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可以这样称呼你吧,还是刘会长?”
“就大刘吧,听起来比较亲切。”
“好的,您是资深的老玩家了,还领导着一个上百个老玩家组成的游戏公会,您从游戏玩家的角度怎么看待这起官司?”
“无稽之谈”
“怎么说?”
“观点都被说烂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游戏里是游戏里的规则,从一开始就明确好了,你登陆游戏,说明你原因遵守这样的规则,你不能用线下的规则或者法律,甚至是道德来绑架游戏中行为, 这是很扯蛋的事儿, 要是这起官司真的判所谓的虚拟巨额财产物归原主,那游戏就进行不下去了, 原因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王律师,您作为代理律师,您的看法呢?”
“游戏不能是法外之地,所有游戏中的规则也要接受现实规则的约束,诚然,按一般的常识,pk杀人爆装备,是游戏中常有的现象,也是普遍的玩法,以前之所以没有争议,那是因为游戏的影响力不够大,涉及到的虚拟资产不够多。现在不同,迦南作为一款划时代的国民游戏,已经有了第二世界,第二人生之实, 但这个第二世界、第二人生到底遵守什么样的规则,是由某个公司、某个人、某个利益集团说了算还是由国家和人民,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扯蛋,那还玩个屁的游戏,大家都回家抱孩子得了。”
“刘会长别急,你用‘玩’这个字眼已经不太合适了,迦南已经重要到远超游戏这个层次和概念,这起官司涉及到的巨额财富,也不能简简单单的由游戏规则所决定……”
“那他妈谁来决定,你们这些律师?敢情老子玩个游戏,还要听你们的?”
“不是我们,是法律。”
“说破天去,红名被杀爆了装备都是活该,想要通过打官司拿回来,广大的游戏玩家都不答应。”
“你这样说就没办法交流了……”
“那就不交流了,老子还有事儿,没时间在这跟你们磨牙!”
“刘会长的情绪有些激动哈,听众朋友们别走开,接下来还有更深入的解读。”
王动把车载收音机关了,打了个哈欠,搓了搓脸。
天已经亮了, 蹲守的目标不知道起床没有, 汽车停在一个很幽静的农家小院外, 一晚上落了不少叶子,他下车把挡风玻璃擦了擦,回到车上打了个哆嗦,又点了火,等发动机热了,把暖风调到最小,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青霞回族自治区,遍地都是深山老林,要说风景那自然是极好的,但就是着气候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都入夏了还是像在过秋天,特别是这个时候,气温能低到你怀疑人生。
这次k省的公检法联合跨省组织办案,遇到的阻力重重,当地的兄弟单位并不配合,处处碰壁,传唤的被告迟迟不到庭,不得不采取强制措辞,可这强制措施却强制不起来,因为地方保护主义,搞得他们像是深入到了敌占区。
检察院的小刘带回来油条豆浆和包子,另一个同伴法院的老夏年纪大了,熬不了夜,还在附近一家小宾馆休息。
很显然,目标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王队长直接上门得了,这要守到啥时候?”
“上门,又不是没试过,结果怎么样?”
“……擦,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次一定要抓住正主,省的他们再用那些借口推托。”
“抓住了又怎么办,还能强制带走?”
“抓住了程序上就到位了,带不走我们也能交差。”
“那就行……这次真是个苦差事,四五天了,连口热饭都没吃过。”
“别叫苦,这起案子很典型,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第一例,办好了,你小子就功成名就了。”
“王队长,你怎么看这起官司的?”
“自然是……”
“别跟我打官腔,说真实看法!”
“真实看法自然是以法律为准绳……”
“可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法律条文啊……”
“怎么没有,民法127条明确规定了,公民的虚拟财产受法律保护。”
“可……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你懂的,我说不清楚。”
“所以才有这么大的争议嘛,有争议没关系,到庭后双方讲事实摆道理嘛,道理是越辩越明的,你不到庭是咋回事儿,这不是明显心虚了嘛!”
“也是……一开始我还觉得这起案子就是碰瓷的,从未听说游戏里红名被杀还能打官司拿回来的,现在听了那么多的正反方的意见,反而糊涂了,不知道该站在那边。”
“当然是站在法律这边,站在判决这边。”
“我可没你这么高的觉悟……唉,门开了。”
农家小院的门总算开了,一个驼背的老人拖着一把长扫帚出来,开始打扫门外的鞭炮碎屑。
“这是目标的什么人?”
“太姥爷?听说是从xj赶来的。”
“啧啧,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我们怎么办?”
“再等等,最好等目标露面,省的再出现什么变故”
两人就躲在车里等了起来,‘太姥爷’打扫院子,很作早起的村民陆陆续续的赶来帮忙,这个搬个桌子,那个支起了土灶,一群农村妇女说说笑笑的拉来很多餐具,不一会,一辆农用三轮车突突突的赶来了,拉下来很多很多的炊具。
“这是要干啥?”
“摆流水席呗。”
“昨天闹了一天,今天还有?”
“昨天是官面上的文章,今天才是乡土人情。”
“也好,这下目标该露面了吧?”
“等着吧。”
两人等着无聊,又将收音机打开了。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第五次测试,第五次测试来了,刚刚迦南官网上正是明确了第四次测试即将结束的新闻,第五次测试的筹备工作已经开始……”
广播主持人激动到刺耳的声音让王动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把音量关下,“都魔怔了这是?”
“别啊,别动!”,小刘赶紧把声音调了回来,很是认真和紧张的听。
“……预计新一次的测试将出现很重大的改动,第一是职业平衡方面的,第二是装备道具方面的,第三是怪物优化方面的,第四是……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投放多少玩家资格的事儿……”
“……还有消息说,第五次测试将加入不少海外的玩家?”
“我本人是强烈反对的,原因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只说官网显示,前几次测试不是没有流落在海外的游戏资格,可你看游戏里有几个海外的玩家?没有,流出国境的那些头盔和游戏资格无不进了各大研究机构,就算有人用这些头盔登陆,也无不是伪装成我们国内的玩家。他们为什么这样干?傻子都清楚嘛。”
“可是……从人工智能招标的那次举动来看,迦南走向国际化是必不可少的……”
后面就开始争论迦南走向国际有没有必要了。
小刘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憧憬的说:“要是这次能抽中就好了,我就辞职。”
“啥,你说啥?”,王动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辞职,干这份工作实在没啥意思,感觉还是玩家比较适合我……”
“呵呵,好大的口气,还感觉玩家比较适合你,你是想躺着、玩着就把钱给挣了吧,好逸恶劳”
“不是钱的是,还是虚拟世界过得精彩,现实中每天都忙忙碌碌,但忙的都是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儿,不像游戏里那么精彩”
“怎么精彩了?天天pk杀人爆装备?”
这次小刘没有否认:“多有意思啊。”
“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小刘这才想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一激动就给忘了。”
五测要开始,连小刘这样的人都开始躁动起来,可想而知会在社会上引起多么巨大的浪潮。
每次测试开始之前的游戏资格抽取,都会出一些幺蛾子,很是会乱上一阵,想到这些,王动的心也飞走了,就有些放松了对现场的监控。
到了上午10点左右,法院的老夏赶了过来,农家小院的流水席已经摆起来了,十里八村的、本地外地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小山村还办起了庙会,支起了彩棚,唱戏的、赶集的、拖家带口的,午饭全在这流水席上。
热闹的就跟过年似的,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乡土气息浓厚的热闹场面了。
法院的老夏很是不屑,说:“穷人乍富,也就这样了。”
“人家可不仅是富,还贵呢,你看那边。”
挂着县镇四套班子的牌照的一众商务车停在那边的聂家祠堂前的晒谷场上,很多领导模样的人被迎进了不对外的开放的祠堂,其中不乏公检法的人……
“这些家伙,昨天找他们还跟我踢皮球,今天就成了人家的座上客了?一个玩家,至于么?”
“王队,发现目标!”
“在哪,在哪?”
“9点钟位置!”
“好家伙,终于逮着他了,快,行动。”
“等一下,注意方式方法,可千万不要激化矛盾!”
若然哥大名聂胜利,初中没毕业就被学校开除,原因是打架斗殴,到了社会上也是游手好闲,成天跟那些不着五六人混在一起,又因为一起伤人事件,进了一次少管所,出来后,老实了不少,经人介绍到沿海的大城市打工,蹉跎到快30岁,还一事无成。
从来都是反面典型,没人看得起的,成为玩家后生活际遇、社会地位、人际关系,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衣锦还乡的种种且不去说它,受到的超规格待遇把自己都整蒙了。
小地方就这点好——民风淳朴!
这时他在犯愁,前几天在酒桌上没忍住吹了牛,几十万的捐款捐就捐了,捐了还能挣,这不算啥,可拍胸口承诺的‘招商引资’实在难办。
家乡太偏僻太穷了,到现在还没摘掉国家贫困县的帽子,有啥条件吸引其他玩家来这里发展的,这里有啥可发展的,发展个屁啊。
可这个牛皮吹出去,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县里乡里把他当成了财神爷,那闹的沸沸扬扬、传言价值上亿的官司,从另一个方面也佐证了他的实力,这更不得了了,那个殷勤、那个热情……
他的父母都是没啥见识的,一开始还诚惶诚恐的叮嘱他要低调,说什么财不露白的,经过这样一番阵势也飘了、膨胀了,那还记得什么低调财不露白的,嚷嚷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八百年不联系了的亲戚都打电话通知到,流水席、庙会、唱大戏,他们能想到的庆祝方式就这些,喝的醉醺醺还嚷嚷,老子一不偷二不抢,当官的都跟我儿子称兄道弟,那个瘪犊子敢打主意?
一辈子唯唯诺诺,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聂胜利也就随他们了。
现在他在发愁,怎么把张淼和胡新民几个给骗过来,没想到出来抽根烟、透口气功夫就被人找上了。
“聂胜利是吧,游戏id若然哥?我们是k省坦洲公安局的,这是我的证件……”
若然哥叼着烟愣了一下,没去接证件,“怎么,你们还没走!?”
王动木着脸说:“聂胜利请你配合我们走一趟……”
若然哥踩灭烟头,不慌不忙的说:“那啥,你们认错人了。”
“老实点,我们盯你很久了,法院传票你敢不到,你以为你是谁,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小刘疾言厉色的喊。
“你们真认错人了……那谁,进去说一声,就是k省的几位公安来了,要找人麻烦!”
不远处看热闹的一个半大孩子闻言,跳起来就往里面跑。
法院的老夏见势不妙,果断的说:“不好,快,动手!”
王动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受过专业搏击训练的,闻言就一个箭步上去准备采取‘强制措施’,先将人给制住,不料若然哥的反应比他还快,一个闪身就退到几步开外。
“聂胜利,我现在郑重的警告你……”
小刘还没喊完,从院子里乌拉拉涌出来一大群拿着座椅扁担的男女老少,为首的一个光头中年人喝的脸红脖子粗,大吼一声:“那,在哪,那个王八蛋找我们家胜利麻烦?”
进去的叫人的半大孩子往这边一指,“在哪,就是他们!”
“瘪犊子的玩意儿,胆真肥,给我打!”
迎着狂奔过来的人群,小刘高喊,“我们是k省检查……”,没喊完,就被老夏拽着往车那边跑。
王动是带着枪的,可他不敢拔出来,来人二话不说就是一扁担过来,打的是他的腿,他及时跳开,大声分辨警告的几句不管用,也只能狼狈的追在老夏和小刘身后,逃到了车上。
不一会,挂着k省牌照的公务车就里三圈、外三圈围的全是人。
若然哥点了第二根烟,应付着一大群人的嘘寒问暖,看到这时候才有人从祠堂里出来收拾残局。
好家伙,看着兄弟省一个系统的人被揍?
人家这么保他,若然哥心里的压力更大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啊!”,老夏在车里捂着头上被石头砸出来的包,长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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