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早早就睁开了眼。
外面黎明刚过,天光未来,屋内还有点昏暗。
但清晨朝气的虫鸣已经洋溢耳畔。
他盯着床榻不得假以时日,与狄夫子一样,又是一位‘东南遗珠’,迈入朱紫公卿之列。”
“刁大人,狄公可是陛下都器重尊称的国老,在下就一个七品芝麻官,这可不兴比啊。”
欧阳戎转头,似笑非笑。
与往常一样,欧阳戎和小师妹一早又赶来了,上游修建狄公闸之处。
此地被本地人称为越女峡,南边云梦大泽的水,从此峡口进入蝴蝶溪,再一路蜿蜒而行,经过龙城县,再汇入大江之中。
也只有像眼下这样,从高处举目望去,才能清楚知道,越女峡的地势为何这般适合建闸、当年狄公为何选址于此。
越女峡的河岸两边,有两山相望对峙。
本地人将之分别称呼为龙背山与彩凤山。
两山从岸边延伸到河底,有石头突出。
前些日子,欧阳戎带着众人开始建闸之前,便派柳阿山等熟悉水性之人潜入了大河底下。
探明了河底有石如甬道,横亘数十丈。
这天然就是一个修水闸的好地方,能将云梦泽这个烟波浩渺的巨型淡水湖积蓄并溢出的水,从源头相对控制住。
欧阳戎有些理解前几任龙城县令们为何热衷重建此处水闸了,不光是维护当朝狄夫子的政绩仁名,若是没有折翼渠这个新水利,那么这处大水闸确实十分适用水灾频发的龙城县。
而唯一的问题就是,狄公闸似乎有点容易塌……
当下,欧阳戎正带着小师妹、柳阿山,还有刁县丞等书吏们,一齐登上了越女峡南侧岸边的龙背山,俯视下方即将修建好的崭新水闸。
这也是每隔几日,欧阳戎最喜欢做的事,带着属下随从们站到山不定真的有龙王呢?”
他手指了指南边一望无际、绿岛座座的云梦古泽。
谢令姜默契失笑。
“大师兄,狄公闸是不是快修好了?”
“已经完工八九成,建好,最晚也不过这月中旬吧。”欧阳戎随口道:“走,下去谌先生那儿瞧瞧。”
“中旬吗……好的。”谢令姜低头嘀咕一声。
几人又在高处眺望了会儿,转身一路朝山下走去。
他们来到正在施工的水闸工地。
延绵数十米的闸堤上,只见正有不少带头工匠与赤裸上身的青壮们辛勤劳作,搬石运沙……
这几日天公作美,雨水不多,越女峡的这处豁口水位也不高,有不少水性好的汉子浮在水闸两侧的水面上,浮水运输。
借着这天时地利,这座崭新狄公闸的进度,正在处于最后的冲刺。
谢令姜跟着大师兄身后,瞧见师兄在水闸工地一路走走停停,看看摸摸。
年轻县令还不时朝周围劳作的力役们笑着询问些伙食住宿的事情,嗯,重点集中在出钱修闸的柳家有没有偷工减料、怠慢工人……偶尔他瞧见汗流浃背休息的汉子,会径直取出随身水囊递去。
谢令姜不在意大师兄是不是在作秀,君子论迹不论心。
她只观“气”。
而脚下这座狄公闸就是在大师兄这样日复一日的闲逛慰问监督中修到现在这样即将完工的。
欧阳戎带人去瞧了眼闸内正在修建的泾溇、撞塘、平水三个内闸,这算是狄公闸内的核心建筑,作用算是一种预备闸,也是最后完工的部位。
也是在这里,遇到了谌先生。
刚见面,行礼后,这位来自柳家剑铺的老工匠恭敬行礼道:
“禀告县令大人,已经遵从您的吩咐,让人在闸岸边立了一块长石碑,也是根据您提议的尺寸裁出来的。”
背手的欧阳戎点点头,“辛苦了。”
谌先生面露一些困惑,犹豫一下,问道:
“县令大人,立碑是要纪念新闸吗,为何不在上面多刻些碑文?”
欧阳戎摇摇头道:
“这叫水则碑,不是用来纪念的,本官用它来观测水位,以后不仅这处闸口要立水则碑,下游不少地方都会让人去立一座。”
他叹了口气,语气认真道:
“咱们不能再等狄公闸冲毁了,乃至洪水临头而来了,才知道跑路,也不能再单纯靠经验口诀判断水灾,得有些提前观测预警的措施才对。”
谌先生与手下的老工匠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禁多看了脸色严肃的年轻县令一眼。
例行检查了两圈正在施工的水闸,欧阳戎带着谢令姜等人走去河岸上,准备去调配修闸物料的刁县丞那儿看看。
走在林荫小路上。
谢令姜见前方大师兄肩膀微垮了些下来,似是姿态放松了些。
她尝试开口道:
“大师兄。”
“嗯?”
“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一个小愿望?”
“额,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小愿望……那伱是想清楚了?”
欧阳戎身子一顿,转头好奇道:
“那说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明府,您在这啊,江州有信来了!”
只见燕六郎带着一个斜挎包的驿吏匆匆跑来,将一件被严密包裹的信封递到了欧阳戎手上。
谢令姜暂时咽回话语。
她听见身旁大师兄低头瞧了眼信封,同时嘴里嘀咕:
“沈大人回信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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