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书包网 > 修真小说 > 酒剑四方 >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五章 剑吼西风
    颜先生近来过得极舒坦,原是村落当中人家,大都前去看顾耕田,孩童更是喜得几日清闲,从学堂中艰涩里抻出头来,雀跃往村外去踩踩秋叶,三五成群,虽说未见得有什么稀罕玩物,但秋日既来,总比起夏时动辄便是满身汗濡强过不知多少。三两场秋雨,蝉鸣便更显有气无力,强弩之末的意味,终是不似先前那般难熬,瞧来漫山皆是秋意,心思能安,便已是福分。

    再者前些日山上那书生亲自前来学堂一回,说是近几月来,温瑜专修阵法,多半已然有成,不如便叫后者多修行一阵再做打算,灵光难现,好歹也要将这阵灵光稳稳接住,倘若修行得当不出偏差,没准便可坐二望三,顺带将如今运用生疏的阵法悟个通透。对此颜贾清并未有半分介怀,说到底温瑜也是先行拜入南公,至于时常下山,学的亦不过是钓鱼郎行中规矩,修行之上,颜贾清向来罕有提及,即便温瑜自行问起,也只说句机缘未到,再候上几月再行决断。

    一来二去,诸因加身,村落学堂里这位颜先生,近几日来越发闲散,不少人家皆能在田边溪畔远远瞧见这位衣冠不整,烂醉如泥的教书先生,但毕竟是在村落当中安身已久,虽说做派举止差劲些,村中人瞧见这位颜先生烂醉模样,大都不曾责怪,而是紧走几步耐住酒气斥责两句,说如此下去倘若要是因为嗜酒坏了身子,村中诸多娃娃,又当寻谁人来做先生听学问;而颜贾清虽说烂醉,大多神智仍旧清明,咧嘴笑笑言说不碍事,区区几杯酒水罢,算不得饮鸩,再者就算如今自己做不成先生,往后仍旧会有不少人前来是近些时日困于修行,如何绞尽心力都触不得五境的门槛,要出山往世间磨练一番,有助升境,说得老夫都颇有两分将信将疑;如他这般年纪,连老夫还不过是三境,如今破入四境,反倒仍不知足,凭他那等能耐偏要说什么要摸五境门槛,当真是惹气。”

    提起柳倾,老樵夫满脸尽是鄙夷神色,倒不是出于这后生所图甚大,乃至令他都是心惊,而是分明不过而立的年纪,却偏要老气横秋,言谈举止甚是不直爽,颇不合脾性。

    “既如此,便不叨扰前辈,免得耽搁上山,南公山山主沾染是非仇怨的能耐,实在自愧不如,小辈自然要离得远些,当真不便掺和这等杂事,这便告退。”颜贾清叫老者目光上下打量不止,周身尚无半分自在可言,应承两句便起身告辞,没成想老樵夫却是不依不饶,瞪起双目便往腰间摸去,作势要砍。

    “旁的不提,这南公山间秋色景致,确是比其余地界都要好瞧些,吴小子这份造化,当真不浅。”

    黄叶遍地秋色连波,老樵夫步步而上,瞧着山间空濛秋色,好不畅快。到底是仙家所在,即便山头比不得世上有数几座仙府那般磅礴宏伟,山中四时变幻,云雾涛霞皆尽镀彩,淡秋盛景,亦足可宽慰风尘。相比之下老者身后跟着的那位落魄文人,便显得又是落魄了几分:后脑丹田处分别悬一柄落满锈迹的柴刀,与一柄锃亮短斧,光华吞吐颤动不止,那老者更是丝毫不避讳,勾住那文人脖颈,袖口油迹斑斑,却是并未察觉。

    “不浅,着实不浅。”颜贾清本就满身酒气,尚不曾醒,再叫眼前滋味一激,费去九牛二虎之力才按捺住肝火,勉强咧嘴应和。虽说今日黄绳依旧扛在肩头,可眼前这老樵夫,着实招惹不起,即便能侥幸胜过一招半式,只怕还要引来位能耐更为强横的前辈,将他这钓鱼郎贯到江心当中,受万鱼噬体的诸般苦头,故而忍过又忍,将多年来积攒下的深厚城府尽数施展开来,谄媚笑道,“前辈若是身有要事,小辈自行上山坐镇几日便是,切莫耽搁了前辈修行。”

    老樵夫冷笑,“老夫无事一身轻,比起你这后生,可说得上是终日赋闲,无事便砍些古木剁些柴草,总要比砍人斩龙轻快。”说罢手腕微动,单手拎起那条黄绳,微微一拽。

    苍黄大龙猛然伸展开来,纵使颜贾清强压内气,却也足足伸展开几丈长短,脱开老者掌心,盘桓半空当中,一双碧绿巨目甚是烦躁,并未有半点惧退。

    “这便是雁唐州钓鱼郎的依仗,”老樵夫笑意不减,身侧一刀一斧上下翻动不止,引得周遭山风呼啸,声声盖过破帛,“还的确像那么一回事,头角峥嵘下颏生须,且生具五爪,与此界那些修行有成的蛇属化蛟,并不相同,可谓是威仪皆足。”

    老樵夫啧啧称奇,不曾有丁点惊惶错愕,反倒是眸光暴涨,招手引来半空飞舞刀斧,跃跃欲试。

    “前辈,此物乃是钓鱼郎一脉相承,断不可有闪失,再者威能甚强,在这南公山腰过手,只怕要砸落万千山石毁去村落,再者也不好同山主交代。”颜贾清不晓得这老者运起何等神通,一握之下,竟是令蛰伏许久不见动静的黄龙身现,化绳腾龙的神通,更是唯钓鱼郎一脉独有,眼下这般情景,端的是措手不及。

    老者直视那黄龙如灯巨目,突然放声笑道,“天下无龙久,只可惜眼前这头,也不见得便是古经当中所叙的真龙,不过是一身破旧皮囊,空有屠龙技,却不得遇,着实大憾。”旋即收起刀斧,头也不回往南公山巅而去。

    颜贾清费力收回黄龙,重新化为条寻常黄绳背到肩头,长舒一口气。

    南公山上,柳倾开门迎客,云仲递茶,赵梓阳扛着枚长枪,分明秋时,却仍旧赤膊在院内练枪不止;钱寅由打丹房中探出头来,行礼问好过后,又是钻回屋舍中观瞧丹方,温瑜上前递过两盘茶点,旋即便退去,腰间悬刀。

    南公山仍旧是那座云海缥缈的仙家山门,似乎从未变过,后山竹酒,最是清冽时候,相隔百步,酒香醇厚,且后山紫气,越发浓厚,似可与云海分庭一争。

    武陵坡坟丘处,无端多了一位负笈书生,无言上香三炷,纵身北上。

    十万山中多了一位体态略微宽胖的算卦先生,正拽着位过路商贾的袖口,死活说有血光之灾,不日暴毙身亡,尸首难寻,恨得那商贾险些折了卦旗。

    西郡边关,有两骑出城,一骑马匹如玄云滚动,人极清瘦冷厉,头戴斗笠侧挂长刀,快马而行;一骑马匹毛色杂乱,可足力丝毫不逊色半分,驾马少年骑御能耐略显生疏,腰间长剑,却是在蒙蒙雨幕当中泠泠生响。

    剑吼西风,刀托偻叶,飒飒秋风掀双鬓,恰在如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