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半仙暗暗叹了口气,不管天下苍生的皇帝,当真也是少见呐。
若不是有皇后有危这个护身符,自己说不得现在已经死翘翘了。
可恨的晋王,总是给他安排些这样要命的差事!想让他死快点,干脆给他捅上一刀子,岂不是更利落些?
他道,“皇上就不想知道已经降的天罚是什么?西南苍生又会不会有事?”
庆明帝也察觉自己的失态,沉色道,“你说吧,已降的天罚什么?”
吴半仙捡起铜钱,站了起来,“去年八月十五,玉明府一带大地动,皇上可还记得?”
他自然记得。
那次地动,是大周近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所幸有威行镖局事先警醒,虽说也死伤了数百人,可已经是万幸了。
若是细算起来,跟韩攸宁也脱不了干系。威行镖局若不是为了护送她,也不会途径玉明府,也就不会有那次提醒。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死伤数千也是可能。
但说若这是天罚,他不认。
庆明帝冷声道,“将这种天灾随意往朕身上强行攀扯,与那大旱便要朕写罪己诏的荒唐谏言有何区别?”
吴半仙道:“皇上若是不信,便等着第二回吧。”
庆明帝皱眉,“还有第二回?是在何时,可能避免?”
吴半仙紧紧锁着眉头,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负手在偌大的御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庆明帝仔细辩听。
“世人本就多苦难,关我何事?”“泄露这么大的天机被雷劈了怎么办?”“可委实不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呸呸,我信的是道教又不是佛教!”
“这皇上看着像是卸磨杀驴的,不说是死,说了也是死,不管是天谴还是人为,总之都是活不成了!”
“就不该舍不得那一两银子,该给自己卜一卦再说的!”
吴半仙在大殿里打着转儿。
庆明帝冷冷道,“朕都听见了。”
吴半仙停了脚步,哀怨看着他,“我这么小声你也听得到?”
庆明帝压抑着不耐,“你猜的没错,你若此时不说,定然不能活着出御书房。不过你若是有破解之法,或可保命。”
对这事事神算的道士,他也没必要隐藏自己的想法,横竖这人都算的出来。
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留在钦天监的,他甚至不敢放由吴半仙与钦天监对擂一场,以确认他的身份。
吴半仙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须臾之后,他喟然长叹,视死如归道,“二月初二龙抬头,玉明府一带大地动,山崩地裂,暴雨倾盆,沿江城镇江水倒灌,生灵涂炭。之后大周坤位更是灾祸频出,也不明白这天罚为何一直在坤位……”
话未说完,吴半仙喉咙一滚,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身子晃了晃,单膝跪地。
他脸色苍白,“完了,泄露天机,上天警示。”
庆明帝神色凛然,“还有半月?可能制止?”
吴半仙抬袖擦了嘴上的血,缓缓摇头,“时日离得太近,来不及了。如此大的天罚,总要做法祭天,再做足七七四十九日道场,方可解厄。”
庆明帝神色凝重,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
能具体到某一日,很快便可以验证的事,恐怕由不得他不信。他也不敢冒险不信。
同一地连续两次大地动,即便吴半仙不说什么天怒人怨,恐怕民间也要起流言,文臣也要进谏他下罪己诏了。
既然不能阻止,如今已经知道了某一日,便只能提前撤离百姓,将损失降至最小。
如此死里逃生的百姓,事后说不得还能感恩朝廷恩德,也算能抵消一些大灾难对帝王品行的恶劣影响。
他站定了,问道,“你做法祭天之后,后面的灾厄、包括皇后的便可解除?”
吴半仙坐到了地上,说话明显有些虚弱,“贫道需要时日恢复道法,再好好卜算一下。从此之后,每卜一卦都会反噬贫道,贫道怕是命不久矣。”
话说完,便虚弱地以手扶地,似是撑不住了一般。
鱼儿上钩!
同时心里又在腹诽,晋王啊,非不让人把话一次性说完,生怕这皇上起了疑心。可怜他,就只能在这龙潭虎穴里呆着,小命随时不保!
庆明帝眼中深不可测,来回踱步思忖许久,便喊了吴俭进来,让他差人送吴半仙回偏殿歇息。又吩咐来了太医替他诊治,偏殿内外更是侍卫层层把守。
安排好这些,庆明帝让钦天监测算,西南方可会有大灾。
钦天监的监正和监副本这几日一直战战兢兢,怕的不是乌纱帽不保,而是小命不保。
他们领了旨意,连夜带着钦天监上下观星象,查典籍。
可灾厄哪里是看看星象就能推算出来的?
熬了两个通宵后,他们审时度势揣度圣意,再结合吴半仙进了宫,便向皇上交差了——西南方位有厄,奈何他们能力浅薄,看不清是何灾厄。
庆明帝冷笑一声,赏了钦天监上下每人三十板子,罚奉两年。
至于为何没有处死人,他是在下意识地减少杀孽,免得再引来天怒。
钦天监诸人这两日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他原还想着,若是吴半仙受人指使,说不得会有人递送消息给钦天监,让他们配合吴半仙的卦。
次日早朝,庆明帝便假借先帝托梦警示,引出了玉明府二月二地动之事。
朝野哗然。
这种大事,没人敢不信。又是牵扯先帝,更是无人敢质疑。
朝廷很快派出了人马,快马加鞭赶赴玉明府,及占安江沿江村镇,责令当地官府,强令百姓撤离。
赵宸脸色森沉,似那地动飓风已经到了他的眼中。
下了早朝,他先去了大理寺一趟,临近傍晚,便拎着两坛酒去了晋王府。
进了府,接待他的是王府长史程汉。
程汉笑呵呵道,“太子殿下稍等片刻,王爷在教王妃骑马呢,下官差人去禀一声。”
赵宸抿了抿唇,“不必,孤过去寻皇叔便是。”
说着,撩袍往王府跑马场的方向去了。
马场在王府西路,占地广阔,过了月门,便听到欢快的笑声伴着马蹄声一路飘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