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扼住脖子,咳嗽着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明亮清晰。
吴妈妈褙子上的缠枝菊花纹,还有她眼中的泪水,韩攸宁都看的清清楚楚。
吴妈妈紧紧捂着她的嘴,声音中透着绝望,“……您出去也没用,外面到处是贼人,大家横竖都是一死了。”
韩攸宁愣愣看着她。
时光倒流,还是梦境?
风雨杀人夜,陈家百年府邸一夜之间倾塌,上下二百多口被永平侯悉数残杀。
正是今夜。
吴妈妈说的话,与几年前与她说的,一字不差。
铃儿是吴妈妈的亲生女儿,比她还要小一岁,是她的贴身大丫鬟。铃儿此时已经穿上了她的华贵衣裳扮作她,去了外间。为的就是贼人或许觉得已经杀了小姐,便不再仔细搜寻。
那夜她有幸活了下来,出去便见铃儿的尸体,心口和脖颈上不知挨了多少刀,惨不忍睹。
吴妈妈将一个包袱塞到韩攸宁怀中,急声交代着:“小姐您拿好了,若是陈府没人活了下来,您就去京城定国公府,说不得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已故的定国公夫人不是您姑姑,是您的亲生母亲。夫人刚生下您就让奴婢抱着来了陈家,养在了二夫人名下……”
她还想再交代什么,听见外面打杀声和惨叫声更近了,便不舍地看了韩攸宁一眼,含泪叮嘱,“小姐要活下去!”
话说完便要关上衣柜门。
是的,韩攸宁是在个衣柜里,周围全是些锦绣衣裳,带着幽幽香气。
韩攸宁回过神来,不管是不是梦了,总之不能让铃儿再去送死!
她一把抓住吴妈妈的手,紧紧攥着,“吴妈妈,让铃儿进来,要活我们一起活!”
吴妈妈苦笑着,伸手去掰韩攸宁的手,“哪里那么容易?”
韩攸宁摇着头,很是坚定,“你若不让铃儿进来,那我也出去。”
“小姐啊……”
吴妈妈焦急地跺了跺脚,“您等着!”
说着话就冲去了外间。
韩攸宁则出了衣柜,走到梳妆台前,怔怔看着铜镜。
镜中的女孩穿了件浅绿娇黄的衣裙,外罩一层蛟绡纱,裙摆上零星散落着樱花,轻灵娇嫩。圆圆的小脸稚气未脱,眼眸清澈似山间清泉叮咚作响,肉嘟嘟的脸颊粉嫩娇艳,就似春日枝头含露半开的桃花,俏生生迎着朝阳。
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她真的死而复生了!
这不是梦……
很快铃儿便被拉了过来。
铃儿不明所以,清秀稚嫩的脸上满是不解,不是让她替小姐死吗,让她进来作甚?
韩攸宁也顾不上解释,拉着她进了衣柜,又对吴妈妈说,“妈妈去另一个柜子里躲着!”
吴妈妈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关上了柜门。
外面没有再响起开关柜门的声音,反而是有槅扇合上的声音。
贼人已经进了外间,护院们的惨叫声似乎就在耳边。
接着吴妈妈的求饶声,“好汉们别杀我,我知道小姐藏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一个凶狠的声音说道,“别想蒙骗老子,否则这些人便是你的下场!”
“不会不会,他们是真不知道小姐在哪里,我却是一清二楚。我是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
吴妈妈的声音渐行渐远,外间杂乱的声音随之远去。
韩攸宁流着泪,颓然靠在衣柜壁上。
上天让她重活一次,为何不多一分仁慈,再往前挪几日,让她帮助陈府躲过灾难!
铃儿紧紧握着韩攸宁的手,微微抖着,泪流满面,她的娘怕是没了!
“小姐,是谁要杀我们?”
韩攸宁眼中充满戾气,“永平侯……”
一月前,胡知府胡文德和夫人替幺儿向陈家求娶韩攸宁,被拒后,他们又请来襄平府办差的永平侯保媒。
永平侯府和陈家都是定国公府的外家,算是拐着弯的亲戚,虽陈家和定国公府十几年来断了来往,可亲戚关系毕竟在那里。
韩攸宁作为晚辈,去见了永平侯一面。
韩攸宁至今记得,永平侯一双浑浊的三角眼紧紧盯着她,她当时还暗骂老色鬼,垂涎她的绝世美色。
想必那个时候,永平侯就怀疑起了她的身世,她和母亲陈蔓长的太像了。
她被抱养来陈府漏洞颇多,只要永平侯稍作探查,便能佐证他的猜测……
永平侯的外孙女韩清婉,本是唯一的凤凰,他怎会容许另一只凤凰来抢夺他外孙女的位置?
铃儿疑惑地喃喃道,“永平侯不是亲戚吗?”
韩攸宁沉默不语。
那不是亲戚,是恶魔。陈家的倾覆只是灾难的开始,接下来便是父亲,定国公韩钧,还有兄长,定国公世子韩思行。
吴妈妈也只不过拖延了他们一小会的功夫。
槅扇打开,内室中响起了脚步声。
韩攸宁和铃儿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透过柜门缝隙,韩攸宁看到了两个黑衣蒙面人在房内四处查看,连床铺底下都掀开检查。
一个黑衣人朝衣柜的方向走来,韩攸宁甚至看得清他眼眸中的血色,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韩攸宁紧紧盯着外面,眼睛一瞬不瞬。
就在黑衣人伸手开柜门的瞬间,他的身形突然定住了,脖颈间喷洒着鲜血,轰然倒地。
接着便是另一个黑衣人倒地。
韩攸宁看到了一个身姿挺拔卓然的黑衣人,缓步踱着到了她的视野内。他看了衣柜一眼,却没有上前,转身欲离去。
在前世,也是他救了她。
一直到今日,韩攸宁都不知道他是谁。
前世她不知这黑衣人是敌是友,不敢贸然出衣柜,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方悄悄出去。一路走出去,确认全府只她一个人幸存下来后,便收拾了些细软衣物趁夜离府。她这期间,没见到任何活人,也没见到这个黑衣人。
可是这一次,她可以肯定,黑衣人知道她在衣柜里。他若是敌,自己上一世就死了。
他不是敌人,又是和永平侯是对立的,便是她的友人了。
在铃儿的低呼声中,韩攸宁推开了衣柜门。
她这才发现,房内还有两个黑衣人,似乎是这个高个子黑衣人的下属。
黑衣人似有些意外她的出现,一双利眸微眯着,双臂抱胸看着她。
韩攸宁下了地,向他走去。她是想以一个镇定从容的姿态出现,毕竟此人既然和永平侯为敌,说不定是哪位故人。奈何在衣柜里蜷缩了太久,腿脚都麻了,她踉跄着向前扑去。
一双大手扶住了韩攸宁的双臂,稳稳地将她扶着站稳了。
在这一瞬间,韩攸宁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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