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看着周成,周成就转头向张正权解释着。
张正权的大黑脸上的眼睛用力地睁开,露出了极为复杂之色。
周成就说:“癔症性疼痛啊,其实要分成两个点来看,癔症是主要疾病名字,疼痛是癔症的表现之一。”
“癔症又可称为分离转换性障碍,由心理因素作用于易患个体所引起的精神障碍,是一种精神疾病。”
“其表现形式除了疼痛外,还可以有抽搐、抽筋、突然身体瘫痪、不能移动,或者记忆减退,还可以表现为大声呼喊、喜怒无常、呼吸困难、失明等……”
“当然,其他的表现形式,这个病人身上没有体现。我们就先说这个病人吧——”
“癔症性疼痛一般为游走性的。”
“这种病人的疼痛症状啊与器质性损伤产生的疼痛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的痛是她觉得痛,也可以很快觉得不痛,这就是其特点之一。”
“最简单的一个诊断方式,就是稍微刻意地引导一下病人,看看能不能让她的疼痛突然转移。”
“就好比刚刚罗老师趁其不备的情况下,突然打乱了病人的思路!”
“让她觉得她痛的手应该是左侧,她也觉得自己痛的就是左侧,但实际上。”
“我们都看到了,病人刚进来的时候,病人给我们诉说的疼痛部位,其实是右侧……”
周成说这么多,是为了能够让张正权好理解。
张正权与他关系不错,且帮忙不少,周成早就有了想带一下他的意思。
刚刚这个病例,罗云早就看透了,周成也读透了,但是张正权完全对此不了解,周成只能把这个疾病掰碎了给他投喂,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于是继续组织了一下语言后,继续道:
“如果是出现了转移性疼痛的话的话,那么就该去神经内科或者是精神科就诊和治疗。我们骨科,是治不了这种东西的。”
“而癔症性疼痛多出现在创伤性应激之后。可那是多数情况,病人和家属都能够确定病人没有受过外伤,也没做过手术这种指向性的应激。”
“可是,并非直接创伤性的应激才叫应激。”
“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可能会出现有违我们价值观的情况下,也会出现。”
“比如,发生了交通事故,作为受害者的身份,要多赔钱时,一开始没有症状假装症状,假装的次数多了反而真出现了。病人也是真的疼!”
“另外一种则是奖励性成瘾!比如某个人在表现出疼痛之后,引起了比平时更多的,她非常想要的关注或宠溺的话,也会出现。”
“所以,我们经常见到的病人,大多是青春期的少女,可能更年期的妇女也心思比较敏感,也会相对多些吧……”
周成侃侃而谈,深入浅出。
听得就连张正权都是频频点头。
从一开始的震惊和愕然,逐渐转化成了恍然大悟。
周成这是真的把病拆细致了说的,虽然没有总结,但是从发病机制到哪种人群多见的原因都说了出来,还不枯燥,张正权是真的听懂了。
“还有这种病啊,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张正权觉得十分意外,稍稍躬了躬身子。表示对周成的敬佩和感谢。
罗云只是笑笑,说:“喊下一个病人进来吧。”
心里也是颇为无奈,虽然讶异于周成的博闻强识,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种病,其实并非是关节外科的病种,是属于精神科的,罗云也是在关节科遇到了好几次,才去了解它的。这并没什么,在精神科,这种病也属于常见系列。
周成看书比较多,能意识到,也没什么。
下一次,一定要找一个极为专业的病种来看看。
周成准要抬起步子,张正权立刻说:“周成哥,我去喊。”
张正权心里明白,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蹭饭的,在门诊病人多,肯定没时间搞什么教学查房那一套,现在能学到东西,那是周成愿意说。
门诊的时间都是挤着挤着用的,一分钟都不好浪费。
第二个病人很快就进来了。
是一个右下肢明显畸形的老年女性,个子矮,身材肥胖,肤色很黑,头发半白,没怎么打理。
她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旁边扶着她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边说:“妈,走慢点,小心腿子别绊倒了。”
进来之后,周成就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右下肢明显的内翻,双下肢明显不平衡。
左腿则比右腿长了许多,走路的时候左脚着地后,右侧身子一摆一摆。
右腿着地的时候,则是眉头紧皱,咬牙切齿,似乎每走一步,都痛得完全不行!
“娭毑,您先坐着。您这腿,痛了多少年了?”张正权立刻招呼病人就坐。
她旁边的中年妇女回道:“我妈痛了有十多年了,一下雨就痛,走路也痛,现在睡觉都在痛。在县医院里看了,吃过药好了一段时间,现在又痛得不行了。”
“在县医院里有照过片子吗?”张正权一边问着,一边看向她手里拧着的塑料袋子,上面赫然写着的是ed上面都可以查得到。”罗云阴阳怪气着。
“不过你知不知道这两种药物的副作用有哪些?”
“它们为什么不可以长期使用吗?”罗云回问。
年轻男子再次皱了皱眉:“我知道,好像是什么糖皮质激素,可以抗炎、抗过敏。”
“医生,您就别问这么多了,这两种药都是我们县医院里面的专家给我母亲开的,她也一直在用,难道那个专家还能害她不成?”他还看看手表上时间。
“我是请假来的,我的时间真的不多,去晚了还要扣我的钱。”
“如果不是在药房里实在买不到,我也不至于来你这里麻烦你们。麻烦你们帮个忙,我拿了药之后还要给我妈妈寄回去。给我省点时间吧。”
罗云把青年的诊疗卡推了回去。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可能是周末也要上班,朝九晚五的不容易。
但是,医生的首要原则就是不伤害原则!
满脸地歉意道:“抱歉,不好意思,我们这里虽然有这两种药,但我不能给你开!”
“你如果是来看病的话,我可以慢慢给你看,你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为什么不开?你有毛病吧?”年轻男子声音突然剧增几分,开玩笑,我是请假来的,你这里有药不给我卖?你以为我没脾气是吧?
“我就是找你开个药而已,你是医生,你干的事情不就是看病开药的吗?你凭什么不给我开?”
罗云也不怯场,解释道:“首先是这样子的,我是医生,看病开药是我的职责之一。”
“但是,您也说啊,是看病开药,不是单纯的开药,我得先看病。”
然后罗云又对他解释:“你挂了我的号,名字是你的,没错。我与你存在诊疗关系,而且只在这个诊室里存在诊疗关系,到了医院外面,我给你看病,就是犯法的。”
“这是第一点。”
“第二,你挂了我的号,我只负责给你看病,实名制看病,这也是法律规定的,我给除了挂号人之外的人看病,也是违法的。”
“第三,医院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医疗关系必须是近距离的,在同一个空间内发生的诊疗关系。”
“虽然目前云诊疗正在发展,可我暂时还没有开设网上诊室,所以不提供云看诊的服务。”
“云看诊,你应该知道吧?我没有权限进行云诊疗,这也是不符合规定的。”
“第四,基于不伤害原则。”
“你的这张处方上面的药物,都是处方药物,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你开的处方。”
“但它得不到我的认同!我自己也有处方权。所以,我觉得你个人,根本不需要用到这两种药物,所以,我不能开给你用。”
“第五,你自己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就把这个号给退了吧。我没能给你提供医疗服务,也不好意思要你的挂号费。”
罗云一条一条地数着,也不着急上火。
年轻人立刻就火了:“这种药物不能吃,那种药物也不能开。”
“那我带我母亲来看病的时候,你们医生倒是用其他药物把她治好啊?这些药物不还是你们医生给开的吗?你们合着是来耍我的啊!”
“你是不是说要手术才行?你们到底有没有医德啊,是不是就想着赚黑心钱?”
“我让你开个药,损伤到你的利益了吧?没让你赚得够多?你就不给开?”
“你信不信我举报你?”
说到这里,火气都起来了。他至少十多家药房。
愣是没找到,这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有这种药,又说要处方才能拿给他。
他挂了号,罗云还不给开了,今天骨科就这一个门诊。
除了罗云,他去找谁啊?
罗云则面无惧色地先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先按了录音键,说:“你把你的手机先收起来。诊室里面,是不允许照相和录音的。”
“你举报我可以!只要你能够找得到举报的理由和逻辑。”
“这是你的自由,只是我并没有侵犯和伤害到你,你就没有资格侵犯我的肖像权。”
“否则的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留追究你的法律责任的权利。”
“我再说一遍,我是沙市八医院里的医生,这里是医院,不是药房,医院里只存在诊疗关系,不存在商业上的消费者和商家之间的消费者关系。”
“我没看到病人,我没法看病,没法诊断,没法进行治疗。”
“如果你有看病需求的话,你可以当面说出你的症状!”
“我尽我的能力为你看诊。其他人无关。”
“你说,你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罗云仍然打开着录音。
不慌不忙地说:“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就麻烦请您离开。您也可以去退号。可以吗?”
那年轻男子瞥到了罗云正在录音,不禁微微有些愣住了,貌似也被罗云的话给吓到了。
他再次咬牙问了一句:“你确定你不给我开药?”
罗云只说:“我再说一遍。不是我不开,而是我不能开!”
“而且给您一个忠告。”
“如果你真相信我是一名医生,是具有专业能力的医生的话,就信我一句话,看病的时候,需要病人与医生当面来看诊,而不是买药就可以完成所有的诊疗关系的。”
“而且如果你相信我不是个神经病,相信我们医院不会放任一个神经病来坐门诊,当门诊医生的话。”
“并且觉得我不是个喜欢找骂的贱人的话。”
“就要相信,我不给你开药,不是我在为难你,而是你在为难我。”
年轻男子把单子抓着就走了,因为门口已经有保安在徘回着了。
只是他离开诊室后,还恨恨地看了罗云几眼。
估计心里也还十分郁闷着。
待到他离开后,罗云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唉,说他不孝顺吧,也说不着,毕竟他也不是医生。说他孝顺吧,也?
?说。”
周成和张正权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只是,周成内心里,也是变得对罗云更为敬重了起来。
刚刚罗云这番话,不是一般人能讲出来和想出来的,这需要水平,而且其中涉及到了技巧和对医疗关系的理解,也是比较透彻的。
至少,周成从未在其他人那里,听到过类似的。
今天跟罗云门诊,看来是真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只是,才刚这么想,杜严军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是病房里来了个急诊脱位的病人,让周成过去处理。
周成便歉意地对着罗云解释,罗云虽然内心颇为不情愿,但是周成现在好歹还是总值班,因此啊,也不能把他继续留下。
吞噬
装了b就要走,简直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