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生活在红泉村的时候,有个穷书生经常伤春悲秋,一次,李余偶然路过他时,听到他说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当时他只觉得这句话挺有意思的,便记住了。对这句话里面暗藏的意思,他其实并不懂,可如今想来,却让他觉出一点滋味了。
昔日之景如今历历在目,曾经陪在李余身边的师父,却再也不在了。
当李余推开门的时候,看着熟悉的院落,却感到一种久违的陌生。四周都静谧的没有一点声音,让人心中无来由的生出一股窒息的感觉。
沉渊跟着李余进去,他也是第一次进又一观,本来就对又一观有天然的好奇,好奇这个临道人待了好多年的地方到底隐藏着什么奥秘。
可真的进去后,却又只能感觉到又一观被蒙上了一层隐秘的面纱,他虽然能看的清楚眼前所有的事物,但又无法真的看出其中隐藏的奥秘。
李余没有那些心思去看沉渊在做什么,他都没有管沉渊,就径自穿过大堂,回到了内院。
沉渊也不怪李余没有尽到地主之谊,他只有无奈且怜惜的看着李余走进内院,回到他自己熟悉的地方,默默的舔舐自己的沉痛。
就在李余彻底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沉渊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你师父若还在,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
李余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而后他声音沙哑艰涩的道,“我知道,前辈,徐开江请您先照看一下。”说完这句后,他又补了一句,“您放心,我没事。”
沉渊明白,这最后一句话,若说是说给他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李余心中的师父听的,他想让临道人放心,他很好,请放心的走,
可真的会好吗?这个答案沉渊不知道,李余心中其实也不知道。
他的记性一直都很好,好到可以对过往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如在眼前一般清晰。
他记得以前在李家的时候,他爷爷出去然后就没有回来了。那也是一个深夜,他一个人在漆黑的小院子里,孤零零的等着他爷爷回来,可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个冰冷的消息,及其别人同情且可怜的眼神。
死亡这件事,他老早就知道是怎样一回事,因为他爷爷曾教过他,若有一天他死了,就代表着李余今后要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如何活下去便是他爷爷最期待他能做到的事。
事实上也是如此,李余从那天开始便不断的想如何让自己好好活下去,所有才会有他从李家逃出来。后来又经历了很多的事情,遇到了他阿婆,可是最后连他阿婆都离他而去。
那个时候,他其实没有什么想活下去的信念了。
所以,他一直都以赴死之心去做完剩下的事。因而从外观看来,除了李余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死气外,其他地方都非常的正常。
但如今,他知道他无法去死,也知道沉渊的存在除了守护自己,也是他师父看住他不去自寻死路的一种措施。
无论是从李余的内心,还是他所有外在寻死的条件,都被道人给限制的死死的。道人在化道之前,担心的只有那一件事,那么,李余又怎么会让他师父失望呢!
只是,当李余看到他师父房间的灯再也没亮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有点疼。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熟悉的蒲团,熟悉的书架,熟悉的桌案,熟悉的摆设,一切都很熟悉,可唯独少了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李余捡起桌案上的火折子,将桌案上的灯点亮,而后坐在道人的蒲团对面,一如往常他在聆听道人的教诲,听道人说些修行界中的趣事与八卦,想着想着,李余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了下来,不知不觉间,有颗水珠落到了他手背之上,而后,越来越多。只那一瞬间,房间就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哭泣抽噎的声音。
夜很静,静的没有任何的声音,李余的哭声在这静谧的深夜之中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这声音似在哭诉天门镇悲惨的过去,也似乎是在哭看似有无限希望,却又寻不到任何希望可言的未来。
沉渊此时也没心思去打量这座小院,他听着李余的哭声,终于放下心来,心想,只要他能哭出来,就说明他会慢慢的好转。如果他一直不哭,沉渊反而需要一直提心吊胆的去监视着李余。
毕竟,一个疑似半龙的人要是自杀,若不能及时出手,只怕他也无法保证李余完整无损,毫发无伤。
而后,他松了口气,仰天长叹道,“道长啊,您可真是给我留了一个难题。”
李余在道人的静室里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声音慢慢落下来后,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他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温柔且揶揄着道,“好了,小鱼儿,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师父可真的要走了。”
这声音如天籁一般,让李余震惊的抬起头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道人,而后便想起身扑到道人身边,只是他又发现,他竟然无法动弹。
道人笑着看着李余,道,“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小鱼儿,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啊,你说你,为什么在我走之后才能看到你这么有趣可爱的一面呢!”
李余兴奋的问道,“师父,您没死是吗?”
临道人摇头道,“不,你现在看到的,是我事先留在灯里的一道气息。既然你能看到我,就说明师父我已经不在人间了。”
听到这里,李余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他伤心且失望的问道,“真的吗?真的没有任何的办法了吗?”
临道人道,“小鱼儿,这是师父的选择,与人无尤,更与天无关,你切莫怨天尤人。以免以后在你未来的修行之路上,产生任何的心障。”
他说完这些后,又接着道,“我要做的事其实一直以来只有两件,如何毁了天门,跟让天门镇成为有道之地。为此,我付出许多年的时间与精力,甚至为此付出了我全部的修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任何人的强迫与威胁。这世上,只有我想做的事,而没有我不得不做的事。”
要是以往,李余可能会拆一下他师父的台,可现在,李余只想跟他师父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道人接着道,“我算计了所有人,甚至于连这一方的天道我也算计了进来,如此,才将天门给毁了,且将天门镇变成了有道之地,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开始,等外面的人反应过来,他们便会来找你的麻烦。我虽然交代了沉渊要照顾好你,可一切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自如的面对。所以,接下来你要去皇极殿,一定要成为皇极殿的人,如此才能护住你,让你变得强大。”
听到这里,李余总算明白了道人为何会留这样一道气息在灯里了,原来,还是不放心他啊!
李余问道,“我不能修行也能去皇极殿吗?”
道人挥手将墙上挂着的一副壁画取了过来,而后递给李余,道,“这里面有我的两种大道,太初之道跟岁月之道,我待会会带你去收服幽冥兽,它是你能否重新打开天窍的关键。”
幽冥兽这个词,李余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知道在幽冥海之中生活着一只异兽,也在朝阳初升之时,看到过对方的虚影。
那是一只堪比圣人的神兽。
李余听后,倒没有多少的震撼了,在他看来,世上之事,只要他师父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到的。只是他不知道,为何一定要幽冥兽。
“如果是普通人的天窍,自然很好重新打开。可是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无法用普通人的方法来为你重造天窍。幽冥兽掌握着幽冥之道,而幽冥之道又是除了先天五太之外,最为玄妙莫测的大道。这些年我观察你,整个人都如一个完整没有任何孔隙的玉人,若是用普通的办法为你重开天窍,只怕到时你也会玉石俱焚。所以,只能用幽冥之道的虚外无物,且能吞噬万物的特性,为你重新造一个孔隙出来。如此,才能在护住你命的同时,又让你走上修行的路。”
而后,李余又想到外面池子里他养了好多年的阴阳鱼,问道,“那那两条鱼呢?他们的作用又是什么?”
道人伸手一招,那两条鱼便从外面的池子中朝屋内飞了进来,视墙于无物。
那两条鱼看着道人的虚影,似是嘲讽,又似是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对道人舍身化道的悲悯。道人也看了它们一样,笑道,“还不用你们两个小家伙可怜我,你们若是没有遇到我们师徒,只怕将来面对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两条鱼听后都白眼一翻,似是对此不屑一顾,颇有一种傲娇的做派,似在说,“好意思说我们,你自己还不是落得个化道的结局,又好到哪里去了。”
道人也不在意,他接着朝李余解释道,“因为,我想为你创造一个前无古人的天窍,阴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