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秦邵一个顷身掀开马车帘子,就要跳出去,马儿嘶鸣一声,直接停了下来。
“爷,有一个孩子横穿路,惊了马儿。”
王寅上前禀报道。
秦邵看向前方,一个衣衫褴的孩子瑟瑟发抖地坐在路中央,前方正有兵士训斥那孩子。
这里是官道,秦邵今日出行比较精简,王寅他们本来要清道,被他阻止了。
今日是大年三十,明日就是初一,一般这个时间,路上的人不会太多。
因为后面车有皇后及皇子、公主,王寅他们行走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谁知道突然跑出来一个孩子。
侍卫警惕,担心是不怀好意之人,反应就比较激烈。
“不要杀我孩子!不要杀我孩子!”
眼见一个侍卫拔刀要朝向那孩子,一个妇人突然哭叫着跳出来,哆哆嗦嗦地冲向那孩子。
“爷,周围没有什么情况!”
王寅和小三子查看了一圈过来禀报。
韩瑾蓉她们那辆车已经有好几十个侍卫围了起来。
秦邵眼神示意了下,王寅迅速点头,朝被几个侍卫围着那妇人和孩子走去。
很快,妇人和孩子被拉在一侧,马车再次启动,小三子引领着一群人护送两辆马车迅速朝庄园方向跑去。
远处,王寅让人绑缚那对母子朝一侧走去。
“你这大过节还穿着道袍,是不是真的打算出家了?”
秦邵看到朱佑杬大过节仍然穿着一身素道袍,忍不住调侃道。
他知道朱佑杬虽然先前说是研究什么道法,其实他骨子里并不相信那些。
不过,朱佑杬虽然衣着朴素,精气神倒是好得很,身体相比较先前的消瘦也壮实了不少,当然经常在外面走动,皮肤也黝黑了很多!
听李谡说,朱佑杬的癫疾近一年的时间已经没有发作了,这在以往是很难的。
“我不是穿这衣服习惯了吗?如今我穿这一身出去,倒是方便得很,且这种衣服穿习惯了,倒是觉得比那些绫罗绸缎舒服。你现在每天穿着那些衣服,头戴那么重的帽子舒服吗?”
朱佑杬不以为然地说道,顺便也调侃一下儿子。
其实他说的也是实话,道袍很多都是纯棉棉布制作而成,透气性强,冬天厚棉布相比较绸缎也保暖很多。
当然绸缎夏季也不多,且更华贵有面子。
不过对于如今的朱佑杬来说,华贵有面子是他最不在乎的东西。
父子俩调侃着说着一些家常朝太妃的院子走去。
太妃的院子里的正房放着暖炉,一进房间,就感觉到温暖的气息。
秦邵走路这段时间,加上在韩瑾蓉的建议下,穿得有些厚,进房间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热。
他刚站起身,韩瑾蓉就先知先觉地走过来,将他外面的大敞为他解开放在一侧,又帮他脱掉外面的厚外衣。
老太妃看了眼进来的儿子和孙子一眼,就低头继续为两个重孙和一个重孙女发过年的压碎金瓜子。
秦邵没进这皇家以前,以为这皇室发压岁钱至少发些金元宝,再不济也要发些金叶子之类的,没想到还是些金瓜子。
说实话老太妃虽然在宫里日子冷清,她可真不穷!
每年老兴王朱佑杬都会让人带大批金银细软通过王图送到宫中给老太妃,就是防着她在宫中没钱花。
其实皇宫的妃嫔都是朝廷在养,每月都有俸禄,吃喝用都是报销的。
之所以有些嫔妃说穷,除了有些倾轧克扣外,很多人花销就用在人际往来上面。
老太妃的年纪身份在那里,虽然说不上显贵,但还没有人敢克扣什么的!
更何况人家的儿子还好好活着,虽然不能见面,每年朝贡的时候,藩地的王室代表都是可以进宫见太妃的。
老太妃也没有跟别人有利益瓜葛,不用应酬往来,单就朝廷发的钱都花不完。
所以,她手里存着大批金银细软。
秦邵第一次见老太妃的时候,老太太以为孙子见过几次就没有机会再见,可是给了他不少宝贝。
可是过年的压碎银,老太太还是跟普通平民家庭一样,也就给孩子些金瓜子,只不过装金瓜子的袋子更满一些而已。
秦邵知道,邵老太妃早些年也在贫寒之家长大,骨子里还是俭省的。
孩子们对金银没有太大的概念,但是发钱的事情还是很喜欢的。
太奶奶发完压碎银,朱载堒就带着妹妹福爱围着朱佑杬要压碎银。
小儿子朱载坦还不会走路,话也说不全,看着哥哥姐姐围着爷爷要压碎银,也是流着哈喇子要朝这边爬。
朱佑杬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后了!
秦邵本以为他这次会大方点,拿出些大手笔。
谁知道李谡用托盘端过来的时候,也是一人一袋子金瓜子。
“我说你这也太抠唆了!老太妃年纪大,手头钱不多,给袋金瓜子还说得过去,你这也给这些,有些说不过去了!”
秦邵忍不住调侃道。
“你懂什么!孩子们那么小,让他们那么轻易得到大笔钱,他们就会养成奢侈淫逸的毛病!压碎银本来的目的就是给孩子们零花钱,让他们高兴高兴!如果单纯说要银钱,别说金元宝,金砖我也给得起,那要到以后,反正我的银钱以后都是你们的,都是你的内帑,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没见过银钱一样,总钻到钱眼里一般!”
朱佑杬有些不满地冲儿子吹胡子瞪眼道。
“算了!你也不用装大方了!早些年我救了你的命,你也不说给些银两打赏,就给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说不定就是别人送你,你也不能吃,顺手打发就是,别说我看钱重,我早些年做生意安家都需要钱,如今的这朝廷的国库你是不知道,常年处于亏空状态,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收支平衡,别人看我做了皇上,其实也就是个穷皇上,你说我不看重钱怎么办?做什么事不都需要钱!”
秦邵笑道,想起前些年那些有趣的事情。
又想起最近这些时日查看国库的收支情况。
奶奶的,这大明国库,真叫一个穷!
秦邵以前说实话看历史不多,只知道大明之所以灭亡是国库空虚、土地兼并严重、民不聊生,最后……
其中大明国库亏空问题是很严重说,一个字描述大明国库的状况那就是:穷!
其中有不少观点就是围绕大明国库穷,是因为藏富于民,特别是南方富豪地主,占有大量的财富,但却逃税漏税,造成民富国穷,最终导致大明的间接灭亡。
秦邵上来之后,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翻越有关大明国库财政的相关资料。
大明国库在朱元章时期,是比较简单的,没有所谓的内库和国库之分。
内库即是国库,国库也是内库。
对于老朱来说,这天下的都是都是我老朱的,更不用说国库了,都是我的,我想拿就拿,想用就用,反正一个人说了算,还设置什么内库。
老朱认为宋太宗设立私库,很是滑稽可笑!
人君以四海为家,固天下之财供天下之用,何有公私之别?太宗,宋之贤君,亦复如此。
老朱认为,宋代的君主带头弄私库,这样有私心,带动了不少的示范,国家才灭亡,所以,私库是没有必要的。
所以,老朱让臣子设立了国库十二库,并没有私库这一库。
内库也就是所谓的国库。
十二库有内承运库、广积库、甲乙丙丁戊五库、赃罚库、广惠库、广盈库、天财库和供用库。
这十二库中,只有内承运库存的是金银,其他存的都是硫磺、硝石、布匹颜料等等实物。
朱元章想法虽然是好的,确实私库存在有一定的弊端。
但是很多时候,皇上办事,比如要鼓励奖赏一些人,手里没钱,其实也是个大问题。
像老朱那样认为国库是自己的,随意拿钱,公私不分,皇上不方便,很多时候也会造成乱象。
正统七年的时候,因为南直隶、湖广、浙江、江西一些地方交通不便,当时的副都御使周全将税粮折算成布绢白银缴纳。
当时的江西巡抚赵新和户部尚书黄福也支持这一建议,先后上书奏请。
奏请通过后,上述地方的夏粮秋收约计四百万石被折算到京城内承运库缴纳。每年折银约1012700两,分季度缴纳,每季度约25万两。
这也就是所谓的金银花,这些银钱除了为京城中的武将分发大约十万两的俸禄外,其余成为皇帝的内帑,也成为真正的私库。
秦邵刚开始看到自己内帑每年有那么多钱的时候,内心是欣喜膨胀的的。
一年一百多万两,一个季度就有二十五万两,这些钱以大明的购买力来说,那可真有钱,办什么事真是方便!
难怪朱厚照虽然处处被辖制,但却有钱将边军弄到京城,修建那么大豪华的豹坊,轻易在宣府驻扎到处游逛,原来是有钱呀!
可是真正去看那些私库的存银的时候,秦邵却傻了眼,里面的钱财基本都快被消耗殆尽。
账本上还记载着,每年从光禄寺那里就借钱二十多万两。
如今大明皇帝的内帑不仅没有存钱,还欠账,这叫什么事呀!
秦邵这才知道,这朱厚照分明就是留给自己一个烂摊子。
江彬哭着一张脸说,朱厚照在的时候早已入不敷出,他自己还借给皇上不少银子。
皇上朝身边大臣借银子过日子,怎么那么悲催呢?
钱呢?那么多钱都花到什么地方了?
江彬却哭丧着一张脸说自己也不清楚,朱厚照身边大部分都是武将,他们对那些计算统筹的东西根本就不在行,反正有钱就花,没钱就凑。
秦邵有些无语。
不说这些年朱厚照在外面晃荡花费金额巨大,就是皇宫内每年的花销也是惊人的。
秦邵让张左和谷大用一起查宫内的账单,让他们归类后给自己查看。
样样数目都让秦邵触目惊心!
一个大明皇宫竟然有那么多人,那么大的花销!
说到底还是人太多了!太多了!
秦邵终于知道张左作为司礼监掌印为何这段时间那么忙了!
自己告诉他,他喜欢清净,要替换宫中侍候的人,闲杂无用之人要清退。
他以为这是个简单的事情,了解了才知道是如何繁杂,工程量是如何的大!
就是现在,张左也只是清退置换了一部分,要完成还得一两个月的时间!
是的,一两个月的时间!
因为人太多了!单单跟宫中工作想牵扯的内官的数目,就多达十万人!
10万人是个什么概念!
当然这个数目是包括南京和凤阳两地的。
宦官十四个衙门虽然并非都在宫中当差,有些是吃朝廷的俸禄,但在宫中人员数目巨大,吃喝拉撒很多都需要宫中承担。
而养宫中的那些人大部分都要用皇上的私库。
秦邵看着那些账单,一阵阵肉疼。
他现在看的是正德十二年的账单。
单单这一年,宫内吃食方面,年采办果品物料135万斤,野品14000只,活鹿267只,天鹅320只,柴炭1800万斤,森炭600万斤;
帝、后衣着、出行(出行是大花销,所乘坐御马需要驯养以及各种配饰),15万两
所住宫殿整修修缮,这一项花销更是密密麻麻,因为急看,没有汇总。
修建皇陵陵墓,汇总了六年的账单,约300万两
4000宫女衣物、脂粉钱12万两;
宫内匠役,花销零碎繁杂,还没有归总;
金银花使用,90万两;
光禄寺送入,25万两;
秦邵将那些东西,简单汇总,大约做了个计算,发现这大明皇宫每日开支:
每日开支,约8000两,近万两!
当了皇上,发现自己是个穷人,没钱不说,还欠外债那么多!
秦邵的心情复杂可想而知。
大明国库问题当然要解决,那是个要慢慢解决的问题。
私库的问题却迫在眉睫,如果不快速精简,减少开支,这运转问题……
更何况,朱厚照的前车之鉴在前,身边情况越复杂,自身的安全也越不能保证。
这宫中越精简,他越能轻装上阵,这事不能拖!
“陛下,按照您的安排,宫内无论是内官还是宫女,正在精简人数,非必要就不留在宫内,以减少开支,只是这项工作繁杂,需要一步步来,预估到下月底应该……应该能完成!”
张左拭去头上的汗回禀道。
“臣……臣也尽力辅左掌印大人做这项工作,已经找了数十位相熟宫中事物之人,做这件事。”
谷大用也弯身行礼道。
张左虽然能干,在这宫中,当然谷大用更熟悉。
“大用,你帮忙找好办事之人,清退人员安置工作,让张左带人去做就行!我听说这宫中还留存有当年郑公下西洋的不少资料,你抽空找找,我们研究一下!”
他们准备退出去的时候,秦邵看了下谷大用,招呼他留下后,不经意地说道。
“陛下?莫非……莫非你想……”
谷大用脸色涨红,脸上满是欣喜。
“我听说你对这方面很熟悉,有个叫麦哲伦的弗朗吉人球旅行,前些时日到达了南洋,你可曾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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