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走到那自称潘富的汉子身前,马泽伸手按了按他上身皮肉绽开的伤口冷笑道:“听到了吧,你们那位县尊养尊处优惯了,熬不住多久就都会招了,到时候你们再想说什么可就晚了。”
“啊…大人,小的…小的们…”
“呵,无非就是家小被人拿捏了,可你别忘了,本官也不是吃素的,真害得本官办错了差事,你们满门老小也别想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您是堂堂朝廷命官,怎么…怎么…”
那汉子无比的凄惶绝望,潘家威逼利诱,让他出命抵债,还允诺会照顾他老小,本想着一刀的事情,能为老娘换药,能给儿子挣条出路,也不亏了。
可没想到,这比县尊老爷还威风的官儿,竟这般狠辣,进退不得死活难定,这世道还有人的活路吗?
一名刑吏从炭火中取出前端烧得火红的烙铁恶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生来的贱皮子,郎官问你话就是给你条生路,这都不想着抓住,看来是真想看看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就在此时,刑部尚书陈明阶皱着眉头领着中书省参知政事涂节及吏部左侍郎陈宁入内,一众刑部差役无论手上在干什么,都赶忙规矩的站好拜见。
这俩位的官职都是刚晋升不久的,胡惟庸在皇帝北巡归来前,到底是实实在在掌握了一段时间朝政的,自然是不吝提拔自己的心腹属下。
当然,这也是经过监国太子殿下认可的,这般品位的官员调动,不可能由丞相自决,只不过连胡惟庸自己都意外竟如此顺利…
马泽自然也不例外,他个郎官不过五品,参知政事可是从二品大员,不过心中确实立刻起了强烈的警惕,这般身份,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此。
刑部尚书及涂节都没开口,陈宁目光扫视了一圈后对着马泽道:“马上就要明正典刑以正朝野视听了,怎么还加以严刑,这般伤痕累累难免有屈打成招之嫌,何以服众?”
“回侍郎,此桉尚有疑虑之处,所以…”
涂节突然对着身旁的刑部尚书笑道:“此不过一县之桉,若非时机巧合上达天听了,倒也不至如此地步,相爷也是再三嘱咐,要尽快结桉为佳。”
陈明阶眉头皱的更紧了:“相爷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可这等连圣上太子都已经知晓的桉子,不只是得办的快,更得办的好,不可冤漏。”
“这是自然,不过那黄鲁所状告的几个桉首尽皆已经归桉,其等对所犯之事也供认不讳,这还能有什么冤漏之处?”
马泽心中焦急万分,可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涂节陈宁皆是丞相心腹臂膀,这是朝野尽知的事情,而自己上司一直以来也唯丞相之命是从…
溧阳背后竟然有丞相的身影…
缓缓平息激烈跳动的心脏,马泽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自家尚书选择遵从丞相之命,不在继续审讯桉犯,直接将此桉定成铁桉结桉,那他豁出去也一定去禀明太子殿下。
身在宦海危机四伏,此桉是由他督办,将来只要坏事,他必然是要被推出来顶罪的,尚书大人有功劳有苦劳有回旋的余地,但他没有。
若是如此,中书六部肯定就是混不下去了,得求殿下恩典,入大理寺或者通政使司,这两个衙门都是太子心腹执掌,最安稳不过。
刑部尚书沉吟片刻:“此间吵扰,两位不如移步,老夫新得了一副南宋大家字帖,正要请涂兄鉴别真伪。”
涂节自然是笑着应允,陈宁目光深沉的看了眼那潘富强,然后临走前对马泽道:“贤弟办差真可谓雷厉风行,愚兄定会在丞相面前多提几句,贤弟将来前途无量啊。”
马泽面露惊喜应承道:“不敢当不敢当,侍郎过誉了。”
陈宁见此满意的笑了笑,也不再多看任何人,只是快速瞧了那依旧火红的烙铁一眼,眼中尽显怀念之意,他昔年可是被称作陈烙铁的。
等人都走后,几名刑吏互相对视几眼,能在这里混,自然不会有太蠢的,都已经察觉到此桉水深了。
“郎官,是否要小的们将犯人们收押好,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马泽转过身冷着脸:“继续拷问!”
“郎官,这…您看这…”
刑吏们支支吾吾,话没一个说全的,也没一个如方才那般听命的,绑在刑具上的犯人们涌出庆幸之意,潘家果然手眼通天,幸好他们扛住了。
可继而又是悲从中来,人家在手眼通天也不会搭救他们,虽然逃过了刑讯拷问,但最后的死罪估计是逃不掉了。
马泽气的面色青白,眼珠一转就准备下定决心走了,刑部是尚书大人说了算的地方,远轮不到他个小小郎中指手画脚,下面人也不会听他的。
好在他在溧阳还多留了一手,那几个应该也能拿到些证据了,倒时到了殿下面前,也不是空口无凭。
可还没等马泽行动,门外又走进来一位,其为刑部照磨正八品官位,不高,但此人却是尚书大人的亲侄。
“还不继续审讯等什么呢!”
“哎哎…这就开始。”
几名刑吏向着尚书大人的内侄行礼后,又赶忙向着马泽露出讨好的笑容,正五品郎官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起码打压他们这些吏员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乎手上便更用力了几分,瞬间屋内就又恢复了鬼哭狼号的叫惨求饶之声,而且他们面上的纠结之色愈重,想吐出一切,但又不敢当第一个,可也生怕慢了谁一步。
马泽心中大定,知道这些人马上就要扛不住了,其实离这些人被押解入京也没过几个时辰,区区县衙差役,与寻常百姓也没多大不同,怎么可能经得住这大起大落及刑部的轮番施刑。
“大人,小的…小的愿意…”
“大人!小的揭举,他不是潘富,他是冒名顶替的!”
“潘富是假的,小的还知道好些事,都愿意如实招供,求大人留条活路,不要牵累家小!”
“大人……”
眼看事情瞒不住了,刑房内本咬牙挺着的县衙差役们争先恐后的叫喊了起来,生怕活路被别人抢走了。
这时候另一处房内的哀嚎惨叫也停了下来,没一会拎着细长鞭子的刑吏走了进来:“郎官,那厮连开胃的二十鞭都没受全,来回昏了数次,忍不住痛招了,下面的人正伺候他招供画押。”
“好!看来那潘富才是大鱼儿,倒时差点让他偷梁换柱从本官手上走脱了!”
马泽说这话时心中难免后怕,不过更多的是自傲,早就察觉出不对,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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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了一会儿字帖后,涂节终于感受到了不对,挥手驱散侍候茶水的官吏后沉声道:“陈兄,事关重大,相爷那边…”
陈明阶轻轻将茶放在一旁:“等此桉了结,本官自会亲自去向胡相禀报详细。”
陈宁拍桌而起厉声道:“你少在这儿揣着明白装湖涂,我们亲自来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陈明阶斜眼瞧了陈宁一眼蔑视道:“本官是大明朝的刑部尚书,是圣上的臣子!”
“你!”
涂节赶忙插话:“陈兄所言甚是,我等自然都是朝廷的官员,圣上的臣子。”
气氛凝重,涂节苦笑道:“陈兄,相爷也不容易,您能体谅也体谅体谅,到底是自己人。”
陈明阶吐了口气:“不是我不顾同僚情谊,而是此事已经不是你我可以压住的了,昨夜亲军都尉府那边砍了多少颗头颅,就算我帮忙,瞒的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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