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家,陆昭漪的确憎恨,但对于二兄二嫂却没什么恶感,反而还有些感激。
只可惜,陆承仁常年受长兄打压,一直无出头之日,在前朝时,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后来获得夏裴的赏识,终在半年前,才被调任京畿当了个不大不小的京官。
那趴在地上的小奇,两眼扑腾地眨着,“并非仲夫人不愿来,而是她已有五个月身孕,确有不便。”
五个月身孕,她当时确实没看出来。
“如此,你便留下吧。”陆昭漪指向另一女婢,轻声说,“至于她,哪儿来的,打回哪儿去。”
顾满点头,将人带走。
片刻后,屋内只剩她们两人。
这时,陆昭漪的目光从铜镜中移开,注意到趴在地上的小奇,似笑非笑地说:“还跪着呢?”
先前机灵伶俐的劲头消却,却傻楞起来。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承蒙七娘不弃,奴婢今后好好侍奉您!”这丫头的脸上挂着笑,嘴上似抹了蜜一样。
只是这点心思,在陆昭漪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记住,今后你跟了我,就得听我的。”陆昭漪拦下她梳头的手,眼中布满冷寂,“你名字的‘奇’,与我的‘七’叠合,不好,所以得改。”
转而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看见那一颗桃树,又说:“就叫花枝吧。”
小奇,不,花枝惊讶的张大嘴巴,她完全不敢相信,不过一个卖身奴婢能被主人赐名,已然是莫大的荣幸。
正当她就要磕头感谢之时,陆昭漪的下一句话,却令她沉默了。
“今后,不许自称奴婢,也不许见面就下跪,听见没有?”
没有得到回应,陆昭漪又回头,不耐烦的蹙眉,冷冰冰的说:“怎么?有异议?”
这一声不轻不慢的话语,令花枝顿时清醒过来,“奴……啊,嗯,花枝明白了,一切遵照七娘的意思。”
说完,她低下头不敢多言。
……
当举荐官要来陆府之事,传得满洛京皆知,南阳侯府上下一众男丁,包括陆家的子侄,都纷纷聚集在南阳侯府,等待举荐官上门,期盼能得到一番考校。
虽然陆家已经有几年没有人被举为孝廉,但家底摆在这里,三代以前的家主,曾为前朝太傅。
到了这一代,陆家沦为末等门第,若非陆承业与陆承仁还算争气,只怕如今早已不复世家之名。
但旁系子侄们就没那个好运了。
南阳侯府中,陆承业坐镇厅堂之上,面色严肃,因为他面对着的,尽是这一群不争气的陆家子侄。
“大兄,既然举荐官是专程来我陆家,应当隆重迎接,您认为呢?”陆承智问道。
其余人纷纷附和,唯独陆承义不屑哼了一声,“有什么可隆重迎接的,难道还真让他挑拣出优秀的之人不成?”
陆承智皱起眉头,瞪他一眼,“闭嘴!”
“三兄,这话可不像你的口吻。”陆承义嘲讽地盯住陆承智,“我听闻这次举荐官来访,你可是做了不少准备,看你如此着急,这么想在举荐官面前展现一番?”
话音刚落,陆承智立即指着他的鼻子怒吼,“胡闹!四弟,我劝你别信口雌黄。”
“住嘴!”
就在众人满怀期待之时,陆承业突然爆发。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一个个愣愣的看着他。
“你们以为,举荐官来陆家到底是因何?”
众人摇摇头。
毕竟他官居尚书令,对于朝中之事,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此刻他仅仅叹息一声,冲着一旁管家说,“去东院雨棠苑,请七娘过来!”
“诺。”管家领命。
陆承智与陆承义面色俱是一变,不约而同喊了出来,“大兄……”
不光他们,就连其他一应子侄也是惊叹不已。
察举选仕,为何要唤一个家中女眷,这是成何体统?所有人都是这般想。
待陆昭漪姗姗来迟,看着满屋子的男丁,脸上显露出一丝冷笑。
“七娘,你这是什么表情?”陆承智忍不住质问。
“哦?三兄。”陆昭漪淡漠地瞥他一眼,用帕子擦拭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从容不迫,“我只是在想,倘若我不在家,你们这群废物,又该如何撑起陆家。”
“你……”陆承智气得跳脚,“你说谁废物?”
众人一个个皆是被她的话,激起千层浪,除了陆承业外,皆是直指她无理取闹,败坏家风。
可陆昭漪自始至终也未反驳一句。
“够了。”陆承业喝止住众人,“举荐官将至,这种家务事,不必拿到外面丢人现眼了,都给我安静些。”
他的态度,令一众陆家子侄颇有些诧异。
陆承业与陆昭漪并不对付,甚至有些仇怨在身,这是陆家上下都知道的事,他们二人一碰面,不闹出一点动静都不算正常,可眼下……
众人安静下来,唯独陆承智还愤愤不平,“大兄,今日举荐官来访,你叫她来作甚?”
他的声音很响亮,惹得屋里其余人,均侧耳聆听。
一应子侄之中,有人认出,她就是三年前逃婚拒嫁淮南周家的七娘,便大为惊异:“七娘,不是三年前就赶出陆家家门?为何还回来了?”
“这哪晓得,估计是瞧着承业大兄发达了,想赖着蹭吃蹭喝呗!”有人讥讽说。
“呸!你们这群蠢货,人家是陆家女,怎会缺银钱用,还需要在陆家蹭饭吗?再说,她如果真有脸,用得着灰溜溜跑回陆家?”
听到一阵尖锐声传来,却是向来尖酸刻薄的伯母过来,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阿母!”陆承业见此,当即从首座冲下来,“怎的不在内院好好待着,跑前院来作甚?”
“当然是给你这个竖子撑场子的。”
却见那伯母,摇头晃脑,脖子、头上的饰物大约都有好几斤重,却仍能行动自然,不禁让人感慨。
“我猜呀,七娘肯定是瞧上了我们陆家,想赖在咱家不走。明明都已经不是陆家人了,还舔着脸回来,真是不害臊。”
“伯婶说得对。”陆承智开口,冷冷瞅着陆昭漪,“她若是真想留在咱们家,干嘛不在祖宅,偏跑到外祖父家去住,不是图方便吗?还能省下不少米粮。”
“伯婶,我们陆家又不差这一点粮食,她要住就住,只要能给她留一间房,随她去。”有人提议。
这倒是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时,伯母愣了半刻,一脸惊奇的望着陆昭漪,捏着古怪的语气,“今日我陆家要接待举荐官,你为何在此啊?”
“阿母,七娘是我叫来的。”陆承业这才插上一句话。
陆昭漪勾唇笑着,看也不看伯母一眼,径自走到上座坐下,漫不经心地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
那伯母瞧着她淡定的样子,更是气愤难耐,“这是陆家,我儿子没说话,你怎么能坐在这里?”
可是,在众人目光下,陆昭漪充耳不闻,反而喝了几杯后,慢条斯理地说:“伯婶怕是忘了。
“我阿父阿母在世时,坐在陆家首座的,正是我阿父。而伯婶你,和伯父,只配在底下站着。”
“你放肆——”伯母涨红了脸,伸手就往她抓去。
而上座的陆昭漪微微一笑,轻松躲过,“怎么,伯婶还想打我不成?”
底下众人无人敢言。
曾经,陆庸乃为陆家二郎,也为嫡子,在前朝位居高位,自然也为陆家家主。至于伯父,陆恒,不过在天渠阁的小小博士,不堪大才。
而陆恒之妻,也不过是寒门出身,当初也毫不被重视。
被直面戳中软肋,伯母忽然发怒就要唤仆役动手。
正当这时,外面传报:举荐官已至侯府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