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靖四年,一月十六。
太阳叔叔不知是否昨夜与月亮阿姨玩了一宿。
迟迟不出。
大雪封山,天地皆白。
因推开门扉而心情愉悦的郑修,在晨起小桃为他穿衣时,他特意给小桃讲了一段“红鲤鱼绿鲤鱼与驴”的段子,逗得小桃咯咯直笑。
“公子,今日酷寒,别冻坏咯。”
小桃红着脸,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摸出一件雪白绒领的棉底长袍,披在郑修身上。
郑修看着缝合处那不算整齐的线口,再看见小桃故意藏在袖子里的手。
他一把将小桃藏袖里的小手摸出,看着葱白细嫩的手指上,那细细密密的针眼儿,不由心疼道:“你缝的?”
“嗯呐~”
小桃见公子竟一眼认出她的手艺,低着头用蚊蚋般的声音应了一声,心中的喜悦只有她独自品尝。
“手笨的话,下次就别缝了。”
郑修扣上绳扣,说了一句。
身后小姑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不过出门时郑修脚步一顿,补了一句。
“真暖和。”
小桃又笑了。
十四岁十四岁十四岁。
郑修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小姑娘只有十四岁。
咦?今年就十五了。
明年十六。
大后年。
他怎会看不出小姑娘对自己情愫暗生。
但郑修自己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到大后年。
他有要务在身。
这注定是明月照沟渠的缘分啊。
郑修很快将杂念抛到身后,背着竹篓来到穹公子风雪大、公子身子弱,赶紧回屋。
头上的雪忽地不下了。
抬头时,却见是谢洛河在小桃与郑修头上撑着伞,平静无波的目光直直盯着那一副并不完美的画。
画上,女子面容被血水晕开,如涟漪乱荡。
郑修好久没画失手了,一时间也不知是重画还是就此算了。
重画就坏了“规矩”。
但这算不算?
谢洛河俯身将画卷起,她撑着伞,居高临下俯瞰郑修,不再提画画的事,而是面带浅笑,一语双关地问:“成了?”
郑修一愣,抬头想从谢洛河的眼睛看出点什么。
不料这个角度,谢洛河的眼睛被挡住了。
他回头看了看小桃。
片刻安静后,二人竟异口同声对小桃道:“小桃,你先下去。”
小桃看见用不同的口吻说着同一句话的二人,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楚,点点头,下去了。
小桃走后。
穹大当家要出门,一个个哭天喊地的,围在门口哀嚎不止。
但郑修分明看见了他们在憋着笑,分明很开心。
一个个挺能装的。
得到谢洛河吩咐后,不等郑修安排,小桃早已收拾好两大袋行囊,背在身后。
“你才十四岁,逞什么能。”
郑修将行囊抢了过来,里面有衣服、盘缠、暗器、蒙汗药、人皮面具、伤药,总之有不少行走江湖的必备物品。
谢洛河的行囊又大又长,里面显然藏了她的弓。
楚成风三人得知郑修竟要和谢洛河行走江湖时,眼睛都瞪直了。
特别是萧不平,他加入云河寨只是权宜之计,无时不刻不想着要逃,如今郑修竟能跟着谢洛河离开云河寨……等会。正远远望着谢洛河三人的萧不平心中陡然狂喜。谢洛河走了,以他独步天下的轻功,要逃出云河寨,不是轻而易举?
谢云流送出几步,脸上的悲伤忽然消失,取而代之是另一种凝重:“老妹,此行务必小心。”
谢洛河:“无……”
一旁郑修勐地竖起耳朵。
“哼,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
谢云流本来安排了三匹快马。
郑修麻熘地骑上其中一匹,朝谢洛河伸出手:“喏,我搭你。”
谢洛河眼角一抽,这个角度勐地让谢洛河想起了某一幕。
“滚。”
谢洛河足尖一点,跃上另一匹。
“架!”
谢洛河脚踢马肚,马儿撒腿就往前开。
小心思似乎被谢洛河看破,郑修只能将手伸向小桃。
小桃不会骑马。
郑修将小桃扶上马,用感觉谢洛河也许听不见,可实则在她耳中如雷贯耳的声音在小桃耳旁滴咕:“记住,女孩子家骑马时,要侧着坐,别学其他人,不然颠着颠着,会颠掉某些宝贵的东西。”
前方谢洛河在马背上一个趔趄。
小桃似懂非懂,但听话地侧着和公子挤在同一个马鞍里,暖暖的。
好害羞啊。
居然能和公子挤在一起。
太大胆了。
小桃的脸红得快烧起来。
郑修身后坐着小桃,一个加速追上谢洛河。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谢洛河闷闷地没说话,两指夹着一张红色的“请柬”,向郑修的脸砸去。
郑修伸手接住。
让马儿自由行驶,郑修一眼看向请柬封面上的字。
只见红色的请柬上的封泥早已融去,而请柬封面,有人用金漆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英雄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