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碧螺又去楼上看了一圈,二楼卖得都是书案用品,除了笔墨纸砚,还有笔架、笔搁、笔洗、毡布、砚滴,各类镇纸、书画卷缸、遮风小屏、国画颜料……
二楼有个小书童,颇为殷勤地介绍,章碧螺越听越心惊,这方砚台要一百两,旁边那个也得六十两……
章碧螺心中惆怅:一方砚台都这么贵,这店铺怕是买不了。
她看了一圈,啥也不敢买,只说去楼下挑几本书。那书童便陪她下楼,刚好又来了一波客人,有买书的,也有添置笔墨的,书童立刻忙碌起来。倒是那老掌柜头都不抬,仍然醉心于练字。
章碧螺囊中羞涩,印刷本也买不起,就在手抄本的书架旁,边翻书边暗中观察。
葆福道:“这几人刚才坐在得胜楼的散座,居然也到百文斋来了。”
章碧螺点了点头,在脑中画出他们的动线:
这条街人多,品类也丰富,衣食住行几个方面基本都囊括。读书人来逛,通常三五成群的,这个去给娘子买盒胭脂,那个去扇铺选把扇子,兴致一来再写个扇面。
热热闹闹逛上一圈,再去酒楼吃酒行令,最后到百文斋选几本新书,买些宣纸墨锭,心满意足地回家。
这几人进来之后,陆续又来了两波,有书院休沐的学生,也有夫妻。
章碧螺观察了半个时辰,最后选了两册手抄的史书,只花了十文钱。
那书童不以为意,反倒称赞道:“读史使人明智,知古方能鉴今,这位客官果然有鸿鹄之志!”
瞧瞧人家这情商!
再看那老掌柜,依然在练字。章碧螺绕到他附近,转悠了两圈,颇为无奈。大爷你不抬头,我怎么跟你谈事儿啊?
章碧螺试着破冰,“哎呀,您这字真如行云流水,又顿挫有力,让人大开眼界!”
老掌柜放下笔,终于抬起头,“有事儿?”
“这是您自己的铺子?”
“正是。”
“您这生意不错吧?”
“你不是都看见了?”
这嗑有点儿没法唠,但章碧螺是谁啊,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就算对方没什么兴致,她也能自己聊得风趣高兴并且有笑声助阵。
“先生,您这店我看了,处处精致,处处用心!俗话说开卷有益,您是真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那架子上的书不仅多,还都是好书。就凭您对书精挑细选的态度,给个夫子都不换呢!”
书童在一旁插言,“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先生原本就是书院的夫子!”
老掌柜虽未说话,却淡淡笑了笑。
章碧螺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撞到点子上,于是又道:“我知道您在这条街发了帖子,想把这铺子卖掉,您是遇到什么难处?”
老掌柜道:“我年纪大了,近日越发有思乡之情。刚好老家来信,说年迈老母旧疾复发,身体每况愈下,于是归乡情切,想尽孝堂前。这铺子又带不走,索性廉售,从此无挂碍。”
原来是这样。
“亲戚朋友和左近街坊可曾有意?”
老掌柜笑了,“来过一些人,有的嫌价高;有的看过之后只要店面不要货品,还想改成杀猪铺子;另有一个卖酒的,还要在后院酿酒。罢了,先将铺子关了,留个老奴看门,若这辈子还能回来,再接着开书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