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煜并没有自满,因为他心中明白,若是刘主任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绝对能够将此事压下去,让任何人都不知道此事跟方哲宇有关系。
甚至段开文也能够做到。
但他知道,刘主任和段开文都不可能出手。
刘主任不出手,是得不偿失,而且这事跟他没直接关系。
段开文不出手,是他不敢出手,否则就会成为许多人的把柄。
所以才成了王煜的机会。
而且不仅仅是机会,还会让刘主任跟段开文承他一个情。这两个人的人情,分量可不轻。
……
刘主任说的很对,在清晨六点四十分时,方哲宇果然过来道歉了。
然而带着方哲宇来的却不是方清州,而是段开文。
王煜第一次感觉到了惊异,他没想到段开文会放下面子,主动露出身份来跟自己见面。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
能够让段开文主动过来,估计有几个原因:
第一,外面的事情闹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
第二,段开文将方哲宇看得很重。
他一边转着思想,一边打量着前来的两人。从样貌上看,方哲宇和段开文长得挺像,不愧是外甥像舅。只不过方哲宇带着青少年的稚嫩跟轻佻,而段开文却有种沉稳和内敛。
见到王煜。
段开文态度比王煜猜测的还诚恳,让王煜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名处级干部在自己面前哈腰赔笑,这还是王煜前世今生第一次。但王煜知道,这不是自己真的厉害,只是因为方哲宇的命运暂时掌握在他手中。
因为只要王煜一句话,方哲宇就会毁了前途,甚至段开文前途也会无亮。
王煜心中其实有种冲动,不顾一切将段开文连根拔起,可他清楚不能这么做,否则将会迎来段开文的疯狂反扑,两败俱伤。
甚至学校也会出手,制止他的莽撞行为。
“王煜同学,对不起。”
方哲宇站在一旁,明显有着不甘。
王煜没说话,只是躺在病床上扫了一眼段开文。
段开文陪了个笑脸,反手便是一巴掌甩在方哲宇脸上,怒喝:“你犯下这么大的错误,连道个歉都不成功?你再这个态度,劳资替你父母打死你。”
方哲宇脸上登时肿出一个清晰的五指手印,这小子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终究还是在段开文冰冷的眼神中,朝着王煜深深鞠躬:“对不起,王煜同学,我这次犯下了大错,只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没事,没事。”
王煜挤出一个笑容,虚弱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年少轻狂我当然能够理解。”
他躺在床上,从这个角度恰好能够见到方哲宇弯腰道歉时,眼里闪过的怨毒。
年轻人啊。
王煜不动声色,依然笑容满面。
段开文见到王煜的态度,松了口气。在来之前,他最担心的是自己遇到个二愣子,一定要出口恶气,那么事情就难办了。尤其是刘主任在旁边的前提下,自己怕是得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安抚好对方。现在看来,这个学生还算挺识相。
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双方握手言和。
为了给王煜吃颗定心丸,段开文让方哲宇写下了保证书,承诺以后不会再犯事。
王煜看了眼保证书,笑着说挺好。
自己既然没办法将方哲宇往死里按,那么眼前的结果就是最好的。他也并不担心方哲宇,只要对方不傻,那么短时间绝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至于长远时间嘛……若是方哲宇敢不开眼,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因为自己的计划还有第三步。
段开文并没有在王煜这里呆太久,他担心某些无孔不入的记者拍到自己,继而惹出麻烦。
临走前,在王煜的床上留下了一张银行卡。
王煜还未来得及拒绝,对方便离开了病房。
王煜拿起银行卡一看,是不记名卡。
刘主任笑笑:“收下吧,不收下的话,段处长不会心安。”
王煜点点头,将卡收入怀中,然后说道:“刘主任,方哲宇这事没那么容易摆平吧?”
刘主任颔首:“当然,不过主要是你这边的问题,所以段处长才会亲自过来。只要求得了你的原谅,那么方哲宇和他暂时都不会有事。不过还有一定的潜在风险,那就是杜茂的口供。因为杜茂已经供出了方哲宇,只要口供被记入档案,这对于段处长来说,永远都是一颗不可预料的定时炸弹。”
王煜问:“段处长不会眼睁睁看着杜茂的口供被计入档案吧?”
刘主任倒是知无不言,摇头道:“众目睽睽下,他能够来你这里就是冒了极大风险。再让他去毁口供或者让杜茂重新录口供,基本上不太可能办到。”
王煜深以为然,忽然道:“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到杜茂?”
刘主任眉头一皱:“你想做什么?”
王煜道:“杜茂的口供能否重新录?就是让之前的口供作废。”
一般情况下,犯罪嫌疑人的口供是不可修改的,即便是之前推翻的口供也需要记录在档以供查询。
而王煜说的话,显然是彻底销毁之前的口供。
刘主任没有说话。
王煜继续出猛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或许我可以有办法让杜茂改变口供,让他不提起方哲宇。”
“嗯?”
刘主任深深看了王煜几眼,“你并不是想帮段处长,而是想给自己找后路?”
王煜干脆道:“是。”
在许多人看来,王煜让杜茂不供出方哲宇是为了帮助段开文。可王煜知道,若是自己不让杜茂改口供,段开文或者方清州绝对不会放着一颗定时炸弹不管。这两人因为自己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就对自己疯狂报复,手段堪称狠辣,这样的人能放过杜茂?
届时杜茂绝对有大危险。
只要杜茂被除,未来方哲宇若是还要对付自己,就没了任何顾忌,而且还会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让自己抓不住把柄。
所以杜茂不能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只要自己利用好了,杜茂就会成为自己暗处的一把刀。
正因为如此,他必须要见到杜茂。可他要见杜茂,就必须刘主任的帮忙。而只要自己请对方帮忙,自己心思就瞒不过刘主任。
所以还不如摊开了讲。
刘主任沉吟半响,说道:“之前的口供彻底作废消除,让犯罪嫌疑人重录口供,这并不是很难做到。但让你见杜茂有点麻烦,毕竟现在这事正处于舆论漩涡。你以受害者的身份见他太敏感。”
王煜道:“我还是得见他。”
刘主任电话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随手按掉,然后沉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去想想办法。但是你得想好了,本来之前的事情算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但若是让我找人帮你做这件事,这个人情就得作废了。”
王煜毫不犹豫道:“没问题。”
“好。”
刘主任点点头,拿起手机走向外面。
来到医院走廊后,刘主任刚刚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电话再次响起,他等了好几秒才接通:“喂?老段。”
是段开文的来电。
段开文声音明显稍稍有些急:“老刘啊,这事你不能不管啊,毕竟它也关系到你的声誉。我这边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个小混混的口供如果不弄掉,迟早对你、对学校都是隐患。而且我知道你认识局子那边的人,你能否再通融通融?”
刘主任明显沉默了良久:“难……”
段开文一咬牙:“如果你帮了我,凌晨你提的条件我全都答应。另外,未来五年,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刘主任思索了数分钟,这才道:“那行,我尽量试试。但是不保证能成功。”
挂了电话。
刘主任站在原地沉思半响,才收起手机转回了病房。
……
王煜这时候才感受到了刘主任真正的能量。
半小时后,有一个跟他身材样貌差不多的人替换了他躺到病床上。而他则在两人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离开了病房。
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几乎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妥。
王煜很快就见到了杜茂。
这位昨晚还嚣张跋扈的纹身青年,此刻面色灰白,犹如一滩烂泥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就连王煜进去,杜茂都没认出他。
王煜看着里面两名狱警,问道:“我能否单独跟他说两句话?”
两人明显被人提前通过气,对视一眼便离开了房间。
在两人出去后,王煜才微微一笑说道:“杜茂,还认识我吗?”
杜茂几乎没有动静。
十分钟前,自己问过审讯他的人,对方说这次他殴打的学生伤势严重,这种情况下他基本上会被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可是这次他性质太过于恶劣,打的是在校学生,引起了很大的舆论风波,所以大概率会重判。
杜茂问重判是多久,对方说有可能是十年以上。
听到这话,杜茂一下就绝望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敲了一棍子,就给自己带来了不少于十年的包吃包住生活。
王煜再次说了一遍。
杜茂无意识抬起头,在看轻王煜样貌的瞬间,眼珠子一下瞪的滚圆:“你……你……”
王煜笑笑:“别激动。”
杜茂盯着王煜看了足足一两分钟,才涩声道:“你……没事?你不是重伤了吗?”
王煜似笑非笑:“你猜?”
一句话,让杜茂神色变得极为复杂,半响后才道:“方哲宇那个杂碎,他说你没背景的。玛德,劳资被他耍了。”
王煜没说话。
杜茂喃喃半响,这才回过神:“你这个时候来看我,是想干什么?”
王煜打了个响指:“你还不算太笨,我这次来是为了帮你。你应该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你将会在牢狱中度过十年以上。但若是我帮了你,你最多也就是被拘留六个月,甚至更少……”
杜茂没有激动,而是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王煜道:“刚才方哲宇来跟我道歉了,但他明显不服气。”
杜茂低头沉思良久,然后看向王煜:“我明白了。王煜,如果你今天放过我,以后只要方哲宇敢动你一根汗毛,我亲自废了他。”
王煜摇头:“不够。因为如果我不帮你,刚才我说的你坐牢十年,有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杜茂一呆,没明白。
王煜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方哲宇有很大的背景。而你手中有他们的把柄,所以若是你不翻录口供,他们怎么会容得下你?我只是动了他们一点利益,他们就对我穷极报复。而你对他们的威胁比我大了十倍、百倍……你自己好好想想。”
杜茂脸色剧变。
王煜表情平静,看着他。
数分钟后,杜茂忽然道:“有纸和笔吗?”
王煜找狱警要来了纸跟笔。
杜茂便用铐着的手写了一句歪歪斜斜的话:我杜茂在此发誓,如果王煜能帮我这一回,我以后唯王煜马首是瞻。若违此誓,我自断一臂谢罪。
写完后,杜茂咬破手指,在上面签字画押。
王煜微微一笑,收起纸张。他知道哪怕这张纸没有半点法律作用,但却对杜茂有着足够的震慑。
接着,王煜这才告诉杜茂应该如何做:“等下审讯的人应该会让你重新录口供,你不要再将方哲宇供出去,将这个名字烂在心中。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成为了你我二人之间的案子。我再以受害者身份来谅解你,你哪怕有牢狱之灾,也不会很久。”
杜茂点点头,但很快又犹豫道:“我听说这事外面闹的很厉害,甚至惊动了舆论。法院真的会轻判我?”
王煜笑笑:“舆论我有办法平息,等下的发布会只是官方给公众一个交代,没人会在意你判多久,也没人会在意你的样貌、你叫什么。”
杜茂松了口气,认真道:“行,王哥,我一定按照你的去做。另外,届时如果我要在狱中呆几个月,我也会通知外面兄弟一声,让他们盯着点方哲宇。”
“好!”
王煜点头。
杜茂这人,当想通利弊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