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何脑中无端会出现这幅场景,那喜房不是她的坤宁宫,那会是哪里呢?
她连自己成亲前的闺房是何模样都不记得,为何会凭空想象出这么一个喜庆的房间来?
她甚至看到了,那大红缎面的被子上面的交颈鸳鸯,两只鸳鸯相偎相依,缠缠绵绵。
她从没绣过鸳鸯,可她却觉得,她知晓那鸳鸯该如何绣,颜色该如何搭配才好看。
庆明帝察觉了她的失神,一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双手,企图将她全部的神思给拉回来。
他的语气又恢复温和,「阿瑶,你是朕三媒六聘娶进宫的妻子,你我是要白头到老的。」
皇后压下心底的奇怪感觉,点头道,「臣妾知道。」
这句话,皇上已经说了无数遍。
其实他又何必说。
皇上低叹了口气,暗怪自己太过强求于她了。
他从身后拿起来一盏天灯,举在皇后面前,笑着道,「这是朕亲手做的天灯,你来点上,再对着它许个愿望,听说很灵的。」
皇后接过天灯。
天灯是方形,糊着洁白透明的纸,两面画着山茶花,一面写着平安,一面写着康健。
皇上平日里的字都是龙飞凤舞的,凌厉异常。这几个字却是写得一笔一划,周周正正,想必是写得时候颇为虔诚。
皇后福身,「让皇上费心了。」
庆明帝扶她平身,「若是你能平安无虞,不必受那病痛折磨,朕日日为你做天灯又有何妨。」
他将火折子打开递给她,「你来点上。」
皇后对着火折子吹了一口气,火折子便腾起了火苗,火折子从底部探入天灯内,天灯便被点燃了。
她双手托着天灯,闭眼默默许愿。
红烛在里面散着橘红的光,映着她苍白孱弱的脸,为她晕上一层浅浅的颜色。
渐渐地,天灯涨得鼓鼓的,轻飘飘地脱离她的双手,慢悠悠升高,飘远。
皇后目送着天灯。
「阿瑶许得什么愿?」庆明帝笑着问。
皇后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希望知道那个叫攸宁的孩子是谁,为何自己想起他来会心疼。
她还想知道那个说话声清朗的男子是谁。
天灯越来越远,到最后,变成红红的一个小点,她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一盏才是自己的。
可也有别人的天灯,朝着皇宫的方向飘来。
只是那些灯都飞不过皇宫的上空,远远地便会被地上的御林军射落下来。
既是为了防止引起火灾,又是防止有人浑水摸鱼,用灯投毒。
凤楼离着宫墙不远,那些飞得近的天灯,隐约可见其上的图案。皇后便努力往前倾着身子,想看得更明白些。
她能接触外面的机会不多,看看百姓们放的灯,猜想一番他们做这些灯时的心思也好。
她觉得很新奇,也很有趣。
就似路边被践踏入尘埃的小草,在初春悄悄地萌芽,探出嫩绿的小芽儿,让人不由心生喜悦和感动。….
她忽而被几盏硕大的天灯吸引。
这些灯比旁的灯更大,更明亮,她看得也更清楚些。
她甚至能看清灯上绘制的花纹,是山花茶和蔷薇。那花儿画得传神,还细致地涂了颜料,极为好看。
她不由想,这灯笼的主人是谁,他这般用心地绘制这些花儿,定然是极喜欢它们的。这倒是和她一样的爱好。
「陈」,四面方的天灯上,有两面写着大大的陈字。
那陈字,有的写得颇潦草歪扭,似是腕
力不足,像孩童所写,有的写得方正,大气中带着几分娟秀,应是女子所写。
陈。
她定定看着那个姓氏。
「阿瑶,天气冷,回吧。」庆明帝眼眸微沉,发现了她神色的不妥。
「臣妾不冷。这周围摆了这么多炭盆,我还觉得身上惹。」
皇后指着那灯笼道,「那灯笼做得气派,花儿也画得精致,不知是哪个陈家做的。」
庆明帝笑着说,「陈姓是大姓,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个陈府,想要从灯笼上看是谁家的,怕是如大海捞针。」
皇后道,「是如此。」
只是这个灯笼飘来的方向是东方,按着它们升高的高度,想必那府邸离这里不远。
她虽不出皇宫,却也知晓皇宫之东多为宗亲,再者就是地位尊崇的公候人家。
若是有心探查,倒也容易排查出来。
那陈字的灯笼前前后后飘过来十几盏,陆陆续续被御林军射落,皇后看得失神。
她倏而目光定在后面的一盏灯笼上,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君子攸宁。
这是出自《诗经》的一句,可她却想到了那个骂师父是大懒虫的孩子。
这字写得大气秀气,和那「陈」字想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陈攸宁。
她大袖下的手不由地紧紧攥了起来,肆虐的大火又在脑海中涌现出来,那个婴孩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心很痛,她身上很痛,这疼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皇后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阿瑶!」
庆明帝脸色骤变,伸手扶住她。
皇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来抵御呼啸而来的疼痛,「臣妾……无事……」
话说完,眼睛一闭,人便昏了过去。
庆明帝抱起皇后,抬头看了眼那「君子攸宁」的天灯,纵跃下楼,往坤宁宫疾驰。
「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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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
凉亭四面透风,中间一石桌四石凳。
桌上三个酒坛。
赵宸手里握着酒杯,眼中已有了几分醉意,迷蒙地仰望着夜空。
君子攸宁。
你写的字终究是不像我的了。
那五年的痕迹被抹杀得干干净净,就似那前世的恩恩怨怨从来没有发生过。
「太子爷,晋王府送了两盏花灯来。」
卫霄提着两个灯笼过来,双手呈上。
赵宸眼中刹那间有了光彩,没有了醉意,抬手接过灯笼。
两个灯笼都颇精巧,南瓜形状,红纱上绘着清雅的兰草,还写着「平安」二字。
那兰草定然是出自赵承渊之手。
而那字,与天灯上的「君子攸宁」一般无二,都是出自攸宁之手。
他问卫霄,「是谁送的,说什么没有?」
卫霄回道,「是一个小厮送来的,只说是晋王府的。」.
沉莫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