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干什么?”她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叫南竹,你叫什么名字?”
“南竹……”冬樱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这就是它们口中说的,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冬樱不由得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目光落在那头漆黑的秀发上。
跟她同样的年纪,皮肤生的雪白,橙黄色的双眸熠熠生辉似朝霞,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梨涡,一看就很讨人喜欢。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小声的嗫嚅道:“我叫冬樱。”
“冬樱呀,很好听的名字。”意外中的厌恶和嘲笑没有看到,只是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笑起来就像是隔着水面倾洒下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冬樱有些不确定,外厉内荏的又再重复一遍,“我叫冬樱。”
这片海域的鲛人都知道冬樱是个私生子,是一只满头白发被诅咒的鲛人。
冬樱攥紧手里的石块,表面故作镇定的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岁数相当的鲛女,她的出世不仅仅害死了她们共同的父亲,听说她的母亲也因此接受不了选择自尽。
此刻,对方若是狠狠地朝她扑过来,冬樱都不会感到意外。
南竹面色不变,嘴角依旧挂着盈盈的笑意。
“我知道,你是我的妹妹。”她轻而易举的认出了冬樱,甚至还往前站了一步。
冬樱呼吸一窒,手指微微蜷曲,有些局促。
“知……知道还离我这么近,你不知道我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南竹一脸惊讶的说道:“哇,你的头发真好看,雪白色的,别人都没有呢。”
雪白色的长发在水底飘逸,似一块上好的丝绸,然而冬樱却半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甚至还引以为耻。
从来没有人夸赞过她,就连她的亲生母亲也没有。
她下意识的恼羞成怒,“当然比你们的好看了,你们黑色才是最丑陋的!”
南竹歪着脑袋好似在思考她说的话,随后点了点头,“确实比我们的头发好看,但是我还没有见过其他的颜色,也不知道黑色的是不是最丑的,你有见过其他发色的鲛人吗?”
冬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连族群都没融入过,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跟我一起回去吧,以后我就有妹妹啦。”
对方笑意看起来赤城真挚,冬樱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握住了她。
后来,南竹将她带了回去,不顾其他鲛人诧异的目光,向其他鲛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
冬樱冷漠的站在一旁,想看着她到底要怎么样羞辱她。
然而日子一日又一日的过去,她似乎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亲妹妹。
冬樱的心一直在悬着,对着突如其来的暖意仍是抱有警惕性。
她也曾当面质问过:“我把你的鲛父鲛母都害死了,而且还是个不祥之人,害得你被其他鲛人嘲笑,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然而南竹只是抓着她的手,温柔的说道:“所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冬樱感觉心间发烫,像是被火啄了一下猛地收回手。
“要是没有我,你能过得更好。”
正是没有了亲人,所以族人都对南竹多加关照,幼鲛看她可怜,也经常众星捧月的把她围在中间。
但自从她的出现之后,其他的族人都对她们避如蛇蝎,躲得远远的。幼鲛对她们嗤之以鼻,甚至连南竹也跟着一起欺负。
南竹失去的比得到的多的更多,仅仅是因为有她的出现。
她不明白。
直到后来,南竹抓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又将另一只手摁在她的胸口。
“你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冬樱静下心来感受,她的心跳好似比自己的要弱了些。
“有一点……不一样。”
南竹嘴角扯着笑,笑容带了一丝苦涩,“你不用担心我对你有什么企图,我的鲛珠从小就跟其他族人不一样,或许我比你们更快的死去。”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一阵风飘过。
眉眼间有藏不住的哀伤,但嘴角依旧是上扬。
“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太孤独了,所以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亲人。”
原来如此,她只不过是太孤独了。
想到这里,冬樱的警戒心不由得放了下来。
南竹需要人陪伴,而她需要族人的庇佑。
而本以为自己会是南竹的救赎,可没想到,她才是自己的救赎。
在茫茫大海中,在漫长又枯燥的日子里,原来羁绊对一只鲛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她们互相陪着对方一起觅食,在一起睡觉打趣。不管在哪里,总是形影不离。
冬樱渐渐的接受了她,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
两只鲛人相互依偎了五百年,冬樱俨然已经离不开她。
“永远,永远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之时,双眼迷离无神,深邃的蓝色瞳孔呆滞,望向远处时没有焦距。
“我要帮你报仇。”
冬樱的手缓缓的附上心口的那片护心鳞,正想要拔出来,犰狳及时制止了她。
“你做什么?那是你的护心鳞,拔了你会很没命的。”
没有护心鳞片保护的鲛人十分的脆弱,那堪比是他们的盔甲。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犰狳连忙说道:“你已经把他们都杀了,劳家兄弟一个都没剩,族人的大仇已报,你还要杀掉这些无辜的百姓吗?”
“不够,还不够……我要让整个城池都被海水淹没,让他们为我们鲛人族陪葬。”
犰狳一脸的惊恐之色,之前冬樱只是为了报仇,所以她才没有阻止,但如今她不仅是想报仇,还想报复其他的人,甚至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化成人形极力的制止住她,双手牢牢地将她桎梏住,“冤有头,债有主,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才不无辜,虽然手上没有直接沾上我们族人的血,但都是帮凶,他们助纣为虐,死不足惜。”
冬樱的力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一下子就把她挣脱开来,犰狳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皱着眉头厉声诘问道:“可是这里面也有无辜的人,那些小孩和女人已经够惨了,你还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杀了,都杀了。”冬樱的声音清冷,嘴巴一张一合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谁又敢笃定他们一定是好人呢?难不成拿我们族人的性命来赌吗?”
犰狳愣神,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涌入脑海,似乎也有人这么对她说。
总不能拿成千上百万的人命去赌吧……
人族如是,妖也是如此。
双方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然而她站在中立的角度以旁观者的姿态在劝说。
所以才是这般,不管是人还是妖,没有哪一方肯听她的劝告。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就在犰狳愣神的片刻,冬樱已经将身上的护心鳞拔了下来。
那是她身上仅剩的唯一的一片鳞片,它泛着橙红似血的光,静静的躺在手心。
“真的,要这么做吗?”似乎心里有个声音在质问冬樱。
然而很快的,又被其他的声音掩盖了去。
“没错,他们都该死,你是在为我报仇,实在为族人报仇,你做的没有错,冬樱别怕,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清澈的蓝色瞳孔一瞬间变得浑浊,冬樱将护心鳞放在扇子最中央的缺口处。
两者合二为一,迸发出七彩的光辉,整个海面倒影着绚丽的色彩。
天际处,一抹霞光直直的照射水面,把阴霾都吹散。
然而她伸手一挥,天地变色,所有的光都被黑暗遮了去。
天色陡然大变,浓厚的黑瞬间席卷一切宛如黑夜。
平静无波的海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躁动,它翻滚,咆哮着,比之前还要猛烈数百倍的姿态,一波一波的往岸边侵蚀。
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亲人尸首捡走的渔民,下一瞬被这些海浪打翻,连同哀嚎声一起卷入海底。
眼看着潮水散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的赵元灵感觉到这气势不寻常,面色一变。
“发生了什么?”
墨白神色凝重眺望远方,沉声道:“你们先回到安全的地方,我去去就来。”说罢,他一跃至水底不见了踪影。
而在礁石的另一旁,犰狳正在极力的阻止着冬樱。
刚才那一扇子就能让天地瞬间变色,海水泛滥成灾,倘若再让她扇下去,真的她所说的那般,整个内城都会被海水淹没。
冬樱声音冷冽,“你为何要站在人族那边?”
她眼里已经没有犰狳初见时那般晶莹剔透,曾经清澈的瞳孔被一层雾色掩盖,像是明珠上蒙了尘土。
活泼俏丽的面容也变得有几分狰狞,她站在犰狳的对立面,一脸不耐烦的诘问。
“我没有站在人族这边,我只是站在中间的位置,他们虽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那些该死的渔民已经被你都杀掉了,剩下的这些老弱病残你都不放过吗?”
“放过?哈哈哈哈……”她仰天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眼里划过一抹嘲弄之色,“放过他们?那他们可曾有想过放过我们?”
“冬樱,你不要被她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