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中的雨水断断续续的一直没有停过,五日的奔走代容的伤口早就化脓了,腹部已经腐烂生了蛆虫,他们这五日北撤一路上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次伏击。
和郑希北撤的人马从三万人到现在只剩下不足八千,郑希借着雨水抹了一把脸,走到代容身边说道:“老代,你怎么样了?还能扛得住吗?”
代容面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的代容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郑总,属下怕是没办法陪你走出了,我这几天看了一下,我们已经走到了我带人进山来的路了,只要一路向北,最多两日就能走出大荒山。”
“说什么丧气话!你小子给我活下去!两日,不就两日吗?咱还撑得住!”郑希怒骂道。
或许是大雨的遮掩,把郑希声音中哭腔给掩盖了,但是泪水却瞒不过代容。
代容用力的抓住郑希的手说道:“郑总,带着兄弟们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我已经这样了,别再浪费兄弟的体力了。”
郑希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但是心中的绞痛却是越发的厉害,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多年征战从未有过如今的惨状,三万人只剩下不到八千,每个人都是面容枯槁,皮包骨头,活生生的就是野人。
“郑总,咱们带了两批带了十余万儿郎进了这野人山,分兵之后北撤的三万人不知道还剩下这些,南下的三万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代容看着南方喃喃道。
“不知道啊!”郑希已经不生气了,这些天的行军他已经能接受了顾宁的南下了,确实,都是挣命,南下和北撤区别不大,只是不知道谁的运气会更好一些。
两个人无言了,等了好久大雨终于是停了,代容已经昏迷了,郑希待在他身边好久,最终还是起身了,对着抬着代容的人说道:“好好照顾代将军,准备出发吧。”
就在郑希和代容挣扎的时候,南下的队伍已经被顾宁带出大荒山,在大荒山和缅东人的交界口处驻扎了一队缅东人兵士,看到这帮如同野人一般的宣军都吓得不轻。
顾宁站出来说道:“我们是大宣兵马,前来求助!”
说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顾宁无奈的摇摇头,他忘了缅东和中原语音不同,就在顾宁不知所措的时候从缅东关口一匹快马过来,说着蹩脚的中原话大声问道:“哪个是大宣朝兴国侯?!哪个是大宣朝郑国公世子?!”
顾宁见状,笑了,看来陛下是猜到了他会到缅东,有希望了,于是起身整理一下破烂不堪的衣服,用湿布擦拭了面庞,朗声回道:“在下大宣郑国公世子顾宁!”
进入缅东并不顺利,缅东人强烈要求宣军要放下所有的兵器才能进入缅东修整,但作为大宣的军人谁也不肯放下兵器,兵器对军人而言就是尊严,一旦放下兵器与俘虏何异?
顾宁多次和缅东人交涉都不能达成约定,蓝啸更是暴怒的与缅东人发生了冲突,率领一帮人占领了缅东人的关口,眼看着战争一触即发缅东王的使者才缓口道:“顾将军,容在下去禀报我王,你们放了我们的人,这关口的物资交由你方使用,但是你们不能再向前进一步,可好?”
顾宁想了一下,抱歉的说道:“使者,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冲突,但是请贵主明白我们都是抗击东海人的兵马,你方让我们征战良久的将士放下兵器,这是极大的侮辱,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儿郎们都不会同意的,还请莫怪!”
“是的,您的意思我会转达给我王的。”
两日后,郑希亲自抬着代容的尸体走出了大荒山,一直游弋在大荒山的探马军司见到郑希等人后差点就哭了出来,快两个月了,总算是见到活人了。
不过半日的功夫杜俊就赶了过来,实际上杜俊从来没有离开大荒山太远,他一直对大荒山的兵马抱着生还的希望,看到郑希等人后饶是杜俊是沙场悍将,也不由的鼻头一酸。
“郑总!你们!你们,回来了!”杜俊强忍激动说道。
“杜总,回来了。”郑希一边说着一边流泪,他再也忍不住了,而后就仰头倒下,累了,困了,去他的吧。
关口的顾宁在等了三日后也得到了消息,缅东王同意他们带着兵器进入缅东境内,但必须要在缅东大军的监视下活动,不能接收外来的一切信息,一直到平港上船,在此期间缅东会提供吃食和药品。
顾宁松了一口气,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带着兵器的两万余人在别人的领土上行走,从关口到平港至少要行进半个月,不过也好,就当是修整了,他带的这三万人只损失了不到两千,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
这一路上倒也还算安稳,除了军中将士与缅东兵士偶有的小冲突以外并没有太多的问题,总算是在第十七天到了平港,看着自家的水师,没有一个人能绷得住了,顾宁也不例外,水师陆战的人早就在港口外等候了。
看着这一帮破破烂烂但精神还算可以的兄弟都拥了上去,亲人相见,两眼汪汪。
顾宁很快就稳住了心神,看着从大舰上匆匆下来的将领,顾宁也快速的迎了上去。
“水师局南海蛟龙总指挥郭斌见过顾总参!”
“郭总,辛苦了!”顾宁心中藏着千言万语,但看到郭斌后突然语塞了,只能说出这些话。
“顾总参,让兄弟们上船吧,我们这两日就要启航了。”郭斌提醒道。
“这么着急?”顾宁有些疑惑。
只见郭斌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道:“西南局郑总已于十八前回到中原了,现在在永昌修整,陛下有旨意,让我们接到你们之后立即返回中原,咱们还要在海上行走十几日。”
“陛下什么旨意?”顾宁紧张了起来。
“陛下没有怪罪你们,让在下接到你们之后从容桂上岸直接返回西南,东海人、朱沐氏还有泰西人已经集结了近二十万大军准备再入大理六郡!”
顾宁舒了一口气,说道:“好!有劳郭总了,我们立即登船,十几日海上行进,再从容桂赶回去至少要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刚好雨季也过了。”
郭斌摇了摇头说道:“顾总参你恐怕有所不知,海上也不安全,这次过来我们南海蛟龙损失也颇为严重,回程的路上还是要依仗顾总参的兵马。”
顾宁点点头,说道:“应该的,大荒山一战我丧师辱国了,若是再出问题,我只能提头去见陛下了。”
永昌兵营中郑希也缓过来了,半个月的修整让他重新恢复了精神,他看着兵营中正在操练的兵马多少有些惭愧,他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营帐中拎了两坛酒走到大荒山之战中丧命的宣军衣冠冢。
走到了代容的墓前,打开一坛酒浇了半坛在代容的墓碑上,而后又打开另一坛猛灌了半坛,拍着墓碑喃喃道:“老代,我错了,顾宁南下的兵马只损失了不到两千人,当日我就该听你的南下,三万兄弟就剩八千了,我痛啊!”
一阵微风吹过,郑希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老代,陛下追封你为良乡伯,世袭罔替,你的儿子代文龙承继了你的位置,陛下还把他召到了白衣内卫中,你的妻子女儿也被皇后娘娘安置在成都了,你放心吧。”
郑希将墓碑前的那坛酒又倒了一些在墓碑上,而后用自己的那坛酒碰了一下墓碑,自己再喝了一些,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回来就等死了,可是陛下并没有怪罪我,只是停了我三年俸禄,让我戴罪立功,你可知道,我疼死了!”
就这样郑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夕阳西下的时候郑希将墓碑前的酒全部浇在了代容的墓碑上,而后摇摇晃晃的起身喝尽自己的那坛酒,而后说道:“东海人又卷土重来了,他们在大荒山没能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你看着吧,两个月后我和顾宁他们会带着兄弟们和他们决一死战为你和在大荒山殒命的兄弟们报仇!”
近八万人丧命在大荒山中,蒙琰接连多日都提不起精神,连三门镇和玉门关的大胜都不能让他从哀痛中走出来。
刚好长沙阴雨连绵的天气配合着蒙琰的心情,蒙琰站在门前看着船外淅淅沥沥的雨发呆。
顾清风抱着一件披风走到蒙琰身边为他披上,轻声劝慰道:“都快一个月了,你是皇帝,不能这样消沉下去。”
顾清风的话让蒙琰回过神来,转头冲着顾清风挤出一丝微笑,嘶哑着嗓子说道:“八万余将士丧命大荒山,大宣立国以来没有过这样的惨败!郑希该死!”
顾清风攀着蒙琰的手臂,安抚着他的胸膛说道:“郑希也是急攻心切了,这其实不能怪他,该死的是东海人,是朱沐氏,是背叛的泰西人。”
蒙琰不停的叹气,说道:“我还是相信郑希的,朝中的诸位臣工也相信他,顾宁他们已经上岸了,邓昂给他们补充了兵马,共计七万人昨夜向西南进发了。”
“还要打?不再休整休整?”顾清风不解的问道,她知道东海人、朱沐氏和泰西人纠集了二十余万人在永昌外,但是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
“不能修整了,他们没能在大荒山诛杀我们所有的主力,心里一定是不甘心,他们现在不进攻只是担心邓昂偷袭他们的后方,毕竟南海蛟龙可是抢占了平港。”
顾清风恍然大悟,说道:“您让南海蛟龙不惜一切代价在海上和东海水师一战,而后抢占平港是为了迷惑他们?”
蒙琰点点头,说道:“是,不是这样我怎么为西南争取这两个月的时间,从各处调兵也是需要时间的。”
顾清风惊呼了一声,而后捂着嘴,一副不能尽信的表情说道:“七郎,你抽调了南方局和西北局的兵马,对吗?”
“嗯,邓昂给我挤出来五万人,老十一那里也匀出来近三万人,再加上成都新招募了两万兵马,一个月后西南局至少有十五万人,我要一举把东海人、朱沐氏还有泰西人全部诛杀,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