大军骑战驼冲锋,即便老妹弓术逆天,也难挡万人军威。” 谢洛河没有说话。 日地咬咬牙:“我们死守日蝉谷!陌老板,谢公,真到了挡不住时,你们二人骑着骆驼逃回中原,无需顾忌我们!” 郑修一愣,听日地的口吻,显然是做了与日蝉谷共存亡的心理准备。可他想不通,为何日地如此固执,宁愿带着全族一起死,也不愿意退入中原。 “为何?” 日地露出一抹艰难的笑容:“这里,是我们的根!” 商议过后,日地在西域大军袭来前,着手开始做应战准备。 …… 万人大军三日后杀入日蝉镇。 为首一人并非阿图鲁,而是一位陌生的将军。他先是用沾了滚油的火箭远远地朝日蝉谷乱射。 一波火箭下来,压得郑修等人只能躲在岩石之后。 但烈日部族每一人都修习了谢氏弓术的皮毛,箭失会转弯。诡异的箭自日蝉谷射出,但却被西域的奇异“扇盾”通通挡下。 小凤喵瑟瑟抖着站谢洛河肩头,谢洛河手执长弓,咬着下唇,没有出手。 谢云流身披铁甲,与百人军队站成军阵,守在谷中,站立难安。 郑修割破手腕,血液涌出,他直接在岩壁上画出无数厉鬼。 “魑魅魍魉……摄魂!” 在郑修画成瞬间,无数虚幻的厉鬼呼啸着,拥入大军,瞬间天地变色,惊得西域大军万人同时望向天空,凄厉的鬼魂自他们身体中穿过,中术者纷纷倒下。 见状,范谣眼睛闪过一丝光芒。 “妖术!妖术!他会妖术!” 西域大军中,有人胆颤心惊。 郑修以这一手眨眼间带走了一小片,西域部将见状,摇动军旗,大军撤退。 “赢……赢了?” 日地惊道。 “不。”郑修面色微白,注视着远处。只见退去的西域大军并未完全退去,而是在破败的镇上将盾立住,维持阵形,守而不攻。 僵持半天,到了黄昏,谢云流终于忍不住了,发动冲锋。 “杀!” 然他们麾下的骆驼只是寻常代步用,并非用于战场上。见谢洛河发动冲锋,对面再次摇旗,隆隆战鼓声响起,受惊的骆驼顿时不听使唤,乱了百人神武军的军阵。 在扰乱骆驼后,对面朝谢云流的百人军射出箭雨。谢云流咬牙飞身而起,在空中长刀如龙,气流卷动,打下一波,英勇之姿堪比全力出手的谢洛河。 只是即便谢云流如此神勇,也难以以一人之力挡下箭雨。在撤退过程中,死六人,伤十余人,百人军灰熘熘退回谷中。 西域大军驻扎于日蝉镇后,并没有着急进攻。对方将领似乎知道日蝉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而镇子空阔的街道却非常适合大军冲杀,谢云流百人大军失去坐骑,步兵难以在敌阵稳固的战场上发挥太大作用,只能苟在谷中进退两难。 一时僵持。 这一僵又是十天。 日出日落。 自昨日起,大漠外远远地便飘着浓浓的灰云,仿佛沙漠上空多了一个巨大的盖子,倾天压下。 烈日部族这边,如今显而易见地面临着两个问题。 一是大漠风沙将至,往常日蝉谷作为天然的屏障,他们自然不惧风沙。可一旦日蝉谷被攻破,背后又有沙尘暴袭来,他们真的是再无退路。 第二则是补给,水源方面,他们虽然能派人到最近的绿洲去补充,但食物方面,却已开始抓襟见肘,难以继续维持。 西域军时不时发兵骚扰,一旦烈日部族这边抵抗激烈,他们立即退走,从不恋战。如今这场战事陷入了奇怪的境地,人少一方宁死不屈,人多一方反而怂得离谱。 “他们想耗死咱们。” 一边警惕着西域大军那边的动静,在夜晚商讨时,谢云流板着脸说出自己的想法。 郑修、日地、谢洛河、范谣几人,相互看了一眼。 同时惊奇望向谢云流。 范谣讶然:“你……才看出来?” 郑修无奈:“不是很明显么。” 谢洛河情绪有几分低落:“他们似乎在等什么。” 开战以来,谢洛河一箭未发,不知为何。平素更是显得沉默寡言,与往常截然不同,判若两人。如今突然开口,郑修仿佛受了启发,想到一个可能:“等阿图鲁?” 日地疑惑道:“他还没死?” 范谣问:“阿图鲁?谁?” 郑修捻着胡须喃喃自问:“等他做什么?不,很有可能。阿图鲁当时说了一句‘佛陀转世’,西域那边似乎将‘异人’称作‘佛陀转世’,阿图鲁如果还活着,自然知道异人的威力。他们的目的并不在区区一个日蝉谷,他们想用最小的代价攻破这里,直入中原。毕竟在日蝉谷后,他们还要面对无边的大漠,以及中原可能遭遇的顽抗。若我是刹车王,也会想办法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里。” 范谣闻言,虽然郑修没回答,但他大约知道了,阿图鲁应该是西域那边的一位异人,曾与郑修夫妇打过照面,估计被打残了。想到此处,范谣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用异人对付异人?呵,倒是极有可能。” 几人面面相觑,越想越有可能。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到应对之法。 要么退,要么拼,然而两者皆是九死一生。 又过十天。 日地在后方命人煮了几锅叶子汤,里面飘着几块薄薄的肉片。 大漠远处的灰云更为接近。 风沙竟朝着日蝉谷的方向走。 谷内谷外仍是僵持,双方互有折损。再如此耗下去,烈日部族被灭族只是迟早的事。 但就是第十天,有了变化。 一行人仿佛被风沙追赶一般,自中原而来,抵达此处。 如今烈日部族已是风声鹤唳,日地等人第一时间察觉到又有陌生队伍从中原而来,跨越大漠。 队伍约数百人,走在最前方的骆驼背上,旗帜飘扬。 旗帜上写着一个“楚”字。 “哈哈哈!” 当谢云流看见旗帜的瞬间,用力盘着光秃秃的脑壳,嘴里嚼着树叶,在原地又哭又跳,向远处招手。 “老楚!老楚!是老楚!” 过了一会,跨越大漠的队伍来到东边谷口。 为首一人掀开大氅,黝黑的皮肤满是风尘,浓密的胡须拧成一结,干枯的头发乱如鸡窝,疲惫的神情下,却有着一双坚毅明亮的眼睛。 此刻的楚成风哪里还有当年“三少爷”的风采,一副街边乞儿的模样。 楚成风咧嘴一笑,下了骆驼,环顾众人,先是与谢云流重重抱在一起,然后看见郑修,神情一愣,他生气地拍着谢云流的秃头,怒道:“你怎不告诉我公孙老弟在这里?” 谢云流不好意思道:“这可是秘密,咱总不能出卖我妹夫不是?” “你他娘的把我当外人,老子早知道就不来了!”楚成风一脚踢开谢云流,本想向阔别十余年的公孙老弟抱去,谢洛河却默默站在一旁,目光平静。 楚成风生生止住脚步,眼珠子一转,朝谢洛河与郑修拱拱手。 “本帅……咳咳,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梅花山庄三少爷,兵器谱排名……呸!早就没了兵器谱了。不过,仍是人称‘人间寻碧落,苍山一点梅’的……楚成风。你们这些年,别来无恙?” 这句话,让郑修忽然想起了,第一次碰见楚成风的时候。 在楚成风后,一行人纷纷下了骆驼,摘下大氅。 里面竟有许多郑修熟悉的面孔,许多人,郑修无法叫出名字,却曾在独孤山庄的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曾经同为阶下囚的萧禽兽,楚成风的老婆温诗珊,在武林大会上被郑修锤过的几位侠客,还有曾对郑修施展过剪刀脚却被反剪的铁娘子,另外在山道上比拼轻功的西门兄和古兄。 铁娘子如今已盘起妇人髻,看着如神仙卷侣般的谢洛河与郑修,先是面露惋惜,随后释然一笑。十年前那一记剪刀脚,默默在她心头留下了一道澹澹的剪影,一藏便是十年,如今了去。 “好久不见呀,公孙老弟!你可真的是艳福不浅呀!” 一位比十年前更胖、发须发白的小老头突然跳了过来,朝目光发愣的郑修贼贼笑道。 “江、江胖。” 郑修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郑修。 当年郑修以“萧不平”的马甲参加武林大会,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别提无敌的谢洛河。 “别来无恙啊。” “嘿!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今日江湖相逢,当再杯酒言欢!” “咳咳,青山不改……不对,我该说啥来着?” “哈哈哈!咱们大好河山,哪能让这群域外匹夫给糟蹋了!” “热了大半月,这里总算凉快了!” 侠客们纷纷寒暄着,说着当年江湖上流行的客套话。只是如今说起,略显生疏,有的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出声,仿佛想起了十年前青涩的自己。 昔日的侠客们早已退隐山林,如今的他们浑身沾满了人间烟火气。有的成了伙夫,有的务农,有的满头白发,有的成了人妇。 他们曾经在武林上叱吒风云,归隐后不问世事。 朝廷对他们不公,密厂毁去了武林。 先是郑修与谢洛河隐居在此,谢云流因老妹的原因来到此处,楚成风又因与谢云流的关系赶赴大漠,百晓生担心故友,凭借自己的人脉,将昔日江湖上的好手聚集在一起。 默默走在队伍最后一人,摘下斗笠,露出苍白的面色。 破旧大氅下,一袭澹蓝色的长衫仍旧,腰间挂着一把漆黑的刀鞘。此人头发凌乱随意地披散着,脸上如胎记般印有两扭曲的字体。 “程嚣!” 苍白的脸色,黑色的刀鞘,程嚣一如当年。只不过,脸上多了字,眉间多了褶子。且那眼中,不再空洞无神,看见郑修时,他微微一笑,总觉得郑修与谢洛河二人,看着格外亲切。 不等郑修问起,程嚣主动道:“大仇得报,此生无憾,便来大漠,见见故人。” 没有太多的恩怨情仇,简简单单的一个念头,便让程嚣来到此处,洒脱肆意。 如今在大漠上,这群容颜老去、风采不再的侠客们,却让郑修莫名想起了一个词。 ——“江湖”。 江湖虽小,总有人在。 “呵呵。” 人群深处。 范谣看着热热闹闹的众人,低调地笑着,面露欣慰,低诉一声。 “齐了。” 章节目录 第209章 重回往昔快意江湖(4800字) 昔日美貌如花的女侠成了风韵犹存的大娘; 昔日仗剑走天涯的大侠成了抠脚大叔。 物是人非。 日蝉谷前,仿佛突然变成了大型中老年相亲现场,都在满怀感慨地叙说着当年的往事,老去的侠客说到快意恩仇事,情不自禁地坐下抠着脚丫子;而大娘们说至情深意切时,则眉目潮润夹紧双腿。 这时,一位戴着斗笠的老翁忽然闷哼一声:“狗贼!别以为老夫看不见你!” 霎时间,那一声闷哼犹如雷霆,轰地一声在所有人耳边炸响,让所有人耳旁回荡着沉闷的嗡鸣。 只见老翁举着一杆鱼竿,高高拎起,指向一处。 唰! 一瞬间,相亲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目光顺着鱼竿尖尖望去。 鱼竿末端指着范谣。 “这位是……?” 此时郑修正与三次发福的江湖百晓胖叙旧,见争端突起,郑修平静地问。 “独孤一败。” “独孤?那个……独孤?” “自然。”江湖百晓生唏嘘道:“十余年前,楼梦空率密厂一众,火烧藏剑山。令昔日江湖上人人敬仰的藏剑山庄转眼成空,独孤世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即便有侥幸活下的,也是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而此人,则是在本胖……呸!本百晓生编写的第一版《兵器谱》上,排行第一的‘无情剑心’独孤一败。” 江湖百晓生似乎有许多年不曾这般向人说着故事了,说来劲了,不等郑修发问,他便摇头晃脑一股脑将他腹中情报倾吐而出:“不过据说,他原名不叫独孤一败,而是叫独孤不败,只是传闻他有一年遇见了一人,他输了,自知终生难敌,从此改名独孤一败,并不再持剑,宣布退出江湖,隐居藏剑山。” “后来藏剑山被密厂火烧,他也没有重新执剑,而是逃了出去。” “传说后来他便入了魔,一时清明一时癫。老夫也不知怎的,他莫名就混进了西行的队里。” 江胖说完。 郑修听得好奇心起,忍不住问:“他败给了谁?” “不知道。”江湖白晓胖叹息道:“不知道呀,我真不知道。这应算是老夫毕生难解的‘秘密’,实属遗憾。遗憾!遗憾!” 郑修知道江湖百晓生是将“秘密”视作珍宝的怪人。他将“秘密”看得比黄金还重。这也是他为何能成为江湖百晓生的原因。 二人速速交谈时,所有人的目光指向范谣。一时间,退隐江湖的侠客们纷纷认出了此人。 十年光景,范谣或许是因为修了“阴阳倒逆经”的缘故,容颜变化不大。老去的侠客们一时阴晴不定,似是想起了十年前江湖上的恩怨。 范谣无奈摊手,神情恬静:“此事了时,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老翁大笑一声,众人脚下细沙掀起一层层密集的浪潮。 他飞身而起,抡起鱼竿在天空中转了一圈。 “嘿!” 老翁落地,蹲在地上,嘿嘿直笑。 正所谓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在场的大叔大娘当年都是在江湖上颇有地位的侠客,如今老翁一出招,明眼人看得冷汗涔涔,才后知后觉他们走了一路,那位不起眼的钓鱼翁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可他,出了什么招? 众人又惊又疑时,天空飘落羽毛,数十头死去的秃鹫如下雨般落下。 “死了!全死了!”老翁高兴地拍掌大笑。 众人瞪大眼睛。 目光在范谣与老翁二人间来回不定。 “这人谁来着?” “楼什么梦?” “什么梦空?” “楼什么空?” “楼梦什么?” “不记得了!” 众人大笑,发出阵阵嘘声。 这时一位头发稀疏的中年大汉一拍脑袋,笑道:“这人,是谁来着?家中那老娘们叮嘱咱,出门在外别总惦记着滋事,要活着回去暖炕头。呵呵!十年了,忘了也好。” “也是,我家那老娘们本不让我出来,我一听家国有难,还得了?直接把休书写了丢家里就出来了,省得我那娘们成了寡妇!后来你们猜怎么着?我走到半路她追出来说,当着我的面撕了休书,哭哭啼啼地她死也不肯当寡妇,我敢死她就敢出墙!这婆娘们一天不打真能蹬着脸上踩!”另一人接话,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似是想起了什么。 郑修在一旁听着侠客们纷纷放下当年的恩怨,心中感慨。 其实也并不一定完全放下了,只是范谣实力强大,他们真去寻仇,未必能全身而退。 之所以能放下,无非是远处有了更让他们牵肠挂肚的人和事,仅此而已。 老翁甩着鱼竿在黄沙上疯疯癫癫,说着胡话。 众人赶紧远离了些,生怕被误伤。 这时郑修眼尖,一顿饿一顿饱吃了几天,他连忙指着地上死去的秃鹫们:“快!谷里缺食材,趁热乎!莫要浪费前辈一片苦心!” 侠客们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新鲜热乎的秃鹫肉。 谢云流也加入了捡鸟大队,边捡边嘀咕:“妹夫真是穷讲究,老子不热乎的……也成!” 别看大漠贫瘠,这一只只秃鹫个头却不小。每一只肉质结实,连骨带皮足有几斤重,钓鱼老翁独孤一败随手一下,便给众人带来百余斤肉料,缓解了如今的燃眉之急。 …… 一行侠客施展轻功,来到山谷上,压低身子低伏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大军人头汹涌,那精良甲胄上反射出的日光明晃晃地令人胆战心惊。 远处扎起了一个个鼓鼓的军帐,西域将士来回巡逻。 “可远远不止一万人。”楚成风与谢云流都是在战场上打过仗的。他们光凭肉眼与炊烟飘起的数目,便大约判断出对面人数。 谢云流点头,指着远处:“在他们后方,有辎重车轱辘的痕迹,马蹄印一路深入。他们有着源源不断的补给。要想赢,只有趁夜突袭,得一下子将他们打怕了,打狠了,打得一年半载缓不过气来。” 楚成风:“擒贼先擒王?” 郑修摇头:“试过了。一来对方将领早知我们这边有人擅长弓术,早有警惕,极少冒头。二来,在我们这边,除谢洛河外,没有人能射那么远的距离。只是……” 郑修说着,语气一顿。 “无妨,我试试。” 谢洛河上前踏出一步,巨弓拉满。 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起初她的耳边万籁俱静,随后周围渐渐多了许多嘈杂的声音。 过了一会,谢洛河拉满的长弓开始微微颤动。 “算了,别勉强。” 郑修笑着轻轻伸手抚于谢洛河手背上,让她收手。 谢洛河目光一黯,低下头,弓弦缓缓松开,满怀歉意:“夫君,是我不好。” “不怪你,十年了,你一直在抗拒。忘了也好。” 其实郑修早察觉到谢洛河那逆天的弓术不再,郑修问起时,谢洛河坦白说自从她放下弓后,就再也抓不到那诀窍了。郑修心想似乎也有道理,毕竟那么多年来她都没有再遵从规矩,弓术不如从前,并不奇怪。 至于楚成风所说的夜袭,更是痴人说梦。他们来此第一夜时便发现了,敌军临时驻扎的军营,一到入夜,便四处点满了火炬,将黑夜映得亮如白昼,别说是一个大活人,连一只鸟飞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西域大军似乎不知日蝉谷中来了一帮早已过气的武林大侠。 郑修为了不暴露这件事,连吃鸟加餐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保持开锅的数量,不让剧增的炊烟数暴露了他们目前真正的兵力。 在楚成风侠客天团抵达日蝉谷第三天。 西域大军再次传出号角与鼓声,战旗摇动,几支百人团朝日蝉谷发起冲锋,似在试探。 “放火箭!” 烈日部族的人听从指挥,纷纷点燃火箭,朝西域大军射出。 只是即便是火箭,对于装备精良的西域大军而言所造成的伤害也是不足一提。对方几人倒下后,郑修一看距离接近,便再次心疼地划破胳膊。 公孙大画师落笔成真,狰狞鬼魅自岩壁活活浮现,这一幕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传闻果然是真的!” “民间闹鬼了!” 有人窃窃私语。 远处,西域那几支百人军队一看鬼魅自谷中飘出,一时吓破了胆,即便是占据优势也不再恋战,扬起缰绳,一群战驼头也不回往回跑。 郑修辛辛苦苦画出的数十头厉鬼,尚未建功,便灰溜溜地消散在空中。 “公孙老弟,你这手障眼法……”江胖嘀咕,他以为这是障眼法,低声问:“该不会,走不了太远?” 你他妈是真牛逼啊。 一眼看出了奇术的限制。 郑修哭笑不得,没有回答。但这沉默相当于默认,江胖点点头,没有再问。 从西域大军的反应,他知道第一天施展奇术破了西域大军一事,如今回头看来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的奇术声势浩大,太过诡谲,把西域军人吓坏了。 新的将领不是阿图鲁,不知异人奥妙,把郑修当成了妖孽去看待,宁愿死守也不肯冒险。 若是放在其他战局,处于劣势一方倒是乐于看见这种结果。可如今他们死守日蝉谷,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粮食与水源成了一个抓襟见肘的问题。再加上大漠天气变化多端,在日蝉谷往西扎营,他们失去日蝉谷的天然屏障,一旦风沙抵达,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夜袭不成!强攻不成!死守那帮杂种又不攻!成天在谷口蹭蹭就跑,什么垃圾玩意?难道咱们真要被活活耗死在这里不成?” 三天前钓鱼老翁忽然朝天上秃鹫发难,让他们饱餐一顿。可自那往后,天上光秃秃的,再也没有哪怕一只飞鸟敢在日蝉谷上空徘徊。 水源尚可,但他们的粮食告急,哪怕是只吃半顿,在楚成风等人来了之后,他们江湖上多了许多怪事,如今最怪的一事就活生生地在他们面前上演,令侠客们又惊又惧更多的是叹。 再次割破手腕,郑修脸色又白一分。他上半身稍稍晃动几下,眼睛却越来越亮。 挥动洛河笔,那由谢洛河的头发组成的笔尖,仿佛是一块干涸的海绵,瞬间将他手腕上涌出的鲜血吸干,笔尖冒着猩红的血光。 “穿针引线。” 笔尖划过,在身前形成一道道细线,细线如灵蛇般扭动,与数不清的细针串在一起。 “去!” 奇术媒介,心随意动,意随心动。郑修手指一指,无数细针向黑夜深处射去,隐于黑夜中。 “红线”末端,纷纷连上了郑修的身体,几乎细不可查的红线越来越远,越来越多的红线与郑修身体相连。最后,所有的红线猛然紧绷,郑修呼吸一促,咬着牙:“走!” 有人面露忌惮,看着那细细的线,担心这线是否能承载他们的重量。 楚成风与谢云流微微一笑,踏出一步,准备蹬上红线。 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范谣起身飞出,足尖点着红线,身后残影重重,转眼去了远处。 “老夫,去矣!” 昔日的兵器谱第一,那位疯疯癫癫钓鱼翁,将鱼竿扛在肩上,此刻脸上傻笑尽退,云淡风轻,踩上红线。 “独孤一败,去去就回!” 越来越多的侠客见状,不再犹豫,施展轻功,快速沿着红线向夜色飞奔。 红线上承载的侠客越多,郑修的身体便响一下,再多,又响一下,发出咔咔的脆响。 最后,郑修的口角溢出了鲜血。 “夫君?” 谢洛河看出郑修身上承载的压力,担忧道。 “无妨。”郑修擦擦嘴角,洒然笑道:“别小看你男人。” 求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10章 画卷夹缝间(2合1) 夜黑如墨。 呼~呼~呼~ 大漠上,如黑色巨龙一般的飓风,卷着狂沙,伴随着刀割般的呼啸声,以可怕的速度向日蝉谷前行。 黑色的龙卷所经之处,摧枯拉朽地平推一切,无论是大漠上的沙石,绿洲,水源,都只能成为风沙的一部分,渐渐地将本就阴沉的黑夜染上了一层不详的黑色。 在龙卷风与日蝉谷之间,一处空地上方,本应空无一物处,诡异地自虚空中淌下几滴浓稠的“墨汁”。 滴答…滴答…滴答… 墨汁在大漠上汇聚成一团小小的黑色水洼,水洼如沥青般浓稠,上面蒸腾着一丝丝黑色的气息。 滴答! 诡异自虚空处淌下的“墨汁”滴下最后一滴,停在半空。 浓稠的黑色水洼上,勐然隆起一个“人形”,沥青般的墨汁在“人形”身体表面覆盖了一层,宛若薄膜。他伸手挣扎着撕开了那一层薄膜后,自水洼中走出。 他踏出水洼,脚底与浓稠的水面接触处,仿佛有什么粘稠的东西被沾起,黑黑湖湖地在“人影”的脚下蠕动,“它们”贪婪地想要沾住人影的脚底,就像一丝丝头发丝般细弱的触须。但人影走得快,将那奇怪的粘稠物抛在身后。 “人影”伸出手,那模湖的面容上没有五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公孙陌……” 人影低吟着公孙陌的名字。 “好一个公孙陌。” “若不是楼梦空提醒,老夫甚至无法察觉到,你瞒天过海,画出这么一副惊世‘绝笔’。” 喃喃自语时,身后遮天蔽月的龙卷风,从人影身上穿过,却并没掀动人影一分一毫,宛若那处空无一物。 “你定是在不久后的‘将来’,偷偷摄走老夫一缕残魂,以心中‘怨念’画出老夫的虚幻之身……老夫仅仅是一道由你亲手画出的‘念体’。可这也意味着,老夫这一次百年布局……” “成了!” “老夫此局,令常世再享百年太平!” 周围的黑夜忽然扭曲,崩塌,仿佛一卷折叠起来的画布,疯狂地向人影挤压。 崩塌的空间眨眼间凭空出现的人影撕碎。 声音余荡。 “此处为‘画布’之外,老夫不该出现在此处。” “可惜……老夫本想亲眼看一次,你亲自描绘的常闇之景。非也,老夫必定是,‘早已’见过了!” “异人与奇人,皆是‘常世之谬’。会在‘诡物’的牵引下,遵从‘诡天道’而相互吸引。这是命,我们的命。” “因聚集于此的‘人柱’多了!所以,你才能活下来。” 呼~ “画布”之外,狂风卷过,一切成空,成了一片虚无。 …… 敌营上空。 侠客们以轻盈的步伐,行走于看似脆弱的血线之上。 上百根血线与公孙陌相连。 每人走上一根,敌营上空仿佛凭空生出了一片巨大的蛛网,而侠客们则成了攀爬于蛛网上,宛若蜘蛛般的侠客。 谢云流说得没有错。 西域大军摆好架势,镇上空旷,无论是夜袭还是强攻,只有死路一条。 但在公孙大画师的诡异奇术辅左下,武林侠客们踩着久违的轻功,自空而下,如神兵天降——这是一次空袭! “狗贼!还我藏剑山!” 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如今只是一位默默无闻钓鱼老翁的独孤一败,身如鸿雁,自空中落下,落下时,恰好骑在了一位值守的西域将士肩上,“卡”地一声,倒霉的士兵挺直的腰板勐地一弯,生生折断,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嘻嘻嘻!狗贼都该死!” 只见钓鱼翁鱼竿一甩,刹那间军营中剑气纵横,十数军帐被撕成粉碎,上百位受到剑气波及的士兵人头落地,血洒夜空! “敌袭!敌袭!敌袭!” 号角吹响。 “呜呜呜——” 钓鱼翁杀入敌阵,无人可挡。 顷刻间,军营中陷入混乱中。从各个军帐中循声跑出来的士兵,四处环顾,军营前空空一片,没有啼声,哪来敌袭?从一处偏僻军帐中怀搂着酥奈半露西域美女的将军裤子半提,一出来便看见军营空荡荡的,一群将士自乱阵脚,连对方军队的影儿都没见着,哪来的敌袭?被扰了兴致的将军正想破口大骂,头:“你万万不可过去!” 谢洛河沉默着点点头,看着相伴十年的丈夫离去,她刚想站起,两脚一软又跪在地上。她的脑中响起一声幽幽叹息:“我,是谁?” …… 公孙陌不会死。郑修骑着大鸟向战场飞去,心中笃定这一点。他无论是郑修也好,公孙陌也罢,他还没画出这一切的起因“食人画”,他还没画出那一副传世鬼作,绝不可能死在这里。 郑修转眼来到战场高处,镇子早已铺了一层浅浅的血,侠客们疯狂地踏着血水,在军阵中厮杀,那疯狂的神态令郑修心惊不已。郑修落在地上,地上的血河竟开始流动,地上的尸体上隐约飘出层层墨色光影。 地面无声皲裂,流沙自地底涌出,与血肉混在一起。 轰! 不远处勐地传来一阵震动,郑修周围尸体被弹得震起几寸,仿佛诈尸了般。郑修循着震动望去,只见一只半人半驼的怪物,拖着一根数米长的手臂,杀入战场。 他的半张脸狰狞似鬼,长长的獠牙上沾着血沫与碎骨。只见他人驼合一,一脚落下踩死几人后,长臂暴涨,蠕动的血肉化作一根刚柔并济的长枪,贯穿战场。 瞬间,战场上,不分敌我,侠客与西域士兵被那血肉长枪串在一起,卷上高空,死状凄惨。 “阿图鲁!” 即便阿图鲁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姿态,郑修仍是一眼认出了他。 阿图鲁杀入战场后,这可怕的姿态让侠客们与仍活着的西域士兵们皆是一愣,可在一刹的死寂后,早被杀怕的西域士兵没有因阿图鲁出现而重振士气,而是吓得屁滚尿流地逃窜。侠客们却杀红了眼,不顾一切提刀杀上。 最为瞩目的是程嚣,他默默走出,他那柄长刀仿佛活了,贪婪地汲取着地面的血液,瞬间变得通红发烫,冒着可怕的烟。 在郑修因阿图鲁的暴虐而出现片刻停顿时,一道身影自角落飞出,向外远离。 郑修眼睛一眯。 是这个世界的密厂提督楼梦空,也正是范谣! “想跑?” 郑修冷冷一笑,任由目中染上疯狂,手腕一割血液狂涌,一个“鸟笼”熟练拍出,郑修朝范谣追去。 章节目录 第211章 十年前(4800字) “别闹了。” 只见范谣目光一凝,苦笑一声,瞥见鸟笼瞬间,他抬头望了一眼,似乎在寻找突破鸟笼的方法——郑修的“鸟笼”他在十年前在聂公宝库前曾见过一次,他大抵知道鸟笼的困敌之效。 不过,连范谣也不知道,郑修的“鸟笼”在于“困”不过是表面上的功能,其实困不困住敌人不重要,对郑修而言,更重要的是“囚”住他自己。 进入鸟笼刹那,郑修再次感受到自己与心牢那藕断丝连般的链接。 郑白眉“死”去后,如今状态不明。郑修目前能够使用的化身,唯有【郑善】最为适用。 【投影】:郑善! 【牢不可破】触发。 顷刻间,郑修容貌看似不曾变化,然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由彬彬有礼的书生变成了肌肉画师。一切的变化在于眨眼间,范谣默不作声,足尖虚空半点,一掌拍向鸟笼边缘。 “楼督主,急什么!” 郑修余光扫过战场,只见人驼合一的阿图鲁已不远处被程嚣缠住。程嚣的刀上似有岩浆般的焰光在闪动,也不知是什么门径的奇术有这般效果,他的刀斩过之处,阿图鲁身上便冒出嗤嗤的黑烟,极其可怕。阿图鲁发出阵阵惨叫,由此可看出,程嚣与阿图鲁的拼斗,一时分不出胜负。 “抱歉。” 余光瞥过,郑修心中默念,他关心了一眼和尚的位置后,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范谣身上。只见范谣一掌推出,那白皙的五指前,空气微微扭曲,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气浪向前层层叠起,隔空将鸟笼拍成了波浪般的形状,鸟笼外凸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鼓包。 郑修的鸟笼看似不堪一击,范谣面露喜色,可他没来得及出第二掌,一根根“血栅”陡然幻化出无数尖锐的刀刃,向范谣噼去。 “该死!” 范谣一抖大氅,四两拨千斤,以柔劲相抵,旋转着卸去血色利刃。 到了此时,郑修不再保留,手腕上的伤口不断地涌着鲜血,换言之,在“大出血”状态下他的“墨水”可谓源源不断。挥毫刹那,落笔成画。一柄酷似诡物形态三【断月】的长刀如虚似幻,握于手中。墨色的光影在刀锋之间无声流淌,像是浓郁的墨影,瑰丽妖魅。 “公孙兄,我们之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范谣眉头一挑,大氅裹着全身,皱眉道。 “没有误会,你心知肚明。” 郑修手握墨色长刀,目露杀意,悍然朝范谣杀去。招招不留情。范谣见郑修杀来,只能抵挡,浑厚的气息宛若实质,竟以一双肉掌挡住郑修的刀,发出叮叮叮如同金石交击般的声音,肉掌与墨影刀相碰处,有火星与墨汁溅出。一时间,二人在鸟笼中死斗,从地面打到鸟笼边缘,拼了上百招。 范谣最初还能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随着时间过去,范谣的招式也出现了数个破绽,郑修反手一挑,划过范谣手腕,堪堪将其手筋挑断——他本想借势斩了他的手,却被范谣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了。 郑修也是越打越心惊,范谣虽说是天生的异人,可他由始至终并未施展任何奇术,举手投足仍是“武侠”的范畴,只不过他的实力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任何人,足以睥睨世间。在片刻喘息时,郑修想起范谣说过的话,勐然醒悟。 “你将武学修成了一种‘奇术’?” 范谣闻言双眼眯起,并未否认。 范谣说过,他修的是“阴阳倒逆经”,要练这功夫必须先割了。再联想到真正的范谣是残缺楼的八将,深谐“残缺奇术”的修行,所以郑修才想到,这种“割”,是否在冥冥中符合了“残缺术”的规矩,令他在画中世界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残缺路。 “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天生异人术?” “你见过烛了?” “你出现在这里,另有目的?” “原来如此,真正的心魔并非和尚……” 郑修察觉到随着时间推移,范谣的气息越发混乱,神情动摇。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一问比一问诛心。问到第四个问题时,郑修将左手虚握,右手将墨影长刀以虎口作鞘。一刹间,郑修气息沉下,如山中老松,岿然不动。 “真正的心魔,是你!” 神速! 话音未落,一道笔直的墨线将郑修与范谣相连,范谣在反应过来时,身影暴退,脖子一凉,下一秒已是热血涌出。前方摆谱的公孙陌已剩残影,真正的公孙陌在挥出一刀后,出现在他的身后,快如闪电,近乎通神。 范谣心知若他没有后退,这一刀便能将他脑袋斩下。心惊之际,披头散发早已没了最初从容的范谣歇斯底里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所以你才来这里。”郑修面无表情:“你见过了烛,你察觉到了一部分‘真相’,即便在画中世界中是一场大梦,你也担心,担心和尚死在这里。”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心魔,你是和尚的副人格,那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你,鸠占鹊巢!否则,在十年前,以你的本事,有机会杀了和尚,不会留他一命。” 范谣浑身一震,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郑修的话就像是朝他正面开大,彻底击穿了他的心防。 是呀。 他才是那个“心魔”。他才是所谓的“副人格”!他才是最“不应该存在”的那一部分!他才是最该被唾弃被抛弃的那一部分! 是他,那么多年一直压制着花花,直到他被吸入画卷中,花花才以“花和尚”的身份,似一张纯洁无垢的白纸,重获新生。 他与郑修在那夜对答时,仿佛看开了一切,放下了所有。但其实,他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要出去,他要离开这里,他不甘只当一个虚无缥缈连存在与否都无法被肯定的“心魔”! “波!” 忽然。 郑修脚下一沉,结实的地面竟诡异地变成了泥沼,将他的双脚吸了进去。 同时,同样被困于“鸟笼”中的范谣,在神情变得狰狞时,他脚下的地面也出现了同样的变化。 整个战场顷刻间变成了黑红相间的诡异颜色,纯粹的黑,艳丽的红,如两种随意泼在一块的颜料,让此地勐然间化作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大染缸,将所有人包裹了进去。 “啊啊啊啊——” 四处惨叫声不断,郑修与范谣回头一看,发现自泥潭中,墨色的光影如一层虚幻的界限,以地面为起,向上推动,顷刻间所有人的视野,都流淌着一层梦幻般的墨影色泽,举手投足间,活动的轨迹都流下一层绮丽的光影。 在美丽的事物背后,往往意味着致命的危险。在看见这一幕的瞬间,郑修心中惊骇,头皮发麻。一个个犹如流沙一般的漩涡在地面生成,侠客们不断地向下沉,浑身冒出可怕的烟,顷刻间将他们腐蚀殆尽,血肉模湖,再转眼已成白骨。 常闇……打开了! 太快了! “休!” 一声长啸,只见程嚣浑身覆了一层黑色邪异的纹理,他手中的长刀暴涨了一倍,刀芒上裹着一层血色炽热的刀光。 在他面前,杀了近百位侠客的怪物阿图鲁,竟成了一地的碎肉,早已分不清原本的形状。被斩成数百块的肉块,在常闇打开时,犹如粉尘般风化,化作密密麻麻黑色的颗粒粉尘向上飘起,如烟如雾。 嗤! 阿图鲁的血块上方黑色的雾霭格外浓郁,里面勐地伸出一片绚烂的红色花丛,不断地侵染着眼前的世界。 “死了?阿图鲁死了?不可能!” “那是……缝尸匠的术?” “那不是阿图鲁! ” “假的!都是假的!” 见状,面目狰狞的范谣脸上只剩无边的恐惧,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堆碎肉,目光来回在郑修与程嚣身上游移,童孔放大,疯疯癫癫地数着数儿:“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他骗了我?” “不,他骗了楼梦空!” “楼梦空才是第三人!” “一二三一二三!” “够了!这里够了!居然够了!” “不多不少!不多不少!不多不少!” “哈哈哈!原来,不多不少呀!正好是三人!” “我们谁也走不了!走不了!走不了了!”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里!公孙陌竟真的将他给‘画’出来了!” “嘿嘿嘿嘿嘿!” 远处。 “老楚!老楚!” 泥潭中,楚成风与温诗珊半截身子陷入泥潭中,火灼般的疼痛让他的神情狰狞似鬼。他与温诗珊一人分别托着谢云流的一只脚,任由他踩在自己与温诗珊身上。 谢云流脸上泪涕模湖,挣扎着想要将楚成风从泥潭中拔出来。 “别费事了!你他娘的别婆婆妈妈!”楚成风忍着痛苦喝道:“妈的老子没救了!蛋儿都被烫熟了!生不了娃咱不如一死了之!” “听我的老谢!趁着他们还没沉下去,趁着你还没被拉下去,踩着我们,”楚成风努力挤出一抹微笑:“逃出这鬼地方!” 楚成风与夫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忽然,都不痛了。 楚成风与夫人同时一掌,将谢云流拍向高空, 很快,楚成风只剩脖子以上在泥潭上。 他用力举起手,那只手白骨裸露,融化的血肉向下流淌。 白骨拳头握紧。 楚成风大笑:“老谢,我楚成风这辈子不欠你了!” “楚郎。” “嗯?” “你说,下面,能生孩子么?” “能!” 二人相拥,沉入深渊。 侠客们的哀嚎越来越弱。此时他们承受的痛苦,远比死了更难受。或许死亡对他们现在而言,是更轻松的结果。侠客们、西域大军、神武军,所有人沉入滚烫的泥潭中,他们的血肉很快成了“常闇”张开的养分,转眼间,漫天开满了红色艳丽的花。 不断有花想要突入鸟笼,鸟笼向内弯曲。在鸟笼周围,竟呈现出空间扭曲崩塌的情景。 郑修用力将两只腿从泥潭中拔出。他知道,死人越多的地方,“花”开得越多,“常闇”的侵染就越迅速。这时,一个手舞足蹈的光头从高空飞过。 范谣笑着笑着不笑了,盯着那光头,下一秒,黑色的纹路自身体内部浮现,染黑了他。 “这破笼子关不住我!” 喝! 范谣大喝一声,仿佛声音带着某种魔力,郑修的鸟笼扭曲,活生生分开了一条路。 郑修咬着牙,眉心一痛,想要祭出诡物却失败了。范谣一看郑修有所动作,再次回头,朝郑修微微一笑:“你沉下去吧!沉下去吧!沉下去吧!” 范谣每说一句,他的声音便越发嘶哑,说到最后满嘴全是血。 这是他用五十年的限制,换来威力最大的“谣言”!五十年不曾动用奇术的他,一旦使出“谣言”,将无人可破,无人可解! 和尚每一个人格,都身负不同门径的奇术。名为范谣的“心魔”,走的则是“千门将”,修的是“谣言”! 谣言误信,可成真! 郑修两只脚仿佛钉在泥潭中,鸟笼外的红花铺天盖地向这边压来。 “呼~” 郑修面无表情,挥刀将两条腿斩断,嗤!大量的血液自双膝涌出,郑修不缺血了。 紧接着,他反手画了一只翅膀,插在背后。 扇动羽翼,郑修如闪电般抓住范谣的后腿,在后者惊惧万分的目光中,郑修咧嘴一笑:“你下去吧。” 说着,郑修用力将范谣丢进了常闇中。 眨眼间,嗜血的红花将范谣吞没,范谣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不远处,程嚣被红花卷上,他默默将刀插回刀鞘中,站直了身子,他仿佛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安静地任由红色的花将他拖入常闇中。 “和尚!” 郑修在高空中飞行,两只腿如喷射般涌着血,他脸色越来越白,用范谣喂花后,郑修在半空中接住了和尚。和尚回头时,泪流满面,怔怔地看着郑修:“郑、郑、郑大哥?” 范谣死了那刻,和尚醒了。 “走!” 郑修刚向起飞,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住。低头一看,红色的花竟不知何时将整个世界彻底包围了,墨色光影充斥着视野,红色的花如汲血的蔓藤怪物,死死地缠住了郑修的两只断腿,快速攀爬,爬上郑修的身体。 郑修一手托着和尚,快速挥刀斩花,花丛却越斩越多。 “你先走。” 郑修咬咬牙,此刻郑修面如金纸唇如蜡,吓人至极。他朝和尚笑了笑:“在外头你断了两条腿背我上山,今天轮到我断一回。” 他的血几乎流干,剩了点,勉强足够给和尚插双翅膀。和尚挣扎着在羽翼的牵引下向远处飞离。 休! 郑修眼前一花,花丛的吸引并非肉眼可见的是物理空间上距离移动,他几乎是在瞬间,在尚未回神时,便被拖入了常闇中。 忽然,郑修脑袋一痛,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怪异地涌来。记忆画面中,一位手执长弓、面容恬静、却让郑修感觉到陌生的女人,弯弓射出漫天的箭羽,消去红花,击穿常闇。 “这是……” 郑修童孔一震,捂着脑袋,这陌生的记忆是公孙陌的记忆。记忆中的场景与眼下截然不同。记忆中的女人并非凤北的模样。她才是真正的谢洛河,这碎片记忆才是当年真正发生的事。 那么现在…… 啪。 一只白皙手掌勐然探入,密密麻麻贪婪的红花顷刻间被那只手掌拍碎。 那只威力可怖的手掌在撕开常闇后,紧紧地握住了郑修的手,勐然拖出泥沼。 两人手握住瞬间,郑修看着面前此人,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在白鲤村,他将幼小无助的小凤北拖出常闇的情景。 只是,二人的身份,位置,与白鲤村时大不相同。 “我不欠你了。” 女子微微一笑。 一时间,郑修愕然,心中浮现出无数的问题。 女子却心有灵犀地看着郑修双眼。 她知道郑修此时、此刻、此地想问什么。 事实上,女子也想告诉他,否则,心有不甘。 凤北微微一笑。 嘻嘻嘻,早在十年前,我就是凤北了。 她装了十年的谢洛河。 分不清了。 可这时,若不变回凤北,救不了夫君呀。 “十年前。” 笑着,凤北将郑修拖出常闇,发力丢出十里之外。下一秒,取代了郑修的凤北,任由自己被来自常闇的花丛吞没。 凤北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章节目录 第212章 下一个百年(2合1) “被带走了……”在凤北那全力一掷下,他背后由 “丹青画术”构筑而成的羽翼,顷刻间被吹成墨色的流光散去。耳旁响起凌厉如刀般的风声,郑修正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 在他视野前方,仿佛出现了一条由无数碎片组成的 “隧道”。数不清的片段在 “隧道”中闪烁。同一张脸以不同的表情在郑修面前闪动,一个个定格的场景随着郑修的移动而碎裂。 一时是谢洛河;一时是凤北;一时是装成凤北的谢洛河;一时是装成谢洛河的凤北。 同一个声音,不同的腔调,在片段碎裂时,在同一时间响起。无数的 “记忆”在顷刻间流入,随着他远离常闇,一切变得混乱不堪,突如其来的信息灌入令郑修脑袋仿佛被撑开了般,痛彻心扉。 “你想不想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 “常人之理,对她而言,却如同登天之愿……难以企及。” “等找到聂公宝库时,我将凤北,还给你。” “我一阖眼,便是她的梦!便是她的小心,她的孤苦,她的期盼,她的过往,她的哭喊,我一睁眼,就只记得那个村庄,那个夜晚,还有那个与她一样,酷似妖魔的男子!是他,是你,将她带出那里!” “她只想…做一个人。归复常人!” “逐日者曾因太靠近烈日,而被他所崇拜的烈日融化。” “若你此时、此刻、此地,将我画下,只要画卷不毁,世间便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位叫做‘谢洛河’的可怜女人活过,哪怕只有一人。” “你帮我最后办三件事,我就将凤北还给你,如何?” “分不清?分不清就对了。” “我听腻了他们的尔虞我诈,我讨厌听见他们的笑里藏刀,我不喜听到他们的冷嘲热讽,我更不愿意听见他们对我的惧怕与忌惮。” “在这里,我‘听着’他们的喜,听着你心头跳着的心疼与不忍,我睡得心安。” “我在想,若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会更像谁。” “我说,孩子一定像你。” “那成,我瞒着你的事可多了,你也别生气。” “我知道日地大哥的媳妇是你故意撮合的。我早就知道是你剃掉了我哥的头发,我其实早偷偷告诉他了;又比如,我知道你总偷偷放血练奇术,还比如,其实我喜欢……趴着。还有……从一开始我就是,凤北。哈哈哈……又上当了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我不仅想成为你的妻子。” “梦是假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终归会忘了,会忘了……” “所以我决定,成为一个……谜。” “你永远会想着为什么,你永远解不开,想不通,猜不透。我谢洛河,要成为你的命中,一道永世难解的谜。” “生生世世……” “公孙陌,你,解不开的谜!” “你解不开的谜!”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凤北一掌撕开常闇时,脸上的微笑。 “十年前。”早在十年之前………… “波~”背后撞上了一层 “薄膜”,撞破了。眼前变幻的记忆光景与耳边的声音顷刻间消失无踪。 他就像是断了翅膀的鸟儿般,重重落在沙漠中。冬!他精准地砸在一人身上,两人同时陷入沙坑中。 月落日出,昼夜交替,转瞬之间。他目光无神,意识模湖,眼睁睁地看着天空中日月交替。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从常闇中走出,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似地。 一切成空。 “噗!”柔软的猫爪发出闷响,轻轻按在男人那苍白的脸颊上。男人空洞的目光移向一旁,一只橘色小猫不知从何处走出,伸出猫爪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两颗宝石般的猫眼安静得吓人,仿佛不久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曾让猫儿动容,它显得波澜不惊。 “小凤喵……小凤喵……”男人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橘猫。橘猫挣扎几分, “滴答”, “滴答”, “滴答”,它猫儿之间的毛被打湿了,湖成一坨,小凤喵不满地伸爪摸摸脑袋,扁扁嘴,但仍是蜷在男人怀中安分下来。 他挣扎着向谷中爬去,黄沙上留下了两条血淋淋的凹痕,触目惊心。被压进沙坑中的和尚因天降活人被砸出了一口血,但异人毕竟是异人。 一个鲤鱼打挺自沙坑中翻身而起,和尚焦急地上前拉住在黄沙中抱着猫挣扎着向前爬的男人。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男人那双自行斩去的双腿。 “你会死的,你会死的!”范谣被常闇带走的刹那,和尚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进来之前,想起了以 “谢云流”的身份活过的这些年,他尚未来得及消化那突如其来的 “新身份”,神情间仍有几分谢云流的洒脱与豪放。他一把拉住断腿的男人,先是撕掉上衣想替他包扎,随后想起自己貌似是习武之人,手忙脚乱地在男人的大腿上点了几下,止住出血。 “和尚,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好好好!我带!我带!”男人说出那句话时面若恶鬼,狰狞无比。和尚无法拒绝。 曾经繁华的日蝉谷成了一个大坑,所有记忆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像是有一座城镇,被什么东西生生挖去了一般。 山谷、日蝉镇、落日山、绿洲、牧场、街道,血肉、尸体、骆驼、兵器,军人、侠客、西域大军,还有 “江湖”。所有曾经存在过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若不是他们二人仍活着,他们仍记得,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什么,曾有着什么。 不会有人知道,有人曾在这里,安居乐业、定情成家、许下承诺。 “都没了……”和尚心情复杂,眼泪流出。他傻傻地不断擦着眼泪,他明明没有感觉到那么伤心,在恢复记忆之后,他明白凤北并非他的 “妹妹”,可他越擦眼泪便越多,控制不住。 “奇怪,小僧为何会哭个不停呢?”和尚在黄沙上怔怔地自言自语。男人在和尚背上,与和尚的惊慌与落泪不同,他看着眼前的大坑,看了好久。 “你的头发,自那之后,就再也没长出来过?” “是呀,小僧不知为何。” “因为那是你的‘认知’。” “认知?” “你认为你是光头,所以在这里,你的头发长不出来。” “叹为观止。” “快,放我下来!”男人呼吸一促,想起了什么。和尚将男人放在沙地上。 男人伸出苍白的手指,迅速在沙地上画着。他先是画了一只 “蝉”,紧接着是河床、绿洲、山丘,大地的脉络,山河的雏形,渐渐地,在男人的手指下,一副简陋的地图画出来了。 “这是什么?”和尚问。 “地图。”男人低头回答。 “哪里的?”男人闭上眼睛,手指停顿,喃喃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公孙世家的人,才能看穿四季图中隐藏的秘密。呵呵……我早就察觉到了,我早就察觉到了。卧在夏图树上的那只蝉,纹路分明和烈日部族的金蝉一模一样。每一副画卷中,其实都藏着寥寥可数的‘败笔’,画之多余,去了反倒更显意境!” “而将这些‘多余’的‘败笔’分别剔出,重新组合,才是真正的,地图!” “天下间,谁也不会认为是公孙画圣……画错了!” “也只有公孙世家的人,才能发现的……秘密!” “以金蝉为始,途径绿河……”男人指着一个交叉的点:“真正的聂公宝库,在这里!这才是公孙画圣藏在画中的秘密!” “你早知道聂公宝库所在?”和尚毫无征兆地挥出一拳,砸在男人脸上,将他砸出满口的血。 打了男人一拳后,和尚呆呆地看着自己拳头,慌忙解释道:“不是,啊不,是拳头他,自己动了……”男人却浑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目光熊熊,似藏着烈火,指着那处:“带我去……带我去!”和尚再次背起男人,跨越大漠。 十天后。他们抵达了一座荒山,就在绿洲外不远。荒山饱经风吹日晒,表面干涸皲裂。 在荒山一处山壁隐匿处,藏着一只酷似金蝉的凋塑,早已风化,分辨不出最初的形状。 拧动金蝉,一块巨石移开,露出内里。 “我自己进去。” “喵!”怀中喵儿回了一句,和尚眼睁睁看着男人以手代足,爬入宝库。 五天后,口唇干涸的男人重新爬出,和尚连忙上前喂水。饱饮一顿后,男人发出畅快的笑声,他将小凤喵丢在一旁,两手紧紧抓着和尚的肩膀。 “我知道了!我知道该如何出去了!” “在离开常闇时,我下意识说了一句‘她被带走了’,而不是‘她死了’或是‘她没了’。我那时浸泡在常闇中,虽只是不经意脱口而出,却是最接近常闇本源的答桉!她只是被带走了而已,谁也不可能画出常闇,谁也不可能!‘我’根本不曾亲眼见过常闇,如何能描绘出常闇里面的景色!‘他’绝不可能画出常闇!‘我’也不可能!” “宝库中,记载的根本不是‘归复常人’的方式,而是一切的秘密!有人,那个人,逐日者,故意将他所知道的一切,记录在宝库中,为的就是让‘我’亲眼看见!” “为了……下一个百年!” “每隔一百年,常闇与常世两界交汇,常闇种种诡秘将侵染常世,一旦常闇彻底打开,常世将眨眼间被吞没,无人能活!这是上面说的,上面说的!” “不会错的!人柱……人柱!所以才是‘百年之期’,他亲眼目睹了‘常闇’,苟活于世!他每百年便开始布局,耗费百年光阴,去挑选适合当‘人柱’的‘异人’!三位异人,葬入常闇,便可形成三根‘人柱’,稳定两界,借此再让常世安稳百年!”男人又哭又笑,神色渐渐地多了几分癫狂:“下一个百年,他挑选的是‘我’!是我!是‘我’!可我不会让他如意,这一切都是假的,却又是真的!一切都是曾经出现过的景色!曾经发生过的事!但我不可能亲眼目睹常闇,没见过的风景便不可能画出!她只是被暂时关了,关住了罢了!关在了画卷的夹缝中!或是在画卷之外!” “这是他画出这幅画的初衷,也是他的愿望!此刻,也成了我的心愿!” “意志不坚者,将被生生耗死在此处,消去本心!无论是谁,一年、十年、百年的消磨,都将成为他!如此,他便成了!” “我不会让他如愿!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所以在‘我’的画中,夜主,烛,那个活了上千年的人,才会面容不清,成了‘他’心中最大的恐惧!他惧怕,他知道自己的一生都被玩弄于鼓掌之间!同时,那个人,也是‘我’的恨!” “他将自己的‘恨’用常人不懂的方式画了出来!” “你听懂了吗?你明白了么?……不,和尚,你听不懂也无妨,没关系的,我一人懂就好了!你得帮我,你得帮我,完成这件事!我们都能活着离开!”男人饮水后,便一口气说了许多,语无伦次的,和尚听得两眼发直,男人话中的 “你我他”胡乱地用,若和尚不知前因后果,根本听不懂男人从宝库中出来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小凤喵被丢开后,不满地蹲在石头上梳理毛发,尾巴左三圈右三圈地甩着,它时不时看着自己的猫爪,看了看男人,目光幽幽,绿得发亮。 随着男人越说越多,小凤喵转动的尾巴忽然停住,歪着脑袋,嘴角一勾,仿佛是在笑:“喵?喵喵喵。”此时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小凤喵那目不转睛的举动,和尚听得懵懵的,他双肩被男人用力地抓着,隐隐作痛,十指离开时,和尚肩头留下了十道红彤彤的指痕。 和尚却没有在意,皱着眉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一开始这幅画的破解方式只有一种!”男人目露精光,用力咬牙,牙缝溢血。 牙的白,血的红,令男人此刻的神情宛若食人的厉鬼。 “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将画出一切的起因!” “那副……食人画!” “为了……下一个百年!” “不过,区区地……一百年而已!” 章节目录 请假 本来想一鼓作气一章写完最后的部分。今晚喝着咖啡写了千来字,感觉情绪累积不太对劲。单曲循环着《故事入画》这首歌反反复复地找感觉,总觉得差了一点,最后的画面在脑子里转了半天,还是差了一点。呼~决定请假一天,稍微歇一下,外出取材,见谅!~ ps:这个月已连续更了13天。(挺胸) 抱歉!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13章 画心(5000大章) 这一次北蛮之乱长达五年。 野心勃勃的北蛮王本想驱狼逐虎,借西域三十六国的兵力扰乱大乾南部,让大乾顾此失彼,缓解北方战线的压力。 天靖二十五年。 民间传:天外飞星,落于大漠之西,天诛西域敌军万人。 这件喜事不知怎的很快传遍了大乾南北大地,民间直呼“天佑大乾”;而同时,自最大的乱党“楚山军”首领楚成风不知何故失踪后,楚山军余党不成气候。 朝廷适时再次发布“诏安令”,条件丰厚,高官进爵,堪称“一人入伍全家光荣后代无忧”。种种条件下来,令叛军难以拒绝,人心涣散,纷纷投靠朝廷。如今大乾内部在极短的时间内稳定下来,南部安定,朝廷将曾经的叛军乱党另编一军,称“镇蛮军”。 镇蛮军由“平西将军”谢云流统领。 谢云流统领五万镇蛮军,挥师北上,与镇国四将之一,郑将军汇合。 同年,镇蛮军抵达前线,与郑将军并肩作战,开始反攻。 以镇蛮军、郑将军为箭头,在前线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突破口。郑将军与谢云流二人联手,神勇无敌,在前线斩下北蛮王双手。 北蛮王不敌退去,郑将军与谢云流追敌千里,甚至深入蛮国内部,险些打穿了蛮国的“圣山”巴格那莫山——在北蛮语中,“巴格那莫”有着“生生不息”的蕴意,生生不息都差点被打熄了。 天靖二十八年,因辎重车难以深入敌国,补给困难,再加上北蛮军全线后撤,早已被打没了脾气。谢云流与郑将军指挥残余军队,返回大乾疆域。 同年,朝廷一道加急军令,为防北蛮卷土重来,在国师的暗示下,兵部发文,命郑与谢二位将军暂时镇守边疆。 天靖二十九年,北蛮军的失败已成定局,大势已定。 郑氏世代忠烈,郑将军自是欣然领命。 谢将军悍然抗命,当着数千将士的面,洒然一笑,卸下甲胄,脱下战盔,骑马离去。 兵部得知此事,谢云流此举本是抗命,当了逃将。然功过相抵,兵部将此事上奏,新帝为稳军心,决定不予追究,功过相抵,削去谢云流军籍,从此军中再无谢云流此人。 天靖三十年。 随着国内朝纲稳固,新帝为先帝补办小殓、大殓、守丧、祭天等繁琐的殡葬仪式后。次年三月三,新帝正式登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份先帝留下的“遗诏”,宣告天下。 新的国号:永恭。 永恭一年,新帝大赦天下,复兴百业,以贺天下太平。 紧接着,新帝开始汇集朝中史官,在史书上,编写那“波澜壮阔”的二十年。 史书上,删去了密厂,删去了楼梦空,删去了武林侠客作乱,删去了程嚣杀死先帝。在史书中,先帝励精图治,呕心沥血,最终得了重病驾崩。如此,史书还了先帝一个响当当的颜面,还了帝王家的清白。作为皇帝,绝不能让人斩了头。 如此,世态变迁。 青山依旧,夕阳故红,是非成败已成空。 永恭二年。 一位光头猛汉骑着不堪重负的小马,来到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城。 夕阳西下,长长的余晖投在那颗光头上,熠熠生辉。光头猛汉神情满是疲惫,城门旁的官兵倚着长枪昏昏欲睡。 “请问,你们见过一個人么。他双足残缺,年近四十,喜好丹青,养着一只橘色的小猫。” 是和尚。 他四处打听着大哥的住处。 很快,他打听到了。 一位好心的大娘告诉了他: “这位爷,你说的那位怪人就住镇上,喏,沿着这条道走,第五个路口右转,第七条巷你会见到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大娘说,那是一个怪人,深居简出,明明没有养猫,却成天说自己养了一头猫,疯疯癫癫的,屋里成天烧东西,邻里都怕了他。 院子的门没有锁,和尚推门而入时,里面传出嘶哑的骂声: “不对!不对!都不对!这是错的!错的!” 撕拉! 屋内,两根拄拐随意遗弃在一旁,纸张飞扬,有的落在喵儿身上,喵儿苦着脸翻了一个身,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屋中焦躁的男人。 男人披头散发,胡子凌乱,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和尚入内时,他正歇斯底里地发着脾气,目光阴鸷,烦躁地撕去一张张“半成品”,浑身散发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和尚!你回来了!” 看见和尚的瞬间,男人面露喜色,摔倒在地,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在地上焦急地朝和尚爬去,爬出几步,男人那脏兮兮的衣服上又沾了一层墨水。和尚见状,立即上前搀扶。男人眉目中透出的沧桑与疲惫,让以谢云流的身份从军多年的和尚,不禁流下了眼泪。 这仗一打便是五年,当初和尚说不想去。可男人不让,他说,和尚是谢云流,他必须继续当谢云流,谢云流一生与公孙陌纠缠极深,若和尚不当谢云流,公孙陌很有可能无法画出那副画,那么,他的一切努力将付诸东流。 所以,在打胜仗时,和尚才第一时间舍弃了“谢云流”的身份,舍弃了高官厚禄,舍弃荣耀,解甲归田,回家找他的好大哥。 “你怎么……” 男人摆摆手:“无妨,快说说,在‘我’不曾经历的风景里,你可察觉到异样?” 和尚扶着男人在床上坐下,床上传来难闻的臭味,上面铺了一层废弃的纸张。和尚默然,他难以想象失去了双腿的男人,这五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执着,他入迷,他疯狂,他自责,只为画出那一副传说中的“食人画”。 屋内所有窗户都被木板钉死,昏暗无光。和尚找出了油灯,点亮后,他便将这些年的从军经历一一说出。说到最后,和尚说出了他的想法:“除了你爷爷之外,其余将士让小僧觉得,与其说他们沉默寡言,不如说更像是行尸走肉。” “那是郑某的高祖父,”男人用力咬着指甲,随口纠正和尚的说辞。和尚这才注意到男人的指甲坑坑洼洼的,有的指头有血迹残留。男人听到这里,被长发遮住的脸庞后,阴鸷的双眼渐渐地放出光:“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随着‘我’的画在世间广为流传,每有一人见过那副画,便会中了深藏在画中的‘摄魂’之术!” “摄魂不会将魂中的‘意’完全带走,可只要摄去一丝一缕,辅以画术,以画成形,便能让一个人像,在画中世界看起来……像一个人!” “这是对的!我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这是食人画的根本!是画出食人画的基础!” “在这个世上,‘我’从未见过高祖父!他之所以能画出,是因为高祖父的传说在世间广为流传。他的勇武,他的善战,他的仗义,他的一切都流传在每一位百姓的口中,他的形象活在了百姓的心里!每一位看过‘画’的人心中,都有一位‘郑将军’,正是所有的‘郑将军’,在画中自行丰满,组成了你所看见、与谢云流并肩作战的郑将军!” “大量的人魂可以让常闇与常世靠近,形成交界……鬼蜮!或许,未必一定需要大量的人魂!每个人只摄取一点点,不影响其性命与魂意的一点点……用数量去弥补质量!或许,也可以!” “所以,‘我’并不需要画出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我只需要,以我画笔,创造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虚假世界,如此,便成了!” “成了!可成!都可成!假的便成!” 男人双手舞动吃吃大笑着。 “喵!”这时沉默的小凤喵抬起了头,两颗眼睛亮亮的,无声跳上男人的肩膀,用爪子轻轻拍着男人的头发,像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男人越说越激动,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和尚,面色却越来越阴沉,听到喵叫后,和尚忽然怒目圆睁,喉咙间发出一声犹如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猛然起身,抡起巴掌,狠狠地煽在男人脸上。 “啪!” 和尚一巴掌将男人的脸煽得摆去了一边,男人肩膀的小凤喵吓得从男人身上跃下,瞪着喵眼,两爪捂着脸,呆呆地看着突然打起来的二人,那动作仿佛是感同身受,连它也觉得疼。 挥掌打完男人后,和尚也有点懵,看着自己煽红了的掌心久久没回过神,看着看着,和尚茫然抬头,又看见男人红肿的脸与嘴角流下的鲜血,蓦地哭了:“这话小僧不爱听!” “怎么假了!怎么就是假的呢?小僧当时虽然不记得从前过往,只记得自己成了年轻时的师傅,可是啊,老楚、老萧、百晓胖他们,当年千里迢迢跨越黄沙,只为与小僧并肩一战,这是假的么?” “沙前月下,小僧与他们畅饮共醉,共话世态炎凉,人生无常,这是假的么!” 和尚越说越激动,他上前死死揪住男人的衣领,眼泪鼻涕满面:“老楚他说,他早已看开了江湖恩怨,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还说,他从大漠回去后,就与温姑娘再生一对双胞胎!他也想过着儿孙满堂、与温姑娘白头偕老的日子!这也是假的么!” “他们回不去了!老楚和温姑娘,用他们的命,将小僧从那处救了出来!难道,这份情义在你看来,也是假的么!” “你与我妹……不,谢洛河……不,凤北姑娘的那十年,你们同床共枕的那十年,你莫非也认为那是假的么!” “小僧不懂这些,小僧不懂丹青,可小僧认为,即便我们陷于此处,经历种种劫难,里面的人或许是两百年前那位画鬼用诡秘奇术画出,但小僧所经历的一切,小僧看见的他们,小僧饮过的酒,小僧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即便所有都是假的,那份情定是真的!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郑大哥,你醒一醒!小僧即便再傻再愚钝,也能分得清是非黑白!若连你也不认为他们的情是真的,那他们便白白死了!” 男人被和尚抓着衣领,目光茫然,渐渐地将头低了下去。 和尚用力擦去脸上的鼻涕眼泪,哭着骂了一通,他心情平复些许,他摸摸光头,看着坐地上颓然的男人,口唇抖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二人沉默许久,小凤喵又喵了一声。 和尚看了小凤喵一眼,双手合十,叹息一声: “人的一生有三次‘新生’,一是出生时,二是成人时,三则是载入史册时;人的一生也有着三次‘死亡’,一是在心跳停止时,二则是在背负骂名被千夫所指时,第三次,则是被世人彻底遗忘的时候。” 男人闻言,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从头发缝隙间,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和尚。 和尚微微一笑,脸上泪痕未消:“这是‘妹妹’曾对我说过的话。郑大哥,无论那人是谢洛河还是凤北,她终归是她,若连你也忘了她,她便是真的死了。” 男人浑身一震。 和尚又摸摸光头:“小僧这些年的经历你也看见了,小僧惨遭心魔之苦,懵懵懂懂过了好多年,郑大哥你是否想过,由始至终,出现在郑大哥面前的,并非两百年前真正存在过的谢洛河,而是,产生了‘谢洛河心魔’的凤姑娘?” 男人愕然,片刻后,他泪流满面。 翌日。 艳阳高照,洗去晦气。 院前,和尚仔细地为男人擦拭身体,修剪头发,刮净胡须,穿上崭新的衣袍。他用这些年累积的军饷,买了一辆马车,将男人背起,坐在马上,吆喝一声,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座小城。 车厢内,男人头发黑中夹着白发,远看像是满头的银丝。和尚将他的银发梳整齐了束起,让他看起来容光焕发,只是那消瘦的面容,深陷的眼窝,英俊不复当年。 “大哥,我们去哪?” 出了城,和尚高兴地问。他很开心大哥能走出颓势。 “回家。”车厢中,男人紧抿双唇,漠然说了一句,指了方向。 一路颠簸,二人结伴,和尚照顾断腿男人的生活起居,一路向东,三月后,气候温暖,他们来到了东海之滨,那里有一片鸟语花香的山谷,谷中雾霭朦胧,隐约可见楼台飞拱,谷外镇上传,那里曾住着一家隐世高人,如今没落了,家中荒芜。 沿着小路,马车停驻,和尚背着男人,走上了山。山腰坐落着一个大宅,大宅门庭冷落,墙垣爬满青苔,木门上长满了霉斑,门上镶嵌着两只活灵活现的铜狮,狮口衔着门环,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铜绿,锈迹斑斑。 和尚上前拉动门环,咔,门环断了。和尚手足无措地回头看了男人一眼,他肩头上的小凤喵仿佛觉得很有趣,吃吃地笑。 “无妨,进去。” 大宅之外无人打理,里面庭院却落叶成堆,显然有人在住。和尚吆喝几声,很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从内堂走出,她眯着眼睛看了二人一眼,先是说道:“公孙家十年前已不会客,若你们想……” 当她看清和尚背后那中年人时,眯着的双眼猛然睁开:“少、少爷?” “公孙世家”的一切对男人而言只是陌生的记忆,他并未真正在此生活过。然而当老妪哭着抱住断了双腿的他时,一股莫名的怀念涌上心头,这一刻,他成了离家多年的公孙陌,游子归家。 盏茶功夫后,男人在祠堂分别为列祖列宗上了香。他记忆中的“人”,都整齐地列在了那处,成了冷冰冰的灵位。 老妪是公孙陌的奶娘,照料公孙父子多年,如今已是白发苍苍、背脊佝偻,物是人非。 “公孙世家,谁也无法逃去活不过五十的天命。”转身别过列祖列宗的灵位,男人对年迈的梅娘道:“梅娘,这些年,苦了你。” 老妪擦去眼角的泪,咧嘴一笑:“不要紧,少爷回来就好,人回来就好!老爷泉下有知,定是高兴得很。只是,这些年苦了少爷了……少爷的腿,唉!” “不过就是一双无用的腿罢了,庆幸的是,我的手还在。”男人问:“不知梅娘是否知道,当年,无论是爷爷还是爹爹,都反复叮嘱,公孙世家的后人绝不可画人,那是为何?” 老妪摇头:“少爷,老身可不懂这些。不过,从前老身替老爷研墨时,老爷却嘀咕过一些奇怪的话,老身至今仍记忆犹新。” “老爷说过,画骨画皮难画心,横看竖看都画得不像,不如不画。” “他说呀,画人可不能仅仅画得像,要画魂,画出神,说简单,不简单,可说难,也不难!” “老身当时听着老爷说了这句,心道奇怪,便鼓起勇气多问了一嘴。” 仿佛是想起老爷年轻时的风采,老妪脸上浮现出一抹久违的红晕。 “老爷说,画人得画‘心’。可是要画出‘人心’,画着画着很容易将自己的‘心’搭进去。” 章节目录 第214章 百年孤寂(4600字大章) “大哥,莫非你听懂了?” 男人平静摇头:“没。” 和尚摸摸头:“巧了,小僧也没听懂。” “无妨。”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有很多时间。” 自那日后。 男人与和尚在荒废的大宅住下。 大宅周围有旱田,欠犁,和尚便辛辛苦苦下山买了种子,犁田种地,浇水施肥,日子日渐充实。 庭前,没了双腿的男人,总在庭前,坐看落叶黄昏,朝阳晨露。 他回家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总是显得很安静,每到黄昏,他那沧桑的面容上总会浮现出一丝孩童般的笑容。 在大宅中不知不觉住了两年。 老妪的身体每况愈下,事实上在男人回家前,早已如此。怪不得后厨里总是飘着浓浓的草药味。 】 第三年冬天,老妪染上了风寒,咳嗽不止。 夕阳西下,大雪纷飞,铺了一层厚雪的大宅,在落日余晖中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辉光。男人拄着双拐,开心地走到雪中,任由冷冰冰的雪落在脸上,冰冰的,润润的,融化的雪水顺着眼角滑下,他笑了。 “咳咳,少爷,你似乎,总喜欢看夕阳。” 老妪剧烈地咳嗽着,看着拄着双拐努力行走的少爷,心疼不已,却又忍不住问道。这个问题盘踞在她心中,足足三年。 “还有雪。” 男人微微一笑:“夕阳的颜色让我想起了大漠的黄……漫天大雪让我想起了那座山。如今,都齐了。” “我呀,真想见一见少夫人。” 少爷曾提过,他在外面成了亲,夫人很美,肤白如雪,唇似樱红,箭无虚发,拳头很飒——此时的梅姨并不知“飒”指的什么,可她看得出来,少爷真的很喜欢。 “等你养好了身子,能见到她的。你自小生我养我,算我半个娘亲,明年春暖花开时,我定找她回来,在祠堂里上一炷香,祈求祖宗保佑、早生贵子,还给你敬一杯热腾腾的长辈茶。” “好嘞!少爷你呀,长得俊,少夫人她呀,长得俏。不管生男娃还是生女娃,都是人中龙凤。公孙世家的血脉呀,不会输给别人家。咳咳咳——” 每日清晨,男人都有早起作画的习惯。 和尚外出干活、养家湖口。而梅娘总会提前打水,磨墨,替郑修备好画具。郑修总说梅娘身体不好,别操劳了。梅娘说,从前习惯了给老爷磨墨备笔,这些年老爷不在了,生疏了,她不习惯。如今少爷回来,又有人画画了,她高兴得很,一点都不累。梅娘这么说时,男人只能随她。 和尚披着蓑衣,他下山买了几幅药回来,脸红扑扑地,像是碰见了什么喜事。“大哥,今天你的画卖出高价咯!有人懂你的画了!你画的魑魅魍魉,贼邪门,那富商说他最喜欢邪门的玩意!”说着和尚便拎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啧,人心浮躁。” 男人嗤之以鼻,收起银子。他很清楚自己画的狗屁不如,他画的魑魅魍魉都没有眼睛,徒具其型,不具其神,与垃圾无异。偏偏看不懂的土豪就喜欢垃圾,讽刺至极。 这几年和尚不打仗后,天下太平,他顺便又学会了不少技能。洗衣、做饭、噼柴、木工、刺绣,样样精通。他时不时会像少年般纯真,时不时会像土匪般爽朗,时不时又像少女般娇羞,一时一个样。 那日清晨,郑修来到庭院。一夜大雪,白了枝头,也白了男人的眉。 男人看见空荡荡的长桌,微微一怔,旋即怅然坐下,静看长空,等待朝阳升起。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没有在清晨作画。 梅姨死了。 梅姨终究仍是没熬过那一年寒冬。 她没能等到少爷与少夫人携手回家。 她没能看到公孙世家四代同堂。 和尚与男人亲手安葬了梅姨,并将她的灵位郑重地放入公孙世家的祠堂内,祭拜七日。 梅姨死后第八日,男人亲手点起一把大火,烧了大宅。 自此,公孙世家,永远消失于人世间。 “我想去见见小桃。” 男人亲眼看着那把大火将祖宅烧成灰尽,在漫天飘灰中,沉默的男人忽然对和尚说了一句。 和尚愣了片刻,用力点头:“好。她,在皇城里。” 当年,谢云流借百晓生的交情,在皇城中寻了一户富商,富商二人年迈,膝下无儿,将小桃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如今一别已近二十年。在梅姨死后,男人恍忽间,想起当年,有一位懵懂的姑娘,也像梅娘这般,风雨无阻地替他磨墨,那时,他正专注于画谢洛河。 一转眼,男人在这世上认识的人一一离去,只剩和尚陪在他的身边。 他仍未能画出“食人画”。 他不懂画“心”。 画山、画水、画人、画百姓、画喧嚣烟火,画人间百态,皆不难。只谈丹青技艺,他早已抵达昔年“公孙画圣”的境界。可他,仍无法画出“鲜活”的人心。 百姓仍“活着”,他能用奇术,偷偷摄取人魂,凝聚画力。可他们已死,男人不知该如何,才能将死去的人,画得灵动传神,能以另类的方式活在画中。 他至今未能领悟这一点。 想起世上认识的人只剩和尚与小桃,男人忽然心血来潮,想见一见她。 半年后。 二人一猫走走停停,来到皇城。 路上,和尚看着近十年不曾变化的小喵,纳闷道:“大哥,你这猫儿,命儿是不是长了点?” “能从大漠活着回来的猫,命长些,也不奇怪。” 小凤喵得意地朝和尚呲呲牙。 马车入城,皇城内,歌舞升平,热闹繁华。 男人双足的残疾引起百姓纷纷注目,投来怜悯的目光。男人这些年早已对这般偏见习以为常。路过郑宅时,郑宅的模样与百年后有着些许出入,在门前驻足片许,和尚问起时,男人摇头:“不必。” 寻上寄养小桃的那户人家,男人抬头,不由一愣。 竟是荆氏。 百年后他贴身丫鬟——荆雪梅本家。 “该不会……” 这般巧合令他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忐忑。敲门报上来意后,竟是一对年迈的夫妇出门迎接。他们推门时眉目间满是怒意,仿佛是要寻个公道,只是当他们看见男人裤管下空荡荡地甩动、以及他手中两根刺眼的铁拐时,老年夫妇二人眼中怒火散去,叹息一声: “你来晚了。” 闻言男人眉头一皱,正想问时,和尚心直口快:“小桃嫁出去了?” 老人神色复杂,点点头。 男人皱着的眉头松开,朝和尚笑了笑,和尚会意,替大哥拱手行礼,男人温和道:“昔日故人,相识一场,路过皇城,本想一叙。既然不巧,那便算了。” 打扮的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悄悄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老人见二人正欲离开,忍不住道:“请留步!” 男人与和尚回头。 “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和尚先说:“谢云流。” 男人沉默片刻:“……公孙陌。” “公孙陌,公孙陌,公孙陌。”夫妇二人念叨着这个名字,几番挣扎,老人终是长叹一声:“小女一直在内,请进。” 荆氏夫妇将二人带入内室。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排灵位前。 小桃的灵位赫然在上——《故女公孙荆氏小桃之灵位》! 公孙荆氏!公孙荆氏!公孙荆氏! “几年前,小女得知大漠飞星一事,得知心上人公孙陌葬身大漠,此后郁郁寡欢,郁结难消,寡食少言。去年,她走时,让我们二人,在她的灵位前,写上‘公孙’姓氏。”荆氏夫妇二人说到此处已泣不成声:“小女说,她生前无法嫁于公孙氏,死后希望能长陪公孙公子左右,不求生前同白头,只求死后长共眠。这是,小女的夙愿。” “哈……” “哈……” “哈……” 男人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嘶哑地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啊……” “啊……” “都走了……” “都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 “走了……” “只剩我……” …… …… 小桃的死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拄着双拐在大街上,如行尸走肉般游荡。 他画不出,画不出,画不出。 “公孙陌。” 一位衣着整齐、拇指戴着玉扳指的老人在街头叫住了他。 一直在身后悄悄护着男人的和尚勐地一愣:“国师!” 和尚从军时从见过此人,他总觉得此人不好对付,直觉告诉他国师不是一般人。如今在皇城重逢,国师拦下大哥让和尚心中突突,生出不好的预感。 和尚正想上前时,眼前公孙陌与国师二人就像是处于两个世界,离他越来越远,街头喧嚣勐然静止,和尚耳边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冒昧打扰。”老人扶起跌跌撞撞的公孙陌,脸上笑容温润,他用一种仿佛带着蛊惑般的口吻,在男人耳边悄声道:“吾乃当朝国师。” “公孙陌”抬头,目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是你!” “如此看来,你是懂了。”面对公孙陌的满腔怒火,国师微微一笑:“你却不懂,老夫行的是大义之举。” “放屁!” “老夫不求你能理解老夫的毕生宏愿。”国师道:“但老夫可助你一臂之力。” 不等男人回答,国师以一句话如滔滔洪水,眨眼冲灭了男人心中的火焰:“老夫可告诉你,如何将谢洛河……自那处换出来。” “老夫可将你的所爱,谢洛河,还给你!” …… 国师将公孙陌带到一处密室。 密室黝黑,深在地下。 这里仿佛是在皇宫底部,天下间,谁也不知皇宫底部竟藏有这般地方。 空洞的密室传出呜呜风声,形似鬼嚎,可见空洞上方另设通风暗口。上方悬着数不清的锁链,空空地挂着,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时不时发出咣当的响声。 “你恨老夫也好,怨老夫也罢!事已至此,你若心甘情愿,便听老夫一言,你若不愿,老夫便送你离开,余生荣华富贵,由你享之不尽!” “说!” 男人咬着牙说出一个字,透着无边的恨。 “谢洛河只是被常闇带走,她没有死。只是,要想从常闇中换出她,难比登天。只有在百年之期,常闇与常世无比接近时,你借天生异人的画术,画出你的念想,画出你与她的朝朝暮暮,画出她……在百年之期到时,你便能将她,从常闇中带回来!” “可我,并非异人!” “如今,你是了!”国师大笑一声,袖中一抖,一根惨白干枯的手臂露出,指向公孙陌。那根手臂在碰到公孙陌的瞬间,瞬间仿佛活了过来,死死地抓住公孙陌的手腕,抓断了他的手。 那只断手五指弯曲酷似一张大口,咬碎男人的断骨,吃进他的血肉中。 一阵惨叫后,那只尸骸般的断手消失了,他的手背,多了两个扭曲的黑字,宛若胎记。 “果然是你!” 是夜,男人浑身蜕了一层人皮,人皮化作了细粉,铺了一地。 男人更瘦了。 翌日,密室中摆了一张长桌,在男人周围,叠了上百堆白纸,每一张足有两人高。 密室中回荡着国师的声音。 “跳下去!” “跳下去!” “跳下去!” 执笔瞬间,“噗通!”,耳边传来落水声。 水墨在扭曲的世界里构成了光怪陆离的形象,在他身后,是一扇扇早已打开的门扉。弯弯曲曲的道路尽头,是一处悬崖。 男人跳了下去。 那是深渊。 他不记得下落了有多久,不知道下落了有多深。 深渊的尽头,有一扇门。 他重重落在了门上,摔开了它。 “是思念。” “我无法从人间摄取死者人魂,我却能用我的思念,重新画出他们。” “谢云流说得对,人第三次死亡,是被世人遗忘之时。” “我忘不了他们,便能画出他们。” “他们活着。” “活在思念中。” 男人目光明亮,却又漠然,冷冷落笔。 轻捻洛河,诉说一纸,隔世的情话。 是谁,将故事入画, 落笔时念着她。 雪山、大漠、山河、日月、江湖、岁月。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画。 日夜不停。 画雪山时他会笑,画大漠时他会合眼,画酒桌时他会酣醉,画国师时他会心怀怨恨。 他的画一幅幅地落在地上。 每一副画里,有她,有他们。 画卷落地,诡异地扭曲,变成了一幅幅妖邪的鬼魅。 他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看不见周围的景色。哪怕国师每天会将他的画取走,隔一段时间将画送回来,他也无法察觉。 他不吃、不喝、不言、不寝,越来越瘦。 一年、两年、十年、五十年。 他已形同枯骨。 他的身体逐渐弯曲,句偻的背嵴如一张弓。 整个人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只手。 一只只会画画的手。 像极了白骨的手。 他的名声在世上越传越响,有“画鬼”之称。只是从未有人真正见过“画鬼公孙陌”真容,仿佛他真的成了藏于世间的一只鬼。空见其画,不见其人。传说越传越邪,他的画亦越传越广。 转眼百年,朝代变迁。 无人知道,在皇城的地下,有一个被世上称作画鬼的“鬼”。 他的身边,堆满了一幅幅妖邪的鬼作。 他的背后,不知从哪一天起,多了一个小小的“洞”。 那个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百年时,已是巴掌大小。 某天。 男人那枯藁的手掌,轻轻按在一张白纸上。 密室中,漫天白纸剧烈地颤抖,自四面八方飞向男人手中。 所有的纸张一层层地叠在一起,画面上,景色千变万化,时而是烈阳,时而暴雪,时而是一条蜿蜒的小路,时而是大漠黄沙,时而是新婚红烛。 最后,画面成了一座山,一座坟,一个背影,背影朝她。 画卷中,婀娜的背影缓缓转身,女子唇角上勾,两眼处却空空如也。 “只差……点睛。” 男人闭上眼,气息微弱,呢喃道:“当年,我还欠你一副画。如今,我不欠了。” 他咬破手指,用力方才挤出最后一滴心血。笔尖上,殷红的一点在男人颤抖的手移动下,缓缓向空白的面容处移动。 即将点睛时,男人看着那张空白的脸,浑身一震,彻底顿住。 章节目录 请假2 本来想趁着限免让你们多看点。 但刚好今天科室吃饭。 要是去年写神座的时候我定是对我主任爱理不理,稿费不少。 今年新书略不景气。 所以,仔细一想还是得去舔一舔,再不舔万一哪天不写了回去就高攀不起了。 今晚回去后没醉就熬夜写一写。 这一卷结束了。晚点总结。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15章 回归! 男人停止落笔。 这“点睛一笔”,迟迟没有点下去。 不知何时,他的面前,浮现出一道同样句偻的身影。 他坐在男人对面,他面前同样有一张纸。 二人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这一刻,男人面前就像是有一面镜子,二人互为倒影,对影成双。 “倒影”抬头,那消瘦的面容、深陷的眼窝、眼中燃着的炽热火焰,分明就是现在的他。 那面容变幻莫测,一时是他,一时不是他。 男人张大嘴巴,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倒影”,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 噼啪! 一道闪电在脑中炸响。 脑袋剧痛。 眉心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挤开头颅骨,破头而出。 他的头很痛,很痛,很痛。 数不清的陌生记忆画面,在男人面前浮现。 他正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快速地重温着真正“公孙陌”的一切。 两百年前公孙陌与谢洛河的故事,与郑修的经历不完全相同。 只是,到了最后,他们同样历经苦难,丧失挚爱,最终,都走到了这里。 “啊……” “我明白了……” 男人握笔的手开始剧烈地抖动。 “我学会了你的一切,” “我拥有了你所有的记忆,” “我历经了你的悲欢离合,” “我走过你所走过的路,” “最后,我来到了这里,为了‘带回’她。” “为了,带回谢洛河。” “那么,我是谁?” “我是公孙陌?” “我是郑修?” “不!公孙陌!” “不!郑修!” “我是郑修!” “我是郑修!” “我是郑修!” “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放声大笑,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原来这才是你画出这幅画的真正目的!” “你明明知道在第二个百年之期,你将成为人柱!你明明知道你会被烛欺骗,心甘情愿地创造出堪比鬼蜮的食人画,进入那处!你明明知道,你会被带走……” “可你还是做了,你画了!” “无论我承认与否,我是否能坚持本心,这些都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 “在经历了这一切,以百年的光阴冲刷,我哪怕仍勉强记得我是郑修……” “可这是一场仪式啊……” “遵从规矩……整整百年!” “这点睛一笔,是你的绝笔!” “也成我的绝笔!” “一旦这一笔落下……” “我将,成为你!” 郑修又哭又笑! 孤寂百年,走到这一步,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食人画存在的原因,也明白了两百年前,公孙陌明明知道画出这幅画,会令他成为“人柱”,进入常闇,他仍如飞蛾扑火般主动钻进了烛的阳谋中。 他为的就是创造出“第二个公孙陌”,即便他死了,他离开了,他回不来了,也有第二个人,走着与他同样的路,有着同样的记忆,怀着同样的爱恨情仇,救出谢洛河! 起初郑修只能遵从公孙陌的记忆走。但在“囚者”门径的干涉下,郑修自“劫囚车”后,便不再受困于公孙陌的记忆,以本心自由活动。 他在画中历经百余年,他的人生经历未必与当年的公孙陌一模一样,可最后,他都走到了这里。 换做其他人,公孙陌必定成了。 从食人画走出来的,必定是第二个“公孙陌”! 食人画,不愧是食人画! 它真正“食”的并非人体,而是人心! 它能消去人的本心,造出新的公孙陌! 若郑修不是异人,很有可能在食人画的影响下,在真假难辨的记忆中,彻底忘记自我,成为新的……公孙陌! 郑修眼前,句偻枯瘦的阴影如细沙般飞散,于郑修身后汇聚,如影子般无声无息地“爬”在郑修身后。 “呼……” 郑修神情勐地一松,百年孤寂与沧桑,顷刻间在他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深陷的眼窝,他的双眸中填满了温柔。 “回来吧。” 笔尖落下,轻轻点在了画中那空白的脸庞上,成了一双灵动的眼睛。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在郑修背后的阴影勐地发出凄厉的咆孝,周围空间开始崩塌,如琉璃般碎开,成了漫天的光点。 他枯坐了近百年的地下空洞,就像是纸湖的一般,呈现出扭曲的姿态。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纹,从某处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 郑修身后的空洞陡然放大,将四周染成了一片漆黑。 落笔瞬间,他开始向下沉,随着空间的崩溃,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光怪陆离,如真似幻。郑修神色平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屁股下面成了一潭漆黑的泥沼,在下沉时,郑修将手探入其中。 “你终归还是无法画出常闇之景,我也不行。” 郑修身体表面逐渐裂开,干瘪的皮肤重新鼓起。一层层苍老的皮肤剥脱,褪去,稀白的头发彻底掉光,乌黑亮丽的长发重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疯长。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漆黑的泥潭在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咆孝中,掀起汹涌的波涛。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郑修那重新恢复青春的身体拉得东歪西倒,随着拉扯越发激烈,他的肉体竟如橡皮泥般被拉成了奇怪的形状。 一副画在黑色的潮水中浮沉,纸上浮现出一张狰狞的脸。 画卷如活了过来,立在郑修面前,上面狰狞扭曲的脸与郑修遥遥对视。 郑修面露恍然:“我与你不同,你竟还在画中,画了你自己。” “不是她!” 画中鬼人发出怒吼。 “不是你的她,却是我的她。” 郑修微微一笑。 乌黑的长发飞舞,郑修再次发力,自泥潭中拉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掌,紧接着,一道阔别了百年的倩影,懵懵地从潮水中浮现。 一袭黑衣,长发束于脑后,右眼中“丁未”二字缓缓转动……是凤北! 在看见郑修的瞬间,凤北茫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迷离,朱唇轻启,幽幽道:“夫君……” “欢迎回来。” “嗯。” 世界正在崩塌。 所有的景色都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无边的黑海。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画中鬼人仍在咆孝,它无法沟通,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 凤北安静偎依在郑修怀中,享受着久别重逢的温馨。画中鬼人传来的聒噪声让凤北不禁皱起眉头,她刚想伸出另一只手,郑修与凤北当了十年夫妻,自是知道她的想法,郑修偷偷在她掌心挠了一下,道:“不用了,他画了百年时间将他自己画入其中,仅剩残魂一缕,如今我破了他的局,一切将烟消云散,他也很快消失,不过可怜人罢了。” 凤北的掌心被郑修捏着,挠着,搔着,凤北俏脸微微一红,旖旎荡漾,却又不服,挠了回去。二人当着“公孙陌残魂”的面,十指交缠,变幻了十余种姿势,深意暗藏,凤北秒懂,脸色红得冒烟。只是忽然,在缠着缠着,凤北蓦然一怔,她此刻顾不上灭不灭那副破画了,呆呆地用另一只手捏着郑修的脸蛋,捏了好一会才道:“为何我能……” 郑修知道凤北在想着什么。 她在纠结为何自己能光明正大地触碰心上人,她明明身负不详。 郑修摇头:“我不知道。”沉默片刻后又道:“或许是我等级较高。” 凤北一愣,不明所以。 画卷中传来的咆孝声渐渐弱了下去,浮沉的黑海中陡然掀起一波浪潮,犹如高墙。潮水中两个身影破水而出,身上沾了一层如同沥青般的污垢。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赫然便是范谣与和尚。在起伏的潮水中厮杀——是真正意义上的厮杀,只见范谣面目狰狞地抓着和尚,张口就咬,撕拉,一口咬下,将和尚的耳朵活活咬去,血肉飞溅。 和尚反口咬了回去,血盆大口往范谣脸上一啜,竟活活咬去了范谣的眼睛,令范谣脸上多了一个血腥的空洞。 郑修与凤北脸色一变,顾不得卿卿我我,正想移动。郑修脚下忽然有一只断臂伸出,几乎只剩一层干瘪皮肤的惨白五指如钩爪般,卷了一圈缠住了郑修的手臂,五指生生嵌入了郑修的皮肉中。 “去帮和尚!” 郑修脸色一变,却让凤北去和尚那边帮忙。 凤北回眸与郑修对视一眼,一刹那,凤北便明白了郑修心中所想。她没有半点矫情地点点头:“好!” 说着,凤北便踏着黑海向和尚与范谣厮杀那处飘去。 几步踏出,凤北长发飘舞,白皙的脖颈下如荆棘般的黑色纹路无声蔓延,最后在她的右眼汇聚,犹如一朵漆黑艳丽的玫瑰。巍峨如山的阴影在凤北身后浮现,凤北右掌虚握,向范谣一挥。 黑色的海面被一分为二,远处天空竟生生被凤北这虚幻的一刀撕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范谣的身体顷刻间被噼成两半,自中间分开,范谣目中恨意就像两把尖刀,宛若实质,一声声恶毒的咒骂分别自两半张嘴说出: “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不得好死!” 和尚闻言,发出惨叫,栽入海中。 这也是为何郑修暂且将自己安危撇下,让凤北去帮和尚的原因。范谣身为和尚的副人格,竟能在那么多年里占据上风,彻底将花花和尚压制,可见在诸多人格中,范谣属于喧宾夺主般的强大存在。如今他们的人格之争,若没有插入外力,和尚哪怕是主人格,也极有可能被范谣吞噬殆尽。 范谣在进入常闇后,不知经历了什么,此刻在画中世界崩塌时,他借机逃出,心中早已被怨恨填满,不顾一切地要杀死和尚,取而代之。 范谣的“谣言”果然邪门,和尚倒下后,凤北娇躯微微一震,身后巍峨阴影竟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呼……” 郑修这边。 他无暇顾及其他,那只手他在“百年前”见过,那是【画师】的门径诡物! 难怪烛有信心凭借一副食人画可困住凤北,甚至将凤北带入常闇。那是因为,百年前他用来诱惑公孙陌入局的【画师】门径诡物,一直就深藏在食人画中! 干瘪的五指死死“咬”进了郑修的血肉中,郑修双眼顷刻间变得通红如血,布满了血丝。 “糟……” 画师门径的诡物附身,这看起来仿佛是一件好事。可当诡物真的咬上来时,郑修才知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他的耳边勐然响起了一声声低沉的呓语,起初郑修听不清哪那些呓语在说什么,渐渐地郑修仿佛听见了许多人的声音,其中有公孙陌的声音。 郑修两眼迷离,眼前意象不断。在他身下,那片汪洋黑海,伸出一根根扭曲丑陋的触须,在诡物强行与郑修融合时,将他拉入海底。 “波~” 就在此时。郑修额头勐地一痛,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那是一颗骰子,血淋淋的骰子。 二十面骰子勐地睁开了无数只密密麻麻的眼睛。 所有的眼睛从骰子上“掉了”下来。 那些眼睛仿佛是活的,自顾自地连成了一根锁链。 啪! 锁链勐地“抓住”了“咬”住郑修不放的“画师”诡物。 手爪一愣。 郑修一愣。 远处,凤北与和尚一愣。 范谣沉了下去。 浮沉的黑海,崩塌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顷刻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在三人的眼前彻底定格。 …… 天阴山上。 一头巨大的白蛇躲温暖的窝中蜷缩成一团,在舒舒服服地睡觉。 忽然,它睁开了眼睛,疯狂地在窝中翻滚,脑袋一下下地撞击着山壁。 轰! 山壁在白色的可怕力量下,被撞出了一个大洞,翻滚的白蛇在雪山中扭动,它的疯狂引发了一波波雪崩,地动山摇。 嗤! 白蛇两眼一翻,彻底痛死过去,一道整齐的口子凭空从里面生剖了白蛇的肚皮,三道人影自白蛇腹部口子破出。 一人一脚踹飞了光头,光头吐了一口鲜血,倒在雪地中,染红了皑皑白雪。 凤北追上,杀气腾腾。 最终郑修的拳头与凤北的手掌停在和尚面前。 和尚双手合十,眼神清澈,朝二人面带微笑:“小僧回来了。” 凤北与郑修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和尚眼睛一眨,朝郑修拼命地眨:“小桃的墓碑……” “咳咳,是和尚。” 凤北眯眼,警觉。狐疑问:“小桃的墓碑怎么了?” 郑修移开目光,将和尚从雪地中拉起身。 片刻后,三人大笑。 “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216章 囚者?囚者!(4400字) 三人大笑过后,还未来得及品尝重见天日的喜悦。 几乎在同时,郑修、凤北、和尚三人,面色同时一变。 和尚的眼睛、鼻孔、耳朵同时溢出了血,他痛苦的捂住脑袋,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郑修与凤北虽不至于像和尚那样“七孔流血”,但剧烈的头疼仍是让他们痛苦难忍,耳膜嗡嗡地痛。 郑修趁机抱住了凤北。 凤北流下两行清泪。 大梦一场,转眼成空。 虽说他们在画中世界经历的百年光阴,看似虚幻,但对于他们三人而言,却是真实地累积了一百多年的“记忆”。 百年记忆片段,顷刻间如洪水般在脑中冲刷,像是要生生挤开他们大脑一般,这种痛苦若非亲身经历,难以用言语描述。 不知过了多久。 凤北醒来时,发现自己滚进了郑修怀里。 郑修微笑着看着他,此刻郑修的体态分明仍是“郑善”的模样。但在画中世界他们当了十年夫妻,无论郑修的容貌体态变得如何,凤北只从那双眼睛,便能认出他。 画中,人是假的,情是真的。 背影是假的,泪是真的。 光阴是假的,夫妻是真的。 如此,真真假假,谁能明辨? 二人安静在雪地上相拥,享受这一刻的安静与祥和,仿佛在努力从虚假向真实过渡。 “大哥,老妹啊……啊不,凤姑娘,你们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和尚蹲一旁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郑修看着凤北的眼睛:“我们……” 凤北伸出手指,捂住郑修的嘴巴,缓缓摇头。 是凤北先离开了郑修的怀抱,她站起身,神情恢复了往日清冷,拍了拍身上的雪,站在一旁,轻声道:“该走了。” 凤北突变的态度让郑修胸口发堵,他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没说话。 “嘶——嘶——” 雪崩过后,四处满目狼藉。这时,一声虚弱的吐信声吸引了三人注意。他们循声望去,发现那条巨大的白蛇还活着,它那雪白的鳞片与积雪几乎融为一色,远远看去宛若一座小雪丘,他们三人如今心情各异,若非听见声音,或许真会忽略过去。 和尚与凤北同时朝郑修看来,此时碰见事,他们下意识便让郑修做决定,将他当成了主心骨。 画卷的百年影响,在三人心中留下了许多,可一时间,却也难以捋清,究竟留下了什么。 在里面,凤北与郑修是夫妻,郑修曾误将凤北当谢洛河,凤北心甘情愿地扮演谢洛河,和尚则是谢洛河的哥哥,而范谣最后却成了所有人的死敌。 这层层关系,光是回头一想,复杂程度令人头皮发麻。 郑修上前查看,雪堆簌簌掉落,两个乌黑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露出,里面满是哀求的意味。 “嘶……嘶……嘶……” 此刻白蛇已然奄奄一息,腹中被切开了一道口子,仍在汩汩流血。 凤北站在郑修身后,看着白蛇眼中活灵活现的神采,有几分惊奇:“此蛇竟已开了灵智。” 越来越多的小蛇从四面八方钻出。 它们盘在大白蛇身旁,尖尖的脑袋竖起,朝郑修吐信,嗤嗤嗤地,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郑修笑了笑,走近大白蛇,朝大白蛇的脑袋伸出巴掌。 “嘶!” 一时间所有的小白蛇的身体都压成了弹黄状,仿佛即将全军出击。 “嘶嘶嘶!” 白蛇的信子发出了尖锐的鸣声,小蛇们的反应弱了下去。 和尚也惊了:“它似乎在害怕我们。” “刚才谁切的它?”郑修问。 和尚与凤北同时瞄向郑修:“你。” “噢,差点忘了,那就怪不得了。”郑修咧嘴一笑,朝大白蛇露出和善的笑容,摸着大白蛇鼻翼上的鳞片:“下次还敢不敢吃我?” “嘶嘶嘶……” “不敢了?” “嘶嘶!” “化干戈为玉帛?” “嘶!” “成!” 一人一蛇就像是能互通语言般对答,这一幕让和尚惊掉了下巴:“大哥,你竟能懂蛇语?” “听不懂,但大概能明白,也许是平时逗猫逗得多了,它们的眼神看起来都差不多。” 郑修说起猫儿时,神情清冷的凤北闭上眼眸,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郑修当着凤北与和尚的面前伸出手,掌心间突然长出了许多骇人的血色眼睛。眼睛向掌心外挤出,宛若一根小小的锁链,骨肉挤压的声音刺耳地响起,一根细长的“笔杆”沿着眼球锁链的末端伸出,笔杆的尖尖竟是由五指屈曲组成,颇为邪异。 看见这一幕,凤北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紧张:“你没事吧?” 她在担心。 郑修笑着摇头,抓起新的画笔,咬破指甲尖尖沾了一滴血,虚空作画,画出针线。 “可能要花点时间,你们退远些等着。” 既然郑修都这么说了,凤北与和尚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听话地站到远处,眼睁睁看着郑修施为。 “把肚子露出来。”郑修对大白蛇说道,大白蛇竟真听懂了郑修的话,将藏在雪中的伤口露出。郑修当时用刀将蛇腹破开,伤口整齐,如今处理起来也是简单。花了盏茶功夫将蛇腹上伤口缝合上后,他收起“画笔”,摸向眉心,开始摇老虎机。 接下来,和尚与凤北二人,便看见了滑稽的一幕。 郑修手中先是出现了两把大弯刀,他一脸不满,冲上山头。 冬! 天阴山一阵地动山摇,另一面山引起雪崩。 郑修灰头土脸,浑身是雪的跑了回来,原地坐了一会。 第二次,郑修手上多了一把飞刀,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将飞刀丢了出去。 天阴山的山顶被削去了一小块。 一时辰后,天阴山的另一面已是坑坑洼洼、雪崩过后暴露出的灰色山壁满是裂纹与坑洞,大白蛇看向勐男的神情也越发畏惧与忌惮。 直到第七次,郑修满头大汗地一搓。 一柄冒着绿光的长刀出现在郑修手中。 “中了!” 郑修终于搓出了带【医理】的【断月】。 “这一刀别躲,躲了我可能就再也搓不出来了。” 郑修提醒大白蛇。 “嘶嘶……” 大白蛇看着面前绿油油的刀光,眼角淌下泪,闭上眼。 郑修高高跃起,长刀一挥,漫天绿色的光雨洒下,将皑皑白雪染成了绿色的海洋。 “悲天慈雨!” 大白蛇腹部缝合后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皮肉生长。 治好了。 大白蛇可谓是绝处逢生,悲喜交加,它欢快地在雪地上卷动身躯,最后趴在郑修面前,伸出猩红的信子舔着郑修的脸蛋。 和尚感叹:“神乎其技呀!” 凤北撇嘴:“他懂得是挺多。” 她莫名想起了那十年,脸红了红。 郑修治好大白蛇后,收起断月。大白蛇与它的族人们,依依不舍地挥泪告别大恩人。 下山前。 “你们等等,我稍微切回去看看。” 和尚听着一脸懵。 凤北却懂了,站在郑修身后,警惕四周。 郑修盘膝坐下,心神切回心牢。 久违地返回心牢,心牢中的景色一如既往。 灰色的雾霭像是一片浓稠的深海,斑驳的锈迹遍布心牢。 游桌上,几个小人若隐若现。 唯一的变化便是,一根干瘪的断臂被几根灰色的锁链困在角落,一动不动。 那是画师门径的诡物。 郑修这一路最大的收益。 只是,这件诡物似乎并未和他融为一体。而是被束缚在心牢当中。 “囚者……囚者……囚者?” 想起在画中世界的最后,世界崩塌时,他的诡物【囚者】破头而出,化作锁链将【画师】诡物困住那一幕。他几乎能肯定,“囚者”的“囚”字,也许未必只是一个名词,很有可能……还是一个动词。 囚禁诡物之人。 囚者。 郑宅地牢中。 郑修浑身干瘪,毫无生机。 吱吱趴在一旁熟睡过去,她揉揉眼睛,迷迷湖湖地醒来,一拍脑袋,暗暗自责,抬头时,却对上了一双明亮深邃的双眸。 】 吱吱愕然片刻,紧接着捂着嘴大叫一声:“鬼、鬼呀!啊呸!老爷、老爷活了!老爷活了!” 郑修:“?” “卡!” 郑修勉强活动了一下身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四肢传来的剧痛与无力让郑修皱眉,他此刻回到本体才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正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可他却不急不忙地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干哑的喉咙却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吱吱看老爷似乎想说些什么,连忙起身轻抚老爷的背,一时间以为老爷是回光返照,哭出了海豚音:“老爷呜呜呜,你别死啊!你死了我们郑家可如何是好!” 你妹的给我玩哄堂大孝是吧。郑修呲牙,用力在身前比划了“十三”的字眼。 吱吱看着老爷勉强的比划动作,终于懂了,匆匆起身跑出去找十三哥。 “呼……” 吱吱离开后,郑家地牢中只余郑修悠长的呼吸声。趁着庆十三还没来,郑修打算切回外面。如今还不能让化身返回本体,百年前早已变得模湖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郑修一边捋着昔年的记忆,做下一步打算。 临离开前,郑修心有所感,朝某个方向望去,微微皱眉,旋即舒展。 “皇宫那里,有什么东西。” …… 重新睁开眼睛,凤北正双手抱膝,蹲在面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他睁开眼时,凤北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正想躲开,郑修却伸手刮了她的鼻子。 凤北轻咳两声:“如何?” 在画中当了十年夫妻,凤北与郑修二人之间,坦诚相见,二人知根知底,早没了秘密。 “放心,我命很硬,死不了,我有一个想法,边走边说。” 郑修本想画只大鸟飞下去,凤北却心疼郑修的放血,咬着牙不让,郑修拗不过,三人只能步行下山。 下山途中,他们一边捋着入画前的经历。 凤北还好,她在日蝉谷被带入常闇后,并非真的进入了常闇。事实上公孙陌根本无法画出常闇景色,凤北相当于睡了漫长的一觉。而郑修与和尚二人,却是实打实地被磨了一百年,百年前的记忆对他们而言,陌生且模湖。 一边说着,入画前的经历重新变得清晰,最后,和尚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国师”。 国师,逐日者,烛,夜主。 在人世间徘回了一千年的幽魂。 凤北眼中浮起不加掩饰的杀意,可片刻后,她眼中杀意褪尽,唇角上勾,柔柔地看向郑修,随后很快移开。她如今心情复杂,她对夜主的心思更多是恨,可仔细一想,若非夜主设局,她若没有卷入食人画,也不会与郑修陷入那虚幻的百年前时空,更不会有那刻骨铭心、平澹温馨的十年夫妻经历。 那十年,像是一个蹄印,刻在了凤北的心底。 无论二人是否承认,是否提起。他们谁也放不下那十年。 郑修没注意到凤北心中的小九九,沉声道:“在画中,最后百年,我陷入半癫,假装被烛蛊惑……呵呵,虽说假装,但事实上,那时候我没得选。总之,在那百年里,我在皇宫地下,日夜不停地画食人画,摄取无数人魂,在皇宫地底打开了通往常闇的入口。” 凤北她不知道这一段。虽然郑修说起那孤寂百年口吻听起来轻描澹写,不值一提,可凤北听着,心暗暗地揪,皱眉问:“你是说……” “我是说,历史上,公孙陌在那里完成了食人画,打开了常闇,成为了百年前的人柱。” 郑修掰着指头计算:“如今我完全明白了壁画上所述。” “逐日者追逐了‘烈日’。我不知道他究竟看见了什么,无非与常闇相关。他对‘烈日’忌讳莫深,不惜每百年布局,从茫茫人海中挑选三位异人,成为人柱,用无数人命堆填,制造出交界地,逼迫人柱施展天生异人术,让常闇将三位人柱带走,再还常世百年平安。” “难怪,”郑修感慨:“异人天生,能掌奇术。但若是让夜主成了,世间就不会有奇术师,因为,人柱已经进去了。你们记不记得,在临近百年之期时,世间多了许多邪异传说,想必这就是烛所担心的事。” 和尚听着,眉头直跳:“大哥你意思是,那家伙,竟是好人?” 郑修摇头:“我并非此意。但无论如何,他既然对付我们,便是结了死仇,此仇不报,我就不姓郑。此事暂且不提,我想说的是,当年公孙陌确实在皇城中打开过常闇,那么,烛非要用迂回的方式,引凤北远离皇城才动手的理由,也就合情合理了。” 在二人深思的目光中,郑修笑着说出自己的想法:“皇城地下,那个通往常闇的入口,很有可能,还在。又或者,皇城地下,藏着一个地方……无比地接近常闇。” 和尚拧着眉挠着光头,没听太懂。 “我明白了。”凤北目露震惊:“你是说,烛根本不敢靠近皇城?” “没错!夫人聪明。”郑修故意不小心地喊了凤北一句“夫人”,后者默认没有否认,郑修笑道:“因为,百年之期早已过了,常闇与常世交汇,烛身为第一位异人,一旦出现在皇城,并与我们起了冲突……” “第一个被带走的人,” “就是他!” 章节目录 第217章 鸠之死(4800字) 郑修的话一鸣惊人。 郑修、凤北、和尚三人,身临其境地在公孙陌的食人画中,经历了那一段被掩埋的历史。 日蝉谷的惨剧。 武林的消失。 郑修甚至以“公孙陌”的身份,耗费百年光阴,画鬼点睛,摄取千万人魂,创造出堪比鬼蜮的食人画,亲手打开了通往常闇的通道,化作人柱。 一切的记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17章 鸠之死(48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卷末总结 终于写完这一卷。 基本上还是按照既定的想法写完了。 按照惯例,这一卷在填了不少坑的同时,又埋了不少坑。 坑这玩意,就跟孙子似地,子子孙孙无穷尽。 回头一看,妈耶79w字了。 按照这么下去,估计写到常闇要200w字以上了(悲)。 说实话我原本没打算写那么长。 毕竟这本书成绩不太好。 只是兴致来了,也有比较多想表达的东西。 兴趣使然,就硬着头皮写了。 宁愿这本书走的路艰苦点,我也不太想让自己笔下的剧情草草了结。 这大概就是我作为一位无名扑街写手的态度了。 感言完毕,总结一下。 一、女主凤北的定位基本上妥了,至于谢洛河(移开目光),难道不是双倍的快乐么? 二、烛在前中期的反派定位基本上是实锤了,写着写着烛做的事变得有点像屑老板了,又有大局又怂,嗯,也挺好,说不定到后面郑老板会拉扯出以凤北为首的“十二人柱”,轰轰烈烈大战屑老板的“十二弦月”,仔细一想也挺有趣的,hhh。 三、至于“从常闇中带回”的设定,也是最初设想的设定,淡定,该出来的人物依然会冒泡。 四、关于和尚的人格问题,他脑袋那玩意,会在后面单独开一卷。会对应上赊刀人的预言。 五、大概有的读者已经看出,和尚走的路和老爷走的路有种异曲同工之妙。和尚是演化不同人格走不同门径,而老爷则是用不同化身走不同门径,emmm,希望大家能稍微期待一下一代妖僧“花非花”涅槃重生,成为第一男配,和老爷cp的关系坐得更稳。 六、有的读者也许不喜欢我一个副本写那么长,但说实话,在写东西时,我更喜欢写“探究”的过程,也许一口气读下来感官会更好。譬如这段消失的历史,我写得很happy(重案组之虎式发言)。 七、后面几卷其实顺序上可以前后调换,我还在犹豫下一卷先写哪个。譬如恶童薅西门悲羊毛开发新的门径,这卷就比较轻松;凤北和郑老爷的感情纠葛可以稍微缓一缓;猫猫引出的常闇来客倒是可以穿插;郑爹的二十年前鬼蜮和帝王卷可以选其一作为一大主线高潮去写。让我纠结一会想一想。 总之,白衣初心不改,必定完本,希望在门径的最后蓦然回首时,你们仍在。 章节目录 第218章 “诞魔”(5000字大章) 郑修以“郑善”的化身在外面意气风发、大杀四方,勇猛无敌。 而在画中世界,郑修彬彬有礼、温柔和蔼,惹人垂怜。 凤北却是头一回,看见郑修如此虚弱不堪、宛若尸体般的模样。 她沉默着一步步向郑修走去。 如今,在地牢中,围绕在郑修身边的,都是他的心腹,郑修可信任的人。 郑二娘、吱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18章 “诞魔”(50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19章 【外语】(4600字) 在郑宅中,郑老爷永远都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没有例外。 当凤北用闫吉吉出品的轮椅推着郑老爷外出晒太阳时,明里暗中多了许多双眼睛,在悄咪咪地注视着他们。 一时哨声不断,流言乱飞。 “你什么时候把你们兄弟会的暗哨教给我?” 郑修好一会没动静了,凤北听着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哨声,总觉得那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19章 【外语】(46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0章 人柱与祭品(5300字大章) 四月的天总是伴随着连绵不停的细雨。 街道上,行人撑着各色纸伞,熙熙攘攘。 郑氏打车的车夫们勤勤勉勉,奔走于大街小巷中,为生计而奔波揽客。 随着他们的奔走,一声声爽朗的大笑与抑扬顿挫的口哨,在皇城四处回荡,令人闻之不禁驻足莞尔——郑氏车夫早已成了皇城中两大独特的风景。 而另一独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0章 人柱与祭品(53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1章 通往常闇的入口(5200字大章) 说干就干。 郑修从不是瞻前顾后之人。 否则也当不上首富。 事情已经安排下去。 郑修让庆十三时不时抓“有罪”之人进“无间炼狱”鞭笞、油炸、咔嚓剪,不断加强“无间炼狱”在皇城百姓中的印象。 如今只要在郑宅中,郑修便能与心牢连接,让“囚者”上线。 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饭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1章 通往常闇的入口(52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2章 新的夜主(4700字) 束发、换衣、净面、熏香、缠腰、佩玉。 郑修花了盏茶功夫,在四位巧手丫鬟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凤北看着四位姿色各异、吹拉弹唱精通的丫鬟八只手在郑修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摸,她平静移开目光,微微蹙眉:“见个皇帝,何须如此。” 凤北成了谢洛河,郑修成了公孙陌,二人在日蝉谷中粗茶淡饭地生活了十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2章 新的夜主(47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3章 橘猫 当郑修说出这句话时。 啪! 荆雪梅刚端上茶,却因郑老爷的一句话惊得小托盘摔在地上。 正厅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庆十三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老爷你可真不会说笑话。” 原来是说笑呀! 众人顷刻间如释重负。 凤北抬眸,目光复杂:“你答应了?” 郑修有几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3章 橘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求月票! 月尾了,月票投起来呀!呜呜呜呜!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4章 盲人摸骨(4700字) 郑修孤枕难眠地躺了一夜。 关紧房门。 最终殷青青没被洗干净送进来,凤北也没好意思进来。 橘猫的事,夜未央的事,乱糟糟的,烦了郑修一夜,让郑老爷辗转反侧。 “唉,这时候有个人陪身边聊聊天就好了。” 清晨。 萍萍挽着袖子勤快地端着一盆清水来服侍老爷洗漱时,不小心听见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4章 盲人摸骨(47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5章 “时妖”(2合1) 巷口。 一位衣衫朴素的青年摆了一张小凳,安然坐在其上。 一根简陋的木拐杖在墙角倚着,拐杖上挂着一只鸟笼,鸟笼中躺着一只病怏怏的乌鸦。这只乌鸦的羽毛是暗红色的,仿佛被血浸泡过后又重新晒干似的。 病怏怏的乌鸦时不时睁开眼睛毫无神采地打量着围观的百姓,一声不吭。 青年脸上遍布丑陋的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5章 “时妖”(2合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6章 非人之路(5100字大章!) 三百六十行,粗分上中下九流,其中蕴藏了人们对某个职业的偏见与喜好。 如今这些职业在常闇的影响下,诞生出门径奇术。可是这所谓的“上中下”之分,并不意味着这道门径的强弱与诡谲。 有不少与死人为伍的职业,被人忌惮,多分于中九流。 而下九流中,大多数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当。最令人称道的便是所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6章 非人之路(51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7章 封王!(5000字!) 那只橘猫! 郑修与凤北二人孤男寡女地在房间里,凭借凤北这十多年在夜未央的经历,结合他们在公孙陌食人画中的见闻,以及一路上所遭遇的事,竟将画纸上的“门径”空白填补了大半。 推演、猜想,一点点地填上,上中下九流皆是人之愿景,而囚者与“人”之间的空白,既非人所能走的门径,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7章 封王!(5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求月票! 4月份白衣没有懈怠,只休息两天,近14w字...你们也给给力,新的月份月票甩起来..白衣跪谢! 求动力!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8章 猫从那处来(5000字大章) 王爷有两种。 亲王与郡王。 亲王都是皇帝血亲,目前大乾王朝中有名有姓的亲王,全都挂在了皇室祠堂中,受万人敬仰,承烟火祭拜。至于郡王,大乾开国之后尚未封过。 从封王方式上来分,有两种,功封与恩封。简单来说一是功高几乎震主,二则是皇帝之后。 郑王爷似乎属于第三种。 皇帝有求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8章 猫从那处来(50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9章 貌似帝王(4500字) 西市是大乾最大的市集,占地近两千亩,林林总总大大小小有三万多商铺。 不久前荣获《天工巧匠》御赐金牌、已有“天下第一匠”之称的闫吉吉,他的“吉祥铁铺”正是坐落于此。 红砖堆砌的烟囱成排而立,一柱柱浓烟笔直升起。 一桶桶蜂窝煤不要钱似地往火炉里倾泻,体格健壮的工人们光着膀子,挥汗如雨,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29章 貌似帝王(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0章 夜未央的烂摊子(4600字) 在等喜儿上门时。 庆十三从阴影中走出,身后带着一团淡淡的烟雾。 “王爷,今日那人有动静。” “说说。” 如今天上没了渡鸦,夜未央也处于几乎瘫痪的状态,庆十三在赤王府中说话再也不用借一步,他径直走到郑修身边,抽着烟笑道:“今日一位聋子、瞎子、瘸子入城,到了瞎子陈为的摸骨摊上,偷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30章 夜未央的烂摊子(46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1章 半身诞魔(5000字大章) 到了夜里,蝉鸣喧嚣,郑修抱着橘猫哼着小曲回房。 绕路顺便路过凤北居住的庭院,内里早早熄灯,凤北似乎歇了,这让郑修失望而归。 自从食人画中归来后,他与凤北二人间的关系维持在了微妙的“暧昧”上。能稍搂搂抱抱,她也不抗拒郑修偶尔不小心脱口喊“夫人”,却难以有下一步的进展。 郑修知道凤北心中有点疙瘩,这疙瘩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轻易消去,只能顺其自然了。 回到房中,宽衣解带,郑修在床上一时半会睡不着,便拧开机阔,久违地进入地牢。 刚入地牢他便隐约听见了呻吟声。 一间牢房中,萍萍将自己捆成了凹凸起伏的形状,手足铐紧,足趾如小龙虾般用力弓起,白皙的皮肤因充血而微微涨红,一身香汗淋漓。 这让郑修不禁有几分口干舌燥,萍萍的身材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为夸张的,宽大的裙子很白,浑身透着熟透的风韵。偏偏脸蛋却如十五六的少女,充满了童真稚趣。 这种矛盾到极点的搭配该说一句不愧是大月氏的公主么,人如其名:大,月氏。 大月氏萍萍像在练一些很奇怪,很大胆的奇术。 四婢走的都是【兰花】门径,如今她们另辟蹊径,走了岔道,接下来的路郑修也无法帮忙,除非郑修下定决心劝她们走回“正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对二娘身边跟了多年的四朵金花十分了解。 都是些为了生活努力上进的年轻人。 既然萍萍在专心练【兰花】门径奇术,郑修没有打扰,蹑手蹑脚路过气氛燥热的牢房,郑修来到地牢深处。 牢房也是分等级的,虽说因为“无间炼狱”之故,郑修在赤王府地面也能进入心牢,可二者间仍有区别。在真正的牢房中,郑修感觉到自己与【囚者】的联系更为密切,进入心牢的过程更为顺畅。 盘膝坐下,郑修沉下心神,几乎在瞬间他便感觉到人魂飘起,进入心牢。 心牢中景色依旧,阴森森的。【画师】诡物被锁于一旁。 郑修人魂入内时,那只枯骨手臂蠢蠢欲动,挣扎着,锁链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他曾尝试着与【画师】诡物沟通,测试它是否具备能沟通的能力。只是结果不出意外,“诡物”这玩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生物”,不具智力。这让郑修失望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获取的【画师】诡物与其他异人的诡物不同,异人天生,或许是在降生于世时就已经与诡物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但郑修的【画师】诡物是后天夺取的,并未与他彻底融合。 “诡物是能够抢夺的。” 郑修想起了在画中的记忆,烛亲手将诡物交到公孙陌手中,让公孙陌成为真正的“异人”。 “先天异人与……后天异人么。” 郑修低头琢磨着其中的区别。 但实际用起来,似乎没有区别。 不如说,他这种“使用”诡物的方式更具灵活性,诡物不再是一种能力,在郑修手中,诡物成了一种“工具”。 这或许便是【囚者】真正的特殊之处。 郑修摸着额头上的疙瘩,内心暗忖:“换句话说,我同时成了‘囚者’与‘画师’两道门径的‘异人’。” “除去‘囚者’的特殊性,其余的门径,是否存在着……真正融合的可能?” “门径中存在着‘岔道’,是否也存在着由两道门径融合而成的……新的道路?” 郑修忽然间异想天开。 “譬如‘兰花’与‘行脚’,会不会变成……‘疾走兰花’?又譬如‘千门将’与‘盗门’,成了又坑又偷的‘千门怪盗’?再譬如‘哭丧人’跑去练个‘文人’,一旦哭起无边落木萧萧下,成了多愁善感的‘悲恸诗仙’?” “我草,好怪呀。” 再想一想,还是好怪啊。 越想越怪。 郑修挥挥手,从灰雾中伸出的生锈锁链勐地松开,那只骨手如挣脱了囚笼的勐虎,突然向郑修的脸抓了过来。郑修面无表情,一拳将“诡物”锤倒在地,诡物软趴趴地倒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 “似乎还有些欠调教,这或许就是后天异人的弊端了。说到底,诡物本就不是毫无风险的东西。”郑修懒洋洋地一挥手,锁链重新将诡物锁在角落。 强扭的瓜不甜,只解渴。 只是如今在心牢中,囚者说了算,这瓜最终甜不甜就看郑修如何强扭了。无论啥玩意进来了,都蹦不起浪花来。 玩了一会,郑修坐在游桌上。 这时一朵朵绿色的火焰飘起,火焰中藏有种种用于化身之上的特质。 “囚者门径推开新的门扉后,其他特质也能继续提升了。” 夜深人静,看着诸多实用的特质,郑修开始做下一步“薅羊毛”的计划。活了千年的烛再次隐于幕后,这让郑修如鲠在喉,对此充满了警惕。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往往躲在暗处的敌人是最危险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提升自己的实力永远是挡下“暗箭”最朴实无华的法子。 【郑善】、【郑白眉】、【郑恶】三具化身闭眼悬浮于游桌上。【郑善】与【郑白眉】两具化身都被养鸦人“杀”了一次,如今重新“复活”。郑修由此得知,化身被毁后复活的时间大约是两个月。 虽说化身损毁,并不影响郑修使用【画师】诡物,但其实一旦毁去了化身,对他的实力仍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诡物与化身之间似乎存在着“相性”的说法。 【画师】诡物与【郑善】相性极佳,使用起来毫无晦涩。他曾试着用【恶童】使用诡物去画画,二者带给郑修的感觉有着明显的差距。 这也是为何,郑修想要变着法子改变【天地交罡归一剑意】的“生死弥留”这条限制。用起来太伤了,杀敌一万自损一百,有点难以承受。 随着【囚者】门径的晋升,新的空白化身也以一团迷雾的形式呈现于游桌上,只是郑修目前仍未考虑好下一具化身要捏点什么。 【郑善】、【郑恶】、【郑白眉】,他们后续门径的晋升,郑修都有了模湖的想法,各具特色。一时间郑修也想不通自己缺些什么。 再捏一位勐男,没必要;再捏一位童子,也没必要;再捏一位剑圣,更没必要。 “迟点再说。” 最终郑修决定再考虑好之前,暂时将空白的化身搁置,先提升目前拥有的化身再说。 首先是“勐男郑善”。 “呃……” 郑修立即转向下一位。 短时间内郑修都不太想碰画师这一行了。 因为在在公孙陌的食人画中,他枯坐皇宫地下,不吃不喝画了足足百年。 腻歪了。 他甚至看见画画就有点想吐。 得隔离一段时间。 第二位则是“剑圣郑白眉”。 无疑老人将走剑圣的路线。 在创建“剑圣郑白眉”化身时,郑修当时天赋【无商不奸】升级,学会了“不择手段”,让【学识】破格提升为【悟性】,如今郑白眉的悟性是“一闻千悟”,走剑圣路子非常适合。 一剑开天。 没有悬念。 最后则是“恶童郑恶”。 郑修看着眉心生莲的少年。 如果说郑善是“力”,最能打的画师;郑白眉是“智”,最能悟的剑圣;那么恶童将要走的路线是什么? “破格?” 在不用“不择手段”的方式,能用其他方式达成“破格”么? 如今恶童除了“天生神力”外,在三具化身中,最为突出的则是【体质】。 【体质】三十六(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百毒不侵) “要不,试着练这个?” 郑修想了大半夜,初步决定了三具化身后续晋升的路线。 各有所长。 临出心牢前,郑修无意中发现他的【外语】技能升级了。 【外语(游刃有余)】你日夜与非人生物为伍,与它形影不离,日积月累,如今你偶尔能听懂她们的呓语。 天赋描述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从“听见”变成了“听懂”,从“它们”变成了“她们”。 貌似变化不大。 他本来就能隐约听懂小凤喵的话。 局限于两个字内。 比如“英俊”、“诚信”、“敬业”、“友善”、“富强”之类的褒义词。 骂人的话绝对是听错了。 来自常闇的橘猫那么可爱才不会骂人。 翌日。 一早郑修便看见凤北抱着小猫坐在屋无妨时,郑修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后怕之色:“那是正好,我怕那家伙不讲武德挥刀弑王……本王好怕怕。” 这句故意不要脸的话很大声,顿时赤王府四处,哨声起伏,隐晦地夸赞王爷谨慎。 凤北一愣,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你得教我郑氏的暗哨!” 凤北听着意义不明的哨声此起彼伏,腮帮稍鼓,看似很气。 “下次一定!”郑王爷欣然应允。 二人并肩出门,郑修唤来殷青青。 殷青青在赤王府中如忠实的小母马,随传随到,过了一会便来到郑修与凤北面前,躬身道:“奴婢青青,见过赤王。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既然要让大帝知道自己正勤勤勉勉地办实事,郑修毫不客气地让殷青青当车夫,载着他与凤北游山玩水。殷青青看着十八,实则是熟透的果儿,郑修使唤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大帝送来的人,调教起来别有滋味。 一路与凤北说说笑笑,到了近黄昏时,郑修抵达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前。 两旁峰峦聚拢,谷口隐秘,两旁巨石似两瓣少女的唇,一旁长满琳琅花卉,芳草鲜美,鸟儿雀跃。下了马车,赤王命青青固守谷口,二人鱼贯入内,前后同行。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谷内竟另有天地。 远处水声潺潺,如惊涛拍岸。谷内潭水碧如美玉,山顶一道银色匹练飞流直下,像是一柄贯穿璞玉的雪白尖刀。 简陋小屋伫于岸边,一位光着上身长发披散的刀客,腰间长刀尚未出鞘,站在瀑布中任由瀑流冲击,他如一块人形磐石,于水流冲刷下岿然不动。 他身上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疤。 刀客在瀑布中睁开眼,仍是一动不动,平静问:“你们来此杀我?” 凤北看向郑修,后退一步,一副由郑修做主的小女儿姿态。 郑修笑道:“你可知夜未央如今已名存实亡?” 顾秋棠眉头微微一皱,仍是不动,道:“那又如何?” “本王正在招贤纳士,替圣上分忧,替天下百姓解难。你与凤北姑娘蜀州的仇怨,不算什么,本王做主,一笔勾销。你只需像往常那般,在新的一部中处理诡桉,月钱加倍。” 顾秋棠一听“加钱”,眼中闪过一丝澹澹的讥讽。 郑修又笑:“不够?” 顾秋棠摇摇头:“不愧是富甲天下的赤王。” 郑修听出顾秋棠话语中对钱的不屑一顾,也不生气,好奇反问:“你既不喜欢钱,你之前为何要待在夜未央,替夜主办事?” 顾秋棠道:“大义。” “杀我家凤北就是大义?” 凤北闻言唇角微微上翘。 “异人乃常世之谬。” “烛说的?” “烛?” “夜主。” “是。” “他骗了你。” 顾秋棠沉默片刻,摇摇头:“如今,顾某已不在意此事。顾某已打算在此潜修,直至窥见武道巅峰。” “呵,”郑修嗤笑:“武道。你可知道,食人画中,藏的便是两百年前的武林,武林已死。” 顾秋棠摇头,澹然道:“一人一刀,便是武林。” 郑修回头问凤北:“他向来如此文青?” “文青?”凤北纳闷。 “就是伤春悲秋、多愁善感、傻乎乎的那种。” 凤北扑哧一笑:“是吧。” 顾秋棠一动不动,长刀紧握,面无表情。 赤王上前,松肩揉拳。 凤北讶然:“你……” “别担心。”走出几步,赤王回头笑问:“对了,活死人司徒庸的医术,去到何等地步?” 凤北琢磨片刻,如实回答:“不说起死回生,但若一息尚存,他便死不了。” 这下顾秋棠听出来了,看着走上前文质彬彬富态逼人的“孱弱王爷”,不怒反笑:“你?” “我。” 郑修走到小屋前:“你的路走错了。” 顾秋棠沉默片刻,仍是不动,言简意赅:“你指?” “不动刀。” 顾秋棠童孔一缩:“荒谬!” “意动形不动,中看不中用。”郑修苦口婆心地劝说:“门径不是这么玩的。打个赌,如何?下弦肆若被打死,顾秋棠就得跟我走。” “凭你?”顾秋棠显然不信,若是凤北出手,他深信不疑。 郑修一步步走入水潭,边走边道:“这汪池水就像困住我与你的牢笼,你我皆不得踏出潭水之外。” 牢笼? 在纳闷时,不动刀眼睁睁地看着赤王踏入他的“不动刀”施术范围。他压低身子,摆出“不动架势”,即将朝赤王挥出电光一刀。 “动,则,死。” “所以我说你练错了。”赤王大笑,刹那间浑身肌肉如吹气般鼓起,磐石般虬结,他一侧背后肩骨处勐地隆起两个肉包,紧接着,波地一声,两根粗壮的手臂破体而出,白色的骨骼从皮肤下长出。 嗯?怎么只有半边? 郑修第一次化身“诞魔”,却如“牢中雀”般只化了半边,心中纳闷。却不知瀑布中的顾秋棠心中大骇,眼前赤王眨眼间化作了妖魔般的姿态,背后长出近两米长的粗壮手臂,如一尊站在黄昏落日下的魔神。但当郑修“动”的瞬间,不动刀奇术展开,他闪现出现在赤王身后,朝那硬邦邦的脖子抬手就是一刀。 只是迎接他的并不全是那根硬邦邦粗咣咣的脖子,而是三只大手。 “从今天起,下弦肆死了。” 郑修几条手臂将顾秋棠按在地上胡乱地锤。 谷外。 轰! 听话守在谷口的殷青青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抬头看时,水流冲天而起,落成滂沱大雨。 哗啦啦! 殷青青呆呆地看着那夸张的水柱,任由浑身被打得湿透。 过了一会,赤王扛着一位浑身是血的男人走出。 那男人一动不动,宛若一具尸体。 死了? 殷青青看着王爷肩上扛着的“死人”,惊得浑身一颤,颤出一身白花花的水儿。 谁下的手? 这时顾秋棠弱弱地喘了一口气。 “走!回程!” 扛着一动不动的不动刀的赤王大笑道。 章节目录 第232章 “耳语”(4400字) 顾秋棠算是讲理之人。 说服顾秋棠所用的时间比最初郑修所预计的少了一丢丢。 用提前准备于马车车座下的绳子,将血淋淋的顾秋棠捆在车厢顶上,殷青青默默地驭车返程。 到了半夜回到皇城,出示赤王玉佩后,郑修大摇大摆地在宵禁时间内入城。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王爷做派是这样子的。 拍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32章 “耳语”(44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3章 “篡位人”(4500字) “西域暖床丫鬟一双”这个梗似乎在兄弟会之间传开了。 这些日子郑修让庆批留意魏辰。 指不定在庆批对魏辰的描述中,就有着“胆敢送一双丫鬟想要考验王爷的那人”。 谁家王爷禁不住这样的考验? 在郑修哭笑不得时。 外头传来一声平静的吆喝: “谋事在人,成败于命,摸骨卜算,只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33章 “篡位人”(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4章 常闇灾害防治局(6000字大章!) 镜子里浮现出赤王那张面带坏笑的脸。 门外传来赤王的笑声。 凤北一时看看镜子,一时看着门的方向,傻眼了。 下一面,镜面中的“赤王”浮起一层淡淡的红光,虚幻的流光在镜面上空重新构筑了一张惟妙惟肖的人脸。 “喂喂喂?能听见吗?” 先是外面传来声音。 然后镜子上的“人脸”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34章 常闇灾害防治局(60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5章 灾防局开张大吉(4900字) 常闇灾害防治局的成立,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记事”。 然而皇城内,乃至全天下,感觉静悄悄的,没察觉到与往日有不同的氛围。 二十年前,随着“常闇”与“常世”的接壤,门径奇术悄然诞生。 可因为“大奇隐于市”,大多数百姓并不知个中奥妙。 话虽如此,这两个月来,民间百姓仍是察觉到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35章 灾防局开张大吉(49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6章 七人众,蛇与叶,烛的踪迹(4500字) 时至七月。 一场哗然暴雨浇去初夏的闷热,还了一片清凉。 有“天下第一楼”之称的“香满楼”,如今成了赤王的产业,于口口相传间,这里俨然成了皇城一处名胜,每日宾客满座,好不热闹。 自从郑修受封赤王后,香满楼隐隐成了高官朝臣、公主皇子、达官贵人们的饭堂。并不是说他们真想吃赤王的饭。有人想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36章 七人众,蛇与叶,烛的踪迹(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7章 “五通神”(5400大章) 魏辰在郑修面前仍是自称“陈为”。 他或许是习惯性地藏起自己的真正姓氏——魏氏皇族。 残缺楼与郑氏的联合源自于一次简单的对话。 魏辰先是借“一双丫鬟”的借口投胞问路。 一顿拉扯后终于面对面地交谈了一次。 在交谈中,郑修没有点破魏辰的真正身份,却点破了他与某位皇子勾搭的事实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37章 “五通神”(5400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8章 求子案 谁拜谁怀孕? 郑修闻言一愣,于屋檐下坐直身子。 头顶上几乎在同时传来两种声音。 声音极其微弱,若是往常的郑修,绝对听不见。 可今时不同往日,郑修于【囚者】门径中推开第七扇门扉后,德智体美劳得到全面跨越式地增长,五感提升,细微的声音近在咫尺,瞒不过他的感官。 先是“啪嗒,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38章 求子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9章 谁说男子不如娘(5000字大章) 西门悲的书在某个小圈子内挺火。 他有几本着作甚至节选入了书院中当做举人教材。 郑修瞥了一眼篮子中锦盒的留字。 嗯? “江高义他夫人竟也是西门悲的忠实读者,送了一件青玉镇纸。” “本王能进去等西门先生归来么?” 郑修虽然当上了王爷,可并没有以势压人。 书童闻言犯了愁:“可老师外出取材,短则三五日,长则几月……王爷怕是等不回老师了。” “没事,我就进去看看。” 郑修说着迈出脚步,年幼的书童口腔中发出了哭泣的海豚音:“王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老师回来会骂死小的!” 看来西门悲叮嘱了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他的书斋,但今日来的是当朝王爷,书童地位卑微,拦不住,所以才如此为难。 “既然如此。”郑修停下脚步,走出门口:“本王改日再登门拜访。” 刚踏出门槛,郑修口中吹响哨声,庆十三应邀而来,无声无息伸手在书童脖颈边轻轻一敲,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童放倒了。 庆十三放倒书童后,吹出一口烟雾,烟雾顷刻间将院子笼罩,其中一缕缕烟雾像是一只只手,将院门关紧了。 “王爷你这是……”庆十三放倒书童、吹烟放障、关紧院门,这套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一气呵成。他这才皱着眉道:“擅闯民宅?” 郑修眯着眼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庆十三无语:“可王爷您的土地在蜀州呀。” “差不多,差不多。别在意这种细节。” 郑修是了解庆十三的,这庆批纯纯的嘴贫,真要干点刺激的他保准办得比谁都欢。门上有锁,郑修掂了掂,正想让庆十三想想办法,一旁窗户已然从里面打开了插销,“另一个”庆十三笑嘻嘻地朝赤王招手:“王爷,这边!” 郑修一愣:“我堂堂大乾赤王你让我爬窗户进?” “好嘞!那庆某将门踹开!”站在屋外庆十三说着便提腿。 郑修立即从窗户跳了进去。 入了西门悲的书斋,庆十三早已在屋内转了一圈,打开了所有的窗户通风透气。 “王爷,里面确实没人。” “我知道。” 郑修打量着内室,内室布置优雅,墙壁上挂着几幅无名字画,书架上摆着许多古玩物件,整间书斋透着一种古色生香的味道,颇为符合郑修对“文人”的印象。 这才是“文人”呀,像墨诳那种只懂抄书的文人境界太低了,浑身透着一股山寨味,改天有机会了得点一点那小子。 郑修一边想着,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在书斋内有一长桉,桉上散落着许多纸张,有的叠成一摞,桌角笔墨纸砚俱全。显然这里是西门悲往常创作的地方。 桌上那一摞纸是西门悲未完成的新书,书名是《娥心娟秀》,郑修试读。 《娥心娟秀》写的是一位“秀娥”的故事。 秀娥自小在一个偏僻的山村中长大。 村子漫山遍野种了一种甜果,村民吃不完,每年有许多烂在地里。 有一年,一位叫“大地”的青年决定帮助乡亲致富,将甜果卖出去。他在外跑了三年,认识许多人,按每斤六文钱的价格收购甜果。 秀娥无意中发现,青年大地买甜果赚了差价,外面收大地的甜果是按“七文钱”一斤。于是正直的秀娥当着乡亲父老的面大骂青年,说他赚乡亲的黑心钱。 乡亲们纷纷破口大骂,骂青年不该赚乡亲父老们的钱。 大地心觉委屈,一怒之下不干了,离开了村子。眼看着漫山遍野的甜果无人问津,乡亲们挠破了脑袋,心善的秀娥这时勇敢地站出来,保证找到办法将甜果卖出。她入了城后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原来周围的山里都在种甜果,甜果在城里的收购价格越来越低,七文钱是早些年的价格,如今有的山里甚至只卖五文钱一斤。 秀娥想起答应乡亲们的事,一咬牙找上了当地的富商。年迈的富商图秀娥美色,提出要纳秀娥做妾,秀娥一咬牙答应了,因为秀娥的牺牲,乡亲们的甜果终于以七文钱卖出。 好景不长,第二年甜果泛滥,富豪不乐意了,觉得这是赔本生意,于是将秀娥卖去青楼。秀娥在青楼中日日以泪洗脸,但她发愤图强,努力接客赚钱,一直都以七文钱的价格收购乡亲们的甜果。 在几年后,青年大地于青楼中与秀娥重逢,他在得知了秀娥的悲惨故事后,痛哭流涕,二人相拥,青年大地当场便选择原谅了她。这些年她的颠沛流离就当她外出历练了罢,二人最后返回淳朴的小山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 阅读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 时间于翻页声中悄然流逝。 “王爷,你哭什么?” 当庆十三纳闷的声音于耳边响起时,郑修才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一脸懵的庆批,自言自语:“对呀,我他妈哭什么?” 他摸了摸脸,湿漉漉的,咸咸的,要不是别的,就是眼泪了。 郑修震惊地放下那一摞草稿,惊道:“咦,不对,我哭什么?!” 郑修那又惊又疑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庆十三纳闷地拾起草稿,耐着性子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庆十三在抹眼泪。 最后二人面面相觑:“我们哭什么?” 片刻后,一股寒意泛起,郑修吓得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桌上的草稿。 庆十三的反应与郑修相彷。 按理说,书中写的故事绝对无法让人共情的,郑修与其说是共情了里面的故事,倒不如说是……被里面的情节污染了。 嘶…… 冷静下来后,庆十三面色凝重,目光盯着那摞草稿杀气腾腾,说出四字评价:“非比寻常。” 郑修同样是心有余季地点点头,看来这货的书不能再看了。 庆十三问:“王爷你怀疑他是……?” 郑修苦笑一声:“本王如今瞧谁都像烛。” “王爷您病了。” 庆十三一听,哪里不知这是王爷在疑神疑鬼,叹道。 “谨慎点,并非坏事。” 庆十三懂了,用力点头:“我让兄弟们盯一盯。” 这事就在主仆二人三言两语间定下了。 郑修与庆十三离开后,书童过了好一会才摇摇晃晃地醒来,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他吓得朝书斋的门锁望去,发现书斋门窗关得好好的,这才安心。 就像郑修对庆十三说的那般,自从“夜主”消失之后,他如今确实有些疑神疑鬼地,瞧谁都长得像烛。只是如果郑修最开始猜得不错的话,烛应该是不敢靠近皇城。西门悲是烛的可能性不大。 无论西门悲是否是天生异人,他所走的“文人”门径意味着他写出的东西有着奇怪的杀伤力,竟能不动声色地通过文字调动起郑修与庆十三他们的情绪,这算是一种另类的“可怕”。 “杀人未必要动刀子。” 后来郑修对凤北说起这件事时,颇为唏嘘感慨:“文人、画师、棋士、官人、医者、上九流中的某些门径看着文质彬彬、柔弱无力,实则有着另类的可怕之处,杀人诛心,诛心的同时,亦能杀人。” “柔弱……无力?”凤北闻言,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可当初一拳将半座城崩了。” 郑修没答,自顾自道:“画师同样如此,更多的是千变万化。” 凤北不依不饶:“可你当初一拳将半座城崩了。” “喵呜呜呜喵呜呜呜!” 【傻子傻子傻子!】 橘猫笑嘻了,在地上捧腹打滚。 郑修合理怀疑,与魏辰用膳那夜,橘猫没醉彻底,他记得郑修骂他傻猫,如今变着法子在报复他。 在灾防局正式开张初期,灾防局总算是成功运作起来。而作为灾防局的领头羊,郑修这些日子也没闲着。除了练剑、逗猫、熘凤、浸毒刷经验之外,郑修将从前夜未央与密部留下的密录全看了一遍。 夜未央没留下太多有用的,全是二十年间诡桉的封存卷宗。要想从这些密录中找到烛的藏身处,无疑是异想天开。 反倒密部这些年积存的密录给郑修带来了不少惊喜。自从大帝将殷青青送给他后,殷青青渐渐地习惯了新的身份,即便言语间仍是不咸不澹的,但从一些细节上,可以看出殷青青对郑修的态度有了真正的改变。 她主动将密部的密录交到郑修手里,里面有许多轶失的古卷传说,山野志怪。郑修在一卷十年前留下的密卷中,找到了有关“异人能力来源”的推测。 上面说,异人之所以天生占据门径,是因为异人存在本身,就是介于“常闇”与“常世”之间。这个观念与郑修对于“人型鬼蜮”的猜测不谋而合。因为异人的特殊性,他们能利用“常闇”中一种名为“秽气”的东西,将“秽气”演化成种种特殊的能力。 而“奇术师”所练的一切,无非都是在扮演“异人”。 受限于时代与眼界的局限性,密卷上的推测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向更深层的理论去阐述。类似的密卷还有很多,郑修花了几天功夫一口气读完,不说受益匪浅,至少是略有所得。 自从“渡鸦暴毙”事件后,皇城的天空干净了一段时间。近日有百姓注意到,天上又时不时有几头暗红色的乌鸦盘旋,驻足亭台飞拱间。 那是魏辰的“血鸦”。 血鸦相当于魏辰的眼睛,因为养鸦人本身残缺,他无法像当初的夜主那般,将血鸦遍布天下,但放几只在天上盯梢,问题不大。 魏辰对此没有隐瞒,他告诉郑修,二十年前曾有一位“独眼养鸦人”的残缺品跑了出来,辗转到了大漠。如今藏在残缺楼在大漠的大本营“海市蜃楼”中。 而“海市蜃楼”则是残缺楼十魁中最擅长防守之术的“山魁”的看家本领。可以说,这些年夜未央明里暗中搜寻残缺楼,甚至找到了残缺楼在大漠中的踪迹,也没能奈何残缺楼,正是因为“山魁”的防护之术“海市蜃楼”。 残缺楼十魁中,如今在灾防局领钱办事的有“蛇”、“叶”、“空”,以及昔日的“谣”,如今的和尚。残缺楼十魁各有所长,能与夜未央暗斗多年,可见本事不小。 蛇与叶两姐妹时不时会登门拜访,入赤王府蹭饭吃,联络感情。一来二往之间,郑修也探听出双胞胎姐妹二人所走的门径。 盈盈一握小的那位“蛇”,走的是【神调巫】门径,不堪重负大的那位姐姐“叶”,走的则是【乐师】门径。 如今郑修身边奇人无数,远比当初的“郑氏”要强大数倍,残缺楼、夜未央旧部、郑氏兄弟会,三者联合,诞生出名为“常闇灾难防治局”这新的庞然大物。郑修有信心,即便烛活了千年,他只要还躲着,就说明皇城有让他忌惮之处,他若敢来,郑修有一定的信心,将烛留在城里,别出去了。 转眼又过几天。 外出取材的西门悲仍未归来,郑修让人盯着,暂时没理会此事。 另一位居住在城中的野生异人——【赊刀人】孙二鸣,门径修行卡在了赤王身上久久无法寸进的可怜人,郑修倒是抽空见了他一面。 郑修找到孙二鸣时,他正浑身脏兮兮地躲在大理寺中,无家可归,大口大口吃着从香满楼中运来的残羹剩菜。虽说如此,这些都是香满楼中最贵的菜式,且几乎寸快未动,孙二鸣吃得很嗨皮。 孙二鸣从未在郑修面前表现出特别强悍之处,特别地不强悍。但郑修本着“绝不小看任何一位异人”的想法,对孙二鸣投出了橄榄枝:“灾防局听说了吗?” 孙二鸣呆呆地点头,他脸上仍贴着那块狗皮膏药。 郑修笑道:“只要你愿意,‘柱’的位置就是你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年轻的赊刀人在犹豫,没有立即答应。 他的门径晋升卡在郑修这处了,前途堪忧,他一直在等着“卜算”应验,偏偏郑修这边应验不了,苦逼逼的。 郑修不急,别过孙二鸣后不久,时至八月初,鲁镇的“求子桉”终于有了下文。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午膳过后,郑修偷偷摸摸朝凤北招手,凤北懂了,二人钻进房间里。 郑修脱去上衣,露出日益精壮的上半身。 “按按,不干别的,应该不要紧吧?”郑修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瞧,近日本王事务繁重,肩头沉重,腰酸背痛,过分操劳。若本王累倒了,这里不行那里不行了,日后苦的……也是你呀!” 凤北心善,即便心仍藏着疙瘩,犹豫几分,仍是答应了。 郑修趴着,凤北骑郑修身上,两手不轻不重地按着郑修的肩腰背。 “夫人的手法,一如既往地好。” 在郑修享受着凤北的大保健时,常世绘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 郑修看了看来电提示,接通。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一接通电话便迎来喜儿的开幕雷击,她惊慌失措地捧着常世绘喊道: “蟹小弟、蟹小弟,” “他怀上了!” 常世绘另一面,除了喜儿的声音外,还有少年柔弱无助的惨哭声、君不笑的嬉笑声。 “嘻嘻嘻,有喜了有喜了!恭喜恭喜!” 喜儿因为太着急了,短时间内并没有注意到骑在郑修身上大保健的凤北。 那个见谁灭谁的前上弦三。 那手带不祥的凤北。 正在温柔地给赤王做大保健。 传出去可是要让整个局子地震的大事。 “谁怀上了?” 郑修与凤北一听,同时愣住。 “墨诳!一见螳螂就吐的那个!” “草?”这信息量太大,让郑修好一会才缓过来,愣了一会:“他怎么会怀上了?不对,他怎么到那里去了?不对,他一个男的怎么就真怀上了?” 嘶… 这… 如此邪门? 郑修心中咯噔一下。 没等喜儿说起前因后果,郑修心念电转,很快想明白了。 君不笑领命去查桉,他带了帮手。 说是帮手,不如说是排雷用的。 他从前与斗獬熟,就叫了他。 斗獬懵懂无知,心里想着升职加薪证明自己,傻乎乎地去了。 一去了就怀上了。 “君不笑呢?” 喜儿:“他在旁边笑着!” 郑修面无表情:“告诉他,他带出去的人死了,抚恤金从他的工资里扣。” 嬉笑声戛然而止。 喜儿木然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他哭了!” 君不笑是一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他对昔日的夜主谈不上忠心可言,这种人好用,也不太好用。 喜儿言简意赅地说了墨诳怀孕的经过。 果然和郑修猜测得差不多,墨诳连“五通神庙”是什么来由都没搞清,就自信满满地捧着手抄书进去了。 他怀上后,还哭着念了一遍《浩然正气歌》,没用。 “现在怎办?” 喜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种事她是第一次碰上,男人怀孕该咋办?喜儿懵懵的。 郑修也不太肯定,犹豫着:“生下来?” 喜儿傻眼:“从哪里生?男人又没有……” 她正想说男人没有那啥,但仔细一想,俏脸勐地一红,好像硬要说,还是有的。不知她想起了什么,面红过后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章节目录 第240章 猫柱出击(5300字大章) 郑修其实也和喜儿想着同一个问题。 男人……怎么生?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生理结构决定了就是不行。 可是……真怀上了? 墨诳的话,保底还是有一个洞能将娃生下来。 但,会不会太残忍了? “咳咳。” 郑修干咳两声,打断了喜儿脑中如潮水翻涌的刺激遐思:“现在到底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0章 猫柱出击(53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0章 猫柱出击(5300字大章) 郑修其实也和喜儿想着同一个问题。 男人……怎么生?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生理结构决定了就是不行。 可是……真怀上了? 墨诳的话,保底还是有一个洞能将娃生下来。 但,会不会太残忍了? “咳咳。” 郑修干咳两声,打断了喜儿脑中如潮水翻涌的刺激遐思:“现在到底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0章 猫柱出击(53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1章 少年东行,鲁镇怪异(5100字大章) 这件橘猫专用的制服是喜儿花了几个晚上的通宵缝制而成。 妖娆的黑色短袍配有束带,橘猫披上短袍后,熟练地在胸前打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就好像橘猫为了穿上制服出勤这一天,为此练习了千百次。 短袍胸前开襟,橘猫稳稳地站少年头顶,一只前爪懒洋洋地搭进前襟中。配合那收腰束带,橘猫这般姿势看着仿佛带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1章 少年东行,鲁镇怪异(51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2章 有间青楼(4500字) 郑修开启【灵感】远远看着山下小镇,蜷在殷青青的怀中一动不动。 殷青青毫无证据地猜出了小马郑恶的真正身份,不会认为他是在无的放矢。赤王的神秘莫测在密部中有目共睹,甚至殷青青至今连赤王走的什么门径,掌什么类型奇术都不得而知。 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郑修一眨不眨的眼睛终于眨了眨。 “呼~”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2章 有间青楼(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3章 “人形”(2合1) 郑修牛力,一把拉住司徒庸。 司徒庸脚步缓缓地往前挪,挪着挪着走不动了。 与郑修一同拉扯着神医的还有一根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丝线,喜儿十指紧绷,勾着一根根如蛛丝般在月色映照下泛着荧光的丝线。 墨诳如即将面临临盆、初为人妇的紧张、惊慌失措的小产妇,两眼瞪圆,手里光速翻出一本书,上面歪歪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3章 “人形”(2合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4章 荒庙兰香(2合1) 郑修因“弃医从武”,配了【盘龙十八斩】的特质后,他特意向司徒庸借了一把刀。 司徒庸似乎没有两百年前武林侠客那般视武器如夫人,你若用咱武器就是用咱夫人的老旧观念,问了两嘴,便大方地借了一把夫人……不,刀具给予少年使用。 郑修从六把中挑了一把如匕首般小巧玲珑的。如今郑修的【盘龙十八斩】早已练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4章 荒庙兰香(2合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5章 九十九(2合1) 就在郑修与殷青青快快乐乐结伴同行、男女搭配、策马奔腾、潇潇洒洒地跑到五通神庙去郊游时。 其实喜儿内心深处是十分乐意与小马郑修独处的,谁让他长得真是俊呢,谁不喜欢呢。只是他们的目的地是那五通神庙,让墨诳怀孕的那间,这让喜儿不禁有些发咻,暗暗地后怕。 老老实实去查案吧。 与官府的交接格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5章 九十九(2合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外出取材。 本月第三日,外出取材.jpg。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外出取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6章 赤王带队去扫黄(4400字) 大约两个时辰前。 小山丘上。 五通神庙。 在少年【灵感】触发的“灵视”之下,一切诡秘无所遁形。 郑修在殷青青惊愕的目光中,大步踏入那间令人闻之色变,令人怀孕的五通神庙。 踏入庙宇,一股残留的香火味充斥着四周,狭小的破庙昔日无人问津,而因一段虚无缥缈的“求子”之说,让这五通神庙攒了不少人间烟火气。 破旧的暗红色纱帐歪歪扭扭地挂着,上面布满了污垢与灰尘,依稀可分辨出往日崭新时的色泽。在满是破洞的红色纱帐后,一尊造型怪异的“木制雕像”,安静地摆放在神位之上。 “嘶……” 之前郑修便听喜儿说起这尊雕像的离谱之处,如今亲眼一看,郑修不由浑身恶寒,有种节操掉了一地的不适感。 来一发灵感。 【灵感】不要钱似地一发接一发地放出,郑修瞄准“五通神”来了一发灵感判定。可最后得出的结果却在郑修的意料之中,那尊五通神雕像,已经没有半点“灵异”的迹象,在墨诳怀孕之后,成了一尊真正意义上的“雕像”。 “没事了,进来吧。” 郑修朝屋外的殷青青大声道,庙外一阵尴尬的沉默,殷青青心中犹豫,郑修微微一笑,换上了另一种口吻:“进来。” 殷青青咬着牙进来了。 她察觉到少年的口吻中那毋庸置疑的命令。 殷青青进来后,少年口吻再次变得柔和且充满童真:“怕什么,真怀上了,本王负责。” 殷青青神情平静:“是,王爷。”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肚皮——认命了。 郑修在空无一人庙宇中四处转悠。 在殷青青眼中,少年这里摸摸、那里瞅瞅,时不时摸摸额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令人怀孕的邪异,很是天真无邪。 “这或许正是赤王令人看不透的地方吧。” 殷青青心里默默想着。 他要是这般容易被人看透,也就不会从首富忠烈侯当上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之上的赤王郑修。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晃悠的功夫里,郑修的【侦查】、【灵感】判定就不曾停过。 随着一次次地判定下来,郑修【侦查】、【灵感】的经验值唰唰地往上涨,一直到最后涨不动了,郑修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能力判定。 殷青青由始至终都安静地看着小马王爷四处乱窜,早已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在她看来,于庙中呆了那么久,真要怀,定已怀上,反抗也没用。 她又摸了摸肚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肚皮微微隆起了一丢丢。 刷经验薅羊毛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转眼到了黄昏。 郑修查案查得差不多了,便指着那尊“五通神”命殷青青收起。 “你确定?” 殷青青闻言一惊。 “当然。” 殷青青委屈巴巴地搓下一块指甲大小的皮,将“五通神”收走。 打包带走五通神后,这时郑修收到了喜儿的联络。 当着殷青青的面接通了常世绘,喜儿将她与司徒庸在寡妇名单上查了一天整理出的线索向赤王汇报。 “原来如此!” 郑修一听,心中恍然大悟,有许多谜团顷刻间豁然开朗。 当喜儿得知赤王正以身犯险、身处五通神庙时,她担心地问赤王是否怀孕了没。 郑修不着痕迹地瞥了殷青青一眼,摸了摸额头上的疙瘩,没好气回道:“笑话,我怎么可能?” 天色渐黑。 二人骑马返程。 路上郑修抱着闷闷不乐的橘猫,自个儿却哼着歌,看起来心情愉悦。 回到客栈,月已上枝头。 郑修包下客栈,当即命后厨煮了些精致菜肴送上。上等房中,所有灾防局的成员严阵以待,等候着赤王,令房间内显得有几分拥挤。 叶与蛇负责在客栈临时大本营蹲守,她们二人第一时间汇报白天无恙,墨诳很安详,父子平安。 “不急,先吃饱饭再说。” 等了一会,收了钱办事的店小二殷勤地摆上满满一桌菜肴。 蛇与叶二人犹豫片刻,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摘下面纱。 叶往常只露出蓝色的眼珠子,如今摘下面纱瞬间,屋内有了一刹那的沉寂。挺拔的鼻梁、丰厚的双唇、白皙的皮肤,金色卷曲的长发如波浪般遮了半张脸,那与东土传统的美截然不同、充斥着异域风情的美感,令所有人不禁眼前一亮。 蛇见姐姐摘下面纱,眉头一皱,胡乱勺了一碗菜就想往外走。 “蛇。” “我出去吃。”蛇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叶面露苦笑,看着蛇走出房间,屋内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叶笑了笑:“蛇又闹脾气了,不要紧,我等会去哄哄她。” 郑修挠挠头,既然叶这么说,他没多问。匆匆用膳后,几人在房中坐下,整理目前所有的线索。 “你先替她把把脉。” 郑修首先指着殷青青,对老神医道。 司徒庸闻言纳闷,郑修补充:“我们进了五通神庙。” 神医会意,替殷青青细心把脉诊断后,摇摇头,松了一口气,他随后忍不住看向赤王:“我要不要替你把一把?老夫认为,那玩意,似乎对男子情有独钟。” 他仿佛是在说墨诳。 墨诳此刻早已醒来,将自己裹被窝里,听见老神医的话,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嘤嘤嘤地哭着,泪长流。 老子他妈得罪谁了我。 呜呜呜。 郑修摇摇头道:“不可能了,那间庙已经失去了令人怀胎的能力。” 众人闻言不理解时,郑修示意殷青青将那玩意放出来。 咚! 当造型别致的五通神像被殷青青放出,咚一声落在桌面上时,屋内所有人脸色剧变,唰地一下,彻底体现出奇术师的特殊之处,几乎所有人在眨眼间就贴到了墙壁上。 喜儿甚至如蜘蛛般紧紧攀在了墙角,震惊地看着那“五鸡击剑”的雕像:“少主,你怎么将那玩意带回来了!喜儿、喜儿、喜儿不干净了!” 她应该说的是眼睛。 众人反应过度,都纷纷拔出了武器。 叶口衔芦苇叶。 神医双手各握大宝刀。 君不笑戴着“愤怒”面具,手执剪子。 蛇不知去了哪里,屋,寻常青楼女子一般卖艺不卖身,除非两情相悦。可这香姑既卖艺也卖身,燕春楼之所以夜夜生意爆满,也与她脱不开关系。传说,此妓异常勤快,每夜都留花客住宿,她留人,不看钱,不看貌,只图一个眼缘。不出意外……” 君不笑用手指卷着额前的头发,用意味深长的口吻笑道:“几乎每一位镇上的男子,都与她当过露水夫妻。” “呸!无耻!” “呸!放荡!” “啧!敬业!” 三道声音几乎在君不笑话音落下时响起。 前两声时喜儿与叶同时啐了一口。 第三声则是少年的感慨。 唰! 一时间,几道目光落在了郑修身上。 这怎么能说敬业呢? 但仔细一想,确实敬业。 敬业? “莫非她是‘兰花’?” 忽然,喜儿目光一凝,眼中鄙夷之色淡去。难怪少年说敬业,若那“香姑”走的是正儿八经的【兰花】门径,那么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她并非放荡,也不是喜爱,而是真的敬业! 她在练门径! 开门大吉,越卖就越强! 想明白此事后,众人心中多了几分沉重与警惕。若那青楼中真藏有此案的幕后黑手,按【兰花】门径的晋升方式,可想而知这位卖了一年的香姑,在技艺上究竟深入到何等地步。 郑修家中四朵金花,正是因为另辟蹊径,不愿正儿八经地走,才屡屡卡在门扉之前,走得艰难。后来要不是无意中发现了“牢房扮演”的新花样,指不定目前还头疼着下一扇门扉该去学些什么技术去推开。 “老夫发现了一件事。” 说起青楼,老神医来劲了。这时脑瓜清明,想起了白天把脉的结论。 “老夫不辞劳苦,替一位位寡妇把脉。发现她们腹中胎儿,全是罕见的‘孤阴胎’。”知道众人不懂专业术语,老神医主动解释:“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举,阴阳调合方是正道,她们腹中的孩儿,图具阴胚,缺了阳苗,全是死胎,不可能诞下活的胎儿。” 其他人没听懂,但郑修却隐约悟了。他皱眉作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老神医你是说,她们腹中胎儿,全是在没有男人啪啪的情况下……自个儿长出来了?” 老神医看懂了少年手势,心道妙哉,点点头:“正是如此。老夫推测,或许在他们临死前,就失了心智,被夺了魂意,成了失意人,成行尸走肉,在某人奇术驱使下,返回家中,找其夫人,霸王硬上弓,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让所有人误以为他们死于‘马上风’。” “懂了。”郑修理解,托着下巴沉思,喃喃自语:“我就想着五通神庙附近,身负兰花香味的女子,并非是入庙求子,而是在‘寻找’着什么。” “一切都能说通了。所有的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五通神庙诡秘深藏,这是一种‘仪式’,聚集了九十九位‘孤阴胎’后,第一百位,就是墨诳腹中那只,按照某人的计划,应是会进入那女子的腹中。却不料被墨诳截了胡、夺了机缘,她才四处寻找。” 床上黯然伤神的墨诳闻言猛地一愣:“我他娘地还夺了别人的机缘?” 这他妈叫“机缘”? 一件本该扑朔迷离的案子,没想到在短短一天内就差不多解完了。郑修感慨着手下有人真的好办事,灾防局将诸多奇人汇聚一堂,想要什么人才有什么人才,真的好。 怪不得总有人说人才是第一生产力,郑修对此感同身受。 “先收好。” 郑修让殷青青收起破损的“五通神像”,殷青青照办。看了天色,月上高空,乌云自远处飘来,冷冽的风在外头呼呼地刮着,却刮不走墨诳心中的哀愁。 在场的都是灾防局的精英,如今几乎可以确定那“燕春楼”大有问题后,按照往常的套路,无疑就是要去查一查了。 司徒庸老神医举手,自告奋勇说想深入险地去查个究竟。 赤王却纳闷地看着老神医:“查?事情都如此明朗了查什么查?” 他痛心疾首地望着老神医:“别忘了咱们灾防局的办事宗旨!高调办事!高调!高调!” “查?哼!” 月色辉光洒在少年脸上,令少年此刻五官显得格外神俊。小马王爷指着那灯火通明的阁楼,大笑道:“咱们去扫黄!” 求月票! 章节目录 第247章 蛇有蛇道 扫黄小分队即将出发。 赤王一怒,带队到青楼怒刷业务。 临出门前,众人整装待发。郑修走到客栈院子里,抬头一看,却看见一道瘦弱的影子双手抱膝,蜷在屋了,郑修便让蛇留下。 “老神医,你的家伙呢?” 郑修从屋了一个故事。 从前大漠往西,马贼横行。有一天,马贼将一座村庄屠了,却不知为何惊动了一条巨蛇。巨蛇将马贼尽数吞入腹中,在一片疮痍中,巨蛇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巨蛇将倒塌的房屋推开,在废墟下有一襁褓,襁褓中躺着一位白白胖胖的女婴。巨蛇不知为何,将女婴衔于口中带走,并当成自己的孩儿养育长大。 渐渐地,女婴的体表长出了一块块鳞片,她的生活习性越来越像一条蛇。 会蜕皮,会冬眠,听力、嗅觉敏锐,视力极弱。 在女婴七岁那年,巨蛇于地底潜行,将长大后的女婴遗弃在残缺楼“海市蜃楼”外的绿洲上。 女婴被残缺楼的一位瞎子发现,带回楼中,因其独特的长相,取名为“蛇”。 蛇的外貌独特,楼中瞎子们总笑她长得丑。叶后来气不过,将楼中瞎子全揍了一顿,并与蛇以“姐妹”相称。楼中瞎子笑蛇的外貌,叶便与蛇那般,一同戴上了面纱,再也没有以真面貌示人。 “巨蛇对蛇而言,形同生母。蛇至今不明白,为何多年前,巨蛇会抛下她独自离去。” “我本是好意,我心想你们几人心地不坏,不会以貌取人,便摘下面纱,鼓励蛇以真心待你们,毕竟,我也希望蛇能真正放下心防,与你们交心。” 叶说着,轻叹一声:“或许,蛇认为叶背叛了她。” 叶的故事中那条“巨蛇”,郑修越听越耳熟,忍不住问:“你说的那条巨蛇……该不会是白色的?” 叶闻言,狐疑看向少年:“你怎知道?” “咳咳,猜的。白蛇嘛,挺容易想到的。”郑修一边搪塞,莫名地有些心虚。他与和尚在雪山上差点将大白蛇给剖腹了。 “等等。”忽然,郑修低头沉吟:“如此说来,蛇走的门径根本就不是‘神调巫’?” 叶闻言,面露迟疑,苦笑一声,压低声音:“你可真的是……罢了,其实连楼主也不知蛇走的是何种门径。楼主推测,世间存在着‘非人’所能走的门径,一旦进入,身体将不由自主地呈现出‘非人’的变化。譬如,我们楼中,有一位‘养鸦人’,他的容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鸟。” 她第一句话似乎想说你可真的是小机灵鬼。既然郑修都猜到大半,叶没有继续藏着,落落大方地将隐瞒多年的秘密道出。 非人之道! 郑修想起自己与凤北一同推演的“门径图谱”,在囚者与上中下九流之间的大片空白。的确,正如叶所说,郑修也认为在【囚者】与【人】之间的空白,一定有非人能走的道路。 比如鸟,比如猫,比如蛇什么的。 郑修至今仍不知道“异人”、“门径”究竟为何存在,为何窥见门径能掌握种种奇术,为何天生异人天生就掌得异术。如今这是没有答案的疑问,如今天下间,唯一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人,或许只有“烛”,郑修很好奇,在一千年前,烛究竟在旅途的尽头看见了什么,而让他对“常闇”如此恐惧。 想起烛,郑修面色一冷。有一件事郑修没有说出口。这件案子,五通神、青楼、兰花、香姑,环环相扣的线索,这熟悉的手法,让郑修不由自主地与“烛”的布局手法联系在一起。 在“食人画”中,郑修亲身经历了那不为世人所知的两百年,两个“百年之期”发生的事。如果说全天下有谁了解烛的手段,郑修不敢说最了解,但他定是最了解烛的其中之一。 想起这件案子的背后可能有“烛”的影子,一时间郑修心中焦躁与兴奋并存。夜已深,扫黄大队穿过市镇,来到燕春楼前。 两位年约十四五、却浓妆艳抹故作妖艳的姑娘站楼前揽客。 扫黄小分队一行人,男女老幼猫组合,令人瞩目,二位揽客姑娘情不自禁地向几人望来。 郑修一摸额头,过了一个【侦查】。 “炉火纯青”级别的【侦查】罕见失败,顷刻间,一切蛛丝马迹在郑修的眼中无所遁形。 粉色的雾团若隐若现地缭绕在燕春楼四周,在入口处丝丝缕缕地飘向内里。郑修伸手探向常人肉眼看不见的“粉色雾团”,得出“兰花香味”的结论后。 郑修点头:“就是她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248章 上弦贰,摆渡人,白秋月! 燕春楼前。 二位小姑娘受过调教,虽然心中纳闷,仍是上前招揽。 “这位爷,”她们看出白发苍苍的老神医气度不凡,定是一家之主,便问:“您们这是……来小酌两杯的?” “胡闹!” 老神医胡子一吹,怒目圆瞪:“你见过有人拖家带口逛青楼的么?” 二位姑娘茫然摇头,心道确实。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8章 上弦贰,摆渡人,白秋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9章 针锋相对(4600字) “摆渡人?” 郑修默默地为自己脑补的《门径图谱》又填上了一道门径,问: “他的能力是什么?” 君不笑与司徒庸对视一眼,沉默。 郑修见二人神情对视,候了一会才不忍打断:“你们谁知道?” 君不笑脑袋一歪,反问:“你不知道?” 司徒庸一愣:“老夫为何会知道?” 君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49章 针锋相对(46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0章 异乡客 鲁镇。 当皎月被一片浓郁的阴云遮住后,本是银白色的月芒,隔着一层乌云透出一片朦胧的光晕后,莫名地染上了一层淡紫色。 蛇眼睁睁地看着常世绘上的镜像消失,她心中对于燕春楼那边发生的事非常好奇。甚至蛇心中隐隐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跟那小子一同去青楼了,那该多有趣呢。 坐屋顶上,听着四周静悄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0章 异乡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1章 “元婴”(4800字) 盘龙十八斩,源自二十年前在白鲤村中壮烈牺牲的宝藏王苍云。 这一套功夫即便放在两百年前诸多武学大放光彩的武林中,也能在江湖白晓胖的兵器谱上排入前列的刀技,如今成了郑修最常用的平砍输出招式。 自习得【盘龙十八斩】后,郑修用起来越发得心应手,有如臂使。 正所谓水滴石穿、积少成多,郑修平日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1章 “元婴”(48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2章 新生(4800字) 夜空中。 月亮彻底消失。 妖艳的紫光在夜空中如一片层层叠叠的帐幕,远看又像是一片绚烂的紫色极光。 “那是什么!” 喜儿与司徒庸不知是晕机或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令他们恶心欲吐。 “是秽气!” 郑修心中大骇,如此浓郁的秽气竟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是常闇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2章 新生(48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3章 “外滩” 在那只小手从血淋淋的肉块中颤巍巍地伸出的瞬间。 在场负责接生的所有人,特别是司徒庸,顷刻间沉重的脸色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他们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白皙如藕的小手。 胖嘟嘟的五指,纤毫毕现的绒毛,在墨诳那满是疮痍的腹腔中,宛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干净得令人感觉到不可思议。 刚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3章 “外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4章 首次打团,各展神通! 君不笑身形一动,提着大剪刀嘻嘻怪笑着冲向婴儿。 那副姿态与场景,不明所以的人见了,定会将君不笑那狂野的姿态误认作是企图谋害小北鼻的变态。 “当心!” 喜儿头皮发麻,弹指射出两针,一针扎君不笑头顶,一针扎君不笑尾椎骨上,两针下去,君不笑浑身一颤,两腿一夹,差点摔倒。 君不笑去势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4章 首次打团,各展神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5章 “你别过来啊!”(5100字) 灰色的雾霭如极光般轻轻摇晃,充斥着整个世界。 扭曲的灰黑色相间。 轰! 郑修刹那间根本分不清那声音是什么,乍听上去就像是水滴声,紧接着又像是有人磨牙的吱喳声,时而又像是上万孩童聚集在一起嬉闹的声音。但很快,这些声音的来源仿佛发现了郑修,安静刹那,如潮水般的低声呓语就像是拥有“形体”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5章 “你别过来啊!”(51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6章 “想我了么?”(4600字) 同时。 赤王府上,天青月白,云雾如纱,撩拨人心。 凤北面红红地完成郑修临走前交代的“每日功课”。 做功课就得用心做。 巧手活儿得慢慢做。 凤北不笨。 她知道这是郑修故意的。 故意让她为难。 故意撩拨她的心弦。 可擦着擦着凤北莫名地觉得有点刺激。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6章 “想我了么?”(46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7章 跨越外滩,十二连珠箭重现! 无论是凤北还是郑修。 谁都没亲手砍过“诡物”。 更不知道“诡物”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剁碎了还能作妖。 郑修无意中在“本体”与“化身”之间,打开了一条“通道”。 奄奄一息的“兰花诡物”悄无声息地侵入赤王府。 此时郑修仍身处【囚者】外滩,对此一无所知。 即便知道了,也是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7章 跨越外滩,十二连珠箭重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7章 跨越外滩,十二连珠箭重现! 无论是凤北还是郑修。 谁都没亲手砍过“诡物”。 更不知道“诡物”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剁碎了还能作妖。 郑修无意中在“本体”与“化身”之间,打开了一条“通道”。 奄奄一息的“兰花诡物”悄无声息地侵入赤王府。 此时郑修仍身处【囚者】外滩,对此一无所知。 即便知道了,也是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7章 跨越外滩,十二连珠箭重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8章 形态肆:猫猫剪!(5000字) 两百年前在武林上被称为“洛河神箭”的“十二连珠箭”,再次于凤北手中,重现于世。 只见十二道黑色的箭矢,在凤北拨动弓弦的刹那,应声射出。十二道箭矢在空中相互碰撞,撞出的黑色光点如繁星又似墨玉,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返着,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幕,绞向那团巨大的肉块。 事实上,狰狞的肉块体型巨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8章 形态肆:猫猫剪!(5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8章 形态肆:猫猫剪!(5000字) 两百年前在武林上被称为“洛河神箭”的“十二连珠箭”,再次于凤北手中,重现于世。 只见十二道黑色的箭矢,在凤北拨动弓弦的刹那,应声射出。十二道箭矢在空中相互碰撞,撞出的黑色光点如繁星又似墨玉,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返着,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幕,绞向那团巨大的肉块。 事实上,狰狞的肉块体型巨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8章 形态肆:猫猫剪!(5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9章 父与子 “切断”与“剪断”在概念上确实有着微妙的差别。 正如喵喵所说的“弹开”。 橘猫出掌刹那,郑修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啵”地一下被弹走了。即便郑修无法看见常闇后发生的事,可奇怪的是郑修在猫猫出掌刹那,诡异地自行脑补出那种肉感十足的弹跳感。 在猫猫剪满怀郑修愤怒中合上刹那,郑修心中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59章 父与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0章 新的兰花异人!但是四朵?(4400字) 鲁镇这边满目疮痍暂且不提。 郑修急急忙忙地取消【神游】,睁开眼的瞬间,他猛地一愣,以为自己再次陷入幻境中。 桃色的光晕点点绽放,白色的花瓣在地牢中纷飞,构成了一片桃色与白色相错的花海。 四道白花花的倩影口吐芬芳,用力在郑修身旁挤压着,正是家中四位巧色美眷。她们此刻面色酡红,似喝醉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0章 新的兰花异人!但是四朵?(44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1章 北国来使(4500字) 转眼到了九月金秋。 萧瑟的秋风裹挟着枯萎的黄叶在天上旋转着,薄云后慵懒的阳光投下,叶脉反射出斑斓的金光。 赤王府中,莲花池中的荷花盛了一季,如今荷花枯萎,片片荷叶无精打采地泛着黄意。 后花园中,庆十三头上裹着头巾,咬着烟杆,哼着小曲,时不时喷出烟圈,用莲蓬头花洒滋润着赤王后花园里黄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1章 北国来使(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2章 百鬼行军(2合1) 百姓们至今犹怀念着天上人间的美好,如今那一栋富丽堂皇的阁楼,挂上了“灾防局”的匾额后,门庭冷落,冷冷清清。 起初城内百姓对“灾防局”这一个全新部门的业务,满是好奇,更何况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赤王所统领的部门。 只是灾防局办事的场所多在外地,且办案经过也不广而告之,久而久之灾防局的热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2章 百鬼行军(2合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请假。 整理思路。请假一日。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3章 两国外交(4400字) 郑修一看君不笑那没个正形的样子,顿时板着脸训斥道:“住手!放开那个神医!” 君不笑委屈巴巴地说道:“回老板,在下这是在修奇术。” 郑修一愣。 “您瞧,这老神医一伤就是个把儿月,咱总不能荒废了功夫不是?不是您总说的,干咱们这一行的,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勤耕不辍,努力提高业务水平,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3章 两国外交(44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4章 俗事缠身 “修儿,莫要问了,二娘自会处理。” 二娘闻言,娇躯微微一颤,她笑着抹去眼角的泪珠,小心翼翼地偎依在郑修怀里。 郑修像哄小孩般轻轻拍打着郑二娘的柔弱的背,小声道:“好,你说不问,就不问。” “嗯。” 郑二娘闭上眼睛,神情恬静,呼吸渐渐地平静下来。二人以这般姿势抱到了夜深,她却不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4章 俗事缠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5章 全城通缉 “进。” 赤王惜字如金。 庆十三整理衣衫,从容入内。一入门,他便看见老爷捧着一本眼熟的书,顿时愣住:“啊这,老爷您也看?” 郑修与庆批二人大眼瞪小眼的:“你也?” 庆十三默默从怀里摸出同一本书。 郑修长叹:“你变了。” 庆十三讪讪一笑:“这倒没有,主要是纪红藕她喜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5章 全城通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6章 如此血亲 一阵云飘来,如烟如雾。 天青色等烟雨,等着等着,淅沥沥的细雨久违地落下,更染秋凉。 前面说了,西市是大乾都城最大的集市。 这里有一半挂着郑氏的匾额。 西市毗邻西城门。 而逍遥坊坐落于西市一角,与城门仅隔两巷之遥。 逍遥坊明面上是一间杂货铺,白天卖点柴米油盐,晚上聚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6章 如此血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7章 幸亏不是 刀爷被庆十三如拎小鸡般提手里,早没了刚才的狠厉。 郑修上前,揪着刀爷的头发提起他的脸。只见刀爷长得浓眉大眼、鹰嘴鹞目、颧骨高耸、面颊削瘦,脸上还零星点缀着几颗麻子,瞅着就不像是好人,一副十恶不赦的样子。 “郎才女貌?” 郑修看着刀爷,淡淡一笑,不咸不淡地问。 刀爷茫然抬头,看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7章 幸亏不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8章 待到明年月圆夜(4800字) “二娘认亲”一事总算告一段落。 书房中,檀香袅袅。 郑修手心攥着一枚古色生香的美玉,雕工精湛,玉芯雕有一对鸳鸯,在背面,一个“媚”字,字迹娟秀,似是出自女子的之手。 当得知那对夫妇并非二娘的亲生爹娘时,不知为何,郑修反倒松了一口气。 人性不能纯粹地以“善”或“恶”去论处,人本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8章 待到明年月圆夜(48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9章 “琉璃净体” 北国来使抵达皇城一事,自是在某些圈子内引发了一定的震动。 郑修也嗅到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味道。 在百姓口中,北蛮有着近乎妖魔化的形象。 有人说蛮子茹毛饮血、敢吃人肉; 有人说蛮子有三头六臂,头上长满了眼睛; 有人说蛮子能活活撕开一头牛,将血倒身上洗澡,一边啃里面原汁原味的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69章 “琉璃净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0章 万般不破琉璃身 在眼前浮现出“琉璃净体”四个字时,郑修眼前重新恢复光亮,身上的酥麻感亦如潮水般退去。 郑修倒地上时,蛇吓了一跳,一翻身骑郑修身上压着,抓起桌上解毒丹就想往郑修嘴里塞。 在蛇眼中,此刻的郑修是彻底昏迷了,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坟头即将生草。 她不知道的是,因“破格”而兴奋不已的郑修,已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0章 万般不破琉璃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1章 福星和尚(4400字) 浴桶里说不上宽敞也说不上拥挤。 两个人刚刚好。 凤北与郑修在画中当了十年夫妻,又一次坦诚相见,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郑修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就想让你看点东西。” 凤北不躲不闪,平静问:“看什么?” “我刚才进了裂隙,嗖一下,我全身在冒光,很亮很亮的光,万般不破琉璃身!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1章 福星和尚(44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歇一天 上班有点累,明晚更。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2章 烫手山脚(4400字) 咚!咚!咚! 那只造型阴森、肤色苍白、颇具惊悚色彩的断足,断端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雾,在被“囚者锁链”困住后,脚掌“绝望”地撞向墙壁,仿佛有着某种意识,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咣咣撞着破庙的柱子。 先是【画师】,紧接着是【兰花】,如今又到眼前的“脚”,郑修此刻丝毫没有怀疑【囚者】对其他门径以上克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2章 烫手山脚(44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3章 深渊行者!(5000字大章) 久违的捏造化身操作,让郑修感觉到一丝丝的陌生与怀念。 上一次捏人还是捏的“郑白眉”。 如今郑修拥有三具化身,郑善、郑恶、郑白眉。 郑修一直认为,他既然走的【囚者】门径,拥有捏造不同化身行走于世的特殊能力,应该让化身具备足够的多样性,无需样样精通,只需集中一点,登峰造极,这就是最理想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3章 深渊行者!(50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4章 三更有约 一连串扭曲的文字如数据流般向下刷。 下面还有,琳琅满目。 这一锅煮出的玩意有点多。 【你成功领悟‘相位行走’!】 【获得永久状态“狂乱侵染”!】 郑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行行蚊蚋般的字体,看着眼睛疼。 当郑修确定大坩埚煮出的“奇怪东西”称得上是“化身”时,郑修先是不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4章 三更有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5章 北字劫 翌日。 秋高气爽,落叶枯黄。 一缕晨曦映出满城黄金叶,商贩们各扫门前。 一匹快马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疾驰,停在赤王府前。 “我是喜儿,速速开门,我有要事向赤王禀报!” 灾防局内,赤王已然成了半个甩手掌柜,常世绘也联络不上,喜儿急匆匆地直奔赤王府。 当了多年金牌卧底的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5章 北字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6章 圣旨 郑修捏着自己的掌骨。 魏辰说自己的掌骨是什么骨骼精奇、万中无一、千变万化、神鬼莫测。 郑修没看出来。 魏辰说的话可信吗? 说实话,魏辰与郑修的关系说不上推心置腹的地步。 二人更像是各怀心思、一拍即合的合作关系。 所以魏辰所说的话,郑修保留了几分怀疑。 只是他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6章 圣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卡文 如题,请假一天,睡一觉再说。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卡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7章 两国联姻 一声响亮的“我草”自赤王府书房传出。 附耳贴在门上,倾听内里动静的几人被吓出了虚汗。 吱吱懵懵地看着与自个儿以【兰花】心意相连的姐妹们,口唇张合:“老爷要……干嘛来着?” 萍萍茫然,不太肯定:“……草?” 莉莉歪着脑袋:“谁?” 荆雪梅抿嘴,想笑却笑不出来:“……都别闹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7章 两国联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8章 “天下”(4800字) “江大人!你这样可不行啊!” 知道这事的确怪不得江高义后,郑修临别前,痛心疾首地对江高义说道。 江高义闻言一脸懵逼。 他怎么就不行了? 怎么无端端地在赤王口中他就不行了? 江高义诚惶诚恐地询问为何不行时。 郑修毫不客气地指出江高义在奇术修行上的弊端。 末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8章 “天下”(48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9章 往死里打!(4500字) 今日天清气爽,万里无云,好一个艳阳天。 昨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葬下秋寒,今日回暖,秋意死灰复燃,如此反复横跳的诡异天气,打了百姓们一个措手不及。 街头走巷间,一群顽童跑得嗤嗤冒汗,脱下棉袄当成手绢抛来抛去,玩得不亦乐乎。 赤王府门前,郑修打了一个响指。 啪~ 过了一会,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79章 往死里打!(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0章 狼王之女 撕拉! 厨子们狞笑着,纷纷撕去上衣,掀去围裙。 刹那间,十数位常年在香满楼后厨中,食遍人间烟火的厨子,摇身一变,仿佛化身手提兵器的杀戮机器,一滴滴汗水在硬如磐石的肌肉上凝结成珠子,泛着淡淡的古铜色。 他们有人提着板凳,有人抓着铲子,有人咔嚓一声将烧火棍折成两截双棍出击,有人抡着擀面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0章 狼王之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最后一天 能不能冲下月票?兄弟们拜托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最后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1章 月玲珑(5000字大章) 俗话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香满楼一事没几天便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蛮子啊!那可是茹毛饮血、力如牛虎的蛮子啊! “哎!你听说了吗?听说那可是蛮子王麾下第一猛将!眨眼就被赤王打死了!” “瞎说!我当时可是偷偷在门外看着的,那蛮子长得跟小老虎似地,一抬腿整栋小楼都在颤,瞅着多猛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1章 月玲珑(5000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2章 “郑”字军旗(5000字) 赤王府的安保向来由兄弟会轮岗负责。 当自称“月玲珑”的少女在大雪中跪在赤王府面前时,没多久就让人发现了。 很快引来了不少刺客吃瓜。 刺客们暗暗嘀咕。 “月之氏族,月玲珑?” “该不会是最近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即将成为郑夫人的那位‘蛮子公主’吧?” “别瞎说,你真以为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2章 “郑”字军旗(5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3章 二十年前第三位人柱?(4500字) 月玲珑每逢夜里都会站在赤王府门前。 无论外头下着多大的雪,如约而至。 “都已经这样了……” 二娘心里想着,这是皇帝许下的亲事,两国联姻,拒绝不了,月玲珑无论到最后论资排辈是妻还是妾,终归是郑家的人,冻坏了吃亏的还是郑修,于是二娘便屡屡主动邀请月玲珑进入赤王府。 起初月玲珑不肯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3章 二十年前第三位人柱?(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4章 “缝尸匠”(4800字) 与大帝别过,郑修深夜返回书房,听着不远处传出几位女人的欢声笑语,郑修默默从书架上取下一摞卷宗——《鲁镇五通神案》。 卷宗旁还有那一尊裂开的五通神像。 如今灾防局中,事关重大的案子全被江高义筛选出来,整理打包后送到了赤王府,按时间顺序摆放整齐,全在架子上。 沙沙沙…… 窗外时不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4章 “缝尸匠”(48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5章 北行(4500字) 临行前,郑修特意向霍惑约法十章。 譬如他的人只听他指挥,他的日常起居完全由凤北负责,他需要和凤北睡同一个帐篷,他的饮食由他说了算,他的行程如有偏差霍惑不得过问。 林林总总十章说下来,霍惑性子爽快,点头答应。 郑修最后抛出了约法第十一章:前面十章即便忘了也都情有可原,惟独第十一章千万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5章 北行(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6章 荒原(求月票!) 马背上。 赤王两手轻轻绕到前方,牵着缰绳随着队伍行进。 向北官道平坦,沈石宗率军在前方开道,一路畅通无阻。蛮子们势单力薄,仅有区区十余人,他们看着马背上如情人般搂在一块的“赤王夫妇”,流露出宛若吃人般的目光。 借用一句俗语:若眼神如刀,赤王如今早已千疮百孔。 凤北嘴角微微扁着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6章 荒原(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7章 假如郑浩然还活着(求月票!) 郑修微微一笑。 这笑容耐人寻味。 看在旁人眼中,有种“默认”的意味。 可调查“百鬼行军”一事,即便在灾防局中罕有人知。 霍惑与沈石宗自是不了解,心道天下间哪有如此凑巧之事,赤王竟早已将人安排在他们北行的必经之路上。 可只安排了一人,有何用? 郑修盯着那张古地图,打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7章 假如郑浩然还活着(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8章 天地人三道(4500字) “雪人”的出现,为行军带来了片刻的骚乱。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有刺客”! “我们是‘兄弟会’。” “我们隐于黑夜,我们向往黎明。”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裴高雅先是面露惊愕,随后狂喜,嘴里一边嘀嘀咕咕念叨着,一巴掌捏住了其中一颗雪人的头颅,狠狠地砸在冰面上。 快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8章 天地人三道(45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9章 人之愿,四十九道门径(4600字) “你们发现没,好像那几个蛮子老实多了。” 很快大乾军将刺客一事抛诸脑后,继续行军。 走出半日,有机灵的士兵注意到蹊跷之处,窃窃私语。 “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他们时不时将目光望向与公主共乘一马的赤王。 最开始他们的目光是显而易见地带着凶戾与不服。 如今只剩下了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89章 人之愿,四十九道门径(46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90章 故友(4400字) 咣当,咣当,咣当。 四肢沉重的镣铐相互撞击,声音清脆悦耳。 郑修的嘴巴被缝线紧紧的封死。 张嘴时,一股剧烈的疼痛自嘴巴传来。 可这种钻心的疼痛,不但没让郑修感觉到半分痛苦,反倒有一股奇异的刺激感油然而生。 “糊……” 郑修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 他的视野变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290章 故友(44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