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朔到二十天之前。
这天上午。
武昌府,江南共和军总部大楼。
李兴鸿正在军咨府内,忙碌地处理着如山的案牍。
作为军咨府总参议长,每当战事起,除了参谋本部,他这边也是十分忙碌。
自从前几天闽省发生动荡,粤军突然向闽军发起攻击以来,江南局势也变得微妙起来。
今天又是特别忙碌,从吃过早点,到此时已快到中午,他的屁股还没有从椅子上抬起过一次,不住地批阅文件,时而短短几句几个字,时而长篇大论,洋洋洒洒。
只是偶尔放下笔来,活动一下手腕,喝上一口机要副官奉上的热茶。
对于军咨府总参议长此项职位,李兴鸿还是颇为满意的,所以,他对于本职工作,表现出特别热情。
其实,他不是那种甩手掌柜,把啥事都交给秘书或副官去处理,自己喝茶抽烟享清福。
他喜欢亲历亲为,把权力牢牢抓在手上的那种人。
“呯…”的一声,大门被推开。
李兴鸿吓了一大跳,手腕一抖,一大滴墨汁落下来,将刚刚批阅好的文件,瞬间给污了。
他顿时大怒,脸立马变成了锅底色。
什么人如此大胆,堂堂军咨府的大门,也是能随意推开,而且还如此粗莽。
他抬起头来正要发作,但见急步进来的人,是袁方,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内卫司的袁方,平时极少往他这个军咨府来窜门的。
见其苍白的面孔,慌乱的神情,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李兴鸿霍地站起,“这么慌乱,出了什么事?”
袁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看着李兴鸿,沉声道:
“总参议长,情况不妙啊,浙军那边出了大动作,沪军突然借道向闽省方向进发,孙勇派兵阻拦,却被李品璋派卫队当众扣押!”
“嘭…”的一声。
李兴鸿的身形,一下子从袁方的眼前消失。
袁方大惊,急步上前,发现李兴鸿骤闻此讯,竟然跌落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满桌的文件,顿时化为片片雪花,覆盖在他的身上。
袁方和边上的机要副官,两人合力将扶了起来。
李兴鸿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纸片,两眼直直地看着袁方,“袁方,你在跟我开玩笑?”
袁方倒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总参议长大人,这是内卫司从杭州府发回的急报,而且一来就是连接三封急电,传递的几乎是同一个内容,我怎么敢拿这个跟您开玩笑!”
说着,将手中的三封急电电文呈上。
李兴鸿接过来快速阅览一边,确认袁方的确没有在开玩笑,这时,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要说李品璋有野心,对陈天华不是很服气,这是明摆着的,又不是近日才有的事。
反正浙省有李老爷子在坐镇,李品璋再有想法,也是闹腾不出啥名堂,宛如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掌心似的。
可内卫司的密电内容就不一样了。
李品璋放行陈琪美亲率的两万余沪军精锐,从浙军过境,由北面夹击闽军,这已经是明显的叛敌行为。
而且,他还当众扣押了浙军副司令长官,浙第一师师长孙勇。
按规定,地方驻军司令长官,扣押旅长以上军官,都必须经过共和军统帅部同意。
这两件明显跨越红线的行为发生,难道李品璋真的想造反了吗?
在屋中犹如困兽地转来转去,李兴鸿忽地转向袁方,眼里冒着怒火,“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的内卫司在干些啥?都在混吃等死吗?”
袁方身子颤抖,他被李兴鸿恐怖的表情,有点儿吓着了,“总参议长阁下,内卫司重点是反间谍,内部纪律整肃,而李三公子一直表现正常,并没有异常现象,没有征兆…”
“没有征兆,那他是突然发疯?”李兴鸿怒吼道。
袁方在江南共和军里,跟李兴鸿走得近,也得到了这位新任总参议长的青睐,在与许云媛的军调司争斗中,李兴鸿明显是偏向于袁方的。
在外界许多人眼里,大家都认为袁方是李兴鸿这帮派里的人。
“据内卫司密探禀报,几天前,李老爷子跟随李品璋,找到胡瑶香,搞清楚了一个重大事实…查明了十二年前,兰碟被杀,而跳江的船老大,实际就是陈天华的父亲-陈少安…”袁方进一步叙道。
轰的一声,李兴鸿气得掀翻了桌子,“老爷子,老爷子怎么去的绍兴府?李三公子对此事怎么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居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关于十二年前,那天在运河上,跟随李存智截住兰碟乘船的那位年轻军官,实际就是李兴鸿。
不久前,李兴鸿通过袁方内卫司,也搞清楚了那位跳江船老大,后被开枪打死的,实际就是陈天华的父亲陈少安,又名陈老七。
说起来,李兴鸿也是杀害陈老七的凶手之一。
但陈天华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李兴鸿还真的不知道,也许是袁方有意隐瞒。
但他知道有个关键人物,叫胡瑶香,曾在槐坎镇建材总厂任董事长。
他指示袁方对胡瑶香进行严密监控,必要时可采取果断措施,不能因小失大。
可没想到…
袁方装出十分委屈地申辩道:
“总参议长阁下,胡瑶香实际一直在军调司的严密控制之中,我的内卫司根本插不上手,被警告过数次,后来我下令撤回监视人员,全面交由军调司处理!”
“许云媛!”
李兴鸿似乎想到些什么,他蓦地跳起来,一边大步向外走,一边对袁方吼道:
“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马上去通知纪总长,蒋、孙两位副总长,还有罗二虎等,通知所有高层官员,去统帅部集合!”
“那总参议长,您这是去哪里?”袁方疑惑问道。
“我去那里,去军事调查司!”李兴鸿吼道。
军调司办公场所,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它不在武昌军政府大院里办公,而是在军政府相隔二百余米的一处公馆里,独门独户。
几名身着黑衣制服的军调司官员,看到一名身着次帅衔的高级将领,披着件军大衣,正向着军调司公馆方向狂奔而来。
而在他的身侧左右,十数名护卫也正撒开脚丫子,紧紧地跟随着,不由得大是惊奇。
在武昌,有资格戴次帅衔戎装的高级军官,扳着指头也数得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