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那好”,沈一鸣停了一会儿,似乎也听明白陈立东表达的意思,接着问:“陈总,如果你把厂子买下来后,有什么计划没有?嗯,我是说是不是准备在盘山这里开展机加工业务?”沈一鸣不再兜圈子。
陈立东也直说:“哦,沈主任,我想您误会了。我家的机加工业务是我哥在做,而我呢,很看好电机产业,电机是高技术行业,有一定的门槛,利润率也高,未来前景广阔,我既然收购电机厂,还是要让它复产电机的。”
沈一鸣稍微考虑了一会儿,才说:“陈总有眼光啊。不过,陈总,其实我们这里做机加工也是很吃得开的。你看啊,我们这里有采油企业,有化工企业,将来还要发展造船业,设备制造和维修还是很有潜力的。市经委也在考虑引入这样一家企业,甚至我们可以帮你介绍业务、开拓市场。”
“呵呵,”陈立东笑了一声,接着问道:“沈主任,我是来收购电机厂,如果您对我有什么顾虑和要求的话,就直说吧。”
沈一鸣哈哈一笑,说道:“没有啊,没有的。不过……小陈既然是李科长带过来的,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电机厂占地面积30来亩,场地、车间、库存的材料和半成品还是有一定价值的。需要跟你说明的是,前段时间省机械工业厅发了通知,要调用电机厂的一批设备,这次电机厂出售,这些设备是不在资产名单里的。当然,电机厂的评估价格也是相应调减了的。”
李太顺一听就有点急眼了:“沈主任,我们电机厂的设备,怎么能给别人呢?没有这些设备,我们怎么恢复生产?”
沈一鸣脸色一正,说道:“李科长,电机厂是国有企业,虽然属于市里管辖,但省机械厅的命令还是要服从的,电机厂现在还没有卖,市经委是能对它的设备进行处置的。”
“那就让我们买个空壳子?”李太顺继续问,声音的调门都有些高了。
沈一鸣也有点恼怒:“李科长,你可是经委管理的干部,可不要把屁股坐歪了!”
“对不起,沈主任,我已经提出停薪留职的申请了,可能耐火材料厂反应慢,你这里还不知道。哦,还有我是准备跟陈总一起继续搞电机的,陈总过来收购电机厂,也是我极力争取的。没成想,会是这个样子。你们这么做,不是骗人么?还有,电机厂的设备给了别人,我们厂那些工人怎么安排?”李太顺有些不依不饶了。
沈一鸣想再发发脾气,听了李太顺的话,就忍住了,也不搭理李太顺,把目光转向陈立东:“陈总,我们市经委是要讲大局的,省厅调走设备也是为了完成国家重点项目,过几天沈阳那边就要来人搬运设备了。给你造成的误会,请多多谅解。还有,电机厂库房里的原料和半成品估值,是打了一定折扣的,你可以权衡一下,是不是继续参与竞买。另外,李科长,电机厂的设备,不是白拿,省里答应支持我们一笔资金,帮助我们安排电机厂的职工,我们这样做,也是对企业职工负责”。
陈立东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沈主任,您也给我交个底,现在参与电机厂竞买的,大概有几家呢?”
沈一鸣脸上一阵尴尬,想了想,说道:“陈总,按说不该由我说,不过这也不是不能公开的秘密,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到现在报名参与的就你们一家。”
陈立东接着问:“沈主任,去掉那些机器设备之后,最低价定的多少?”
“大数是380万,省里要都的设备主要是些精密设备,但还有一些是留在厂子里的。”沈一鸣说道。
李太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地一下站了起来:“陈总,不好意思,是我没搞清楚状况,让你大老远地跑过来。这十几天我应该专心把你那个电机厂架子搭起来,是我打乱了工作计划,对不起了,我们回去吧。”
“顺哥,你别着急,先等我一下。哦,你先出去看一看淑芬部长那里办的怎么样了,我和沈主任再聊几句。”陈立东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
李太顺也没多话,径直走了出去。
“沈主任,实话说,顺哥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了,不是来捡便宜,而是圆他发展电机产业的愿望。据我原来了解的情况,电机厂是准备由企业干部职工内部竞买的,这也是这个时代普遍的做法。从市经委发布公告,面向社会出售电机厂后,我就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变化。您的做法,我无可置疑,市经委对电机厂工人的安置也算妥当。但是,凭感情说,顺哥不想参与竞买,我也应该抬脚就走,一个不到30亩地的空壳子不值得我过多考虑。不过,听您说,目前只有我们一家参与竞买,如果我走了,市里的出售计划也会受到影响,对您来说也不好办,我之前说过,我的亲人在盘山,我是想为盘山经济做点贡献的。如果,您答应我几个请求,我倒是愿意配合市经委,把电机厂接下来。”
沈一鸣听后,坐正了身子,说道:“陈总,感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实话说,电机厂的事情拖到现在,我们也很难。之前电机厂的唐厂长是有意向购买的,目前下边反馈来的消息,他们听说没了设备也打消了意向。你来竞买,确实是解决了我的尴尬,不然电机厂这么撂在哪儿,只会更加破败,我也会被看笑话。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只要依法依规,我是全力支持的。”
沈一鸣的话,也算实在,掏了心窝子,陈立东也不再迟疑,说出了他的考虑:“沈主任,既然盘山电机厂的关键设备已经不在,启动电机复产已经很难。我打算在蓝市新建一个电机厂,前期会使用盘山电机厂的品牌和资质,有我顺哥负责,产品质量您放心,希望能够得到市经委的支持。”
沈一鸣想了想说:“嗯,这次改制,电机厂的债权债务已经剥离,关键设备也将运走,但它的技术资料还是留下来的,只要你们的产品符合行业标准,你的要求不算大问题。我这里表态,会协调相关单位给你们支持。”
“嗯。第二呢,电机厂收购以后,我们肯定不会闲置,可能会像您之前提示的那样,开展机械加工、检测维修等一些列业务,我也看好盘山这里采油和化工企业的机械配套市场,希望沈主任给我们搭建平台,介绍客户,帮我们尽快打开市场。我们的机加工能力,在国内比较领先,我们的装备水平也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准,您可以安排人去我们蓝市考察,肯定不会让您失望。”陈立东接着说。
“第三,电机厂收购后,部分中层骨干和技术工人会调到蓝市,筹建新的电机厂,这边也要留部分人参与经营。我听说经委这边考虑会分流一部分工人到化工厂、阀门厂,请等我挑走一批,能用的我尽量留下,之后的您再考虑分流安置。”
“第四,企业在本地生存,需要一些人才支撑,我们需要管理型、技术型以及能开拓市场的人才,如果经委系统、或者本地国企中,有合适的人才,请沈主任能够忍痛割爱。”
沈一鸣越听越欢喜,他原以为陈立东会提一些诸如资金上的困难,比如分期交付竞买金、在盘山申请贷款之类的,但是,没有。
对方更关心的是市场、技术、人才方面的问题,而且每一条也合情合理,这些哪算问题?特别是人才方面,那些工人能带走就尽量带走,需要经委分流的人越少越好。
现在国企形势都不好,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只要你的薪酬待遇好,挖就挖吧,给他们推荐个出路,也还落个人情,这小伙子不错,这是送人情啊。
如果陈立东没有撒谎的话,电机厂没准真能破后重生,找这么个接盘人,能说明自己眼光好,还算个政绩。
这时,陈立东也停住了话语。沈一鸣等了等,问道:“陈总说完了?”
“说完了,等领导指示呢。”陈立东笑着看着对方。
“你们资金没问题吧?”沈一鸣问出了担心的问题。
“没问题的,今天完成验资,会有人给您反馈。您放心吧。”陈立东向沈一鸣保证。
沈一鸣一听就放心了,他起身,走到李太顺坐过的那个沙发,坐到陈立东的身边:“我跟小老弟说点心里话吧,我到经委时间不长,市里安排我过来任职,主要是考虑我在兴泰区任区长期间成功完成了几家国企的改制。盘山市属国企比不了你们蓝市,大企业少,小企业多,那些化工企业都是属于石油工业部的。小有小的难处,更扛不住市场经济的冲击,很多企业都半死不活。市政府希望能够尽快让这些企业重新焕发生机活力,但是哪有那么容易。电机厂就是个例子,一波三折,我也差点就让人看了笑话,就连市经委都有人在跑风漏气。呵呵,这些话,不应该跟你说的,咱们哪儿说哪儿了(liao)。你说的那些,我马上召集领导班子会研究,之后会向市政府汇报,不过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这些都不是问题。如果方便的话,我晚上给你接风?”
陈立东明白沈一鸣在话里表达的意思,沈一鸣的智商情商都可以,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至于吃饭,还是算了吧,东北人的酒局不好接,连忙说:“主任,接风就算了吧,打扰您这么长时间,您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等电机厂收购之后我请您。我这还要去安排银行存款的事情,也好让您下边的人放心。”
“行吧,这两天你就踏实地等着,我也安排班子会通报情况,做好相关准备。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儿打我电话。”沈一鸣也不再客气。
从沈一鸣办公室出来,陈立东又到企业处找到李太顺,李立顺坐在一张椅子上,似乎是在生闷气,看到陈立东出来,也站起来,二人没有言语,李太顺跟着陈立东从经委楼里出来,上了车,李太顺才问:“怎么样?你还想买这个电机厂?”
陈立东盯着李太顺,“难道就这样放弃?”
“沈主任答应你啥条件了?”李太顺猜测道。
“你想什么呢,企业不是他沈一鸣的,他能答应我啥条件?还能白送我?我买电机厂是为了你,这厂子毕竟有过你的一番心血。感动不?”陈立东嘴角开始带上笑意。
“切,你个资本家,肯定不是这么简单。”李太顺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放开。
“哎,都说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你总是带像儿?我买电机厂这个空壳子,肯定要赔钱吧,你怎么不忧反喜了呢?你是不是担心电机厂买不成,对你那些兄弟没法交代?”陈立东揶揄地看着李太顺。
李太顺耳根有点发红,一扭脸:“哪儿有。你个资本家,赔钱的事情你肯定不会干。”
“那算了,咱们接上我淑芬姑,回滨海。”陈立东继续用话挤兑李太顺。
李太顺坐在后座,没有答言。
“不逗你了。顺子哥,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要这个电机厂,我二话不说就过来了,这次我带了1000万,只要不超过这个数,买不买你说了算。后来的这些变故,我是有些担心的,好在不是大问题。沈主任为人也可以,值的交往,不像有些人只会打官腔,出了变故,是上边的原因,不是他捞取个人利益。设备你不必担心,需要什么设备我来负责。但是有一点,我家里那个电机厂需要你抓紧启动。我买了这个电机厂,更主要的是收你们大家的心。将来那边作为主厂,这边作为分厂,这边可以适当安排电机组装,但是主要生产加工的东西要放到那边。另外,我会和我哥说,把机加工业务拓展到这里。这就是我后边跟沈主任谈的事情,我也给你交个底,省得你乱猜疑。”接着陈立东把那些对沈一鸣提的条件原汁原味地向李太顺说了一遍。
李太顺听完后,消化了一阵子,才表态:“老板,我这段时间确实心态不够稳定,说白了就是三心二意。你放心,我绝没有故意坑你的心思,有这边电机厂的百十号骨干作班底,新电机厂启动生产没有问题。我这就跟他们去说,晚上我找那些人聚一聚,他们也在等消息。”
“慢着,不着急这两天,等电机厂买下来再说。有些事情,还是少些人知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