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东蹲在石墙前仔细抚摩着每一块花岗石,嘴里念念有词,试图找出机关之类的东西。关心则乱,他的所作所为显得滑稽可笑,我怎么也无法把眼前冲动平庸的男子与艾乌丁学院的院长联系起来。
天色渐亮,雾气转薄,风从天窗吹进来,我听到了细微的动静,刹那间,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昏暗混沌的脑海。
“那是……什么声音!”莉莎抬起眼皮,目光迅速扫过书库的每一个角落。
她竟比我先一步察觉!我倒抽一口冷气。多么惊人的一瞥,像夜空闪烁的北极星,我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的目光会如此犀利!
我们不约而同静下心来细细分辨,哗啦,哗啦,低微又含糊。
“是风吹动窗户纸的声音。”莉莎低声说道。
史东回过头来,“什么窗户纸?”
“你们贵族对平民的生活所知甚少。住在温暖坚固的城堡里,每一扇窗户都镶嵌着明亮的玻璃,挡住刺骨的寒风,窗户纸对你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生活用品。”
莉莎的遣词很不礼貌,但她语气平和,似乎在叙述一件众所周知的客观事实,毫无嘲讽的意思。
“平民是用不起玻璃的,他们的窗户通常糊上一层半透明的薄纸,无论采光还是挡风,效果都很差。这种糊窗户的纸容易破损,风吹动时会发出特殊的哗哗声,你听到了吗?”
“神庙里怎么可能糊窗户纸,我在布罗敏学院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这种事。”科兹莫怀疑她听错了,“我有切身的体会,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是很容易把耳鸣当成异声,尤其是在心事重重的时候。”
莉莎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恳请众人屏住呼吸。她闭上眼睛,潜心分辨声音传出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去。
“莉莎,你要撞墙了。”史东忍不住提醒她。
莉莎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慢慢抬起头——在古书库的石墙顶端,有一个不规则的缺口!
就像美人的脸上沾着一块污泥,缺口不但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而且降低了石墙的强度。我想,这应当是建造神庙时刻意为之的,因为在书库四周的石墙上,类似的缺口不下四五处。
我情不自禁走到莉莎身边,与她肩并肩站在一起,仰起头注视那个怪异的缺口,倾听着“风吹动窗户纸的声音”,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冲动。“巴特,能让我踩一下你的肩膀吗?”
“乐意效劳。”巴特走到石墙前,单膝跪地,虔诚地低下头来。
我踩着巴特的大腿站在他肩头,距离墙头不到半尺。近距离观察,我清楚地看到缺口边缘粘着一小片半透明的薄纸,轻轻颤抖着,像寒风中的枯叶。
我踮起脚尖凑得更近些,一阵突兀的魔力从缺口涌出,猛地打拂在脸上。我受到强烈的冲击,魔力惊涛骇浪般迎面扑来,把我整个淹没,高高抛上半空,又无情地打落海底。
我双脚一软,惊呼着仰天跌倒。
父亲及时接住了我。我精神恍惚,指着墙头的缺口断断续续说:“那是魔力……流动的地方……我能感觉到……神庙在呼吸……”
杰罗姆低头思考了片刻,把食指放入嘴里,沾上一层唾沫,然后踮起脚尖,伸长手臂,靠近缺口感受我所说的魔力。
他深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呼吸戛然而止,整个人僵立不动,瞳孔急速缩小。
“汹涌的魔力像水流一样贯穿整个书库,消失在另一边石墙的缺口中,源源不断,无法上溯源头,也找不到终结。”杰罗姆急促地吐出浊气,恢复了常态,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这是我毕生都难以忘怀的体验,神庙突然有了生命!”
科兹莫似乎意识到什么,“那些缺口是……”
“是建造神庙之初经过精密计算留下的,它们是魔法阵的‘阵眼’,是魔力贯通的关键。魔法阵正是通过‘阵眼’,才连接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也就是说,只要阻断魔力的贯通,就可能打开密室?”
“我想正是这样的。”杰罗姆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记起“阵眼”上那片哗哗作响的薄纸,低声说:“那张纸,他们用纸阻断了魔力……”
杰罗姆愣了一下,他眯起眼睛向“虚眼”望去,然后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把薄纸小心翼翼撕了下来。
“咦,它不见了!”科兹莫无法掩饰心中的诧异和遗憾。那是唯一的线索,如果就此中断,密室很可能成为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团。
杰罗姆见多识广,他用指尖揉了几下,恍然大悟。“它融化在唾沫里了。那是一张糯米纸,入口即化,一般用来包装高级糖果,防止糖果受潮后黏在纸上。”
“看来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了,他们深悉魔法阵的底细,用糯米纸堵住了阵眼,打开密室,寻找他们需要的东西。但那不会是嗜血魔弓。缺少了神器的支持,‘凯希拉的守护’就不复存在了。”莉莎抽丝剥茧地分析着。
我果然没有看错她,她是个心思缜密的聪明人!
杰罗姆对莉莎的推测表示赞许,他补充说:“我怀疑卡本的间谍也参与了此事,用糯米纸阻断魔力的流动,局部破坏凯希拉的守护,这只有卡本的魔法师才能做到!”
父亲在巴特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他随即离开了书库,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我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担忧。秘密即将揭晓,石墙后的密室中,究竟藏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