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黛玉如何生气,却说贾琮出了荣庆堂后,就将她抛在了脑后,思考究竟是谁大半夜的要见自己。
跟着琥珀走了几步,抬眼一看,庭院中正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手提气死风灯,贾琮认出来,那是他老子贾赦。
另外一人体格不高,身形略有些佝偻,站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不过从动作看,对方似乎正在打量他。
贾赦看到他来,忙引荐:“这位是宫中贵人,快上前见礼。”
贾琮不认得对方,只好躬身行礼:“贾琮见过贵人。”
“嗯。”
戴权应了声,对贾赦道:“恩侯暂且退下吧,咱家跟三公子单独说说话。”
“是。”
贾赦闻言,只好将风灯交给贾琮,并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提醒他别乱说话。
等贾赦走后,戴权上前几步,走到忽明忽暗的灯光里。
贾琮这才看清,对方是个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的男子,再加上宫中贵人的身份,贾琮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应该是个宦官!
戴权打量了贾琮几眼,用尖细的嗓音问:“三公子不好好在府中享福,怎么想着去钦天监当差了?”
听到这话,贾琮以为对方是来调查他入监的企图,忙道:“学生自幼便对天文历算感兴趣,入钦天监乃是为了一展所长!”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连监官都没能挑出毛病。
然而,贾琮却没想到,对方已经将他底细摸得门儿清。
只听戴权阴恻恻道:“据咱家所知,这非阴阳户不得私习禁术,而三公子似乎自幼便开始学此道,可知,这是违反朝廷律例的重罪!”
瞬间,贾琮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他先前就是担心这个问题,才绞尽脑汁去敷衍林黛玉。
然而谁能想到,对方竟查出了他幼时就在学习禁术之事,这显然是违反朝廷律法的重罪,他现在无论如何是洗不清了。
任何时代,都讲究个民不举官不究,以前偷偷学没人发现就算了,现在被这个宫中宦官发现,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就这贾琮紧急思考对策时,戴权却话锋一转:“三公子不必惊慌,咱家此来并不是为了追究此事,而是想问你一句话。”
贾琮略有些诧异,疑惑道:“请公公示下。”
“据咱家所知,三日前,你在钦天监当差时,曾提醒过监官日食推算有误,可有此事?”戴权目光灼灼的看着贾琮。
贾琮心里一惊,当日他被监正刘旭斥责后,监官还特意给所有官生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谣传此事,若是发现一律逐出钦天监。
不曾想,这事竟被宫里知道了。
看来,这钦天监中竟有宫中的眼线!
此事关系重大,涉及到皇权争斗,贾琮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
可他的把柄被这个宦官捏着,要是得罪了对方,恐怕会有难以承受的后果。
权衡一番,贾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敢问公公名讳?”
戴权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是我不说,你便不肯讲出实情?”
“学生不敢!”
贾琮虽在摇头,心里却和戴权想的一样。
戴权略一权衡,便公开了自己身份,道:
“咱家是当今天子身边伺候的总管太监戴权,今日听到钦天监里这桩趣事,便来见见你这个神童。”
“神童之称,学生不敢当,公公此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此事吧?”
贾琮自然不信戴权是专门看他的。
“咱家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戴权赞赏的点点头,随后压低声音:
“想必你也听说了,朝中大臣因日食之事,上了好多辱骂陛下的奏章,如今这日食没有出现,便证明是钦天监官员算错了,可他们并不承认,还找了开脱的借口,正巧你是懂行的,先前还算出了正确的日食结果,明日早朝,你可敢当众和监正刘旭对质?”
“这怎么行!”
贾琮连忙摇头,婉拒道:
“公公,您让学生去对质,就算赢了,学生也得罪了钦天监所有官生,甚至连不少朝臣都要记恨于我,将来还指不定如何报复呢,还请公公体谅。”
戴权冷下脸来,语含威胁:“你怕得罪满朝文武,就不怕得罪当今圣上吗?光是你私习禁术之事,便足以判个流放三千里!”
贾琮深吸一口气,拱手道:
“公公恕罪,私习禁术之罪,学生愿一力担之,可若是在朝堂上和监正对质,那我贾府便要沦为众矢之的,还不知道将来会遭受何种打击报复,与其连累无辜家人,还不如学生自己认了,起码心中无愧。”
虽说贾琮也不太喜欢贾府,可府中有很多无辜之人,若因他被卷入皇权纷争、朝堂倾轧,不知将来会落得何种惨状。
与其大家一起完蛋,还不如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还真如陛下所说……”
听了这话,戴权微微有些失望,其实他已知道让贾琮上朝对质的难度,再结合贾府目前的情况,他认为贾府也不可能让贾琮出面,去帮隆康帝跟满朝文武打擂台。
是以,他此次前来,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现在一问,果然如此!
“也罢,陛下乃是堪比尧舜的明君,自不会难为你个半大小子,今日就当咱家没来过。”
戴权叹息一声,转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他又转回头叮嘱道:
“对了,刚才所说之事,你要烂在肚子里,切莫传出去,否则会惹出杀身之祸,可记住了?”
“那私习禁术之事……”
贾琮忐忑的问道。
“你倒是会打蛇上棍!”
戴权翘着兰花指点了点他,没好气道:“就当咱家没听过,行了吧?”
“多谢公公!”
听了这话,贾琮松了口气,忙上前给戴权引路。
去荣禧堂跟贾母告辞后,戴权被贾赦一行人送至门外。
登上马车时,贾琮忽然上前几步,隔着车窗对戴权低声道:
“公公若有瑕,可派人去查看一下临近府县候簿上的记录,或可找到破局之法,学生只能做这么多了。”
贾赦见状吓了一跳,正要斥骂他不懂规矩,却见戴权忽然拉开窗帘,望着贾琮幽怨道:
“好你个小滑头,在这等着咱家呢!”
贾琮却没有回话,微微躬身作揖,以示恭送之意。
戴权见此,便也没多说,从袖中掏出一块牌子,扔出车窗,道:
“这是咱家在柳条儿胡同的宅子,以后若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去那里找咱家。”
说罢,便让马车启程,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