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积雪消融。
西北高地上的冰雪融成了潺潺水流,溪水汇聚灌注在河道里,又在巨木道口南部的低洼地分成几股支脉,顺着地势一路流向东南边,低洼地纵横交织的水道在巨木道口附近灌溉出了一片沃土,让这里成了圣灵平原最大的产粮地之一,也让这里成了东境叛军和王国军反复争夺的要地。
战火已经烧的很近了,它在冬天曾短暂熄灭,但随着天气转暖,战争的阴霾也随着河道中重新上涨的河水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头发花白的萨姆带着儿女们来到了河的上游,去年堆放在“丰收石”上的石块尤在,只是少了几块,多半是被路过此地饮水的动物给踢跑了,而在残存的石块下面,还依稀能看到一些粗糙的刻痕,用粗劣的手法描绘着丰饶三神的神圣徽记。
萨姆走上前,带着一种近乎虔敬的神态将丰收石上的往年石块清理干净,随后拿出随身带着的红姜草,挤出草汁涂抹在丰饶三神的徽记上,两个儿子则从附近的河岸上捡来了新的、大小适合的石头,将其放在丰收石隔壁的约翰被挑中去当兵,骑士老爷奖了他们家两袋麦子,而且今年还不用交税了……”
“想都别想!”萨姆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立刻回头瞪了一眼,“现在可是真打仗,当兵是要跟东境人拼命的,一个不小心就死在外面了——而且就你这两个不争气的哥哥,你看他们这细胳膊细腿的,骑士老爷会看得上?”
小女儿被吓了一跳,赶紧缩着脖子再不敢吭声了。
炊烟从前方升起,村口的木栅栏进入了萨姆的视线。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造型奇特带有符文的铠甲,腰间挎着一把黑色单手长剑的骑兵正停在村口,看到萨姆等人之后,这个骑兵立刻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你们几个,过来!”
萨姆心中顿时一紧。
又要收粮食?这冬天刚过去……家里哪有粮食啊?!
但他仍然不敢怠慢,赶紧带着儿女们来到了骑兵面前,并在不会被马踢到、被鞭子打到的距离停下,深深鞠躬:“骑士老爷。”
这只是个骑着马的士兵,看那全副武装的模样,道,“他们是去干活的!”
萨姆被鞭子的声音吓了一跳,但还是大着胆子问道:“干活……干什么活?”
“修路,”骑兵高声说道,“遵摄政大公爵维多利亚?维尔德、柏德文?法兰克林以及威尔士亲王共同签署之命令,修缮王国大道——忠诚的汉考尔子爵已将你家列入名单,不得违抗!”
骑兵扬长而去了。
这是复苏之月15日,安苏传统节日复苏节,在这一日,荒废了一个世纪之久的王国大道终于开始了重新修缮。
也是在同一天,经历了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之后,由商业部长帕德里克牵头建立的“白沙矿业公司”终于在东境白沙丘陵选定了第一个采掘点。
年轻的骑士贝尔克?罗伦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看着那些塞西尔人在远处的山岩之间忙忙碌碌:作为东境与南境联络的使者,作为埃德蒙王子委任的“代表”,这个年轻人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密切关注着塞西尔人在这片土地上的活动,观看塞西尔人第一个采掘点的开掘现场自然也是他的工作。
对于从西南边来的塞西尔人,贝尔克?罗伦永远保持着三分信任七分警惕,他知道那位开国公爵在南境都干了些什么:一个在一年内用武力暴力摧毁整个南境贵族体系,在三天内强攻并占领磐石要塞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派了个“白沙矿业公司”过来,名义上虽然只是采矿,但谁知道这些塞西尔人会不会四处渗透,会不会通过逐步吞噬、蚕食的方法把白沙丘陵附近的土地变成塞西尔人自己的?
毕竟,这里和塞西尔公国边界的葛兰领只有一条河和一小片树林相隔而已。
瞭望台下面就是临时建起的矿场营地,那些塞西尔人通过葛兰地区中转运来了大量奇奇怪怪的设备,他们在矿场里铺了魔网,建了板房,还清出了一条简易的道路——虽然他们用的工具和建筑的规划都很奇特,但最起码到现在为止,这些南境人所做的还都只是“采矿”必须的准备工作。
“贝尔克侯爵,希望这座矿场能满足您的好奇心,”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毕竟在这么个荒山野岭的地方,实在没什么风景可看的。”
说话的是一个又瘦又黑的男人,名叫霍姆,贝尔克?罗伦知道这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年轻人是“白沙矿业公司”的负责人,是塞西尔派过来的“采矿专家”,他不知道为什么管理如此巨大一片产业、指挥成百上千工人的会是一个平民,但他还是很客气地对霍姆点点头:“我本身也不是看风景来的,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的矿场——请别在意我说话直接,但我必须强调:采掘权虽然给了你们,但这毕竟还是东境的土地,我要对矿场之外的每一寸土地负责。”
霍姆点着头:“当然,侯爵先生,我们只采矿,我们对矿场和道路之外的任何土地都没有兴趣。”
远处,那些在山岩之间忙碌的塞西尔人终于完成了某种准备工作,伴随着响亮的哨声和几声嘹亮的笛声,身穿粗布工装的矿工们飞快地跑到了离山岩很远的地方,躲在一片巨石后面。
贝尔克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在他所知的任何一种采矿流程里,都见不到类似的情况:“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霍姆笑了起来,这个出身奴工的男人这辈子都没有过如此灿烂的笑容:“采矿。”
远处的矿场上,有人在高处挥舞了几下醒目的旗帜,随后所有靠近山岩的矿工都捂上了耳朵。
贝尔克?罗伦一脸好奇:“采矿?”
震天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随后是更多的巨响,一声赶着一声,仿佛滚滚雷鸣。
整个瞭望台都在这连绵不断的巨响中微微震颤着,在这比炎爆术、比地震术都更可怕的冲击下,远方那片需要数百人开凿一整个月的山岩轰然崩塌。
贝尔克几乎已经拔剑在手,在耳朵嗡嗡作响中,他听到旁边传来了那位白沙矿业公司负责人的声音:
“是的,采矿,我们只采矿,侯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