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福的这一番自嘲式的表态，很明显出乎曹志强的意料。
曹志强是万万没想到，对方搞这么一出完全可以当电影情节的戏码，居然是想成为出版社的一员，能有一个正式的编制。
当然了，对方这么做的本质，也是为了更有个靠山, 然后更好的赚钱。
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赚钱。
从这个角度来讲，李有福的所作所为，跟当初曹志强的所作所为也差不多。
只不过曹志强走的路，跟李有福走的路不太一样。
一开始的时候，曹志强就借助老妈去世的关系, 直接法，李有福的父亲是资本家，早在六六年的时候就被打倒。
此后，李有福跟着母亲改嫁，在新家里备受后爹的欺辱。
再后来，他老妈有次为了保护他免受后爹毒打，一剪刀捅了他后爹的腰子，然后就被抓进监狱，至今还在边疆服刑。
而他李有福，也被后爹赶出了家门。
为了生活，高中没毕业的他，主动选择下乡插队，后来又通过自残的方式，侥幸回了京城。
但回来之后，他却啥工作也找不到。
怎么办呢，只能当个体户。
好在李有福跟别人不太一样，至少见识跟不一样。
见识就不提了，么，则是李有福有钱。
当年他亲爹被批，家里被抄的时候，其实老妈是偷偷埋了一些财产的，比如一些金条跟珠宝首饰之类的。
这件事，目前只有他还在服刑的老妈，以及当时帮着埋财产的李有福知道。
后来李有福就靠着那些偷偷藏起来的金条，然后倒腾南方的货来北方卖。
而且李有福虽然是个倒爷，但选择的倒腾物品还不太一样。
他没有选择衣服裤子之类的东西，而是选择了录音带跟图书这种图书音像制品。
之所以选择这些玩意儿，除了李有福本身很喜欢读书外，也是因为这些东西的查抄力度比较低。
现在这时候，你像各种电器，还有各种衣服鞋帽类的，一旦被警察查到，那就是直接没收加罚款。
但如果是倒卖图书跟音像制品，因为这块儿的管辖权比较模糊，只要不是有明显的露骨隐晦图片，基本警察就不会管。
而且他在运货期间，给人交过路费的时候，图书音像制品的过路费也能少一点，毕竟算是文化产品。
尤其是，如果拉的图书有一部分科学读物，尤其是那种纯英文的那种，很多时候，有些收费站只收你一半的过路费。
没办法，谁让现在全国各地都很重视文化，都很重视科学扫盲呢。
与此同时，南方的武侠以及录音带，在民间是相当受欢迎的，根本不愁卖。
李有福就是通过弄一部分科学读物放在表面撑场面，里面则是大量的武侠跟流行歌曲录音带，然后拉来京城这边搞批发，卖给那些小摊贩。
通过这种方式，李有福虽然年纪轻轻，却再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成为一个十万元户，算是个体户里的一方大佬了。
不说别的，光在他手底下吃饭的小弟，就有好几十号人，早已经脱离个体户的范畴了。
可到了这时候，他反而陷入一个瓶颈期，因为再往上发展，就不好办了。
规模大了，如果再想更进一步，此时只有两条路。
要么，就找个正规的国字号单位挂靠，洗白变工人。
要么，就继续偷摸的扩张，然后拉帮结伙，成立一个好像菜刀帮那样的地下团伙。
李有福当然不想当地下团伙的老大，而是想着找单位挂靠，因为这样更安全。
他当初为何选择图书音像制品，不就是因为这些东西相对更安全吗？
可在1983年，大多数的国营单位，尤其是京城的国营单位，那都是很傲娇的，哪怕再穷，也都看不上像李有福这样的人，不可能同意让他挂靠。
李有福曾经找过很多路子，花了不少钱，可最后都是此路不通。
当然了，也不完全是看不上李有福，最关键的是李有福的出身有问题。
虽然现在已经改开了，表面看已经不看出身那套了，但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很注重出身来历的。
你像李有福这种情况，京城的国企单位也好，事业单位也罢，都不可能让李有福这种人来挂靠，万一出事就不好办了，担不起这个责任。
正因为被拒绝了太多次，李有福才在灰心丧气之余，也开始剑走偏锋。
本来呢，其他单位没机会也就罢了，但好不容易让李有福看到一个机会，发现红光出版社的漏洞，那他还不赶紧扑上去啊？
在李有福看来，红光出版社虽然是个小出版社，但也是国字号的正规出版社。
关键这个出版社还没啥经验，竟然敢偷偷跟私人打交道，私下与二道贩子交易，这是妥妥的投机罪。
李有福认为，这一定是里面有人想钱想疯了，属于偷摸的赚钱，但又经验不足导致的。
这种事情，早晚会被人知道，也早晚会被人拿来攻击举报。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自己赶在别人之前，先一步拿到这个把柄。
只要有了这个把柄，李有福不愁对方不就范，自己也可以趁机跟对方谈条件，挂靠这家出版社，名正言顺的做生意。
李有福相信，那家出版社虽然没经验，但有了自己的加入，绝对可以干的风声火起。
“你所谓的风声火起，就是让我们出版社替你打工，替你背黑锅？”曹志强笑眯眯的道。
“怎么能说是替我打工呢。”李有福道，“我的意思是一起合作，一起赚钱。”
说到这，李有福愣了愣，然后抬头仔细看了看曹志强：“等等，你们出版社？你，你是红光出版社的人？不是保卫科的？”
曹志强耸了耸肩：“我啥时候说我是保卫科的人了？是伱误会了。”
微微一笑后，曹志强重新道：“认识一下吧，我叫曹志强，是红光出版社的总经理兼副社长。
不过那不重要，你可以理解为，我是红光出版社的一把手，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曹志强？”李有福眨眨眼，“您就是一手创办了红光出版社的曹总经理？”
“咦？”曹志强诧异道，“你知道我？”
李有福连忙点头：“是，当然知道，沈，沈哥喝多了后，一直都在说您的事迹，我当然知道您。”
“这个家伙。”曹志强摇摇头，“看来以后不能让他喝酒，一旦喝了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啊。”
紧接着，曹志强重新看向李有福：“李有福，也就是说，你做了这么多，只是想加入我们红光出版社，或者说是挂靠我们红光出版社，是这个意思吧？”
“对。”李有福承认道。
“你的经历我也听了。”曹志强道，“如果都是真的，那你也算是个人才了。”
“我说的句句属实，绝对没有半句假话。”李有福连忙道，“不信你可以去查！”
曹志强微微一笑：“好说，不过你说了这么多，又是说自己多么努力，又是说自己多么惨的，其实都没说到点子上。”
“什么意思？”李有福问。
曹志强轻轻一个后仰，双手抱臂，翘起二郎腿道：
“李有福，我可以放你一马，也可以收你进我们出版社，然后由我们出版社罩着你，让你放心大胆的做生意。
问题的关键在于，凭什么？
或者说，收下你之后，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如果你无法体现你的价值，无法给我带来我想要的。
我凭什么要放你一马，又凭什么要收下你，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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