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之下,陈长生打着伞来到了之前那家酒楼。
这会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候,酒楼的伙计正在擦着桌子,收拾着酒杯与菜盘。
许是因为几日下雨的缘故,酒楼的生意也不好,掌柜的坐在柜台上打着算盘,也是愁眉苦脸的。
“唉……”
如今是哪哪都不好,做什么营生都觉得难。
正拨着算盘,周掌柜的余光之中却见有人走进了酒楼中。
他连忙道了一句:“客官,这会打烊了,只有明……”
当那人将头道:“没有的事,本就是陈某欠账在前,周掌柜肯放陈某走,已是大度。”
周掌柜笑了笑,他瞧着那一尾红鱼很是高兴,这鱼若是煮熟了卖了的话,少说也得二两一盘,可不便宜。
滋味少有,自然也贵。
不过他并不打算卖,这般肥美的红尾翘,还是自己吃最为合适。
陈长生随即说道:“周掌柜先去借与陈某的伞也一并放着了,此番事了,陈某便不多留了。”
周掌柜听后走出了柜台,说道:“先生且慢。”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周掌柜可还有事?”
周掌柜笑道:“这般肥美的红尾翘来之不易,也是托了先生的福,若是卖人着实是可惜了,我招呼厨子将这鱼儿给烹出来,先生不妨也尝个鲜?”
陈长生听后有些意外,说道:“周掌柜太客气了吧……”
“诶,这是哪里的话。”
周掌柜笑道:“若不是先生钓上来这条鱼,又从何处来这一分享受呢?”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可是这鱼是陈某拿来还酒钱的啊。”
周掌柜说道:“先生谈吐不凡,想来是读过许多书的,而在下是个商人,唯有一身铜臭,先生连夜赶来,亦是看得起在下。”
“一两银子买得来这红尾翘,却买不来这几分情。”
陈长生听后叹道:“好一个几分情,承蒙周掌柜看得起,这一番话下来,这红尾翘是何滋味,陈某是必定要尝一尝了,不然便是陈某不识抬举了。”
“哪里话,哪里话。”
周掌柜笑了一声,随即招呼道:“明事,让掌勺师父将这红尾给烧出来,再上两叠好菜,酒也上两坛来。”
“好嘞掌柜。”
伙计提着鱼就去了后厨。
夜里无人,外面大雨。
周掌柜邀着陈长生在酒楼里坐了下来。
“我听先生口音不像是当地人。”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陈某只是走到此地而已。”
周掌柜才猜了猜,说道:“我听先生话里话外都是走与留,先生莫非是这天下间的游人?”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差不多。”
周掌柜说道:“不知先生去过多少地方了,实不相瞒,我这一辈子都待在这江边,没见识过外面的光景,倒是有些好奇。”
“不能吧……”
陈长生有些意外,说道:“周掌柜是开酒楼的,近边州府总是去过的吧。”
周掌柜摇了摇头,说道:“都是下面的人在做,我倒是想出门见见,年轻的时候想得厉害,可惜身无半个大子寸步难行,再到后来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做起了营生。”
“开了这酒楼,便一刻都没有闲过。”
陈长生问道:“若是没有那几两碎银挡在面前,周掌柜还会想出去吗?”
周掌柜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如今是不会了,待的越久,便越舍不得这儿了。”
陈长生看着他道:“到了周掌柜这般年纪,应该想的都是安稳了吧。”
“是啊……”
周掌柜舒了口气,说道:“这人呢,每年想的都不一样,今年这样,明年那样,一段日子错过一件事,如今想想便也没觉得有多可惜了。”
陈长生听着周掌柜这一番话,心中倒是生出了许多感慨,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也是想走遍所有地方,但到最后也没能如愿,后来的后来,便也就忘记了。
约莫过了几刻钟,伙计端上了小菜跟酒水,二人一见如故,碰杯饮酒。
红尾翘上了桌,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鲜嫩肥美,口味单薄,但却将那鲜字画的淋漓尽致。
就着小菜,陈长生与周掌柜说起了外面的光景。
“上京城这么热闹吗……”
“先生连西萧都去过啊!”
“真想去看看啊……”
周展柜虽这么说,但其实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都没办法迈开步子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天色已是黯淡。
陈长生感谢了一翻今日周掌柜的招待。
二人如萍水相逢,却也因此结下缘分。
“若是往日再临此地,陈某再提一尾红鱼,再与周掌柜对酒闲谈。”
“一言为定。”周掌柜笑着说道,他脸色绯红,有些醉了。
他挥手送走了陈长生,心里也将这位不一样的‘游人’记下了。
年纪轻轻便走过这么多地方。
真好。
……
走在夜色中的陈长生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但也无妨。”
陈长生笑了笑,回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酒楼。
“陈某便送你一场大梦。”
江边似起一声大笑,洒脱尔尔。
先生的身影没入江风与夜色之中,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