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黑化医妃拿绿茶剧本虐渣了》 章节目录 第1章 被虐杀后,她黑化了 “啊!”女子凄厉的惨叫响彻喜房。 夏青遥嫁衣染血,双手被齐齐斩下,腕子上白骨突兀的支棱着,汩汩的鲜血流个不停。 疼痛钻心刺骨,可肉体上的疼痛,却不敌她此时的心痛。 “为什么!”她浑身颤抖,眸中淬火地瞪着慕容桐,曾经的爱恋和不能嫁他为妻的遗憾,如今已被恨意取代。 “慕容桐,我嫁人之前,你我之间早已断得干净,我并未负过你,今日我嫁与你兄长是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强闯喜房,对我施暴,就不怕你兄长……” “怕?”慕容桐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刀鞘狠狠抡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夏青遥被打得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怪道你母亲说你是个蠢猪,到这会儿你还不明白?” “我母亲?”夏青遥满脸是血的抬头,迷茫地看着慕容桐。 母亲不会那么说的,那毕竟是她的生母啊! 夏青遥回想自己回到镇远侯府的这段日子,虽然为了母亲的名声,她只能将嫡女的身份让给苏玉柔,自己做个养女,可那到底是她的生身母亲,对她是有心的。 “你不相信?”慕容桐随意坐上铺着绣了鸳鸯戏水桌巾的八仙桌,晃荡的双脚显示出他的好心情。 “只要你在一日,你母亲当年在乡下生产后为了方便改嫁,竟将孩子卖了的事就有可能被你父亲知道,她这个侯夫人的位置就不稳一日,玉柔侯府嫡女的身份也随时都会失去。” “更可恨的是,你的医术竟还能治好慕容铮那个病秧子!”说到此处,慕容桐咬牙切齿,俊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笑。 “我母妃扶正我才成为嫡子,想承袭宸王爵位,慕容铮就必须死!” 夏青遥目露恍然,这下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那时已经开始为慕容铮解毒了……你主动接近我,就是怕我治好了慕容铮,你便不能袭爵了?” 慕容桐嗤笑一声,“不然呢?你当我会看上你?流放之地长大,粗鄙不堪,空有一副皮囊,全无半点风情,连玉柔的半片指甲都比不上。” 跳下八仙桌,慕容桐蹲在夏青遥面前:“再告诉你一句,当年你养父夏太医一家满门抄斩,也不是慕容铮动的手脚,而是我。” “你!”夏青遥五内俱焚,咳出一口血。 她一直以为是慕容铮害死了夏家全家,就再不肯继续为他解毒了,如今看来,竟是她愚蠢透顶! 看她如此,慕容桐越发畅快,用刀尖插着夏青遥断掉的手,像在把玩一件玩具。 “你不是医术卓绝,尽会拿乔吗?当初让你救我母妃你救不活,反倒能治好慕容铮?贱人!现在我砍了你的手,看你还能如何拿乔?” 夏青遥睁圆了眼,她突然无法把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小人,和她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联系在一处。 是她瞎了眼,识人不清,竟把厕坑里的石头当美玉。 无数的悔恨和不甘涌上心头,可她竟连一滴泪都流不出了。 正当这时,新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镇远侯夫人在一身浅紫纱裙的苏玉柔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母亲……”夏青遥抬头看向镇远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看到满室狼藉,苏玉柔惊呼一声:“青遥妹妹,怎么会这样?”水眸盈盈地望着慕容桐,满目不忍,“给她个痛快便是了,世子爷又何必如此折磨她?” 慕容桐随手一刀扎进夏青遥心口,随后用高大的身影挡住苏玉柔的视线,柔声道: “你就是心软,才会一直被她欺负,你心善,不计较,我却要帮你计较。” 随后看向一旁的镇远侯夫人:“如此,镇远侯夫人应该不介意吧。” 镇远侯夫人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的。哎,谁料想大公子病入膏肓,冲喜都不顶事儿,竟会在新婚当日就这么去了,我那养女是个贞洁烈妇,听闻夫婿身亡,就自戕殉情了,想来太后若知道了,定要赐下贞节牌坊的。” 慕容桐满意地笑了:“是啊,这都是岳母您教导的好。” 苏玉柔当即羞涩的垂眸:“世子爷浑说什么呢,都还没有成婚呢。” “早晚的事罢了。”慕容桐旁若无人地握住苏玉柔的手走出房门。 镇远侯夫人跟随在二人身后,连多看夏青遥一眼都不曾。 喜房中红烛摇曳,大红的喜字像在流血。 胸口剧痛,鲜血流了满地,湿透了嫁衣,夏青遥眼中的微光,逐渐变成彻骨的恨意。 屋内暗藏的火油,被慕容桐丢进来的火折子点燃,“轰”的一下,血腥味与燃烧味纠缠在一处。 “不好了,走水了!” “天啊!大奶奶竟为大爷殉情了!” “我的遥儿啊。” “妹妹,我苦命的妹妹。” 院中哭的闹的,真情假意乱作一团。 夏青遥透过火光,看着一群人唱作俱佳,眼角滑落两行血泪。 大火舔噬她的肌肤,痛苦的仿佛在灼烧灵魂,可这一切都抵不过刺骨灼心的仇恨! 她要报仇! 她恨不能化作厉鬼,将他们撕成碎片! 可终究,夏青遥的意识还是渐渐沉入了黑暗。 …… “好个贱人,竟敢在我们宸王府偷东西!”一个似曾相识又惹人厌的公鸭嗓在耳边回荡。 夏青遥睁开眼时,正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压着肩膀往外拉扯。 她茫然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提着一个黑色的行医箱。 她的双手竟然是完整的! 她的手不是被慕容桐砍了吗? “敢在宸王府偷东西,拉出去给我打她四十板子!” 公鸭嗓再度传来,夏青遥脑子里嗡嗡作响。 回头,看到一脸不忍的苏玉柔和一旁的跋扈少年,一段遥远的记忆忽然重回脑海。 当年,宸王嫡妃难产而亡,夏太医获罪,一家人流放青州,所以她在采石场出生。 夏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她只能偷学,待到父亲发现时,她甚至连父亲尚未掌握的夏家秘传“楚氏医典”都偷学了八成。 十五岁这年,宸王府派人来请夏太医为宸王继妃,也就是慕容桐的母妃治病,可夏太医多年亏空,早已体弱至极,不能成行,她的医术远超兄长,于是她便代替父亲来了京城,进了宸王府。 可那时,她并没能给宸王妃治病,甚至连面都没见到。 因为苏玉柔诬陷她偷了她的簪子,一旁又有爱慕苏玉柔的王府表少爷程敏帮腔,王府管事将她打了四十板子赶了出去。 随后,一顶“医治王妃不利”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夏家八十三口,被满门抄斩。 她原是该一同斩首的。 可夏太医却想方设法找到了她的生母镇远侯夫人张氏,也不知如何操作,她被张氏认为义女,免去了斩刑,她也是在这时才知道自己竟不是夏家的女儿。 她眼看着养父全家被杀,自己侥幸存活,却被张氏哄着没有说出自己才是嫡女的真相,做了个侯府养女,与苏玉柔这个假嫡女做了姐妹…… 记忆回笼,夏青遥脑海中一片清明。 她重生了! 重回到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 眼下,她首要的便是不能被打板子赶出去! 夏青遥忽然大力挣扎起来,身边的婆子想不到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大的力气,也用了蛮力。 推搡之间,行医箱砸在地上,里头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夏青遥踉跄两步站定,杏眼一眯: “你们如此对我,难道王妃的病不想治了吗?” 苏玉柔原本委屈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章节目录 第2章 苏玉柔计划落空 “敏公子,还是算了吧,既然这位姑娘喜欢,那簪子我不要了,就当做是我送给她的谢礼,希望她能用心看诊才好。” 苏玉柔泪盈于睫,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言语却直指夏青遥非但偷了簪子,还可能故意对宸王妃使坏。 夏青遥心下冷笑,苏玉柔的手段还与前世一样,看似柔弱无辜,却句句都有目的。 程敏果真被苏玉柔说得怒火中烧,挺起胸脯道:“你别怕,她算什么东西?” 踱步到夏青遥面前,不屑地嘲讽:“姑母金尊玉贵,难道还用得着你个乡下泥腿子瞧病?你也别太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就你一个偷儿,你凭什么给我姑母问诊?凭你三只手吗?” 程敏话音方落,随行的下人就有配合着“噗呲”一声喷笑出来的。 就连从内宅赶来的宋嬷嬷闻言都摇了摇头。 夏青遥看到宋嬷嬷,心中暗道果然,上一世,就是宸王妃身边最得脸的宋嬷嬷赶来,拍板了她的杖刑,如今看来事情还可在她掌握之中。 “这位姑娘定是王府的千金吧?”夏青遥微笑望着苏玉柔。 可一句话,就将苏玉柔说的变了脸色,王府下人也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夏青遥不等她反应就柔和地问:“东西在何处,搜便是了,随意说人是偷儿,这样好吗?” 苏玉柔咬牙攥着绣帕,委屈道:“你说没偷,那便是没偷吧……” 程敏大叫:“谁知你把簪子藏在哪了,还有脸倒打一耙?” 夏青遥苦笑:“我本是一心来为王妃瞧病的,这位小姐如此阻挠,不知是何意思? “我来前听闻王妃时而浑身似火烧,时而似冰冻,如今日益狂躁,要饮鸡血才能压制。” 说到此处,夏青遥看向宋嬷嬷,对上了她震惊的眼神。 “依我判断,此症并非是病,而是中了奇毒‘火引冰薪’的症状。 “若再任凭发展下去,王妃会从饮鸡血发展到饮人血,且越饮越多,最后必会经脉爆裂而死。 “而这种毒,除了我,没人能解。” 又无奈地看向苏玉柔,像在安抚个闹脾气的孩子,“这位小姐,眼下还是为您的母妃解毒最为要紧,您说是吗?” 夏青遥一字一句说得清晰,不但将王妃的病症分析清楚,还一脸无辜地将苏玉柔好一通讽刺。 这下子,宋嬷嬷连同内宅的仆妇们,看苏玉柔的眼神都有了几分厌恶。 镇远侯府的小姐不过是来客居几日的,怎得还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叫外人都认为她是王府的小姐,足可见她有多拿大。 苏玉柔暗暗咬牙,小脸一片绯红。 好个夏青遥,想不到竟是如此难缠的角色! 不过听她言语,她似乎并不认识她?那她也一定不知道她们互换身份的事了! 程敏见苏玉柔一脸委屈,当即怒道:“你这贱人,还敢胡说八道?来人,给我把她……” “慢着,”宋嬷嬷这时快步走到夏青遥面前,眼神灼灼,“此毒夏姑娘当真能解?” “我既说得出,便做得到。”夏青遥自信一笑,眼神明媚。 宋嬷嬷立即笑着对夏青遥行了一礼:“果真是夏太医之女,医术如此高明,那就有劳夏姑娘了,”说着搀住夏青遥的手臂亲自引路,又回头吩咐,“还不将夏姑娘的行医箱收拾干净,稍后送到王妃屋内。” “是。”有小丫头行礼应下。 夏青遥被宋嬷嬷搀着走向内宅,与苏玉柔擦肩的一瞬,和善一笑,还微微颔首致意。 苏玉柔却气得差点咬碎满口银牙。 “敏公子,她真的可信吗?” 苏玉柔不甘心,今日明明是个除掉夏青遥的好机会! “这……宋嬷嬷都发了话。” 程敏脸色紫涨,这里毕竟是王府,他只是个表少爷,宋嬷嬷的做法却代表王妃的意思。 在美人面前显摆不成,程敏自觉颜面无光,当即落荒而逃。 苏玉柔却顾不上程敏的感受了,只瞪着夏青遥的背影,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待到众人散了,洒扫的小丫头收拾行医箱时,一个面色苍白、唇色殷红的俊美青年从跨院走了出来。 他穿着黑色锦袍,袖口与袍角上精致的云回暗纹和腰间的黑玉带扣彰显他高贵的身份,行走间,红玉禁步下流苏微动,颇有几分压抑阴沉之感。 皂靴停在满地打碎的瓶瓶罐罐之前。 小丫头见了他脸色一白,紧张地行礼:“见,见过世子!” 慕容铮一言不发地蹲下检查了一番满地狼藉,随即抬头,看向夏青遥走远的方向微微眯起凤眼,勾起殷红的薄唇,面露沉思。 …… 夏青遥跟随宋嬷嬷一路穿过挂着“静宜”匾额的穿堂,来到正屋垂落的百蝶穿花锦缎门帘之前。 方踏上台阶,便听见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种流放之地来的乡下野丫头也能信?” 是慕容桐! “二表兄此话差矣,夏太医医术卓绝,前朝流传下来的‘楚氏医典’就在他家,夏姑娘是夏太医之女,据说青出于蓝,必定……” 慕容桐不屑:“夏子明若是真有本事,当年也不会连给慕容铮她娘接生都做不好,当爹的都没本事,做女儿的难道还能有本事?” 被虐杀、焚烧的痛苦就发生在刚才,如今重回初见之时,她恨不能冲上去将人扒皮拆骨! 可现在不行。 她不能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夏青遥跟着宋嬷嬷进了屋,绕过外间富贵花开的苏绣屏风来到内室。 一股含着药味的闷热气扑鼻而来,夏青遥美眸一转,将屋内众人看的分明。 除了几名医者和数名仆妇外,榻边,慕容桐穿着一身玉色锦袍,半披长发,面带儒雅微笑,一身出尘之气,好似刚才那些刻薄之语根本不是出自他口,而他身边的蓝衫少年正气得脸红脖子粗。 临窗的贵妃榻上卧着个身材妖娆、眉目如画的美貌妇人,她虽面色苍白,眉头隐忍地蹙着,可锦被之下身形如起伏的山峦,让人见了便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这便是慕容桐的生母,宸王继妃程氏。 “回王妃的话,”宋嬷嬷屈膝行礼,柔声道,“才刚奴婢去前头接了夏姑娘过来,您的症状,夏姑娘分析的都极对,不如让她一试?” 一直闭目养神的宸王妃睁开眼,淡淡地看了夏青遥一眼:“哦?那就试试吧。” 夏青遥便回身接过婢女赶着送来的她的行医箱,取出脉枕来到贵妃榻前,替宸王妃诊脉。 与此同时,苏玉柔也悄无声息的进了门,走到慕容桐的身边站定,悄悄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章节目录 第3章 演,我让你演! 夏青遥对宸王妃的所中之毒太了解了。 因为上一世,她曾为宸王世子慕容铮解过毒,而他们二人中的毒一模一样。 “王妃脉息奇特,经脉多有受阻,您必定如至水深火热般,筋脉剧痛,夜不安眠,狂躁不安,畏寒、畏热,药石无用,若不饮血,便不能控制情绪?依我看,您的确是中了‘火引冰薪’之毒。” 宸王妃听着,已经不自觉地坐起身:“此毒可有解?” “想解此毒不易,但我有法子为王妃压制毒性,徐徐图之。”夏青遥声音柔和,语气坚定。 宸王妃眼神一亮。 她看了多少大夫,还从未有一人能说出一句“徐徐图之”。 旁边一直侍奉宸王妃脉象的几位王府下属“尚太医局”的太医都不免面露惊讶。 宸王妃慵懒地靠回深紫色弹墨大引枕:“嗯,那便开始吧。” “可惜……”夏青遥惋惜道,“方才在前院,府上的千金与我有些误会,我的行医箱被砸了,准备好的药引被毁了。” 话音方落,站在慕容桐身边的苏玉柔就面色一变。 “我们王府的千金?”宸王妃询问看向宋嬷嬷。 宋嬷嬷为宸王妃掖了掖锦被,柔声解释:“苏小姐气度非凡,被夏姑娘错认成了咱们府里的姑娘了。” 一句“气度非凡”意有所指,说得苏玉柔满脸尴尬。 众人看向苏玉柔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慕容桐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哦,不过是无关之人罢了,”宸王妃神态奄奄,“你缺了什么药引?只管说出来,只要你说得出,我王府就拿的出。” 夏青遥美眸微眯:“这药引子说珍惜,它很寻常,说难找,也是真的难找,要的是丙子年、丙申月、辛丑日,卯时正生的人的一滴血。” “哦?”宸王妃挑眉。 苏玉柔的心咯噔一跳。 夏青遥说的,正是她们二人的生辰! 难道她先前猜错了?夏青遥知道她们身份互换的事?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摸不着头脑。 慕容桐却是想了想,忽然抚掌:“巧了!玉柔,你不就是这日的生辰吗?” “对对对,我便是这个生辰,”苏玉柔立即挤出个欢喜的笑,“能为王妃出一份薄力,是我的荣幸,血我多得是,要多少都可以。”说着便露出了皓白的手腕。 宸王妃却并未多给苏玉柔一个眼神:“如此东西便全了?” “是,取了血便可开始解毒。”夏青遥颔首。 被宸王妃如此无视,苏玉柔尴尬得差点无法保持笑容:“二公子可有匕首,借我一用?” 慕容桐拿出匕首,对上她剪水双眸,心里就是一软:“辛苦你了。” “为了王妃,玉柔甘之如饴。”苏玉柔泪水盈盈,抬起手腕,像是准备赴死。 夏青遥却已取出一根银针和一个小瓷瓶,一脸疑惑地望着苏玉柔: “苏小姐这是做什么?我只需取一滴血。” 慕容桐正要下刀子的手一顿。 苏玉柔的脸瞬间涨成大红布,尴尬得表情几乎扭曲。 夏青遥温柔的像对待孩子:“小姐不必害怕,不疼的。” 还不等苏玉柔说出“为了王妃我什么都不怕”,夏青遥已经出手如电,在她手太阳肺经和手厥阴心包经上的穴位各扎了一下。 随后,银针落在她的劳宫穴上,纤细的指头一捻,只听得“嗡”一声,银针竟发出幽幽鸣音。 “这是……失传已久的凤鸣针法?” “前朝楚神医的凤鸣针法?” 几位太医眼神发亮地惊呼。 宸王妃和慕容桐看向夏青遥的眼神都变了。 “疼!好疼!” 苏玉柔却是突然一声惨叫,一时间全身如同火烧,剧痛难忍。 众人看着苏玉柔,都有些无语。 只扎了三下而已,这能疼到哪里去? 宋嬷嬷皱着眉头与宸王妃对视了一眼,从前他们可没瞧出这位姑娘竟如此做作。 夏青遥心下冷笑,她用了特殊的针法,自会让别人看不出端倪,却能让苏玉柔痛不欲生。 你不是会演吗?那就给你个机会好好‘演’! 苏玉柔的叫声却越来越凄惨,若不是被慕容桐按着,甚至要满地打滚。 她那夸张的表现,就连慕容桐都看不下眼,不耐烦地将眉头拧成了疙瘩。 凤鸣声渐弱,针尖处析出一滴鲜血,夏青遥拔针取血,苏玉柔却还是在惨叫。 宸王妃不胜其扰地捏了捏眉心,隐有要发狂的征兆,宋嬷嬷见了立即吩咐人将苏玉柔捂着嘴拉了出去。 苏玉柔甚至连句对王妃表忠心的话都说不出,就被狼狈的拖了出去。 宸王妃屏退众人,只留宋嬷嬷伺候。 夏青遥用银针蘸着那滴血,开始为宸王妃施针。 这滴血自然根本不需要,她却做出十分珍惜的模样,谨慎的捻动针尾,幽幽凤鸣在屋内此起彼伏起来。 几针下去,宸王妃身体上的痛感明显缓解,心情渐渐恢复平静,紧锁的眉头舒展开,脸色开始转好。 “你父亲当年是我宸王府下属‘尚太医局’的人,那时嫡王妃难产血崩,刚产下世子便撒手人寰,你们全家便被治了罪。 “妇人产子本就凶险,你们一家属实无辜,早些年本王妃就想免了你全家的罪,可世子他到底失去了生母。” 言下之意,夏家的苦难都是世子慕容铮带来的。 夏青遥做认真施针的模样,暗自冷笑:果然是母子,泼脏水的姿势都一样。 待到施针结束,宸王妃确定自己果真好转了一些,便微扬下颌,施恩道:“宋嬷嬷,传我的话,夏太医官复原职,仍旧回王府尚太医局当差,另允准夏家全族即日回京。” “是,王妃一片慈心,夏姑娘,要更加尽心为王妃解毒才是啊。”宋嬷嬷笑眯眯地卖好。 夏青遥立即行礼谢恩:“多谢王妃宽宏。” 外头等候的慕容桐、表少爷和几位太医进了屋,见王妃肉眼可见的好转,不免都很惊奇。 宋嬷嬷则是引着夏青遥出去:“夏姑娘,奴婢为您安排住处。” “有劳嬷嬷。” 夏青遥乖巧地笑,目不斜视地与慕容桐擦肩,心里却在暗想:夏家免罪,命运成功扭转,下一个该对付的就是你! 慕容桐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夏青遥的背影上,眼神充满探究,这样一个医术高明的美貌女子,竟会是个偷儿吗? “母妃,夏家人进京之事不如交给儿子处理?” 夏青遥并未听见慕容桐的话,这厢才随宋嬷嬷出了院门,迎面就遇上了一个黑色锦袍的俊美青年。 那青年修长剑眉下压着一双锐利的凤眼,面色苍白,殷红薄唇含笑,周身缠绕着病容也掩盖不住的暴躁邪肆之气,偏生五官精致的难描难画,美的似是画中人。 是慕容铮! 她前世错信慕容桐,拒绝为慕容铮解毒,却在他弥留之际嫁给了他,他们刚拜过堂,就都死了。 如今再遇到,夏青遥心中百感交集。 眨眼间,慕容铮却来到跟前,一把抓住夏青遥的手腕,将她往一边带去。 章节目录 第4章 她就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夏青遥美眸瞠圆,她分明记得,上一世她与慕容铮的初见是在夏家满门抄斩后! 慕容铮又为何在此时突然出现? “你是何人?” 夏青遥故作受惊地挣扎,慕容铮的手指却铁钳一般掐得更紧,径直拉着她走远。 “哎,世子您……”宋嬷嬷苍白着脸低喃,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世子疯起来可是瞪眼就宰人,连王妃都不愿与他对上,何况她个下人? 夏青遥被带到无人的角落,背撞上了冰凉的粉墙,被他一只手臂困在墙角。 “你是夏子明之女?” “是,你是何人?为何要抓我?” “夏子明自己的医术不怎么样,倒是养出个医术高明的女儿。”慕容铮嗤笑,殷红的唇角勾起,眼瞳漆黑,似酝酿着一场风暴。 慕容铮的生母宸王嫡妃江氏,当年先是被人污蔑通奸,后又在孕期中毒,生下慕容铮就毒发身亡了。 王府为了颜面,对外只称江氏是难产而亡,夏太医一家此后被迁怒流放。 夏青遥知道,在慕容铮眼中,夏太医有可能是害死江氏的帮凶。 她心思电转,故作惊恐地地颤声威胁:“你到底是谁?敢在宸王府胡来……” “呵,”慕容铮一声冷笑打断了她,“你那点小把戏,在我面前就不必演了。我看过你的行医箱,里头根本没有你说的所谓药引。” 夏青遥猛然抬眸看他,瞬间读懂了他此话的三重含义。 第一,他知道她在捣鬼。 第二,他虽没在王妃的屋内,却知道屋内发生的事,王妃跟前有他的眼线。 第三,他在威胁她! 若是她回答的不能让他满意,他就会以此去王妃跟前告发她,那么她好容易扭转的局面,就会被击得粉碎! 夏青遥收起惊慌,定定看了慕容铮半晌,突然莞尔一笑,再没有失措的小女儿态。 “我父亲在十八年前为江王妃诊治过,江王妃产子后体虚,毒发身亡。” 慕容铮听到“毒发身亡”,一把掐住了夏青遥的脖子。 夏青遥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直直注视他双眼:“我父亲当年没能治好江王妃,并非他无能,而是没有人给他治疗的机会,我父亲只在江王妃生产时去看过一次,之后我们全家就被流放了。” 话到此处,夏青遥看到他眸光微颤,明显感觉脖子上的铁钳放松了些许。 夏青遥压低声音:“我猜测,当年下毒之人,就是现在的程王妃,所以,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不是吗?” 慕容铮锐利的凤眼眯起,嗤笑一声:“你是何意?” 夏青遥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江王妃死于‘火引冰薪’,而你的身上就带着这种毒,且是胎里带来的毒,你的身份不是显而易见吗,世子?” 夏青遥说到此处,突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你说,程王妃为何会中了与你相同的毒呢?‘火引冰薪’这种奇毒,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她是在威胁他! 他可以告发她,她同样也可以去告发他! 慕容铮骤然欺身上前,眼睛眯着,嘴角带笑,却像是下一瞬就会亮出獠牙将她撕碎,吞吃入腹。 夏青遥一点都不怕他。 上一世,她为他解毒,他便像个江湖侠客一般讲义气,着实护她良多,他虽脾气怪异,行事乖张,却是是个护短的性子,只可惜她那时瞎了眼,错信了慕容桐那个伪君子。 他们如今有共同的敌人,她又信得过他的人品,为何不能结盟? “程王妃所中之毒来的猛烈,倒像是近一年才中毒,下毒之人对她用了很大的计量。 “而你身上的毒,因是胎里带来的,虽没有程王妃的毒那样来势凶猛,却也已病入骨隨,若不医治,你可能会比程王妃晚死个半年吧。 “世子爷,你已病入膏肓,而我,可以解你的毒。” 慕容铮闻言,缓缓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高大的身躯依旧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我凭什么信你?” 夏青遥笑眯眯地背着手,仰头看他:“你大可以先试试,再决定要不要信我。” “哦?”慕容铮嗤笑,“给我治病,也要用‘丙子年、丙申月、辛丑日,卯时正生的人的一滴血’做药引?” 夏青遥歪着头,狡黠的笑了:“自然不是,你的药引,是一根簪子,就是那位苏小姐被偷的簪子。” 苏玉柔污蔑她偷窃她可还没忘。 慕容铮低头看着夏青遥,他想不到,除去柔弱懂事的假面后,她竟如此大胆又狡猾,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竟还有胆量与他做交易! 刚想回答,慕容铮忽然神色微动,退后半步,做出方才一直在与夏青遥交谈的模样:“依你的说法,你并未偷窃了?” 脚步声靠近,夏青遥眼角余光看到了宋嬷嬷,立即配合地岔开了话题:“的确,许是苏小姐误会了吧。” 慕容铮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负手往外院走去。 宋嬷嬷赶忙屈膝行礼,待到慕容铮走远,才到夏青遥身边试探。 “方才世子那样急,找夏姑娘有什么事?” “世子?”夏青遥惊讶地睁大了眼,“那种人竟是世子?” 似是察觉自己说的不妥,夏青遥尴尬笑笑:“是关于苏小姐那根丢了的簪子。” 宋嬷嬷仔细打量,见夏青遥不似说谎,就笑着点头:“看来世子是打算还姑娘个清白了?” “清者自清,再说眼下除了王妃的病情,其余的事我都不想费心思。”夏青遥义正辞严,眼中满是医者才有的慈悲。 宋嬷嬷满意地点头,引着夏青遥去了客院,安排了流萤、流芳两个二等丫鬟在夏青遥身边服侍,便匆匆回去复命。 夏青遥坐在妆奁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终于静了下来。 从她被虐杀到现在,她甚至没有机会静下来想想自己的处境。 “夏姑娘,您吃茶。”流萤笑着端来一碗茶,鼻梁上的小雀斑有点可爱。 夏青遥抬手去接,流萤却在靠近时低声道:“世子说,药引已找到了,接下来随姑娘施展。” 夏青遥抬眸,对上铜镜中的流萤的双眼,微微颔首。 正想着慕容铮究竟往王府各院安插了多少眼线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个妇人尖酸的嘲讽声: “哎呦,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货色,敢在咱们宸王府偷鸡摸狗?得是什么样的山野村夫能养出这种不要脸的偷儿,真是丢她爹娘的脸啊!” 夏青遥沉下脸,快步出去一把打起深蓝色的门帘。 “何人放肆?” 章节目录 第5章 伸过脸让她打 “啧啧,好个不要脸的贼,偷了我们王府贵客的东西,还敢摆架子?” 院中站着个中年妇人,高颧骨细长眼,指着夏青遥的鼻尖就骂:“看你长得这幅狐媚模样,便知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你爹娘怎么教的你!” 夏青遥眯起眼,眸中寒光闪过。 曹金氏,苏玉柔的乳母,伺候了苏玉柔十年,如今在王府当差。 表面上曹金氏只是换了地儿当差,实际是镇远侯夫人张氏特地安排的内应,就为帮助苏玉柔攀上王府的高枝儿。 极少有人知道曹金氏与苏玉柔的关系,若不是前世她吃过亏…… 夏青遥嘲讽一笑,猎物主动送上门,就等于苏玉柔伸过脸让她打,不打岂不是亏了? “这位嬷嬷想必是认错人了?我是王府请来为王妃治病的女医,眼下正在斟酌王妃的药方子,你如此造次,难道就不怕耽搁我为王妃诊治吗?” “呸!就凭你?别以为人都不知道,你爹是个庸医,你就是个流放之地长大的野丫头……”曹金氏破口大骂。 夏青遥似被气急了,冲上去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曹金氏被打得歪过头,耳朵嗡嗡作响,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敢打我?” “我好歹是为王妃治病的女医,你如此不敬,是哪个房里的下人?叫你们主子来。” “凭你也配!”曹金氏怒吼。 曹金氏心里,苏玉柔就与自己的女儿一般无二,夏青遥欺负了苏玉柔,如今还打她,她哪里能甘休? “小娼|妇,我先教训你!” 曹金氏不管不顾,扑上来对着夏青遥就又骂又打,尖锐嗓音仿佛敲响了破锣,引得外头不少仆妇探头探脑,立即就有人去做了耳报神。 夏青指缝夹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躲闪之间专挑疼的穴位下黑手,曹金氏打不到人,自己身上却被“打”得一阵阵抽筋似的痛,气得她暴跳如雷: “好个黑心烂肠的贱人,看我掀了你的皮!” 夏青遥眼角余光看见大敞的院门外,远远的有一群人靠近,立即顺势被曹金氏推倒在地。 “啊!”夏青遥惊呼,眼中含泪,“宸王府素来清名在外,王妃高贵典雅,王爷处事严明,没想到竟会有你这样欺客的下人。” 曹金氏背对着大门,见夏青遥如此模样越发生气了。 “你算什么东西,摆的是什么主子款儿!” “曹嬷嬷,我真的不能替你到最后,竟委屈地掩面而泣。 若不捂脸,她怕自己的表情会泄露她真实的心情。 因为以她对慕容桐的了解,只要她点了火,接下来就能看到“狗咬狗”的好戏。 慕容桐被夏青遥看得心头一跳,他与母妃是一条船上的,眼下他哪里能让许侧妃将神医赶出去? 不论这簪子夏青遥偷没偷,眼下也只能委屈苏玉柔了。 慕容桐便柔声问身边的苏玉柔:“柔儿,你再想想,那簪子你戴了吗?别是忘在了房里,与夏姑娘产生误会了。” 苏玉柔心里咯噔一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慕容桐。 刚才她尾随夏青遥进了王妃的卧房,就已悄悄告诉慕容桐,他送她的簪子被夏青遥偷走了,当时慕容桐还说要帮她出气。 怎么一眨眼,慕容桐就开始帮着夏青遥了? 夏青遥给他用了什么迷药? 还是说……慕容桐知道夏青遥才是真正的镇远侯府嫡女了? 苏玉柔心里千回百转,无数的心思涌了上来,表情差点扭曲。 夏青遥从指缝看到慕容桐果然为了“大局”而让苏玉柔受委屈,想起前世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心下无比畅快。 苏玉柔抿着唇:“既然那簪子夏妹妹喜……” “既然那簪子苏小姐如此喜欢,不如你告诉我那簪子是什么模样?我想法子再为你寻个一样的来,你就别闹了,好吗?” 夏青遥模仿苏玉柔平日温柔懂事,宁可自己委屈也要别人幸福的模样,含泪笑道:“苏小姐,咱们还是要以王妃的身子为重啊。” 苏玉柔的话被堵了回去,一时张口结舌,脸色通红,急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登时涌了出来:“我,我……” “够了。”一个不耐烦的低沉男声,将苏玉柔的话又吓了回去。 “到底谁是贼,一搜便知。” 众人回头,正看到一身黑衣、肤白唇红,满脸狂躁之气的慕容铮。 夏青遥学着苏玉柔从前那委委屈屈的模样,乖巧道:“那便搜吧,先从我这里搜便是了。” 苏玉柔心急如焚。 那簪子还躺在她的妆奁匣子里,真搜出来,她岂不是要颜面扫地? 章节目录 第6章 打脸来的如此迅速 “不能搜!”苏玉柔的话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失言,又担忧地道:“夏姑娘好歹也是为王妃医治的医女,如此去搜,着实太过失礼了。” 说话间,苏玉柔悄悄拉了下慕容桐的衣袖,暗示地看了看气势凌人的慕容铮。 慕容桐顺着她视线看去,见慕容铮负手而立,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立即被挑起不满的情绪。 怎么,他是想找机会嘲笑他母妃竟用个贼来治病? “柔儿说的有理……”慕容桐立即想改主意。 可他的话不等说完就被夏青遥状似不经意的打断了:“苏小姐一心为我着想,我感激不尽,不过我并不在意搜查。” 苏玉柔压着恼意,楚楚可怜地道:“我只是觉得,着实不必为了一根簪子而劳师动众的,那簪子我也不要了,这事儿便就这么罢了吧。” 说的好像先前污蔑她偷窃的不是她一样。 夏青遥当即拉住了苏玉柔的双手,温柔笑道:“苏小姐果真识大体,方才我其实也想大事化小的,可转念一想,若此事这样不了了之,回头若有小人搬弄唇舌怎么是好?我可以不在乎清名,王妃却不能叫人背后嚼舌,说她用个品德败坏之人来治病。” 说话间,夏青遥悄然打量慕容桐的脸色,见他果真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廊下的许侧妃,笑意就更深了。 这男人的劣性她太了解了,难道就只许苏玉柔拿他当枪使? “夏姑娘所言有理,的确该搜。”慕容桐神色认真。 苏玉柔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儿,又气又恼,额头也见了汗,想反驳,偏生夏青遥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她找不到理由。 “罢了罢了,既世子与二公子都这么说,那就搜吧。”许侧妃不耐烦地用帕子扇了扇风,斜睨着夏青遥。 “搜个清楚也好,免得有人说我们王府处事不公,只维护自己府里的下人,总要将证据摆在台面上,才好叫贼人心服口服。” “许侧妃英明。”夏青遥像听不出许侧妃的讽刺。 许侧妃翻了个白眼:“苏小姐,你说说那簪子是什么样儿的。” 苏玉柔灵机一动,想胡扯个她没有的簪子,可转念又想起她已经告诉了慕容桐丢的是他送的那根,只得模糊道:“是金累丝蝴蝶簪,蝶翼上镶了红宝的。” “知道了。” 许侧妃就吩咐身边得力的大丫鬟荷香带着婆子们分别去搜苏玉柔、曹金氏和夏青遥三人的房间,又让自己的乳母陈妈妈亲自去搜三人的身。 夏青遥自然配合,搜过后就垂首退到一旁,面色恬静,一派坦然。 相比较夏青遥的沉静,苏玉柔就显得如坐针毡,额头上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身子有些摇晃。 府里都是人精,见苏玉柔这副模样,哪里有看不出蹊跷的?下人们不免心生怀疑交头接耳。 许侧妃便觉得情况不大对,眉头皱了起来。 曹金氏更是担忧不已,想去问问苏玉柔是不是身子不适,却又怕叫别人发现她们之间的关系,犹豫着不敢上前。 不多时,大丫鬟荷香捧着一深蓝色的帕子来到许侧妃身边。 “回侧妃,簪子找到了。” 展开帕子,里头躺着的正是方才苏玉柔说的金累丝蝴蝶簪,蝶翼随着动作微微颤动,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许侧妃涂了鲜红蔻丹的指头捻起簪子:“在哪儿找到的?” 苏玉柔一瞬紧握帕子。 “簪子是在曹金氏的包袱里发现的。” “不可能!”曹金氏原本还在鄙夷地瞪夏青遥,闻言不可置信地大叫,“我没偷!簪子怎么可能在我那?诬陷,你们这是诬陷!” 荷香道:“这么多人一同去搜,彼此都可做见证,簪子的确藏在曹金氏一个深绿色包袱的最里层。” “怎么会?”曹金氏呆若木鸡,跌坐在地。 苏玉柔紧绷的身子骤然一松,紧接着便拧紧了眉头。簪子明明没丢,怎会到了乳娘那?一定是有人捣鬼! 可苏玉柔满心疑问,偏生不能问出口,心里憋得就像被人压了个巨大的秤砣,脸色也由方才的紫红转为青白。 许侧妃捏着那簪子,手都气得颤抖起来,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一心想让王妃吃瘪,寻个机会能羞辱她一番也是好的,是以刚才她想也不想就咬定了夏青遥是偷簪子的贼,反正这里是宸王府,怎么处置夏青遥,她一个野丫头也得受着。 没想到,打脸竟来的如此迅速。 “好个没脸皮的曹金氏,亏得本侧妃如此信任你,你竟真是个贼!来人,给我打她四十板子,撵出去!”许侧妃将簪子随手丢给苏玉柔,“还有,看好你的东西!” “冤枉!我冤枉啊!”曹金氏大叫着被粗壮的婆子往外拉扯。 苏玉柔手忙脚乱接住簪子,看着乳娘被拉出去,一时心如刀绞,下意识就追了两步。 可是折损一个乳娘,也总好过她说谎的事被戳穿吧? 苏玉柔的脚步又停下了。 板子噼里啪啦落在曹金氏腰臀上,疼得她嗷嗷大叫,这会儿也顾不上隐藏身份了,朝着苏玉柔大声求救: “苏小姐救我!小姐救救我!” 苏玉柔心里突地一跳:“我不过是客居在王府,你是王府的下人,我哪里能救你。” “小姐,看在我奶了你一场的份儿上……” “什么奶了我一场?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苏玉柔眼神飘忽地否定。 见苏玉柔竟见死不救,曹金氏悲从中来,在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中尖声大吼起来。 “你是我奶大的,我伺候了你十年啊!若不是为了替你出口气,我哪会落得这个地步?柔姐儿!柔姐儿你好狠的心啊!” 什么?奶了一场,伺候了十年? 听着二人的对话,众人齐齐震惊地看向苏玉柔。 夏青遥无辜又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愧疚地拉住了苏玉柔的手摇了摇:“曹嬷嬷竟是苏小姐的乳娘吗?早知如此,我忍耐她就好了……” 苏玉柔双手颤抖,差点绷不住脸上尚算得体的表情。 “柔儿,她真是你乳娘?你为何从未与我提起过?”慕容桐沉着脸问。 伺候了镇远侯嫡女十年的乳娘,竟在王府里当差两年多了,先前二人还都故意隐瞒,这是什么意思? 章节目录 第7章 她毫不怀疑他会杀了她! “我……”苏玉柔一阵语塞,“二公子千万不要误会,我也是才知道……” “才知道她偷了你的簪子对不对?”夏青遥拿出帕子为苏玉柔拭泪,同情地道: “都怪这位嬷嬷心思歹毒,竟连自己旧主的东西也要偷,想必我刚进王府时,苏小姐一口咬定我偷了你的簪子也都是受了她的挑拨吧?” 苏玉柔嫣唇动了动,喉咙似被噎了个鸡蛋。 这话问的,无论她怎么答,都只会坐实了她早就知道乳娘在王府当差。 可这番话看在旁人眼中,却是夏青遥这个被诬陷的受害者,非但不计前嫌,还在想尽办法帮苏玉柔描补。 世上怎会有这般心软的女子? 下人们面面相觑,暗想不愧是医者,到底心慈。 慕容桐收回看向夏青遥复杂的眼神,再看苏玉柔时,已隐含怒意。 苏玉柔被他瞪得浑身一抖,拉住了他的袖子:“二公子不要误会,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府上……” “你也会有糊涂的时候?”慕容桐侧首,凑近她耳边低声斥责:“夏姑娘一个外人尚且知道维护我母妃的名誉,为你找足借口,你又是如何做的?” “我没有……” “不必解释了,你当我可以随你糊弄?”慕容桐瞪了苏玉柔一眼,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开。 “二公子!”苏玉柔脚步踉跄,惨白着脸追了两步。 正当这时,院门口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曹金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行刑的婆子们扯着曹金氏的两条腿,像拖死狗一般将人往外拖去,鲜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路痕迹。 如此惨状,将众人吓得齐齐噤声,院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曹金氏被拖动的声音。 夏青遥看着一路血印,满眼悲悯地用帕子掩面,似被吓得头晕般退后了一步,暗地里却勾起嘴角。 前世这个时候,鲜血拖了一路的人是她。 她被生母认为义女后,与苏玉柔来王府走动,几次被人欺辱,都是曹金氏暗地里施以援手,她当时还觉得这位嬷嬷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慈爱,对她越发信任。 以至于后来她竟被曹金氏在食物中下了无色无味的药,差点被个马夫玷污。 想起前世种种,比起她被背叛和虐杀的痛苦,敌人只流了这么点血,怎么够? 夏青遥佯作拭泪,垂下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恨意。 而这一幕,正被一直暗中审视着她的慕容铮看在眼中。 她到底有何底细? 为何会时而做作得令人厌恶,时而又流露出如此坦白尖锐的狠辣? 她就似只特别会装模作样的狐狸,装乖卖巧来骗人放松警惕,然后趁人不备时,看准时机亮出獠牙。 慕容铮挑起修长的剑眉,眼神兴味。 而苏玉柔这厢已是心如刀割。 今日她接连受挫,先是在王妃面前丢了脸,如今又被慕容桐当众训斥,连安插在王府的内应都给折去了,几下夹攻之下,苏玉柔终于承受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小姐!” 夏青遥距离最近,忙伸手去扶,却因身子单薄柔弱,没能扶得住珠圆玉润的人,只能眼看着她“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呀,苏小姐!”下人们惊呼,院子里乱做一团。 许侧妃看够了好戏,挥着帕子:“好了,把苏小姐送回她的院子,今儿热闹也看够了,都散了吧。” “是。” 众人应声散去,慕容铮也趁机离开。 许侧妃扶着婢女的手,柳腰花态地走到夏青遥面前,声音慵懒:“好个心思纯善的医女啊。” “民女不敢当。”夏青遥垂首,被许侧妃身上的香气熏得微微蹙眉。 “今日你戳穿曹金氏的真面目,肃清了王府内宅的风气,本侧妃记下了,来日必当‘报答’。”报答二字咬得极重。 “多谢许侧妃。”夏青遥乖巧一笑,眼神单纯,好像压根没听懂许侧妃的威胁。 许侧妃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更憋闷了,哼了一声,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待到所有人都走远,流芳立即带着粗使的丫头们去抬水洗刷院门口的血迹。 流萤扶着夏青遥的手进了屋,低声道: “夏姑娘要小心,许侧妃素来睚眦必报,今日她想用您来与程王妃别苗头不成,定是记恨上您了。” “我晓得,多谢提醒,”夏青遥低声道,“你告诉世子,药引既已经妥当,今夜我便可以开始为他诊治了。” “是!”流萤面上一喜,越发小心的伺候夏青遥梳洗更衣。 晚饭后,夏青遥故意叫住流芳:“我初来乍到,你为我讲讲王府规矩吧。” 流芳被夏青遥如此重视,受宠若惊,立即兴冲冲地讲了起来。 夏青遥一面听着,眼角余光就看到流萤悄悄退了下去。 …… 同一时间的苏玉柔,正将一封信交给信任的大丫鬟素云:“你快回一趟侯府,将这封信交给我母亲,请她的示下,记着避开人。” “是,小姐。” 素云将信贴身揣好,赶在落钥之前离开宸王府,赶回了镇远侯府。 ……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架子床垂落的淡蓝色幔帐被一只大手轻轻撩起。 清冷月光落在少女沉睡的脸上,描绘出她精致姣好的轮廓。 “谁?”正当这时,沉睡的夏青遥猛然睁眼,不待来人回答,抬手便有一道银光划过。 大手钳住了她的手腕,锋利的簪尾停在他喉结前。 “啧,力气不错,怎得白日里却弱得扶不动苏玉柔?” 慕容铮又低头看看那异常锋利的簪尾,嗤的一声笑:“你倒警觉。” 夏青遥看清来的是慕容铮,松了一口气,将簪子放回枕头下。 “我自小在流放之地长大,为了自保,戒备惯了。” “药引你可还满意?” 慕容铮不置可否,在距离架子床三步远外的八仙桌旁坐下,月华透过纱窗照在他脸上,黑衣雪肤红唇的人,平白多了几分妖异之感。 “世子重诺,我很满意。” 夏青遥毫不掩饰自己对他好容貌的欣赏:“世子容貌昳丽,若是肯收敛几分,学会像慕容桐那样做做样子,想来府里大半人也不会那样惧怕你了。” “看来你初来乍到,知道的倒不少。”慕容铮嗤笑。 夏青遥眨了眨眼,有些懊恼,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遇到信任的人就会放松戒备,竟忘了在他面前掩饰自己。 可她的复杂的神色,看在慕容铮眼中却只觉得可疑。 夏青遥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之间已被压在了床上,他大手握着她刚才放在枕头下的簪子,锋利的一端抵住她的脖颈。 “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潜入王府,有何目的?”慕容铮手上用力。 夏青遥顿觉肌肤刺痛,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溢出。 慕容铮当即双目赤红。 对上他满含杀意的锐利双眼,夏青遥毫不怀疑他会杀了她! 章节目录 第8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世子误会了,我并非受人指使,也没有任何预谋。” 听着慕容铮越发紧蹙的呼吸,夏青遥浑身戒备的紧绷起来。 “程王妃找我父亲为她治病,偏我父亲这些年在采石场亏空了身子,眼下正病着,我的医术比兄长的好,所以便自告奋勇代替父亲来了,世子不信,大可以命人去查。” 虽在解释,夏青遥被压在自己身下的手指缝里也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只是慕容铮的手劲大的出奇,她竟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 “世子放开我,我先为你诊……” 话音未落,夏青遥就骤然被他陌生的气息包围。 “嘶!”被簪尾划破之处一阵刺痛,他在吸她的血! 夏青遥拧眉挣扎:“你毒发了,快放开我!” “火引冰薪”发展到严重时,不饮人血便无法维持清醒的头脑,直至经脉爆裂而死。 夏青遥知道,慕容铮的毒是娘胎里带来的,十八年来的折磨,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已是他意志坚定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被人吸血啊! 腥甜在口,慕容铮的眼神恢复清明,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猛然起身,用手背蹭了一把嘴角,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如鬼魅。 夏青遥终于获得自由,起身捂着自己的脖子:“我从前竟看不出,世子是属狗的。” 慕容铮刚要开口,猝不及防之下身上却被扎了一针。 凤鸣声“嗡”的传来,他立即感到浑身麻木,就连舌头都沉重得动弹不得! 她要做什么? 夏青遥察觉他脸色不对,瞪了他一眼:“免得你再乱动,不配合诊治,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我反吸一口你的血不成?”说话间拉过他的手,将指头搭在他寸关尺上。 慕容铮冷冷地看着夏青遥,神色中充满审视。 屋内一瞬间静得只能听得见二人的呼吸声。 夏青遥诊过了他的双手,不由得皱起眉。 “你如今毒发越发频繁,这样下去,只怕很快会变成个渴血的疯子,直到经脉爆裂而死。” 夏青遥从行医箱取出个布卷,随手抖开,亮出里面两排银针,明媚的杏眼直望进慕容铮微眯的凤眼中。 “我知道世子不能完全信任我,但我先前已与你说过,我们有共同目的,世子不如先让我为你医治一段时间,你且看过效果在做决定,如何?” 慕容铮沉着脸,并不作答。 “哦,我忘了,你还不能说话。咱们先说好,我放开你,但你不能再乱动,影响施针浑身剧痛的还是你自己。” 说话间,夏青遥就拔掉了那根将慕容铮定住的银针。 慕容铮只觉麻木的身子骤然一松,似有血气在渐渐向着四肢百骸行去,僵硬的舌根也恢复了灵活。 只是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痛让他的肌肉都开始痉挛,隐隐又有狂躁的症状。 他咬牙忍耐,定定地看了夏青遥片刻:“那便开始吧。” “不怀疑我了?” 夏青遥嗤笑,不等他回答,就出手如电在他穴位上落了一针,指尖捻动,针尾嗡得一声,悠悠凤鸣传了开来。 连下几针,夏青遥才听见慕容铮略微沙哑的声音。 “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你若真骗了我,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呵,你也是个真汉子,现在敢威胁我,不怕我扎死你?” 夏青遥嘴上说着狠话,落针却干净利落,凤鸣之声连成一片。 很快慕容铮就感觉到身上的疼痛感如潮水般退去,头脑也在渐渐恢复清明。 他今日得知程王妃有所好转,就已在好奇夏青遥的医术,如今看来,她竟果然有这个本事?! 夏青遥取了针,声音中也有了几分疲惫,转身去取了妆奁中的眉黛,展开一方素帕。 “我先开个方子,你回去依方子抓了药,按照我写的方式每晚药浴,再记着隔日便要来找我施针。我现在只是暂时压制了你的毒性,若想彻底拔毒,还要做长期的准备才行。” 慕容铮缓缓站起身,抿唇伸展了一下手臂。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感觉到头脑如此清醒,情绪如此稳定,身上一直缠绕着的疼痛也不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我看你给程王妃只是用针,并未开药浴的方子。”慕容铮问。 夏青遥将写了方子的素帕丢给慕容铮。 “我明日会开始给程王妃用口服的药,她的毒是要压制,而你的毒,是要渐渐拔除,所以用药也不同。” 听她说得如此直白,慕容铮将写了方子的素帕揣进怀中,轻笑一声:“你是打算小火慢烹?” “是,”夏青遥微微眯起眼,“实话与你说,我并不打算治好她。” “你不是大夫吗?医德呢?”慕容铮打趣。 夏青遥闻言,却是低声笑了起来。 在月色下,她的笑极为洒脱,眼中的尖锐都被完美的掩藏,可慕容铮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锐利的杀气,心里不由一悸。 “对他们,我没有医德,你请回吧,我累了。”夏青遥起身走向架子床,当慕容铮不存在一般和衣而眠。 慕容铮又一声轻笑,在床畔看了她片刻才悄然离开。 黑暗中,夏青遥睁开眼,低声喃喃:“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接下来几日,程王妃身子果真好转许多。 “夏小姐。” 这日取了苏玉柔的一滴血为药引,在她惨叫声中愉快的又为王妃施了一次针,夏青遥才走出“静宜轩”的门,迎面就遇上了一身雪白锦袍,手执玉骨扇的慕容桐。 “二公子。”夏青遥微笑行礼。 慕容桐看着她的笑脸略微失神,轻咳了一声才道:“这些日子我母妃身子好转许多,在下着实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在其位谋其职罢了,二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夏青遥忍着不耐烦,客气地微笑。 慕容桐刷的一下展开玉骨扇摇了摇,潇洒地踱近了两步,冲着夏青遥一挑眉。 “为感谢夏小姐,我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夏青遥差点被恶心得吐出来。 可此时却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惊喜?” 慕容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笑道:“我已将你家人接回京中,安置在原来夏家的宅子里,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夏青遥闻言心头一跳。 眼下看来,她与夏家人分别时间不长,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太久没见过夏太医一家了。 “如此,便多谢二公子了。” “不必客气,我已吩咐人预备了马车,夏小姐请。”慕容桐风度翩翩。 夏青遥便跟着他往外院走去。 待到他们二人走远,苏玉柔才紧抿着唇从海棠门后走出来,眼神怨毒,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 章节目录 第9章 重活一次,她不是来受气的 马车在热闹的街道上行驶着,木质车轮与路面相碰,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夏青遥撩起窗纱一角,望着窗外的闾阎屋舍,心中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夏小姐可是闷了?要不要下来走走?”慕容桐白衣白马,一直注意着夏青遥的动静,见她打量街上,立即催马上前。 夏青遥压着心里的厌恶,羞涩一笑:“我只瞧瞧便好,多谢二公子好意。”说着将纱帘缓缓放下了。 窗纱遮住那张精致的小脸,慕容桐有些遗憾,索性催马跟在马车旁。 “我先前命人去青州接你家人回来时,令尊正在病中,虽夏家是医药之家,令兄医术也十分出众,但我仍私自做主,吩咐了我们宸王府尚太医局的郑太医去为令尊诊治。” “多谢二公子,您有心了。”纱帘中的夏青遥声音和软,却是面无表情。 慕容桐毫无所觉,故作叹息:“哎,也是造孽,依着我看,夏家明明是冤枉的,谁料想当年江王妃难产而亡,却会连累你们全家流放十八年? “我母妃先前也说过要宽恕你们家,只可惜我长兄他乖张狠厉,素日里他在王府动辄打罚下人,连身边服侍了他多年的内宦都亲手用鞭子抽死了,我与母妃怕惹了他发疯,也着实没有其他法子。” 夏青遥惊呼一声:“想不到世子竟是这样性子?我看王妃为人温厚,世子怎么会如此?” “他毕竟从小失去生母,乖张任性一些也是有的。”慕容桐似同情一般叹息了一声。 夏青遥的声音带着几分动容的哽咽:“二公子与王妃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小女子明白的。” 听着她软软的声音,慕容桐心里像是被羽毛刷过,催着马又靠近了马车一些。 “有句忠告,在下也就托大了,夏小姐尽量离我兄长远些,他那人,瞪眼就杀人,房里服侍的婢女被他打杀了不知凡几,你若不留神惹了他怕有危险,我担心自己不能及时赶到救你。” 说来道去,慕容桐到底还是与前世的目的一样,就怕她接近了慕容铮,给他解毒,所以疯狂的抹黑他。 他打量她还会被他欺骗利用? “多谢二公子,民女着实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了。” 夏青遥声音充满感激,可纱帘之中却嘲讽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个猫戏老鼠一般的笑容。 慕容桐听着她略带颤抖的声音,自觉事成了一半,愉快笑了。 “公子,夏府到了。”王府宦臣孙德全回禀。 马车在街边缓缓停下,慕容桐也潇洒地翻身下马,到马车旁对夏青遥伸出手。 夏青遥却是羞涩一笑,只低头扶着车壁踩着垫脚的木凳下了车。 被她拒绝,慕容桐非但不气,反是越加兴味盎然。 “夏小姐是在青州采石场降生的,对你家的老宅怕是不熟悉吧。”慕容桐主动攀谈,回头吩咐孙德全去夏家通传。 夏青遥驻足看着陌生的宅院,心里百感交集,“二公子说的是,宅院我虽不熟悉,却看得出是最近翻修过的,您有心了。” “哪里的话,不过举手之劳。”慕容桐风度翩翩展开玉骨扇。 正当这时,夏家正门大敞,老老少少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身子十分清瘦,行走间一身墨蓝色的簇新道袍像是挂在竹竿上,他带领家小走到近前,对着慕容桐行了跪拜大礼。 “臣夏子明,携家眷给二公子请安,多谢二公子费心周全我全族,救老朽性命。” “多谢二公子。”夏子明身后的夏家儿郎与女眷们齐齐行礼。 夏青遥收回看着养父母的视线,不得不与他们一同下拜。 慕容桐负手而立,微抬下巴道:“免礼吧,我一直觉得当年之事怨不得夏太医,如今能放了你们回来,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夏青遥的祖母夏老太太激动地浑身发颤,花白头发上的金步摇连连晃动。 “多谢二公子慈悲,老身感激不尽啊!若无二公子开恩,老身这把老骨头都要扔在采石场了。”说话间,夏老太太掩面哭了起来。 “老太太无须多礼,您是长辈。” 慕容桐虽表现的谦和有礼,可言语中却表明他也认为夏家应该感谢他,全然忘了夏家会被放回京城,是因为夏青遥有本事医治宸王妃。 一家人相互搀扶着起来,便有几个妙龄少女望着慕容桐,眼中充满了动容与感激,其中以四妹夏青璇最为娇羞,已是满面绯红,水眸含光。 夏青遥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下微沉。 夏子明对这些都未察觉,侧身做请的手势:“寒舍简陋,还望二公子不嫌弃,请移步厅中略作休息。” 慕容桐颔首,就在夏家人的簇拥之下进了宅子。 这时,养母夏王氏走到夏青遥跟前,拉住了她的手,眼中有几分欢喜。 “遥儿,想不到你竟真有本事医治宸王妃,让咱们全家都免了罪,早知你如此厉害,当初为娘也不会拦着你代替你父亲进京了。” 长兄夏青炎面色不大好看:“若不是被三妹抢了先,难道我进王府去就办不成此事?她偷学的医术,不过半桶水都能成事。” 夏青遥面色沉了沉,她自小就不受兄弟姐妹们的喜欢,不论是脾气还是长相,都与夏家人不同,就连父母对她似乎也要差了一层,尤其她偷学医术被发现后,父亲甚至从那时开始就不与她说话。 她也是在夏家满门抄斩之前,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夏子明的女儿。 当年镇远侯苏吟秋获罪,侯府姬妾“树倒猢狲散”,她的生母张氏当时只是侍妾,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回到家乡了青州。 张氏难产,请夏太医出手相救,偏巧夏王氏同日产下一女,夏氏夫妇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受流放之苦,便暗中将女婴互换了。 她前世也曾怨过夏子明夫妇的自私,但他们毕竟对她有养育之恩,又在灭族之前将她送回了生母身边。 今日之事,若再前世她或许会忍让。 可重活一世,她不是来受气的。 “大哥说的是。”夏青遥楚楚可怜地指了指慕容桐走远的方向。 “要么我还是去与二公子说,我的医术是偷学来的,请王妃另请高明吧,其实我也很怕万一有个差池,咱们家里再度获罪,闹个不好会被杀头的!若真那样,还不如咱们一家人一同回青州去。” 说着话,夏青遥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10章 卸磨杀驴,抢着去摘果子 “你敢!”夏青炎却面色大变,走近夏青遥压低声音: “夏青遥,咱们一家好容易才从采石场回到京城,你若是敢临阵退缩,害咱们再继续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可别说我不与你善罢甘休!采石场的流放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可是大哥方才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半桶水……” 夏青遥像受惊吓的小鹿,拭泪道:“宸王妃的病,我治的也是战战兢兢,王妃毒发的症状,就与当日来采石场问话的中官说的一模一样,畏热,畏寒,浑身经脉剧痛,狂躁不安不说,还动辄就要饮血。 “当日中官说的,大哥不是也听见了?当日父亲病着,大哥说自己不成不愿意去,我才无奈完,她的手却被夏青璇一抬胳膊甩开了。 十四岁的少女行走时柳腰款摆,杨粉色褙子显出她微黑健康的肌肤,酡红双颊和水润的双眼将她心中所想表露的分明。 略显得粗糙的手将白瓷青花盖碗轻轻地放在黑漆方桌上,手中的托盘不经意碰了下慕容桐的玉骨扇。 “二公子请吃茶。”发颤又娇羞的一声胜似千言万语。 慕容桐坐姿依旧端正,可眼神在夏青璇的身上多流连了片刻:“多谢。” 夏青璇立即摇头,羞涩地抱着托盘退后了几步。 夏子明便笑着道:“二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小女青璇,”又指夏青炎,“这是长子青炎。” 夏青炎和夏青璇就一同给慕容桐行了礼。 慕容桐微笑颔首,打量二人一番,笑道:“原来这两位便是夏小姐的兄长与妹妹了,二位许是肖似夏太医的缘故,倒是与夏小姐容貌不甚相似。” 夏青炎与夏青璇兄妹随了夏子明,都是瘦高身量容长脸,皮肤偏黑。 夏青璇低着头抿了抿唇,心下有些失落和不快,斜睨了夏青遥一眼。 夏青炎却趁机笑着搭话:“二公子慧眼,我三妹妹容貌像我母亲多一些,就连性情与爱好也多随我母亲。” “哦?”慕容桐身子微微前倾,多了几分兴趣,“夏三小姐喜欢做什么?” “我三妹妹自小就厨艺精湛,女红做的也很好,医术上倒是……” 说到此处,夏青炎像经历了天人交战一般,垂首行礼道: “二公子恕罪,夏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三妹的医术只是偷学的,我们家的男丁几人,随便一人都比三妹的医术要好,就连祖传的《楚氏医典》,父亲也是传给了我的。” 说到此处,夏青炎抬起头,眼中满是渴求和期待。 “二公子,依着我看,三妹妹能让王妃身子好转,运气的成分要多一些。可是运气也不是永远都有用的,医者治病,哪里能全程都靠运气呢? “若是二公子不嫌弃,我与家中几个叔伯弟兄,都愿去为王妃诊治,我们兄弟联手,定会比三妹妹要强得多。” 夏青炎话音方落,站在夏老太太身后的几个少年郎就面面相觑了一番。 二叔家的长子夏青辉和三叔家的次子夏清平就一同站了出来,在夏青炎身后站定,一起给慕容桐行礼。 厅内一瞬安静得只听得见众人的呼吸声。 慕容桐端坐在首位,挑眉看着屋内众人,并不表态。 夏老太太看看几个正哈着腰行礼的孙子,又满怀期待地看贵气天成的慕容桐,心里也打起了鼓。 夏青遥将一切看在眼里,原本见到夏家人的喜悦也终归被冲淡了。 上一世,因为夏家没人肯站出来,她才甘愿替父进京,从而引发了她前生的悲剧。 那时夏家满门抄斩,他们说她不是会《楚氏医典》上的医术吗,为什么没能医治好宸王妃。 如今夏子明官复原职,他们反倒卸磨杀驴,抢着去摘果子了? 章节目录 第11章 忘恩负义是这家人祖传的? “青炎,你太放肆了,”终于,夏子明站出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你还不退下?” 夏青炎、夏青辉和夏清平都觉难堪,但他们不敢表现出来,只听话后退。 “二公子莫怪,犬子也是一心为了宸王妃的身子着想,并无他意。”夏子明恭敬地行了一礼。 “无妨。你们一家子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慕容桐说话间,还安抚地对夏青遥笑了笑。 夏青遥面上极为羞涩知礼,心里却已是冰凉一片。 她本以为养父会训斥夏青炎过河拆桥,没想到他竟只是象征性的训斥了一句罢了。 她前世今生,都是代替养父为了夏家才去给宸王妃治病的,可在他们看来,她的“作用”,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慕容桐又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全家人恭敬地送慕容桐一行走远,夏子明才摆出了当家人的姿态。 “回吧。” 众人回到前厅,依着身份落座。 夏老太太感慨道:“你说说,这得是什么样的风水能养出二公子那样的人儿啊,那般英俊潇洒,简直是平生所见的俊!” “不只是俊,二公子身份也尊贵的很,宸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二公子就是皇上的堂兄弟,就像我与青辉、青平的关系一样。”夏青炎神色向往地看向夏子明。 “父亲能官复原职,继续在宸王府尚太医局当差,真是叫儿子羡慕。” 夏子明微笑着捋了捋胡须,转而看向一旁的夏青遥。 “遥儿,以你偷学的医术,能够不将宸王妃医治坏了就已经是运气了。你稍后回去,便与王妃请辞吧。” 话音落下,全家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夏青遥身上。 夏青遥美眸扫视了夏家人一周,心里百感交集。 前世,她曾无数次的幻想,如果苏玉柔没有诬陷她偷窃,她没有被乱棍打出王府,而是有机会为宸王妃诊治,那情况又会如何? 今生她竭力改变了命运,没想到她面对的,会是这样丑恶的嘴脸。 活过一世的人,倒是更能看开一些,夏青遥的怅然也只一瞬,立即垂头学着苏玉柔惯常的模样,满脸凄惶: “父亲说的是,女儿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早在得知父兄能够回京时,就已与王妃告辞了数次了。可王妃她偏是不肯听呢,就是偏要女儿为她医治。” 这话说的,让满屋子人都一阵默然,心里都不知为何有些堵得慌。 夏青炎冷声道:“牛不吃水强按头?难道你打定主意不肯给王妃治病,王妃会不放人?” “大哥说的有理,”夏青遥认真道,“我只是怕触怒王妃,咱们一家子又要回青州去了。大哥有什么好的说法,能够不触怒王妃的,不如大哥教教我,我也好去回禀。” 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他们要求的,她哪一个都答应,偏生哪一个都不可能办成!夏青炎气得面红耳赤,求助地看向了夏子明、夏王氏和夏老太太。 夏王氏威严地发了话:“遥儿,你父亲和兄长说的也有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的,哪里有总是抛头露面的道理? “你也十五了,从前在采石场,咱们日子没指望,你四妹都订了亲偏生你不肯,情况特殊之下也就罢了,为娘也不强迫你, “可如今咱们一家回到京城,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也该收收心了,没事在家跟着娘一起做女工,绣嫁衣,为娘也好给你张罗一门好亲事不是?” 夏老太太听了长媳的话,连连点头:“遥儿,你娘说的有理,女孩家的还是要嫁个好夫婿才是最为要紧的。 “你看你四妹妹,原本只是定了采石场一个小管事家的小子,如今你父亲官复原职了,咱可以立马退了和陈家定下的亲,再给你妹妹找个好出路。 “你也不小了,就将给宸王妃瞧病的差事让给你大哥,你回家来专心准备嫁人吧。” 夏青遥听得心里冒寒气。 当初他们在采石场,也多亏有陈家人照顾才能过得好一些。 如今老太太这一席话,着实让人心寒。难道忘恩负义是这家人祖传的? 记忆中已经死去的一家人,怎么就是这副模样呢?难道只有死人,形象才会高大吗? “母亲、祖母说的是,我一定尽力回去说服宸王妃。”反正说不说在她。 她有千万种方法,让宸王妃不肯换其他的大夫! 夏子明、夏王氏和夏青炎等人闻言都只当夏青遥答应了,满意地点头,二叔、三叔也都相视而笑。 夏青遥这才问:“今日怎么没见二哥出来?” “他一个养子,今日这样的大场合,他哪里有资格出来?”夏青炎不屑地嗤了一声。 二哥比她大两岁,是五年前她在采石场旁的悬崖下捡到的,当时他身受重伤,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保住他性命,只可惜他醒来后就彻底失去了记忆。 夏子明爱脸面,是以收了二哥为义子,因他身上有一块刻着“星浅”二字的玉佩,所以取名叫了夏星浅,按照齿序做了长房的次子。 夏星浅生得十分俊俏,又聪颖过人,是以大哥素来看不惯他。 “那我去看看二哥。”夏青遥与长辈众人都道了别,才由丫鬟引着去了外院的西厢房。 离开正屋时,夏青遥还听夏家人都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往后攀上宸王府的日子会过得多愉快,甚至她还听见夏王氏说,慕容桐好像对夏青璇有意…… 夏青遥过耳不过心,来到西厢房门外,远远地叫了一声:“二哥。” 门帘“啪”的一下被拍开,一个身着青色半旧宽袖道袍,身材颀长,容貌俊朗的青年捏着一本书,快步走了出来。 “青遥,你果然没事,我就知道凭你的医术,定能成事的!” 夏星浅激动地用书卷拍了拍夏青遥肩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恐怕是夏家唯一一个因她成功医治了宸王妃,而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的人了。 夏青遥心下温暖:“二哥,你身子好些了吗?我给你瞧瞧脉……” “谁是夏青遥!” 夏青遥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声低沉怒吼,随即便有错杂的脚步声奔了进来。 一回头,却见一群王府侍卫手持兵刃,怒冲冲地闯了进来。 夏星浅一把将夏青遥护在身后,厉目怒斥:“尔等何人?为何擅闯民宅!” “少废话!”王府侍卫高声道,“我等奉命,来捉拿夏青遥回宸王府问罪!” 夏家众人惊慌失措的赶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当即被吓得面无人色,差点齐齐瘫坐在地上。 章节目录 第12章 不肯为本王医治,就把你送官府 问罪?问什么罪?这罪是只夏青遥一个人的,还是将来有可能带累整个夏家的? 这问题在夏家人脑子里转了一圈,人人都很慌张。 夏星浅却不见丝毫惧怕,展开左手护着夏青遥,“哦?尔等是宸王府的人?” “正是!” “难道你们不知道夏青遥正是给王妃诊治的医女吗?怎么,带她去问罪?我怀疑你们是想谋害王妃,才会故意来害我家三妹!”夏星浅怒斥。 侍卫统领看了看那一群吓得鹌鹑一般不敢吭声的夏家人,又看看将背脊挺得笔直,正气凛然的夏星浅,嘲讽一笑: “我等找上门来,为的就是你口中这个医女!王妃今日服了她的药后,病情就忽然加重,甚至开始呕血,若是王妃无恙,那一切好说,若是王妃有丝毫闪失,你们全家都得拉去菜市口砍头!” “什么?”夏王氏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夏子明的手,抖若筛糠。 夏老太太甚至唬的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夏青炎脸色惨白,与夏子明对视了一眼,似都不敢相信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夏青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指着夏青遥直跳脚:“是她医治不力,要砍头也是砍她一个人的,我们才刚回京城啊,又没有见过王妃,怎得还要砍我们的头?” “对对对,是夏青遥医治宸王妃不利,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夏青炎也急急地辩解,就像刚才逼着她将治疗王妃的差事让出来的不是他。 夏青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家人,从回府就开始失望的心,已感觉不到波动了。 她为王妃医治,她心里最清楚,她饮血还有可能,吐血是绝对不能的,除非又有人下了什么毒。 夏青遥第一想到的就是慕容铮是不是急不可耐,又动了什么手脚毒害王妃。 但是转念一想,慕容铮既然肯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她治疗,那她也该对慕容铮多一些信任,他便是要再下毒,也该会与她打个招呼的,否则他这么做,岂不是害她? 所以王妃吐血,定然是有其他人将屎盆子往她身上扣。 夏青遥的心思千回百转,其实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夏星浅被夏家人这副耍无赖的嘴脸气得面红耳赤,尤其气恨男丁如此,指着他们就骂: “青遥是为了咱们一家人的性命才去王府给王妃瞧病的,当时父亲病着,让你们进京,你们一个个的缩着王八脖子不吭声,青遥妹妹挺身而出,有功劳时你们一个个抢着往前冲,如今出了一点问题就又开始缩脖子,你们也算爷们儿?” 夏星浅一番话,说得夏青炎、夏青辉、夏清平几个脸色都不好看。 王府侍卫统领看了会笑话,便对着身后的随从一挥手。 “来人,将夏青遥带走。” “是。” 侍卫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来抓夏青遥。 夏星浅心急如焚,张开手臂挡着不许他们碰夏青遥:“你们不能如此粗鲁,我三妹妹女儿家的……” “滚开!” 侍卫们一把将夏星浅推开,架着夏青遥就往外走。 夏家人就似摩西分海一般,麻利地让开了一条路。 夏青遥在夏家人身边走过,竟没见有一个人有阻拦的意思,每个人都只表现出怕被连累的担忧罢了。 她突然一笑,自今日回了夏家就郁结在心里的不痛快,好似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真心待她的人,她努力回报,那些心里根本没有她的,她又何必在意? 她只想做自己,没必要因为任何没有意义的人和事去浪费感情。 眼看着夏青遥被带走,王府侍卫们转身离开夏家,夏子明忙吩咐人去将大门关好。 夏青炎心有余悸:“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夏青遥偷学的医术到底能不能行?可别还没将王妃诊治好,就先将咱们全家给害了。” “就是,自己治不好就罢了,偏生连累咱们。”夏青璇也吓得不轻,转而又道,“大哥,我看医治王妃虽然能出头,可到底也不是个平安的好差事,要不你还是算了吧?” 夏青炎有些犹豫,叹息了一声道:“先看看夏青遥能不能过去这一关吧。” 夏星浅看着这些人,听着他们薄情的话,气得急促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你们常日不待见我便罢了,怎得三妹是夏家的亲生女儿,你们也都如此的不上心?你们这样做,就不怕说出去叫人嗤笑?” 夏子明冷淡地看了看夏星浅:“好了星浅,你身子也不好,还是专心静养吧。外头的事不必你操心。”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夏王氏、夏青炎等人也都扶着刚刚苏醒的夏老太太转身离开,很快院子里就又只剩下了夏星浅一个人。 夏青遥这厢被带上黑漆油壁马车,用一根铁链子拴住了她的一只手,王府侍卫们就催着马车往宸王府赶去。 谁知道队伍刚刚走了半程,面前忽然有一辆华丽的锦绣华盖车迎面而来。 看对方的车马仪仗,便已能看出身份不凡。 王府侍卫不敢造次,就吩咐马车停在路旁,先避让对方。 可那华丽的锦绣华盖车却径直到了近前,在路中央缓缓停下,将他们去王府的路彻底堵死了。 “来者何人?”侍卫统领有心发怒,却不敢张扬,生怕闯了大祸,只得压着火气沉声质问。 对方的车帘撩起,一个穿着浅灰色暗纹宽袖锦袍的青年轻快地跳下马车。 众侍卫见了此人,立即放下兵器,齐齐行礼:“参见靖王!” 是靖王? 马车中的夏青遥微微挑眉,这位靖王是今上之子,慕容铮的侄儿,好端端的,他怎会来拦宸王府的马车? “免了吧,”靖王走到夏青遥的马车跟前,吩咐道,“你们这是带着一个神医回去?正好,本王头痛欲裂,快让她给本王瞧瞧。” 话音刚落,就用巴掌拍了拍马车壁:“你还不出来给本王行礼?” 夏青遥觉得事情有些意思,这人来阻拦她给王妃看病,难道是希望王妃出点什么问题? 她倒是无所谓王妃是死是活,可是夏家人再可恶,她也不想让他们被牵累斩首。 夏青遥收起成竹在胸的表情,揉揉脸颊,做出受了惊吓的胆小模样,颤抖手撩起细棉的门帘,铁链发出哗啦一声响。 “民女见过王爷,只是,宸王妃如今突发急症,我还赶着去给王妃看病呢,您身份尊贵,还是去看太医为妙。” 靖王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对上夏青遥小鹿一般的双眸时竟充满探究,态度强硬: “不行,本王头疼也是急症,你不肯为本王医治,本王就要将你扭送官府!” 章节目录 第13章 要是没中毒,你的下场可能不大好 “还是说,你觉得本王的身份不如宸王妃的要紧?”靖王眯起桃花眼,危险地勾起嘴角。 这话未免太过严重,论辈分,宸王妃是靖王的叔祖母,可即便辈分再高,在皇家怎么瞧也是皇子的身份更为重要。 夏青遥便知道,这位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靖王殿下说的哪里话,只是这瞧病也要分个先来后到。” “什么先来后到?眼下本王身子不适,且就在你的眼前,你却叫本王舍近求远?难道你给本王看过诊后,再去给宸王妃医治就不行了?” 靖王又走近一些,看了一眼夏青遥手腕上的铁链:“你若一味的拒绝,耽搁了本王的病情,可就不是一根铁链锁着你那么简单了。” 话已至此,夏青遥若是再不答应,便是真的授人以柄了。 她朝着王府侍卫们歉然一笑:“诸位瞧见了,并非我有意耽搁,着实是靖王殿下急需医治。” 王府侍卫面面相觑,脸色也都不好看。好端端的,忽然冒出个靖王来,若是真的将王妃的病情耽搁了,闹出什么闪失,他们哪里担待的起? 可偏生这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敢在靖王跟前挺腰子的。 夏青遥下了马车,铁链又发出“哗啦”一声脆响,靖王看了她一眼,嘲讽道:“看来你这神医也不受待见,就没见有你这种被人用铁链子锁着去治病的神医。” 夏青遥无辜地眨巴眨巴长睫毛,心里却将靖王骂了一遍。 眼下王妃到底为何呕血还情况不明,她只知道,万一宸王妃这时咽了气,那罪过就会落在她头上。 如此紧要关头,偏生靖王突然跳出来拦路,夏青遥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与宸王妃的“呕血”有什么关系,再或是他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或挑唆,故意来为难她的。 夏青遥压着焦躁与火气,给靖王诊脉,又仔细检查一番,不免疑惑地微微蹙眉。 “王爷并无任何症状,怎会头痛欲裂?”这靖王根本没病也没中毒,身体康健得像头壮士的牛犊。 靖王却捂着头哀叫了几声,指着夏青遥的鼻子不依不饶道:“你安的什么心?难道你是想害死本王?本王头痛得恨不能撞墙晕过去算了,你却说本王没事?” “民女不敢。”夏青遥低着头,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很明显,靖王根本就是来捣乱,拖延她赶回王府的时间的! 夏青遥心里涌动着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怨气。 自从她被虐杀重生后,仇恨的火就在心里燃烧着,一日未曾停歇。她平日能够压着性子按部就班做事,就已经用了极大的耐心。 眼下正是生死攸关之时,她急着回去看宸王妃状况,偏生遇上这么个胡搅蛮缠的挡路! 宸王妃一旦有个闪失,她的性命必然保不住。 她不怕死,可是她的仇还没报,她还没亲手送前世践踏过她、背叛过她的那些人下地狱,她哪里能甘心? 可靖王却像个癞皮狗一般,根本甩不开。 夏青遥心下压着火,在袖中暗袋里念出一个小纸包藏在手心。 “王爷息怒,民女再给您诊治一次。这次民女一定更细心一些。”夏青遥怯怯地开口请求。 靖王立即答应了,一面“哎呦哎呦”的哀叫,一面看着夏青遥再度靠近,她身上带着一股十分好闻的药香与属于少女的淡淡馨香,靖王吸了吸鼻子,觉得心情极佳。 “这,怎会如此?”片刻后,夏青遥却忽然惊呼一声回头了一步,铁链发出“哗啦”的一声。 靖王被唬了一跳,诧异地看着夏青遥:“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王爷,王爷您这是中毒了,都是民女医术不精,方才竟然没有探出来。” 此话一出,听得靖王挑高眉头,宸王府的侍卫们也都面面相觑起来。他们刚才只觉得靖王是存心来捣乱的,没想到竟是真有“急症”? “你,你可不要胡说,本王中毒了?”靖王声音拔高。 夏青遥道:“这种事,哪里是能拿来随意胡说的呢?王爷的确是中了毒,此毒就是会使人头痛难忍,一旦发现的不及时,叫毒物深入骨髓,最后会叫人疼得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吃你的脑浆一般,只有疼到神志不清变成疯子这一个结局。” 作为一个皇子,会变成疯子,绝对是最可怕的一件事,一旦神志不清失去判断能力,也就是皇位与他无缘了。 靖王低着头,眉头紧锁着,片刻后,再度嘲讽地笑了。 “本王从前可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毒,别是你为了脱身,故意胡扯来欺骗本王的吧?” 夏青遥摇头道:“民女怎敢拿王爷的身子随意玩笑?况且说这种谎,很容易就会被戳穿,王爷一旦没有中毒的症状,岂不是随时都可以来找民女兴师问罪了?即便眼下逃得过王爷一时,难道还逃得过每一次?” “看来你还算个明白人。”靖王似是觉得有趣,逗弄着问,“这么说,本王真是中毒了?那你说这毒要如何解?你就赶快动作吧。” “此毒三日后便会毒发,期间要做一些准备,不是眼下就能立即解毒的。民女还需回宸王府才行,因为所有为王爷解毒所用之物都在我行医箱中,行医箱就放在宸王府。” 靖王听夏青遥这么说,笑容越发轻松了。 绕来绕去,夏青遥分明就是想借引子去宸王府给王妃看诊。 靖王留作沉思,道:“罢了,那你便回去准备吧。你可要记着,好好的准备。” “好好”二字,被靖王咬得极重,他凑近夏青遥,眼神直盯着她的双眼,冷笑了一声,“若是本王没中你说的毒,那么,你的下场可能不大好。” “王爷放心,不会让您失望的。”夏青遥一语双关,笑容甜美,她还从没见过这种要求呢。 夏青遥屈膝一礼,提着铁链子哗啦啦地登上马车。 眼看着马车走远,靖王身边随行内监低声啐了一口。 “什么女神医?依奴婢看,那分明就是个庸医,王爷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是中毒?不过是王爷装作头疼,她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来吓唬您了,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 靖王冷笑:“不过是脱身之法罢了,你们记着给本王看好了大门,无论这个夏青遥如何请求,都绝不许她进王府的门来找本王求饶,三日后我就要治她个信口胡言、诅咒皇子之罪!” 章节目录 第14章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马车一路飞驰回宸王府,夏青遥在油壁车中险些颠簸得吐出来。 才刚被解了锁链下了马车,就见宸王妃身边最得力的宋嬷嬷正带着婢女在府门前翘首以盼。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宋嬷嬷沉着脸看一眼夏青遥,“王妃那般信任你,不但重用你,还厚待你的家人,可你又是如何对王妃的?” 夏青遥一瞬间眼中就盈满了泪:“我为王妃治病,一直尽心竭力,不敢有半点马虎,这一次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论如何,先让我给王妃诊治过再说吧。” 宋嬷嬷见她被吓成这样,沉着脸吩咐身边粗壮的婆子:“带上她去王妃的房里,给我看好了,不准她逃了。” “是!”婆子就一左一右拉着夏青遥的手臂,一路往内宅里去,宋嬷嬷则是急切地在前头引路。 夏青遥若有所思,一路被带着穿过仪门,又饶了个弯,拐过月亮门来沿着巷子径直走向垂花门。 才刚走到门前,却见苏玉柔正从一旁的小路走来。 夏青遥就看到苏玉柔脚步微顿,脸上先是有狂喜一闪而过,随后立马换上了担忧。 “这是怎么了?宋嬷嬷,夏妹妹可是犯了什么错?无论如何,还请看在夏妹妹年纪轻,又在乡间长大不懂规矩,嬷嬷就饶了她吧。” 夏青遥勾了勾嘴角,又跟苏玉柔学了一招。 明明说的都是好话,可却暗指她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又年轻办事不可靠,看起来似在求情,实际上却是在抹黑她。 宋嬷嬷神色并不热络,对着苏玉柔只颔首一下,便道:“苏小姐来王府小住,奴婢怎敢让府中之事来烦扰苏小姐呢,您还是回客院去休息吧。” 苏玉柔脸色登时红透,表情僵硬一瞬才挤出个笑:“宋嬷嬷说的是,那我就不打扰了。” “嗯,您请自便。”宋嬷嬷客气地一点头,就让婆子拉着夏青遥进了内宅。 苏玉柔看了看身边的丫鬟婆子,只觉得一张脸都没地儿搁,自从被人发现了她的乳母曹金氏竟“潜伏”在王府,就连慕容桐对她都不热络了,今日竟还主动送夏青遥去了夏家。 苏玉柔咬了咬牙,随即又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在镇远侯府中她都是嫡女,在夏家那对夫妇的心里,她也是最疼的亲闺女,夏青遥算个什么?会医术又如何,还不是说被押回来就被押回来? 如此一想,苏玉柔表情又变的轻松几分,转身回了客院。 夏青遥却是直被带进了王妃的卧房。 一进门,两个婆子就松开了手。绕过屏风到了内间,就见三名王府尚太医局的太医正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夏青遥刚一走近,郑太医、孙太医、李太医就都对着夏青遥怒目而视。 郑太医怒道:“你这女娃娃,害人不浅,医术不精还敢胡乱来给王妃诊治?你用的那个针法,老朽就只在传说中听过,你用的到底对不对?” “还有你用的药方子,竟然要用老黄酒做药引?王妃的症状本就湿热,你再用酒,只会加重王妃的病情!你看,王妃如今情况越发严重了,可不都是你乱用药的结果?”李太医气得跳脚。 孙太医也道:“正是如此,什么凤鸣针法,那都是前朝的传说了,谁知你用的是真是假,如今王妃的情况不好,都已开始呕血了,我看你合该要自刎谢罪!” 夏青遥端庄地站在原位,面对郑、孙、李三人的狂轰滥炸,面上保持着微笑,不再故意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而是沉稳内敛,对自己的医术极为自信。 “说我用的针法和药都不妥?三位,黄酒作为药引,正好能将王妃体内的毒素都激发出来,这才便能治疗根本,至于针法,那三位就更没有发言权了。” 郑太医冷笑:“老朽学医多年,看过无数的医书,可从没见过你那么用药的。” 夏青遥微笑着,声音温和,话却说得有力:“医学一道,学习先辈固然重要,但推陈出新更为要紧,书上没写的可不代表不能用。” “你!”郑太医气得双目赤红,点指着夏青遥,“你这女娃,简直是庸医,还能巧舌如簧说出这些歪理来!” “就是,你这样沽名钓誉的,老朽看得多了!”孙太医怒冲冲地拦在夏青遥面前,“你分明是想借着给王妃治病的机会抬高自身,却根本不在乎王妃的身体!你这样靠不住的女子,休想再去为王妃诊治,你若敢动手,老朽第一个就撵你出去!” 夏青遥看着格外激动的孙太医,心下感觉到有些怪异。 孙嬷嬷让人押着她进来,却不问罪,好似是由着她去给王妃瞧病,再由着她去与这三位太医拌嘴。 这三位呢,又好似格外的排挤她。他们瞧不起她是个女子,又忌讳她抢走他们的风头,她能理解,如郑太医和李太医对她用药表现出质疑,这种敌意就很正常。 可是这位孙太医,言语中多是无端诋毁,还站出来拦着她不让她诊治王妃,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心中百转千回也不过一瞬,夏青遥倔强地抬起下巴,表现得既害怕又倔强,声音都有些发颤: “无论孙太医怎么说,我身为医者,王妃眼下呕血,情况不佳,我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孙太医还请让开。” “你休想再去害王妃,我三人可都是在宸王府尚太医局当差多年的老太医了,难道三人合力还不比你一个野丫头?”孙太医暴跳如雷,“我看你也忒拿大了一些,我要是你,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投缳谢罪去了,还好意思在这里抢着要给王妃瞧病?” 夏青遥眯起了眼,随即挤出两滴眼泪,像是被孙太医吓怕了似的。 “孙太医说话好没道理,郑太医与李太医质疑我的药方和针法也就罢了,为何孙太医字字句句,都是毫无根据的嘲讽?不是让我自刎,就是让我投缳,我死了,到底能顺谁的心意?又对你有什么好处?” 孙太医闻言,脸色一变,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15章 怎么,你不打算为我的身子负责了? “你这无知女流,休要血口喷人!老朽在宸王府当差多年,对王爷与王妃素来忠心耿耿,你这般污蔑,安的是什么心?”孙太医怒不可遏。 夏青遥仿佛故作坚强一般抹了把泪:“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孙太医如此胡搅蛮缠,莫非是想阻碍我为王妃诊治?若你打着这个主意那就未免做得太过了。” 孙太医原本还理直气壮的一张脸,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李太医与郑太医这时也面露恍然,才从刚才失控的愤怒中回过神来。 屋内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宋嬷嬷将众人的面色都打量个清楚,终于从不起眼的角落走了出来,对夏青遥行礼道:“夏小姐,还请您为王妃瞧瞧。” “我责无旁贷。”夏青遥被泪水浸过的双眸格外明亮。 宋嬷嬷便在引着夏青遥进了纱帐,孙、郑、李三位太医本想跟来,宋嬷嬷却笑着道:“三位辛苦了,不如趁着眼下暂时无碍,好生休息。” 宋嬷嬷到底是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人,随口吩咐一句都代表着王妃的意思,甚至比内宅总管汪恭公公还要得脸,三人不敢硬闯,就只得应下。 夏青遥这厢到了拔步床边,就见宸王妃程氏穿着雪白中衣,长发披散地平躺在蜜色和红色相间的锦缎软褥之中,双眼紧紧闭着,似在昏迷。 “王妃,民女来为您诊治。”夏青遥礼数周全后,便先为程氏诊脉。 她凝神静息,片刻后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 程氏的脉象与她早上探时并无不同,虽说她用药压制毒性,并未用真功夫,但王妃的情况也并未恶化,怎么偏就呕血昏迷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夏青遥仔细又检查一番,正想起身时,她的手臂却忽然被抓住了。 夏青遥被突然的触感惊了一下,低头看去,却见程氏一双美眸缓缓睁开。 “王妃?” “你一来我便好了。我果真没看错人。” 程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底气却不弱,并不似将要濒死之人的声音。 “哎呦呦,夏小姐果然医术无双,竟在短短时间内就能让王妃醒来,且看来已无恙了!”宋嬷嬷立即欢喜地赞叹,恭恭敬敬行礼,“老奴多谢夏小姐妙手回春。” 此话一出,纱帘外的郑、李、孙三位太医都面露震惊,孙太医更是脸色骤变。 夏青遥看着王妃笑语嫣然的模样,立即明白过来。 她被利用了! 程氏根本就没事,此番不知她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才会故意装作吐血。 夏青遥回头看了一眼纱帘外的三位太医,随后垂下头。 或许程氏此举,就与外头的三人有关。 夏青遥的心里烧起了一股火,前世她就被人利用,到如今程氏依旧在拿她当消遣,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就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处境了。 心中的想法,夏青遥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 “王妃没事就好,这都是民女分内之事。”夏青遥转而看向程氏。 宋嬷嬷见王妃给自己摆了下手,立即明白了,出去吩咐道:“三位太医还请在王府小住,王妃眼下身子情况不稳,若是您三位回了府,只怕中途还要再多折腾倜傥,耽搁了王妃也是不好。” 郑太医与李太医都点点头,面色上的担忧散去几分:“应当的。” 孙太医却是伸长脖子往里头看了看,视线被一层层纱幔挡住,未经允许又不好强闯,只能凝眉问宋嬷嬷: “王妃情况果真好转了?不是那野丫头用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吧?” 宋嬷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您只管放心吧。” 一句放心,却说得孙太医眉头都颤了几下。 待到外头太医们退下,程氏缓缓地坐起身。宋嬷嬷立即往她身后垫了个柔软的缎面大引枕,伺候程氏靠得更舒服一些。 “今日你交代的药刚被熬好,我的人就发现里头被人下了毒。”程氏的声音娇慵,语调也透着几分懒散,却是贵气依旧。 夏青遥心里一跳,面上只做愕然:“药里被下毒?那药方子是我亲手抓的,是谁在中途碰了那药?”随即郑重地行了一礼,“王妃明鉴,我绝不会给王妃下毒。” 程氏轻笑了一声:“你不必紧张,我最不疑心的就是你了,你没理由这样做,之所以演了一场戏,为的是瞧瞧谁动了手。” “王妃,您喝点蜜水,润润喉咙吧。”宋嬷嬷端了白瓷描金的盖碗来。 夏青遥就在程氏喝蜜水时,想明白了一切。 要抓住动手下毒的人,只细查便可。 可程氏想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所以她假装中毒,立即放出自己呕血的消息,急召她回宸王府诊治。 如此一来,只看谁从中阻拦,谁就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了。 夏青遥心下一阵无语,原来她这次被当作诱饵利用了。 她最恨被利用,可是眼下,在她还没有强大起来之前,面对程氏完全无视她感受的作为,她也只能暂且记下,以后一起清算。 夏青遥便已想好了稍后程氏若盘问她一路的见闻她该如何回答。 可出乎意料的是,程氏并未细问,而是吩咐了宋嬷嬷:“我瞧着夏姑娘的衣裳料子都是半旧的,你待会儿着人去开了小库房,取些时新花样的尺头出来,赏给夏姑娘做衣裳。” “是。”宋嬷嬷笑着应下,对夏青遥道,“姑娘,王妃小库房中的料子可都是极珍贵的,府里的姐儿们想要都没有呢,王妃赏赐给您,可见对您的重视。” 夏青遥受宠若惊,又隐隐露出兴奋和欢喜的神色来:“多谢王妃厚爱,民女自然竭尽全力为您诊治。” “嗯,我自是信你的。” 夏青遥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请王妃的示下,夏家如今已回了京城,民女再在王府叨扰,只怕太过失礼,民女想回夏家去住下,白日里有需要时民女就来王府为您诊治。” 程王妃想了想,摆手道:“也好,”转而吩咐宋嬷嬷,“你来安排吧。” 宋嬷嬷行礼应下,便殷勤地为夏青遥张罗起来。 待到夏青遥乘车出了王府,宋嬷嬷才来与程王妃回话:“娘娘,依着奴婢看,夏小姐却是个知礼有分寸的,知道她姑娘家住在咱们府里不合适。倒不似有些千金闺秀,找到机会就赖着不肯走了。” 话音方落,就听见外间传来一声尴尬的低咳:“母妃,玉柔来与您告辞了。” 夏青遥自不会在意苏玉柔要做什么幺蛾子,只是马车才刚离开王府,就被驭夫赶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她有些惊讶地问:“怎得停下了?” 车帘一撩,一个高瘦的人坐了进来:“怎么,你不打算为我的身子负责了?” 章节目录 第16章 说的很难听,身体却很诚实 “世子怎么来了?”夏青遥指了指马车外,压低声音问,“被人瞧见了可不好。” 慕容铮用下巴指指外头:“我的人。” 夏青遥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你的人可真是不少,不说旁人,我身边的流萤听了你的吩咐,对我伺候的倒是十分用心。” 伺候用心,监视也用心。 慕容铮嗤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夏青遥见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撇撇嘴:“不过我几时说过为你身子负责了?我只为你解毒而已,难不成你自个儿乱吃东西闹肚子也要我负责?” 刚才来的太过着急,那句话不动脑子就说出口,说罢才发觉有歧义,见夏青遥并未想歪,慕容铮坐姿更放松了。 见慕容铮盘着手,长腿曲着坐姿委屈,夏青遥心软了几分,解释道: “我不好一直住在你们王府,先前家人不在京城也罢了,若是家人都已来了,我还赖着不走,未免叫人嚼舌。 “况且我离开王府,做事也自在些,你们王府的规矩多,我自小在采石场野惯了的,在王府住的不习惯。” 注意到她言语中颇有一些划清界限的意思,慕容铮挑起修长的剑眉,凤眼微眯,声音微冷: “去留是你的自由,不过你锋芒也太露了,怎么,整个王府尚太医局的太医都不如你?你一到王妃就醒过来了?你真觉得自己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了?” 夏青遥知道慕容铮是出于好意,可他说话的语气也太过气人了些,原本在夏家便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又被宸王妃当做诱饵来利用,偏生在绝对强权面前,她也只能迂回应对。 饶是如此还要被慕容铮嘲讽,难道她看起来真的是个受气包? “世子这话说的,像是我有其他选择似的。我一个‘野丫头’,无世子这般高的地位,家人还在人掌握之中,我除了将计就计还能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你一个偷学医术还学得青出于蓝的,自然不是笨人,怎么不知掩盖锋芒?” 夏青遥被气笑了:“我自然没有世子这般有谋略,世子掩盖锋芒多成功啊,杀了身边的眼线,人也只当你是残暴非常。我掩盖锋芒?若真掩盖成功,失去了利用价值,莫说夏家人会不会被程氏和慕容桐随便冠上个罪名杀光,就是我在你这里,还有说话的份儿?” 看着她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慕容铮却觉得她这样比在程氏、慕容桐他们面前要更加真实鲜活。 只是她问题问得太过尖锐,简直没将他宸王府世子的身份放在眼中。 慕容铮冷着脸,随手将个沉甸甸盒子丢在她怀里,跳下马车的一瞬道:“你死了不打紧,别耽误给我解毒。” 话音落下,人已走远了。 夏青遥撩着深蓝色的车帘,蹙眉看着慕容铮的背影,又低头打开了木盒。 盒子中,安静地躺着形如覆瓦的丹书铁劵,上头用金字嵌着敕封“宸王世子慕容铮”的敕令,以及一道“免死”的特权。 夏青遥看着那金灿灿的免死券,心头不由得一跳。 她自是知道慕容铮手中有丹书铁券的,否则前世程王妃和慕容桐想对付慕容铮,也不会尽出下作手段,最后还利用到她的头上。 皇上爱重慕容铮,加上慕容铮背后在江湖上经营的庞大势力,想刺杀他又不留证据着实太难,想嫁祸慕容铮一个罪名,偏生他手中有免死铁券在。 所以慕容桐他们才会拉拢她,让慕容铮自己毒发而死。 可是她如何也想不到,慕容铮竟会将如此珍贵的免死铁劵就这么给了她。 见夏青遥怔愣,赶车的驭夫只当她不知铁劵的来历,恭恭敬敬地道: “这可是皇上赐给世子的,那上面可是嵌着皇上赐封世子的圣旨呢,有此物在手,不管是谁都无法对夏小姐动用死刑,世子如此看重小姐,往后您要是遇上了困难,大可来向世子求助,世子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夏青遥微微颔首,放下车帘坐回原位,捧着那沉甸甸的铁券出了一会神。 想起刚才慕容铮说的难听的话,再想想他具体做过的事,夏青遥禁不住噗嗤一声笑。 这人倒真是别扭的很,若不是她活了两辈子,她还真有可能被他那凶恶的表象所迷惑。 嘴上说的难听,身体倒是很诚实,做得都是为她好的事。 夏青遥原本憋闷了一整天的心情,因此瞬间转好,兴致颇高地将铁券收进了自己的行医箱里,吩咐驭夫道:“咱们不急着回夏家,我想看看沿途的光景。” 驭夫亲眼看着世子是如何将铁券给了夏青遥的,自然知道这位的重要,言听计从地赶着车带着夏青遥在城里逛了逛,还时常为她解说两句。 夏青遥心情轻松,短暂地抛开了脑子里那些仇恨和谋算,就只与驭夫隔着车帘搭话,用了好些时候才回到夏家。 马车缓缓停下,夏青遥提着行医箱下了车,却见流萤提着个包袱就站在府门前。 见了夏青遥,流萤立即屈膝行礼:“见过小姐,主子吩咐奴婢服侍您。” 夏青遥眨眨眼,有些无奈。 明知道流萤是慕容铮的眼线,她偏不能将人撵走,而且知道被他监视着,她也并不觉得生气,毕竟她想与慕容铮结盟,就要表现出诚意。 提着比往常都重了不少的行医箱,想到里头那能砸死人的铁券,夏青遥也没什么不满意。 “罢了,那你随我进来。” “是,小姐。”流萤暗暗松口气,忙上前来接过夏青遥手里的行医箱,跟在她身后进了府门。 夏青遥刚进门,门房的小子就撒丫子往里头跑去。 “三姑娘回来了!三姑娘没死!” 夏青遥脚步一顿,啧了一声,怎么夏家人就认定了她会死在外头呢? 随着小子的叫声,里头热闹起来,夏青遥进了二门走向正堂,就看见正屋的帘子撩起,夏子明、夏王氏和几个兄弟姐妹迎了出来。 夏王氏身边,还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小姐?”夏青遥微眯起眼。 苏玉柔温和一笑,挽着夏王氏的手臂道:“您瞧,我就说青遥妹妹无碍的嘛。”语气撒娇。 夏王氏笑得见牙不见眼,爱怜地拍着苏玉柔的手背:“你说的都对,都对。” 章节目录 第17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青遥妹妹是不是被姐姐登门吓了一跳?” 苏玉柔笑吟吟地走到夏青遥跟前,主动拉起她的手,仿佛她们是好姐妹一般。 “才刚你告辞离开王府,我觉得无趣,便也跟着告辞了。想着来你家中拜访,不料想你离开王府比我早,却比我来的晚。”说着还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这话说的,既表现了与夏青遥的亲密,又间接的在夏家人跟前告了她一状。 她比她先离开王府,却比她晚回了夏家这么久,分明是个野丫头。 夏子明与夏王氏立即皱着眉看向夏青遥,觉得在亲生女儿面前丢了体面,都很不悦。 “分明早就离开王府了,一个姑娘家竟然回来的比苏小姐这个贵客还要晚,要我说,三妹也该注意一些,这可是京城,若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没的叫人笑话咱们夏家。” 夏青炎摆出长兄的姿态说教,又对苏玉柔温柔一笑。 苏玉柔的嘴角抽了抽,只别开眼,装作没看到夏青炎的殷勤。 夏青遥微笑不语地打量夏青炎和苏玉柔,并未回答。 夏子明已赞同地抢白,像是急于树立自己一家之主的形象:“夫人,青炎说得有理,你也该好生教导青遥规矩了。一个女儿家,如此抛头露面的不像话。” “是,老爷,我也觉得青遥应该在家里好生做女工,学一学大家闺秀的规矩,就像苏小姐这般端庄得体的才好。”夏王氏笑道。 苏玉柔将夏家人的表现看在眼中,对着夏青遥笑眯了眼睛,好像被取了两次“药引”所受的那些痛都发泄了出来。 “因着王妃的病症缺了一味药,明儿还要用的,我去亲自预备了才回家来,不想苏小姐竟先到了。” 夏青遥挽了苏玉柔的手,“我不是才取了药引,当时便说要出去寻药为王妃配药的吗?苏小姐忘了?” 一句话,就让苏玉柔脸色一变,夏家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颇有一些枉做小人之感。 夏青遥又学着苏玉柔那天真无邪的模样,摇了摇她的手:“父亲和母亲不知道,苏小姐对我多有照拂,在王府时便与女儿聊得来。” “是吗?”夏王氏对亲生女儿的事都感兴趣,闻言立即焦急的追问。 夏青遥点点头道:“是啊,不过女儿也没想到苏小姐从王府告辞会先来咱们家,看起来,父亲、母亲与苏小姐倒是很投缘?倒不像是初次见面,而像是早就认得了呢。” 她说得温和,可是“不像初次见面”和“早就认得”却刀子似的扎在了夏子明和夏王氏的心上。 当初互换了这两个孩子,虽然玉柔成了侯府千金,享受金奴银婢的生活,可他们到底无法与她相认,心里也是遗憾的。 他们心里矛盾,却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继续在侯府生活下去,将来也能借侯府的地位寻个地位等同的如意郎君,至于别人的孩子,他们就管不了许多了,左右不会将夏青遥饿死,到了年龄给她说门亲事也就对得起她了。 是以,夏子明夫妇最怕的就是叫人知道了当年换子之事。 夏子明将视线落在了远处一株盆栽上,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夏王氏则是缓和了态度,对夏青遥笑着: “你们二人相处的好,自然是好的,苏小姐是侯府千金,对京城里熟悉的很。 “咱们初来乍到,你往后定然有机会遇上许多的千金贵妇,苏小姐想的周到,也愿意帮衬你,已经答应了为娘隔三差五就来家里教导你一些规矩礼仪,带着你见见世面,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夏王氏越说,语气就越是和软,看着苏玉柔的眼神像柔软的暖风,满含着包容和不能宣之于口的母爱。 虽然不能让苏玉柔回到自己身边,可看着她过的好也是幸福的。 夏青遥看得明白,心里下也冷了几分。 这对夫妇的自私和对她的掌控,已让她感到麻木和厌倦。 苏玉柔笑着道:“说到见世面,今日就是个好机会。我母亲在侯府办了宴,邀请的都是京城有头脸的贵妇与千金,青遥妹妹整日忙着为宸王妃瞧病,也没什么机会出来逛逛,不如就随我回镇远侯府去参加晚宴?” 此话一出,引的夏王氏、夏青炎、夏青璇几个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侯府晚宴,结识的那都是什么样的人物?怎得只夏青遥这死丫头有机会去长见识呢? 夏子明眼角眉梢都是忍不住的欢喜和笑意,压着激动道:“这……会不会太打扰府上?” “哪里会呢?我母亲最是热情好客的。”苏玉柔嫣然一笑。 夏青遥却不等夏子明答应下来,便歉然拒绝:“真是不巧,我今日还有其他的事,咱们在王府每天都见面,苏小姐早与我下帖子就好了。” 一句话,就讽刺了苏玉柔的不守规矩。 京城里若有事登门,都要提前一两日投了拜帖,更何况是请人登门这种事,自然是要提前下帖子定下约的。 苏玉柔口口声声要教导夏青遥规矩礼仪,自己却做出不守礼仪的事,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 苏玉柔的脸“腾”得红了,咬紧牙关瞪着夏青遥,只眼神凶狠了一瞬,立即就被个假笑取代了:“这不是赶巧了吗?青遥妹妹也不是外人,你何必如此推脱呢?” 对上苏玉柔这张虚伪的笑脸,夏青遥只觉得厌恶,一想到镇远侯府,更是觉得憋闷窒息。 想起她前世临死之前遭遇的一切,心里的恨就会化作烈火燃烧起来。 夏青遥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怒火,做出弑杀生母的事来。 她好容易重来一次,何必为打老鼠伤了玉瓶?与这些人同归于尽,她们根本不值得。 更何况,苏玉柔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果然,苏玉柔皱了下眉,楚楚可怜地看着夏子明和夏王氏:“我也知道,青遥妹妹如今是宸王妃跟前的红人了,我是请不动的。” 这话说得委屈至极,夏子明和夏王氏听了立即心疼起来,都觉得夏青遥是在故意挑刺。 夏王氏挤出个笑,哄道:“青遥,你能有什么要紧事?侯府的晚宴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上呢,玉柔肯给你机会,那是看重你,傻丫头,你可别死心眼儿。” 章节目录 第18章 这扇门里等她的,只怕是鸿门宴 “就是,你不要以为你能给宸王妃瞧个病,自己就多了不起了,苏小姐邀请你,已经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夏青炎看着夏青遥的眼神充满鄙夷和妒忌。 夏青璇也连连点头附和:“苏小姐是侯府千金,自然不会不懂你说的那些规矩,人家吩咐你去你就去,难道你还想要人下帖子请你?你也配?” 苏玉柔趁机又抛出个诱饵:“我母妃知道了宸王府来了个女神医,有心想让京城中相处得来的好姐妹们也认识认识,这才吩咐了我一句,我贸然提起,也是为了尽孝。” “苏小姐说的话到底那一句是真,我都不知道了。”夏青遥疑惑地眨巴着眼。 夏子明和夏王氏闻言,疑惑地看向夏青遥。 “你一会儿说是要教我规矩礼仪,一会又说是侯夫人摆了宴,顺带让我去长见识,现在又说是侯夫人邀请我,这么一会儿,苏小姐的理由都换了三个了,你的话漏洞百出,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邀请,你说我敢跟你出去吗?” 苏玉柔被问得一愣,随即脸色涨红,尖声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苏小姐,您是大家闺秀,这样尖叫就是守规矩吗?” 夏青遥已懒的再装,只慢条斯理道:“你这样的规矩,我觉得很难在你身上学到什么,苏小姐还是回去好生将养,等待下次为王妃诊治时献上药引才好。” 苏玉柔一听到“药引”二字就头皮发麻,若不是想躲开夏青遥,她还可以在王府再多住一阵子,也好与慕容桐好好的拉近关系。 如今一切都被她毁了,她反还来训斥? 眼见着苏玉柔受“委屈”,夏子明立即不悦地皱眉:“青遥!你这样说话太过失礼了,咱们家小门小户,哪里值得镇远侯府针对了?” “莫说镇远侯府这样的门第,就是从前父亲获罪咱们全家流放时,又有哪个高门大第的因为觉得咱们配不上他们的针对,就对咱们手下留情了? “父亲,咱们夏家在采石场这么多年都无人问津,眼下才回到京城,我医治王妃才见起色,着实不得不防备。 “我一人出问题不打紧,可我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不能再给王妃看诊,父亲说咱们家的情况会如何?” 夏青遥说到此处不由得踱了几步,叹息摇头,“想想今日被抓回王府,闯进咱家的那些王府侍卫都跟抄家似的,我就不能不谨慎一些了。”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何况刚才面对王府侍卫时,全家人吓得差点晕过去他们也没忘。 夏王氏就有些害怕了,犹犹豫豫道:“这,贸然叨扰不好,不然就……” “伯母。”苏玉柔挽着夏王氏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您看我哪里像个坏人呢,我也不会来害你们家呀。” 夏王氏怎么看苏玉柔都顺眼,闻言立即倒戈了:“苏小姐说的是,你自然没有必要那么做的。”回头看着夏子明,“老爷,你看呢?” 夏子明心疼亲生女儿,又觉得夏青遥牙尖嘴利的模样太过超出他的掌控,是在挑战她的权威,立即沉着脸斥责: “苏小姐既已经吩咐,那你立即就跟着去,休要给你脸你反而拿乔?” 夏青遥的眉头挑了挑。 “拿乔”二字太过刺耳,让她想起前世临死之前,慕容桐砍掉她的双手,口中还在讽刺地说砍掉她的手看她还怎么拿乔。 “父亲是一家之长,全家八十几口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中,如今为王妃治疗是紧要关头,你真的放心女儿就这么跟着个陌生的人出去?宸王妃可不是吃素的,一旦我有个闪失,不能再给宸王妃治病,人一句话就能让咱们全家再滚回采石场去。 “况且,父亲与母亲都是初次见到苏小姐,女儿就不明白了,是什么让您二位这般信任苏小姐,她说什么您就听什么,难道就不怕其中有什么蹊跷吗?” “放肆!”夏子明脸色铁青,既心虚又愤怒,“我现在以你父亲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就跟着苏小姐去赴宴,夏青遥你难道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非但是个偷学医术的贼,还是个违拗父命的不孝女吗?” 众人闻言皆沉默,尤其夏家人,谁也想不到夏子明竟会在苏玉柔的面前这般气急败坏的说出夏青遥偷学医术的事。 夏青遥很想问一句,一个自私自利换孩子的贼,是如何觍着脸在她面前拿出父亲款的? 夏青遥笑眯眯道:“罢了,既然父亲都这样说了,女儿又哪里能做个不孝女呢?我跟着苏小姐去便是了。其实我对镇远侯夫人也是仰慕已久了,今日能有机会当面拜见,也是一件幸事。” 其余人不明白,可夏子明、夏王氏和苏玉柔三人心里都是一跳。 镇远侯夫人张氏可是夏青遥的生母! 她这个语气……她该不会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这一瞬,夏子明和夏王氏恨不能将自己的话都吞回去。 他们宁愿为无法掌控夏青遥而生气,也不想看到她去接触自己的亲生母亲,从而威胁到苏玉柔的前程。 苏玉柔心里也堵得慌,可终于等到夏青遥松了口,她回去也能与镇远侯夫人交差了,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既如此那就更好了,咱们这便走吧?” 夏青遥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玉柔,“苏小姐不如容我片刻梳妆?这到底也是个宴会不是?” 苏玉柔却焦急催促:“不必如此,青遥妹妹如往常一般就好。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这就走吧,也免得叫我母亲久等了。” 这明摆着的蹊跷,也终于让夏子明和夏王氏紧张起来。 夏青遥端庄地给夏子明夫妇行了一礼,便跟着苏玉柔出了夏家。 眼看着夏青遥的背影走远,夏青炎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照她的说法,她死了咱们一家还不用活了呢,我呸!” 夏青炎和夏青璇都应景儿地骂起夏青遥不识抬举。 夏子明夫妇的却万般后悔,偏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能将人叫回来了,着实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 夏青遥撩起车帘,看到“镇远侯府”金灿灿的匾额,不由得摸了一下刚才藏在怀里的铁券。 今日苏玉柔表现太反常了,这扇门里等她的,只怕是鸿门宴。 章节目录 第19章 你若不勾引二公子,玉柔哪会吃瘪 “小姐,咱们下车吗?”流萤恭敬地询问。 自从夏青遥拿出藏在行医箱中的丹书铁劵,流萤对待夏青遥态度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夏青遥点头,低声道:“这次可能要带累你了。” “服侍小姐是奴婢分内之事,谈何带累?”流萤提着夏青遥的行医箱先下了车,回头又预备垫脚的木凳搀扶夏青遥。 夏青遥刚站定,就看到苏玉柔脚步飞快地先一步进了侯府,那模样就像背后有狼在追。 “苏小姐千方百计请您来,这会儿却自己先跑了,小姐,看来这次镇远侯府的确来者不善,您千万要小心啊。”流萤低声叮嘱。 夏青遥点点头,便率先走在前头,刚到府门前,就有个媳妇子恭敬行了一礼:“夏小姐,镇远侯夫人请您去里头说话儿。” 夏青遥故作不解:“苏小姐说是请我来赴宴,怎得我瞧着府上冷清的很,倒不像是在办宴的模样?” 媳妇子并不作答,只道:“夫人还等您呢,夏小姐随奴婢来。” 夏青遥便跟在媳妇子的身后进了府门。 与宸王府的华丽相比,镇远侯府小了一些,建筑与草木的布局也更显得秀气一些。 进了垂花门,转了个弯穿过一道月亮门,便来到了镇远侯夫人所在的上院。 夏青遥踏上抄手游廊,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院落,心里五味杂陈,脑海中都是她被慕容桐虐杀之时,她的亲生母亲镇远侯夫人张氏的冷漠与无情。 上一世,她一心一意地对待母亲,只渴望得到她应得的母爱。 母亲嫌她在采石场长大,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她便努力学习礼仪和谈吐。 母亲嫌她浑身药味儿,不懂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认真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尽量不在侯府摆弄她那些药材。 母亲不想让父亲知道,当年换子之事,她便也不问原因地答应下来。 她以为母亲是爱护她的,即便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侯府的养女,母亲到底是她的亲娘,对她一定是真心的好。 可是她前世的痴傻,换来的只是被残忍虐杀、烈火焚身的结局,在她亲娘的眼里,她只是个换“贞节牌坊”的工具。 种种过往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夏青遥思绪越是烦乱,表情就越是冷漠,随着引路的媳妇子来到廊下时,夏青遥甚至已在想象要如何安排张氏的后事了。 “夏小姐,您请进。”媳妇子笑着为夏青遥打起宝蓝色锦缎门帘。 夏青遥颔首进了门,后头的流萤想跟进来,却被媳妇子伸手拦住了。 “我们夫人只见夏小姐,其余人一概不见,姑娘还是在院子里候着吧。”冷淡说罢,媳妇子就将流萤关在了门外。 流萤咬了咬牙,眼下更加能确定镇远侯府不安好心了。 千方百计,换了好几种说辞将夏青遥骗来,到了正房甚至连最基本的礼仪规矩都不讲了,竟将人独自关在了里屋。 流萤便寻了个角落站定,浑身紧绷,戒备地注意着屋里的动静,打算稍有异动就立即冲进去救人。 夏青遥这厢则是绕过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苏绣屏风来到里间,抬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临窗罗汉床上,身穿大红玫瑰花开褙子的生母苏张氏。 苏张氏的确是个美人,出身寒微,还能从侍妾的位置扶正,为镇远侯苏吟秋诞下了三个孩子,靠的不光是美貌,还有她的心计。 此时,苏张氏手里把玩着个小巧的白玉如意,妆容精致的脸庞上满是倨傲,抬起下巴看人,那鄙夷的眼神,让夏青遥感觉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前世,或许苏张氏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只是她当时沉浸在自己竟不是夏家女儿的震惊和夏家全家被砍头的悲痛中,根本就没注意到其中的蹊跷。 如今看来,她落得那样的下场,完全是她太傻太天真,怨不得旁人。 心里千回百转也不过只在呼吸之间,夏青遥屈膝给苏张氏行礼:“见过镇远侯夫人。” 镇远侯夫人“嗯”了一声,抬起右手示意,屋内的下人立即鱼贯退了出去,只留下方才引路的媳妇子在门口守着,不得任何人靠近。 夏青遥故作惊讶:“镇远侯夫人这是何意?方才苏小姐请我来,还说是您早知道我的神医之名,特地办了个宴来,打算与我结交,还要将我介绍给好姐妹认识,怎得眼下却是这样?” 苏张氏噗嗤一声笑,与夏青遥有几分相像的眉眼中充满嘲讽冷意: “果真如玉柔信所说,你是个自持医术超群,就不肯将任何人看在眼中的家伙,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本夫人会请你?” 夏青遥被骂得眨了眨眼睛,禁不住也笑了,看来今生的一切已与前世不同,苏张氏见了她甚至连母慈子孝的面具都懒得戴,这着实是个不错的开始。 见她如此,苏张氏十分的意外:“你笑什么?” 夏青遥索性在一旁的圈椅坐下,笑着道:“既然夫人将话都说开了,这里也只有你我二人,夫人便直说吧。让苏玉柔将我骗来,为的到底是什么?” “本想给你留着脸面,你既不要脸了,本夫人也就直说了。” 苏张氏点指着夏青遥,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被白玉如玉衬得更加白皙:“你休想勾引宸王府二公子,不要以为你为宸王妃诊治了,就能二公子更进一步。我们家玉柔与二公子两情相悦,定亲也就是眨眼的事,你如今突然来横插一脚,又算怎么一回事?” “勾引?”夏青遥嘲讽地笑,“这些都是苏玉柔与您说的?她说什么,你都信?就没有自己的判断了?” “若不是你勾引,玉柔哪里会在王府吃瘪?” “是她污蔑我在先,牵扯出了她乳母曹金氏,叫王府的人都知道她竟将自己乳母安插在王府中,才因此失去了宸王二公子的喜爱。二公子帮我安置家人,那是听了王妃的吩咐,为答谢我为她治病的,夫人若不信,大可以随意去查。” 看着她端庄的坐姿,以及说话时明亮的眼睛和沉稳的仪态,苏张氏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 夏青遥好像与苏玉柔说的不大一样啊。 章节目录 第20章 那就毁了你勾引男人的本钱 矫揉造作、小家子气、无知村妇、人蠢心坏,这些都是苏玉柔对夏青遥的评价。 可眼前的夏青遥面对她一个侯夫人,竟还能据理力争,气度和仪态上丝毫不输她常日见过的大家闺秀,根本就不像在采石场那种流放之地长大的孩子。 苏张氏的心里复杂了一瞬,下意识看了一眼她身侧的屏风。 夏青遥一直在仔细打量苏张氏神色,顺着她的视线一瞥,便瞧见屏风下露出了淡紫色的一角裙边。 正是今日苏玉柔穿的那一身。 夏青遥不由得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他就说苏玉柔到了府门前怎得跑的那么快,原来是先赶着来告状了? “你倒是会狡辩,”苏张氏兰花指拂过白玉如意,声音尖锐了几分。 “夏青遥,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夫人眼下肯与你面谈,你识时务的便好生听了我的话,大家丢开手过自在日子。你若还一意孤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夫人,我就再说一次。我对慕容桐没有丝毫意思,这世上也不是谁都想攀高枝儿的。是苏玉柔与您说我勾引了慕容桐,才导致她被厌弃了?” 夏青遥莞尔一笑,没有外人在,她懒的再做出柔弱姿态,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嘲讽的话: “您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您命人去查一查苏玉柔在王府里都做了什么蠢事吧,她表面与慕容桐相好,还以与他暧昧的关系为由住进王府,可私下里还与程王妃的侄儿程敏勾勾缠缠,难道往府里别人就没有眼线了?” “你放屁!”屏风后的苏玉柔心头一跳,尖叫了一声。 “你在这里?”夏青遥故作惊讶地看着屏风,又奇怪地看了一眼苏张氏,“苏小姐躲躲藏藏的做什么?我正要问你,你在我家里说的信誓旦旦,找了好几个理由将我骗了出来,你说的宴呢?” “你也配!”苏玉柔心跳如擂鼓,转身去拉住苏张氏的手臂,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苏张氏心里一定也有所波动吧?苏玉柔了解自己这位所谓生母,她必须要表现得比夏青遥更有用才能稳住侯府千金的地位,否则她随时都会被苏张氏舍弃。 “母亲,女儿一心一意听您吩咐,您说东,女儿绝不往西,在宸王府中,夏姑娘便几次三番的针对女儿,事到如今女儿也不知该如何与您解释才能让您相信。可是眼下,她自持美貌和医术,就勾引二公子,让二公子对我心生厌弃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本来二公子都已与我说要选定亲的日子了。” 说到此处,苏玉柔嘤嘤哭了起来,“好容易都要定亲了,却突然出了这种事……” 这句话,成功让苏张氏抛开了一切想法,就只关注在苏玉柔与宸王府二公子的亲事。 “你说真的?二公子都要与你定亲了,却被她给搅合了?” 苏玉柔连连点头:“母亲,女儿是您的女儿,是您亲自教导长大的,女儿还能骗您不成?” 苏张氏狠狠一拍桌子:“好个夏青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既然不识好歹,破坏了我女儿的亲事还巧言狡辩,那就别怪本夫人毁了你勾引男人的本钱!来人!” 话音一出,院中守着的丫鬟婆子就鱼贯而入,院子里的流萤发现苗头不对,立即趁着大家都往屋里闯的时候,躲在了一旁的角落,静静观察情况。 夏青遥这厢看着闯进屋里来的四五个丫鬟婆子,慢条斯理站起身,微抬着下巴问:“镇远侯夫人这是做什么?” 苏张氏比前世可直接多了,前世她利用她,到最后杀了她,还迂回了一番,找好了漂亮的理由,今生竟直接就与她撕破脸了? “做什么?”镇远侯夫人站起身,点指着夏青遥,“把她给我抓起来!” “是!”丫鬟婆子立即就往夏青遥面前冲。 “即便你是侯夫人,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难道天下没有王法了不成?” 夏青遥一面左躲右闪一面叫骂吸引众人的注意,手已悄然伸向怀中,随即往丫鬟婆子面前一扬。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散开,但又迅速被穿堂风吹散了。 夏青遥动作自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苏张氏冷笑:“到底是生活在采石场那样底层的女子,竟然还能说得出如此幼稚的话?王法,呵,现在关起门来,本夫人就是你的王法! “这个贼丫头擅自闯入,意图刺杀本夫人,被你们拿了个正着,索性就扒了她的脸皮,割了她的舌头,把她关进地牢!” “你敢!”夏青遥的眼中已一片赤红。 即便她已死过一次,对苏张氏早就不抱有幻想,可眼下的场面,依旧让夏青遥心里发酸,恨意燃炽。 “你可以看看我敢不敢!” 苏张氏话音落下,已有两个丫鬟抓住了夏青遥的手臂。 夏青遥没有大力挣扎,只静静望着宸王妃。 苏玉柔见夏青遥被抓,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只觉得心里无比的畅快,这些日子在王府受的委屈好像都不值一提了。 夏青遥斜睨她:“苏玉柔,你这下不装单纯善良了?我被抓了,要被扒皮割舌头,你不是该站出来表面上为我说话,实际暗自拱火让夫人更生气吗?” 苏玉柔得意的表情僵住了。 苏张氏看了一眼屋内众人,又看夏青遥:“你倒是有胆子,被抓了还敢造次?你别以为你会一点医术,宸王妃需要你治病,我就不敢对你用刑了。反正毁容变哑,也不耽搁给王妃瞧病,难道你觉得宸王府会因为你一个野丫头,与我们镇远侯府翻脸?” 夏青遥在苏张氏脸上,看到了丝毫不掺假的杀意,心也彻底冷了。 “镇远侯夫人如此对我,又要扒皮,又要割舌头的,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身世?” 此话一出,镇远侯夫人与苏玉柔脸上的表情骤然变的十分精彩,二人如出一辙的紧张。 “你知道?”苏张氏咬牙问出一句,却不等夏青遥回答就道,“既如此,那我就更不能留你性命了!” 章节目录 第21章 关键时刻往人脸上撒 “这可真是……”夏青遥被苏张氏狠厉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 “我若是不知道那件事,你还只是‘仁慈’的要扒掉我的脸皮,割掉我的舌头,我知道了,反而要丢命?镇远侯夫人还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大‘善’人啊。” 当年镇远侯获罪,苏张氏这个侍妾怀着身孕逃回青州,生下她时的确被夏子明拿刚出生的女儿掉了包。 可是苏张氏并没如夏子明夫妇期待的那样,将夏家的女儿当成千金小姐那么宠爱。 苏张氏为了方便改嫁,转头就把襁褓中的女婴给卖了,谁知没多久,镇远侯官复原职的消息传到青州,苏张氏又果断一脚踹了那相好的,随便找了个村妇买了个差不多大的女婴充数。 苏玉柔就是那随便买来的村妇之女。 上一世,夏青遥一直以为苏张氏是在夏家被满门抄斩,她被送回镇远侯府时,才知道当年换子之事的。 可现在看来,苏张氏分明早就知道这世界上有她的存在! 她明知道她在受苦,却眼皮都没抬过一下,只有在利用她时,才会好声好气的哄她,直到亲自将她利用殆尽后杀了她。 转念之间想明白这一点,夏青遥对眼前这个女人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和期待。 苏张氏却被嘲讽的脸上紫涨,又羞又气,恨不能立即杀了夏青遥,让她曾经污点的证明立即消失。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个意图刺杀本夫人的贼人立即给我勒死!” “这?夫人,将人立即勒死,就在这儿?”抓着夏青遥的丫鬟婆子一脸疑惑。 苏张氏却是顾不上会引起人的怀疑了,斥道:“对,立即,马上!” 夏青遥眼中嘲讽越加明显了,趁着丫鬟婆子迟疑之时用力挣扎,从怀中拿出了慕容铮送她的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在此,上有皇上御笔,谁敢动我?” 那铁券上,免死二字格外的醒目。 满屋子的仆妇都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夏青遥手中的铁券。 苏玉柔的表情都已扭曲,夏青遥不过是个医女,怎得还会有皇上御赐的铁卷? 可皇上的免死铁券在此,谁还敢动手杀人? “母亲,这人不能动手了,皇上的御笔……”苏玉柔遗憾地开口。 “滚开,你个没用的东西!”苏张氏斥道,“怕什么?这里都是咱的心腹,弄死她,再丢去野外喂野兽,皇上的免死铁劵管的了人,还管得住野狗野狼?” 苏玉柔被苏张氏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是心里却渐渐生出一些认同。 她狠厉地环视屋内仆婢一周,只要做的干净点,事后将这些人都除去…… “可是靖王那里?”苏玉柔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 苏张氏冷笑:“你甭管,这事自有我拿主意,来人,还不动手?” 见苏张氏这样说,苏玉柔也冷笑着退开,兴奋地看着夏青遥,眼神期待的就像等糖吃的孩子。 夏青遥则是挑眉,原来苏张氏突然如此胆大包天,背后有个靖王撑腰? 眼看着丫鬟婆子拿了绳子,虎视眈眈地包围着她,夏青遥眼中亮起兴味的光。 她慢条斯理将丹书铁劵揣回怀中,还沾染着淡淡香气的手指一扬,随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啪”的一声发出的同时,又一种带着药香味的清香飘散开来。 丫鬟婆子被那一下响指激起了怒气,都觉得夏青遥是在嘲讽她们,刚要往前冲,忽然就浑身剧痒起来。 “哎,怎么这么痒?” “我这也特别痒痒!” 苏张氏和苏玉柔,就眼睁睁看着夏青遥周围那些仆妇,竟一个个丢开绳子,开始不顾仪态地抓起痒来。 “哎呦,这可怎么说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身上怎会有这么多的脓包?” …… 眼看丫鬟婆子们浑身奇痒难忍,一面大叫着一面疯狂的抓痒,眨眼袖子和裙子上就有淡淡的染血抓痕显现出来,苏张氏和苏玉柔看得大惊失色。 更可怕的是苏玉柔和苏张氏也都感觉到了淡淡的痒意。 “这是怎么回事!夏青遥,是你!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夏青遥哪里肯理会?趁着混乱转身就往外跑。 眼看她竟跑了出去,苏张氏忙一边抓痒一边尖叫:“快,给我抓住她,抓住了立即正法,我要她的尸首!” 夏青遥听着生母的尖叫,心里毫无波动的冲出屋门,苏张氏的声音不只惊动了仆妇,还引来了府里的护卫。 她前世在镇远侯府住过,自然对此处的地形十分熟悉,转过垂花门眼看着一群护院手持棍棒迎面赶来,她也不恋战,把垂花门一关转身又往另一边的岔路跑。 “夏小姐,这边!”又跑过一条小路,流萤突然拉住她的手往另一边引。 夏青遥跑得气喘吁吁:“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姐有难,我哪里有自己逃走的道理?您快跟我来,这边人少!” 流萤牵着夏青遥的手,拉着她躲避着周围的人。 夏青遥一面跑,吩咐流萤:“行医箱里,那些我画了个红色圈的小纸包,你拿出来预备好,关键时刻往人脸上撒。” “啊?” “牵丝戏,《楚氏医典》中记载的一种痒药,我改良了一下,能让他们浑身浓肿,痒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说话间夏青遥抬起手往流萤嘴里塞了个酸酸的药丸:“吃了它,咱们自己就不会中招。” “好嘞!” 流萤心下一喜,就连逃命的恐惧也消失了大半。 主仆二人就在侯府里跟追兵打起了游击,有了牵丝戏,一路倒是躲开了好几次身强力壮的护院,府里多了许多浑身脓包,还不停哼唧不停抓痒的人。 可饶是如此,夏青遥预备的小纸包也用光了。两人还是没能从偌大的镇远侯府跑出去。 “就在这边,我看着她们往这边跑了!” “她娘的,臭娘们,待会儿抓住了那两个贱人,老子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滋味儿!” 两个粗狂的声音越来越近。 躲在墙角的夏青遥和流萤看了看对面的房门,再看看右侧的巷口,心也提了起来。 正当夏青遥想对策时,对面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一道缝,两只大手突然伸出来,将夏青遥和流萤一同拉进了屋。 章节目录 第22章 他若意图不轨,大不了收拾了他 “谁!”夏青遥一声低呼,浑身都紧绷起来,指缝里细如牛毛的银针已经蓄势待发。 “嘘,别出声!” 听见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夏青遥动作一顿,抬眸看去,见面前是个身穿宝相纹锦袍的青年。 这人中等身量,面若银盘,五官柔和,眼神明亮,一脸福相配上他华丽的打扮,一个名字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苏柏聿,镇远侯苏吟秋与发妻的嫡子,她同父异母的兄长。 夏青遥心里虽明白,可面上却装作疑惑:“这位公子,你是何人?” 流萤也戒备地浑身紧绷,小姐让她用的那种画圈的小纸包已经用完了,她不由抱紧了行医箱,就打算看着眼前这人行为不轨时往他脑袋上招呼。 苏柏聿却是微笑,这一笑双眼就弯成了月牙,显得那张脸更加亲和讨喜了。 “哎,姑娘可别误会,我是帮你的忙,冒昧多问一句,你可是给宸王妃治病的那位夏青遥夏姑娘?” 夏青遥疑惑不减,颔首道:“是我。” “还真的是,原来能给宸王妃瞧病的医女竟是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家。”苏柏聿嘿嘿一笑。 “是这里!” “没错,我就是看着那小贱人往这跑的,人怎么没了?” …… 正当这时,追兵已到门外,粗犷的男声隔着一道门传来,震得人心肝发颤。 流萤已是抱着药箱转了个身严阵以待了,夏青遥则屏息凝神,镇定地放缓了呼吸。 苏柏聿这时拉了下夏青遥的袖子,指了指里间。 夏青遥立即明白过来,带着流萤快步跑进了内室,还关上了内外之间的格栅门。 流萤压低声音:“小姐,这人还没回答您他是何人,万一他有歪心思怎么办?” 夏青遥抿唇,一面轻手轻脚打开行医箱,从里头拿出一些小纸包,一面低声安抚流萤:“外头那些人是要我命的,眼前这人是意图不明的,两害相较取其轻,他若是意图不轨,大不了就收拾了他。” 说话间,轻轻把行医箱盖上了。 流萤听得连连点头,看着夏青遥的眼神变得亮晶晶的,以前在王府,她只觉得夏小姐为人深不可测,可终究少了一些魄力。 今日跟在她身边,看她一扬手就让一群“追兵”失去了逞凶的能力,现在又展现出如此杀伐果决的气魄,流萤心里就越发的崇拜了。 她回头得回禀世子爷,夏小姐可不是一般的闺秀,他可得忌惮她那出神入化的用毒功夫才行。 正沉思时,外间传来“吱嘎”一声,随即是苏柏聿不耐烦的呵斥生:“吵什么呢,饶了爷休息!” “世子爷?哎呦,是府里进了个女贼,夫人命我们正抓呢,刚瞧着她往这边跑,就追到这儿来了,世子爷可千万莫怪。” “女贼?”苏柏聿声音不耐,“没看见,你们往别处出去,别在这吵闹。” 说着就咣当关了门。 门外的人到底不敢造次,很快就走了。 夏青遥则是悄声打开内外之间的格扇,询问地看向苏柏聿,故作惊讶问:“世子?” “哦,镇远侯是我父亲。”苏柏聿挺了挺胸,但因他那太过和善的面相,根本瞧不出几分气势。 “原来是镇远侯世子,刚才当真失礼了,多亏世子相救。”夏青遥行礼。 “只是小女子不明白,您为何要出手?镇远侯夫人对着我喊打喊杀的,您却救我,让我不明白了。” 苏柏聿闻言,圆脸上笑容淡了几分,唇角微抿,不答反道:“你大概不知道,今日夫人为何会难为你吧?” 见苏柏聿不愿回答,夏青遥也不追问,配合道:“难道世子知道?” “我还真知道。”苏柏聿看了看外头,低声道,“苏柏至,哦,就是咱们现在这位镇远侯夫人所出的嫡子,如今在靖王身边行走。” 夏青遥点点头,心下有些惊讶。 当年苏张氏带着苏玉柔回京后,次年便有了身孕,产下一子取名柏至,原本他们二人才算得上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可苏柏至却根本瞧不起她。 苏柏至自小就被教养着,平日里斗鸡走狗无恶不作,才十三岁便沉溺于章台走马,年轻轻就已掏空了身子。 前世因接触太少,她倒不知,苏柏至竟还能与今上的皇子靖王搭上关系。 心念百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苏柏聿压低声音,又凑近了夏青遥一些,低声道:“苏柏至在靖王身边,不知怎么就听说靖王要对付你,便回来与他母亲说了,没想到对于靖王的事我那继母倒是上心,竟代靖王动了手。” 夏青遥方才在房里便已听苏玉柔提起过靖王,如今再听苏柏聿的话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如此,他们急于表现,怕是想借靖王的势力,夺你的世子之位吧?”夏青遥一语道破。 苏柏聿一愣,想不到夏青遥一个女子竟会反应如此迅速,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症结,还如此大胆敢说出来。 “果真是学医的女子,脑子就是灵光。” 苏柏聿比了下大拇指,随后嘲讽一笑,“家父一生磊落,最忌讳便是那些拉帮结伙、蝇营狗苟的勾当,苏柏至那样做,若叫家父得知,只会讨他老人家的打。” 这位说话倒是直接。 夏青遥微笑着打量苏柏聿的表情,心里对他的疑惑更多几分。 苏柏聿毫无所觉,低声道:“家父如今在吏部行走,差事上忙碌的很,动辄便要住在衙门里十天半月,如此一来,侯府里便是她苏张氏这个当家主母一手遮天了。” “眼下家父不在,苏张氏又素来顺心如意惯了的,想来必然不会放过你。方才抓不到你,她只会在府里设下埋伏,府中搜查也会更加紧密,所以,你不如暂且在我这里藏身,待他们放松防备时,我想法子送你出去。“ 这位看起来脸圆圆、眼圆圆,一脸憨厚的世子,实际却是个心中有数的。 他的提议也的确合情合理,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等同于雪中送炭。 可他又为何会帮她的忙?他图些什么? 两世为人,夏青遥并不认为天下会有白来的好事:“那么世子打算要我如何报答?” 章节目录 第23章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报答?”苏柏聿声音疑惑不似作假,眨了眨眼,笑了,“人生在世,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了,你可是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将来若是我病了,求到你跟前,你能搭把手就算报答了,如何?” “苏世子倒是磊落。”夏青遥自然知道苏柏聿帮她,或许还有给苏张氏添堵的成分在,她也不戳穿,认真点头道,“既然世子信得过我的医术,将来若有需要,我必报答。” 苏柏聿笑望着夏青遥,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你们主仆便暂且藏在内室吧。依我看,便是夫人再一手遮天,也不会搜到我房里来。” “多谢苏世子。”夏青遥就大大方方地与流萤去了里间。 苏柏聿也颇为仗义,晚饭叫人预备了一桌子酒菜,还命小厨房做了不少的点心送来。 平日里苏柏聿就是个老饕,他爱吃,会吃,吩咐厨房多要些吃的,也并不会引人怀疑。 到了夜间,苏柏聿打发了上夜的下人,拿了床薄被睡在了外间罗汉床,将里间的架子床让给了夏青遥和流萤。主仆二人吃饱喝足,只休息的时候略警醒一些,倒也舒坦。 相比较夏青遥的自在,苏张氏和苏玉柔这时已都急红了眼。 “找不到?饭桶,一群饭桶!偌大一个侯府多少双眼睛,连个黄毛丫头都找不到,本夫人要你们何用?” 回话的侍卫首领半跪在地,额头上布满了热汗,时而克制地挠一下手臂,或抓一下脸。 “回夫人,奉命去抓人的大多都与属下一样,浑身奇痒无比,身上还长了脓包,着实是追不下去,属下怀疑,定是那女贼用了什么妖法巫术,故意害人。” 一道珠帘相隔的另一端,苏张氏和苏玉柔都换了柔软轻薄的衣裳,脸上还遮了面纱,便是如此,她们二人也如花果山上的猴子一般,时而动一动,时而又爪爪痒。 “罢了,本夫人不治你们的罪,你们给我连夜搜!连老鼠洞都不准放过!明日一早,我要看到那个贼丫头跪在我面前!”苏张氏尖声吩咐。 “是。”侍卫首领狠狠挠了两下大腿,但也只舒坦了一瞬,苦着脸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人一走,苏玉柔和苏张氏都“哎呦”着抓痒。 苏玉柔眼睛都要哭肿成桃子,她刚才对着镜子瞧过,自己向来自负美貌,如今却是满脸的水泡脓包,彻底毁了容,身上还有几处抓破了皮,脓液也血丝混在一起染透了衣裳的。 “母亲,当时咱们在屋里的这些人,还有追上夏姑娘的那些人,如今都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她能给宸王妃解毒,会不会自己也能下毒呢?咱们会不会是中了毒?” 苏玉柔沙哑着声音建议,“要不女儿去求了二公子,请王府尚太医局的太医来给咱们瞧瞧吧?” 尚太医局是先皇为表示对宸王的厚爱,特地下旨设立,取名“尚太医局”,独立于“太医局”之外的。尚太医局当差的太医,虽隶属于宸王府,但医术并不比太医局的熟手差。 苏张氏用背脊蹭着椅背磨蹭了好几下,越蹭越痒,烦躁地摇头:“太医局的人找不得,尚太医局的人更找不得,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模样了?若是叫宸王二公子知道你毁了容,你还想不想嫁进王府了?” “可是咱们也不能就这样下去啊,”苏玉柔泪盈于睫,“父亲在衙门当差没回来,可若父亲回来时候,发现母亲脸上也这样了,那可如何是好?” 苏张氏心里越发烦躁,沉思了片刻。 “无妨,侯爷素来不愿插手府中之事,染了症状的丫鬟婆子立即给了封口银子放出去,只留下几个要紧的心腹让他们暂且出去养着。至于护院,等他们抓住了夏青遥那个死蹄子再说。 “明日见到夏青遥,我定要让她说个清楚,便是严刑逼供也要让她交出解药来,不会让她的小动作,毁了你的前程的。” 苏张氏说着话,为苏玉柔理了理面纱。 “多谢母亲,女儿就知道您最疼我了。将来进了宸王府的门,女儿一定好好听您的话,让宸王一家成为您最大的依靠。” 苏玉柔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表忠心,见苏张氏很是满意地点头,才略微安心。 次日清晨,夏家来了人。 “我家三妹昨日跟随府上千金来赴宴,一夜未归,家父特吩咐我前来询问。” 夏青炎到了正厅,隔着一道屏风给首位上的镇远侯夫人行礼,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苏张氏声音略微沙哑,故作惊讶:“哦?夏小姐一夜未归?这可不对,昨儿夏小姐可是早早就告辞了,赶在酉时就带着她那婢女走了。” “啊?”夏青炎呆住,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可她的确一夜未曾回家。” “这便与我们侯府无关了吧。”苏张氏的声音隐隐有了不耐烦。 “是是是,我那三妹从小性子野,说不得是半路去哪里疯玩了也未可知。” 夏青炎略被施压,就立即不敢追问了,苏张氏几句话就打发了他退下。 可夏青炎一走,宸王府的汪总管也来了。 “镇远侯夫人安好,奴婢是奉我们王妃的谕,去夏家接夏小姐去王府给王妃瞧病,不承想夏家说夏小姐在您府上?” 面对汪总管,苏张氏不敢敷衍,忙将夏青遥昨日早就走了这类的说辞又仔细说了一遍。 汪总管听了,眉头紧皱着告了辞,也回去复命了。 宸王府的人一走,苏张氏和苏玉柔此时彻底着了急,立即吩咐了手下的人:“立即给我搜!我还不信了,好好一个人能平白丢了?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她挖出来!” “是!” 夏青遥这厢才吃了早饭,房门就被一把推开,苏柏聿冲了进来。 “夏小姐,搜查的人往这里来了。我的人说刚才你们家大公子和宸王府的汪总管先后来寻你,夫人彻底急了,看来这次我院里也躲不开搜查,你们不能再在房里了!” 章节目录 第24章 有些庆幸未曾与夏小姐为敌呢 流萤闻言,吓得蹭一下站起来,抱着夏青遥的行医箱原地转了两圈。 “这可怎么好?小姐,咱们可往哪里去呢?” 若是在宸王府,流萤熟悉地形,背后又有慕容铮撑腰,遇到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一点不慌的。 可是如今他们被困在镇远侯府,府里暂时的话事人又对着夏青遥喊打喊杀。 若是夏青遥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知该如何与世子交代! 夏青遥宛然一笑,慢条斯理放下了手里的茶碗,起身道:“不必慌张,便是被找到了,他们也未必抓得住我。况且这府里也不至于就让镇远侯夫人一手遮天了,这不是还有苏世子在吗。” 苏柏聿被夏青遥那淡定从容,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惊着了。 “夏小姐未免太瞧得起我了。我若是真有法子,这会也不至于催着你出去。” 夏青遥抬眸看向苏柏聿,二人视线相对,夏青遥能从苏柏聿的眼中看到片刻的犹豫。 不过她素来不愿意过多麻烦别人,苏柏聿帮她也好,不帮也罢,那都是他的选择。 既然苏柏聿已委婉拒绝,她就没有强迫人的道理,况且昨日苏柏聿已经主动向她伸出援手了,她也不能得寸进尺。 这在冷冰冰的苏家,苏柏聿的善意已经是难能可贵。 “昨日多谢苏世子相帮,那我们主仆便告辞了。”夏青遥认真的行了一礼。 “多谢苏世子。”流萤闻言,恭敬地给苏柏聿行了大礼。 主仆二人行过礼一同往外走去。 苏柏聿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便有些堵得慌。 为何看着她有危险,心里会格外不忍?他们从前实在是没有交集啊。 格扇被推开,发出“吱嘎”一声轻响,夏青遥刚迈出去一条腿,便听见背后传来苏柏聿无奈的声音。 “罢了罢了,我就救人救到底吧,你们两个姑娘家,就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在府里东躲西藏,岂不是很快就叫人抓住了?便是你们有能耐让人浑身痒痒,那也不是个事儿。” 夏青遥惊讶地回头看向苏柏聿,看到那张无奈的笑脸,心头不由一暖。 这里本该是她的家。 可在苏家,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得到过应有的待遇,亲情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奢侈。 不承想,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倒是个心善之人。 夏青遥真挚道:“苏世子菩萨心肠,小女子多谢世子仗义相助,他日若世子有需要,我定然竭尽全力报答。” 苏柏聿咧嘴一笑,啧啧两声:“虽说报答是好话,可一想到要你报答本世子还要病一场,就有点不想要你报答了。” 夏青遥听得禁不住莞尔,一旁的流萤也“噗嗤”一声笑,方才紧张的气氛也散了许多。 苏柏聿叫了心腹,取来两身小厮穿的褐色短袍。 “你们换上吧,先过了搜查这一关,回头我找机会将你们送出去。” 夏青遥接过衣袍:“可如今府门前必定守卫森严,咱们等闲是出不去的。” “她便是设了层层关卡,想来也不敢几次三番搜我的身。她如今即便是夫人了,也是扶正的。 “你有所不知,我父亲恋旧,在他心中我母亲的地位不可动摇,若不是后来他忙于政事,家里需要一个人来主持中馈庶务,他又无心女色,就不必从侍妾中选一个来扶正了,大可以去取个年轻姑娘做续弦。” 苏柏聿的话说的倒是实在,上一世,因为苏张氏与苏玉柔的有意安排,她与生父苏吟秋见面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对于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她了解的并不多。 如今看苏柏聿谈起苏吟秋时这般孺慕,夏青遥对父亲也多了几分好奇。 夏青遥与流萤换上了小厮的装扮,将自己的衣裳都收拾了交给苏柏聿的心腹小厮长兴去藏起来。 刚打理妥当,院子里就传来长兴拔高的声音。 “都说了世子爷要读书,你们这会儿打扰,可仔细世子爷怪罪。不就是家里闹了个贼嘛,不成就去报告给官府,你们一趟一趟这样搜,说不定那贼早就逃了。” 侍卫中有一半人浑身奇痒无比,脸上的脓包都被抓破了,照比往日也少了许多的耐心。 但在长兴跟前,他们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客气。 “长兴小哥说的是,不过夫人吩咐了,我们也只好照办。” 长兴道:“罢了罢了,那便搜吧,可只一样,不要叨扰世子。世子平日是好性儿,可今儿世子忙着侯爷吩咐的功课呢。” 侍卫们嘴上应下,但搜查起来却丝毫不含糊,先将院中搜了一遍,到了屋门前也不禀告,“咣当”一声就将门扇踹得大开。 屋内窗子大敞,阳光照射得满屋明亮。 苏柏聿和一个黑脸的小厮对坐着下棋,身边还围了几个小厮端茶打扇。 突然而来的踹门声,将苏柏聿吓得不小心撞翻了棋篓,白子“哗啦”一声撒了满地。 “哎呦喂,这是做什么!” 苏柏聿拍着胸脯站起身,斥道:“你们莫不是看本世子素日里太过仁慈,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我的屋里也是你们这么闯的?” “对不住世子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侍卫首领面色冷傲,踱步走到苏柏聿面前,随后一转身,眯着眼打量屋里的几个小厮,那阴森的眼神,仿佛抓到了“女贼”立即就让她血溅三尺一样。 侍卫首领冷酷的模样,让苏柏聿看了都不由为夏青遥捏了一把汗,强做镇定地冷笑一声:“好一个奉命行事,等父亲下了衙,本世子倒是要去父亲跟前好生说一说今日之事。” 侍卫首领一听这话,被痛痒折磨丢了的理智回来了些。 “府里来了个女贼,下手也忒狠毒,世子瞧瞧我们这副样子,都是拜她所赐,夫人下令让我等必须抓到那女贼,属下也只能听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侍卫首领说着话,还烦躁地挠了一把奇痒无比的脸,一缕血丝滑了下来。 看着侍卫的惨状,苏柏聿禁不住心下暗惊。 他刚才是亲眼看着夏青遥是如何倒弄那些瓶瓶罐罐,几下就让两个白净的小姑娘变成如今的黑小子。 若是一个女子医术超群、精通易容之术,那结交起来只会叫人安心,可这人偏生还有本事将人害成这样,这就叫人心里发憷了。 苏柏聿:……有些庆幸未曾与夏小姐为敌呢。 侍卫带着人在屋里搜查一番,将所有斗柜衣橱都打开又关上,碍于世子身份,他们到底不敢像其他物资那般翻个底朝天。 搜过了物,侍卫首领又仔细打量屋里的五个小厮,随后踱步站到了夏青遥的面前。 “看你面生的紧,你是新来的?” “是。”夏青遥学着其余小厮那样恭敬地站着,指缝中夹着的银针却已蓄势待发。 章节目录 第25章 把夏青遥交出来! 侍卫首领低着头打量面前之人,黑瘦的人,眼角向下耷着,一脸谄媚的笑,还露出发黄的门牙。 昨日他见过那女贼,那可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哪里像眼前这人,看着都寒碜。 “你几时来的侯府?” 夏青遥嘿嘿一笑,黄牙呲得更多了些:“回您的话,小的进府有几日了,因世子爷瞧小的棋下得还行,就叫小的进了府,主要是陪世子下棋。” 说话的声音竟是个沙哑的公鸭嗓,正是少年人变声的时候。 侍卫首领紧绷的身子立即放松了,一旦松懈,身上的痒就再度难以忍受起来,他连抓了好几下。 “世子,属下多有得罪,还望世子莫怪。” 苏柏聿看着侍卫首领那惨不忍睹的尊荣,还有立马能去演猴戏都不必排演的挠痒姿势,也不打算计较了。 “罢了罢了,你还是去医馆瞧瞧。” “多谢世子。” 侍卫统领带着手下的侍卫们,一面抓痒一面离开,待到人走远了还能听见他们挠痒时“斯哈”的叹气声。 苏柏聿看着那群侍卫的背影,只觉得一言难尽。 “你们都去外头守着。没有爷的吩咐不准进来。” “是。”长兴领命,立即带着其余小厮退了下去。 苏柏聿面色复杂地看着夏青遥,半晌指着自己的喉咙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很简单。”回答苏柏聿的还是那公鸭嗓。 夏青遥用银针在自己脖颈几个穴位扎了几下,又回头取了行医箱里一个瓷瓶打开,含了一颗药丸在口中。 再开口,已经恢复了原本娇软的声音:“不过是利用针法暂且改变声带震颤罢了。” 仔细去瞧,她那口大黄牙也恢复了雪白。 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变戏法都没你这么神的。”苏柏聿竖起大拇指。 “世子爷,可了不得了!”这时,门外传来长兴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有狗撵你?”苏柏聿挑眉。 长兴扶着门框喘粗气,指着大门口方向焦急道:“是,是宸王世子,带着人把咱府门围上了!” 一听到宸王世子这四个字,苏柏聿的眉头就不自禁的跳了好几下。 “那个疯子……他想做什么?” 长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清楚,宸王世子带着人来,一言不发就将咱们侯府包围了,门房去问缘由,让人一个大耳瓜子就给扇回来了。管事的去问,只得了一个‘滚’字儿,就灰溜溜的跑进来报讯。小的听了消息,立即就来回您了,这宸王世子可是瞪眼就杀人,这次怎么就盯上咱家了……” 长兴先是回话,后头已成自言自语了。 夏青遥和流萤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有了几分希冀。 慕容铮不是个鲁莽冲动之人,便是他在外传的名声叫人大摇其头,凶名都可止小儿啼哭,可她依着前世的记忆去回想,也能看出慕容铮其实是粗中有细,精于算计的人。 若不是火引冰薪将他折磨得发狂,他的手段应该会更加高明。 可是,这样一个人,竟会因为她来包围镇远侯府? 夏青遥摸了摸怀里的丹书铁券,低声喃喃:“该不会是因为我?” “定然是为难了姑娘的。”距离夏青遥最近的流萤闻言笃定地道。 夏青遥转念一想,也了然了:“嗯,毕竟还指望着我的医术。” 流萤眨了眨眼睛,很想说不是那么回事。 可这时外头又有小厮飞奔着回来传话:“世子,夫人这会儿带着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少爷去了前门。” 苏柏聿一拍大腿,眉头紧锁:“她这是凑什么热闹?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敢去与宸王世子见面谈判,这时她就该老老实实在内宅呆着。” 夏青遥笑了笑,苏张氏一直是这样性子,许是出身不高,就极怕叫人知道她出身不高,她总是想彰显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也总是在为了自己获得更高权力而不择手段。 如今能在镇远侯府群龙无首之际,以侯府夫人身份带着家下人们迎面而上,对抗宸王府那凶名在外的世子,传扬开来,岂不是会让苏张氏虚荣心的得到极大的满足? 苏柏聿咬牙:“罢了,我去前头看看。” 夏青遥想了想道:“世子先去,我与婢女更衣后会自行赶去。” 苏柏聿没有回答,夏青遥的话他还没听完,就已往外冲去。 夏青遥和流萤重新梳了头,换回来时的衣裙,便提了药箱走出门去。 镇远侯府被包围,所有的侯府侍卫此时都已聚集在府门前,丫鬟婆子大多也都跑去了前院忧虑地看热闹。是以夏青遥这一路根本就没遇上追兵,畅通无阻地直接来到了外院门前。在人群后找了一处隐蔽角落站定。 透过敞开着的侯府大门,夏青遥看见穿了一身黑色锦袍,墨发用一根红绳随意扎在脑后,面色苍白,薄唇殷红,眉宇之间尽是戾气的慕容铮。 昨夜没有用针,慕容铮恐怕是毒性得不到抑制,又开始狂躁了。 “说吧,别让本世子费神。把人叫出来,我立即带人走。”慕容铮低沉声音透着烦躁。 苏张氏蓝色的面纱遮住她脸上惊慌,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世子殿下,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一旁的苏玉柔也上前一步,柔声道:“世子殿下,我们镇远侯府好歹也是勋贵之家,世子便是再尊贵,也不好带着这么多的人将我们包围起来,这要是让二公子知道了您这么对我,也会引得你们兄弟产生误会,况且此事若是传到了皇上耳中,世子怎么交代?” “如何交代,是本世子的事,不必与我东拉西扯,把夏青遥交出来!”慕容铮双眼发红,如困兽般气势慑人。 苏玉柔原本看着慕容铮时,眼神还温柔娇羞,对上他那嗜血的双眼当即吓得浑身一抖,声音也弱了几分:“你,你要夏青遥做什么?我们早就说过,她昨儿就走了。我们也不知她在何处。” “你既不承认,那就只好由我亲自动手了。”慕容铮竟不肯再多言,直接吩咐身后的人,“去给我搜。” “是!”一群汉子齐齐应是。 章节目录 第26章 不但敢打你,还敢踹你 “宸王世子好大的胆子!”苏张氏怒斥。 “我胆子大,又不是今日才开始。”慕容铮负手踱步,巴掌宽的黑色皮质腰带,显出他劲瘦的腰线。 随着他的步伐逼近,那群与侯府侍卫对峙的汉子们也都齐齐上前,口中齐声呵斥:“退后!” 侯府侍卫被那气势震慑,虽不至于立即听话退后了,却也面色凄惶。 苏张氏的次子苏柏至见状大步分开人群走到慕容铮跟前,叉着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 “慕容铮你这死疯子,在你府里撒泼就罢了,还敢来我们镇远侯府撒野,你就不怕你爹……哎呦!” “啪!”的一声脆响,慕容铮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苏柏至被打得愣在当场。 “你,你敢打人!”好半晌苏柏至才反应过来,捂着脸不可置信地质问。 “滚。” 慕容铮用行动告诉苏柏至,他不仅敢打人,还敢踹人。 苏柏至被一脚踹在肚子上,“蹬蹬瞪”后退几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捂着肚子半晌才回过味儿来:“你,你竟还敢踹我?” “哎呦我的儿,你有没有事?” “至哥儿快起来,你怎么样?” 苏张氏和苏玉柔奔过来搀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扶起来。 眼看着苏柏至的脸颊迅速肿起来,苏张氏回头瞪着慕容铮尖声叫骂:“天子脚下,你竟敢带人来强闯侯府,公然打伤侯府嫡子,慕容铮,你欺人太甚!” 见苏张氏大骂一番还没说到点子上,苏玉柔忙补充道:“宸王世子还是收手吧,你为个毛丫头就值得如此吗?今日事一旦传开,难道你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随着苏玉柔话音落下,侯府侍卫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肩并肩组成一道人墙。 慕容铮勾起殷红的嘴角,凤眼下浮现了一圈血红的眼线,显得他眼瞳犹如深渊般漆黑,明明是盛极的容貌,却透着诡异和邪气。 “我便是现在要了你们的命,回头我父王与皇上知道了要如何处置我,也与你们不相干了,反正你们也没命知道。”慕容铮随意一扬右手。 “是!”几十名汉子吼声震天,当即挥舞棍棒动起手来。 侯府侍卫众多,可双方一交手便立见高下,慕容铮带来的人各个武艺高强,加上侯府侍卫中有不少人都中了夏青遥的“牵丝戏”,此时越发的无招架之力了。 慕容铮身边一个长的圆脸大眼的少年指着交手的两方人,啧啧称奇。 “世子爷,嘿,您看见没有,怎得他们镇远侯府的侍卫有一半都是满脸大包?这模样还能在侯府当差呢?他们家都不挑的吗?” 少年声音清亮,穿透力极强,便是两边交手喊打喊杀都没遮住他这句话。 苏张氏和苏玉柔听得心头直冒火,二人不约而同地又紧了紧面纱,侍卫们则怒不可遏,手上也用了全力。 可武艺这东西,并非一时用全力就能突飞猛进的,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也不知慕容铮从哪里选来这么多武艺高强的精锐,不过眨眼功夫,镇远侯府侍卫就节节败退。 苏张氏和苏玉柔扶着苏柏至,一起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几次差点摔倒。 慕容铮却是负手踱步,殷红的嘴角一直挂着个冷笑,随着侯府侍卫的败退,一步步往前逼近。 “母亲,怎么办,怎么办啊?”苏玉柔声音颤抖,眼泪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模样可怜至极。 苏张氏也着了急,开始感到后悔。 早知会如此,她就不该出来,就死死关住侯府大门,难道慕容铮还能命人将大门砸开? 眼下可好,这要是闹出人命,侯爷散衙后问起来,她该如何交代?难道告诉苏吟秋,她是为了讨好靖王,才会得了消息就暗中绑着靖王收拾夏青遥的? 苏吟秋最不喜的就是这种拉帮结派背地里暗算的行为,若听了,还不是要怒火冲天,到时怎么罚她都不知道。 侯府侍卫势弱,很快就被打得节节后退。 慕容铮一步步向前,直到逼近了侯府门口,苏柏聿突然站出来,苦笑着揉揉额头道: “宸王世子殿下,您这般行事着实不妥,有什么要办的,您只管开口吩咐,我们竭力照做便是了。这样喊打喊杀的硬闯,一则是给您的形象抹黑,二则,咱们两府关系本来就亲近。 “我那三妹与贵府里的二公子还即将定亲,这样一闹开来,两家又该如何收场?宸王世子想要人,我们帮您找就是了。” 苏柏聿说着拱手一礼,态度虽不谦卑,但也十分礼貌,不似刚才苏柏至那般叫嚣。 慕容铮的面色缓和几分,挑眉看着苏柏至,冷哼道:“我起初就是在要人。” “就是!”那圆脸大眼睛的侍卫叉着腰,声音拔高,训斥道:“我们世子起初就说将夏青遥夏姑娘交出来,我们既能来问,便是知道人一定在你们府里的,可你们夫人却一口咬死了夏姑娘已经走了,拿我们当傻子哄骗。 “你们不交人,逼着我们世子用了雷霆手段,现在你们怕了,又倒打一耙,说我们硬闯,我从前怎么不知道,镇远侯那样光风霁月的君子,竟能有这般不磊落的家人呢!” “你,你个下人,有你插嘴的份儿!”一旁的苏张氏被戳中了心窝子,当即蹦起来尖锐的怒斥。 慕容铮的凤眼眯了眯,嘲讽道:“死不悔改。”回身看了随从一眼,眼看着又要下命让人强冲。 苏柏聿急得面红耳赤,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夏青遥说出来。 他不知道慕容铮到底为何非要大张旗鼓的带走夏青遥,只知道慕容铮是个疯子,瞪眼就杀人的那种,外界早有传言,慕容铮连贴身服侍的侍女都杀,且死相十分凄惨,而夏青遥恰好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万一慕容铮是要将人抓回去逞兽欲的,他将夏青遥交出来,岂不是害她? 苏柏聿心里千回百转,慕容铮的人眼看着就要闯进王府,千钧一发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宸王世子大驾光临,下官失礼了。” 门内看了半晌热闹的夏青遥闻声猛然抬头,看向远处走来一身大红官服的中年男子。 是苏吟秋,她的亲生父亲! 章节目录 第27章 这野丫头何德何能? “你父亲怎么回来了……”苏张氏掩口低呼,却被身旁的苏玉柔拉住了手。 苏玉柔声音发颤,凑在苏张氏耳边低声叮嘱:“您别出声,趁着这会儿快想想怎么与父亲解释。” 她们根本想不到,苏吟秋竟会在这时候回来。 “宸王世子光临寒舍,老朽不胜欢喜。只是您如此大的阵仗,老朽斗胆问一句,可是寒舍有谁不长眼,冲撞了您?” 苏吟秋说话间已走到近前,腰杆挺得笔直,即便慕容铮一行来势汹汹,苏吟秋却站出了自己拥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慕容铮挑眉,一双发红的眼玩味地上下打量苏吟秋。 从前没机会,今日近距离观察这位今上器重的镇远侯,慕容铮只觉得此人的这种“欠揍”的气势,莫名有些眼熟,却又说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镇远侯回来,那便好办了。” 慕容铮眯着眼,嘴角噙着个嘲讽的笑,眼神尖锐得锥子似的,将苏张氏、苏玉柔、苏柏至、苏柏聿等挨个儿扎了一圈儿。 “镇远侯素来光明磊落,在下虽与侯爷并无往来,却也心生敬佩,”慕容铮说到此处,笑容冷淡下来,“不过,我今日来府上要人,却不想贵府上夫人和小姐、少爷竟会是满口谎言,府上除了世子之外,其余人,啧啧……” 未尽之言,着实意味深长,将除了苏柏聿之外所有在场的苏家人都打了脸。 苏柏至被气得面红耳赤,蹦起来指着慕容铮就骂:“你这个死疯子,到这会儿你还颠倒黑白?父亲,父亲,他刚才打我,还踹……” “退下!”苏吟秋看了一眼苏柏至脸上的巴掌印,便沉声呵斥。 苏柏至告状的话不等说就被严厉呵斥,吓得险些岔了气。 苏张氏不可置信道:“侯爷?人都已打上门来了,咱们至哥儿叫人打成这样,你怎么能不管?” “世子见谅,拙荆爱子心切,言语唐突了。方才世子说,你是为了要人?”苏吟秋一下子就抓住了症结所在。 躲在人后的夏青遥听到这一句,心下对亲生父亲突然产生了一些向往。 她对父亲了解的并不多,因为上一世她听信了苏张氏的话,为了不将苏张氏当年卖子之事暴露出来,她只甘愿做了个义女。 苏吟秋行事自有主张,对待义女并不亲近,只是出于对苏张氏的尊重,府中小姐们有的东西,从来不会落下她的那一份。 今生一切重来,夏青遥对苏张氏这个母亲已经彻底失望,可是父亲这样的人,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 夏青遥心思百转千回之际,慕容铮已道:“是,我找的是夏太医家中的三小姐夏青遥。” 苏吟秋点点头,回身望着苏张氏:“夫人,宸王世子的说的那位夏小姐,可在咱们府中?” “这,妾身不曾撒谎,昨儿妾身让柔姐儿去夏家请了夏小姐来做客,夏小姐不过小坐了片刻就告辞了,今日宸王世子登门要人,一口咬定夏小姐藏在咱们府里,妾身也真是……” 苏张氏说着摇了摇头,一副面对个行事乖张的疯子,颇为无奈的模样。 在苏张氏解释时,苏吟秋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眼神落在了苏张氏的手上。 苏张氏察觉到苏吟秋的视线,下意识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相互搓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紧张时,经常会无意识的搓手。 “侯爷……”苏张氏焦急地想解释。 可苏吟秋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而问:“玉柔,你来说。” 苏玉柔身上一抖,满脸的不自在,眼睫低垂遮住了她不断转动的眼珠。 这话她要怎么回答? 不说,以父亲的精明,绝对已经看出端倪了,她继续说谎只会让父亲对她生厌。 可若说了,以苏张氏的性子,回头绝对有她的好果子吃! 苏玉柔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作为苏吟秋和苏张氏的女儿,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 为什么这样的事儿,要让她摊上? 见苏玉柔沉默着低头,并不回答,苏吟秋直言道:“夫人,你说吧,玉柔这孩子虽出于孝心,没有多言,可已经告诉了我一切。宸王世子找的那位夏小姐,果真在咱们府中?你没事做什么要留住夏小姐,还不给宸王世子见人?” “我……” “靖王殿下到!” 苏张氏还未开口,远处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就见一辆华贵的八宝流苏马车在侍卫和内侍的簇拥之下,缓缓停在了路旁。 流苏车帘一撩,身穿蜜色锦袍,头戴珍珠冠,腰系珍珠带扣的靖王便下了马车。 他缓步走来,气度雍容,蜜色的锦衣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显得他白皙面容和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多出几分温暖的贵气。 “这是做什么?镇远侯,你们侯府今日是要在大门前演武?” 靖王开口便带了几分讽意,眼神在苏家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看向一身黑衣,俊美邪肆的慕容铮。 “呦,本王当是谁,原来是宸王世子。怎么,你今日身子不错,不必躲在王府吃药了,也肯出来逛逛了?” 如此尖锐的话,说得在场之人都是一愣。 慕容铮虽是宸王世子,又与靖王同龄,可论辈分,靖王要称呼慕容铮一声“从叔父”的,不想见了面,靖王却如此尖锐。 慕容铮冷笑,眼尾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怒气之下,眼神更加锐利,人也更加的邪气。 “靖王殿下不是头疼吗,这不是也出来逛逛了?既然靖王殿下这般尊贵的人都能带病出来逛,我自然不敢躲懒。” 靖王闻言,不悦地眯起了眼。 府门前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苏吟秋出言打破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靖王殿下亲自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靖王抬着下巴,倨傲地看了一眼苏吟秋身后的苏柏至和苏张氏,冷淡道:“本王来寻夏青遥,把交出来吧。” 竟又是一个来寻夏青遥的? 苏玉柔心头一跳,心里的妒恨已快化作实质,夏青遥这个野丫头,何德何能,让宸王世子和靖王殿下都亲自来要人? 苏吟秋蹙眉看向苏张氏:“你还不将夏小姐交出来?你若还说没有,就是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了,宸王世子与靖王殿下都已来了,你还想抵赖?” 苏张氏一瞬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青遥笑了笑,她知道时机到了。 “我在这里。” 话音落下,众人都寻声看去。 章节目录 第28章 就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好了 苏张氏和苏玉柔同时回头,见夏青遥带着昨日那婢女,衣衫妥帖,妆容得体地款款走来,简直目眦欲裂。 她们才刚赌咒发誓的说夏青遥昨日就回去了,现在她却突然冒出来,岂不是在打他们的脸? “这是怎么一回事?”镇远侯沉声质问,“夫人,你刚才不是说昨日夏小姐就走了吗?” 苏张氏满脸尴尬,额头和鬓角冒了汗,将蓝色的面纱的都打湿了贴在了脸上。 夏青遥看苏张氏那窘迫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却是没有丝毫怜悯,眸光一转,对上了慕容铮那玩味的眼神,不由一笑。 “小女子夏青遥,见过靖王殿下、镇远侯、宸王世子。” 走到近前团团一礼,回头又看向苏张氏和苏玉柔,故作惊讶,“夫人与苏小姐都出了不少的汗啊,咦?我瞧着你们的脸……” 苏玉柔嗓音发哑,语气略微急切:“我们的脸没事。” 夏青遥就像被这一句吓到了,身子抖了一下,才点点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想来是我看错了,刚才看见府上侍卫有不少都是这个症状,我原还想着自己是大夫,可以帮你们瞧瞧呢,既然没事,那我也放心了。” 苏玉柔和苏张氏神色齐齐一窒,越发可以肯定,她们脸上的脓包和那奇痒无比的销魂感觉一定是夏青遥动的手。 夏青遥会有那么好心帮他们解除痛苦?虽然不信,可二人依旧有一种错过了万两黄金的感觉。 苏吟秋则是回头看向侍卫们,果然见他们脸上都是水泡,还一个个站姿不端,演猴戏似的不住挠痒。 刚才气氛剑拔弩张,苏吟秋只顾着与慕容铮对峙,却没注意到这些,如今看到,心里便是一紧。 这莫不是什么疫病?若是真有,那恐怕京城里苏家要待不下去了,就连他的官途都要受损。 慕容铮蹙眉看着夏青遥,又看苏张氏,沉着脸将话题转了回来。 “镇远侯夫人,难道不想解释一下吗?为何你一口咬定早就走了的人,如今会出现在此处。” 苏张氏一瞬就将脸涨红了,额头上的汗珠子滑下,湿润了更多的面纱,她脸上和身上越来越痒,出了汗就更痒,偏生不能毫无仪态的当场抓痒,忍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我……这夏姑娘,昨儿是走了,她怎么就回来了呢,她就是……” 眼下这情况,即便是个傻子都瞧得出苏张氏在捣鬼了。 苏吟秋面色铁青,看着苏张氏支支吾吾,眼里满是失望。 “夫人,你将话说清楚,若是旁人的不是,有人趁着我不在府中欺负了你,我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若事情是你的不是……” 话虽未说完,意思却已经十分明了,苏吟秋是打算整肃家风了。 苏张氏脸色由红转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还是苏柏至和苏玉柔一左一右将人搀扶住,才免了苏张氏的尴尬。 苏玉柔泫然欲泣:“父亲不要误会了母亲,这一切都不是母亲的错。” “是啊父亲,刚才他还打我!”苏柏至逮着机会,再次强调自己受了委屈。 苏吟秋一瞬有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夏青遥一脸乖巧地打量众人的神色,心中却已快速分析了局面。 以她现在的身份,人微言轻,谁又会在意呢? 即便有个慕容铮肯为她出头,可一旁还有一个靖王在呢。 三日前,靖王阻拦她回去医治宸王妃。 如今,因靖王私下里表现出要对付她,引的苏柏至将话传到苏张氏耳中,给她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事。 看来,靖王就是那个不想让她治好宸王妃程氏的幕后之人,靖王与宸王府之间定然不睦,不论慕容铮说什么,靖王必定会竭力唱反调。 况且她现在不论说什么,都是无凭无据,有镇远侯在,慕容铮又能将苏张氏如何呢? 既然不可能利用此事拿下苏张氏,那么,她就要想办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苏柏至不是搭上了靖王的大船吗? 夏青遥心下嘲讽一笑,面上却乖巧懂事,上前一步怯生生地开了口。 “镇远侯不要误会了镇远侯夫人。其实镇远侯夫人,是一心为了宸王妃着想才会这么做的。” “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慕容铮挑眉,眼中的红丝退去了一些,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靖王则一瞬僵硬了脸色,仔细打量起苏柏至和苏张氏。 “侯爷有所不知。其实镇远侯夫人是因心系宸王妃的病情,她私下里偶得了一样珍贵的药材,昨儿便让苏小姐约了我来一同参详。” “那药材,我瞧着的确对宸王妃的病情有所帮助,便留在内宅里一直在制药,是我告诉镇远侯夫人,无论谁来都不能打扰的。好在现在药材制成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宸王妃的病症也有希望了。” 夏青遥乖巧一笑,看向一旁的苏玉柔:“苏小姐,夫人真的是非常爱护你,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实煞费苦心啊。” 苏玉柔被忽然点名,一瞬还没反应过来,脸色僵硬地“啊”了一声。 可苏张氏却一下就反应过来,猛然瞪向夏青遥,那眼神凶狠的仿佛要将她身上戳出个血窟窿。 他们本来是为了苏柏至能在靖王身边立足,故意顺着靖王的心意来整治夏青遥的。 不承想,整治夏青遥没有,反而还给夏青遥提供治疗宸王妃的药材? 这话说出来,靖王会怎么想? 苏张氏和苏柏至、苏玉柔一起看向靖王,只见靖王沉着脸,桃花眼里毫无温度。 这一瞬,苏柏至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突然就灵光了。 他在靖王身边做上第一要紧亲信的目标,这辈子怕都不可能实现了。 “夏小姐说的,可当真?”靖王沉声问。 夏青遥抬眸看向靖王,宛然一笑:“自然是当真的。” 想到他拦路阻碍她去给宸王妃治病,非声称什么头疼,她顺势在他身上动的那点手脚,眼下日子到了,可能也要发作了,夏青遥的笑容就更加真挚了。 靖王当即沉着脸道:“看来,贵府上的四公子,在本王身边时间虽然短,但本王也着实觉得没有什么可教他的了,往后,苏柏至,你就不必来王府了。” 苏柏至一瞬面如死灰,只觉得先前的一切努力,如今竟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无限的憋屈。 靖王看了看苏张氏,又看看不住颤抖的苏玉柔和其余侍卫,退后两步:“另外,府上莫不是遭了什么疫病吧?镇远侯,这可是天子脚下,疫病可不是小事。” 这是惹怒了靖王,他打算惩治苏家了! 章节目录 第29章 你别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苏吟秋刚才看到府中侍卫脸上的脓包,还有苏张氏和苏玉柔脸上似乎面纱都遮不住的凹凸,心里便已有了怀疑。 如今靖王提起,他心里也产生了同样的忧虑。 “是否是疫病,稍后臣会请太医来确定,这段时间镇远侯府的人都不会擅自离开侯府,请王爷放心。”苏吟秋认真地道。 靖王本是为发泄心中郁气,故意这么说的,见苏吟秋竟如此痛快便应下,心里那郁气就更深了几分,偏生他挑不出苏吟秋的错处。 夏青遥看了看苏张氏和苏玉柔那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便是一阵冷笑。 这两人趁着苏吟秋不在家,为了一己之私,胡乱将镇远侯府闹了个鸡飞狗跳,对着她喊打喊杀。 这次他们对付的是她,而她恰好有能力逃脱,且还遇到苏柏聿帮忙,这才能安然无恙。 若换成另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呢?那岂不是就要任凭这两人将之捏扁搓圆,随意虐杀? 想起前世她受过的那些践踏,以及临死前的绝望和怨恨,夏青遥心里就像点了一把火。 做了那么多的错事,难道因为有苏吟秋在场,他们就能被轻易放过吗? 世上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夏青遥微蹙着眉头,满面担忧地走到苏玉柔和苏张氏身边,诚恳道:“苏小姐,镇远侯夫人,不如我来为你们瞧瞧吧?我看你们的脸上似乎长了什么东西,隔着面纱我也看不真切,这若是拖延下去可是大事,二位不要讳疾忌医才好啊。” 苏玉柔和苏张氏此时只忍耐着身上的痒意都快用尽力气,再面对夏青遥的“关心”,心里愈发像长了草一般。 “用不着你!”苏张氏几乎是暴戾地挥开了夏青遥伸来的手。 “啊。”夏青遥一声低呼,险些跌倒,还是身旁的流萤眼疾手快,及时将人搀扶住。 “镇远侯夫人倒真是好气度,让我长见识了。” 慕容铮眼中狂暴的红色已经退去不少,但戾气依旧很重。 “能给我们府上王妃诊治的医女,在镇远侯夫人这里却被如此怠慢?你可别忘了,是谁给你解了围,还真当所有人都看不出端倪?” 慕容铮一番话,直将苏张氏说得抬不起头来,她心里就像被人塞进了一块大石头,堵得她喘不过气。 明明是夏青遥害她,偏生她这样会演戏,一张嘴巧舌如簧,竟是颠倒黑白,人都只知道夏青遥是想“帮她”,可谁又知道,她就是被夏青遥害的? 偏生这话,她根本就没法解释。 夏青遥苦笑道:“世子不必说了,镇远侯夫人和苏小姐的难处我懂的。” 她转身走向了早就已经扔了兵刃,蹲在地上不停抓痒的侍卫首领面前,墩身和气一笑:“这位兄长,我是医女,给你瞧瞧病情。” 侍卫首领知道这位就是镇远侯夫人要杀的“女贼”,可刚才听了这许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可是能给宸王妃看病的神医,就连宸王世子和靖王都登门来抢的人,能给他瞧病,他哪里会拒绝? 侍卫首领忙不迭伸出手撸起袖子,指着胳膊和自己的脸。 “多谢神医,你看我这脸上,还有身上,都是这种透明的水泡,痒得我抓心挠肝,有些抓破了的水泡眨眼就化脓了,真是受不了了,神医你看我这还有救吗?当真是什么疫病吗?” 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落在夏青遥的身上。 她改良过的牵丝戏,不要人命,只是折磨人罢了。夏青遥佯作查看了一番,道:“这并不是什么疫病,倒像是……” 她话音一顿,并不将话说完。 镇远侯这时最是关心自己府上是否有疫病,急忙追问:“夏小姐,还请您指教,这到底要不要紧,会不会传染?” 夏青遥面带苦涩道:“回镇远侯,人体的结构十分复杂,有时表现出一些症状来,并不能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只能看出,这不是疫病,应该不会传染,但我说不清缘由。” 苏玉柔已痒得受不住,拉了拉苏张氏的衣袖。 苏张氏早已气昏了头,脱口便斥责:“难道不是你给我们下的毒?” “下毒?”夏青遥惊讶地眨眨眼,“我来府上做客,夫人与小姐都诚心待我,还腾出院子来专门让我研究药物配制,为宸王妃解毒提供了大大的方便,我做什么要给你们下毒?” 苏张氏被噎得差点翻白眼。 她现在是当真说不清了。 有心指责夏青遥,那就会将自己做的一切都抖出来。 可若是不说出来,她简直太憋气了! 苏张氏气得呼哧呼哧直喘。 “我早年在青州时,也曾出诊给人看病,那时有个村子里人就得了这样的病症,我用药没将人治好,却是来了一位道士,一眼就看出那些人是做了伤天害理的坏事,请了符化水吃,又吩咐那人行善积德,符水吃了七八天,那人的症状就好了。” 夏青遥说到此处,诚心地对镇远侯笑了笑:“依我看,镇远侯夫人和三小姐,还有府上这些侍卫,应该做了什么事,撞客了,不如请道士来家中瞧瞧,喝点符水兴许也就好了。” “你!”苏张氏点指着夏青遥,眼睛瞪得通红。 现在仔细看看,分明是昨日直接与夏青遥接触的人身上才会有这些伤,可夏青遥却能瞪眼胡说八道,且说得面不改色! 苏玉柔禁不住抽噎:“夏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与我母亲都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可不能瞧不出病因就如此胡言乱语,污蔑我清白啊。” 苏玉柔的一句话,就将罪过甩给夏青遥,直指她医术不精造谣害人。 “苏小姐有所不知,巫、医素来不分家的,你别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当真的,人做多了伤天的事,惩罚是必定会有的。” 夏青遥竖起一根手指,一脸神秘地指了指天上。 若说从前她不信鬼神,如今重生的事都发生在她身上了,她倒是信了因果报应。 “不过你说的是,我只瞧见这些侍卫的状况了,毕竟苏小姐和镇远侯夫人有没有这样相同的伤势,我隔着面纱没有看真切,说不定你们只是起了皮疹呢。若是皮疹,那你们就需要擦药,不需要吃符水了。” 慕容铮严肃道:“既然如此,不如镇远侯夫人与苏小姐就让夏姑娘给你们看一看,脸上到底是疹,还是与那些侍卫们一样做了伤天的事,不就结了?” 章节目录 第30章 夏青遥根本就是个魔鬼! “是啊,夫人和小姐便看看吧。”一旁的下人们也跟着劝说。 苏张氏和苏玉柔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件事明摆着是夏青遥在害人,有症状的都是昨天追杀过她的人,可看这些侍卫们,好像还真的信了夏青遥的说法,这些人怎就看不透呢? 可苏玉柔和苏张氏都忘了,自古“君权神授”,神明之事越是上位者就越是相信,就更不要说寻常百姓了。 靖王也认真点头道:“镇远侯,不如先让夏小姐看看尊夫人和令爱的病症到底如何,本王还是担心这症状是疫病。” 苏吟秋闻言,无奈点头:“王爷说的是,”转向苏张氏和苏玉柔,“你们便让夏小姐看看吧,稍后我再请太医来,给你们再确诊一次,你们不必担忧。” 这话明显是不信任夏青遥。 但夏青遥并不生气。 戏台子都摆在人家门口了,她将苏张氏和苏玉柔拿捏得死死的,就不在乎苏吟秋对她是什么态度了。 “镇远侯夫人,苏小姐,让我看看?”夏青遥走到二人面前,一脸善意的微笑。 这母女二人却像是被狐狸盯上的鸡崽,抱在一处,死也不肯揭开面纱。 “不行,我们信不过你,我们还是等太医来!”苏张氏尖叫。 夏青遥一脸的受伤,像哄孩子一样温柔地劝道:“有病拖不得的,二位是担心我学医不精?宸王妃尚且能够信任我,二位便是不信我,也该信任宸王妃的眼光啊。” 这话说的,不但委婉反驳了苏吟秋刚才的不信任,还将苏张氏和苏玉柔都推上了风口浪尖。 你苏张氏和苏玉柔到底听不听话吧?若不听,便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便是看不起宸王妃。 对于一心想让苏玉柔嫁入宸王府,希望自己能与宸王妃做亲家的苏张氏和苏玉柔来说,他们现在的处境,简直被扔在火上烤! 不掀面纱,是得罪宸王府,得罪靖王。 掀开面纱,恐怕她们的丑名就要传遍京城了。 苏吟秋见苏张氏这样神色,即便不了解事情的全部,心里也猜到了大概。 苏柏至更是连连退后,好像亲娘和姐姐身上有毒一样。 就连围在周围的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退开了少许。 苏张氏看着周围沉默的众人,又是烦躁又是愤怒,破罐破摔,一把就先扯掉了苏玉柔脸上的面纱。 苏玉柔还没来得及反应,满脸透明的水泡和零星抓破皮的脓包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母亲,你,你……”苏玉柔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张氏。 苏张氏扬起下巴,理直气壮道:“夏小姐看柔姐儿的脸上就是,我与她症状差不多,我的要轻一些,如此便能确定我们不是疫病了吧?” 她现在已经不能要求太多了,只求镇远侯府不会被扣上“疫病”的帽子赶出京城,否则她这辈子的苦心经营,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呕!”苏柏至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干呕。 靖王,慕容铮,苏柏聿、苏吟秋几人看着苏玉柔的模样,喉咙里也都一阵酸痒,不由得别开了脸。 “我的天……” 正当这时,街角处传来一声惊呼。 苏玉柔抬头看去,正看到慕容桐近侍骑马而来的身影,二人四目相对,慕容桐的眼神从震惊转为厌恶,随后竟别开了眼。 “我……”苏玉柔一阵眩晕。 她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尴尬,恨不能直接钻进地缝里去,当场死了才好。 她回头看向还蒙着面纱的苏张氏,恨得牙根都痒痒。 好个母亲,若不是她自私自利,不肯揭自己的面纱,反而来扯她的,她会在慕容桐面前如此丢脸,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这么大的人吗? 可是,她毕竟不是苏张氏亲生的。她在侯府的希望,都寄托在苏张氏的身上,一旦开罪了她,自己连荣华富贵都不保了。 苏玉柔又是急,又是气,又是羞窘,又是憎恨,身上的痒还难以抑制,身子晃了晃明显是要晕倒。 想晕?没那么容易。 “苏小姐!”夏青遥忙出手如电地扎了她一针,及时让她恢复了清醒。 原本想靠晕倒来逃避眼前窘境的苏玉柔,神志瞬间清明,对上夏青遥那满是关切的脸,仿佛又感受到在王府被取血做“药引”时的恐惧。 这还是个人吗? 这是个魔鬼吧? 她什么都知道了,偏生不戳破,就是这么耍弄她,践踏她!夏青遥根本就是个魔鬼! 苏玉柔想尖叫,想怒骂,偏生嘴唇颤抖着就只掉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 夏青遥看得心里一阵阵暗爽,被母亲背叛的滋味,早就该让苏玉柔尝一尝了。 “苏小姐别怕,我看看,你脸上的情况确实与那些侍卫的相同,我稍后开个方子,你们用来擦在伤处,能稍微缓解一些症状,但是我建议你们还是请神婆或者道士来府中做法,化解了怨气才好。” 夏青遥说着就去开方子了。 慕容铮看着夏青遥的背影,此时眼中的戾气已经全部退去,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现在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这个丫头手段如此狠辣,几番拱火,就是要让苏玉柔和苏张氏当众难堪! 他不知道,夏青遥这一夜在侯府遭遇了什么,可是看满脸水泡脓包的人有这么多,他便知道,夏青遥必定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面对想害她的人,她就如此雷霆手段,不但让人身上遭罪,还能彻底把人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让人悔不当初。 啧啧,这手段,让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莫名很是爽快。 不得不说,这狡猾的狐狸一般的女子,有些对他的脾气。 夏青遥这时将开好的方子吹干,郑重地拿给了苏吟秋。 四目相对,她从苏吟秋眼中看到了愤怒和不认同,想到这位毕竟是她的父亲,夏青遥笑了一下,诚恳道: “侯爷,这是给府上这些人擦的药方,您可以着人去配置了,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人做了伤天的事,上天给予警示,这也是给人提了个醒。这世上都是现世现报,他们提前将罪过赎了,往后再不犯,这次的事也就不算坏事,您说呢?” 苏吟秋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由得咬了咬牙。 眼看自己老爹像是要发火,早就已经暗爽了半晌的苏柏聿忙行礼道: “父亲,儿子以为夏小姐说的有理,夏小姐的医术能得宸王妃看中,必定说的不错的,不如儿子现在着人去配药,再去请道士来看看?” 章节目录 第31章 如此直呼姓名,你难道不是讨打? “好吧。”苏吟秋看一眼苏柏聿,对于他的嫡长子,他还是很了解的。 虽然他看得出,今日的事必定是苏张氏和苏玉柔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得这位夏姑娘出手还击,还扯了个这般离谱的借口来堵悠悠之口。 可既然苏柏聿都站出来帮夏青遥说话,那此事,应该就是苏张氏做的过分。 有些话,在人前不好再继续深究,否则镇远侯府会更加丢人。 苏吟秋咳嗽了一声,一脸疲惫道:“那么你便去办吧。”又一指苏张氏和苏玉柔,“你们,也回去歇息。” “是。”苏张氏当即将面纱丢给苏玉柔,拉着她逃似的飞奔进了府里。 苏玉柔掩面痛哭,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慕容桐的脸色,心里只反复这一句“完了,全完了。” 众人再仔细一看,二人身边贴身服侍的丫鬟婆子,也都是低着头捂脸的模样,分明也都中了招。 苏吟秋心里就越发的明白了。 镇远侯府的侍卫散去,慕容铮带来的心腹护卫也都退开来。 侯府门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解了。 慕容桐这时才刚从震惊中回神,勉强压下刚才泛起的恶心,走到近前来行礼:“见过靖王,镇远侯。” 又看慕容铮,语气严厉地仿佛在训孩子。 “慕容铮,你也太不懂事了!便是要寻夏小姐,也不必在镇远侯府门前如此大张旗鼓的摆开阵仗啊。母妃知道了你的行径,都快气晕过去了,命我特地赶来劝你的。” 说到此处慕容桐转身给苏吟秋行礼:“苏侯千万莫要见怪,慕容铮行事比较冲动,素来是这样直性子的,我代他向您道歉了。” 如此说法,简直是在人前肆无忌惮的踩慕容铮的面子,就差直接说“慕容铮是个疯子,你们别与疯子计较”了。 对于宸王家这两位公子的之间的关系,但凡高门大户就多少都有耳闻。苏吟秋素来行事谨慎,断不愿意参进他们兄弟之争中的,眼下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回话。 若点头,就是在赞同慕容桐的话,会开罪慕容铮。 可若是不接话,又好像太不给慕容桐留脸面。 正当两难之际,慕容铮却突然大步向前,朝着正在弯腰行礼的慕容桐屁股部就是一脚。 “啊!” 慕容桐被踹得猝不及防,毫无防备的踉跄两步,“扑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下巴都已磕在地上了,才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你敢踹我!慕容铮,你疯了!”慕容桐大叫。 慕容铮凤眼下又浮现了一圈红色的眼线,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嘴唇却殷红似血,那样子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讨债的厉鬼。 “不敬兄长,这就是继妃教你的礼仪?你不愿叫我兄长,难道称呼一声世子也很困难?慕容铮慕容铮,如此直呼我姓名,你难道不是讨打?” “我……”慕容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昏了头,言语中竟没多谨慎的斟酌就开了口。 都怪苏玉柔那张丑脸,都将他给吓蒙了! 苏吟秋忙搀扶起慕容桐,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劝说,这会儿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慕容铮却上前了一步。 他气势慑人,负手踱步的模样就像脚下踩着千万人的骸骨一般,将慕容桐吓得睁大了眼睛。 “你,你不能打我!否则我就……” “你就告诉父王和王妃?”慕容铮嗤的一声笑,直将慕容桐嘲的面红耳赤。 “你记着,下次见了兄长,要称呼,也算我今儿没白‘费力’这般教导你了。” 费力什么?费力踹那一脚吗? 一旁看了半晌热闹的夏青遥险些笑出声来。 对上她那忍笑忍得很辛苦的俏脸,慕容铮翻了个白眼,直言道:“既然夏小姐已经出来了,便随着我去吧。” “随你去?”靖王第一个不悦地道,“本王来请夏小姐治病,应该让夏小姐先为本王诊治才是。” “看病总有个先来后到,我素来体弱,夏小姐答应先为我诊治。”慕容铮义正词严。 此话一出,慕容桐当即抬头看向慕容铮。 夏青遥除了给他母妃治病,还答应了慕容铮吗?如此一来,慕容铮一旦好转,岂不是要坐稳世子之位了? 若是慕容铮的世子之位稳固了,他这些年的争抢谋划又算什么? 慕容桐额头立刻冒了汗,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看到苏玉柔满脸水泡脓包时候还要凝重。 夏青遥却是眯着眼看了看慕容铮,对于他肆无忌惮挑拨她与宸王妃关系的行为哭笑不得。 看来这位眼下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治病的大夫,而不是盟友。 若当她是盟友,必定会珍惜她在宸王妃身边的地位以图他日利用,又如何会拆台? 靖王这厢已经绕着慕容铮身边转了一圈,冷笑了一声:“宸王世子这话说的就有趣了。本王看你刚才踹人的时候,脚上功夫挺利索的,这哪里是身子不好?倒是本王这里,三日前就已与夏小姐约好了。” 看着夏青遥,靖王的眼里满是威胁。 “夏小姐,三日前你就说本王中了毒,三日后就会毒发,你要为本王解毒需要提前回去准备。” “当时本王信了你,允你回去准备,如今你准备的如何了?本王可已等不及要看你如何给本王解毒了。” 此话的信息量太大,慕容铮和慕容桐都陷入了沉思。 慕容桐立即明白,三日前阻拦夏青遥回去给母妃解毒的人,就是靖王! 慕容铮则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双眼的睫毛仿佛蝶翼忽闪了一下。 夏青遥见慕容铮不反对,慕容桐也没打算立即让她去看宸王妃,便点头道: “靖王殿下说的不错,当日我便看出您中了毒,如今也快毒发了。我已经准备妥当了,殿下若信得过,我便给您看看。” “呵,那你就看看。”靖王一脸“我就看你怎么演”的表情,心里已在盘算回去后怎么处置夏青遥。 夏青遥就转身与苏吟秋行了一礼:“镇远侯,今日多有叨扰了,多谢府上热情款待。” 苏吟秋目光沉了一瞬,想了想,还是道:“夏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老朽不会耽搁夏小姐太多的时间。” 面对生父的要求,夏青遥自然是要答应的,她也想看看苏吟秋到底想说什么。 夏青遥便略与靖王招呼了一声,就随着苏吟秋走到了角落。 章节目录 第32章只让他们痒一阵,已是仁慈了 二人走到街角,此处视野开阔,能看清各方向往来的人,且确定他们低声交谈,不会被远处的慕容铮、慕容桐和靖王听见。 面对面站定,夏青遥抬眸看着苏吟秋那有几分了然的神色,先屈膝一礼。 “侯爷见谅,今日之事,虽说有可能伤了侯府的体面,但侯夫人与三小姐,却险些害了我的性命。” 苏吟秋一愣,没想到夏青遥竟会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竟敢当着他的面就直言不讳。 看着面前女子那双坦然的眼眸,苏吟秋不由失笑的摇摇头。 “你如此直白,倒是让老夫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原本兴师问罪,或者言语威胁的话,现在却是说不出了。 夏青遥笑了笑:“侯爷面前,小女子着实不敢造次,前些日宸王妃因病派人去往青州,寻我父亲夏太医进京为王妃医治,我父亲当时病重,不能成行,因我在家中医术最好,便由我来代劳……” 夏青遥慢条斯理,将她如何入京,如何被苏玉柔“误解”偷了簪子,曹金氏如何暴露,她又是如何被苏玉柔亲自登门骗了过来,如何被苏张氏手下之人追杀的,所有来龙去脉,都言简意赅地说给了苏吟秋。 苏吟秋安静听着并不打断,待夏青遥说完,才点点头道:“夏小姐说的,我明白了,其中内容我自会查证。” 对于苏吟秋并不完全信任自己,夏青遥也不生气。 在苏吟秋眼中,苏张氏和苏玉柔才是他的家人,若是她这个外人随便说一句苏吟秋就信了,她反而还要怀疑苏吟秋的脑子。 “侯爷去查证便是。不过您可以放心,尊夫人与令爱,以及府中的下人们,都不会有事的。他们身上最好不要抓痒,抓破了容易落下疤痕,我开的方子可以缓解他们的痒意,帮助他们撑过这几天。” 苏吟秋眨了眨眼,那神态与夏青遥玩味时竟然相同。 “你倒是直接。难道你不打算给他们解了毒?” “侯爷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给他们解毒吗?侯爷,他们要杀我,我只让他们痒一阵,已是仁慈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那我那不成器的长子,或许能得夏小姐的报答?”苏吟秋一脸了然。 夏青遥当即笑弯了眼睛,比了大拇指:“侯爷聪明,是,世子仁善,若无他暗中相助,我早就被抓去虐杀了。” 想了想,夏青遥叹息道,“其实我能理解尊夫人一片为子之心,但是慈母之心使人盲目,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别人的血,来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苏吟秋是明白人,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回想方才靖王提起再不许苏柏至去靖王府时候,苏柏至和苏张氏那如遭雷劈的表情,他心里也燃了一团火。 现在对面前的小姑娘,苏吟秋却是半点都气不起来了。 低头看了她片刻,苏吟秋忽然道:“十五年前,拙荆身在青州,临盆时候多亏令尊出手相助,才保住拙荆与小女的性命,我心里一直十分感激。” “这些年来夏家流放在青州,因当初令尊是因宸王府而获罪,我有心报答,却不好做得太明显让宸王府知道,是以只得暗中托关系,采石场的陈管事帮忙照看你们家一二。” “如今你们一家人平安回到京城,夏太医能够官复原职,我也总算是落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再不必因无法报答当初夏太医的恩情而暗自惭愧了。” 夏青遥听得缓缓睁圆了眼。 她活了两辈子,竟然现在才知道,采石场的陈管事是因为苏吟秋的关系才对他们家百般照顾的。 甚至夏青璇还与陈管事之子陈寅订了亲,还在回京后就打算退亲。 夏青遥不禁对生父的人品心生敬佩,这人不忘当年夏太医为苏张氏接产的救命之恩,一直在想法子报答,可是有些事,却并不似苏吟秋看到的那样干净纯粹。 就如他感恩的夏太医,其实因为一己之私,换掉了他的亲生孩子。 就如他信任的苏张氏,其实暗地里早与人有过勾缠,甚至为了改嫁方便,将他们的孩子卖掉,若不是因为苏吟秋免罪官复原职,苏张氏根本不可能随便买个女婴冒充侯府千金回到他身边。 夏青遥一瞬迷茫又纠结,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苏吟秋,因为她知道,无凭无据,有些话说出来只是徒增尴尬罢了。 心念电转,夏青遥还是决定暂时不戳破,感激地行了一礼道: “原来竟是侯爷暗中相助,才让我们一家在采石场过的才不至于太辛苦,请侯爷受小女子一拜。” “夏小姐免礼,”苏吟秋虚扶一下,随即道,“这也都是当初夏太医心善,种下了善因。” 苏吟秋看了一眼慕容铮、慕容桐和靖王,沉吟一下,又道:“夏小姐,你初来京城,许多事情并不了解,”说着话将声音压的更低,“宸王府的水太深,纠缠其中,恐怕将来会身受所累,一切行事,还要小心才是。” 夏青遥猛然抬头看向苏吟秋,她在生父的眼中没看到算计,只看到了长辈对晚辈的担忧和关心。 一时间,夏青遥简直被父亲的人品所折服,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无法相认。 “是,侯爷的话我记得了,如今我是身处旋涡,许多事情无可奈何,但我必会小心谨慎的。” 见夏青遥的眼中只有感激,并没丝毫不耐,苏吟秋心里也觉得熨帖。 不知为何,与这个小姑娘谈天,心情会莫名放松下来,即便知道她故意使坏报复苏张氏和苏玉柔,他竟也恨不起来。 “罢了,咱们回去吧,久了恐要惹人心疑。” 夏青遥点头称是,便跟随在苏吟秋身后回到了众人跟前。 苏吟秋对着靖王、慕容铮和慕容桐行礼:“府中还有要紧事,老朽今日便不多留贵客了。” 慕容铮、慕容桐和靖王齐齐还礼,苏吟秋就转身回了侯府,大大方方的关了府门。 靖王这时斜睨夏青遥,嘲讽道:“夏小姐,如今你没有要紧事,该去给本王解毒了吧?你记不记得本王曾经警告过你,若是本王没如你所说的中了毒,你的结局可能会不大好?” 章节目录 第33章 我放肆也不是一两日了 这番话威胁的意思太过明显,听得随行下人们不由低下头。 夏青遥挑眉看着靖王,神色平静,似被威胁的不是她。 “看来靖王也不是要请神医去瞧病的,那夏小姐还是跟我走吧。”慕容铮凤眼眯起,冷笑了一声。 “靖王殿下就不要玩笑了,”慕容桐蹙着眉打圆场,“您若是没事,不是更好吗,我母妃还等着夏小姐去诊脉呢。” “你们两个,”靖王啧了一声,鄙夷地视线扫过夏青遥那张精致的小脸,“你们到底是为了瞧病,还是为了别的?咱们不论远近,可都是皇家血脉,下等人可配不上咱们。” 下等人? 夏青遥面上笑容不变,眼睛却眯了起来,手指间捻住的银针已调整了角度。 然而不等她动作,慕容铮却是先她一步开了口:“品性若是高尚,便是个乞丐也是上等人,品性若是卑劣,即便是天潢贵胄,也只是丢祖宗颜面罢了。” 慕容铮负手在靖王和慕容桐面前来回踱了几步,那蔑视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对上他鄙夷的视线,靖王和慕容桐都意识到,自己是被骂了! “你放肆!” “我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慕容铮,你怎能对靖王如此无礼?”慕容桐眼看着慕容铮要与靖王吵嚷起来,生怕自己跟着吃挂落,忙出来赔笑道,“靖王息怒,他身子不好,脑子也素来不怎么灵光的,你别与他计较。” “看看你如何行事,再看看你兄弟为了你如何四处描补的?”靖王盯着慕容铮,“你这也有个当兄长的样子?我看你……” 靖王话没说完,眼睛就不由得瞪得溜圆。 因为慕容铮已经二话不说,再度一脚踹在了慕容桐的臀部。 慕容桐被踹得踉跄两步,锦袍上印着两个灰扑扑的脚印,勃然大怒:“慕容铮,你到底知不知好歹,我帮你说话,你反而还踹我?” 慕容铮嗤笑:“我刚才说过什么?” 慕容桐捂着踹疼的地方,这才意识到,他总是背地里直呼其名习惯了,见了面也不曾叫过慕容铮兄长,更是不甘愿叫他世子,刚才一时嘴快,他这是又连名带姓的叫人了。 连名带姓,多是长辈对晚辈,上司对下属,平辈相交尊重些的也要称呼表字,如他们这般关系,他是要尊称一声世子的。 若细论起来,他的谈吐却是不妥。 可慕容铮也不该踹他,而且还是踹了两次,还都当着外人的面。 慕容桐气得面红耳赤,转而委屈地看向夏青遥,故作坚强的笑了一下,那表情里仿佛蕴含着对一个“疯子”兄长无限的包容。 夏青遥原本看戏看得欢快,却被慕容桐突然的表情恶心到了。 前世今生,慕容桐和苏玉柔都是同一类人,装可怜,博同情,故意说模棱两可的话,看起来都是为人着想,其实步步都在给人挖陷阱。 这俩人的行事风格,阴险到令人发指。 可前世她偏生就是那么笨,却相信了。 不过这辈子她将他们的招数拿来用,往往能气得人内伤,却又挑不出错处,想到这里,她心里爽快了几分。 “好了,二公子不要生气。”夏青遥配合的到近前来劝说,暗地里又对慕容铮使了个眼色。 她知道慕容铮是在有意转移矛盾,不想让靖王将她带走。 但是慕容铮若做的太过了,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慕容铮一对上她的眼神就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暗自叹息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靖王欣赏够了兄弟阋墙的戏码,端着王爷的身份道:“夏小姐就与本王走吧。” 夏青遥颔首,转而与慕容桐道:“还请二公子告知王妃,我稍后给靖王看过病,便去王府探望王妃。” 慕容桐有心说不,觉得夏青遥应该先去王府给宸王妃诊治。 可是看靖王那狂傲的态度,忤逆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因为祖父那一辈的渊源,他们宸王一脉与当今皇上那一脉的矛盾素来不可调和,靖王虽然论辈分要称呼他们从叔父,可靖王连慕容铮这个世子都不看在眼里,更何论是他这个庶出扶正后才做了嫡子的二公子? 慕容桐满心忧虑迟疑时,夏青遥已带上流萤,转身跟上了靖王的步伐。 慕容铮看了夏青遥的背影片刻,便回身吩咐了随行而来的汉子,与他一同离开。 慕容桐无法,只能带着随从策马飞奔回王府,先去给宸王妃报讯。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镇远侯府门前的空地恢复了干净,一直站在角门后的苏吟秋和苏柏聿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父亲,您看夏小姐这么跟着靖王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苏柏聿有些忧虑。 苏吟秋摇头:“靖王毕竟是个体面人,便是有什么想法,也只会明刀明枪的用身份地位碾压,想来应该无大碍。” 苏柏聿却不这么觉得。 可是他素来知道苏吟秋的固执脾气,有些话便是说了,苏吟秋也是不信的,便只能转移了话题:“夏小姐给的那药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儿子请了三个道士一个神婆,待会儿先瞧过咱们府里再说。” 苏吟秋想起方才夏青遥说过的话,摇摇头道:“道士和神婆都不管用,咱们府里需要的,是一次彻底的整顿。” 父亲这话太过认真,将苏柏聿都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而镇远侯府鸡飞狗跳时,夏青遥已站在了靖王府门前。 靖王府的长史带着下人出门来迎,见靖王竟带回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时面面相觑。 长史笑道:“王爷,属下这就去回了侧妃娘娘,让她为这位姑娘安排住处?” 夏青遥闻言,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位长史大人把她看成什么人了? “不必麻烦了,我不过是来为靖王殿下看诊的大夫,看过了病我就要告辞了。” “啊?”长史疑惑地看看流萤手里提着的包袱和行医箱,又不敢反驳,只满脸堆笑地行礼:“原来如此,是小人唐突了。王爷,您是回内宅还是回书房?” “书房。”靖王沉着脸,率先进门。 夏青遥咬了下唇,略有些发白的唇色立即红润起来,轻吸一口气,便跟在靖王身后进了府门。 章节目录 第34章 颠倒众生的美人 靖王府外院书房建在王府东南角,院中亭台楼阁,看起来不似书房,却似个小花园。 夏青遥带着流萤跟随在靖王身后,一双美眸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脑海中却在迅速记忆着府中的地形和路线。 “你看本王这府邸如何?”察觉到夏青遥在打量四周,靖王说话时言语中就带了几分炫耀和得意。 “王爷的府邸,景致宜人,宛若园林。”夏青遥诚恳的赞扬。 靖王这人,不论其他能力,只会投胎这一点倒是叫人佩服。 听她这样说,靖王心里莫名觉得心情愉悦,引着她转了个弯走过抄手游廊,进到了一个宽敞的院落。 流萤跟随在夏青遥的身后也想一同进去,左右却忽然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展臂阻拦:“闲人免进。” “小姐!”流萤有些焦急,夏青遥的行医箱还在她这里呢。巷子里那些小纸包的威力,她在镇远侯府可是见识过的。 夏青遥寻声回头,见流萤被两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拦住,寻问地看向了靖王。 “王爷,这是何意?” “本王的书房,素来不允许闲杂人等进来,你的婢女就在外等候吧。” 靖王推开正门的格扇,长臂一伸,就拉住夏青遥的手腕。 夏青遥心下稍凛,但并未挣扎,而是给了流萤一个安心的眼神,就顺着靖王的力气进了屋。 “咣当”一声,屋门关了。 夏青遥看了看左右的屏风,又看看细长黑漆桐木条案上摆放着的一对白玉花尊,回头疑惑道:“大热的天,王爷还关着门窗,难道不热?” 话音方落,靖王已经两步到了近前,一把抓住夏青遥的手臂将她按在了墙角。 夏青遥的背抵着墙壁,手边就是骨腿束腰的圆几,几上空无一物。看来靖王是看准了这角落,生怕她会还手的。 “关着门窗,自然是给你留脸面了,”靖王嗤笑一声,“你这女子倒是大胆,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一点不清楚?” “王爷的意思,我倒是不懂,”动了动手腕,夏青遥挑眉道,“要不王爷给我解释解释?难道王爷偏要我来王府一趟,为的竟不是看病,而是单纯的不想让我去诊治宸王妃?” 靖王一瞬眯起了眼:“这两日我开始头痛,且症状是一日重过一日,我寻了太医,可太医什么问题都诊不出,我头疼的症状却越发严重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那日你定是给我下了毒。” 说到此处,靖王压迫感颇强地压低了声音:“夏青遥,谋害皇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王爷太会说笑了,人体结构这般复杂,太医诊断不出的病症也多了。怎么王爷头疼偏说是我下毒?我记得三日之前王爷在路上拦着我的时候,您就已经头疼了。” 夏青遥说到此处,挑眉疑惑道:“难道王爷没有头疼,当日只是找个借口拦着我的马车,为了不让我去宸王府?” 夏青遥所言,已接近了真实,靖王眼神逐渐阴沉,嘲讽道:“我真是小瞧了你。今日在侯府门前,你都是做样子给人瞧的吧?” 大手滑过她的下巴,手掌悬在她的脖颈处:“你说,我现在掐死了你,你觉得夏家会有人帮你出头,还是宸王府会有人帮你出头?在我眼前,你不过是个低贱的蝼蚁,杀了你也就杀了,你还敢在我面前叫嚣?” 夏青遥看了眼他的手,又抬眸看进他双眼,冷静道:“靖王殿下,看来您的头还不是很疼。” “你是何意?”靖王眯起眼。 “想来这两日王爷也已经尝到了夜不能眠的滋味,王爷抓我来,无非是想解毒,我也不妨告诉王爷,这毒若是不解,您看到现在宸王世子的模样了吗?” 靖王呼吸一窒,回想慕容铮混不吝的疯狂模样,那人只在面前站着,都叫人感觉像是能闻到血腥味一样。 “看来王爷有些明白了。王爷是皇子,您说,如果您变成了宸王世子那样,王爷您于大位上还有希望吗?” “你!”靖王猛地咬牙,狠狠地瞪着夏青遥,若是眼刀子能化作实质,夏青遥几乎要被活剐了。 见靖王似乎真的心有忌惮了,夏青遥又叹息了一声:“王爷,我不过是寻常一个医女罢了,您们这般的上位者,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我又不是嫌命太长了来开罪您。只要您不会迁怒我以及我家人,我定将王爷的毒解了,如何?” 靖王沉着脸看着夏青遥,抿着唇并不说话。 夏青遥便也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神态太过平静,叫人看不出她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这是你说的,你若是不能解了本王的毒,本王就纳了你,留你在府里,到时你的性命都在本王手里,看你还如何能够……” “王爷,妾身给您预备了燕窝。” 书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裙,云鬓松挽,颠倒众生的绝色美人端着个黑色的托盘走了进来。 夏青遥一抬眸,正对上那美人惊愕的双眼,她先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怒意,随后就是委屈和泪意。 “王爷还说是要瞧病,分明是骗妾身的,”美人将托盘“笃”的一声放在方几上,声音又娇又软。 “王爷若是喜欢,纳个妹妹进门来,难道妾身还会反对不成?做什么要叫人欺骗妾身。”美人说着就嘟起樱桃小嘴,眼泪在睫毛上要落不落,香腮绯红、泫然欲泣的模样着实惹人心疼。 夏青遥明显感觉靖王的怒意,在看到美人垂泪时就散了一半,莫说靖王,就是她一个女子看了,都不由得会心软。 “好了,你哭什么。”靖王松开夏青遥,用袖子去给美人拭泪,“这是医女夏氏,给宸王妃瞧病的那个,本王特请了来瞧病的。” 美人,也就是侧妃齐氏,闻言看了夏青遥一眼,那双水眸中含着的怨色犹如锥子一般,一瞬扎得夏青遥一个机灵。 待夏青遥回身时,就见齐侧妃已撒娇地挽住了靖王的手臂。 “妾身知道了,是妾身误会了。既然王爷打算让夏姑娘诊治,那也不争这一朝一夕的,不如妾身先安排夏姑娘在客院暂做整顿,您也趁着这会儿工夫,先吃了燕窝。” 说着话,白玉小手就捧起了燕窝,眼巴巴地看着靖王。 靖王无奈点头:“好吧,听你的安排。” 齐侧妃就笑着过来拉住夏青遥的手,“夏姑娘,我带你去暂做整理,稍后再来给王爷诊治不迟。” 章节目录 第35章 这位未免太自恋了 夏青遥被齐侧妃挽着手带出了书房,才出了院子,齐侧妃就收回手,面色阴沉地上下打量了夏青遥一番。 “我还当是个什么样的绝色美人,能让王爷找借口带回王府,甚至连直接说要收用都舍不得,原来不过如此。” 夏青遥颇感无奈,心下将靖王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起来,靖王是很喜欢面前这个大美人的,可他显然是得陇望蜀,经常带女人回来收用,好好的一个大美人,不好生珍惜,却让对方如此没有安全感,还来迁怒了自己。 “王妃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来出个诊。给靖王殿下看完诊,我还要赶着去宸王府给宸王妃治病。”夏青遥笑得格外真诚。 被夏青遥称呼为王妃,齐侧妃面上有几分红晕和忍不住的笑意,但她咳嗽了一声忍耐住了,冷着脸道:“我是齐侧妃。靖王殿下还没有正妃。” 夏青遥忙笑着道:“是,齐侧妃。” 看了看左右无人,只有自己的心腹嬷嬷,齐侧妃凑近夏青遥问:“你给宸王妃看的什么病?” 不等夏青遥回答,又问,“你真的医术高明?你都擅长看什么?” 夏青遥一连抛出的问题问得心中微动,轻声问道:“齐侧妃可是有所求?” 什么所求?这是什么话?她堂堂靖王侧妃,难道还会求一个寒酸的黄毛丫头? 齐侧妃斜睨夏青遥,鄙夷都快写在脸上了。 可是看着夏青遥那双清澈的眼眸,闻着她身上不同于王府内宅那些庸脂俗粉身上的脂粉气的药香,齐侧妃鬼使神差般就问:“你有没有法子,让人有孕的。” 话刚出口,齐侧妃就后悔了,一张小脸羞得通红,两腮仿若明霞,简直美不胜收。 “算我没问,你快去整理一番吧,看你灰头土脸的,还有身上穿的这是什么料子。”齐侧妃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夏青遥看着齐侧妃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好笑:“侧妃若想瞧瞧自己的身子,我可以帮你看看。” 齐侧妃脚步一顿,猛然转头,眼眸亮晶晶的:“你……” “不过,我的诊金是很贵的。” “贵不打紧,你若真能看好,要什么本侧妃就给你什么!”齐侧妃声音有些激动,就连她身旁的几个嬷嬷都已激动的面色潮红了。 齐侧妃已嫁给靖王三年,可至今都没有一个一儿半女,靖王虽然没有正妃,可是高侧妃却已经给靖王生了两个女儿。 靖王曾经私下说过,只要她能生出长子,就立即禀告父皇,扶她为正妃,可她的肚子偏生不争气! 她悄悄地让母亲和姐姐帮着她寻医问药,私下里不知吃了多少方子,王爷明明歇在她屋里的时间最多,可她就是没能有孕。 “夏姑娘,我们侧妃素来是赏罚分明的,若能事成,侧妃娘娘必有重赏。”齐侧妃的陪嫁乳母柳嬷嬷道。 夏青遥点点头道:“既如此,齐侧妃就选个您方便的时间和地点,找人来给我传个话便是了,我家就在京城西南角的平康街上,夏府便是了。” 齐侧妃连连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些过于急切,咳嗽了一声,抬起下巴骄矜地道:“罢了,本侧妃也是为了照看你的’生意’,这世道,做医女可不那么容易,多少老顽固是瞧不起女人家的。” “是,多谢齐侧妃照顾。”夏青遥禁不住好笑,觉得齐侧妃的性子别扭的可爱,也难怪她会这么讨靖王的喜欢。 夏青遥被带去齐侧妃的院落,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玉色素缎褙子,长发也由柳嬷嬷亲手重新梳过。 回到外院书房时,靖王已换过一身家常的衣裳,见夏青遥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先是一愣,随后嗤笑道:“倒是月儿心善,竟还顾及着你。” “齐侧妃是个极好的女子。”夏青遥不在乎靖王的阴阳怪气,打开行医箱取出了脉枕,沉默地为靖王看起脉象来。 上一次靖王胡搅蛮缠,她便略微探查过靖王的脉象。 靖王体质不错,身体康健,不过略有些酒色过度的迹象。 如他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迹象,可见靖王长日于女色上是丝毫不知节制的。 也难怪连齐侧妃那样的大美人,都会产生危机感,想来也是靖王荤素不忌的缘故。 “怎么,本王中的什么毒?” 眼看着夏青遥眉心微蹙,一直不言语,靖王就有些紧张起来,他该不会真的变成慕容铮那样的疯子吧? 夏青遥道:“王爷所中之毒,毒性不强,初期是会头痛,越是严重时,头痛便越是加剧,人的大脑构造复杂,这种毒素在王爷身体里留得越久,头痛就会越严重。” 靖王沉着脸:“你直说,可有解?” “有。针灸佐以药物。但并非一蹴而就,调理身子需要一段时日。” 靖王眯着眼看夏青遥,好半晌不说话。 夏青遥便起身去行医箱里取了个布袋来一抖,布袋展开,亮出里面一排银针。 “王爷?” “本王怀疑,是你故意想接近本王,才给本王下了这种需要调理一段时间的毒,这样,你就能时常接近本王了,”靖王说着嗤笑一声,“你的小伎俩,本王见的多了。” 夏青遥一阵无语。 她的确是故意下了这种需要时间来调理的毒,但不是为了接近靖王,而是为了让靖王留她的性命,不至于卸磨杀驴。 这位也未免太自恋了。 夏青遥取出银针,一言不发的给靖王施针。 一针下去,靖王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呜!”靖王闷哼一声,眼中怒意像是点燃了两簇火苗。 夏青遥却不理会,白皙的指头一捻,“嗡”的一声,针尾发出幽幽凤鸣。 靖王这时也顾不上说话,蹙眉看着不断震颤发出鸣音的银针,又转而去看夏青遥的神色,不由得陷入沉思。 随着几针下去,靖王觉得头疼明显有所好转,待到拔针时,他已经一点都感觉不到头疼了。 最后一根银针拔掉,靖王试着开口:“毒解了?”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冷笑着道,“夏青遥,你好大的胆子!” 夏青遥道:“王爷的毒,至少还要个把月才能彻底解了。” “哦?那好办。”靖王冷笑,“那你就在我王府,住上个把月吧。”说着就高声吩咐了外头,“来人!” 章节目录 第36章 私闯闺房,世子好雅兴 “是,王爷。”外头立即有侍卫应声进门,拱手行礼。 靖王吩咐道:“把她给我关到客院去,告诉人,好生服侍,吃穿用度不许缺少了,谁也不得怠慢了她,但就是不准让她逃了。” “王爷,你不能如此。”夏青遥不悦道,“我并非只有你一个病人,况且我还要回家,我若留下,外头不知要传我多少风言风语。” “本王看你好像根本也不怕什么风言风语。”靖王上下打量夏青遥,嗤了一声,“什么时候你能治好本王,本王自然放你离开。” 夏青遥知道,若是她现在改变主意,立即为靖王将毒全解了,只怕这位阴晴不定变脸如翻书一般的王爷,会为了跟宸王府较劲,直接杀了她。 她这条命,还留着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思及此,夏青遥索性收拾好行医箱,道:“靖王留我,好歹也让我的婢女回家去报个信儿,免得家父家母担惊受怕的。” 靖王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那身材瘦伶伶低眉顺目的丫头,想着他可以在夏青遥身边都安排上自己的人,将她的婢女遣走也好,便就答应了。 流萤看了夏青遥一眼,磕了头便走了。 夏青遥则被带出了外院书房,径直去了客院安置下来。 …… “王爷又纳了新人进来?” 靖王府西苑,高侧妃斜倚床边的软榻,手中闲闲的把玩着九连环,玉质的九连环发出清脆的响声。 “回侧妃,奴婢才刚听人说的,不会有错,说是王爷带了个极美的姑娘回来,都舍不得安排院子,直接带去外院书房了。”内侍垂首回道。 高侧妃坐直身:“带去书房?” “是,东苑那个一听了消息就赶着去了,说是还闹了一场,可王爷这次铁了心,硬是以贵宾之礼待之,将那姑娘安排去客院了。” 高侧妃烦躁的丢掉九连环,玉质脆的很,平日里被小心呵护的九连环,今日直接被摔成了好几段。 “一个齐月就够头疼了,如今又来了个狐媚子,你去,告诉小厨房,去给那位新来的妹妹加上几道好菜。” “是,那咱们那种药……” “给她用上,贵客来了,怎能吝啬呢。”高侧妃皱着眉,又躺回了榻上。 夏青遥带着行医箱,被安置在王府东南侧的客院,此处距府外只有一墙之隔,可夏青遥仰头看看那高墙,又看看一直仔细盯着她的下人们,还是放弃了翻墙逃走的想法。 且不说她能不能用药将人迷晕,自己逃走,单说那高墙,她上不去下不来的,就已很难办了,万一摔个骨断筋折的,她岂不是亏了? 思及此,夏青遥索性安心住下了。 晚膳时,小厨房送来了精致的黑漆螺钿食盒,打开来,上下两层四个精致小菜,还有一壶酒。 有小内侍将酒菜摆好,就退了下去。 夏青遥刚要动筷,忽然觉得菜有些不对,低头闻了闻,又翻了翻餐盘,夏青遥嗤的一声笑,将木筷放下了。拿起酒壶闻了闻,确定这酒没问题,索性自斟自饮起来。 她好像知道,齐侧妃为什么进门三年都不曾有孕了。 一壶酒吃完,夏青遥索性研究起那四盘菜来。 她素来就喜欢研究毒物,这还是跟着师父养成的习惯。 夏家人都以为,她一身所学都是偷学夏家的医术,其实不然。 采石场中,总有形形色色的罪人,她的师父陆妄尘便是其中一个。 夏子明因是太医出身,看不上陆妄尘是个江湖郎中,而她却因自小就乖巧好学,得了师父的喜欢。 师父怕自己的毒术失传,点拨了她许多,只是后来师父刑满后,就不知所终了。 夏青遥低着头,正研究那四盘菜出神,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嗤笑。 “谁?!”夏青遥心头咯噔一跳,猛然回头,就看见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身黑衣的慕容铮。 悬着的心就这么放下了。 “你怎么来了?这般默不吭声的私闯闺房,世子倒是好雅兴。” 慕容铮在靠近墙壁处站定,往窗外各处瞧了瞧,“看来你过的不错,还有心情喝点酒,对着四盘菜相面呢,亏得流萤还天塌下来似的来报讯,害的我以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这人说话难道就不能拣几句好听的? 夏青遥翻了个白眼,将那筷子放下,“我若死了,那你也就死定了。” “是啊,所以我才来,否则你当我愿意理会你?”慕容铮坐回夏青遥身旁的空位,低声道:“等天黑咱们再走。” 夏青遥原本不怕,但是一直觉得似在漂浮着,脚不沾地一般,可听了慕容铮的这一句,她莫名觉得自己脚踏实地了。 屋内一片安静,窗外已是到了黄昏时分,绚烂的晚霞挂在天边,有橙红色的光透过格子窗照进屋来,将多宝阁和一应桌椅摆设都蒙上了一层红纱。 就连两人的脸上,看起来都似泛着红晕。 夏青遥顿了顿,低声道:“多谢你来救我。” 慕容铮闲闲的用手肘撑着圈椅负手,摇头道:“不必,我是为了自己。”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夏青遥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感动,显得特别愚蠢。 “虽然我觉得住在靖王府也还不错。”夏青遥别开眼,悠哉地补上了一句。 慕容铮一愣,随即嘲讽一笑:“是不错,不错到厨房送来四个菜,没一个能入口的。” 他怎么这么讨厌? 夏青遥也跟着嘲讽地笑:“至少我又接触到新事物了,可比在外头有意思多了。” “他给你下毒?”慕容铮忽然严肃了面色,凤眼中渐渐开始有血丝浮现。 夏青遥见慕容铮竟因她而动了真怒,想到今日他带着人,不管不顾的去镇远侯府找她,她心又一次柔软下来。 “他还指望我解毒,哪里会害我?我怀疑是他内宅里不知道哪一位侧妃还是侍妾的,因忌惮我,给我用了这种恶毒的药。” “有多恶毒?”慕容铮紧绷的身子略微放松,有些感兴趣的问。 夏青遥哼道:“吃了一次,就一年半载生不出孩子的药,具体的药效,我还要研究过才知道。” 慕容铮闻言,一双凤眼审视的上下打量了夏青遥一番,忽然道:“素日因为你医术的光芒,竟让人忽略了你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了。”还能让靖王的家眷如此忌惮。 章节目录 第37章 烛火太热,有点烤脸 夏青遥心里砰然一跳,随即挑眉笑道:“能得你这般的大美人夸奖,我也算是与有荣焉?” 慕容铮白了她一眼,板着脸看向窗外,片刻后身子放松,突然噗嗤一声笑。 见他如此,夏青遥也不禁笑起来。 慕容铮注意着外头的动静,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去看夏青遥。 今日镇远侯府的事,让慕容铮第一次清楚直观的认识了夏青遥的性子,这个女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狡猾又毒辣,还巧舌如簧诡计多端,与那些温柔善良的大家闺秀,完全不是一种人。 可是就是这样坏的一个女子,却能让他感到焦急,听说她出了事,他便不顾自己被火引冰薪破坏的身体亲自来救她。 啧,他这是怎么了? 慕容铮想不明白,索性将一切缘由归结于夏青遥是唯一一个能为他解毒的人。 夕阳迅速沉落在山的另一边,天色逐渐显现出幽暗的蓝,门外有内侍轻柔道:“夏姑娘,奴婢来掌灯。” 慕容铮闻声,迅速躲进了里间的床帐后。 “进来吧。”夏青遥这才应了一声。 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两个小内侍端着灯进来,陆续点亮了屋内的绢灯。 当看到八仙桌上四个菜都没动,其中一名瘦长脸的年轻内侍愣了一下,随后堆笑道:“夏姑娘,可是这菜不对您的胃口?” 夏青遥打量小内侍的神色,见他眼神闪躲,额头冒汗,表情还显现出急切,不由得笑了: “菜很好,都是我喜欢的。” “那您……” “只是里头多加了一味作料,我不大喜欢。”夏青遥将眼睛笑眯成了月牙,“今日的菜,大约是高侧妃特地照顾我的吧?” 小内侍的笑容都僵硬了。 夏青遥看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劳烦这位公公,帮我个忙。”夏青遥叫了另一个小内侍,“公公怎么称呼?” “奴婢小李子。” “嗯。小李子,这四道菜都是人间美味,尤其里头有一味作料难得一见,我知道王爷也喜欢,所以动都没舍得动,都给你家王爷留着呢,你现在就把它们装进食盒。立即提去王爷处吧。” “是。”小李子看了同伴一眼,立即手脚麻利地将菜收进食盒,提着就往外走。 “夏姑娘,您不能……” 夏青遥打断了他:“这位公公尊姓大名,我还不知道呢。” “奴婢……奴婢林全。”名叫林全的小内侍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了。 “林全,我也有事要麻烦你,你去告诉高侧妃,她赏赐的菜我很喜欢,菜里多的那珍贵的作料我更喜欢,就说,我夏青遥记着高侧妃的好,来日方长,我必定好好‘报答’她,记住了吗?” 林全扑通一声跪下了:“记,记住了。” “快起来,你做什么下跪呢?”夏青遥笑眯眯地搀扶,“毕竟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如此慌张做什么?林全公公,快些按着我说的去办吧。” “是。奴婢告退。” 林全是掉着眼泪出去的,偏生做奴婢的,哭鼻子是大忌,他不敢让人看到,只敢快速抹脸,强忍着抽噎。 待到外头恢复了安静,慕容铮才从里间出来,寻了个灯光不会将他的影子投影在窗子上的位置坐下了。 “你倒是胆大,人在屋檐下,你却不低头?怎么,你是觉得你的头格外硬,宁肯将宸王府的屋她只是个大夫? “你把话说清楚。”靖王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应是觉得夏青遥不可能给他送食盒。 便是真的送了,里头可能也下了毒。 小李子道:“夏姑娘说了,这四道菜都是人间美味,尤其里头有一味作料难得一见,所以夏姑娘动都没舍得动,特叫奴婢给您送来了。” 靖王与齐侧妃对视了一眼,面色凝重起来。 “有一味作料难得一见?” 二人挥手打发小李子退下,随后打开了食盒。 看到里头四道家常菜,靖王忽然福至心灵:“来人,传太医。” “是。” …… 夏青遥枕着手臂斜靠着方几昏昏欲睡,声音都透出几分慵懒:“咱们什么时候走?” 慕容铮道:“靖王府守卫森严,咱们需等侍卫换岗的时候再走。不过,今天你配合的好,想来王府今晚会更加混乱。” “哦,靖王若是不笨的话,今晚他内宅里定有一段案子要断的,咱们倒是可以趁机离开。” “靖王的毒,你打算怎么办?”慕容铮忽然问。 夏青遥闭着眼,声音困倦又沙哑:“自然是等他来求我,哪里有做大夫上赶着去求着给人治病的。” “啧,”慕容铮咂舌,忽然莞尔一笑,灯光下,他的笑容美不胜收,“真是医德出众,妙手仁心。” “世子谬赞了。”夏青遥眼都不睁,随口敷衍,根本不知道慕容铮一直在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 夏青遥太累了,不知不觉就在慕容铮身边放松了戒备,枕着手臂睡着了。 忽然,她感觉自己身子一沉,像是掉落悬崖,吓得她猛然睁开眼。 “呀……” “别出声。” 她这才意识到,慕容铮正抱着她,轻巧地纵身上了屋顶。 夜里的风透出几分凛冽,夏青遥睡意全无,下意识抓住慕容铮的手臂,严肃地低声道:“你小心,你还中着毒,不能乱用内力。” 慕容铮却并不理会,从怀中拿出个精巧的壶状物,用力吹了两下。 似鸟鸣的哨音犹如波浪一般,往远处传开。 眨眼间,王府西北角就出现了火光,一时间王府锣声大作,远远地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章节目录 第38章男人心,真是难测 远处火光在夜色中亮得耀眼,夏青遥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慕容铮的衣角。 她感到那种被砍断双手,烈火焚身却无力逃脱的绝望,好像还隔着跳跃的火光看到苏张氏、苏玉柔和慕容桐那虚伪的嘴脸。 前世和今生的恨,在骤然看到熊熊烈火之时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 “你怎么了?” 察觉她的僵硬,慕容铮立即将她放下,按着她蹲身在屋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叶平说话快得像在倒豆子,前头还在客套,后面却已在抱怨了。 夏青遥自然明白慕容铮的身体状况,他今日对她多次相助,她心里自然是感激的。 “世子,多谢你。” “我只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治病罢了。”慕容铮跳上马车,在阴暗的光线下,他的面色如雪一般白。 夏青遥知道这人素来嘴硬心软,走到近前低声道:“我给你瞧瞧。” “不必。”慕容铮往后一靠,背后枕着柔软的大引枕,坐姿懒散,“男女有别,我就不邀请你进来坐了,你就装作是我的婢女,跟着车子随行吧,我送你回家。” 夏青遥便是再迟钝,也发现慕容铮在说气话了。 她坐上车辕,侧身回头看着慕容铮:“世子是在生气?可是我有哪里冲撞了世子?” 冲撞? 正是因为她很有分寸,很会把握界限,很多话也有自知之明的不说出来,一点冲撞他之处都没有,慕容铮才会觉得自己这股无名火来的无理取闹。 火引冰薪真是个让人厌恨的毒,他的情绪都不是自己的了,自己又哪里还是自己? 慕容铮一言不发,剑眉都凝成了疙瘩。 夏青遥看他如此,不由得担忧地为他诊脉。 侍卫叶平和心腹太监高礼对视了一眼,仿佛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讶。 他们家素来冷硬,看任何女人都如看个桌椅板凳般完全没感觉的主子,此时竟是在闹脾气? 他们没看错吧?主子是在闹脾气吧? 夏青遥并不知是慕容铮身边之人在腹诽什么,她闭上眼静心片刻,松了口气,低声道:“问题不大,我开个方子,稍后回去后你服下便好了,你自小就中毒,能修炼出内力已是难得,就更要珍惜自己,毒发期间强行调用内力容易经脉逆转爆裂,下一次千万要当心,万不可再如此了。” 话音刚落,叶平就翻了下大眼睛,低声嘟囔:“也不知都是为了谁。” 夏青遥摇了摇头:“世子救了我,我感激不尽。” 听着她清泉一般温软的声音,慕容铮刚才翻涌的怒气和说不出的憋闷已经散去不少,看夏青遥的眼神也缓和了一些。 “罢了,不必道谢,你我各取所需而已。”慕容铮说出这句话,除了短暂的安心外,还有些莫名的失落,但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了。 夏青遥见慕容铮情绪真的稳定了一些,也放下了心。 马车启程,往城中而去。 夏青遥拿出银针,借着微弱的光亮给慕容铮施针,待到拔针时,马车也缓缓停下了。 “天色已晚,你今日就暂且在此处安置。”慕容铮撩起窗帘,指着外头的黑漆大门,“流萤在里面等你。等天亮解了宵禁,你再回夏家不迟,今夜靖王府走水,想来巡逻也会更密一些。” 夏青遥下了马车,刚要道谢,慕容铮就冷淡地放下了车帘,催促侍卫:“回王府。” 夏青遥看着马车行驶了很远,才无奈叹了口气,男人心,真是难测啊。 一进的院落中,只有流萤和一个年长的老妈妈,夏青遥暂住一夜,次日一早就赶着回了夏家。 她被骗出家门,两夜未归,夏青遥本已想好了解释,谁知走到正堂,就被夏王氏迎面拦住了:“青遥,你还知道回来?” 章节目录 第39章你是第一个女院判 “母亲说的什么话?难道母亲忘了当日是父亲强迫我出去的?” 夏青遥原本已经想好的解释之语,就被夏王氏一句话噎在了喉咙中。 夏王氏自然没忘,但她心里的怒气如何都忍不住:“出了门就不回家,不回来也不知捎个信儿过来。” 话音稍顿,夏王氏又状似无意地打探:“听说镇远侯府出了事,苏小姐的脸受了伤,你可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青遥定定望着夏王氏,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光华流转,心中已经了然。 “母亲,苏小姐是侯府千金,她的脸如何,自有镇远侯夫人操心,母亲为何这般关心她?” “关心一下罢了,那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出了事,稍有同情心的都会关心一下吧?” 夏王氏语速极快,声音也拔高了几分,随后又沉着脸转移话题,“你说说,你夜不归宿两夜,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她被苏玉柔骗去,差点被杀了,连续两日遭遇危险,都多亏了苏柏聿和慕容铮帮衬才能安全回来。 想不到养育了她多年的母亲,见了她先是质问,后是打探苏玉柔的情况,居然对她半句关心也无。 她前世之时,不只一次幻想过,若苏玉柔没有陷害她偷窃,她能成功给宸王妃瞧好了病,夏家不被迁怒满门抄斩,她的生活会如何。 至少,她会多出一些疼爱她的亲人吧? 可眼前,活着的夏家人终于掀开记忆中她幻想家人时美化的那层纱,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夏青遥微眯着眼,眸中闪过的冷意被她的长睫遮住了。 “母亲息怒,我不回来,自然是有要紧差事,镇远侯夫人找到一种药,是对宸王妃极好的,留我住了一夜研究新药,事做了一半,靖王又吩咐我去为他诊治,是以又被留在靖王府一夜,今日才回。” 对于根本不在乎她的人,她也不会再傻傻的付出真心,该糊弄就糊弄。 不过话音落下,屋内就传来夏子明、夏青炎和夏青辉的鄙夷声。 “你去研究新药,还去伺候靖王的脉象?”夏子明声音低沉不悦。 “凭你一个偷学的丫头片子,你还能得那等贵人的看重?快别在家里信口开河了。”夏青炎的语气充满鄙视。 夏青遥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一家人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原来是让夏王氏出来探口风的? 夏青遥便越过夏王氏进了屋。 夏子明端坐首位,正面沉似水地端着白瓷盖碗啜饮,一派沉稳老练、高深莫测之态。 他的身旁,长房的夏青炎、夏星浅,二房的夏青辉和三房的夏清平都在。 祖母夏老太太带着夏青璇等女眷在一扇屏风之隔的侧间低声说话,察觉夏青遥回来,那边的话音也弱了。 夏青遥站在地当中,就似上了公堂被一群大老爷审问似的。 “你果真是去镇远侯府研究了新药,还被靖王唤去治病了?”夏青炎斜睨夏青遥。 “是。”夏青遥只点了下头。 原本回程路上,夏青遥想将自己在外的遭遇告诉夏子明夫妇的。 即便不求他们的关心,她也希望让他们明白外头的局势,也可以帮助他们免去一些危险。 可是这些家人完全不在乎她的安危,却只这般看她,夏青遥觉得意兴阑珊。 “哼,你一个女子,就该好生在内宅绣花,多下些功夫在女红中馈上,你却偏生不肯听话,暗地里偷学夏家医术,如今也不知你用了什么不知羞耻的法子,竟能攀上高枝儿。” 夏青炎一面说,一面沉着脸上下打量夏青遥,那鄙夷的眼神几乎化作实质,要在夏青遥的脸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夏青遥早就知道夏青炎素来狗嘴吐不出象牙,刚要开口,夏星浅却先了她一步。 “大哥这话说的,未免叫人觉得你是在嫉妒三妹,”夏星浅嗤笑了一声,“大哥的医术倒不是偷学来的,可关键时刻,大哥也没胆量站出来,代表咱们全家去给宸王妃诊治。” “你!夏星浅,你一个养子,这里还轮到你说话?” “大哥未免太不懂得兄友弟恭了,我便是养子,也是论了夏家齿序的。” 夏星浅向前两步将夏青遥挡在身后,俊秀的脸上因愠怒起淡淡的红晕。 “我不明白大哥这会儿如此阴阳怪气到底为什么?当初宸王府派人来采石场令父亲入京,父亲当时病重,本该是大哥站出来,可大哥当时百般不肯,三妹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用她出色的医术,改变了咱们全家在采石场做苦役的命运。这种时候,你们难道不该感谢三妹吗?” “我……” “三妹如今能得宸王府青睐,被聘为“尚太医局”院判,这不正是王妃对咱们家的器重?有了三妹这层关系,咱们一家日子都会好过许多。 “况且,自古不论学习什么,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哥总是将什么‘偷学偷学’挂在嘴边,夏家的姑娘学了夏家的医术,还青出于蓝,这足以证明父亲的医术高明,为何你总是抓住这一点不放?” 夏青炎被夏星浅说得面色紫涨,满肚子愤怒却找不到话反驳,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就会说些歪理。” “理越辨越明,大哥说不过我,是因为大哥没理。”夏星浅回头看看夏青遥。 夏青遥从震惊中回过神:“尚太医局院判?我?” “尚太医局”沿用宫里“太医局”的官制,设院使一名,院判两名,御医、吏目、医士、医女等若干。 左右院判,便相当于院使的副手。 宸王府尚太医局中左右院判都已有了的,她又做的哪门子的院判? “你还不知道?”夏星浅看夏青遥震惊的模样,不由得与有荣焉道,“今日一早宸王府便来了人传了王妃的谕令,因你医治王妃时展露了出众的医术,特封你为院判,三妹,你可是本朝第一个女院判。” 夏青遥点点头,这下终于明白为何夏青炎会如此跳脚,夏王氏又为何会阴阳怪气了。 如此一来,夏子明岂不是成了她的下属? 莫名的,夏青遥有些兴奋起来,原本憋着的怒气都散了不少。 章节目录 第40章 我怀疑你是在嘲讽我! “原来如此,想不到王妃竟如此看重我,着实让人动容……” 夏青遥故意动容出几滴眼泪,状似不经意道,“前儿我还听宸王世子说过,王府中不论是长史还是尚太医局中众人官职的任命,都是王爷吩咐呢,不想这次却是王妃开口。” 夏星浅脑子转得快,当即点头道:“看来王妃是在王爷跟前过了明路的,王爷如此也是认可了你的医术。” 看向夏子明,夏星浅拱手恭敬道:“上次宸王二公子亲自准了父亲官复原职,如今王爷与王妃又提拔三妹妹做了院判,咱们家可算是彻底摆脱了采石场,当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我怀疑你是在嘲讽我! 夏子明额头上青筋直跳,强忍怒气才没失态。 她夏青遥一个女子,一跃成为王府“尚太医局”的院判,院使之下就属院判最大,夏青遥能做院使的副手,而他却只是官复原职,继续做一名御医。 他做长辈的,却成了晚辈的下属,且这个晚辈还是个他“换”来的毛丫头,毛丫头还是偷学的医术。 人偷学,都比他钻研了一辈子的强…… 这么一想,夏子明都觉得心里郁郁的团着一股气,便是深呼吸几次都不能散发出去,恨不能让夏青遥在他眼前赶紧消失才好。 夏王氏最是了解自家夫婿的脾气,见他神色哪里还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青遥也是的,既然在宸王府混的还不错,与王府世子和二公子关系也好,怎么就不知帮你父亲也说说话呢?现在你反倒成了你父亲的上司,这官你还能做得下去?” 她为何做不下去?她不只能做得下去,心情还特别舒畅。 夏青遥暗中腹诽着,面上怯生生地道:“母亲这话说的,任命我为院判之事,我也是才刚知道的。” “何况咱们家从前一直是因罪流放青州,我回到京城至今,心底里还只当自己是罪臣之女,只能在宸王府规行矩步,能够在医治王妃上不出错,不带累全族,都已经满足了。又哪里会想到这些?” “你便是找借口,若是你有心,在王妃跟前为你父亲美言几句,你父亲难道还做不得这个院判?哪里只是官复原职而已?”夏王氏不满道。 夏青炎也道:“就是,这就全看有没有心,若是我站在你的位子上,一定会先进言想办法让父亲站上高位,你不是说你才刚去镇远侯府研究了新药,又为靖王诊治了吗?这么一层关系你不用,抛头露面都白费了,你还不如让贤,让父亲做这个院判,你在家好生待嫁。” 此话一出,就连屏风另一侧的夏老太太也来了精神,在二婶三婶的搀扶下快步出来,连连点头: “青炎说的对,你一个姑娘家,就要老老实实在家做针线,你说你抛头露面的,叫人说起来丢人不丢人?当初在采石场你就偏往那赤脚大夫跟前凑,如今还不肯听话。” 被夏家人连珠炮似的训斥,夏青遥再好的脾气也被激出怒意来。 “赤脚大夫?实不相瞒,这次治疗宸王妃,用的还就是赤脚大夫那学来的本事。” 夏子明闻言,觉得夏家的医术受到了侮辱。 他的心里一直就憋着一口气,在采石场流放的这些年,他们多蒙采石场陈管事的照顾,他才能有时间私下里教导儿子医术。 本想着夏家的医术,由夏青炎来继承,却没想到,他的本事却被夏青遥给偷学去了。就连他都没参透的祖传《楚氏医典》上的医术,都被夏青遥学去了七七八八。 一个是悉心教导,却关键时刻都不敢站出来的亲生儿子。 一个是偷学了他的医术,偏生他还无法说出身世的抱养女。 到现在,莫说他的亲生儿子被夏青遥比下去,就连他也成了夏青遥这个丫头片子的下属。 如此一想,夏子明气得面色铁青,呼吸都急促起来,仿佛心疾发作一般,看着便叫人心惊。 夏青炎、夏青辉和夏清平忙给夏子明顺气。 夏王氏气得直跳脚,用手指戳夏青遥的额头:“你个死丫头,让你在家绣花就在家绣花,你立即去王府禀明王妃,就说你医术不精,不能胜任院判一职,让你父亲任此职务,否则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夏青遥看着夏王氏,面上并无惧怕,眼瞳黑得仿佛能吸食一切的深渊。 早知道夏家人绝情,如今又见识到了他们的无耻。 “母亲打算如何对我不客气?”夏青遥神色淡淡,再无平日的柔弱,“我便是医术再受到王爷和王妃的认可,那也只是个女医罢了,我又哪里能左右王爷与王妃如何任免官职?” “全看你想不想,你若就打定主意不给王妃诊治,将你父亲推出来,难道王妃还会强迫你?牛不吃水强按头的事宸王妃哪里会做?” 夏青遥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个坏笑:“罢了,既然母亲这么要求,那我立即就去王府禀明王妃,就依着母亲这个意思。” 夏王氏欢喜的眼睛都凉了:“当真?你真肯把院判的位子让给你父亲?” “自然,不过我也要提前说明,我可以让这位置,但是王妃高兴不高兴,迁怒不迁怒,都不是我能预测了,若是王妃发怒觉得咱们家不识好歹,罚咱们回青州采石场去,母亲到时候可别怪我。” “你敢!不准去!”才刚缓过气来的夏子明怒吼。 夏青炎和夏青辉扶着夏子明坐直身子,全家人都看着夏子明,只见他气得脸色铁青,抖着手指了指夏王氏,又指了指夏青遥: “混账妇人,难道我的官职,还要一个丫头让给我不成?夏青遥,你若敢去,便是给我难堪!” “父亲、母亲,你们到底想如何?”夏星浅拉住夏青遥的袖子,怒发冲冠。 “逼着她让位子的是你们,她答应让位子了你们又不高兴,我看你们就是想难为三妹妹,这个家难道不能坦然容下一个救了全家人的女子了?我看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回采石场做苦役,日子才能清静。” “你闭嘴,我们家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养子插嘴!”夏王氏怒极。 夏青遥明显察觉夏星浅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她就被二哥拉着往外走。 “好,既然容不下,我们走就是了,也免得我们在这里碍眼!” 章节目录 第41章 我会想法子治好你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两个都是这个德行!” “王氏,闭嘴!” 夏王氏被夏星浅气得狠了,口不择言,话一出口便被夏子明训斥了。 夏星浅是养子,这是全家都知道的事。 但夏青遥这个换来的孩子,却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否则苏玉柔就无法继续在侯府享荣华富贵了! “我也是气急了。”夏王氏撇嘴,低下头小声嘟囔,却不敢顶撞,也没再关注离开的两个人。 夏青遥看着二哥的背影,见他脖子都红了,抓着她的手握紧得好像铁钳子,无奈道: “二哥,走慢些,他们也没追出来。” 夏星浅脚步稍缓,回头松开了手,白皙的脸上依旧因愤怒而泛红。 “早就忍不了他们了,从王府派人来传了话,他们便私下里诋毁你无数次,尤其是夏青炎,他也算个爷们? “当初采石场里,他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着不肯出头,如今你凭借一己之力救了全家,倒反是你的不是了?就不该救他们,真该让他们一辈子就在采石场做苦役!” 夏星浅说话时,不住地用手指捏眉心,夏青遥见了,便知道他又头疼了,忙拉着他先往他的房间去。 “你何苦为了这种事生气?再说若是不救夏家,你也要继续留在采石场呢,”夏青遥故意打趣他以缓和气氛,“我二哥文武双全,又格外爱读书,留在采石场一辈子岂不是埋没了?” “你这丫头……”被夏青遥故意夸赞一番,夏星浅的怒气破了功,“你就会哄我开心,你被欺负了,难道你感觉不到?” “无所谓,许多事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若一直放在心上,岂不是用旁人的错折磨自己?”夏青遥让夏星浅坐下,示意他伸手诊脉。 夏星浅将手腕隔在桌上,依旧不满:“你倒是心大,可我看不惯,从前一家八十几口人共患难时,便已能看出亲疏远近、世态炎凉了。我原以为那样便是极限,没想到如今这般过上了好日子,丑陋的一面会更加丑陋。” 夏青遥指头搭在夏星浅寸关尺上,并未立即回答。 见她凝神静气为自己诊看脉象,夏星浅也闭了嘴,但心里的郁气却越积越多,看着夏青遥的眼神也越来越心疼。 当初若不是夏青遥救了他,他恐怕早就没命了。别看他在夏家论了齿序,夏子明肯认他做义子,可夏星浅心里明白,夏子明肯应下,完全是因为夏青遥当众提出要求,夏子明素来爱脸面,不愿叫外人说他一个太医还那般冷血,这才会答应下来。 他不记得从前的事,身上的重伤却残留下来,一直折磨着他。 照顾一个病人,就算是一家人,也难免会有厌烦的时候,何况他们夏家当时是在流放期间。 药物难得,养伤的机会也难得,他起初身子虚弱不能劳作,还要拖累人来照看,夏家人当时就表现的很不耐烦。 只有夏青遥,自将他带回夏家起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责任。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眼下却被夏家如此不公正的对待。 他又怎能看得过去? 夏青遥并不知夏星浅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看过他双手的脉象后,又起身检查他的头部。 “我一时半刻找不到原因,想来还是从前你重伤后留下的那些后遗症,平日里你要学着冷静,任何事都不让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头痛还可减弱一些。” 夏青遥一边说,一边拿出了行医箱中的银针,示意夏星浅坐端正。 “你如今还想不起过去的事,兴许便是因为脑子里还有淤血未散去,我一直在想办法帮你散开淤血,可你自己也要保证情绪始终平静才行。” 指尖捻动,银针发出“嗡”的一声。 夏星浅闭了闭眼,感受头上银针随着嗡鸣之音一直在跳动,愤怒之后头部的剧痛也在缓解,他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我是实在看不惯。” “人素来都是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的。”夏青遥坐在夏星浅对面,“从前风平浪静,是因在流放之地,着实没有什么好争的吧。” 夏星浅抿了抿唇,他生得秀气,愤怒过后,脸色显得格外苍白,虽知道夏青遥说的对,可心里依旧不平衡。 “也是我没用,每次关键时刻,人家一句‘养子没资格’,我便什么都不能做了。如今我没个营生,还吃喝在夏家,也的确没资格。” “二哥说的什么话,难道他们还会因为这个亏待你?况且我做了宸王尚太医局的院判,俸禄拿出来咱们兄妹都吃不完,你往后若再说这样的话,我可是要生气的。” “可是我……” “哪有什么可是?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治好你,等你能够恢复记忆,说不定到时还是我借你的光呢。” 夏青遥拍了下夏星浅的肩膀,起身取针。 拔针后,夏星浅的脸色好了一些,夏青遥开了一张方子,亲自去抓药煎药:“希望吃过这次药,下一次发作的时间能够延缓一些。” 夏星浅点头,接过白瓷碗将里头又酸又苦的药一饮而尽。 待到夏青遥起身收拾时,夏星浅的眼神才透出几分复杂。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夏青遥才刚起身由流萤伺候着洗漱,外头就传来一个略显得焦急的声音。 “三小姐,太太吩咐您立即去前厅。” 夏青遥将帕子放在脸盆架子上,疑惑问:“这么早,可知道我母亲叫我做什么?” “奴婢只知道是有什么疑难杂症,太太叫姑娘您去瞧瞧。” “知道了。”夏青遥应了一声,穿衣时都在疑惑。 夏家回京后,以她对夏子明夫妇的了解,这会他们应该已洋洋自得起来,自诩是慕容桐提拔的,必定不会去诊治寻常百姓。 能求上门,且还能让夏王氏不顾昨日几乎撕破脸的吵闹,连等她主动去服软都不等了,竟直接叫人来传话。 夏青遥已经猜出来的是谁。 慢条斯理换了一身素色的交领素面褙子,夏青遥对着镜子敲了敲,这才带着流萤散步去了正厅。 一进门,就听见柔弱的嘤嘤哭诉:“都是我的命不好,竟会这般倒霉,这样的怪病会落在我的头上。” 章节目录 第42章 专治恶人先告状 “夏太医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吗?当日夏小姐来后,我们府上许多人就都得了这种怪病,我的脸弄成这样,都被二公子看了去。眼下不知二公子要如何看我……这样下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苏玉柔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夏青遥那丫头莫不是搞了什么鬼?”夏王氏声音颤抖,满是愤怒和心疼。 夏子明心疼地看着苏玉柔,却是比夏王氏要理智一些。 “苏小姐,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青遥虽然顽劣,但她自小学医,医德还是有的,定不会去主动害人。况且她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不论是不是夏青遥做的,他们都不能承认。 镇远侯府他们实在开罪不起,尤其换婴之事夏家本来就心虚,生怕镇远侯会查问起来。 若是夏青遥背后捣鬼,那若关注起来,必定要详查,不论夏青遥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最后迎来的结果都不会好。 苏玉柔的面纱挂在半边耳朵上,手上的帕子轻轻擦眼泪,生怕弄破了脸上的水泡和脓包。 看着夏子明和夏王氏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阴狠。 果真是养恩大于生恩,她的亲生父母,在这个时候竟然维护夏青遥。 门口的夏青遥听了半晌,对夏子明和夏王氏嗤之以鼻。 比起疼女儿,他们更心疼的,恐怕只有自己。 夏青遥缓步进门,看着苏玉柔,疑惑地外头:“苏小姐怎么来了?府上的病情确定不是疫病了?” 苏玉柔猛然回身,看着夏青遥的眼神又是惧怕又是愤恨,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原本满是脓包的脸看起来都已扭曲了。 “夏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来我们府上,我与母亲好生招待你,知道你要为宸王妃诊治,我们珍惜的药材也拿了出来,便是我们有照顾不周之处,夏小姐只关说就是了,何必要用这种法子来害我们?” 回头看看脸色铁青的夏子明和夏王氏,苏玉荣哽咽的更大声了: “夏小姐如此针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我曾经有哪里得罪过你吗?” 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苏玉柔这是在故意提醒夏子明和夏王氏谁才是他们的女儿。 更是在暗示,夏青遥可能已经知道了其中之事。 夏青遥抬眸,看见夏子明和夏王氏脸上一瞬而过的忐忑之色,和随即故作镇定的大户人家作态,便知自己猜的不错。 早料到苏玉柔定会来演这一场,如今看她果真按着她猜想那般表现,心里不免有些腻味。 “苏小姐这话何从说起?” 吸了口气,夏青遥的眼泪说来就来:“当日之事解决时,靖王殿下、宸王世子和二公子都在场,相信府上镇远侯也已经调查过了来龙去脉。 “当日我就已经解释过了,自古巫医不分家,医术解决不了的事,或许请神婆道士做法会有用,以府上侯爷的手段,您府上的事,侯爷想必都已经查清楚了,为何苏小姐今日要登门来诬蔑我?” 苏玉柔被噎得呼吸一窒。 夏青遥看起来是在自辩,其实就是在用“侯爷查清楚”这一句来威胁。 夏子明和夏王氏到现在都没有在她面前自报身份,便说明他们是想将此事藏在心里,继续让她留在侯府做千金小姐的。夏子明夫妇绝对不会愿意看到镇远侯彻查侯府。 “夏小姐就不要推卸责任了,我与母亲……” “父亲母亲明鉴,当日我发现自己看不出苏家人到底是什么病症,但是我有缓解他们痛苦的法子,并且也已经告诉了镇远侯。 “您看,苏小姐原本痛痒难耐,如今已经能不惧怕它的痒意,开口说了这么多的话,分明是用着我的方子。 “苏小姐家务事没有解决好,现在却跑到咱们家里来反咬我一口,这样做法真的妥当吗?我,我要去找镇远侯问个清楚。” 夏青遥说道最后,低着哽咽得肩膀直抽,那模样看起来可怜得让人心痛。 苏玉柔、夏子明和夏王氏三人各怀心思,却同样都被夏青遥的这一句话威胁到了。 苏玉柔已经知道,夏青遥是知道他们互换身世的。 她今日来本来是希望夏子明有办法治她,便是夏子明没有办法,也可以凭借父亲的身份去给夏青遥施压。 夏青遥便是再知道自己的身世,面对养父也不会强硬到油盐不进吧? 而夏子明和夏王氏,虽知道夏青遥什么都不知道,可也是害怕镇远侯府彻查的。 一家三口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迷茫表情,夏青遥偷眼看去,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眼泪。 “我去求见侯爷。若是侯爷不肯见我,我便去求宸王妃给我做主。” 夏青遥转身便往外走,口中还不住的喃喃,“咱们一家好容易才从采石场回来,当初被扣上个治疗不力的帽子,一家子已经蹉跎了这么多年,如今若是被安上个故意给后府千金下毒的罪名,怕不是要直接斩首?不行,我不想死,不想死……” 喜爱青遥的话说得太过直白,将刚才还一心心疼苏玉柔的夏王氏也唤回了神。 是啊,亲生女儿的脸虽重要,可是重要不过他们全家人的性命。 “青遥,你站着。”夏王氏连忙三步并做二步追上夏青遥,拉着她的手臂道,“哎,你这丫头,怎么如此急躁?宸王妃和镇远侯那样金尊玉贵的人,哪里是咱们能说求见就求见的?” 夏青遥抹着眼泪:“可昨日母亲不是这么说的,还说让我去请辞,好把院判的位子让给父亲,其实我这一晚都没睡,一直在想这件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今日去求见王妃,顺带将这个也说了吧。” “女儿的才能不如父亲,的确做不了这个院判,让父亲去做官惠及全家,可比女儿一个女子去抛头露面的好。恰好趁着这次见面再求宸王妃给我做主……” “好了。” 夏子明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脸色铁青,偏生要挤出一个微笑来:“那院判之职也只有你做得,王妃过了王爷的明路,哪里能换的了?刚才是为父太过焦急,错怪你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给人下毒的孩子,你也不必去喊冤,平白惹来那么多的麻烦。” 章节目录 第43章 想赴宴,求我啊 夏青遥几乎要在心里赞夏子明一声“能屈能伸”。 便是夏家从青州被接回京,全然摆脱了流放的命运,也没听夏子明夸她一句,如今为了苏玉柔,他倒能软得下身段。 “父亲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眼角余光打量苏玉柔那几乎扭曲的表情,夏青遥楚楚可怜地用帕子沾沾眼角。 “女儿医术不精,当真很怕无法胜任尚太医局院判一职,况且女儿自小到大最厌恨的就是被人误解,如今苏小姐显然是对我有误解,这件事还是说开的好,再说女儿若是名誉有损,咱们夏家的姑娘们也会跟着遭殃吧?” 不说二房三房,长房还有一个夏青璇也到了适婚年龄。 夏青璇显然是想悔了与采石场管事陈家的婚约,想攀上慕容桐的高枝儿的,若名声受损,岂不是要耽误了她的前程? 此话一出,夏子明和夏王氏的脸色立即严肃起来。夏青遥是个假女儿,可夏青璇却是真女儿。 夏王氏看了看苏玉柔,见她脸色紧绷,脓包都显得狰狞了许多,不由觉得难受。 他们既不想侯府彻查,让苏玉柔多了暴露的风险,又希望夏青遥洗白名声,不要背负骂名耽搁了夏青璇。 夏王氏就求助地看向夏子明。 夏子明也纠结地眉头紧锁,下意识去看苏玉柔。 苏玉柔察觉到父母的注视,帕子都拧紧了几分。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甚至听得见呼吸声,显得窗外的鸟鸣更加扰人了。 夏青遥美眸一转,将夏子明、夏王氏和苏玉柔的脸色都看在眼中,心下的嘲讽几乎要化作冰凉的泉水满溢出来。 这夫妇二人,心里不是很在乎亲生女儿吗? 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还要如此艰难,仿佛这是一个什么选错了就会塌天的抉择。 说白了,这俩人只是更爱自己,更在乎自己的利益罢了。 夏青遥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想知道,将来夏子明和夏王氏若是知道,苏玉柔根本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到时候会如何? 那可千万不能让他们早早就知道了。 “青遥啊,我先前是乱说的,”夏王氏终于在夏子明刀子似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搂住夏青遥的肩膀亲昵地揉了揉。 “你这丫头,自小就倔强,如今也是个认死理儿的,我先前让你在家做女工,是在为你着想,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说亲的年纪,咱们当年在采石场耽搁至今,如今回了京,我自然想给你张罗终身大事了。” 夏王氏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害羞的很,谈及男女之事必会羞得脑子一团乱,说不得就会被她哄得忘了先前的话。 夏青遥却一脸单纯道:“我的终身大事不急,家里姐妹们多,若有好的亲事还是紧着姐妹们的,正因如此,我才会这样在意名声啊,如果被人误解咱们夏家家风不正,姐妹们到时候婚嫁都不容易了。” 这还劝不听了? 偏生夏王氏不能再次与夏青遥翻脸:“你说的有理,所以我也想了,你既然喜欢医术,那尚太医局的院判你就做吧,你父亲瞧见你出息,脸上也有光不是?” 夏青遥抬起朦胧泪眼看向夏子明,像是个等待长辈夸奖的孩子。 夏子明挤出个笑,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有辱没夏家的名声,既然王爷和王妃抬举,那院判便是你该做的,为父即便在你手下做个寻常太医,心里也是满足的。” 这话说完,夏子明连声音都颤抖了。 听着如此虚伪的夸赞,夏青遥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看向苏玉柔,柔柔弱弱一笑。 “苏小姐,让你见笑了,父亲母亲素来对我溺爱的很,刚才是我太过激动,失态了。” 苏玉柔看了自己的亲爹娘那么和颜悦色的哄了夏青遥许久,妒火就已满心里乱窜了。 可如今,夏青遥竟还跟她炫耀? 回想起来,夏青遥当初从进宸王府大门起,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但她阴险的很,偏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害得她非但在王府丢了体面,折损了安插在王府的乳母曹金氏,回了侯府让她被母亲好一顿训斥。 如今她更是害得她毁容,害她被慕容桐厌弃! 她这样痛苦,夏青遥却还在夏子明和夏王氏的呵护之下笑得一脸无辜。 苏玉柔差点咬碎了满嘴银牙,下颌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起来,脸上的脓包都跟着肌肉而一跳一跳的。 但她还是挤出一个微笑,柔柔地道:“父母爱子天下都是如此,我们侯府里虽然规矩多,但父亲和母亲对我也是极好的。” 大家身边的爹娘都不是亲生的,她就不信夏青遥知道侯府里的人对她那么好,她会不气? 毕竟较真起来,她们二人的身份互换,吃亏的是夏青遥,夏家不过小小太医之家,而苏家可是侯府,苏吟秋可是皇上重臣。 “既然如此侯爷和夫人都如此爱护苏小姐,我便也能知道苏小姐养成如今的性子是什么缘由了。” 夏青遥忽然话锋一转,摇头叹息着像个老学究: “苏小姐娇生惯养至今,定是被侯爷和夫人溺爱着的,可说句不中听的话,苏小姐将来总有出阁的那天,到时候父母可不能跟着苏小姐。 “苏小姐的脸伤着了,心情不好我能理解,当日在贵府发生的事,就连府上侯爷都已查证清楚——他没来找我算账,便足够证明我不是伤害他女儿之人,如今苏小姐却再度来到我家里来,当着我父母的面儿如此污蔑我。” 夏青遥摇了摇头,语气更加慈祥了:“今日是在我家,我父母都是极为和善的人,苏小姐不必担心这件事传开来被人知晓对你名声有损,可是若放在外人家呢?” “一个几天前才花言巧语将自家女孩骗了出去,害的人夜不归宿的人,转眼却能登门来兴师问罪,甚至胡言乱语罗织罪名。若是放在外人家,恐怕苏小姐就算不被揍一顿,也至少要被五花大绑的送去官府评理。 “偏巧我家就是和善之家,不会与苏小姐计较这些幼稚的把戏,我父母心善,就连路边的猫猫狗狗都舍不得伤害对于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家,更是不忍心苛责了。” 夏青遥走到苏玉柔跟前,眯起眼笑的特别温柔:“苏小姐,今日你来胡搅蛮缠之事,我便不追究了。但是苏小姐若还是认为我是害了你的人,那我们也可以去找镇远侯说清楚,也可以去找宸王妃评理,苏小姐想如何,我都奉陪。” 苏玉柔被夏青遥近距离看着,嘴角都抽搐了。 可是情绪沉淀后,回想方才夏子明和夏王氏的言行,苏玉柔也明白,现在不能将事情闹大。一旦引起镇远侯的怀疑,她这个侯府千金就做不下去了。 如此一想,苏玉柔惊出了一身冷汗。 夏青遥既然知道身世,必定是指望快些各归各位的,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给她下套,逼着她先跳出来,然后夏青遥就可以片叶不沾身,将所有过错都推在她头上? 夏青遥见看着苏玉柔变了几变的表情,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上一世苏玉柔的趾高气昂。 前世,她被生母苏张氏告知必须要与慕容桐分手,准备嫁给那个“害”了夏家全家,杀人不眨眼的病秧子慕容铮,她当时偷偷流过多少眼泪,而苏玉柔当时与她说话时摆出伪善的嘴脸,她现在都能回想起来。 只是她当时还是太傻,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她当时掉了那么多的眼泪…… 大约都是脑子进的水吧。 夏青遥厌弃那个傻子一样付出一片真心的自己,眼神也一瞬严厉起来。 “苏小姐,你怎么说?”夏青遥不打算放过她。 苏玉柔对着夏青遥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夏子明夫妇。 夏青遥这是想做什么?她莫不是想当面挑明了? 若是她直接说出她已知道当年之事,夏家夫妇会如何?她以后还能在亲生父母面前装作不知情,行事更方便吗? “我……”苏玉柔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喉咙都干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没开口说话一样,“我也是糊涂了,脸伤成这样,脑子也不清楚。” 只要一开始承认了错误,苏玉柔后头的话说的也没那么艰难了。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父亲母亲那般疼爱,又不是没有手段的人,若真是你害了我们,我父亲又怎么会不追究?如此一看,是我误解了。” 苏玉柔微微一笑,对着夏青遥屈膝行了一礼:“夏妹妹,咱们相识一场,相处的素来不错,是姐姐鲁莽了。若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到的,还请夏妹妹原谅。” 眼见着苏玉柔竟然委屈自己给夏青遥赔不是,夏子明和夏王氏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疼。 事情不败露当然好,安抚住夏青遥,也好图往后。 可是眼看着他们的亲生女儿,竟然向着夏青遥行礼赔不是,他们心里怎么都憋闷得慌。 他们的女儿可以错,他们也可以说,可别人若拿着他们孩子的错处不放,他们是不答应的。 “好了,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眼下还是治疗你的脸要紧。” 夏王氏搂着夏青遥的肩膀走到苏玉柔跟前:“青遥,你也给苏小姐看看,有没有法子让她快些好起来的。” 夏青遥挑眉,也不推辞,上前就要去拉苏玉柔的手。 苏玉柔却被夏青遥取“药引”时,扎针扎出了心理阴影,夏青遥一用这种盯着猎物的眼神看着她,她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躲着她几乎已经成为本能。 夏青遥的手落了空,当即委屈地抿着唇,“苏小姐是还没想开吗?若是苏小姐实在没想开,咱们还是……” “没有,我没有想不开。”苏玉柔赶忙主动让夏青遥诊脉,即便出了满身冷汗,都强忍着没有收回手。 夏青遥便装模作样的检查起她脸上的脓包。 夏子明虽不喜欢夏青遥,但对于夏青遥医学上的天赋,以及夏青遥私下里那个师父的能力,他还是认可的。 只看《楚氏医典》上的内容,他和夏青炎父子二人每日参习都毫无进展,夏青遥在不能长时间接触《楚氏医典》的情况下仍旧将凤鸣针法学会,便足可见她的能力。 如今夏子明看不出此病的由来,只怀疑苏玉柔是起了疹子。他便想知道,夏青遥是如何判断,又如何诊治的。 苏玉柔被检查了许久,直到夏青遥捏着一根银针在她脸颊旁比划着,苏玉柔真的惊了。 她求助的回头看看夏子明和夏王氏:“这是做什么?我的脸可不能动针,会留下疤痕的!” 夏王氏也赶紧拉住夏青遥:“青遥,你可别随便动针法。” 夏青遥早知道他们会阻拦,苏玉柔怕了她的银针,根本不敢让她施针,面上却是失落的表情,讪讪的将银针收了起来。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但是我不确定会不会留下疤痕。若是苏小姐不在意疤痕,倒是可以试试。若是在意的话,那我也没有法子了。” 苏玉柔听的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虽然她恨夏青遥,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夏青遥的医术,就连宸王妃现在都依赖夏青遥,足可见她能力了。 一个宸王妃、靖王、宸王世子都趋之若鹜的女医,说出她的脸除了下针,竟然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治疗,这证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顶着一张“毁容”的脸行走,苏玉柔不免悲从中来。 “不过几日便是‘乐扬宴’了,我本是要表演的,如今脸成了这样,我若登不得台了。可怎么与大长公主交代呢?” 夏青遥恍然。 难怪苏玉柔这么急。 乐扬宴京城闻名,闺秀们对它趋之若鹜,便是贵妇们也时常以能参加此宴,以子女能在此宴上表演为荣,一则是因此宴是大长公主年年牵头的,另一个是此宴是专门相看亲事的好场所。 苏玉柔本想今年好好表现,在京城闺秀之中再扬名一次,也能让宸王妃更加肯定她,可她的脸却毁了。 夏青遥眨了眨眼,歪头笑道:“若想赴宴,恐怕苏小姐能戴面纱,否则只有一个冒险的法子。” 章节目录 第44章 她的耐心和善良,早已经用尽了! “冒险的法子?”夏子明焦急追问。 “我知道个敷脸的方子,是能拔毒的,药性较为猛烈,用后苏小姐脸上的脓包会变的更严重,不过迅速将毒素排出后,再用另外一个修复肌理的方子,能让苏小姐的脸迅速恢复。” 夏青遥用食指挑起苏玉柔的下巴,眯起杏眼左右打量。 “看苏小姐的情况,大约两三日便可好了,苏小姐说的宴是哪一日?” 苏玉柔就像是被掐住脖颈的猫,浑身汗毛都快炸起来了,后退了两步拧眉道:“七日后。” “七日后?那尽够了。” 夏青遥当日用“牵丝戏”时,苏张氏和苏玉柔距离她都是最远的,中毒并不深。 中毒最深的那些人,最迟半个月也会痊愈,如苏玉柔和苏张氏这些并不严重的,即便不治疗,七日后应该也能好。 毕竟苏玉柔和苏张氏已经受到了惩罚,该受的罪受了,该丢的脸丢了,以苏玉柔的性子,现在也该恨上苏张氏了,她的目的达到,便也不在意早点给苏玉柔解毒。 思及此,夏青遥善心大发:“苏小姐的脸,其实我瞧着并不严重,你回去继续用我给了镇远侯的方子擦洗,到宴会之前应该也能痊愈了。” 夏青遥说的是真正的大实话。 可苏玉柔看夏青遥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大魔头。 她连连摇头退后,突然意识到,她的脸就是夏青遥害的,夏青遥又怎么肯治好她? 取个“药引”都能将她折磨的死去活来,若是给了夏青遥机会为她治脸,她的脸到时怕不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苏玉柔懊恼不已,她也是着了魔,方才竟想借夏太医夫妇施压,可夏青遥蛇蝎心肠,她又知道自己不是夏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还是不必了,那方子我听着都觉得害怕。”苏玉柔说着还往夏王氏身边蹭了蹭。 夏王氏一瞬便被亲生女儿依赖的举动感动了,指着夏青遥拔高声音:“你说的那个法子太过冒险,有没有不危险的?” 夏青遥看着养母彻底变脸,淡淡道:“那便是我说的,用我之前给侯爷的方子擦洗,逐渐排毒便好。” “你没听见苏小姐是急着去参加宴会吗?况且什么都不做,万一苏小姐的脸更严重呢?”夏子明的眉头紧皱着,语气有些不满,“你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案例,就不要胡说。” 夏青遥挑眉,嘴角的笑容依旧温和,姿态也依旧柔弱,可是眼神已变得凌厉危险起来。 她算是看透了。 苏玉柔不出现时,夏子明夫妇对她便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若苏玉柔出现,她就成了阻碍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绊脚石。 夏子明和夏王氏,对“换子”之事,根本毫无愧疚之心! 她是有多愚蠢,才会在几次三番的伤害后还对亲情抱有期待? “既然父亲明白,那不如父亲亲自为苏小姐治疗更好。”夏青遥笑着,眼神却凉薄。 “我用针,苏小姐觉得她的脸尊贵用不得针,我用药,苏小姐又觉得害怕,看来苏小姐不是害怕我用法子,是害怕我这个人。” 夏青遥歪头,眼神无辜:“我不明白,我与苏小姐素来无瓜葛,回京后才初见,苏小姐为何会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误会我偷窃簪子,又污蔑我给你下毒,请我去府上那天连哄带骗……” “我没有,你误会了。”苏玉柔焦急地打断了夏青遥。 她眼神惊恐,配上脸上的水泡脓包,看着像鬼一样。 她是在怕她将真相说出来。 夏青遥莞尔一笑,心里莫名觉得爽快,镇远侯府千金的身份,苏玉柔竟当个宝一样,可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束缚她自由的枷锁,她宁可一辈子都不与苏张氏母女相认。 “罢了,苏小姐既信不过我,便好自为之吧。我要收拾一下,稍后得去宸王府。”夏青遥回头看脸色铁青的夏子明,“父亲可要一同去王府应卯?这可是父亲官复原职后第一次去当差。” 夏子明原本很气恼夏青遥高高在上的态度,可是提起去当差,心情又好了。 毕竟多年来第一次去宸王府,有个能在王妃跟前说得上话的夏青遥在,他也能方便许多。 “好,那你稍等我片刻,”夏子明对苏玉柔一笑,“苏小姐放心,我会想出尽快医好你的法子,定不耽误了你参宴。” 苏玉柔勉强笑笑,点头道:“那就劳烦夏太医了。” 夏青遥懒得去看夏子明和夏王氏对待苏玉柔的态度,带着流萤出了房门,却见墙角处,夏青炎正半蹲在半敞的窗外,专心致志地偷看屋里的情形。 夏青遥询问地看向流萤。 流萤压低声音:“您刚进去,奴婢就瞧见大公子来了。” 所以夏青炎将他们方才的对话都听了去? 夏青遥眼睛微眯,装作并未发现夏青炎,故意沿小路往月亮门方向走,在接近夏青炎时候轻叹了一声: “其实,要想治好苏小姐的脸,以蟾蜍烧灰,再用汗椒汤外洗是最快的法子,可惜啊,苏小姐信不过我。” “蟾蜍?”流萤看了躲进角落的夏青炎一眼,立即配合地问:“蟾蜍还能治病?” “若用得得当,毒蛇都能治病,何况蟾蜍?再说我这方子也不是胡说的,《肘后备急方》中早就有记载。” 夏青遥摇摇头,眼角余光扫过夏青炎躲在墙角不留神露出的半只穿了皂靴的脚,嗤笑了一声:“我方才说的凶猛法子,苏小姐拒绝了,便也罢了。” “苏小姐自己不答应,咱们也没法子了。小姐还要为宸王妃诊治,就别在其他人身上多费心了。”流萤劝说。 主仆二人说着话便走出了侧门。 待到脚步声走远,夏青炎才快步出来,先是回头看了半敞的窗子里,正与夏王氏说话的苏玉柔,眼神亮得像是见了肉的饿狼,随后又喃喃: “《肘后备急方》里有?我怎么不记得……得去查查,得查查。”看着夏青遥走远的方向啐了一口,夏青炎奔向另一侧的角门往书房方向而去。 “小姐,他走了。”月亮门另一侧,流萤低声道。 “嗯。”夏青遥眼神阴冷,举步往内宅走去。 对待这些不拿她当人看的仇人,她的耐心和善良,早已经用尽了! 章节目录 第45章 夏院判,你还是回家绣花去吧 “小姐,宸王府派了马车来接您。” 夏青遥和流萤才回去收拾了行医箱,就有个老嬷嬷来传话,态度恭敬,语气谄媚。 “知道了,这就去。”夏青遥看了流萤一眼。 流萤立即抓了一小把铜钱去赏了嬷嬷:“多谢这位嬷嬷,我们小姐请您吃杯茶。” “哎呦,多谢三小姐,多谢流萤姑娘。”老嬷嬷恭敬行礼道谢,眉开眼笑地退了下去。 主仆二人来到府门前,正看到夏子明换了一身外出的绿色宽袖外袍,站在一辆马车旁,那马车精巧别致,锦缎为幄,流苏卿摆,格外精巧,马车旁还站了数名丫鬟婆子。 夏青遥挑眉一笑,看来养父对官复原职这件事极为看重,虽然他们二人赶制的官服还没送到,但夏子明已自行先穿一件颜色一样外袍代替了的了。 “父亲。”夏青遥笑着走到近前,行了一礼。 夏子明负手而立,神色倨傲,眼神还有几分不满:“怎得这么慢?为父还当你去寻青色衣衫暂代官服了,怎么还穿的如此简单?” 夏青遥低头看看身上簇新的盘领窄袖掐腰蜜色褙子,她穿的哪里简单了?这不比在采石场衣衫褴褛幸福多了? “父亲教训的是,女儿疏忽了。”夏青遥笑道。 夏子明在外人面前立足了身为父亲的体面,见夏青遥对自己恭恭敬敬,心里舒服了不少。 她是院判又如何?她能穿青色官服又怎样?见了他还不是要恭恭敬敬? 夏子明举步就往马车走。 为首的婢女却笑吟吟一步横跨过来,挡在夏子明面前,行礼道: “夏太医慢着,这辆锦绣朱轮车,是王妃特地给夏院判准备的。” 夏院判? 夏子明洋洋得意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尴尬得嘴角抽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婢女是奉王妃的吩咐来的,代表的就是王妃的意思,夏子明不敢开罪,即便被当面如此下面子,还要赔笑。 “是我唐突了,”夏子明笑着往一旁让了让,吩咐夏青遥,“你还不上车?” 夏青遥却并不动作,拧眉看向那婢女: “姑娘如何称呼?” “劳夏院判垂问,奴婢青黛。” “青黛姑娘奉命来接我,你对我父亲这般无礼,也是王妃吩咐的?” 似乎想不到夏青遥会有此一问,青黛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扬手便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 “哎呦,是奴婢的不是,夏院判莫要往心里去。” 夏子明眼看着刚才对自己趾高气扬的王府婢女,对待夏青遥却如此恭敬,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父亲,您上车吧,您是长辈,哪里有女儿乘车,让您走路的道理?” 夏家也有马车,但是一旦为官,上衙门去时就要依品阶来判断,夏青遥与夏子明都无乘车轿的资格,王府安排就另算了。 夏子明脸色铁青:“不必了。王妃是命人来接你,为父去乘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既是给我使的马车,便是由我来安排了,我邀请父亲乘车,没有人会怪罪。” “你……”夏子明额上的青筋暴起。 这算什么?施舍吗? 青黛对上夏青遥的视线,略一迟疑,立即给夏子明行礼:“哎呦,是奴婢唐突了,夏院判一片孝心,夏太医您还是上车吧,若是您不肯上车,那就都是奴婢的不是了。” 一番话夹枪带棒,夏子明若不答应,反而似他不识抬举了一样。 “只是有一点,奴婢是王妃吩咐来服侍夏院判的,这车夏太医能乘,但奴婢只跟着夏院判。”青黛笑眯眯道。 夏子明心里憋了一口气,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 夏青遥敢对着王府婢女摆脸色,他却不敢。 夏子明只能顺从地登上马车坐定。 锦缎车帘放下的一瞬,夏青遥看到夏子明那不甘又屈辱的眼神,禁不住微笑起来。 队伍启程,夏青遥让流萤为她提着行医箱,索性与青黛一行人跟在马车后并肩而行。 青黛稍慢了半个身子,低声笑道:“是奴婢自作主张,夏院判不要介怀才好。” 夏青遥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低声道:“王府的婢女果真都是八面玲珑,方才你因知道我与父亲的关系,特地来替我长脸出气的?” “夏院判,奴婢来前二公子特地吩咐过的,定要一切以您为重”青黛低眉顺目道,“二公子吩咐奴婢往后就跟着您,方才奴婢自作主张,还请夏院判恕罪。” 慕容桐的人? 看来,慕容铮当日在镇远侯府门前,高调的表示她要去给他诊治,到底还是刺激了慕容桐。 慕容桐最不希望的,就是她能治好慕容铮,上一世,慕容桐为了不让她去给慕容铮医治,可是连美男计都用了。 现在只往她身边安插人,她也不意外。 夏青遥心里明镜一般:“罢了,那你便跟着我吧,今日你做的很好,那巴掌受委屈了,往后有我的好处,自然就有你的好处。” “是,多谢小姐。”青黛换了称呼,心里不由得暗赞夏青遥也是个玲珑心思的人。 来到王府,青黛直接引着夏青遥和夏子明去往王妃的“静宜轩”。 “这两日夏小姐一直没来,王妃的身子就依旧还由李院判照顾。”青黛边走边道。 “那位孙太医呢?”夏青遥点点头。 当日孙太医极有可能与靖王勾结,阻拦她回府为宸王妃诊治。 “孙太医已不在王府了。”青黛回道。 夏青遥垂眸,以王妃的性子,只怕那位孙太医凶多吉少了。 进了上房,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夏青遥就看到熟悉的李院判、郑院判二人正在桌边商议着什么。 他们身后还站着个眼熟的少年人。 这少年人十七八岁模样,身姿挺拔,皮肤白里透红,五官生的很是俊秀,此时他穿了一身绿色的补服,正拧着眉听两位院判商议着什么。 夏青遥诧异,这不是她初次给宸王妃治病,那位称呼慕容桐为表兄,还因为她和慕容桐吵起来的蓝衣少年吗? 想不到,他一个王府表少爷,竟也在尚太医局当差。 似乎察觉到夏青遥的视线,程洛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程洛眼睛一亮,随后脸上就染了红霞,别开眼看向旁边。 夏青遥并未在意,先行礼道:“见过两位院判,”回头介绍夏子明,“这位是我父亲。” 夏子明脸色僵硬的失礼。 从前的同僚,如今成了他的上司,就连养女都压他一头,他哪里笑得出来? “你一个女子能为官,全仗王妃心善,夏‘院判’,你可别真以为自己多了不得了,年轻姑娘家,你还是回家绣花去吧。” 章节目录 第46章 女子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女子生的? “你一个小女子,又在流放之地长大,根本连学习医术的时间都没有吧?你不过是恰好学会了一套针法,便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李院判站起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点了点夏青遥。 “王妃的脉象一直是我伺候,你来之前,我就已为王妃治疗了许久,效果也已积累许久,不过是恰好王妃好转之时,被你给碰上了,你便以为真是你那旁门左道的法子起了效?”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层层纱帐之后,便是王妃的卧榻,李院判就是有意让王妃听得见这番话。 夏青遥挑眉看一眼平静的纱帐,影影绰绰之间,能看到有几个人影站在床榻旁,但没有一人站出来说话。 看来,程王妃是故意纵容李院判?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李院判觉得王妃身子能好转,与我毫无关系?”夏青遥故意义愤填膺的斥问。 “不然呢?”李院判冷笑,“我一直说你用的法子太过激进,方子用的也乱七八糟,你这两日不在,王妃的脉象在我的照看之下越发平稳了,足可见,从前你只是故意夸大病情,为领功劳。” 夏青遥眯了眯眼:“李院判对女子的偏见竟如此之深。” “女子本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你这般抛头露面误诊王妃的,真是羞耻,快些滚回去绣花吧!” “女子怎么了?难道你李院判不是女子生养的?” “粗鄙!”李院判一愣,随即怒瞪双眼。 夏青遥眼珠一转,厉声斥道:“你我同为院判,李院判再不喜,封我为院判的人是王爷与王妃,不知,李院判是以什么身份,建议我回去绣花的?” 场面剑拔弩张起来,夏子明眼珠子乱转,一把拉开夏青遥。“夏青遥,这里也有你个女子说话的份儿?你才几岁?李院判行医都多少年了?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还不给李院判赔不是?” “莫非李院判吃的很咸?”夏青遥柳眉紧皱。 “你!”李院判大怒:“无知女流,竟敢如此顶撞老夫!夏子明,看你教出的是什么女儿!” 对夏青遥动手跌体面,李院判将炮火对准了夏子明,抬起手便推搡。 夏子明在采石场多年,亏空了身子,又是大病初愈,被推了一把就“蹬蹬”连退数,撞上了桌角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不至于不至于,”表公子程洛忙拦在李院判与夏子明之间,“都是为了姑母的身子着想,伤和气就不好了。”又对李院判皱眉,“这里是姑母的上房,李院判如此无礼,就不怕惹了姑父怪罪?” 程洛是程王妃的兄长庆云侯的嫡次子,虽在宸王府尚太医局当差,但地位超然。 李院判立即回过神住了手,但脸上依旧有愤愤之色。 夏子明则揉着撞疼的胯骨,低声训斥夏青遥:“孽障,你还不给李院判磕头赔罪?” “你……”夏青遥抖着手指着李院判,将悄悄塞进嘴里的小糖丸咽下,竟双眼一翻,身子往后栽倒。 “哎呦夏小姐!”青黛和流萤一左一右来扶着夏青遥。 程洛大惊失色,道了一声“失礼了”,便为夏青遥诊脉,随即脸色一变。 “夏小姐是心疾发作了!” 夏子明拧紧眉头,他不记得夏青遥有什么心疾, 但夏家在采石场生活这么多年,即便有陈管事的照看,夏家人只是维持不死罢了,日子艰苦,夏青遥又生的瘦弱,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屋内立即忙乱起来,李太医看着程洛和夏子明救治夏青遥,自己心里也不安起来。 女人就是麻烦,几句话就能气成这样? 帐子里,程王妃抿着唇,不悦地看一眼站在床畔的慕容桐,低声问:“满意了?” 慕容桐笑嘻嘻搂住程王妃的手臂摇了摇,低声道:“儿子也是看她似乎肯给慕容铮那个疯子治病,心里憋了一口气,想给她个教训罢了。 “况且,她拿乔几日不肯来王府,李院判为母妃治病也颇见成效,母妃的精气神也好多了,不论是谁,只要母妃的身子好转便是好的。” “罢了,随你折腾吧。”程王妃笑笑,她也只在乎自己的身子罢了。 慕容桐眼神有些兴奋,撩起纱帐一脚,眼看众人七手八脚将夏青遥抬了出去,嘴角玩味扬起:“我倒要看看慕容铮有什么反应。” “他怎样反应又有什么要紧?” “母妃您想想,万一她肯去治慕容铮呢?” 夏青遥是有真本事的,这一点慕容桐可不相信李院判刚才诋毁的那些。对于夏青遥的能力他很认可。 正是因为认可,他才想知道,夏青遥和慕容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若是夏青遥真把慕容铮治好,他将来要如何得到世子之位? 思及此,慕容桐下意识便揉了揉屁股,好像慕容铮踹痛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而夏青遥这厢刚被抬上马车离开王府,后脚就有人将消息送到了前院的演武场。 “竟被气晕过去了?”慕容铮随手一扔,长刀嗡的一声扎进了草人,刀尖从草人背后穿出,“笃”的一声钉在地砖上。 “是啊世子爷,夏小姐未免太可怜了,才和她爹一同进王府当差的第一天,就有人等不及要羞辱她。 慕容铮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和脸,下眼圈又隐隐有些发红,俊美的脸庞显出几分危险和狰狞。 “她一个小女子,能得罪谁?最多因为她是年轻女子,却能压过许多御医,才会引来众人的妒忌吧。” 侍卫叶平闻言,点点头叹息一声。 慕容铮不耐烦地勾了勾嘴角,眼角的红晕更添了许多的艳丽。 “李院判是吗?” 撂下一句不必人回答的话,慕容铮便踱步走了出去。 李院判才给王妃看完脉象,回了尚太医局查脉案,慕容铮就将他堵在了尚太医局的库房里。 夏青遥才荣升院判的第一日,竖着进的王府,横着回的家,将夏家的女眷们都吓呆了。 刚回房躺下,夏子明便咒骂:“这便是你对待同僚的态度?不争气的东西!你看今日你都将李院判气成什么样了?” 夏青遥只当夏子明是在学狗叫,她闭着眼安心睡了过去。 次日,夏青遥便告病在家。 “怎么,你还真打算丢开手,连我也不管了?”夜深人静时,慕容铮依约来访。 章节目录 第47章 夏青遥,我能相信你吗 “若真的不管你,就该多雇几个护卫守在窗边,还准你大半夜的翻窗进来?” 屋内一片黑暗,夏青遥关好窗,指了指隐约透出一点烛光的窗帘后。 “去床上?”慕容铮挑眉。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夏青遥白了他一眼,引慕容铮去了拔步床里,为了遮光,她故意换了厚的窗幔,床中间摆着个小几,上头已放好了脉枕。 二人隔着小几一左一右坐下,夏青遥才低声解释。 “慕容桐给了我个叫青黛的婢女,虽然我不在意叫她知道我也在为你治病,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若叫人存心宣扬开,也好说不好听。” 抬了下下巴,示意慕容铮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夏青遥仔细静心诊察他的脉象,就感觉慕容铮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抬眸询问地看去,与他四目相对,发现这人的眼神冷厉的刀子似的。 “怎么了?”诊察过双手,夏青遥问。 慕容铮冷笑:“慕容桐狗胆不小,敢往你身边安插人?” 夏青遥似笑非笑:“我身份卑微,又暂时有用,往我身边安插人不是正常?再说,你们俩胆子都不小。” 慕容铮一愣,嗤笑了一声:“你骂我是狗?” “别这样说,狗多无辜啊。”夏青遥笑着刺打他。 她分明在拐着弯的骂他,可灯光下她明眸善睐的模样,着实让人气不起来。 慕容铮发现,刚才他听到慕容桐往夏青遥身边安插眼线时,一瞬爆发的怒火,在她几句似骂人又似玩笑的话音中熄灭了。 他有些诧异。 这么多年,他几时开始这么容易消气了? 夏青遥见他神色缓和,悄然松了一口气,取出银针道:“这些日子你的情绪是不是特别容易被引爆?” 手指一捻,银针已隔着夏季薄薄的衣料扎入穴位,随即发出“嗡”的一声凤鸣。 慕容铮感觉手臂一麻,看着她出手既快又稳,认真地低头在他身上施针的模样,竟莫名多看了一会,待夏青遥抬头看来时,他才迅速看向别处。 “我自小如此,不然怎么都当我是疯子。”这样说着,慕容铮心里又莫名烦躁起来。 夏青遥低头施针,道:“毒性使然,你中毒比我预想中要深,今日我重新再给你开个药浴的方子,口服的药需要制成药丸,我把方子写给你,你寻信任的人去帮你做成成药,我这里现在还不具备制药丸又不被人动手脚的条件。” 慕容铮听她语气如常,既无厌恶也无惧怕,烦躁的情绪又平静了一些。 “知道了。”蹙眉又看一眼周围厚厚的那层窗幔,“大夏日的,你用这么厚的窗幔,叫人看了就知道有问题。” “是啊,谁让我虚弱,有心疾,就怕吹风呢。”夏青遥啧了一声。 听她这样的语气,慕容铮好笑地摇头,突然问:“你为何不怕我?你不怕我忽然发疯,杀了你?” 夏青遥专注的又施一针,并未立即回答。 她当然不怕他,因为前世她即便听信了慕容桐的鬼话,误以为慕容铮是害夏家全家问斩的罪魁祸首而拒绝为他继续治疗时,慕容铮也只是高傲的抬着下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句“罢了”而已。 他既没有恳求,也没有事后报复。 他不会因自己想活下去,就对着人摇尾乞怜,也不会因为她的出尔反尔,就疯狂报复。 可能在他看来,他们之间的医患关系,在她拒绝为他治疗起便结束了,治病与买卖相似,讲究你情我愿,当她不情愿时,他也不会强求。 这么一个做事出人意表,让所有人都只当他是疯子的人,其实骨子里是个君子。 夏青遥不说话,慕容铮也不再追问,只是不再看她,转而盯着帐子一角沉默着。 待到最后一针落下,夏青遥才道:“我又不想害你,自然不怕你会杀我了。” 慕容铮淡淡“嗯”了一声,冷冷道:“你最好别对我存二心。” 话音虽冷,身子却放松了不少。 夏青遥好笑道:“是,你我是盟友,你又这么有用,我害你做什么。” 听她说的大实话,慕容铮笑了下,心里却莫名又开始堵得慌,像是有一团火压在胸腔里燃烧着。 他的毒果真如夏青遥说的那样,更严重了吧?否则他的情绪为何几番失控,无法控制? 待拔了针,夏青遥取了纸笔写方子时,便听慕容铮道:“我给你出了气了。” 什么? 夏青遥疑惑抬头,咬着笔杆看着慕容铮。 慕容铮道:“李戡在王府当差多年,这些年专门负责程氏的脉象,又因院使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他便越发得意起来,自诩艺术超群无人能及,目空一切让人厌烦。 “他瞧不起女子,他家中的老妻为他生儿育女,服侍长辈,还动辄遭他殴打,这种人,我不揍他一顿,难解心头之恨。” “所以你揍了他一顿?”夏青遥惊呆了。 “又没要他的命,他不是自命医术不凡,程氏身子好转都靠他吗?我留着他的手,让他继续去给程氏看病呢。” 慕容铮站起身,用下巴示意夏青遥快点写方子,又嘲讽一笑。 “这种男人最是没用,也只敢对着女人、孩子和地位比他低的人耀武扬威,遇上个强硬的便只知道求饶了。我这个疯癫的世子身份好用的很,他吃了亏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想昨日李院判那句句鄙夷女子,趾高气扬的嘴脸,夏青遥噗嗤一声笑:“打得好。” “我以为你会说我做的过分。”慕容铮禁不住笑。 “那种人不狠狠收拾,留着过年吗?”夏青遥站起身,将吹干了的药方递给慕容铮。 “我没那个武力,身份也不便,倒是你做的方便,恰好做了我想做的事。世子,你没发现你我之间正好互补吗?所以说,与我结盟,把我当作个盟友,而不只当作大夫,你不亏本。” 慕容铮看着她,凤眼映着灯光,显得素日凌厉的眼神都多出几分温柔。 “夏青遥,我能相信你吗?” 章节目录 第48章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你大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 夏青遥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的双眼,最后自嘲一笑。 “我没权没势,又没能力自保,与你结盟也是为了自己考虑,我坑你做什么呢?你若实在信不过我,大不了你随便处置我罢了。” 她说的是实情,事实上,慕容铮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这话经由她口而出,却让慕容铮的心里十分别扭。 慕容铮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并未直接回答,只道:“好了,时辰不早,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必。” 慕容铮将药方又往怀里揣了揣,确定不会弄丢,便撩起床帐,身形鬼魅一般从后窗离开,自始至终不再多看夏青遥一眼。 夏青遥看他挺拔的背影如优雅的豹子般一跃而出,心里不由得为他可惜。 慕容铮是胎里带来的毒,毒性深入骨髓,浸入内腑,身子本是虚弱的。 能练成如今的武功,足可见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克服了多少困难挺过多少病痛。 慕容铮的意志力之坚定,远超乎常人的想象。 可前世,这样一个人,却因为她勿信了慕容桐的话误,以为他才是害得夏家全家斩首的罪魁,拒绝治疗而死。 在经历过那般惨烈的前世之后,在看到夏家得救后的嘴脸之后,夏青遥当真无比的后悔,恨自己瞎了眼,竟放弃了慕容铮。 她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放弃慕容铮,慕容铮身体健康的话,她会不会就不是那样的结局? 好在,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次日清早,夏青遥照旧吃了一粒小糖丸,原本红润细腻的脸颊,立即就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极差。 流萤和青黛一同服侍夏青遥梳妆时,夏青遥便吩咐青黛:“你去一趟宸王府,帮我告个假,”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我身子实在不适,无法去王府为王妃诊治,好在府里还有李院判照看王妃的脉象,我也能安心了。” “是。”青黛点点头,依着吩咐去了王府。 待青黛走远,流萤才低声在夏青遥耳边回话。 “昨夜本该是奴婢上夜,可青黛好几次试探,甚至还故意提出要代奴婢上夜,您的床帐厚实了一些,青黛也很起疑,问了奴婢好几次,还向着奴婢打听您与夏府中人以及世子之间的关系。” “意料之中。” 夏青遥摇头嗤笑,“她主子吩咐她来做事,她自然要想法子做好,其实我也没什么好隐瞒她的,索性就给她个去与她主子回话的机会,免得她主子胡思乱想,将问题越想越复杂。” 流萤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小姐您是故意给她机会去与二公子回话的?” 夏青遥站起身,虚弱地扶了一下桌角才站稳,“安插来一个好摆弄的,总比咱们将她清理了,却无法判断谁又是被新安插来的好。” “小姐英明。”流萤扶着夏青遥的手往外去,低声关切道,“只是小姐还是爱惜自己,明明给别人治病看伤都很上心,怎得自己却被气病了。” 夏青遥笑了笑并不回答,与流萤一同去前头给父母长辈问安。 谁知来到正堂时,夏老太太和二叔、三叔等人根本不在,只有夏子明夫妇和夏青炎,以及一个意外来客——戴着面纱的苏玉柔。 大清早的,这做客的时间倒是极有新意。 夏青遥进门行礼,随即笑了笑:“是女儿来的迟了,不想祖母和叔叔婶婶们都回去歇着了,女儿这会儿先去看看祖母。” “慢着。”夏青炎拔高声音,手上拿着一卷的破旧书册,一边走,一边用手去拍打那书卷,“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告诉你,父亲已经找到治疗苏小姐的方法了。” “哦?”夏青遥挑眉,打量夏青炎那志得意满的嘴脸。 上钩了。 夏青遥咳嗽了两声,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了,虚弱问:“父亲找到了什么好法子?” 夏子明却笑容慈爱:“这次还真不是为父提出,而是青炎在《肘后备急方》查到的,以蟾蜍烧灰,再用汗椒汤外洗,苏小姐的脸想来两三日便可痊愈,这样二十八那日的宴,也不会耽搁了。” 苏玉柔听得浑身激动得直颤,眼泪打湿了面纱,显得她极为狼狈:“多谢夏太医,多谢夏公子。” “苏小姐不必多礼。”夏子明满心愉悦,捋顺着胡须微笑。 夏青炎则挺直背脊,得意地摇头,故作深沉道:“其实苏小姐着实不必道谢,医者父母心,我们夏家是医学世家,从来没有见了人受病痛折磨却袖手旁观的时候。” 看一眼夏青遥,夏青炎的话音越发嘲讽了。 “有人自诩医术高明,却处处拿乔,摆出一副高深模样,其实根本就是沽名钓誉。这种人,医术高低暂且不论,只人品便堪忧了。” 苏玉柔听着夏青炎这番话,心里不免阵阵暗爽,看夏青遥一眼,甚至没忍住嘴角勾起。 可苏玉柔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楚楚可怜:“夏公子说的是,甚至还有人不仅不救人,却去害人呢。” 夏子明微微颔首,叹了口气。 看着这几人指桑骂槐,夏青遥摇了摇头,决定再履行一次身为医者的职责。 “这方子,的确可以治疗癣疮,可苏小姐却用不得,用了只会加重她的病情。”夏青遥走近两步,对苏玉柔挑眉一笑。 “苏小姐,你的脸其实不医治,没几日也会好的,只要你坚持用我给了令尊的那种药擦洗便是,至于刚才我兄长和父亲说的方子,你若用了,只怕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苏玉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青遥那张精致无比,漂亮得瓷娃娃一般的脸,心内的妒忌和恨意再也压抑不住。 她的脸就是夏青遥害的,她能跟她说真话吗? 她越是阻拦,就越说明这药有用! “夏太医,夏公子,我相信你们。”苏玉柔泫然欲泣,眼眸含泪坚定地道。 夏子明愤怒瞪了夏青遥一眼。 夏青炎则被苏玉柔含着秋波的眼神看得骨头都酥软了,立即就将自己预备好的药膏拿了出来:“苏小姐,药我都帮你配制好了。” 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夏青遥柔若无骨地斜倚着圈椅扶手,兴味盎然地看着苏玉柔小心翼翼摘下面纱,往脸上涂抹药膏。 章节目录 第49章 既然他们无情,就别怪她也无情了 夏王氏心疼地望着苏玉柔,忙吩咐人去取了把镜,亲自为她举着。 “苏小姐慢点,小心碰疼了。”夏王氏温言软语,看着亲生女儿那一脸透明的水泡和白色的脓包,心疼得一塌糊涂。 这时,再看夏青遥半边身子靠着圈椅扶手,一副没骨头似的模样,心里便蹭蹭冒火。 “青遥,苏小姐手上不方便,你父亲和兄长又是男子,你就在那干看着,不知过来帮把手?” 夏青遥挑眉看去,对上夏王氏那含着愠怒的视线,缓缓坐直了身子。 自小到大,在夏家的亲情大多数都是夏王氏给的。 上一世她不知道自己身世之时,不懂为何父亲会对她这般不待见,母亲对她也隔着一层,总偏心兄长和妹妹,后来她将此都归结于自己是家里排行中间那个,自然不如老大和老幺受关注。 可如今再看,夏王氏和夏子明不愧是夫妇,对待换走别人的孩子这件事,他们当真毫无愧疚之意。 他们甚至不觉得,他们的孩子占了她侯府千金的位子,所以他们要对她好一点。 前世他们将她送回生母身边,想来也是为了多救一个是一个? 亦或是他们根本只想利用她的身份为夏家人求情? 夏青遥心思千回百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我不赞同苏小姐用这药,这药会加重病情,自然不会亲手为苏小姐涂药。”夏青遥义正词严。 苏玉柔却柔柔地道:“好了,夏夫人不必强求夏小姐,我自己搽药便是,这药膏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一点都不觉得痒了。” 夏王氏看着亲生女儿如此懂事体贴,禁不住笑起来:“你觉得好点,那就不枉费你……老爷和青炎的一片心了。” 夏青炎则笑道:“这才是药膏,待会儿你再用那药水擦洗患处,会更好。” 苏玉柔心里一暖。 说到底,还得是自己的亲生爹妈和兄长,关键时刻只有他们靠得住。 别看苏张氏给了她荣华富贵,可苏张氏对她从来都没如此耐心温柔过,就更不要说关键时候,她可是会将她推出来不得现在宸王妃都已经痊愈了。” 夏青遥只当听见狗放屁,毫不在意地扭头看向苏玉柔,甚至一手撑着下巴,将脸颊都挤变了形,心里默念: 五,四,三,二,一。 苏玉柔刚出了屋门,被阳光一照,立即觉得面纱下的脸上有些发热,用手一摸,竟热辣辣的疼。 “啊……”苏玉柔惊呼一声,转身又回了屋,“夏太医,夏公子,我脸上突然觉得又热又痛,火烧一般。” 说话之间,苏玉柔就一把扯下面纱。 夏子明和夏青炎原本还轻松又得意的表情,一瞬僵在脸上。 夏王氏更是双眼圆瞪,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啊!” 苏玉柔被夏王氏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抖,险些摔倒,意识到情况不对,忙一把抓起铜镜。 一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苏玉柔一瞬间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我脸上这是什么!” 只见苏玉柔脸上原本透明的水泡和白色的脓包,如今都退了下去,变成了红红紫紫的痕迹。 本来她为了遮丑,罩了面纱,如今她脸上那红红紫紫的痕迹,连白色的面纱都遮挡不住。 尤其是她额角处,原本那里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脓包,现在竟变成了一块深紫色的痕迹。 她一张脸,就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这……这像是花……花柳?”夏王氏回过神喃喃。 花柳? 苏玉柔惊呼一声,差点晕过去,也顾不得其他了,冲过去抓着夏子明和夏青炎质问:“你们给我用的什么药?为什么我的脸会变成这样!” 夏子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愤怒地一脚踹向夏青炎:“青炎,你用的是什么药!” 夏青炎已被苏玉柔满脸紫红的包块吓呆了,猝不及防被踹得跌坐在地,半晌方反应过来,猛然抬头怒瞪夏青遥:“是你!一定是你!” 章节目录 第50章 真是一场闹剧 “怎么是我?你的方法我一开始便说不行,苏小姐用了后会加重病情,可你们谁听我的了?” 夏青遥拧眉站起身,视线扫过夏子明、夏王氏和夏青炎,最后落在苏玉柔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 “就连苏小姐,刚才也不肯听我的劝告,好像听我的话就会害了你一样,苏小姐执意用这个药,你们也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保证此药有用,怎么现在却怪我了?” 苏玉柔回想刚才夏青遥所说的话,泪水糊了满脸,表情扭曲得犹如厉鬼: “你是故意那么说!你明知我不信你,你还故意那么说,就是怕我不用这药!夏小姐,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我?” 看着苏玉柔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模样,夏青遥心里畅快的就似大热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可她面上还是被诬陷后愤怒至极的表情。 “苏小姐为何总是针对于我?我也想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前些天,你花言巧语将我骗去侯府,和侯夫人一起将我关起来,多亏宸王世子和靖王出面我才能得救。 “是,我是小门户的女子,斗不过你们侯府贵妇,我也不想给家中招惹灾祸,我就只能依着你们的意思,说是为了宸王妃去研究新药的。脸回家告诉爹娘我都不敢,这亏我都已经吃下了,你们还想怎样?” “你血口喷人!”苏玉柔尖叫,脸上表情难掩慌乱。 因为夏子明夫妇若仔细去查当日之事,一定会对她的行为产生怀疑,她不知当年换子之事是如何造成的,可她是真的不想丢了侯府嫡女的身份,回到夏家这样的贫门小户。 夏子明和夏王氏看来都非常喜欢她,一旦让他们知道她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那势必要吵嚷开的。 到时她岂不是什么都丢了? “你才是处处针对于我,你是医者,你若是认真解释清楚,说明这药为何会对我不好,我难道是那种不听人劝告的人吗?我难道会甘愿冒险吗?”苏玉柔强辩。 “对,苏小姐说的没错,”夏青炎回过神,怒吼道,“夏青遥,那天明明是你说《肘后备急方》里的这方法对苏小姐病情有效,你分明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说到此处,夏青炎转身扑通声跪在苏玉柔面前,急得满头大汗,指着夏青遥道: “苏小姐,苏小姐你要相信我啊!这方子原本不是我想的,是夏青遥!那天我听见夏青遥和她身边的婢女说《肘后备急方》,提起了这方子,我听了去,便回去翻找了一番,觉得可行就…… “我原本是没想起《肘后备急方》中有那一例的,是听了夏青遥的话,我才想起来,且夏青遥在王府既那般得重用,就说明她的医术确实尚可,我就想着,她说的应该可行。” 苏玉柔听得目眦欲裂:“你不确定?你听了她说的就敢用在我身上?”又看夏子明,“夏太医你也觉得可行?” 这种庸医居然是她的父兄? 刚才被家人包围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冰渣子,将苏玉柔冰了个透心凉。 夏子明此时脸上烧热得就仿佛被人狠扇了几十耳光,他如何也想不到,他认为可行的方子,竟会害了苏玉柔。 夏王氏泣不成声,只看一眼苏玉柔的脸就急忙别开眼,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想到女儿受这般苦楚,都是因为这个什么什么方,且青炎还说这个什么方还是从夏青遥那听来的,当即怒火中烧。 “夏青遥!你存的什么心?你打算害死苏小姐是不是!” 夏青遥冷淡地看着夏王氏,直言问:“我与苏小姐原本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 “你……” “母亲,您是我的母亲,为何每次一遇到与苏小姐有关的事,您就全然不在乎我了?难道苏小姐一个外人,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重要?”夏青遥故作伤心。 夏王氏嘴唇翕动了片刻,根本就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紧张得心砰砰直跳,生怕被夏青遥发现了什么,她的乖女儿就做不成侯府千金了。 眼看着夏王氏吃瘪,质问的话都被堵住,苏玉柔瞪着夏青遥的眼神恨不能将人直接凌迟。 夏青遥明明什么都知道,现在还来装可怜?可偏生苏玉柔无法将此事戳穿! 夏青遥又问夏青炎:“大哥倒是厉害的紧,听我和婢女闲聊说起的方子,你随便听去就敢用了?若是这方子真将苏小姐治好了,是不是功劳都归你?” “你强词夺理,分明是你说的!” “谁能证明你是听了我说的?”夏青遥冷笑,“从你们与我说起要用此药,我是不是一直在说,这药苏小姐用不得?” “可苏小姐也好,父亲和大哥也好,根本没一个人肯听我的!我说不能用,你们还觉得我是想害苏小姐?现在用坏了药却将责任推再我的头上,有你们这样做兄长,做父亲的吗?” 夏子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抄起瓷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对着夏青炎就是一顿抽。 “混账!让你不学无术,让你听风就是雨!” 夏青炎素来不会站在原地挨打,被夏子明抽得抱头鼠窜,东躲西藏,还忍不住顶嘴: “我不学无术听风就是雨,父亲不是也没瞧出那法子有什么问题吗?我又不是单独拿给苏小姐用,还是父亲将人请了来的呢,怎么现在全怪我?” “孽障,我打死你!”夏子明推卸责任不成,面上无光,手下就更多用了几分力。 一旁的夏王氏和苏玉柔则都哭了起来。 前厅一片混乱,立即惊动了后宅。 夏青遥抬眸看去,见满门抄斩谁也躲不掉的一家人都到了,当即做出西施捧心的虚弱状,气息微弱地吩咐道:“流萤,扶我回房。” “是,小姐。”流萤立即听话地扶着夏青遥往外走去。 屋内实在是太乱,夏青遥走了很远,还能听见老太太那护犊子的宣言:“你敢打我的大孙儿,就是在打我,就是不认我这个娘!” 真是一场闹剧。 夏青遥回了房,心情极好的噗嗤一声笑。 流萤见夏青遥如此,回想当日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姐肯在她面前表露出这一面,是已经信任她,并也信任世子了吧? 流萤心情大好,便去前头打探消息,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苏小姐是哭着走的,大少爷被夏老爷抽得脸都肿了,夏老爷额头被老太太砸出了一个大包……” 夏青遥吃着一碟点心助兴,愉快地听流萤绘声绘色的“评书”。 夏子明本以为早上已经足够倒霉了,可到了宸王府,却迎面就被李院判抓住了领子: “夏太医,你女儿到底给王妃用了什么劳什子针法?为何王妃这几日没施针都没事,今日情况突然就恶化了?” 章节目录 第51章 这家伙又来用美男计 “李院判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医者,有话便说话,做什么要动手动脚的?” 夏子明额头上“留着青黛就免了二公子再安插别人来”,她早就除了这蹄子去! 青黛低着头,暗自白了流萤一眼,随即又期待地看向夏青遥。 夏青遥便扶着流萤的手站起身,脸色苍白,声音虚弱道:“二公子在何处?我这便过去。” “二公子在前厅呢。” 青黛便与流萤一左一右扶着夏青遥,往正厅而去。 尽管大清早时家里大闹了一场,也只夏青炎一个人被抽得脸肿成了猪头,听闻贵客登门也无颜出来。 夏王氏哭过了一场,听说慕容桐亲自登门,当即厚涂了一层脂粉,笑容满面地带着夏青璇迎了出来,老太太、二老爷、三老爷也都各自带着家眷出来给慕容桐行礼。 “多亏了二公子照顾,我们家老爷和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如今都在王府有了差事,一家日子也过的好了,”夏王氏行了一礼,转头吩咐夏青璇,“快去给二公子上好茶来。” “是。”夏青璇飞快地看了一眼慕容桐,满面羞红地飞快转身出来,却和上台阶的夏青遥撞了个对面。 “哎呦,三姐这是做什么,吓了人家一跳。” 夏青璇拍着波涛汹涌的胸口,看夏青遥一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褙子,脸色也不大好看,自信又多了几分。 “去吧,二公子可在里头呢,三姐还不去请安?” 夏青遥被夏青璇那副嘴脸恶心得刚才助兴的点心差点吐出来。 前世,大约是夏家人都死绝了,她在回忆中将所有美好都渲染在他们身上,才给她造成了那般固有的印象吧? “夏小姐,是你来了,脸色怎么还如此差?”正沉思着,慕容桐已走到了门口,见了她,满脸不掩饰的欣喜,眼神温柔得仿佛她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眼神。 这家伙又来用美男计了? “二公子。”夏青遥更觉得恶心了,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行了一礼。 慕容桐忙伸出双手过来搀扶。 章节目录 第52章 真是一个大孝子 看慕容桐摆出这副嘴脸,夏青遥恨不能一脚踹他脸上。 “二公子怎么今日得闲来我家中?” 状似不经意地退后半步,恰好错开了慕容桐伸出的双手。 慕容桐双手落空,面上有一瞬的尴尬,但他飞快地掩饰过去:“这两日没见你去王府,得知你身子一直不见好,我担忧的很,便赶来看看你身子如何了,可有我能帮忙的。” 这话说的过于体贴,配上他看人时含情脉脉的眼神,全不似个王府高高在上的公子,而似个情根深种的少年郎。 夏家人面面相觑,不免在心中重新估量起夏青遥与慕容桐的关系。 夏王氏则有些着急地看一眼刚端了茶盘回来的夏青璇。 她原想着,玉柔身为侯府嫡女,自然能做慕容桐的嫡妻,而青璇是夏家这样小门户的女儿,给慕容桐做个侍妾也很好。等有机会,她将身世告诉了玉柔,两姐妹共事一夫,将来在王府也能有个照应。 可现在,看慕容桐的表现,竟是对夏青遥如此在意? 那她还怎么让她亲生的两个女儿都能进王府的高门? 夏王氏的眉头拧成疙瘩,原本就因苏玉柔被毁了脸而暗恼夏青遥,如今看她就越发不顺眼了。 夏青遥美眸一轮,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尤其是夏王氏的表情,她不必细想都能猜到夏王氏的想法。 “劳烦二公子挂念,我如何担待的起。” 夏青遥柔柔弱弱地低垂螓首,似是无限娇羞,将慕容桐看得心花怒放,立即靠近了一步: “你也太过清瘦了一些,也该好生调养身子。” “是,多谢公子关心。”夏青遥乖巧一笑。 她虽只表现的彬彬有礼,可对于慕容桐的殷勤,她没拒绝,在夏王氏和夏青璇的眼中就已经是罪过了。 夏王氏和夏青璇都气得不轻,偏生这个场合容不得他们表现得太过,叫人笑话了去。 夏王氏忙对着夏青璇使眼色。 夏青璇挤出一个笑容,端着茶盘到近前:“二公子,天气炎热,站在这毒日头底下怎么行?”看一眼夏青遥,“姐姐也是的,便是想说话儿,进屋里去说岂不是好?” 夏青遥十分享受夏青璇那明明妒忌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别扭模样,心情大好之下,戏更足了。 “都是我的不是,怠慢了二公子。”低着头认错的模样,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强作坚强,“二公子请进屋小坐吧。” 慕容桐看着面前低垂螓首的人,她身量纤细,肌肤白皙,如此柔弱模样,配上一张瓷娃娃般的俏丽脸庞,着实叫人很难不去喜欢。 尤其她如今还在病中,却被自己的妹妹压了一头,这样性子,岂不是要被欺负? 慕容桐心里热血上涌,已经忘了先前见过的夏青遥曾经行事果决、据理力争的模样,就已认定她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 “听你的。”慕容桐微笑,看都不看夏青璇一眼,就转身先往正屋走去。 一旁围观的夏家人都往两边让开了一条路。 夏青璇脸色黑如锅底,差点气恼之下将托盘连同茶碗都砸在夏青遥身上。 可夏老太太却拉着夏王氏的手,低声道:“不错不错,青遥若能去给二公子做房妾室,咱们家也算是与宸王府扯上关系了。往后岂不是要更顺?” 二老爷、三老爷都深表认同的点头。 夏王氏有百般心思,可夏青遥的身世只有她和夏子明知道,旁人是断不能告知的,也就只能强自挤出个苦笑,点头表示赞同。 夏青遥欣赏夏王氏、夏青璇的表情,心情舒畅的继续维持着温婉柔弱的模样,拿捏着苏玉柔那样莲步轻移的姿态,跟在慕容桐身边也进了屋。 众人就都依身份,站在左右两侧。 慕容桐端坐首位,眼神只落在夏青遥身上:“你脸色还是不大好,要不要我请仇院使他们来给你瞧瞧?” 旁若无人般的关切,仿佛夏家其他人都是桌椅板凳,不是活物。 这种差别对待,就像在夏青璇的脸上扇巴掌。 夏家人视线齐齐落在夏青璇的身上。 夏青璇脸色一下子便黑如锅底。 “不必劳烦了,我在休养一阵便好了。”夏青遥将苏玉柔那委委屈屈故作坚强的模样学了十成,且表现的更清新自然。 慕容桐一看她如此,只当她是怕了宸王府尚太医局里那些老顽固。叹息道:“我母妃看重你的能力,不想提拔你做了女院判,却叫你受了委屈。我瞧着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夏青遥暗自掐了一下大腿,眼里迅速疼出一层水雾,泫然欲泣,又坚强一笑:“王妃与王爷的伯乐之恩,我永世难忘。王妃身子如何了?李院判为王妃用了从前稳妥的法子,王妃可大安了?” 慕容桐被问愣了,因为他已两日没去给宸王妃请安了,一直在命人暗中调查慕容铮素日的动向。 面对夏青遥的关切,慕容桐只能含糊道:“母妃的身子还是那样,这段时间真是叫我心焦。” 只看他为生母健康而忧虑的贵公子模样,当真是个大孝子。 夏家人都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二公子仁孝”。 不着痕迹地拍马屁,要比当面夸奖更让人心花怒放,只看慕容桐那得意的表情便可知了。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错杂急促的脚步声。 额头上顶着大包,嘴角也青了一块看起来十分狼狈的夏子明走在前头,仇院使、程洛与李院判紧随其后,一行人快步进了院子。 夏子明已从门子处得知慕容桐在,一家人毕竟都聚集在此处,进了门匆匆给慕容桐行了一礼,便对夏青遥吩咐道: “青遥,你速陪为父去一趟王府。” 夏青遥暗道:来了。 却是柔弱地晃了晃身子,一副险些快晕过去的模样:“父亲?” 慕容桐站起身,保护地走到夏青遥身边:“夏太医,这是为何?”视线越过夏子明,又去看他身后的仇院使和李院判。 仇院使苦着一张脸,不敢说话,李院判抿着唇,似觉得开口便是跌面子,也打定主意不说话。 程洛直接站出来,嘲讽道:“怎么二表哥这个大孝子不知道?姑母昏迷了,整个尚太医局都没有法子,我们特地来求夏院判出山的。” 夏家人视线“刷”的一下落在慕容桐身上。 刚才还一副忧虑王妃的模样,怎么却连王妃昏迷了都不知道,还要现问? 这真是个孝子吗? 章节目录 第53章 你们如此欺负个姑娘家,像话吗? 慕容桐瞪着程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废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太过难看。 “夏小姐,我母妃处还要多劳你了,”慕容桐满面担忧的扫地一揖,“这些日忙于政事……只求夏小姐出手相助,解我的心焦。” 慕容桐儒雅俊逸,尤其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不露真面目时,他的形象十分能唬人。 看他为王妃如此焦急,方才还腹诽他的夏家人立即转变了态度,觉得如慕容桐这般身份的男子,素日肯定不会像他们那般闲,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 夏王氏就暗中拉了拉夏青璇的手,示意她开口。 夏青璇立即站出来帮慕容桐解围:“二公子一片孝心,着实令人动容。三姐,你还不快去跟着父亲和二公子去王府?” “是啊青遥,你快去吧。”夏王氏也帮腔。 见夏家人都催促夏青遥,人群后的李院判嘲讽一笑。 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女子,即便做了院判又如何?就算她称病拿乔又如何?还不是一句吩咐她就要听话行事? 谁知夏青遥却道:“王妃的病情,我也心焦,可我心中郁郁,心疾不曾好转,若动针手都要打颤的,着实帮不上忙。” 她那面色苍白、虚弱憔悴的模样着实太有说服力,只看她脸色,便知她是真的病了。 仇院使急了:“这可怎么好?王妃眼下已经昏迷了,今早起就药食不进,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怎会如此?”夏青遥回眸看向李院判,“李院判不是说,用你原来的法子王妃都已好转了吗?” “这……”李院判想不到夏青遥会忽然提起自己,羞恼的拔高声音,“怎么,夏院判这是怪我了?” 夏青遥似被吓得浑身一抖,捂着心口退后了两步,垂首道: “李院判是尚太医局的老人了,我资历尚浅,哪里敢怪您?李院判都没有法子的病情,想来我的医术也是不行的。” “这可不行,”仇院使焦急道,“王妃那些日子就是因夏院判的诊治才好转的,这会儿你若不去,一旦王妃有个不好,那咱们可怎么与王爷交代?” “王妃不是李院判医好的吗?”夏青遥诧异地看向仇院使,“难道那天李院判指责我的那些话,仇院使都不知道?” “我……”惯于和稀泥的仇院使被问得哑口无言。 场面一瞬变得极为安静。 夏家人紧张得互相对视,生怕夏青遥这样说话方式会惹怒了贵人,给家里带来麻烦。 慕容桐看夏青遥不曾高声,只温温柔柔几句话就将仇院使说的哑口无言,心里感受越发不同了。 若说方才她是柔弱需要人保护的,眼下却是带着锋芒的,就像美艳的玫瑰,用漂亮的外表吸引着人,却在沉迷得伸手去摘时,暗中再刺人一下。 越是会这样的女子,越是有趣。 何况她还是个医术高明,有可能治好慕容铮的女神医。 慕容桐看夏青遥的眼神都变了 “夏青遥,你不要不识抬举!”李院判沉声斥责,“仇院使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夏太医,你还不管管你女儿?” 仇院使闻言,也不悦地皱眉看着夏子明。 夏子明顿感压力,额头上的包似乎都更疼了,对于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夏青遥,就越发的怨恨。 “青遥,你还不给仇院使和李院判赔不是?” 场面再度安静。 夏青遥美眸环视一周,最后看着夏子明,挑眉问:“我没听错?” “你装什么傻?”夏子明怒斥。 夏青遥刚要还口,程洛却绷着脸上前一步,将夏青遥挡在自己身后 “你们如此欺负个姑娘家,像话吗?因夏院判是女子,当日你们将她为姑母诊治的功劳几句话就给抹了,说没有她的针法,李院判也能将姑母治好,直将人个柔弱姑娘谁都给气病了! “李院判不是厉害吗?眼下你治不好姑母,想求夏院判再出面帮你善后,那你就要摆出个求人的态度来。 “想求人帮忙,还高高在上的,甚至命令人家父亲给人施压,这也就是夏院判好性儿,换做是我,早将你们都打出去了。” 程洛性子直爽,张口便是连珠炮,将仇院使和李院判都喷了个面红耳赤,将夏子明的脸也说得通红。 表面看来,程洛是在说夏家被欺负了,实际却是在说他身为一家之主,竟会被人随口吩咐一句,就能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女儿。 可他有什么办法?眼下不论谁对谁错,只要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夏家又要被赶回青州采石场去。 好容易得来的好日子,难道能因为不想让夏青遥受委屈而毁了? 思及此,夏子明当即颔首叹息道:“程公子说的有理。不过,一切还是要以王妃的身子为重。” 看向夏青遥,语气严厉地吩咐道:“青遥,你还不去整理了行医箱,现在就随为父去王府?” 仇院使和李院判闻言,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夏子明怕事,肯吩咐夏青遥便好。 夏青遥却纹丝不动:“父亲的吩咐,女儿自该听的,只是女儿身子不适,去了王府也帮不上忙,李院判自有自己的治疗方法,这些日女儿未曾给王妃施针,素日积累也早被打回从前,女儿便是去了可能也于事无补。” “夏小姐,你说的是真的?”慕容桐紧张了。 母妃是他的依仗,若是没有母妃以及母妃背后的程家,他要如何才能将慕容铮除掉,将世子之位抢过来? 他还没抢到世子之位,母妃怎么能出事? “夏小姐,请你务必尽力。”慕容桐恳切地望着夏青遥。 夏青遥捂着心口面色苍白,模样虚弱极了。 慕容桐见她如此,立即福至心灵,回头吩咐李院判和仇院使:“既是来请夏小姐帮忙的,那就该赔不是赔不是,该请人请人,刚才程洛说的对,难道你们还既想让夏小姐去帮你们掩盖自己无能,又想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吩咐人?欺负人,可不是这么欺负的。” 李院判和仇院使闻言,当即面色大变,李院判急道:“这如何使得!” 夏青遥低垂螓首,仿佛委屈至极的用衣袖拭泪。袖子下的嘴角却再也抑制不住的扬起。慕容桐这把刀子必要时倒是好用的很。 章节目录 第54章 狗咬狗罢了,她一点也不打算解释 “如何使不得?” 程洛上前一步,给了慕容桐一个“原来你这人还不算太烂”的眼神,沉声道: “难道如李院判这般,抢夺他人功劳,诋毁他人的行为便使得?如仇院使这般尸位素餐就使得?做错了便要赔不是,这是黄口小儿都知道的道理吧?” “我……”李院判怒发冲冠,却不敢在程洛面前叫嚣。 毕竟程洛是王妃的侄儿,还是庆云侯的嫡次子。 仇院使脸色也憋得通红,王府尚太医局中各路“人才”云集,他和稀泥,也有和稀泥的苦衷啊! 二人都沉默着,并不回应。 程洛嗤笑:“你们先前句句指责人家夏院判,好似女医就一定比你们差似的,如今你们身为男子做不到的,还要转而来求女医,丢人不丢人?” “程公子!”李院判忍无可忍的怒吼。 程洛也毫不畏惧地挺直腰板扬起下巴,不屑的眼神看回去。 夏青遥看着程洛的背影,不免有些动容。 前世的她到底有多瞎眼,才会信了慕容桐的鬼话?慕容桐说程洛离经叛道,为人毫无君子风度,来尚太医局不过是为名声好听,她便信了,只当没有程洛这个人。 如今看来,程洛分明是一个性急身正又心软的好人。 夏青遥每每回想前世时的自己,便忍不住唾弃,看程洛一眼,立即配合地捂着心口: “实在对不住,我身体不适,此番不能成行。我家传的医术,我父亲与兄长都学的比我强,不如还是让他们去给王妃诊治吧。” “这……夏太医,”仇院判犹豫着问夏子明,“你可会那种凤鸣针法?” 所有人的视线“刷”的一下聚在夏子明身上。 夏子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好半晌才强作镇定道:“说来惭愧,《楚氏医典》虽在我手中,可里头记载的东西玄之又玄,许多记载都与现在咱们所掌握医学不符,我还没掌握凤鸣针法。” “哦,那贵公子呢?”仇院判有些失落,转而又道,“若令郎能为王妃施针也好啊。” 夏子明脸色更难看了:“犬子也病了。” 夏青遥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他的“犬”子被抽得亲娘都快认不出了,带出去也是丢人,况且夏青炎也不会凤鸣针法。 “这么说,还是要请夏院判了。”仇院使焦头烂额,第一次如此严厉地看着李院判,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李院判只觉脑子嗡嗡直响,瞪着夏青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对,对不住。” 夏青遥微微一笑,极有涵养道:“无妨的,李院判对我有些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父亲今早出门时,可没受这些伤啊。” “不过是一场误会。”李院判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夏兄,可别往心里去啊,大家都是同僚。” “哪里的话,李院判言重了。”夏子明心里一瞬间熨帖了不少。 李院判与夏子明互相拍着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可在别人没注意时,李院判却凑在夏子明耳边道:“你养了个好女儿,今日的事,我记下了。” 夏子明心里咯噔一跳,瞪着李院判险些失态。 完了,完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挨顿打也就罢了,夏青遥这个死蹄子,做什么要自作主张! 夏青遥欣赏够了夏子明唱戏似的变脸,幽幽轻叹一声。 “罢了,王妃慈爱,又对我与家父有知遇之恩,我便去一趟,少不得要挣命罢了。”回头让青黛和流萤去取她的行医箱,转而对慕容桐道:“二公子,施针还需要药引,咱们得先去一趟镇远侯府。” 一提镇远侯府,慕容桐就下意识抖了一下。想起苏玉柔那张满脸包的脸,差点忍不住反胃。 “额……她那个样子,那药引还能用吗?” 夏青遥打量慕容桐脸色,见他果真厌烦了苏玉柔,苏玉柔前世最为骄傲的便是拥有这个男人的爱,如今呢? 低头揉太阳穴,顺便藏住唇边笑意,夏青遥道:“看我的脑子,我也是病糊涂了,药引短期内用不得了。” 青黛和流萤这时将行医箱气喘吁吁地送了来,夏青遥打开箱盖翻找了一番,面露欣喜:“有了。幸而我还有存留的药引。” 慕容桐闻言,长嘘了一口气。 “能用就好,能用就好咱们快些回王府吧。”仇院使则连用袖子擦汗。 慕容桐和程洛立即吩咐身边的人去预备马车。 等着马车的功夫,夏青遥就虚弱的在廊下找了个位子坐下,苍白的脸上一层细细的薄汗。 看她如此,所有人都只当她是身体未愈。 仇院使习惯性和稀泥:“哎,夏院判身体未愈,还要去为王妃诊治,原是我们叨扰了,夏院判为了王妃的身子尽心竭力,着实令人敬佩啊。” 李院判闻言,气得脸色通红,一语不发的转身就走。 程洛则对夏青遥笑笑,低声安抚道:“无须理会他,自以为是的老顽固罢了。” 夏青遥用帕子擦了把脸,笑了笑并不多言。 “马车预备得了。”外头有人高声回话。 慕容桐、程洛、仇院使和李院判就都齐齐与夏家人告辞。 夏子明眼看着夏青遥夹在众人之间一同往外去,脸色便越来越黑。 偏生夏青璇还低声咒道:“看她那拿腔作调的样子。” “你若是有她那个本事,你也去!”夏子明忽然怒吼,将夏青璇唬的眼泪汪汪,便怕也不敢再多言。 宸王府。 夏青遥为程氏诊治时,仇院使、李院判,程洛,慕容桐都在一帘之隔外等待着。 听着此起彼伏的幽幽凤鸣声,慕容桐想看,又碍于男女之防不能看,就向角落里的青黛使了个眼色。 青黛立即会意,一侧身掀帘进了内间,悄悄站在了最后。 程氏身边最得力的宋嬷嬷眼睛红肿地地望着王妃,还不住打量周围,见青黛进来,觉得面生的很,立即蹙眉对着身后的两个大丫鬟打了个手势,低声吩咐:“别是许侧妃派来的,先关起来。” “是。” 大丫鬟立即捂着青黛的嘴,将人从盥洗室带了出去。 夏青遥眼角余光看青黛被带走,垂眸露出个意料之中的冷笑。 狗咬狗罢了,她一点也不打算解释。 章节目录 第55章 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要抄家? 盏茶工夫,宸王妃程氏缓缓睁开了眼。 夏青遥见状,一手搭着她的寸关尺,一手有序地拔针。随着针鸣声归于平静,程氏也彻底清醒过来。 “夏青遥。”程氏声音沙哑,但头脑清楚,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 “王妃,您没事了。” 夏青遥虚弱的笑笑,趁着她用的要让人看起来虚弱的功效还在,将戏做足,后退两步行礼道。 “都是我的不是,这两日在病中,又因李院判保证王妃的身子依着他的治疗方法已经好转,我便没赶着来,不想却让王妃多受了这许多罪。” 程氏揉着额头,声音还很虚弱:“无妨,你不必解释,本王妃都知道。” 夏青遥低垂螓首,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身子便晃了晃,还是宋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了。 “夏院判,小心。” “多谢宋嬷嬷。”夏青遥感激一笑,借着宋嬷嬷的力道,在一旁玫瑰椅坐下。 程氏醒来的动静惊动了外间,二人的对话自然传了出去。 李院判又惊又怒,已是脸色紫涨,坐立难安。 慕容桐焦急问:“母妃,您好点了吗?” 程氏面上多了些笑容,对宋嬷嬷摆手。 宋嬷嬷便会意地扶她起来,为她披上一件小袄,将发髻理了理,婢女们则左右将帘笼撩起。 慕容桐快步扑到床畔,见程氏果真醒了,欢喜道:“母妃身子好转,儿子便放心了。” “是啊,姑母没事就好。”程洛也松了一口气。 仇院使和李院判扑通一声跪地,叩头道:“王妃没事,微臣便放心了。” 李院判更是抹了把泪,抽噎道: “王妃的病症这些日已有好转,这一次突然虚弱,微臣着实心急如焚。 “可夏院判称病不肯来当差,微臣和仇院使去夏家,吃了好大的一顿排场,就差三跪九叩才将夏院判请了来。 “好在王妃吉人天相,此番平安无恙,否则微臣当真是无颜再苟活于世啊。” 说罢,李院判便伏地痛哭失声。 人在一边坐,锅从天上来,夏青遥却一点都不意外。 “李院判此话不实,”夏青遥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本就温柔的声音显得更加虚弱了。 “王妃明鉴,我不是称病,是真的病了,我上次被抓了,王妃必定也是知道的。刚赶回王府来准备给您诊治,李院判却拦着我,说我的针法和药方对王妃根本无效,王妃先前好转,全是因为李院判用的方子累积了作用,才造成了我针法有效的假象……” “一派胡言!”李院判怒吼。 夏青遥立即抓着心口一颤,后头的话似被吓了回去,眼波晶莹,却抿着唇倔强道:“李院判差点害了王妃,还要推卸责任吗?” 她那明明害怕极了,还故作坚强据理力争的模样,着实让人信服,让慕容桐和程洛都看得心生怜惜。 “姑母能好转,多亏了夏院判。”程洛站了出来,“有人医术不精,人品还差,自己做不到,看别人做得到,就不顾病患的安危,硬是要将人挤出去,李院判,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极为可恨?” “程公子,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过你,你要这样颠倒黑白说我的不是。” “颠倒黑白的是你!”程洛见李院判还不知悔改,怒道,“你们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当差?这里可是宸王府!难道给我姑母治病这件事,是给你们争名夺利用的工具吗? “还是你们觉得,自己在尚太医局当差的时间久了,就可以一手遮天,将宸王府所有人健康都拿捏在手中?” 李院判瞠圆双目,双唇翕动片刻,竟是说不出话来。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腾而起,他猛然抬头,对上程氏的双眼,当即唬得面无人色。 程氏道:“仇院使。” “微臣在。”仇院使紧张得双股战战。 “这次的事,便交给你了,先皇创设‘尚太医局’独立于宫里的太医局,给了咱们王府偌大的荣耀,也让尚太医局里当差的你们,都颇有些高人一等,但你们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职责为何。” 程氏声音不高不低,却极具威严。 李院判和仇院使各自都有一肚子要解释的话,却不想王妃将事直接交给了他们。 “是,王妃,微臣明白了。”仇院使暗中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便爬起来拽了拽还在发呆的李院判的衣裳。 李院判回过神,张口想再开解,却又讪讪的闭了嘴,垂头丧气地跟着仇院使出去了。 程洛舒了口气,对着夏青遥露出个“我们胜利了”“王妃给我们出头了”的笑容。 夏青遥回以客气的微笑,但心里却并不觉得程氏这是为了她主持公道。 程氏问都没问一句,只打发了人出去,其实正说明,她和李院判、仇院使都一样,在程氏眼中,都是可用之人罢了。 若是为了帮她主持公道,而导致程氏身边只剩下她一个可用之人,那想害程氏不能医治的人,岂不是只要绑了她去,就能得逞了? 夏青遥可还没忘了,靖王对程氏那明显的敌意呢,为了阻止她给程氏看病,靖王做过的事可不少。 慕容桐左右看看,没见青黛在旁,本想开口询问,但看到母妃那慵懒中又透着疏离和矜贵的模样,想问的话又怂的吞了回去。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不要因为个下人,引得母妃对他有芥蒂才好。 慕容桐又嘘寒问暖一番,便告辞退下了。 慕容桐离开,程洛自不好多留,也一同告辞。 夏青遥眼看慕容桐一副吞了苍蝇似的纠结表情,只一想便知他是为了青黛。 他若是开口为青黛求情,她或许还能敬佩他一些,可他没有。 这个人,还与前世时一般懦弱自私。 身边没了旁人,程氏便对夏青遥招了招手:“夏院判,你过来。” “是。”夏青遥走到程氏三步远站定,宋嬷嬷立即亲手端了杌子来给她坐。 夏青遥只侧身坐了个边儿,低声道谢。 见她如此知礼数,程氏满意的笑了笑:“你的医术,我信得过,此番多亏了你,本王妃还要多谢你了。” “王妃不怪罪,已是最大的仁慈,微臣当不起王妃的一声谢。”夏青遥忙起身,以女官之礼还之。 程氏摇摇头:“坐吧,不必拘谨。” 见夏青遥坐下,又道,“其实许多事,本王妃心里都有数,不过是犯不上罢了。” “是。”夏青遥垂首应是。 程氏又道:“二十八那日,本王妃有个宴要参加,你能否将我的身子调养好,至少调养到能在二十八那日短暂的参宴的程度。” 夏青遥一愣,程氏说的宴,大概就是苏玉柔急着去参加的那由大长公主主持的乐扬宴。 果然,程氏道:“这乐扬宴是大长公主做东主持的,原本我也只偶尔去参加,不过今年特殊一些,必须要参加。” 特殊? 夏青遥心下疑惑,回想前世,一时也想不出这次的宴会为何会特殊到程氏不顾病体也要去参宴。 不过她便是满心疑问,这话也不能当面问出来,就只道:“是,距离二十八还有五日,五日的时间,让王妃暂且打起精神参加个宴会,应该可以。” “嗯,那就好。”程氏满意地点头,“你若需要什么,就只管提,我自会让人听你的吩咐。” “是。” “二十八那日,你便随同我一道去参宴,到时你穿常日的衣裳或者官服就都不合适了。” 程氏看向宋嬷嬷。 宋嬷嬷立即笑道:“奴婢稍后就为夏院判量身,五天时间,绣娘们贪贪黑,定能给夏院判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 “嗯。”程氏极为满意。 夏青遥有些意外自己也可以参宴,但也并不期待,就只做出感激涕零装行了礼谢了王妃的赏,便暂且退去了尚太医局当差。 仇院使和李院判都不在,其余人见了夏青遥,虽有些别扭,但也都尊称她一声“夏院判”,只要王妃不找她,夏青遥倒也落的个清闲。 绞尽脑汁了一整天,夏青遥也没想出此番乐扬宴的特殊之处,还是散衙时,听程洛与身边的人闲聊,才恍然大悟。 “威武将军赵将军回京述职了,将军夫人也一同回来,听说将军府还有个如我们这般大的少年人……” 威武将军赵武镇守边疆多年,手握重兵,且军中威望甚高,在朝中自然地位超群,水涨船高,如此一来,就连将军夫人入京,都会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说不定苏玉柔那么急着去参加宴会,为的也是将军夫人? 宸王府地位尊贵不假,可程氏到底也还是需要与一些贵妇们建立关系的,身份低的她瞧不上。 所以,程氏这次硬要调养好身体去参宴,为的是赵将军夫人。 夏青遥想明白这一点,却也不十分上心,只管回了家中休息。 家里的气氛紧绷,各房就在各自屋里用了饭。 夏青遥回来时没带回青黛,她院里的其余婢女都不敢多问。 流萤倒是心情愉快,伺候夏青遥沐浴更衣,便早早睡下了。 谁知深更半夜,夏青遥正在熟睡之时,外头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砸门声。 “咣咣——” “开门开门!把门打开!”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强闯民宅……” “什么人?朝廷的人!” 夏青遥猛地坐起身,抓了件衣裳披了:“快穿戴妥当。” 流萤紧张地白着脸,抖着手系汗巾子:“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要抄家?” 章节目录 第56章 这也算个男人? “莫慌,先看看情况。” 夏青遥的声音虽略有些沙哑,人却十分镇定。 “是,小姐。” 流萤被夏青遥的镇定感染,深呼吸两次,发抖的手也稳当了许多,开始手脚麻利地依着夏青遥说的,将一些值钱的小物件往发髻里藏。 夏青遥则将个上了锁的木盒,藏在净房浴桶旁边一块松动的地砖下的小坑里。这处是她沐浴时每天一点抠出来的,用来应对今日这样的突发事件。原本抠出这么个小空间时,她还自嘲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看来,她还算有先见之明? 她虽未曾经历过抄家,可她上一世被打了板子赶出去后,没多久夏家人被判满门抄斩的消息就传了下来。 他们一家本就已是在采石场流放,甚至连“抄家”的程序都省了,人直接给绑成一串粽子带走了。 这么一想,今生能给夏家挣了个前程,抄家时候居然有东西可抄了,这也算是一大成就? 夏青遥苦中作乐,以最快的速度将此处恢复原样,就与流萤相携往外走去。 夏家宅子不大,夏青遥所居的西跨院距离垂花门不过几步路,刚走到门口,垂花门就被“轰”的一声推开,一群身着红色袢袄,手持绣春刀的男子闯了进来。 是锦衣卫的人! 夏青遥的心里突地一声跳。 在大梁朝,不论是做官的还是寻常百姓,谁不怕锦衣卫? 这个由前朝大雍延续下来的组织,手段着实叫人闻风丧胆。 “都出去,去前院站好,全家都出去!”为首的锦衣卫千户扶着绣春刀,扯开嗓子吼。 后院乱作一团,女眷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甚至还有相互搀扶着哭起来的。 锦衣卫们却一个个冷着脸气势凛然,锐利的眼扫过面前走过之人,像是要在其中拿出什么要犯来。 夏青遥与流萤来到前院女眷之中。就见夏王氏、二婶、三婶都簇拥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吓得面无人色,说话时声音都在抖:“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有锦衣卫来咱们家了?” “儿媳也不知道,”二婶拉着老太太的手,“别是有什么人不开眼,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开罪了什么贵人,闹得锦衣卫的人都上咱家来了……” 二婶的话意有所指,这个家里,现在有可能招惹到能发动锦衣卫的贵人的人,除了夏子明便是夏青遥了。 夏子明是一家之主,夏家的家主,二婶自不会对夏子明不敬,很明显,她这话就是在暗指夏青遥给家里惹祸。 夏王氏听得心里十分不喜,即便夏青遥不是她亲生的,可也是长房的人,二太太这般说话,着实叫人心里不爽。 “二弟妹这话说的可就没意思了。现在锦衣卫还都没说什么,咱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开始断定家里出了事呢?” 这一家现在都指着长房,二婶见夏王氏开了口,到底不敢顶撞,就撇撇嘴站到了一边。 不多时,为首的锦衣卫千户,站在了院子当中,沉声问:“你们府一共就这些人?” 夏子明拱手一礼,恭敬道:“回大人,我们夏家一共八十四口,一些亲族都去了城外的庄子,在本家的主仆加起来便一共是这些人了。” “嗯。”见夏子明回答的很老实,千户就吩咐身边的几人:“去看仔细,这里头有没有那个刺客!” “是。”几个汉子应下,便开始在人群之中穿梭,借着灯仔细打量。 千户又走到夏子明跟前:“你再好好看看,你们周围可少了谁?可不要给我说谎话,否则,一旦出了事,你们全家都担待不起。” 夏子明被唬的浑身一哆嗦。 被流放采石场多年,恐惧已是根深蒂固。不能再被流放的念头深入骨髓,夏子明立即打起精神,回头去检查了一番。 当他在自己身后没看到夏星浅,心里便是咯噔一跳。 锦衣卫千户素日便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眼睛一直盯着夏子明,见他竟是这个反应,当即脸色一变,负手站在夏子明面前。 “怎么,夏太医,可是有什么事隐瞒?你可想好了,你若有所隐瞒,一旦耽搁了大事,全家都是要陪着掉脑袋的。” 夏子明闻言,当即被吓得面色剧变,脱口就道:“是,是我的次子星浅没在,哦,他只是我养子……” 夏青遥听的心里咯噔一跳,果然,她刚才就没在人群里看到二哥,原来夏星浅真的不在。 可夏子明竟这么就将夏星浅供出来,还一副要撇清关系的模样,这也算个男人? 千户这时已变了脸色,厉声吩咐:“他住在何处,带我们去。”回头又吩咐随行而来的众人,“将其余人看好了,任何人没有我的吩咐,都不许走动。” “是。曹千户。”下属们应是。 夏青遥却是上前一步,焦急道:“请曹千户允我同去。” 这种时候,乍然出现个女声,着实令人意外。 曹千户回头,见月光下是个长发松挽的少女,防备并未减弱:“你去?你又是何人?” “回千户,我乃宸王府尚太医局院判,我二哥自小就身子不好,这么大动静都没出来,必定是又发病了,我得随您去看看,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千户大人造不成任何威胁。”夏青遥情真意切,很是焦急。 曹千户不愿耽搁时间,立即吩咐身边亲信:“看好她。”便让夏子明在前头亲自引路。 夏青遥见对方没有拒绝,心下喜悦,忙快步跟了上去,丝毫不在意身边还有监视着她的锦衣卫。 看着一行人走远,夏老太太捂着嘴低声呜咽:“青遥好大的胆子,竟敢突然站出来与锦衣卫提要求?” “就是,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谁不知道夹起尾巴做人啊,一个养子罢了,哪能与咱们一家子人的安危相提并论?青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夏青炎也不满。 “安静!”有锦衣卫不耐烦的怒吼。 夏家人立即没胆量交头接耳了。 夏青遥来到夏星浅的院中,曹千户就带着人抽出绣春刀,埋伏妥当后立即吩咐人将屋门踹开。 只听得万籁俱寂的夜幕中“咣当”一声巨响,大门轰然倒地,锦衣卫率先冲了进去。 夏青遥生怕夏星浅出事,也赶忙跟着跑了进去。 进了屋,便看到漆黑的屋内,夏星浅一身雪白的中衣躺在床上,正处在昏迷之中。 章节目录 第57章 我不会让他有事! “二哥!”夏青遥惊呼一声,立即往夏星浅身边冲去,可人未到近前,却被曹千户伸臂拦下了。 “慢着,待我等查看一番再做定夺。” 曹千户便吩咐人在屋内四处查看,甚至用刀鞘撩起床幔和床单,床下的空气都斩了几刀。 夏青遥焦急道:“我二哥有旧疾在身,若不医治,只怕人就不好了,还请曹千户发慈悲,让我先为我二哥医治。” “呵,要医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还是说你这女子其实就是刺客同党?” 此言一出,将夏子明吓得当场蹦起来,扑到跟前一把捂住夏青遥的嘴。 “大人息怒,小女并无此意。” 夏青遥眉头紧锁,挣脱了夏子明的手。 夏子明看着夏青遥的侧脸,眉头紧紧皱着,从前只当她性子软,可近来每每遇到大事,她都强硬得吓人,他都不敢强出头时,她却能气定神闲就把事办了。 如今锦衣卫都登门了,她还敢与锦衣卫的人讨价还价。 这丫头看似柔弱,可内里却是个十分刚硬的性子,这样性子,岂不是容易给夏家招灾惹祸? “大人,屋里并无异常。”有锦衣卫的人回禀。 曹千户这才点头,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夏青遥立即扑到床边,将绢灯端来就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就见夏星浅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额角处青筋暴起,紧闭双目眉头紧锁,牙关紧咬得下颌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分明是头疾复发了! “果真是旧病复发了,”夏青遥回头道,“曹千户,可否允准我的婢女去取我的行医箱来?” 曹千户看了夏青遥半晌,似是惊讶于她的大胆,对着身后的随从抬了下手。 立即便有个汉子快步走了出去。 夏青遥担忧地为他诊察脉象,这一出手,差点惊呼出声,夏星浅的体内似乎又几股真气在对撞,而且她还从他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以及她留在给晋王下的那种毒的气息。 这气味,寻常人是闻不到的,可夏青遥自小五感敏锐,对于气息,尤其涉及医毒方面就更加敏感。 夏青遥压下心头的疑惑,看来曹千户并未发现异常。 她立即为夏星浅掖了掖被角,意图阻断一切气味。 不多时,流萤就提着行医箱,在锦衣卫的带领之下赶了过来。 夏青遥立即取出银针,动作利落的为夏星浅施针,幽幽凤鸣声在屋内响起,当即将曹千户等人都震住了。 “这是……” 夏子明又酸又骄傲,“这是凤鸣针法,我夏家祖传的。” 曹千户点点头,态度比刚才已缓和了许多,拱手道:“夏太医,今日多有得罪了。” 见曹千户态度转变,夏子明当即松了一大口气,他明白这是夏家人洗脱了嫌疑,赶忙还礼:“曹千户太客气了。” 夏青遥手上落了一针,“敢问曹千户,今日到底是怎样的大事,才劳动了锦衣卫亲自出马抓人?” 曹千户看夏青遥施针的动作优美利落,听着针鸣之声,便知她是有真本事的,如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谁还没有个需要神医救命的时候? “既然府上一家人都没有问题,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晚靖王府来了个强人行刺靖王,打伤了五十多侍卫,禁军首领都没能将人拦住,叫他伤了靖王逃之夭夭了!” “什么?竟有这等事?”夏子明惊呼,“这可是天子脚下,什么歹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夏青遥则抓住他话中的重点,“禁军首领?” 曹千户看着夏青遥麻利施针的背影,心下对这女子不免有些佩服,能一面施展针法,一面还能敏锐的问出一针见血的问题,比起夏子明这个胆小怕事的太医,这女医似乎更加厉害。 “你们有所不知,前些日靖王府不是走水了吗,皇上听说了此事,雷霆震怒,特地安排了禁军前去守护,以防对方再度下手,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依旧没能拦住那刺客。” 看来慕容铮为了救她离开放了一把火,倒是将禁军都引了去。 “竟是这样?看来伤了靖王,皇上也是大怒了,才会劳动各位出手。”夏青遥随口应付。 曹千户叹了口气,“我等职责所在,”又一拱手,“今日叨扰贵府了,我等还要继续搜查刺客,告辞了。” 夏子明忙道:“不敢,我送曹千户。” 夏青遥也起身对着曹千户失礼:“今日多谢曹千户,我还要为兄长诊治,恕不远送。” “留步。”曹千户客气了一番,带着手下的人撤退,急着去搜查下一家了。 夏家人虚惊一场,都各自回了房。夏青遥则和流萤留在了夏星浅这儿。 看着双目紧闭的夏星浅,联想他身上的血腥气和她亲自给靖王下的那种药的气息,好像有什么真相已经浮出水面。 十岁那年,她在悬崖下捡到了十二岁的夏星浅。 当时他除了满身的摔伤,还磕破了头,这些外伤已经难治,但最为难治的是他自小身体的损伤。 当时夏子明只给夏星浅略看了看,就摇头说人不行了。可她却不肯放弃,只能一面摸索一面为他治疗。 夏星浅的身上有许多伤疤,一看就是自小就经受过非人的虐待,而且她还从他的脉象看出,他自小就被喂了不少的药材,看起来像是能提高人身体素质,帮助人武功速成的。 只是喂药的人不懂得药物之间的关系,许多药性都相冲。 这就造成了夏星浅常年的头痛病。 夏星浅因头部的摔伤,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可是夏青遥知道,夏星浅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且他的武艺十分高强,只不过夏星浅爱好读书,又生的瘦瘦高高,性子也温和有礼,看起来像个弱书生,却将本来面目掩藏起来了。 如今靖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 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二哥暴露了。 夏青遥抿着唇,为夏星浅拔针。 可手上刚动作,夏星浅就浑身颤抖起来,猛然睁眼,双眼翻白,张着嘴双手乱抓,痛苦的叫声出口,却只是低低的吼声。 “二哥!”夏青遥惊呼,急忙又重新为他施针。 流萤被夏星浅那模样吓到了,“小姐,二公子该不会有事吧?” 夏青遥额头上的汗沿着鼻梁流下,眼睛发红:“不会,我不会让他有事!” 流萤连忙点头。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夏子明的声音:“青遥,青遥,宸王府世子身边的人来了。” 章节目录 第58章 你来做什么,出去! 慕容铮的人来了? “请他进来,我这里暂时走不开,”夏青遥高声回答,随即吩咐流萤,“你去拿了纸笔,记下我说的药方,去熬药。” “是。” 流萤点头去找纸笔。 夏子明却已推开了房门,随即客气地对身边的内监道:“高公公,小女就在此处,怠慢之处,还请高公公见谅。” “无妨。”慕容铮身边的内监总管高礼躬身进门来,行礼道,“夏小姐。” “高公公来了,恕我招待不周,我二哥的情况不大好。” 夏青遥手上动作不停,银针落下,凤鸣声悠悠扬扬,可夏星浅就像一尾搁浅的鱼,张着嘴大口呼吸,双眼翻白脸色铁青,双手不住往头上抓。 这痛苦的模样,一看便是情况危急,将夏子明看得心里一颤:“星浅这是?” “旧疾复发了。”夏青遥言简意赅,不想暴露了夏星浅的异常,转而问道,“高公公,可是世子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 高礼垂首站在夏青遥的身后,面色纠结,但还是依着慕容铮的吩咐道:“回您的话,我们世子请您立即去一趟,有要紧事商议。” “现在?”夏青遥惊讶地看了一眼天色。 折腾了大半宿,此时已过了丑时。 “是,现在。”高礼低垂着头。 夏青遥手上 动作飞快,“可是高公公也看见了,我二哥生命垂危,我实在走不开。世子要找我商议什么要紧事?能不能暂且缓缓?” “这……” “若是焦急,可否直接找信得过的人传话呢?”夏青遥问。 高礼见夏青遥忙的头也不抬,夏星浅那浑身颤抖,胡乱登腾的模样也着实痛苦,知道眼下夏青遥真的走不开,只能道:“夏小姐,奴婢先去回了世子爷。” “去吧,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夏青遥说的十分痛快,又告诉流萤,“你拿行医箱李黑色的木盒子给高公公,”又对高礼道,“这是我配置的几种药粉,是给你们世子的,你就说,这药效果不比炼制的药丸,只能暂时用用,世子要用的那些药还是寻人炼了药丸比较好。”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 高礼行了一礼,捧着那木盒子退了出去。 夏子明围观了全程,见夏青遥头也不抬只顾着夏星浅,将宸王世子身边最得力的高公公都凉着,心里便很不满。只是碍于高礼还在,他着实不好多言叫人看了笑话去,只能拂袖离开,追着去送高礼。 夏青遥忙了一整夜,待到天色蒙蒙亮时,夏星浅终于恢复了素日的苍白,许是折腾了一夜累极了,紧闭双眼睡得特别沉。 夏青遥只趴在床沿眯了半个时辰,就被流萤唤醒,要准备穿戴去昏省,然后去尚太医局当差。 起话来也是慵懒中透着优雅,语气慢条斯理: “夏青遥医术不错,她又是在宸王府的尚太医局当差,自然将宸王府中所有人的身体健康都看作为自己的责任了,她去看慕容铮,一点也不奇怪。” “可话虽如此,慕容铮怎么能好?”慕容桐焦急,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程氏斜睨儿子一眼,幽幽道:“这么点的事就值得你这样了?夏青遥是尚太医局院判,给慕容铮看病也是职责所在。再说慕容铮那个病秧子,娘胎里带来的病症,难道还能眨眼就给治好了?你呀,就是沉不住气。” “母妃……”慕容桐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父王喜怒不定,儿子根本就看不出父王对慕容铮到底是宠爱多一些,还是厌恶多一些。所以慕容铮的存在,就是我登上王位的绊脚石。” 程氏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声音含糊:“你若觉得他碍事,想办法除掉就是了。只记住了,手段不可太黑。” “是,母妃!”慕容桐面上堆出个微笑。 可是离开静宜轩,慕容桐就乐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程氏的想法与他的完全不同。 他将慕容铮当成宿敌,想抢慕容铮的世子为,最好将慕容铮一指头碾死。 但在程氏看来,慕容铮不过是个晚辈,她想要给儿子争取什么,也是要在宸王跟前是手段,许多事只有宸王吩咐了才能做数。 “看来指望不上了。”慕容桐低声喃喃,眉头紧锁的离开了。 夏青遥这厢,则跟着高礼来到了慕容铮所居的“延龄居”。 只看匾额上那阳光下光彩熠熠的金漆隶书,夏青遥便觉得好笑。 看来对于自己的身体,慕容铮也是寄予厚望的? “世子爷,夏院判来了。”进了屋,高礼高声回话。 内室里传来慕容铮有些沙哑的声音:“哦?真是稀客了。他居然肯来我这腌臜地儿?她来做什么。” 夏青遥听慕容铮那说话阴阳怪气的语气就觉得不大对,绕过屏风来到内室,就见拔步床幔帐半挽,慕容桐半披着头发,穿着一身雪白中衣,正斜倚着床头看书。 发觉她进来,竟然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淡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章节目录 第59章 世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夏青遥没想到慕容铮会是这种态度,脚步微顿,语气稍冷:“世子息怒,我说完了话,自然出去。” 慕容铮慵懒地握着书卷,头也不抬:“说。” 看他如此冷淡的态度,夏青遥甚觉得莫名。她有哪里得罪了他?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又被她强行压制。 许是熬了一夜,今日又太疲惫,夏青遥觉得自己比平日暴躁,连忍耐力都下降了,这样可不好。 “世子昨夜命人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昨夜我二哥发病,性命垂危,我便没顾得上来。”夏青遥温声解释。 慕容铮淡淡道:“没事。” 说没事,可他这个语气分明是有事。 难道他在气昨夜她没来? 夏青遥蹙眉道:“世子不是不懂分寸的人,若真没事,不会大半夜打发身边的人去我家。” “啪”的一声,慕容铮将书随手丢开。 “有事,那也是昨晚的事了,你到底有什么话说?” 慕容铮的眼瞳发红,脸色苍白,脖颈上的青筋紧绷着,分明是毒发了。 夏青遥忙快步过去,拉住慕容铮的手为他诊脉。 慕容铮烦躁不已,轻轻挣开了手:“我记得,你那二哥不是你的亲哥哥?” “的确不是。” 夏青遥不明白慕容铮忽然提起这件事的缘由,但是因昨夜靖王府出的事,她不想多提二哥,便不多言,只抓过慕容铮的手。 慕容铮这次没挣扎,但脸色越发难看了。 夏青遥身心俱疲,便只专心为慕容铮看过脉象,两只手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夏青遥眉头紧锁。 “你昨夜发病了。”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慕容铮冷笑:“没事。” 夏青遥立即明白慕容铮在气什么了。 “你昨夜寻我,是因为你毒发了?那你为何不直说?还要说什么找我‘又要事相商’?” 也不知她的这一句话到底哪里惹了慕容铮,夏青遥话音刚落,就看到慕容铮剑眉倒竖,下眼圈泛红,眼神凌厉得仿佛眨眼就能杀人。 “我直说,你昨晚就会扔下你那个二哥,来医治我?” 自然不会…… 夏青遥凝眉:“世子不要无理取闹,这与我医治我二哥无关,我又不是神仙,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我便是不能立即赶来,也有药可以压制毒性,等我稳住了二哥的情况,自然会赶来看你……” “不需要。”慕容铮的声音极冷,缓缓坐直了身子,轻轻抽回被夏青遥握着的手腕。 看着慕容铮隐忍狂躁却又透着骄傲的表情,夏青遥忽然想起了前世。 那时她听信了慕容桐的鬼话,以为慕容铮是害夏家满门抄斩的罪魁祸首,立即便拒绝给他治疗。 当时慕容铮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她为他的治疗也初见成效,照理说,她提出拒绝,一般人为了活命都会乞求挽留,甚至利诱。 可当时的慕容铮就如同现在这样,用狂躁又骄傲的表情,很淡然的说了句“知道了”,便让她离开了。 前世今生重合,让夏青遥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有多骄傲。 他不愿对人示弱,活得下去,他便活,活不下去,他宁可死也绝不低声下气的苟且偷生。 这是他的原则。 “世子,下次毒发一定要告诉我,”夏青遥心平气和。 “每次毒发,不及时医治对你的身体来说便是一次极大的损伤。这种损伤积累起来,对未来的医治也没有半点好处。” 慕容铮凤眼微眯,薄唇轻启:“便是与别人同时发病,你会先来救我?” 夏青遥皱起眉头:“医者救人,当然是先救最急的那个。” “呵。”慕容铮嗤笑了一声,也不知心里到底哪里来的这一股酸意,“你如今是院判了,得王妃重用了,也的确不好请了。” “你!”夏青遥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夏青遥一夜没睡好,此时又累又困,已是烦躁至极,有那么一瞬真想转身就走。 偏生她前世亏欠了他。 她听信谗言,没有救他,嫁给他那天,他们两人都被同一人害死了。 回想前世,夏青遥哪里能狠下心丢开手? 冷着脸接过流萤手中的行医箱,从里头取出银针回到床边。 “坐好。” 慕容铮听她的语气,心里的火气便又升腾起来,刚要开口,却突然被夏青遥扎了一针。 只一瞬,他就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了。 慕容铮眉头紧锁地瞪着夏青遥。 夏青遥道:“不想听你说那些难听的。” 手上利落施针,口中却是威胁,“你要是挣扎乱动,我就再给你一针,让你动不了。你昨夜毒发,难道不难受吗?“ 随着银针轻颤,凤鸣声起,慕容铮内心压抑不去的狂躁一瞬间就开始平息,压在心里想发泄的怒气也都渐渐散了。 慕容铮的头脑开始变得清明,有许多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偏执想法,让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如此在意夏青遥先去诊治她并无血缘关系的二哥? 为什么会气得想将她关起来? 夏青遥见他眼中的血丝退去,道:“你我之间是合作关系,我为你医治,你也帮我,咱们是互利互惠,谈不上谁求谁。 “世子的生命,没有寄托在我一个小女子身上,换句话说,世子之所以能让我全力以赴不计代价的相救,也正因为世子的才能。 “所以,下次再发病,世子便直接来寻我。因为那是我们事先就谈好的交换条件,你的生命,没有寄托在任何人身上,而是寄托在你的才能之上。” 夏青遥白皙指头捻动,最后一针落下,话音冷静的近乎残酷:“我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也不是谁都救的。” 慕容铮微眯凤眼,眸中锐光一闪,眸色深邃得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但他果真没有乱动,而是放松下来让夏青遥施针。 夏青遥看着他用过药,才取下那根让他“失去舌头”的针。 慕容铮的声音冷得像是带着冰渣子。 “现在你家人已经得救了,你的前程也捆在了宸王妃身上,慕容桐对你青睐有加,夏青遥,你还要与我合作?” 一夜没睡的眼睛又干又涩,额头跳着疼,夏青遥猛地提起慕容铮的领子,弯腰凑近,鼻尖与鼻尖只隔寸许。 “世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章节目录 第60章 我又信了你一次 二人呼吸相交,慕容铮剑眉紧蹙,反握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 夏青遥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之间,就躺在了床上,双手都被禁锢在头顶。 她挣扎,可慕容铮的大手就如铁钳一般,根本无法挣脱。 夏青遥便明白,刚才她扎慕容铮一针让他闭嘴,若是他当真不愿意,她是根本动弹不得他的。 慕容铮居高临下地看着夏青遥:“我别扭什么?方才你字字句句说的清楚,你我之间的关系,是合作,更直接的说,是交易。 “既是交易,不谈感情,那么于你来说,依靠王妃和慕容桐不正是最有利的选择吗?难道我不该问你吗?” 夏青遥躺在微凉的床褥上,看着慕容铮那双满含杀意的凤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有前世的记忆,对慕容铮为人熟悉,又对他心存愧疚,所以她对他不设防,也很信任。 可慕容铮不同。 在他眼中看到的,就是当年有害死他生母嫌疑的太医之女,口口声声说要与他一起对付程王妃,可转头就让程氏的身体好转了。 站在慕容铮的角度,她根本就是在左右逢源。 他的确该问。 事实上以慕容铮的多疑,他当面问她,没暗地里去动什么手脚威逼施压强迫她,就已经是对她的尊重了。 夏青遥苦笑,心里方才升腾起的那些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世子,你我相识虽不久,但我想你对我应该也有所了解。况且流萤必定也会将我常日之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你。 “我若是与程氏、慕容桐母子有什么亲近的关系,难道世子会发现不了?” 夏青遥再度动了动手腕,慕容铮手上力道松开,她便顺势坐了起来。 慕容铮退后一些,依旧靠着床头的引枕,屈着一条长腿,手臂随意架在膝盖上:“所以呢?” “所以,世子可以相信我。因为一些我不能告诉你的原因,我与慕容桐有不共戴天之仇。” 想起前世种种,想起自己的惨死,夏青遥眼中杀意毫不掩饰:“我说过,你我有共同的目的。” “哦?”慕容铮莞尔,那张英俊得难描难画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你若真想杀她,其实随时都能动手吧?” “难道世子是让我与她同归于尽?” 夏青遥也退后一些,靠着床尾的床柱,精致的脸庞上神色冷淡又强势,与素日示人的柔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完全是两副面孔。 “实话与世子说,我不怕死,但为了他们那种人去死,不值得。 “我现在不够强大,也无法保证在杀了他们之后会片叶不沾身,那我何不利用他们,让他们将我送上更高的位置,直到我有那个能力的时候?” 慕容铮看她冷着脸,她不笑时,唇形十分精致漂亮,他喉结动了动,看向别处嗤笑了一声: “所以,医者仁心的夏院判,其实是想将人利用个尽,然后再将人杀了?” 这不正是前世慕容桐、苏玉柔、苏张氏对她做的事? 夏青遥不置可否,“我早与你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慕容铮闻言,却只是笑。 方才气氛的压抑一扫而空,慕容铮眼底的猩红退去,又是看起来病弱又矜傲的贵公子了。 “罢了,我暂且信你,”慕容铮说着,忽然前倾身子,将下巴搁在自己搭在膝头的手臂上,凑近了她耳畔。 “你最好记得,我在不确定你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又信了你一次。” 夏青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微微一笑:“你不会失望的。” 慕容铮斜睨她一眼,转而道:“今日,太医局的太医都被招去靖王府了,昨夜靖王被刺客所伤,断了一条腿。” “断腿?”夏青遥愕然,“靖王府走水后不是守备森严吗?怎还会叫刺客伤到如此地步?” “据说是因那刺客武功实在高强,伤了许多皇上安排的人。皇上听闻靖王腿伤,雷霆震怒,勒令严查,京城里近些日子要变天了。” 夏青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家里还没恢复过来的二哥,再想想靖王断腿,脑子里当真是一团乱麻。 这件事到底与夏星浅有没有关系? 慕容铮又道:“尚太医局虽归属于宸王府,但因早年一些原因,许多医术精湛的太医都聚在此处,反倒是为皇宫各位主子医治的太医局里人才匮乏,你心里要有个数,说不得,靖王府的人会来找你。” 夏青遥点点头,转而又问:“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宸王府里会有一个尚太医局?” “你不知道?”慕容铮挑眉。 夏青遥摇头:“我一个流放之地长大的丫头,哪里会知道这些。” “看你神通广大的,我还当你知道。不过也对,这件事皇上已经刻意掩盖多年,民间有胆量讨论的人甚少,你又在采石场,难怪不知。” 慕容铮便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当今皇上是我从兄?” 夏青遥点头:“自然知道。” “先帝是我的堂伯父,圣宗皇帝是我的叔祖父。” 夏青遥再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我叔祖父圣宗皇帝的皇位,是继承自我祖父的?” 夏青遥一愣,这件事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往心里去。 “英宗皇帝是你的祖父?” “没错,我祖父英宗皇帝忽然病逝,却并未传位给我父王,而是传给了他的二弟,也就是我叔祖父。 “叔祖父驾崩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将皇位还给我父王,可他没有,他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堂伯父。 “可惜啊,堂伯父命也不长,做了没多久皇帝,身子也不行了,可他依旧没有将皇位还给我们一脉,而是传给了当今皇上。” 慕容铮嗤笑了一声。 “权力动人心,他们已经坐了江山,自然不会想着归还了,宸王府里之所以有个尚太医局,便是先皇为了表示对宸王府的尊重,特地吩咐创建的,怎么说呢,这算是对我们英宗一脉的安抚?” 前世满心都在夏家的惨死和自己的身世上,夏青遥即便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也从没走过心,如今却是彻底明白了尚太医局与太医局的渊源,也明白了宸王府在朝中地位特殊的原因。 “所以,这也是靖王为何会针对你们宸王府的原因?”夏青遥问。 章节目录 第61章 她骗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骗他 “聪明。”慕容铮点头。 “皇上已是不惑之年,靖王又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他自然会急于表现,只不过他的腿断了,也不知我那从兄会不会介意太子是个跛子。” 夏青遥点点头,与慕容铮的一番话,让夏青遥忽然感觉到京城的局势就像张开了一张大网。 她身在网中,前世却是一直懵懵懂懂,今生窥见冰山一角,就已觉得许多事都不简单了。 “世子爷,二公子来了。”门外忽然传来高礼的声音。 夏青遥一愣,忙站起身,理了理长发和官服,退后了一些。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和慕容铮坐在一张床上,闲聊了这么久。 显然慕容铮也意识到这一点,耳廓都有些红了。 脚步声传来,随即是慕容桐的声音:“听说你的身子又不好了,怎样,可需要我再多找几个太医来给你医治?” 慕容桐进了门,先对着夏青遥微微一笑,随即一撩袍摆,在临窗的太师椅优雅的坐下了。 听他傲慢如同施恩般的语气,甚至连一声兄长或者世子都欠奉,夏青遥不免替慕容铮生气。 慕容桐一个妾室扶正才勉强做了嫡子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慕容铮这个宸王原配嫡妃所出嫡子面前如此跋扈? 就凭他有个扶正的母妃吗? 说来可笑,她生母苏张氏也是妾室扶正,苏玉柔占了她的那个身份,也是妾室扶正后才勉强做成的嫡女。 可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身份,前世她想的,从来只是亲情,今生她甚至连亲情都不再期待了。 不过,苏玉柔与慕容桐倒是臭味相投。 夏青遥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是呼吸之间。 慕容铮冷淡道:“不劳费心,便是再病,踹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呵,你还是好好的养身子吧,你现在这样,还踹得动谁?”慕容桐冷淡回罢,询问地看向夏青遥,“他的身子如何?” 夏青遥低垂螓首,似受惊吓的小鹿,声音都弱了几分,壮着胆子道:“二公子不要担心,微臣会尽力医治世子的。” 一句话,说得慕容桐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 他很想说“你不必尽力医治,让慕容铮去死”,可这话说出来,会毁了他的形象。 慕容桐便起身走到夏青遥身边,温柔又安抚地一笑。 “夏院判不必过于担忧,你看你脸色白的,定是为我母妃医治辛苦了,你快先去歇息吧,延龄居这里我会再安排其他的太医过来。” 夏青遥的头都快埋进胸口,仿佛羞极了退后了一些:“是,多谢二公子。” 慕容桐便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慕容铮冷眼旁观,看夏青遥在慕容桐看不见的角度露出的嘲讽表情,心里突然就畅快了。 她在演戏。 她戴起面具,装柔弱,装可怜,博人同情,为了达成目的,她满口谎言。 她有高明的医术,却不是个善良的女子,不会看到谁都去救,她甚至将医术当成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可她骗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骗他。 她那个又冷又毒,说话都不耐烦的模样,是慕容桐这些人到死都看不到的。 只要一想到这种特殊的对待,慕容铮心里就无比舒畅,甚至好心情的扬起了一个微笑。 只不过他的微笑,在慕容桐眼中是不怀好意的笑。 “夏院判快去歇息吧。”慕容桐继续用温柔来攻略夏青遥,“看你如此,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夏青遥羞涩的点头,回身屈膝给慕容铮行了一礼,在慕容桐看不见的角度,手指暗指了下药碗,眼神示意他赶紧吃药。 慕容铮险些保持不住愠怒的表情,冷声道:“我命她来给我医治,连这个你都要阻拦?” “我并无此意,只是你的脾气暴躁,夏院判又是个柔弱的女子,医治你着实不方便,我回头会请其他的太医来给你瞧瞧的。” 慕容桐毫不客气的说罢,转身便要去搂夏青遥的肩膀。 夏青遥却已先他一步往外走去,恰好躲过了他的手。 慕容桐只当是巧合,并没往心里去,嘲讽的回头看了慕容铮一眼,在看到他那愤怒的眼神时,当即得意地笑起来。 离开延龄居,慕容桐心情颇好地与夏青遥搭话。 “还有四日便是乐扬宴,我母妃今日的身体便明显好转了许多,想来到了二十八那日,我母妃必定能够行走自如了?夏院判,你的医术果真高明,要比李院判他们强出许多。” 夏青遥摇摇头,温声细语道:“个人擅长不同罢了,王妃有吩咐,我自然要尽全力,只是还请二公子也要多嘱咐王妃,切不可操劳太多。” “你说的,我自会转达,”慕容桐对着夏青遥温柔一笑,眼中似含波光,含情脉脉。 “我原本担忧我母妃的身子,正事都做不下去,多亏有你,我现在彻底放心了,夏院判,我该如何报答你?” 当然是去死了,死的越惨越好! 夏青遥温柔地笑,配合的回以一个羞涩又痴迷的眼神。 “王妃与我有伯乐之恩,我一家能离开青州采石场也都亏王妃,再者医治王妃,本就是我分内之事,着实无须二公子报答什么。” 慕容铮一对上她那漂亮的杏眼,心跳便不受控制的加快了两下,他刚要开口,远处就有下人快步走来。 “二公子安好,”小厮快步走到近前,行了一礼,就对夏青遥焦急地道:“夏院判您在这儿呢,您快往前头去吧。靖王府的长史来了,点名要找您。” 来了。 夏青遥听了慕容铮的提醒,心里早就有数,却依旧做出惊慌的模样,抬头求助地看着慕容桐。 她相信,慕容桐一定知道她曾被靖王抓去的事。 果然,慕容桐冷了脸,表现得义愤填膺。 “他还想做什么?你别怕,我去与靖王府的人说,我绝不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中,你放心。” 那敢情好,你们最好能打起来,才热闹。 夏青遥感激一笑:“多谢二公子。” 章节目录 第62章 她倒是胆大,还敢来见本王 “不必客气,你会被靖王盯上,说到底也是因为给我母妃治病。” 慕容桐幽幽轻叹,儒雅俊秀的脸上挂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眼神专注又深情。 “我今日赶到延龄居,其实是特地为了带你出来。” “二公子?”夏青遥仰头看他,又似触电般低下了头。 慕容桐志得意满地看着面前低垂螓首的人,看着夏青遥官服圆领外露出的雪白脖颈,喉结动了动。 “你为我母妃诊治本就辛苦,慕容铮此人也着实太过危险。他这人嗜杀成性,身边侍候的人动辄便会被打杀,我怕你会被殃及。” “我不惹他,并不怕的。”夏青遥似在故作镇定。 慕容桐声音越发关切温柔,“你是不惹他,可他那个人,从来不讲道理的,就譬如先前你家人在青州,也并未惹到过他,他还不是竭力与父王建议要将你们一家人满门抄斩?” 夏青遥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掩口惊呼:“他怎么……” “哎,这话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说出来,怕吓着你,若不说,又怕你一片医者仁心错付。” 果然还是前世那老一套,尽可能的抹黑慕容铮,摆出温柔知礼的嘴脸来,博取她的信任。 如今再看慕容桐这幅嘴脸,夏青遥都恨不能抽当初轻信慕容桐的自己两耳光。 慕容桐仔细打量夏青遥的神色,见她似被吓坏了,膨胀的保护欲作祟,“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慕容铮再怎样也是要脸的,况且有我母妃在,我们如何都能护得住你和你背后的夏家。” “多谢二公子,多亏有你和王妃,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夏青遥惊魂未定。 慕容桐见夏青遥真被他吓得不轻,便心满意足地率先走向前厅。 夏青遥跟在他身后,在众人看不见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前厅中,靖王府长史已等候多时,像地面烫脚一般来回踱步。 见夏青遥跟着慕容桐进来,靖王府长史草草给慕容桐行了一礼,便转而看向夏青遥: “夏院判,随我走一趟吧。” 夏青遥可不会忘了靖王要将她囚禁起来的事,若无慕容铮相救,现在她说不定还被关在靖王府呢。 况且慕容铮救她时,王府还走了水,也不知靖王到底会如何追求。 “我如今是宸王府尚太医局的院判,专门负责宸王妃身子的,宸王妃身子不好,我着实不好擅离职守。太医局和尚太医局都有不少名医,不如长史大人安排其他人去?” 夏青遥说的条理分明,看在慕容桐眼中,便是夏青遥强忍着害怕也在据理力争。 回想先前夏青遥强硬的时候,或许也是满心害怕,但不肯服输,硬着头皮也不肯退让吧? 如此一想,慕容桐心里,夏青遥的性子当真是矛盾又透着几分可爱。 慕容桐扬起下巴倨傲地笑道:“靖王长史前来,本该叫夏院判去的。可我母妃这里身子也不好,着实离不开夏院判,若是我母妃因此有个万一,你们王爷……” 靖王府长史当即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二公子,夏院判,我传的可是皇上的口谕。” 慕容桐一呆,本还想摆出自己高了靖王一辈的身份来压人,这下却都哽在了喉咙中。 “皇上口谕,着令尚太医局酌情选医术高明之太医,即刻前往靖王府,与太医局诸位会诊,为靖王诊治,不得有误。” “这,皇上的口谕并未说是叫夏院判去。”慕容桐还在试图阻拦。 靖王府长史却是冷笑了一声:“选夏院判去,是方才贵府尚太医局中的诸位太医一致推举的。怎么,二公子百般阻挠,莫不是不希望我们王爷的身子好转?” 慕容桐额头冒了冷汗,若是他表现出来半点这个意思,多半会被扣上个抗旨不遵的帽子。 夏青遥同样知道躲不开。 “微臣遵旨。”夏青遥行了大礼。 只是与太医局的人会诊? 看来靖王伤势果真不轻,太医局的人自己做不来了。 靖王府长史点头,嘲讽地对慕容桐一笑,又温文有礼地行了一礼: “太医局与尚太医局的诸位都推举夏院判,足可见夏院判医术高明,下官这便将人带走了,贵府上王妃的身子,自还有尚太医局其他的太医调理,靖王身子可等不得,二公子,请了。” 慕容桐脸色铁青,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夏青遥不在乎慕容桐到底如何受挫,叫了流萤提着行医箱跟上。 马车中,夏青遥陷入了沉思。 原来她此番成行,还是太医局与尚太医局的人一起推举的? 太医局的人,她不认得。 可尚太医局中的人,她可是开罪了个遍的。 只凭她女医的身份,即便她什么都不做,那些太医都瞧不起她,更何况她还药到病除,让王妃再度明显好转起来? 李院判早就已经乌眼鸡似的,郑院判、仇院使和其余太医也都各怀心思。 夏青遥今日也是太忙了,竟然没顾上外界的消息,她就不信,若是前往靖王府会诊是个美差,那几位会不削尖了脑袋抢着去。 这会子将她推出来,其后必有隐情。 夏青遥来到靖王府,长史竟破例没让她下车,而是开了东侧的角门,直接吩咐驭夫将马车赶进府里,直奔靖王的院落而去。 不过片刻,马车停在一旁,夏青遥整理心情,与流萤下了车,长史立即引着夏青遥径直踏上丹墀,往靖王的卧房走去。 只不过才刚进了门,还不等绕过华贵的屏风,内间中就传来一声怒吼: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一个个平日里说起医术都头头是道,如今却连本王的疼痛都无法减轻! “废物,一群废物!本王难道还能指望你们治好我这条腿?告诉你们,若本王好不了,你们便都要一起陪葬!” 随后便是众人齐齐的请罪声:“王爷息怒。” “被你们治成这样,本王如何息怒?” “王爷,”这时王府长史进了屋,“宸王府尚太医局推举了夏院判前来,与太医局的太医们一同为您会诊,王爷,是否允她进来?” 靖王猛然掀翻了手边的茶碗,碎瓷声尖锐又刺耳:“好啊,她倒是胆大,还敢来见本王?让她滚进来!” 章节目录 第63章 王爷看上了哪一家的闺秀 靖王话音未落,夏青遥就已经“滚”了进来。 美眸扫视一周,三名太医额头贴着地面,个个不敢起身。 靖王坐在拔步床上,长发凌乱,中衣半敞露出结实的胸口,脸色苍白,桃花眼里都似点燃了两团愤怒的火,腿放平在床上,上头盖着薄毯,看不出真实情况 但看他神色,显然是疼痛难忍之下暴躁得正在迁怒旁人。 “见过靖王殿下。”夏青遥神色淡然屈膝行了一礼。 听见柔婉的女声,三位太医都齐齐抬头看来,眼神亮的仿佛见了救星。 靖王瞪着夏青遥,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还真敢来,怎么,不怕本王惩治你?” 夏青遥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皇上口谕,吩咐微臣来与太医局的诸位太医为王爷会诊,微臣不敢不从。” 言下之意,若不是皇上的吩咐,你当我愿意来? 靖王怒极,他很想当面质问,六月十九那日的火到底与她有没有关系,她又是怎么离开王府的。 可他强行控制住了。 “还请王爷让微臣看看伤势如何,也好与三位太医会诊。”夏青遥垂首行了一礼,便接过流萤手中的行医箱,绕过三位跪地的太医走到床畔。 靖王沉着脸,一言不发。 跪地的三位太医七嘴八舌道:“靖王殿下,听闻夏院判妙手回春,有枯骨生肉之能,此番有夏院判在,殿下很快就不疼了。” “正是,有夏院判在,殿下的腿也一定能恢复如初。” 这三人刚才靖王跟前施展了半晌,依旧没能让靖王的疼痛稍有缓解,此时见了夏青遥,却极尽奉承之能事。 夏青遥何等聪明,这时哪里会不明白?看来靖王的腿伤给诸位太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这些人都急着推她来顶缸呢。 所以尚太医局的人才会让了她出来会诊,否则以仇院使、李院判和郑院判的性子,怎么会再给她表现的机会? 夏青遥揉了揉眉心,昨夜没睡,今日又劳累,此时她更加困倦烦躁了,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 靖王额头上都是冷汗,疼痛难忍之下已是烦躁至极,想起夏青遥竟不告而别,他王府那场大火还可能与她有关,便越加愤怒,待到夏青遥走到身边,便低声质问: “你倒是好本事,本王当日也是给了你脸,好心留你在府中,你却恩将仇报。” “王爷息怒,”夏青遥笑了笑,也同样压低声音。 “王爷现在伤着,太过激动只会影响伤情,再说您这话吵嚷开,叫人知道堂堂靖王殿下竟会为了与宸王府别苗头,而将我这个小女子绑去王府,别人会怎么想?” “狡辩!”靖王嗤了一声,“不装了?在人前不是还会做出柔弱模样来?” “靖王殿下需要的是个能治好你的医者,可不是个柔弱女子吧?”夏青遥并不退让。 打开行医箱,从里头拿出布卷一抖,亮出一排银针放在一旁,随即掀开毯子。 靖王只穿了亵裤,他双腿平放,左腿正常,右腿小腿处却红肿异常, 夏青遥仔细诊看一番,轻声道:“是腓骨骨裂了。” 听她这样说,靖王眼中燃起了一些希望:“你能医?” 见靖王眼神期许,那三位跪地的太医立即道:“夏院判应该会有办法。” “是啊,夏家可是有《楚氏医典》传承的,《楚氏医典》上的方子能活死人肉白骨,想来王爷的腿伤,在夏院判眼中都是小事。” “如此一来,王爷便有救了。” 夏青遥回头看了那三人一眼,从进屋起,她就只见他们三人额头贴着地面撅在地上。如今一看,三人都是四五十岁年纪,看穿着,应该是一位院使两位院判。 “三位太过严重了,自古医者,谁又能拍着胸口向病患保证一定能治愈呢?”夏青遥给了他们个软钉子,“三位如此捧我,若我不能治好,王爷又要如何惩治我呢?” 三人惊讶,面面相觑之下,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都想不到夏青遥会当面如此直白的将他们的心思说出来。 夏青遥已断定他们是让她来背黑锅的。可她又哪里会让他们如意? 抽出银针,夏青遥也不多解释,便在靖王的大腿,小腿,腹部下了几针。 随着指尖捻动,银针震颤,发出幽幽鸣音。 三人大惊,齐声道:“凤鸣针法?” 夏青遥并不回答,几针之后,用指尖点触伤处,抬眸问靖王,“伤处可感觉疼?” 靖王此时已是震惊的无以复加,“本王……本王感觉不到右腿存在了,甚至想动一下都不行。” “嗯,感觉不到就好。” 夏青遥确定他感觉不到,手上动作在不犹豫,因她没有《楚氏医典》中记载的那些仪器和武林高手强悍的内力,无法探查断骨情况,便只能保守些的法子。 以银针止痛消肿,检查断骨对合情况,从行医箱最底层找出一个扁平的白瓷盒子,用竹片去了里头墨绿色的药膏涂在靖王腿上,包扎后又再吩咐人预备了夹板固定。 期间,银针凤鸣声一直不曾间断,夏青遥正骨、用药、固定的动作也不见手重多少,可靖王竟然根本不曾喊痛,看脸色,他也是真的没感到疼痛。 跪在地上的三人再度面面相觑,一时只觉颜面无光。 他们本因无法给靖王止痛,不想被迁怒,才想法子找个替死鬼来的。 不承想,他们找来的替死鬼竟如此厉害,反过来将他们三人衬托的一无是处。 甩锅不成反被装,三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夏青遥将靖王的腿固定妥当,便将手中那扁平的盒子递给了靖王。 “这药接骨止痛,最好不过的。” 靖王结果药盒,看着夏青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夏青遥也不多看他,一面拔针,一面解释道: “王爷的腿骨没断,也没错位,只是腓骨有了骨裂,我仔细检查过,这已是断腿中最好的情况了。” “腓骨?” 夏青遥抬眸,见靖王疑惑,便用手凭空画了个图,点指着虚空的一点,“这个就是腓骨。” 靖王看懂了,点点头道:“如此看来,本王还真是幸运?” “是很幸运。”夏青遥认真道,“不论是开放性骨折还是闭合性骨折,眼下能用的办法不多,有许多人节骨接的不好,会落下病根,变天就腿疼,跛足都算是轻的,还有染上腿毒身亡的。” 靖王听得打了个寒颤,原本满肚子怒火想发泄,现在却怒气全消,心里嗖嗖的冒凉气。 “如王爷这般遭遇重击后,只腓骨面上产生了裂纹,与先前我说的那些相比较,不是幸运好似什么?王爷的腿就先这般固定着,不要着力,用不了多久就可恢复如初了。” 夏青遥慢条斯理地说罢,就转身去开方子。 看她走到桌旁,一直跪地的三人都已是心痒难耐,他们的确是想甩锅给夏青遥。可听了她所言,再看靖王止痛后好转不少的脸色,他们对夏青遥会如何用药便已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偏生靖王没点头允许他们起身,他们便不能起身。 夏青遥一面斟酌着用药,一面将为靖王解毒的药方也合并在其中。 这药用个几日,她下给靖王的毒便彻底解了。 如此一来,二哥也能安全一些? 毕竟,这世上嗅觉敏锐之人很多,若是真遇上一个,能闻到二哥沾染了靖王以及他身边之人才有的药味,那岂不是麻烦? 沉思片刻,将药方写妥,谨慎起见,夏青遥又重新为靖王诊脉,随后又精心调整了两味药的药量。随后将药方给了一直站在落地罩旁的王府长史。 “去熬药吧,此药每日两次,要在饭后用。” “是,多谢夏院判。”王府长史双手捧着药方子,像是捧着个大金元宝,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夏青遥回到靖王身边抽回了最后两根银针。 靖王立即感觉到腿疼。 但这种疼法,倒也不是抓心挠肝那般的难以忍受。 “你……”靖王抬眸看着夏青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再次直观感受到她的医术,靖王再度生出了将她据为己有的念头。 若是她成了他的人,那么便会与他同心同德,再不会去帮助宸王府了吧? 靖王正这么想着,夏青遥却道:“对了,靖王殿下,那日府上高侧妃给了我的食盒,我叫人给您送去了,您可收到了?” 靖王一愣,立即沉下了脸。 夏青遥一看靖王的脸色如此难看,心情好了不少,笑道:“那食盒,吃一次女子便半年难以有身孕,想来王爷若是用心些。不让那位国色天香的齐侧妃吃到这样的食盒,齐侧妃的身子很快便能不药而愈了。” “本王代齐侧妃谢你了。”靖王沉声道。 “王爷不必道谢,这也是我答应了齐侧妃的。” 不多时,王府长史端了药来,靖王服下后,腿上的疼痛又减轻了不少,夏青遥就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夏青遥出门时,那三名太医还跪在原地。 靖王的行事,着实嚣张了些。 不过他如何行事,夏青遥一点也不在意。 离开靖王府,便乘上王府长史特意安排的马车,与流萤一起回了夏家。 夏青遥并不知道,她离开后,靖王立即将长史叫到了身边,低声吩咐道:“你去看个良辰吉日,本王要再抬个侍妾进门,这次的妾室身份不一般,你将院子预备妥,礼也要预备足。” 长史低声问:“王爷看上了哪一家的闺秀?” 靖王轻声一笑:“刚走的那位不就是么。” 接下来几日,夏青遥除了去宸王府便是去靖王府,夏星浅依旧昏迷,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随时都能够苏醒。 二十八日清早。 “老太太,宸王妃身边的嬷嬷来了,带了好多的箱笼来。” 夏青遥正给夏老太太问安,外头便有婢女兴高采烈的来回话。 章节目录 第64章 咱家青遥不得了 “哦?宸王妃身边的嬷嬷肯来,必定是为了青遥的。” 夏老太太心生欢喜,看着夏青遥的眼神与有荣焉:“青遥医术好,给咱家长脸了。” 二叔、三叔一家见老太太欢喜,便都笑着附和。 “青遥的天赋真是没得说。” “是啊,你二叔可远不及你了。青遥啊,你堂兄的医术也不错,你若得了机会,也给你堂兄提拔提拔。” 二婶三婶没口子的夸赞,目的简单明了,前厅中的氛围一时轻松又愉快。 “二婶、三婶谬赞了,一切都是父亲母亲尽心教诲的功劳,若有机会我一定帮忙。”夏青遥客气寒暄。 一旁的夏子明笑容已经僵了,心里仿佛堵了个大石头。 他这个做父亲的,官位可还没夏青遥一个小姑娘的高,在尚太医局,同僚居然都是看在他女儿是近身伺候王妃的院判才会高看他一眼。 回了家,二房三房的也是拜高踩低,没将他这个一家之主看在眼中,反而去奉承夏青遥一个丫头片子。 不只夏子明不快,夏王氏更是笑都挤不出一个。 夏青遥这里风光得意,可她宝贝女儿却毁了脸,不知今日的宴会还能不能去得上。 这些天一直没有消息,苏玉柔该不会是恨上夏家了吧? 打量父母的表情,夏青炎扯了扯还在疼的嘴角,嘲讽道:“三妹这话说的,父亲可担不起,你那医术不是你偷学的么,父亲从来都没教过你。” 一句话,厅内肃然一静。 众人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夏青炎对此状况十分满意冷笑:“呵,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偷学夏家传男不传女的医术,如今出了风头,就将夏家的好处给忘了,只顾自己飞黄腾达,全然不在乎全家人。” “我还当大哥是气恼我在外有个好师傅。”夏青遥对着夏青炎微笑。 “如此一说,我就知道大哥为何如此生气了,大哥放心,有机会我也会想法子为大哥谋个差事的。” 众人视线刷得又聚在夏青炎的脸上。 夏青炎已怒得满脸涨红。 在夏青遥代替夏子明入京给王妃看诊之前,夏家男丁们个个比夏青遥的地位高,夏青遥不得父母宠,在长房的地位,只比养子夏星浅高那么一点点。 可如今,她亲爹亲哥都没什么大发展,她却成了院判,与宸王妃那样的贵人搭上了关系,连从前最得宠的夏青炎,也只能说说酸话解恨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 夏青遥回头看去,就见宋嬷嬷走在前头,在她身后,粗壮的婆子抬着大大小小五个精致的箱笼,后头还有四个穿红挂绿的小丫头子随行,一串粽子般逶迤进了门。 宋嬷嬷伺候宸王妃,在王府地位超然,身上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加上她穿着簇新的墨绿色素缎比甲,梳着溜光的头,还戴了镶珍珠的银钗和耳环。 看她的穿着打扮和周身上下的气势,便已比寻常人家的老太太还要气派了。 至少夏老太太就觉得自己在这位面前都矮了一截儿。 夏老太太忙站起身,快迎了几步,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口称“给您请安。” 后头夏家人都跟着夏老太太人动作问候。 宋嬷嬷忙笑容可掬地还礼搀扶,与夏老太太寒暄了一番,便道明来意。 “王妃特吩咐人为夏院判制了几身出入场合的衣裙和头面,吩咐奴婢赶着送来。” 宋嬷嬷回头对夏青遥恭敬一礼:“夏院判,不如由奴婢服侍您更衣?乐扬宴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王妃还等着您呢。” “有劳宋嬷嬷亲自跑一趟。”夏青遥也客气地还了一礼。 宋嬷嬷口称“不敢当”,回头与夏老太太和夏子明等人客气道别,便搀扶夏青遥,落后她半个身子离开了前厅。 就连夏青遥身边的婢女都被抬着箱笼的粗壮婆子称呼“姐姐”,询问往哪边走。 前厅中一片寂静。 半晌,老太太笑眯眯道:“不得了,咱家青遥不得了,王妃现在去参宴都要带着咱家青遥了?” “是啊,还给做衣裳头面呢!”三婶羡慕。 “依着我看,将来咱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二婶对着夏王氏挤眼睛,“还是大嫂有福气。” 夏王氏像是吞下一大块年糕不上不下堵在胸口,半晌才挤出个笑,与妯娌寒暄。 夏子明的脸色黑得锅底一般。 方才他都要客气对待的人,转头却对夏青遥如此恭敬。 如此明显的差距,着实太过打脸。 夏青璇看着夏青遥离开的方向满眼放光,挽住夏王氏的手臂:“娘,咱也去瞧瞧嘛。” 那五个箱笼里必定都是好东西! 夏王氏却没心情跟小女儿瞎闹,不想去,但掌不住夏青璇撒娇痴缠,只能耐着性子哄: “好了,等她走了娘带你去,王府的嬷嬷还在呢。” 夏青璇这才作罢。 夏青遥这厢由王府的婢女服侍,换上崭新的豆绿色妆花褙子,下着牙白色绣葡萄纹缠枝的湘裙。 长发被宋嬷嬷带来的手巧的婢女梳成桃心髻,以珍珠发钗固定。 峨眉淡扫,薄粉敷面,妆容很淡,只不失礼数,与大家闺秀的打扮还是有差别的,但绝不会跌了王妃的体面。 宋嬷嬷看着夏青遥连连点头,笑着道:“这身衣裳夏院判穿着素雅秀妍,今日跟着王妃去参宴正合适,咱们这便走吧?” 夏青遥颔首,打开行医箱,将针囊和几个小药瓶收入袖袋。 发现宋嬷嬷一直在看自己,便解释道:“王妃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带上这些有备无患。” “还是夏院判想的周到。”宋嬷嬷满意点头。 夏青遥将流萤留在了房中,低声道:“我今日是王妃的伴当,再带你去便不合适了。你留下看家,将门锁好,谁来都不必给开。” 流萤点头:“是,小姐放心吧。” 夏青遥拍了拍流萤的肩膀,便与宋嬷嬷等人一路去了王府,见过宸王妃程氏和慕容桐,便去了德宪大长公主的雪菲山庄。 章节目录 第65章 啧啧,又给她玩这一手捧杀 宸王府的队伍赶到雪菲山庄大门前时,山庄外已停了不少的马车,宴会已经开始多时了。 夏青遥低声问宋嬷嬷:“宴似乎开始了?” 宋嬷嬷笑了笑:“王妃素来不爱这样的场合,不过能来逛逛,已是很好了。” 言语中的傲慢和优越感,便可让夏青遥明白,程氏这是为了彰显身份,故意为了“压轴”迟来的。 夏青遥与宋嬷嬷先后下了车,转而搀扶程氏。 程氏一身葡萄紫织金妆花孔雀纹圆领褙子,头戴金镶红宝梅花簪,精致的妆容完美遮住了苍白的脸色,端的是妩媚风流,媚骨天成。 摇着檀香扇,待到慕容桐也下了车走到近前,程氏笑了笑:“走吧,今日去宴上也别走得太远了,多看,多听,多结交一些人。” “是,母妃,儿子知道了。” 慕容桐正色行礼,直起身时,视线落在夏青遥身上便有些挪不开眼,眼神中满是惊艳。 程氏见儿子如此,并不往心里去,只勾起嫣红的唇笑了一下,便将手搭在夏青遥的手臂上,一路往雪菲山庄走去。 山庄门前,管事见程王妃一行人来,忙往吩咐人里头通传,随即笑着上前来行了大礼。 “小人见过宸王妃,见过二公子。” 程氏笑着颔首,摇着镂空雕花的檀香扇,缓步往门里走:“本王妃来晚了,宾客可是都到了?” 管事是个人精,立即拣要紧的人回:“宾客都到了,这会儿镇远侯夫人与千金,还有威武将军夫人与公子,都在陪着大长公主说话呢。” “是我来的迟了,”程氏微微一笑,回头对慕容桐道,“你不是早就仰慕威武将军吗?读了那么多的兵法,今日能得见少将军,也可以切磋一二了。” 慕容桐立即明白母妃是暗示自己与威武将军赵武的儿子结交,当即笑道:“还是母妃懂儿子。” 夏青遥与宋嬷嬷一直左右扶着程氏,管事在一旁凑趣,一行人进了雪菲山庄,沿着游廊穿过精致如园林一般的院落。 渐渐的,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越来越清晰,间或有男男女女的说话声传来。 夏青遥扶程氏走进一扇月亮门,面前景色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此处花园临水而建,水面上亭台楼阁,纱帘随风漫卷,隐约能看到乐师的身影。 悠扬的乐声借由水波传来,听来更加回味悠长。 莲池前的大片空地中间设了半人高的花墙,将男宾与女眷分在左右,但花墙的高度并不遮挡视线,能将对面看个清楚。 花墙下设了座位,若有雅兴,大可以坐下品茶,与花墙对面的有缘人来个“背对背”闲聊。 “宸王妃来了。” “多日不见,宸王妃的气色越加好了。” …… 一路走向女客位置的首位,沿途所见贵妇都带着自家千金纷纷与程氏招呼。 而慕容桐正走在不远处,与她们只一道花墙之隔,引得不少千金暗暗打量,随后又便娇羞得脸颊绯红。 程氏一路寒暄,夏青遥则只管跟在程氏身边,尽责的做个随行太医。 不过不经意抬眸,却见首位旁,妆容精致的苏张氏和戴着深紫色面纱的苏玉柔,正往此处看来。 苏玉柔额角处描了一朵淡紫色的花,配今日的三小髻与白玉簪子相得益彰。 她身上深深浅浅的紫色纱衣随风拂动,衬的人端庄温柔、宛若仙子,再加上她那含情脉脉看向慕容桐的眼神…… 夏青遥垂眸冷笑,扶着程氏走到了近前。 “德宪姐姐。”程氏见了德宪大长公主,笑着行礼招呼。 德宪大长公主是宸王的堂姐。 “快别多礼,本宫瞧你的身子好多了。”德宪大长公主戴了翡翠戒指胖乎乎的手拉住了程氏的双手。 苏张氏便拉着苏玉柔到了跟前,一同给程氏行礼。 程氏与苏张氏寒暄了一番。 苏玉柔见程氏与母亲相谈甚欢,便上前来行礼: “见过王妃,几日不见,王妃越发明艳动人了。” 程氏微笑颔首,并不多看苏玉柔一眼,便去与一旁一个身材高挑,面庞微黑,容貌却十分明艳的英气妇人打招呼: “陈夫人,多年不见了,一向可好?” 威武将军赵武的夫人姓陈。 当一个女子身份足够尊贵,为表尊重,都是要以女子姓氏称呼的,而不是只称呼夫姓。 “臣妇很好,多劳宸王妃记挂了。”陈夫人笑着寒暄。 程氏便与德宪大长公主、陈夫人、苏张氏说笑着往首位走去。 苏玉柔被漠视,咬着唇瓣满心的尴尬,看着夏青遥走在宸王妃身边心里便越发的愤恨了。 但视线扫过花墙,与慕容桐四目相对时,苏玉柔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慕容桐看苏玉柔纤腰楚楚,仙女一般模样,回想往年看到她如姑射仙人般的舞姿,心就软了,也对她微笑。 苏玉柔心下大定。 首位上,德宪大长公主居中,左右分别是宸王妃程氏,镇远侯夫人苏张氏和威武将军夫人陈氏,再往两边,依次依身份坐着不少勋贵家的贵妇与清流家的官太太。 言笑晏晏之际,方才被宸王妃打断的表演便继续。 左家娇女,面色绯红,弹一曲琵琶引得满堂彩。 右家美人,柳腰花态,舞一曲艳惊四座。 花墙的另一边,也有男子吟诗作对的声音传了过来,花墙的两侧都有人在注意对面,俨然是在相看姻缘。 夏青遥站在程氏背后,饶有兴味地欣赏歌舞,这些贵女们的看家本领在此时使了出来,实在养眼。 而花墙另一侧的年少儿郎们,则颇有一些“孔雀开屏“之感,着实有趣。 正当这时,方才弹奏一曲古筝的闺秀笑道:“今日苏姐姐定是预备了舞蹈的,不如苏姐姐来舞上一曲,小妹甘愿伴奏。” 苏玉柔便笑着站起身来,腼腆一笑:“多谢刘妹妹,今年我不打算跳舞,而是打算画上一幅画来助兴。” “哦?”一听有人要画画,威武将军夫人陈氏便感兴趣地问,“苏小姐擅长丹青?这很好。” “只是略通一二,在陈夫人面前献丑了。”苏玉柔谦虚一笑。 说话间就有婢女预备了画案和笔墨纸砚。 苏玉柔敛袖,露出一小截皓腕,玉指握着毛笔,饱蘸浓墨,不多时,一副猛虎上山图便跃然于纸上。 陈夫人早在她落笔时就已起身来到画案旁,这时低头看着纸上的上山猛虎,惊喜道:“这是徐白的笔法?你竟会画徐白的猛虎图?” 回头看向苏张氏,连连赞叹:“镇远侯夫人教女有方啊,徐白已二十余年不曾出现,世上流传的徐白真迹寥寥无几。可苏小姐却能画的有七分相似,着实是令人惊艳。” 苏张氏站起身,得意之色差点掩盖不住,谦虚地道:“陈夫人过奖了,小女不过是模仿个皮毛。” 苏玉柔欢喜得嘴角上扬,对上花墙另一侧不远处慕容桐赞许的眼神,欢喜得禁不住笑。 慕容桐则对苏玉柔又满意了一些。 他知道苏玉柔擅长模仿徐白的笔法,尤其擅长猛虎图,又知威武将军夫人陈氏特别喜欢徐白的画。 前些日苏玉柔在宸王府小住时,慕容桐便已看过多次她的画,确信她的画作必定能入将军夫人的眼。 如此一来,苏玉柔便可与威武将军夫人搭上话,而他与威武将军府的联系,便可从中建立了。 慕容桐对着苏玉柔温柔又赞许地微笑。 苏玉柔顿时感觉这些日受的憋屈一扫而空,看到宸王妃身后还在看热闹的夏青遥,当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陈夫人实在是折煞小女了,小女自小得母亲教导,素来深居简出,除了诗词歌赋,女红庶务外,作画便是小女最大的爱好了。” 德宪长公主笑道:“苏小姐妇德出众,女子三从四德,自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话说的,倒有些讽刺意味在。 程王妃看了一眼忙着看画,还没听出什么不妥的陈夫人,垂眸不语。 这位可是随夫出征,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全不沾边儿的女子。 夏青遥则是挑眉。 苏玉柔这是想表达什么? 她深居简出练成好画,其他女子,如她这般抛头露面在男人堆里做太医的,便不可取了? 这话的打击面也太大了些。 苏玉柔走在陈夫人身边,一面介绍画的细节,一面斟酌言辞,半晌笑道: “其实小女闲暇无事便喜临摹徐白先生的猛虎图,只是小女愚钝,只能模仿出几分相似罢了,不如夏小姐,才华出众。” 最后四个字咬字十分轻,还带出了几分歆羡和崇拜。 而在场之人听到的,顿时面色一变。 夏青遥眯起眼, 啧啧,苏玉柔又给她玩这一手捧杀了。 花墙另一侧,一直与个黑脸少年对饮的慕容铮蹭的站起身,往夏青遥的方向看来。 “哎,你干什么?”那黑脸少年也跟着起身,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见他们二人动作,身边几个少年人也都跟着好奇的打量。 苏玉柔满面羞红,还崇拜地看了夏青遥一眼,虽没明说夏青遥的身份,可那模样,分明是说夏青遥比她画得好! 苏张氏眼珠一转就知道苏玉柔的打算,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脸上伤着受了那么多的罪,而罪魁就是那个死丫头,当即配合道: “哦?那不如,夏小姐也来为陈夫人献上一幅画吧?能给陈夫人献画,可是偌大的荣耀,夏小姐不要推辞才好啊。” 章节目录 第66章 借苏小姐的纸笔一用 夏青遥面带微笑,沉静地站在宸王妃程氏身后,眼神不含情绪地看向苏张氏。 她这位亲娘倒是疼女儿,只不过疼的不是她。 她今日以程氏身边随行太医的身份跟来,并不是自己参宴,所以也没有私自答应的道理。 夏青遥便只沉默不语。 “哎呀是我的疏忽,”苏张氏纨扇掩口而笑,“我忘了,夏小姐才回京城不久,且从前在青州也一直忙着学习医术,想来是没有什么时间学习作画的。” 青州是大梁国有名的流放之地,且夏青遥身为女院判,本就是本朝特有之例,自然受人瞩目,她的过往,也早就被在场的女眷们摸的清楚了。 便有女眷们交头接耳: “她是在青州采石场长大的呢。” “在采石场流放,能学会医术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哪有什么机会学习作画?” “听说她与镇远侯府有过龃龉呢,苏小姐与宸王二公子早就要好,她却突然冒出来……” …… 夏青遥听到议论,也只左耳听右耳冒,完全不过心。 然而矛头指向夏青遥,宸王妃却不愉快。 程氏拧眉,淡淡道:“夏院判。” “微臣在。”夏青遥绕到程氏面前,恭敬行礼。 “镇远侯夫人的提议你听到了?” “是,王妃。” “你行吗?” “微臣可以一试。” 夏青遥话音方落,周围便有不少贵妇和闺秀都低声笑起来。 方才弹奏一曲古筝,还提议苏玉柔献舞的贵女便掩口笑道: “作画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也不是看到别人画得好,觉得自己也行,便能提笔画出来的。” 明显讽刺夏青遥自己不会,还硬着头皮逞强,看苏玉柔能画便想当然觉得自己也能画。 气氛一瞬变得诡异,女眷们都安静下来。 花墙另一侧,年轻好奇的儿郎们也都聚集在花墙旁,好奇地往这边看来,似在等一场好戏。 苏玉柔眼看着夏青遥被拱上了风口浪尖,竟躬身在靖王妃面前唯唯诺诺说不出话,那般厉害的人,听见其余人议论也不还口,便知她的确是不会画画。 也对,夏青遥在采石场流放,一面做苦力,一面还学成了医术,有机会学琴棋书画才有鬼! 苏玉柔便焦急地走到夏青遥身边,挽住她的手臂,一面笑着与周围人解释: “是我的不是,夏妹妹性子腼腆,不喜在人前表现的,我贸然开口,让夏妹妹为难了。” 今日参宴的闺秀,谁不想在德宪大长公主、宸王妃、威武将军夫人这样的权贵跟前表现? 苏玉柔一说夏青遥不喜在人前表现,倒显得她们这些急于表现的人多低俗似的。 便有闺秀低声嘟囔:“不想表现,来做什么的?就她高尚。” 女孩的声音并不大,却穿透力极强传入众人耳中。 程氏“刷”的展开檀香扇摇了摇,心下已生出不耐。 “既如此,你随便作一幅画也就是了。今日不过是个宴会,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为了开心,不要扫了诸位夫人小姐的兴才好。” 程氏话虽说得温柔,可明显能听出不快,方才闲言碎语那些贵妇与千金心里便都有些发憷,也都自觉的闭了嘴。 “是,微臣明白了。”夏青遥恭敬应下,便回身对苏玉柔道,“我没预备纸笔,还要借苏小姐的纸笔一用。” 苏玉柔看着夏青遥明显惶恐又无奈的表情,心里高兴得简直如同要过大年,面上却是歉然一笑: “纸笔自然是有的,只是实在是对不住夏妹妹,我方才是有口无心,不想却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无妨,也算不得麻烦。”夏青遥大度一笑。 可是在众人眼中,分明是夏青遥被赶鸭子上架,无法反抗,就只能认命。 苏张氏看夏青遥如此吃瘪,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笑出声来,以纨扇遮住脸,偷偷地笑。 苏玉柔则懊恼的回头去吩咐自己的婢女:“去再为夏妹妹预备上好的雪花宣来。” 她当然要给夏青遥预备最好的纸,免得到时让夏青遥找到理由,画不出却赖她纸不好。 有下人将苏玉柔的那幅猛虎上山图收到了一旁,刚才一直在专心看画的威武将军夫人陈氏这才愉快地吁了口气,笑站在一旁。 俨然是不偏不倚,刚才怎么看苏玉柔作画的,现在就打算怎么看夏青遥作画。 夏青遥便走到大画案前,拿起苏玉柔方才用过的笔,饱蘸浓墨。 提笔悬腕于纸上,半晌没有落笔。 一滴墨缓慢在笔尖聚集,眼看着就有滴落下来的趋势。 苏玉柔看着那滴墨,愉快的无以复加,心里在呐喊:夏青遥,害我丢了那么多次脸,现在终于轮到你了,你也有今天! 苏张氏也面带得意,心里已在盘算,夏青遥丢人之后,她要如何表现出大度,还能好好刺打她一番,最好能羞得夏青遥再也不出来见人才好,那样她的秘密才不会泄露。 众人的视线都聚在夏青遥身上,就在宸王妃以为夏青遥下一刻就会放下笔,说一句“我不会画”时,夏青遥突然动了。 一滴墨将落未落之际,夏青遥忽然落笔,挥毫泼墨,笔走龙蛇,酣畅淋漓。 雪山月夜,松涛听风,猛虎行走于峻岭之巅,虎啸山林,气震山河,唯我独尊的气势跃然于纸上。 在夏青遥落笔的一瞬,园中就只能听见湖心凉亭中乐师的演奏,再听不见女眷们或怜悯,或嘲笑的议论声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画案旁,那个豆绿色的纤细身影上,花墙另一边,二郎们更是伸长脖子,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慕容铮看着夏青遥行笔时气定神闲的神态,落笔之间,竟有几分洒脱从容之气,全不似方才苏玉柔作画时,精雕细琢的女儿之态,心里莫名便一阵火热。 而夏青遥身边的威武将军夫人陈氏,已是瞠目结舌,话都说不溜了: “这,这是……徐白的虎啸山林?夏院判,你……这笔法,这猛虎的神态,若不是让我亲眼所见,有人将此画拿到我面前,说是徐白亲笔所作,我也会相信的!这简直就是徐白所做!” “什么?”苏张氏噌地站起身。 一旁苏玉柔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喃喃道:“这不可能……” 章节目录 第67章 心被狠狠地揉了一把:难道我毒发了 陈夫人听到苏玉柔的低喃,还当她是在反驳她方才的判断。 不等夏青遥画完,陈夫人便已指着画上浓淡变化之处,道: “看苏小姐作画,你一定模仿徐白的画很多年了吧?那你应该知道徐白作画的特点,夏院判的虎啸山林无论是猛虎的骨骼、肌肉,还是外型的美观,行动的神态,都与徐白的虎啸山林如出一辙。” 苏玉柔回过神,对上陈夫人那认真的视线,只能百般不情愿地点头承认:“陈夫人说的是。我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夏青遥一个流放之地长大的野丫头,竟然会画徐白的猛虎图。 而且她竟然会画的如此好,已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苏玉柔临摹徐白的猛虎已好多年了,哪里能看不出夏青遥的真假?莫说夏青遥落笔干脆利落,几笔便勾勒出虎形的本事了。 就是将这幅画摆在她的面前,给她一天的时间去临摹,她也只能绣花一般一笔笔的去研究,再落笔。 如此对比,已是高下立见。 苏玉柔觉得简直是见了鬼!夏青遥为什么会画画?为什么会画的这么好? 苏玉柔百思不得其解,露在深紫色面纱外的一双眼睛已有些失神。 陈夫人虽与威武将军一同征战沙场,却也不是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虽然她刚才沉浸在苏玉柔画的那幅七分相似的猛虎图中,却也将周围一切听得清楚。 眼下再看苏玉柔的表现,陈夫人哪里会不明白? 陈夫人眼神微冷,对苏玉柔的好感少了许多。 就算她有再好的本事,能将徐白的画模仿的再像,若是人品有亏,陈夫人也不喜欢。 夏青遥这厢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放在白瓷笔搁上,接过雪菲山庄婢女送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便低调的退在了一旁。 陈夫人盯着那画,眼睛都挪不开了。只等画略干了干,便将之举起来仔细观摩。 周围的女眷们,包括苏张氏,程氏,都聚集过来。 而花墙另一侧,慕容桐看着夏青遥的眼神早已痴了。 慕容铮身边那个黑脸的少年人扯着嗓子叫道:“娘,快给我也看看。” 陈夫人抬头,瞪了那黑脸少年一眼:“赵烈,你给我老实点,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慕容桐诧异回头看向那个黑脸少年,心下愕然。 想不到这位一直跟慕容铮凑在一起喝酒的,竟然就是威武将军赵武的嫡子,少将军赵烈!他刚才不屑于这人粗鲁的言行和说话时的大嗓门,根本就没想着去结交,问旁边人少将军在何处,旁边的人也都不知道…… 慕容桐觉得自己简直错失了万两黄金。 赵烈却是挠挠头,又不好绕过花墙往女人堆里挤,就只能将脖子伸的更长一些。 好在陈夫人还算怜惜儿子,将画拿到了花墙边,与赵烈一同欣赏。 慕容铮等花墙另一侧的儿郎们,也得以看到了“虎啸山林”的全貌。 “这猛虎简直形神兼备啊!” “笔墨虚实、浓淡枯湿简直恰到好处。” “诸位兄台请看猛虎的双眼,这眼神简直……看得小弟不寒而栗,当真是王者姿态,雄风势不可当啊!” …… 男宾之中多是名门之后,自有擅长丹青一道的。加之徐白是本朝知名的丹青高手,他又已失踪了二十年,近二十年来,市面上流行的徐白真迹已经少之又少了,一副徐白的猛虎图,可谓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如今他们亲眼看着个娇娇俏俏的小女子,在他们面前画出了与徐白真迹一般无二的“虎啸山林”,哪里能不激动? 受母亲影响,赵烈也十分喜欢徐白的画,双眼从画上移开,直看向了站在宸王妃身后一身豆绿褙子,打扮清雅,容色明艳的夏青遥。 啧,这位还是本朝第一个女院判呢。 赵烈收起玩笑的神态,拱手客气道:“请问夏院判,你是如何将徐白的画学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呢?据我所知,夏院判是在青州采石场长大,应该没有条件得到一幅价值连城的徐白真迹去临摹的吧? 赵烈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陈夫人也回头走向夏青遥,急切地问:“夏院判?” 夏青遥询问地看向程氏。 程氏见夏青遥这种时候还如此尊重自己,心里对她越发满意,慈爱地点点头。 夏青遥这才走到人前,微微一笑:“我在采石场流放之地长大,的确买不起徐白的真迹来临摹,况且我要学习医术已经花去许多闲暇时间,除了做工之外,也着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临摹。” 这话说的实实在在,可在场之人,却不约而同将视线聚集在苏玉柔的身上。 夏青遥买不起徐白的真迹,也没有时间去临摹,可苏玉柔身为镇远侯府嫡女,却是买得起徐白真迹,也有时间去临摹的。 苏玉柔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面纱下的表情已经扭曲。 赵烈问:“那你又是怎么学会的?” 夏青遥笑眯眯道:“因为我的画,是徐白先生亲自教导我的。” “什么?不可能!”苏张氏大叫。 苏玉柔也道:“徐白先生已经失踪二十年了……” 夏青遥笑了笑,好像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我小时候,大约四五岁时吧,在采石场做工遇到个老先生,他偏说我看起来机灵,一看就是能学作画的好苗子,偏要教给我作画。 “我当时已在学医术,白日里还有做不完的活计,哪里肯学劳什子作画?我不答应,他还假哭,说自己的画要失传了。 “他就那么连蒙带骗的找到机会就教我画画,还让我用自己偷藏的糖食做束脩,现在回想,我觉得他其实是想骗我的糖吃。” 众人:…… “我觉得很有道理,他可能真的是要骗你的糖。”赵烈眨眨眼。 陈夫人的眼神有些涣散:“这……徐老先生怎会在青州采石场流放的?” 夏青遥摇摇头:“我也不知他是因何获罪的,我也一直不知他是何人,他逼着我学,我不太爱学,被他老人家骗去了好多糖。 “不过前年,老先生临终之前才告诉我他叫徐白,说他的画在外面价值连城,许多人都喜欢,我当时还不信的。” 夏青遥看向苏玉柔和苏张氏,又看了看陈夫人,笑道:“如今我相信徐先生的话了,他的画果真有许多人都喜欢。” 夏青遥的眼中像是落入了满天的星子,明亮又温柔,垂眸之间,仿佛有晶莹闪过,但她却并未落泪。 花墙另一侧,慕容铮袖中的手紧握起来,长眉微蹙,凤眼里闪过很多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听夏青遥说起小时候在采石场流放的日子。 那段日子很苦吧? 一个在流放之地做苦力的小孩,她的糖果也很珍贵吧? 可是她现在回忆起当初被“骗”去糖果时,眼中尽是温柔和怀念。 一个在苦难之中长大的孩子,却没有被苦难完全磨灭心智,而是还保留了一片净土,珍藏着对于别人来说,可能算不得多好的回忆。 慕容铮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揉了一把,酸麻的感觉突然袭来,让他不自禁抿唇,暗自怀疑:难道我毒发了? 陈夫人这时却幽幽叹息,女霸王一般的人物,此时却是眼中含泪。 “想不到,徐白先生已经驾鹤西去了。更想不到,他失踪的二十年,竟是在青州采石场流放……” “是啊,徐白先生也是太实诚,他但凡找机会送个消息出来,相信会有许多人,愿意出一臂之力,帮他离开采石场的。”赵烈也感慨。 慕容铮却是道:“或许,徐白先生就是厌倦了尘世中的追捧,想过简单的生活呢?看徐白先生画的猛虎,便可知他的洒脱心性,他必定是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赵烈点点头,拍了拍慕容铮的肩膀:“你说的对,也有可能是徐白先生找到了传人,舍不得离开采石场也不一定。” 此话一出,众人都将视线落在夏青遥的身上。 夏青遥笑了笑:“我算不得传人,我学了那么多年画,也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我都不知骗糖吃的脏老头就是徐白先生,便是他临终之前,告诉了我他是徐白,我也一直不知徐白先生在画坛的地位。我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算什么传人?” “夏院判不但妙手回春之能,心性也如此淡薄,你可知,你否定了什么?”赵烈直白地问。 “你若是徐白的传人,画作传世,才女的名声,数不尽的追捧,用不尽的金银,都将是你的。” “我只是个大夫。”夏青遥淡淡一笑,便退回到了宸王妃身后。 众人看向夏青遥的眼神都变了。陈夫人更是满眼都是欣赏。 “有人学了皮毛,便急于炫技,而有人淡泊名利行事低调,却被迫拿出真本事,”陈夫人冷笑了一声,看向苏玉柔,“今日之事,真是让苏小姐失望了。” 苏玉柔愕然抬眸,对上陈夫人鄙夷的视线,退后了半步。 她如何也想不到,陈夫人竟会突然明刀明枪的针对她!她们无冤无仇,陈夫人为何要如此对她? 苏玉柔眼中噙着泪,求助地看向苏张氏:“母亲……” 谁料正当这时,连老天都在与苏玉柔作对,一阵狂风吹来,天空乌云翻卷,俨然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而苏玉柔脸上深紫色的面纱,也在这一瞬飞扬起来。 章节目录 第68章 原来夏院判竟是如此妙人 “啊!” “那是什么?” “她脸上那是什么啊?” …… 女眷们就仿佛见了鬼似的连连后退。 苏玉柔瞪圆双眼,看着被风卷落在地的面纱,后知后觉的用双手捂住了脸。 可即便是如此,她脸上红红紫紫的瘢痕,也早已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男宾们距离花墙近一些的,也都将她脸上的瘢痕看了个分明。 “那不是花柳吗?”有爱章台走马“见多识广”的,一看那瘢痕便脱口而出。 苏张氏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玉柔。 “玉柔,你脸上这是什么!” 她只知道,苏玉柔拒绝用夏青遥留给苏吟秋的那些药擦洗,所以她的脸好的缓慢一些。 可她根本想不到,苏玉柔的脸竟然变成了这幅德行! 苏玉柔连连摇头,泪水糊了满脸:“我是被害的,母亲,我是被夏青遥害了!” 陈夫人早厌烦不已,她身份足够高,又素来是直爽性子,不免冷哼了一声: “苏小姐,你起初假装钦佩夏院判的画技,硬要将夏院判架在火上烤,却不想夏院判深藏不露。 “待到待夏院判画的好了,你脱口就说‘不可能’,我问你,你还说只是觉得惊讶,你说的话前后矛盾你没发现吗? “如今你脸上有这样的瘢痕,你却张口就说是夏院判害的,苏小姐,我倒不知镇远侯府这样的门第是如何教导出你这样的嫡女的。” “我没有,我知道夏妹妹画技高超,真的是心存敬佩才会那么说,只是我没想到她画的那么好罢了。”苏玉柔惊恐地又与陈夫人解释。 威武将军手握重兵,是慕容桐想要攀附的对象,她今日已输给了夏青遥,若是在陈夫人眼中她的形象也不保,那必定是走不成威武将军的路子了。 她若不能帮慕容桐牵线,慕容桐只怕再不会理会她。那她嫁入宸王府的目标只怕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可陈夫人根本不信她的解释。 “在场的诸位都有眼睛,苏小姐就不必解释了。” 陈夫人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打量她的脸,“方才德宪大长公主说的对,女子还是要以妇德为先的。”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当众告诉所有人,她的妇德不过关吗? 苏玉柔泪眼蒙眬地看过四周,收获的除了白眼便是鄙视,就连苏张氏都满脸的嫌弃,仿佛恨不能直接将她赶出侯府去。 苏玉柔浑身一个激灵。 她本来就是苏张氏买来交差的,闹个不好,以苏张氏的绝情是真的会将她赶出去,再想法子将夏青遥接回去的。 毕竟比较起来,夏青遥那般优秀,能给苏张氏带来更多的好处。 她不能被赶走! 她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都因为她是镇远侯府的嫡女,离开镇远侯府,她什么都不是! 苏玉柔心思千回百转,立即求助地看向花墙另一侧的慕容桐。 谁知慕容桐却别开了眼,一副看到什么腌臜物的表情。 苏玉柔心如刀绞,身子摇摇欲坠,再无颜面呆下去,捂着脸哭着转身踉跄着跑开。 有不少女眷看着苏玉柔的背影,还在低声议论:“看她脸上那个,好像真的是花柳。” “看不出啊,未出阁的姑娘竟会在外头弄这样的腌臜事。” “也不知镇远侯夫人知道不知道。” …… 镇远侯府的地位,在本朝勋贵之中算得上是上层,今日到场的男宾女眷中,也有不少算的上是镇远侯府的对头。 苏玉柔出了这么大的丑,有许多在场之人是非常愉快的。 苏张氏这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连带着都不大对了,愤恨地看了夏青遥一眼,便匆匆与德宪大长公主道别,随后落荒而逃。 好好的一场乐扬宴,竟会忽然发生这样的闹剧,德宪大长公主心里不愉快,宴会却还要继续开下去。 有苏玉柔丢了丑,女眷中有不少闺秀就更加急着表现自己了。反正表现的再差,都有苏玉柔这个垫底的呢。 宴会再度热闹起来。 陈夫人将那副“虎啸山林”仔细看过,依依不舍得还给夏青遥。 “夏院判,这画还你。” 夏青遥见宸王妃并无什么不悦,便笑着道:“今日与陈夫人初次见面,我便将拙作赠与陈夫人,还请陈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陈夫人闻言,惊讶又欢喜:“这怎么合适?我与你说实话,你的画若是流传在外,是足够以假乱真的,没有人会怀疑那不是徐白的笔法,加之徐白已失踪二十年,市面上已二十年不曾有他的新作,你的画那必定是价值连城,你何不……” 夏青遥笑了笑:“徐先生的画技能流传下去便是好的,再说有些东西,多了便不稀奇了,陈夫人能喜欢这幅画,便是这幅画的福气,还望夫人不嫌弃小女拙作。” 陈夫人见夏青遥竟是如此洒脱,倏而飒然一笑:“罢了,夏院判盛情,我便交了你这个朋友。” 听她说的如此江湖义气,夏青遥就禁不住笑起来。对陈夫人这有一说一有二是二的直爽性子十分喜欢。 宸王妃程氏今日本就是拖着病体来与陈夫人结交的,没想到自己带来的医女竟然会在陈夫人面前有如此亮眼的表现,此时对夏青遥已是十分的满意。 借由夏青遥的关系,宸王妃与陈夫人也相谈甚欢。 花墙另一侧,男宾们都已散开,慕容铮与赵烈又坐回原来不起眼的角落,闲聊吃酒。 慕容铮便听到周围有不少人议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夏青遥的。 就连身边的黑小子也不例外。 赵烈吃了一口酒,大咧咧道:“想不到夏院判竟是这样的性子,真是叫人十分意外。我来之前,还只当她是个寻常闺秀那样的性子,原来夏院判竟是如此妙人,人生的俊,性子也好,画的画更好,要是她在能送我一幅画就好了。” 说道最后,赵烈已开始自言自语。 慕容铮听力过人,赵烈的嘟囔,和周围男子们对夏青遥的议论,都落入了他的耳中,慕容铮的心情就越发烦躁起来。 他不知自己为何有种将这些人都打出去的冲动。 莫不是他真的又病发了? 宴会之后,夏青遥将程氏送回宸王府,才乘车回了家。 今日优秀的表现,让程氏心情大好,特地将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月桂和佳柳赐给了夏青遥。 夏青遥也不在乎程氏安插人在她身边,一路上说笑着进了下府的门,就直接回了自己的跨院。 谁知刚进院门,却见她的屋门大敞,屋内传来女子尖锐的叫骂: “你算什么东西,连我三姐都不敢在我跟前大声说话,你一个伺候我三姐的哈巴狗也敢拦我?” 是夏青璇。 夏青遥冷夏了脸,快步进了院门,一面登上台阶一面冷淡地问:“我几时不敢在你面前大声说话,我怎么不知道?” 章节目录 第69章 不跪到青璇原谅你,你就不许出来! “你……”夏青璇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刚才正叉着腰耀武扬威,这会儿脸上却腾得烧热起来。 对上夏青遥双眼,夏青璇瑟缩后退了半步,意识到这动作太过跌面儿,她又将下巴扬了起来。 “三姐,你也不管一管你房里的人?夏家难道都成她做主了不成,我要来你房间坐坐,她就对我不敬!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妹妹,就把这个没规矩的丫头赶出去!” “小姐,不是这样的。”流萤给夏青遥行礼,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十分清晰。 “四小姐来访,奴婢在前厅里奉茶,四小姐却偏要进您的卧房。 “奴婢知道小姐的卧房里有许多要紧的药材,还有小姐为王妃治病研究的医药手札,奴婢知道那是碰不得的,平日里连洒扫都是亲自做的。” 粗使的周妈和洒扫的丫头小梅都跟着点头。 “是啊,小姐卧房素来都是流萤姐姐亲自打理的。” 流萤续道:“奴婢并无怠慢四小姐,四小姐前来小坐,女婢便在前厅奉茶,可四小姐非要硬闯小姐的卧房,还带着人与我们动起手来,将卧房的门锁都砸坏了。” 说到此处,流萤的眼里都是泪,却因下人不可随便掉泪犯了主家的忌讳而强行忍住了。 “请小姐明察,奴婢们确实并未怠慢四小姐。” 周妈妈和小梅都是夏家回京后采买了来的,可不似流萤那般在乎规矩,这会儿都哭着叫起了撞天屈: “三小姐,流萤姑娘说的一点不假,四小姐他们不像来串门,却像以前在外头听说的强盗似的,不给进就砸门,奴婢根本没有怠慢四小姐,却是四小姐打了奴婢们。” “你们简直胡扯!”夏青璇怒吼。 夏青遥缓步走到首位没有被波及的圈椅坐定,手撑着下巴,慵懒一笑: “四妹妹,这么多人都在胡扯编排你?我可不信。我记得母亲自小教导我们的规矩里,可从来也没教过串门时别人不在家,就强行硬闯这一条的。” “什么串门,什么硬闯?这里是夏家,你我都是夏家的女儿,你的房间便是我的房间,我是这家的小姐,你手下的下人对我不恭敬,便是看不上我的身份!” “怎么,我来三姐姐屋里走走,难道你身边的人还要防贼一般的防着我?我连卧房都不能进了?就连老太太的卧房我都进得了,你的卧房又多了什么?” 夏青璇尖叫的声音有点刺耳,夏青遥察觉到她那妒忌又贪婪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打转,想到今早宸王府送来的箱笼,心下有种“果然”之感。 她临走前让流萤锁门,为的就是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她想着,既然锁了门,就算有人有了小心思,吃了闭门羹也不好硬闯的,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还是要脸的。 可她低估了夏青璇。 夏青遥站起身,缓缓点头道,“我觉得四妹妹的话刚才说的有理,这里是夏家,你我是夏家的姐妹,那么四妹的房间也就是我的房间,往后我也可以趁着四妹不在家,去你房里,打你下人?” “你敢!” 夏青璇一声不满的尖叫。 她从小就生的不如夏青遥漂亮,同样都是采石场风餐露宿,她就黑成了瘦皮猴子,夏青遥却白净的瓷娃娃似的,就连一些长辈都看夏青遥可爱,愿意多给她一些照顾。 凭什么? 同样都是夏家女儿,他们的年纪又都差不多,凭什么夏青遥什么都比她强? 她规规矩矩不惹是生非,却只能嫁给采石场管事的儿子,父亲和母亲说要帮她退亲,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夏青遥呢?她从小就不守规矩偷学医术,甚至还不顾父亲的反对,在采石场拜了个邋里邋遢的行脚铃医做师傅,她哪有她听话懂事? 可为什么,她怎么现在就能做女官,还得王妃赏赐,她却什么都没有? 夏青璇咬牙切齿,瞪着夏青遥的眼神愤怒的含着刀子似的要将她凌迟。 夏青遥对上她的视线,对于姐妹手足之情,也没有了半点留恋,杏眼一眯,冷笑道: “怎么,你来我房里,砸我的东西,打我的人,这便使得,这便是夏家女儿应该做的,我才说要去你房里,还没动你的东西打的身边的人,你就不愿意了?” “你自小就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夏青璇尖叫,“我要去找母亲评理!” “好啊,理不辨不明,我也想看看母亲打算怎么教导你,未出阁的女儿便如此嚣张跋扈,将来去了陈家也是丢咱们夏家的脸。” “你!”夏青遥的话连踩了夏青璇的痛处,激得夏青璇大吼着就往外冲,“母亲,你快给女儿做主啊!三姐欺负我,三姐欺负我!” 夏家的宅院并不大,其实这处的争吵声外头应该早就听见了,只是不见有人来。 这会儿夏青璇叫得仿佛天塌下来,外头的人再想装聋就不行了。 夏王氏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门口,搂住夏青璇,安抚的拍拍她的背,抬头看着夏青遥眼里地道: “青遥,你是姐姐,怎么不知道让着妹妹?你看你把妹妹气的?你四妹妹气性大,若是气坏了身子怎么办?你还不来给你四妹妹赔个不是?” 连珠炮似的训斥,听的流萤直皱眉,就连宸王妃新派来服侍夏青遥的月桂和佳柳都一脸的震惊,想不到夏家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 夏青遥对夏王氏不寄期望,听了这话竟也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像是亲眼看到了一出好戏。 “母亲,惯子如杀子,青璇如此跋扈张扬,将来若去了陈家,在夫家犯了错,山高路远的得不到您的庇护她要怎么办? “母亲是不是应该好好教她规矩礼仪?是不是让她知道,硬闯别人的房间,是不对的?” 夏青遥的话说得慢条斯理,她才从乐扬宴回来,一身明丽秀妍的打扮,将她本就精致的容貌衬的盛极,她沉下脸来训斥时便不似个寻常闺秀,而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夏王氏被训的恼羞成怒,将眼一瞪:“怎么,你现在是出息了,还轮到你来教训老娘了?早年在采石场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翻了身,老娘宠一宠你四妹妹怎么了?” 夏王氏心里还在惦记着苏玉柔的脸,心里对夏青遥本就怨恨,如今夏青遥又撞上来,她哪里肯忍?当即借题发挥: “来人,给我把夏青遥押去祠堂,不跪到青璇原谅你,你就不许出来!我今日就要好好教教她,什么是友爱姐妹!” “是。”夏王氏身边的丫头也都是才刚采买来的,闻言也不多想,当即一哄而上,就来抓夏青遥。 章节目录 第70章 你再敢说那个字,信不信我打死你! 眼见着夏家人竟这样对待夏青遥,流萤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不可置信地张开手臂将夏青遥护在身后: “你们不能如此!太太明鉴,今日本来就不是三小姐的错,三小姐才从王府回就撞上四小姐带着人在房里行凶,不过多问了两句……” “你这贱婢,没见过主子吩咐,下人在这强辩的道理,来人,把这个贱丫头也一并抓起来!” “是。” 得了吩咐的丫环婆子立即毫不犹豫的就要对流萤动手。 流萤怒不可遏,柳眉倒竖。 她虽是世子安排在夏青遥身边的,虽然她要帮世子监视夏小姐,可安排她来的那天,世子就吩咐她要好生服侍夏小姐的周全。 她跟了夏青遥这些日子,眼见着自家小姐与世子的关系,也见识了夏青遥的为人与手段,人非草木,她心里早将夏青遥也当成了自己的主子,此时又哪里肯让开? “我看谁敢动?我是宸王世子派来伺候夏小姐的,你们这般对我,难道不怕世子知道震怒?” 流萤不会武功,却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当即就与面前那些胆敢对夏青遥动手的下人撕扯起来。 月桂与佳柳早在王府就见过流萤,早知她是世子的人,如今见她这般护着夏青遥,想起来时王妃的吩咐,也上前来将夏青遥护在身后。 佳柳沉声道:“我们是宸王妃身边的大丫环,宸王妃看重夏院判,特吩咐我们二人前来服侍,今日夏家之事,我们定然都会回禀宸王妃,请王妃定夺。” “你们!”夏青璇大怒,“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不过三个婢女,就敢在我们夏家耀武扬威了?” 话虽如此,他们也的确是主仆有别,可是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就是养一只狗拉出来溜都比他们金贵,夏青璇的话,便听得夏王氏皱紧了眉头,连忙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 夏青遥见那些下人不敢再鲁莽动作,冷笑了一声,对着夏王氏沉声道: “母亲,今日之事分明是夏青璇无理取闹在先。如今我卧房的门锁被毁坏,放在房里为宸王妃研究的用药手札也有缺损,你看看应该如何处理。” “你这是讹上你妹妹了!”夏王氏大吼。 夏青遥冷着脸,她重活一世,想尽办法救回的夏家人,原来就是这副模样? 这世上就是有许多事,都不会因着人的想法而转移的。 前世因为她失去了他们,所以他们在她的心里才那般高大。如今看来,真是个笑话。 面对这种家人,夏青遥连最后的耐心也告罄了。 “母亲,这件事若是传到宸王妃耳中,你猜她会如何猜测?会不会觉得,是有人诚心不希望她的病好起来?” “你……你别以为你为宸王妃医治就有什么了不起了!”夏王氏气得尖叫。 夏青璇也一把拉开夏王氏捂着她嘴的手:“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了,母亲,快把她关祠堂去,跪到她死我都不会原谅她!” “你说谁跪到死?” 正当院子里一片混乱,门口忽然就传来了个年轻的男声。 夏青遥抬头,惊喜道:“二哥,你醒了!” 她三步并做二步地绕过仆婢们,快步走到夏星浅身边,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去查看他的脉象。 可夏星浅却是紧锁着眉头,轻轻拨开夏青遥的手,惨白着脸,脚步蹒跚地走到了夏青璇的面前。 “你有胆子,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夏青璇素来就看不起自己这个二哥。 不过是个捡来的野孩子,因为夏青遥救人救得太高调,父亲没办法才将他收下论了齿序,这个二哥还是个书呆子,不会夏家的医术,在采石场做工也做不了多少,反而是一身伤,夏青遥为了救治他还花了那么多钱。 如今对着夏星浅,夏青璇直接就送了个大白眼:“说就说,夏青遥,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母亲都说了,我不原谅你,你就在祠堂罚跪不许起来,我告诉你,我永远不原谅你,你跪到……” “啪!” 一声巴掌的脆响,将夏青璇未出口的那个“死”字打了回去。 夏青璇被夏星浅一个耳光扇得原地转了两圈,晕头转向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半晌没回过味儿来。 “你再敢说那个字,信不信我打死你!”夏星浅单薄的身子站的笔直,仿佛被冰雪压着却不肯弯下脊梁的青松。 “你!夏星浅,你疯了,你敢打你四妹!”夏王氏赶紧去搀扶夏青璇。 夏星浅道:“母亲,我是养子便也罢了,青遥和青璇可都是您亲生的,为何您要这么偏心?” “胡说!”夏王氏心虚怒吼。 “胡说?我才从昏迷中醒来,只听个大概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是青遥得了宸王妃的赏,青璇想趁着青遥不在家,去将东西拿走一些,反正她觉得青遥是姐姐,您又护着她,也没有人会怪她。 “明明是青璇的品性有亏,可您却一味的只知道疼宠偏爱,您对我一个养子如何都是情有可原,可为何在青遥和青璇,面前,您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夏星浅身子还虚,一番话说完,累得眼冒金星。 夏青遥急忙扶住了夏星浅,心里满是动容。 她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家里,二哥是最护着她的,平日里他深藏不露,即便面对家人的冷言冷语和讽刺,他也只读他的书。 可是每次遇到她受委屈,二哥都会站出来给她撑腰,上一次,二哥为了她与父母顶撞。 她现在也渐渐想明白,靖王那骨裂的腿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二哥忽然去行刺靖王,说不定就是因为靖王曾经将她绑走,他这个做哥哥的,是去为她出气的。 再看今日,他甚至不顾病体,亲自对上了夏王氏和夏青璇。 原本她早对夏家人彻底寒了心,心里就像是缺了一个大窟窿。如今所有的失望,却被夏星浅一个人填满了。 “母亲。”正当这时,夏青炎快步跑到了门口,压低声音。 “父亲让你们快别吵了,闹的邻居都听见了,咱家丢不起那个人,前头来了两位客人,父亲让您出去陪同他一起待客呢。” 夏王氏愤怒:“这意思,青璇受到的委屈就算白受了?你爹那个老糊涂,爱面子比爱什么都重要。” 瞪了夏星浅一眼,不满道:“当初若不是为了面子,能养这么一头白眼狼?说吧,到底来了什么客人,要让我去待客?” 夏青炎也瞪了夏星浅一眼,看了一眼被打得捂着脸哭的夏青璇:“是青州采石场的陈管事爷俩来了。” “啥?”夏青璇惊得青州口音都出来了,“他俩咋来了?” 夏青炎没理会夏青璇,转而对夏青遥,不甘不愿地道:“父亲说了,让你也去待客,毕竟你现在也是为官的人了。” 说罢就扶着夏王氏先往外去。 章节目录 第71章她心里就像是被照进了一束光 夏青遥看着夏青炎和夏王氏的背影,微眯了眯眼。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今日夏青璇闯进她屋里大闹一场,这件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再看一眼面色阴沉的夏星浅,夏青遥忽而一笑。 眼看夏青璇爬了起来,抽抽噎噎的在婢女的搀扶下就要离开,夏青遥冷冷道:“夏青璇。” 夏青璇猛然回头,怒瞪着夏青遥:“你还想怎么样?” 夏青遥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一面吩咐流萤随行,一面道: “我没有母亲那么狠心,祠堂里阴暗潮湿,你一个小姑娘定会害怕,你就跪在我院子里吧。” “什么?” 夏青璇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瞪着眼指着自己的鼻尖儿,嘲讽看着夏青遥,“你做梦呢吧,你算老几,要我跪?” 夏青遥走到夏青璇面前,淡淡一笑:“不才,我算老三,而你是老四。我是你唯一的姐姐,若咱们长房单论女子的齿序,我是你的长姐。” “母亲溺爱你,我却不能眼看着你学坏了,再说你强闯我房间,毁坏了我研究王妃病情时的手札笔记,我现在要去待客,没有时间去看你毁掉了哪一部分。” 夏青遥说话时面带笑容,可眼神却是毫无感情的,夏青璇对上她的视线,就已心虚不已,惊恐地连连后退。 “你少大言不惭,连母亲都没说我呢,你算什么东西!”夏青璇色厉内荏地尖叫。 可叫声刚出口,就感觉自己膝盖后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瞬间疼痛蔓延全身,腿一软就跪了。 夏青遥看了一眼一旁把玩着小石子儿的夏星浅,随后凑近夏青璇面前,竖起食指比了一声“嘘”。 “父亲和母亲还在前头待客,那贵客还是你未来的夫君与公爹,你这样吵嚷开,只怕于你名声有损。” 夏青璇腿软的站不起来,抬头对上夏青遥那张含笑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吐信的毒蛇给盯上了。只要她敢乱动一下,对方立即就能亮出獠牙。 夏青璇竟真的没有再吵嚷,只抖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夏青遥直起身,笑了笑:“妹妹就跪在这里,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若是你反省的态度好,说不定我还能想起被你毁掉的手札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那样也就不影响宸王妃的诊治。” 歪头一笑,夏青遥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若反省的不好,啧啧,我的记性也不大好的。” “你!”夏青璇怒火中烧,“你诬陷我!” “别吵。”夏青遥温柔一笑,回头吩咐月桂和佳柳,“你们二人留在院中,一则瞧着他们整理一下屋内,二则看着她,若是她不乖,你们可以不必回禀我,直接去回宸王妃。” “是,夏院判。”月桂和佳柳垂首应下。 他们虽是王妃赐给夏青遥的,可他们心里也清楚,夏青遥的一句话,也可以定她们二人的未来,而夏青遥也未必就不知道她们俩是王妃的眼线。 所以现在明摆着,夏青遥是在给她们一次表示态度的机会。 若是表现的好了,他们就可以互利互惠下去。 若是表现的不好,看来这位表面温柔知礼医术高明的女神医,其实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月桂和佳柳心里打定主意,索性也不去廊下,就站在夏青璇的身边盯着她。 夏青遥见月桂和佳柳明白她的意思,这才转身对夏星浅道:“二哥,我先送你回房。” 夏星浅含笑看着夏青遥,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你早该如此了,从前你也太好性儿,他们怎么欺负你你都包容,我瞧着都着急。” “人总是要长大啊。” 夏青遥想起前世的种种,心里一酸。 二哥还活着,没有被夏家带累满门抄斩,真是太好了。 理智上,夏青遥知道夏家人虽卑劣,可他们罪不至全家问斩。 可感情上,她每次面对夏家人的卑鄙行为,她对夏家的耐心就少一些。 甚至有时会黑暗的想,夏子明和夏王氏这两偷换了她来的罪魁祸首,本就应该付出惨痛的代价,她甚至想亲自动手。 可是所有阴暗的想法,都在夏星浅对她的好之下烟消云散了,她心里就像是被照进了一束光。 “二哥,你要多加小心,以后切勿再如此了。” 回到房间,左右无人,夏青遥压低声音对夏星浅道:“你体质特殊,身体早就被多种药物改造摧毁,若强行动用内力,只会对你自身造成损伤。” 夏星浅闻言,诧异一挑眉,随即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他这么问,便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做过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哥也最好把一切都忘掉,下次再不可以自己的身体做代价,去做这些不值得的事了。”夏青遥面色严肃。 “况且你头部还有淤血未散,每每都会让你头痛欲裂,若不控制,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听着夏青遥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夏星浅的眼中只余欢喜。 夏青遥还是如此关心他。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夏星浅笑着道。 看着夏星浅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的笑脸,夏青遥无奈地摇头:“二哥说到要做到啊。” “是是是,知道了。你快去前头待客吧,去晚了父亲母亲又要骂你。” 说着还打趣她,“我们青遥长大了,身份地位高了,也是能帮父亲和母亲待客的了。” 夏青遥白了夏星浅一眼:“二哥就会笑话我。” 离开夏星浅的房间,天边晚霞绚烂,风动树影摇曳,白日里的燥热被风吹散,夏青遥满心的郁闷和血液里暴涨的杀戮之气也跟着一同散了。 夏青遥来到前厅时,便听见里头有客气的交谈声。 “……当日在采石场,多亏陈管事帮衬照拂,如今老夫与家人能够全须全尾的回到京城,一切都是陈管事之功啊。”夏子明捋着胡须哈哈笑道。 只是那语气,让人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打官腔。 “夏太医言重了。你我两家也算是有缘,当日在采石场,我便觉得夏太医定会启复的。” 说话间,夏青遥笑着进屋,见了客位上一老一少二人,忙恭敬地行了礼。 “多日不见,陈叔,陈寅哥,一路辛苦了。” 这一礼夏青遥行得心甘情愿。 即便陈家人照顾他们,是因受她生父苏吟秋的嘱托,可若无他们,夏家人根本不可能在采石场过的那么自在,她又如何在做苦役中还能躲懒去偷学医术? 章节目录 第72章 你给我那么多糖吃,我都记着呢 “夏三小姐快起来,快起来。”陈管事受宠若惊,忙双手搀扶。 夏青遥站起身,笑着打量面前的二人 在流放之地做个管事,也并不算得上是什么光彩的生计,二人都是被烈日晒黑的肤色,面相上都显老一些。 二人都长得高大结实,有北方汉子特有的粗犷之感,陈寅今年十八,与慕容铮同岁,可看起来却已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了。 夏青遥笑道:“陈叔身子看起来还是那么硬朗,陈寅哥好像又长高了点。” 她这般亲近的说话态度,让陈管事和陈寅刚才见到夏子明时的不自在都消失不见了。 陈寅挠挠头,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我也觉得长高了不少,最近吃的贼多。” “这混球,一天就知道个吃,一顿能吃一盆饭。”陈管事禁不住笑。 陈寅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虽是次子,可人聪明伶俐,比憨厚的长子更加能支撑起陈家,陈管事也更看重他。 夏青遥笑道:“能吃好,能吃是福,陈寅哥才十八,还能再长高呢。” “就是。”陈寅也笑。 因夏青遥的到来,场面一下便轻松起来。 陈管事刚被夏子明“官威”压的说不出的话,这下在肚子里转了好几圈的话也能说出口了。 “这次来,为的是陈寅和你家四小姐的婚事。陈寅也十八了,翻年四小姐也要及笄了,我想着,等四小姐及笄后,就将两个孩子的好事办了,夏太医看呢?”陈管事笑着问夏子明。 夏子明的脸色有点僵硬,堆笑道:“孩子们的婚事自然是要办的,当年的照拂之恩,我也一直都记着呢。” “哎,都是一家人,还提啥恩不恩的?” 陈管事一听夏子明给了准确回答,立即开心大笑。 陈寅则是低声与夏青遥说话:“看你现在穿着打扮,要是在大街上遇见,我都不敢认你了,刚才进城,听人说你当官了?” “在宸王府的尚太医局当个院判。”夏青遥笑道。 陈寅竖起大拇指:“厉害,小前儿我就知道你和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你肯定有出息。” “哪有啥不一样。”夏青遥和陈寅聊了几句,口音就被他拐走了。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是一样的人,陈寅哥,以前你给我那么多糖吃,我都记着呢。” 若没有陈寅给她的糖,她还没缘分与徐白学画呢。 “嗯那,我以后还请你吃糖。”陈寅挠挠头,北方汉子最怕煽情,黑脸上就有些不自在的红晕。 两厢寒暄过后,夏子明就吩咐夏王氏:“去安排了客院,给陈管事和公子先住下。” “别麻烦了,我们爷俩出去找个客店住下就是。”陈管事婉拒。 夏子明笑道:“这次来谈亲事,总要定下个章程来,再说家里这么大的屋子呢。” 陈管事和沉吟,就被婢女引着去了客院。 待到人走远,前厅里就剩下夏子明夫妇和夏青遥时,夏子明才沉下了脸。 “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不等夏青遥回答,又不耐烦地道,“我以为你做事应该也有一些成算了,怎么今日办事还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你怎么不知看看为父的态度,开口就胡乱与人攀谈?” 夏青遥挑眉:“父亲在不悦什么?” 夏子明被夏青遥反问得一句话堵在喉咙。 夏青遥自然知道夏子明的想法。 夏家人都快把“忘恩负义”写在脑门上了! 以前在采石场流放,他们巴结着陈家,如今夏子明官复原职,他们又觉得陈家配不上夏家了。 刚才被二哥安抚才压下去的火气,眼下又一次冒了出来。 夏青遥冷笑了一声。 “安和元年,父亲被判流放时才刚二十二岁,您那是偶年轻,也不至于就老糊涂了,当年实应该记忆的很清楚吧?最初流放时,夏家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大胆!你敢与为父这么说话!”夏子明怒斥。 可回想半辈子的苦难,流放的头三年当真是最苦最累最难以接受的时间。 夏青遥不理他的暴怒:“如今父亲已三十九岁,您的人生有一小半时间在流放之地度过,打从我有记忆起,咱家就一直在受陈叔一家的照顾。陈寅哥更是跟我们兄弟姐妹一起长大。 “我们兄弟姐妹之所以还有余力去学习医术,还能识字学习,那不都是多亏了陈叔? “甚至当初,母亲和祖母上赶着攀亲,要将四妹嫁给陈寅哥时,陈叔也没说嫌弃咱们还是罪籍,一口就答应定亲了。” 说到此处,夏青遥嘲讽之意更甚了。 “怎么,现在父亲翻了身,就能忘了陈家十几年的恩情了?我不过是与陈叔和陈寅哥聊了几句天,您就受不了了?” “你!孽障,你今日是吃了炮仗了,去赴个宴,回了家你就有胆这般与老子说话?” 夏青遥道:“与赴宴不赴宴无关,做人要讲良心,忘恩负义是会遭雷劈的。陈叔一家是诚心诚意来的,乡下成婚早,陈寅哥为了等四妹等到现在都十八了,父亲若是转头就想打发人走,这么做传出去,您的脸面往哪搁?” “混账!”夏子明大怒,被戳中了心事,拍案而起。 夏青遥笑了笑:“原本一家子都在采石场吃苦,我还觉得咱们一家人都是忠厚老实的好人,怎么人只能共患难,一旦富贵就都原形毕露了呢。” 说罢,夏青遥就屈膝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夏子明瞪着夏青遥的背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看看你看看,她现在这都是什么态度?不过做个女官,就吆五喝六起来,刚才在她院里,还在欺负她妹妹。” 夏王氏气得咬牙切齿。 “到底是狗肉贴不在羊身上,当初换了她来就该把她溺死,如今反倒是徒增烦恼,非但不肯孝顺咱俩,处处针对玉柔,我的玉柔……” “好了!”夏子明一把就捂住了夏王氏的嘴,“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 夏王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气头上说了什么,转而压低声音。 “老爷,怎么办啊,这陈家对咱们家有恩,若是不肯履行婚约,是要被人戳脊梁的。可是那个陈寅,看着就呆头呆脑的,他哪里有配得上咱家青璇的地方?” 夏子明也很头痛:“其实陈寅也不差,长得周正,性子也直,又与咱家青璇青梅竹马……” “可青璇看不上他啊,我跟你说,宸王府二公子,见了咱家青璇两次都是多有青睐。弄个不好,将来青璇可是能进王府的。” 夏王氏将声音压的更低了。 “哎你说,将来玉柔是要做二公子嫡妻的,青璇也不与她姐姐争,就去做个妾室。 “那个宸王世子不是个天生的病秧子吗?我看他也活不久,将来王府,还不是二公子的?” 章节目录 第73章 我决定让青遥嫁过去 夏王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么一算,玉柔将来就是宸王妃,咱家青璇也能混个王府侍妾做做。 “如果有真相大白的一日,玉柔和青璇是亲姐妹,彼此相互扶持着,把持着王府的后院,到时候你再想想,咱俩能过上什么日子?” 夏子明原本就看不上陈家,只是碍于面子,不太想叫人背后戳脊梁说他嫌贫爱富忘恩负义。 尤其是夏青遥刚才的一番讽刺,他更有被人扒光了衣裳丢去游街的羞耻感。 可听了发妻的一番分析,他又觉得什么面子里子,都比不上那泼天的富贵来的重要。 有什么比两个女儿未来都飞黄腾达更有吸引力? “就依你。” 听夏子明答应,夏王氏心满意足,欢喜点头,又有些担忧:“陈家那边……” “让我想想,总得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不能叫人背后骂咱们夏家。”夏子明眯起眼陷入了沉思。 …… 夏青遥这厢回到自己的小跨院,就见夏青璇果然还跪在地当间儿。 月桂和佳柳像是左右门神,死盯着夏青璇,夏青璇带来的丫鬟婆子早就跑没了影,显然是去做耳报神了。 夏青遥便走到夏青璇面前:“四妹妹,想好了吗?” 夏青璇脸上这时已经肿了起来,膝盖跪得生疼,只想快点回去,只要离开夏青遥身边,她有法子好好整治她。 是以夏青遥一回来,她立即就能屈能伸地服软。 “三姐,我知错了,你就看在咱们姐妹一起长大的情分,放我走吧。” “哦?那你说说,你错在哪了?”夏青遥在廊下的美人靠施施然坐下。 夏青璇恨得差点咬碎满口的银牙。 “我,我不该强闯姐姐的卧房,不该打姐姐的下人.可是我打了你的丫头一巴掌,不过是轻轻的一下,二哥也打我了啊,我不过毁了你几页手札,我也跪了这么久,腿都跪麻了。” 夏青璇说着话,就变成了抱怨。 夏青遥看夏青璇那副刁蛮的模样,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教育她又不是她的责任,夏青璇以后惹多大的事,吃多少苦,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夏王氏让她罚跪,她转头就罚跪了夏王氏的女儿,夏青璇砸她屋子又出言不逊,二哥也打了她,今日这事便算了。 思及此,夏青遥便道:“罢了,你回去吧。” 夏青璇大喜,忙爬起来,捂着膝盖要往外跑。 “慢着,”夏青遥拿了个小瓶走到近前,“这药膏,清凉止痛,你快用上吧。” 夏青璇自小长在医学之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哥哥姐姐给药,是以也习惯夏青遥给她药用,没有多想便收去用了。 看着夏青璇走远,流萤才低声道:“小姐也太好心了,那么好的药,就不该给她用。” “你当我是为了她?”夏青遥轻笑一声,带着众人进收拾一新的屋子。 那药止痛消肿最是好用,夏青璇吃不得苦,拿回去必用。 是要她用了,脸上的伤盏茶功夫便可消肿,根本看不出半点不同。 夏青璇最是娇气,她说不定换一身衣裳就要去找老太太和夏子明告状的。 脸上的“肿馒头”不见了,即便她说夏星浅打了她,长辈们也相信了,可完全看不出挨过打的脸就摆在那,他们还能怎么惩罚夏星浅? 夏青遥回房换了一身衣裳,便打算让人去抬食盒,今日累了一整天,她想吃过饭早些休息,夜里世子还要来针灸的。 谁知去抬食盒的小梅和周妈不一会空手回来了。 “三小姐,老爷吩咐全家人去前厅一同用晚饭呢,这会儿人快到齐了,催着您也快去。” 夏青遥点点头,放下书册活动了一下脖颈:“想来是陈管事父子二人来了,父亲要办宴迎接的。” “陈管事?”流萤拿了簪花来给夏青遥戴。 夏青遥就笑道:“是当初在采石场照顾我们一家颇多的管事,他家次子陈寅与夏青璇有婚约。” “原来如此。”流萤点头。 前厅内摆了三张大圆桌,女眷们在最右侧的一桌,夏青遥挨着夏青璇坐下,身边是二房、三房的堂姐妹。 她扫了一眼夏青璇,就见她神色愤愤,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 夏青遥一坐下,夏青璇就低声道:“三姐真是好手段。” 夏青遥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想必是她刚才去告状没讨到好,就只微笑点头:“多谢四妹妹夸奖。” “你……奸诈!”夏青璇气得翻了个白眼。 “奸诈?这词在我这儿算是褒义呢。”夏青遥施施然端起茶碗啜饮,打量屋内的众人。 二哥今天又没来参加家宴 二哥知道自己的养子身份,也知道自己不讨喜,许多时候都不愿意多打扰夏家。 夏青遥神色淡淡的放下茶碗。 可是她又仔细找了一圈,发现陈家父子也不在。 难道今晚这顿饭,不是为了给陈家父子接风洗尘的? 不多时菜品齐备,一家人吃的热火朝天。 夏家的长辈们还算是曾经受过富贵的,规矩礼仪还知道一些。 但夏家在流放之地十七年,年轻一辈等于从小就在乡野长大,根本不懂什么规矩礼仪,便是学也只是学了个皮毛。 是以餐桌之上,夏青遥看着他们,自己也没了什么食欲。 饭罢,夏子明才笑着道:“今日趁着全家人都在,我要宣布一件事。” “哦?”老太太笑道,“老大,我说今儿个好端端的一家子要聚在一起吃饭,原来你是有要紧事?” “是,母亲,”夏子明认真道,“咱们一家在青州流放这些年,多承陈管事一家的照顾,否则我都不敢想象,咱们一家人能全须全尾的回到京城。” 一说起此事,所有人便都多有感触。 还有女眷们回想当日的苦日子,已经湿润了眼眶。 夏子明便叹息道:“咱家青璇,与陈管事家的次子陈寅之间有婚约。这大家都清楚。可是如今我思来想去,陈家对咱们一家恩重如山,让青璇嫁过去,分量着实是太轻了。” 夏青璇和夏青遥闻言同时抬头,夏青璇又怒又喜,表情扭曲。 夏青遥却是盯着夏子明,隐约明白了什么。 “所以,我决定让青遥嫁过去。”夏子明微笑。 章节目录 第74章 谁想动她一指头,先过了我这一关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夏家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夏青遥和夏青璇二人。 夏王氏笑得像是座台上的菩萨:“老爷这话说的是,青璇虽然聪明可人,但青遥如今已是尚太医局的院判,可是本朝第一个女官,咱们家将青遥许给陈家,这才能看出咱们对陈家的看重呢。” “正是如此,”夏子明颔首,“况且青遥是姐姐,理应先让青遥出阁,之后才能轮到她妹妹。” 二婶和三婶对视了一眼,都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一言不发。 二叔和三叔则附和着夏子明的话。 “大哥说的有理。” “这陈家是厚道人家,青遥和陈寅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知根知底的,青遥嫁过去日子也能过的好。” 夏子明听得连连点头。 夏王氏走到夏青遥身边,搂着她肩膀道: “晚饭前,为娘已去与陈管事和陈公子说明了情况,提起要将你嫁过去,他们父子二人都高兴坏了。 “原本今日该与陈家父子办个接风宴的,但婚期将近,依着规矩新郎新娘最好先不见面,青遥啊,这婚事你欢喜不欢喜?” 夏青遥笑眯眯地摘下夏王氏搂着她的手臂,站起身道:“母亲这话问的,就好比我先罚四妹妹跪,然后再问她欢喜不欢喜一样。” 夏王氏脸上笑容一僵,半晌方又道:“青遥啊,为娘是为了你好。你老大不小了,人京城里的姑娘,及笄后都要嫁人了,青璇翻年才及笄,还等得,可你等不得啊。” “您说的是,难道我是忽然才比青璇大一岁的?”夏青遥微笑。 她说话声音不高,可一句就将夏王氏噎得面红耳赤,引得三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寂静的前厅里,三婶这一笑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其余人也都低着头忍笑。 夏青遥道:“若是依着年龄齿序来规定成婚顺序,当年在青州为何提也没提我,而是先急着去给四妹妹订了亲事呢?” “你这是什么话,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是谁成亲便是谁成亲,你这丫头,怎得还挑三拣四起来?” 夏王氏被人笑得心里发窘,对夏青遥又积了怨气,这时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是啊,‘父母’之命。”夏青遥格外加重了“父母”二字。 其余人都只当夏青遥是在不满感叹。 可夏子明和夏王氏在换子之事上却是心虚的,听了夏青遥的话,当即惊恐地睁大了眼。 夏王氏看着夏青遥的眼神像是大白天见了鬼:“青遥,你……” 不待夏王氏开口,夏子明就先一步道:“青遥,为父和你母亲对你足够尽心尽力了,你还有什么不满?好心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你就这样态度?” 夏青遥噗嗤一声掩口笑了,站起身绕过桌椅,笑声越来越大,纤细的身子都似狂风中的花枝,着实有几分癫狂之态。 看着她的身影,夏子明和夏王氏都有些慌。 看到夏青遥如此,猜测便已坐实了。 夏青遥,是应该知道了吧? 否则从前那般乖巧懂事好拿捏的女孩,为何会在回京之后,忽然性情大变? 以前那么听话,现在却这样乖张,还有胆量和长辈得掷地有声,他身子还没恢复,一长串话说下来,已是累得脸色发白。 但是他背脊挺直得就像是一杆标枪,仿佛为了夏青遥,能肆无忌惮去戳破天! “谁要动她了,哎呀星浅你不要这么激动。” 老太太见气氛剑拔弩张,忙站起来和稀泥。 “青遥是你爹妈的亲闺女,他们还能害了她不成?” “就是,自古婚事就是这么定的,盲婚哑嫁的多了去了,好歹青遥和陈家小子还是知根知底呢,这门亲事多好。”二婶也笑。 “这婚事是很好,”夏星浅微笑,“那二婶家的青柠也是与陈寅一起长大的,年龄相当,知根知底,这么好的亲事,你家青柠嫁过去不也很好?” 一旁的夏青柠听了这话非但不生气,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二婶狠狠瞪了一眼。 夏青遥看着夏星浅的背影,狂躁的心渐渐平复。 方才有那么一瞬,她对这些人产生了杀心。 前世,她被亲生母亲、爱人和姐妹一起背叛,才有了那么惨痛的结局。 今生她最恨的就是背叛! 可夏子明、夏王氏,却一次次的在她的底线上左右横跳。 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夺走她的人生,一次不够,还想来第二次。 不论陈家的婚事是好还是坏,只要他们动了念头,她就不能忍! “二哥,别气坏身子。”青遥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拉住了夏星浅的手臂摇了摇。 “青遥。”夏星浅低头看向她,却见她眉眼含笑地对着他摇了下头。 夏星浅紧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了,蓬勃的杀意也尽数消散。 夏青遥笑望着夏子明:“父亲今日的安排,真是令女儿意外,陈家的确是个厚道的好人家,若是没有临时换人这一茬,我必定会感谢父亲和母亲的安排。 “但是,夏青璇不想要的,你们就不问我意愿的强加给我,我是不会答应的。” “还轮得到你答应?”夏子明怒不可遏,“你一个女子,怎可不听家中安排,我……” “是啊,我是女子,却也是女医官,我一会儿就去王妃跟前磕头,告诉王妃,我愿意终身不嫁,做个贴身医女服侍王妃的脉象,父亲也在尚太医局当差,想必应该知道,王妃会不会答应吧?” “你……” 夏子明的脸白了。 他太清楚宸王妃对夏青遥的看重和喜爱。 不只是宸王妃,就连靖王此番断了腿,也是点名要夏青遥去医治的。 若是夏青遥真豁出面子去,将此事吵嚷开来,只要王妃发了话,他此番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眼看着夏子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夏王氏怒声道:“夏青遥,你长本事了,还敢当众拒婚,违拗父母!” 夏老太太眼看着事情越发不可收拾,焦急地安抚起来:“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青遥啊,你最懂事了,你爹妈也是为了你好,一家子还是要以和为贵啊,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自古的规矩,岂能更改?” 夏青遥突然有些痛恨起这个世道来。 很多时候,身为晚辈,与长辈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因为道理都让长辈说了去。 她反对,那就是忤逆不孝。即便是她有道理,最后也会被一句“你还小,不懂事”,或者“爹妈都是为了你好”而堵回来,仿佛她再多反驳一句,都会变成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夏青遥突然笑了:“您说的是,‘父母之命’,那我的父母……” “老爷。” 突然,外头跑进个婢女,高声打断了夏青遥的未尽之言。也将夏子明和夏王氏险些蹦出心口的心安抚回了原位。 夏子明第一次没打官腔,温和又急切地问:“什么事?” “宸王府高总管来了,说是请您立即随他走一趟。” 高总管? 夏青遥第一反应,便是慕容铮身边的高礼。 她略一反应,便往四周看去,却没看见流萤的身影。 见她如此,夏星浅低声道:“方才是你身边的流萤来给我报讯的,让我帮你拖延一阵。” 夏青遥当即就明白了。 夏子明有些惶恐,宸王府吩咐他不能不听,看了眼周围,便吩咐道:“都不要走开,等我回来再议。” 又看夏青遥一眼,冷笑道:“今日,我做父亲的,就是要立个规矩,你等着。” 说罢便匆匆往外走去。 章节目录 第75章 你用了什么手段,得了三位裙下臣? 夏青遥含笑看着夏子明的背影,有些好奇慕容铮打算做什么。 “也不知宸王府寻老爷是做什么。”夏王氏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 如今长房父女二人都在宸王府当差,二婶和三婶对夏王氏都十分巴结,闻言便与她说笑起来。 “还能是什么事,定是寻大伯去治病的,我可听说宸王府那位世子自小就体弱多病。”三婶笑道。 二婶也借机奉承:“是呢,咱们家在采石场这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总算是时来运转苦尽甘来了,大伯和青遥都受贵人们的重视,往后咱家学医的儿郎,还多要指望大伯和青遥呢。” 夏王氏原本的担忧,在妯娌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之中消散的无影无踪,便矜持又骄傲地与他们闲聊起来。 只不过夏王氏到底气不顺,气夏青遥不肯听他们的安排,更气夏青遥欺负了她的两个亲生女儿,闲聊时便总用鄙夷的眼神看夏青遥。 夏青遥与夏星浅单独坐在临近前厅门前的空位。 “二哥刚才不该动真怒的,你身子还虚弱着,为了这种事伤了根本,不值当的事。” 夏星浅摇头:“我气得肺都要炸了,哪里还能想那么多,直接便冲过来了。况且我若不来,只怕他们会‘牛不吃水强按头’。” 眼波扫过众人,夏星浅的眼神嘲讽:“他们脑子里不知装了什么,竟将你这块璞玉当成石头。” 夏青遥被夸得笑起来,“二哥,也就你当我是璞玉。他们眼中,只怕我比石头都不如。”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就传来夏青璇的嘲讽:“三姐和二哥聊的这样亲热,快告诉告诉我们,你们都说什么呢?” 夏青炎冷笑了一声,不怀好意道:“还能有什么,你三姐和你二哥素来关系最好,他们俩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当初父亲也真是失策,就不该认了二弟做养子的,应该收下做女婿才对。” 夏青炎话音方落,便引的众人都笑起来。 夏星浅是养子不是秘密,他在夏家存在感不强,与谁都不深交,只与夏青遥关系最密切,夏青炎这样说,明显在故意抹黑他们。 “龌龊,”夏星浅气得蹭的站起身,点指着夏青炎,“‘心中有花,满目皆花’,你脑子里都是一些鸡鸣狗盗,便也用同样的眼光去看别人。” “你大胆!”夏青炎被气得腾得站起身,点指着夏星浅,“你不过是个养子,吃着我们家的粮,住着我们家的房,有你喘口气的位置都已是宽待你了,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夏青遥眼神一瞬冷了下来,按住了要还口的夏星浅,站起了身: “大哥这话说的有趣极了。这家里眼下有俸禄的只有我与父亲,我的那一份,养我自己与二哥足够了,没花到父亲的身上。 “况且不说别人,大哥你吃的是谁家的粮?住的又是谁家的房?你能住回夏家本宅又是谁挣来的?若没有我,你现在还在采石场搬石头呢,我还没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夏青遥将夏青炎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当即将夏青炎气得面色铁青。 整个前厅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从前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夏青遥,在撕破脸后会露出这样尖锐的一面。 这还是他们记忆中那个温软好说话,孝顺随便欺的人吗? 夏青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愤愤地坐回原处。 就连二房、三房此时的脸色都不好看。 夏家没分家,整个家族的确是靠夏子明和夏青遥的俸禄,以及夏青遥先前在宸王妃面前表现得的赏赐来过活的。 作为伸手派,他们现在前所未有地清楚意识到,什么叫吃人嘴短。 夏星浅看夏青遥几句话就将人堵得哑口无言,确定她是真的改了性子,不再从前那般只一味知道孝顺,心里无比的畅快。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婢女问候声音:“老爷。” 夏王氏立即站起身,笑道:“是老爷回来了,”一面迎接一面问,“老爷,宸王府可是有何吩咐?” 夏子明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夏青遥,刚要说话,外头却又来了人。 “老爷,靖王府长史求见。”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不安地面面相觑。 他们家与靖王府从无瓜葛,唯一与靖王有交集的便是夏青遥。他们都知道夏青遥给靖王诊治过。 夏子明站在原地,瞪着夏青遥嘴角翕动片刻,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转身便出去了。 过了一炷香时间,夏子明回到前厅,已是面色铁青。 站在正屋门前,双手攥着拳,仿佛手里掐着的是夏青遥的脖子,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与陈家的婚事,不嫁青遥了。” “什么?父亲,你刚才不是说要让夏青遥嫁过去吗?怎么能言而无信突然改变主意!”夏青璇反尖叫着起身。 夏王氏也疑惑地挽着夏子明的肩膀,“老爷,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再说陈家那边也都已经说过了,突然再换人是不是……” “外头的事情,娘们家的别搀和!”夏王氏话没说完,就被夏子明呵止了。 夏王氏被吼得猝不及防,眨巴眨巴眼,才逐渐反应过来。 “老爷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娘们家的不掺和?这会子你说不掺和了,当初流放娘们家的是不是也跟着你流放了?你当时怎么不说娘们别掺和了?” 夏子明被夏王氏质问得面红耳赤,只死死瞪着夏青遥,仿佛要用眼神在她身上烧穿两个窟窿: “咱们家青遥是有大本事的,不但医术卓绝,为人处世也真是高明啊!” 语气嘲讽地环视一周:“你们大概想不到吧,刚才宸王世子身边的高总管叫了我去面见世子,从世子那出来,二公子身边的人也叫了我去回话,我刚回府,靖王身边的人又来了,他们为的都是一件事。 “宸王世子、宸王二公子,靖王,三位都直言不允夏青遥嫁给陈家,并勒令我要打发陈家父子开开心心回去,不准办砸了在外头败坏了夏青遥的名声。” 说到此处,夏子明已是声音拔高,怒不可遏:“夏青遥,你倒是给为父解释解释,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得了这三位裙下臣?” 章节目录 第76章 怎得忽然吹灯了? 众人震惊无比。 谁也想不到,堂堂靖王和宸王府的两位贵公子,竟都如此关心夏青遥的情况,且还是夏家刚有了动作,那边立即就得到消息了。 这足以说明,这三人对夏青遥的关注,已到了何种地步,甚至夏家人的一举一动也都在这三位的监视之中。 夏王氏怒道:“夏青遥,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凭什么她的两个女儿都没得到的,夏青遥却得到了? 夏青遥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这事又不是女儿做的,女儿哪里会知道?要不您亲自去问问靖王殿下和宸王府那两位?” 夏王氏险些被气了个倒仰。 她要是有那个门路能去当面询问,还至于在这里妒忌夏青遥吗? “哎,其实女儿也想帮衬父亲,但既然靖王殿下、宸王世子和宸王二公子都发了话,那女儿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夏青遥施施然一礼,续道:“父亲别忘了,要让陈家人乐乐呵呵的走,不能败坏了女儿的名声哦。” 最后一声,她语气极为轻松,停在夏子明和夏王氏耳中,便是毫无遮拦的嘲讽。 夏青遥礼数周全了一番,便拉上夏星浅离开了前厅。 待到夏青遥一走,前厅立即炸开了锅。 “这怎么办?要不就让青璇嫁过去吧,”夏老太太连连摇头,叹息道,“只是咱们起初定下的婚约是青璇,忽然改了主意要换青遥,陈家也答应了,如今又要换回青璇,陈家还不知要如何想。” 夏青炎分析道:“陈家还能怎么想,必定是觉得亏本了。毕竟夏青遥还是个院判呢。” “好了,够了。”夏子明听得脑仁儿嗡嗡响,阴沉着脸吩咐众人都散了。 夏青遥回房时,就见流萤已经回来了。 因着佳柳和月桂二人都在,夏青遥便只点了一下流萤的鼻尖儿,并未多言。 傍晚时分,月桂主动要上夜,被流萤劝去休息。待到身边只有主仆二人,流萤才低声道:“原来是青黛,现在好容易将青黛弄走了,月桂和佳柳又来了,也是一样的路数。” 可不是,宸王妃赐的俩人,慕容桐赐的一人,都是同样的路数,真不愧是母子。 夏青遥禁不住笑,早早的洗漱过后,便吩咐流萤留了净房的窗子,自己先小憩片刻。 夜半时分,夏青遥正浅眠之际,隐约听见后窗处有响动,迷茫睁开眼,便见一个高瘦的人影坐在了距离拔步床五步远处的圈椅上。 夏青遥道:“你来了。” 慕容铮“嗯”了一声,黑暗中,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夏青遥揉了揉眼睛,便起身去往拔步床帐子里掌灯。 将厚实的帐子落下,灯光隔绝在内,夏青遥道:“还是去帐子里施针吧,这次虽没有了慕容桐安排的人,宸王妃却又新安排了两个。” 慕容铮道:“叫他们知道你在为我诊治,倒也没什么。” 夏青遥闻言翻了个白眼,“是啊,为你诊治是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大夫,也不是指定要给什么人治病,就不许给另外的人看病的,但是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你觉得叫他们看到了合适吗?” 听她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话,慕容铮轻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施针和诊治一切顺利,夏青遥又改了慕容铮药浴的方子。 慕容铮的毒发展的十分迅速。 她今生治疗火引冰薪,依靠的都是前世时的经验和研究。可如今,前世积累的研究,在慕容铮的身上已经用完了。 接下来,对于慕容铮的病情她只能一边摸索着一边治疗。 夏青遥道:“近些日,能不动用武功便不要动用武功,你的毒蔓延的速度在加快,我怕我解毒的速度,跟不上毒发的速度。” “知道了。” 慕容铮笑了下,凤眼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明亮,他笑容自在,似乎对自己的毒也并不十分上心,只是颇为感兴趣地问: “我竟不知道你还是徐白先生的高徒,你有那个本事,为何不早点展示?” 夏青遥笑了笑:“我为何要展示出来?” “就如陈夫人说的,你若早点展示出本事来,早就名利双收了。” 夏青遥就只是笑。 她重生至今,先是为了夏家人的安全谋划,随后便是步步为营,哪里有那个时间?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高尚”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对银子很有兴趣,往后倒是可以仔细琢磨琢磨,她能做点什么买卖。 抬眸,对上慕容铮的视线,夏青遥转移话题:“今日世子好像格外开心?” 看着灯光下她显得格外莹润的双眸,慕容铮好像忽然就不气她前些日对他不管不顾,只顾着夏星浅了。 “今日交到个直爽的朋友,又看了出好戏。” 他说着话时,语气格外轻松,就像是寻常的少年郎一样。 夏青遥有前世的记忆,再加上对慕容铮的固有印象和他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她都快忘了慕容铮其实也才十八。 “你是说少将军?” “正是,虽说并不图他什么,但看到慕容桐愤愤不平的眼神,我心里就爽快了,况且赵烈着实是个直爽的人,可以深交。” 慕容铮将夏青遥的方子揣进怀里,忽然一手撑着小几,倾身向前,吹熄了蜡烛。 方才还明亮的床帐内一下变的漆黑一片。 夏青遥没能适应黑暗,睁着小鹿般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无奈抱怨:“怎得忽然吹灯了?” 慕容铮却是望着夏青遥黑暗中白瓷般的精致面庞,指头悬空,描绘她的脸颊轮廓,眼神有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热切。 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盯着她看,慕容铮忙站起身:“我走了,你继续休息吧。” 说罢,还不等夏青遥反应,床帐一撩,一股风吹过,吹散了账内的燃烛气味。夏青遥撩起帐子,借着月光看着小几对面空空荡荡的位置,不由得失笑。 她躺下,刚要入眠,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大叫,随即是女子尖锐的哭声和碎瓷砸落的响声。 刚侵来的睡意被吓了回去,夏青遥坐起身,就见流萤也惊魂未定的走到门口:“小姐,好像是前头打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77章 他的人品她一直是相信的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打起来?是谁和谁?”夏青遥披着衣裳下地走到廊下时,就听见寂静的深夜中女子的嚎哭声。 “我不管,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你们言而无信,不是都说了要夏青遥嫁过去吗,怎么又成了让我去了?”夏青璇的声音格外尖锐。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怒斥,因距离太远,夏青遥听不清楚,但能听出说话的是夏子明。 随即便是夏王氏带着哭腔的声音:“凭什么我女儿要去嫁给个泥腿子?我女儿人品才华都出众,将来是要进王府的!” “就是,我不管,凭什么哪个王爷哪个世子开口,也要凭个道理不是?爹要是强行让我嫁,你就是缩头乌龟!” …… 夏青遥听着夏青璇尖叫,噗嗤一声笑了。 “好个缩头乌龟。”骂的还真贴切。 一旁流萤原本在憋笑,见夏青遥的态度,也就不强忍着了,一边笑一边压低声音道:“看来世子把夏老爷吓着了。” 夏青遥“哦”了一声,“世子当时说了什么,将他吓成了那样?” “世子那人,对无关紧要的人话素来也懒得说的,只是叫了夏太医去,问了一句,就一直一言不发地让夏太医跪着。 “夏太医跪了半晌,额头都冒汗了,世子才问了一句,‘夏太医可知道怎么做’。 “夏太医也不知怎么就明白了,就磕头说不会让您嫁过去了。世子便嗯了一声,吩咐夏太医做的漂亮点,不能毁了您的名声。” 夏青遥听得禁不住又是一阵笑,刚才慕容铮在她面前,却好似这件事他没做过一般,丝毫没有表功劳的心思,他的人品她一直是相信的。 “我还没谢你特地去帮我报信呢。” “奴婢哪里担得起您的谢,奴婢做这一切都是应当的。” 主仆二人回了房,夏青遥躺在拔步床上,还能隐约听见吵闹声,后来劝说的声音多了,许是吵得太激烈,连劝说的人都拔高了嗓音。 夏家府邸本算不得大,加上人多,吵吵闹闹的,连街坊的狗都此起彼伏的吠个不停。 真是一笔烂账。 夏青遥想到陈管事和陈寅父子二人,就有些担心。前头闹的这么大动静,他们父子二人不可能听不见。 当初夏家多蒙人照顾才能有今日,即便陈家父子是受镇远侯苏吟秋的托付,可十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就算夏家人不记得恩,她却不能忘。 是以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夏青遥就赶去了客院。 “小姐,待会儿您打算怎么与陈家人解释呢?依着奴婢看,这会子您还是不出现的好,反正错的也不是您,您一出面,反倒是尴尬。” 夏青遥摇头:“夏家人不做人,我却不能不做人。” 来到客院,夏青遥上了台阶,轻叩房门:“陈叔,陈寅哥。” 谁知敲了半晌无人应答。 夏青遥皱眉推开房门,吱嘎一声,光线照入房中,照亮了当中桌上的一张字条。 夏青遥忙快步进去拿起字条,只见上头端正写着——“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潜台词便是:你家的闺女,哪个我都不稀罕! 流萤皱眉道:“这可怎么是好?” “这件事夏家人做的不地道,人要脸树要皮,陈家父子都是有血性的男儿,又不是找不到媳妇,何必上赶着夏家?” 夏青遥将字条交给随行在后的月桂:“将这字条送到前头,交给我父亲或者母亲。” “是。” 月桂行礼退下。 夏青遥又吩咐流萤:“你跟着我出去,其余人留下。” 佳柳和小梅被留在家中,夏青遥和流萤赶去了侧院吩咐人备车。 “小姐您去哪儿?” “我去追陈家父子。” 夏青遥常日里便要去王府,出门都不必向长辈回禀,府中有专门给她预备的一辆马车。 夏青遥和流萤上了车,就吩咐驭夫往城东方向去。 若想离开京城回青州,陈家父子必走这个方向。 “小姐,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了,若是追不到人怎么办?” “那也不打紧,”夏青遥垂眸想了想,“大不了我抽空去一趟青州。” 流萤欲言又止。 以世子对夏小姐的依赖程度,她离开京城的可能性并不大,何况还有宸王妃和靖王在呢。 一路上,夏青遥和流萤都撩着车帘注意着路边的行人,可一直一无所获。直到赶到城门口。 夏青遥看着已出了城门那身材高大结实的父子俩,忙吩咐驭夫加快速度赶了上去。 “陈叔,陈寅!” 陈管事和陈寅闻声回头,就见一辆油壁小马车飞奔而来,夏青遥正朝着他们招手。 陈寅立即就露出个微笑,却在看到自家亲爹拉长的脸后,笑容也淡了下去。 这次夏家做的事,对他们实在太侮辱了。 他陈寅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虽比不上夏家在京城风光,可他们家又不亏欠人什么,活得堂堂正正的,又不是为了巴结夏家才来让他们履行婚约。 夏青遥没有路引,使了银子好说歹说才通融了一段时间,出城来与陈家父子说话。 “陈叔,陈寅哥。”走到近前,夏青遥如往常一般笑着行礼。 “你咋来了呢?”陈管事不开口,陈寅便问。 “昨夜里家里闹成那样,我一夜没睡好,今早赶去客院看你们,却见你们已经离开,就赶紧找了出来。” 夏青遥引着父子二人往路边走,低声道:“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这件事的确是夏老爷做的不地道。 “且不说这些年来,夏家八十多口人在采石场受到的照顾,就是看在这十几年的感情上,他也不该如此羞辱人。” 陈寅呲牙一笑:“不都说子不言父之过吗,你咋还这么说你爹。” 夏青遥笑了笑:“我又不是没脑子,他做错是他的事,我却要做我想做的事。” 转而向陈管事郑重道:“陈叔,我其实有个提议,这是我作为晚辈的请求,说出来您参考参考?” 陈管事一直在观察夏青遥,见她态度还如从前,谈吐大大方方没有心虚的表现,再想她不过是个女子,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要听夏子明的吩咐。 夏青遥与陈寅青梅竹马,也是陈管事看着长大的,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长辈的宽容。 “罢了,你说说吧,你有啥提议?” 章节目录 第78章 既然如此,可怪不得她了 “我是想,您和陈寅哥来了一趟京城,何必急着回去?不如留在京城多走走看看,京城繁华,说不定能找得到比采石场更好的生计。”夏青遥真诚道。 陈管事和陈寅对视了一眼,陈管事忧虑地皱紧眉头,陈寅却是双眼晶亮。 夏青遥察言观色,见陈寅的表情,便知道他必定是心动了。 “实不相瞒,我如今在宸王妃身边当差,手里也有一些积蓄了,我想做一些生意,可身边却没有信任的人,若是陈叔和陈寅哥愿意留下帮我那就太好了。” 没想到夏青遥竟会这么说,陈管事道:“采石场的管事,可是长辈传下来的营生,如此安稳,我又为何要来京城做生意?” “陈叔,您在采石场做管事也有几十年了,虽然安稳,将来还能传给子孙后代,可若这样下去,陈家发展得最好也就是维持现状。” 陈寅先一步点头道:“对啊。” “既然如此,不如找一找其他的可能,采石场的生计也不是要立即丢开手,但多挣一些银子钱傍身,总没错的。 “什么商人轻贱我是不信的,若经商这么轻贱,为何朝中许多贵妇都暗地里有自己的生意?挣钱有什么好丢人,没钱才会叫人欺负。” 夏青遥说得陈寅连连点头。 “爹,我觉得三小姐说的对。” 陈管事却依旧在犹豫。 夏青遥便笑道:“实话与您说吧,我眼下还两眼一抹黑,没想好要做什么生意呢,只是有了银子,初步有了个做生意的想法。 “我如今还在宸王府当差,许多时候自己出来抛头露面也不方便,陈寅哥和我是自小的情分,陈叔又看着我长大,有你们二位在,我更安心一些。” “这,能行吗?”陈管事犹豫。 “有啥不行的,三小姐也不是外人,我先留下帮她的忙,将来若不行了,我出去单干呗。”陈寅说着冲夏青遥咧嘴一笑。 “陈寅哥是爽快人,就是这样。”夏青遥对陈寅的直爽性子极为喜欢。 “咱们又不是签卖身契,便是将来陈寅哥要做别的也只管告诉我,我也有些人脉能帮上忙的。” 看夏青遥说得真诚,陈管事便点点头道:“三小姐说的我明白了,那不如,咱爷俩在住几日?”最后一句是问陈寅。 陈寅立即点头:“那敢情好,家里也不是缺了咱爷俩就不行了,一个采石场管事,在咱家都成香饽饽了,叫他们明里争暗里夺的,我瞧着没趣儿。” 陈管事笑着摇了摇头,他这次子自小就不是个乖巧安分的孩子,就连作妖都能做出个花样来,如今看来,说不得陈家的将来,说不定还全靠这小子呢。 商定此事,就如同破了冰。陈管事便是有满肚子气愤,如今对着夏青遥也发不出来了,憋了半天,就只挤出一句: “你爹那个人,要有你一半的敞亮,保准能做大事。” 夏青遥听得莞尔,说笑着与陈家父子往城里走。进城时因用过了银子,也没被阻拦。 流萤随马车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看着夏青遥双眼亮晶晶的。 夏家和陈家多么大的仇怨,她来之前都怕陈家人见了她就先骂一顿,谁知竟被小姐轻松的化解了矛盾,甚至还多了两个信任的人可用。 如此厉害的小姐,她回头也要告诉世子爷才行。 夏青遥也不急着去宸王府,陪着陈家父子在京城繁华处逛了逛,她有前世的记忆,介绍起来自然头头是道,随后将二人安顿在了高升客栈。 “陈叔现在这里暂住,我这就命人去相看宅院,等宅院妥当了您和陈寅哥就可以搬过去了。” “不打紧,我们也可以自己找找房子。” 夏青遥与陈家父子又闲聊片刻,便告辞了。 离开高升客栈,夏青遥和流萤坐在马车上,心情都轻松了几分。 “小姐该回府去更衣准备去王府了吧?”夏青遥还没换官服。 夏青遥颔首道:“回去咱们换了衣裳便走,我懒得听他们又唠叨一些有的没的。” “小姐说的是。”流萤也深以为然。 马车速度飞快的往回走,谁知转了个弯,前头一店铺里突然有个人被推搡出来。 那人生得高高瘦瘦,被几个穿着短打的打手推翻在地,正巧挡住了路。 驭夫反应迅速,急忙离着老远的停下了马车,流萤扶住差点被晃得撞到头的夏青遥,气得撩起帘子就要理论。 “慢着!”夏青遥却一把拉住了流萤,用下巴示意地上那狼狈的人。 “小姐,是大少爷?”流萤低呼。 夏青遥点点头,就看着夏青炎双手撑着地,半晌才狼狈的爬起来,袍子刮破了个窟窿,却趾高气昂地叉着腰道: “你们怎么回事?小爷是那等欠人钱的人吗?你们待爷翻了本……” “得得得,夏爷,您高抬贵手,我们小本生意,您快别可我们一家祸害了成吗?” 为首的褐衣打手回头一指“折桂博坊”的招牌。 “我们这是博坊,您当我们是开善堂呢?您要想回去翻本,成,先拿一百两来,把你那本什么楚氏医典的破书赎回去。” “就是,要不是看在你是夏家公子,夏家又在宸王府吃的开,我们会答应你一本破书就押一百两银子?快回家拿钱去吧。” “对,还了钱你再来翻本。”其余打手也嘲讽。 夏青炎揉了揉被摔疼的手臂,长脸涨得通红。 他要是敢跟夏子明和夏王氏说,自己在外面赌钱输了一百两,他还至于将传家宝都给抵押出去? “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着爷们拿了银子来大杀四方,把你们博坊的银子都赢了,到时看你们还是不是这个态度。” 博坊的打手似见惯了这种放狠话的赌徒,听了非但不气,还哈哈大笑,集体群嘲,将夏青炎羞得骂骂咧咧得走了。 夏青遥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嘲讽地笑了。 好个败家子,竟因赌,将传家宝都给抵押了? 那本《楚氏医典》被夏子明宝贝的什么似的,自己看不懂也不许她看,还珍而重之的传给了长子。 可看看他的宝贝长子干了什么好事? 啧啧,既然如此,可怪不得她了,是他们自己不珍惜的。 章节目录 第79章 难道你忘了娶她的目的? 夏青遥吩咐驭夫将马车停在街角,只推说想带婢女逛逛,稍后再回来,便带着流萤走了。 “小姐可是有什么安排?”待距离夏家的驭夫足够远,流萤低声问。 夏青遥点头道:“稍后我帮你稍作装扮,你带着银子去一趟折桂博坊,帮我将那本书赎回来。” “是那本医典?是,奴婢知道了。” 流萤痛快答应,主仆二人动作飞快地去买了小厮衣裳,去酒楼二层要了个包间,点了几个小菜。 不多时,从包厢里走出个皮肤发黄,脸上长了小雀斑的少年小厮。 过了约半个时辰,小厮回来了。 “小姐,你快看是不是这一本?”流萤将个被脏兮兮的蓝布片包裹的书册双手递给夏青遥。 夏青遥忙接过查看。 《楚氏医典·下》五个熟悉的字体,让她看了禁不住用指头轻拂过陈旧破烂的封面。里面娟秀中透着张狂霸气的字体,是她所熟悉的。 夏青遥仔细翻看,确定无误后点头道:“辛苦了,就是这本。” “那就好。我不懂医书,还怕博坊的人骗我呢。”流萤开心地笑。 “才刚他们争吵时说这书抵押了一百两银子,结果他们看我诚心想赎,竟然坐地起价,要我一百八十两。 “我谎称是夏老爷就给了一百二十两,多了没有,不行就不赎了,他们见我真不打算要这书了,这才松口。” 夏青遥点点头,对此书简直爱不释手。 她用事先准备好的书皮纸将书重新包了个封皮,又让流萤恢复了原来的装扮,主仆二人这才去寻了驭夫,乘车回了夏府。 回夏家换了官服,夏青遥没理会还在乱着的前院,将换过封皮的《楚氏医典》放进行医箱的隔层里,就赶着去了王府。 宸王妃见了夏青遥,也并未在意今日她迟来片刻。 这也在夏青遥的意料之中。 有了威武将军夫人对她的看重,宸王妃又一心想与威武将军交好,自然不会苛待她。 夏青遥为宸王妃诊治过后,便回了尚太医局的班房里当差。 这一天的时间,闲来无事她便研读楚氏医典。 可笑的是夏子明午后也来点卯,看到夏青遥捧着书册看得津津有味,狠狠瞪了她一眼。 “乱家的贼子,你不在外面勾三搭四,家里会闹出这种乱子?” 夏青遥捧着夏子明心尖尖上的传家宝,笑吟吟道: “夏日燥热,父亲不要气坏了身子,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美眸扫视一圈四周,“叫同僚看了去,父亲的脸面可还要不要?” 夏子明最在乎面子,下意识便往四周看,见果真有几个药童正交头接耳地说小话,夏子明满心的怒火都不得不憋了回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夏青遥嗤笑了一声,继续看书。 若是夏家人不对她这般过分,就算夏子明和夏王氏会对她有一丁点的怜惜之心,这书她都会还回去。 毕竟这是夏家人的传家宝,她也没有霸占别人传家宝的爱好。 可夏家人不配。 她又不是菩萨,难道还要负责原谅所有人? 夏青遥想通后,看书看的更用心了,连班房中进来个不速之客都没有察觉。 “夏院判。”熟悉的声音就在身旁,夏青遥心头一跳,神色自然地抬起头。 “二公子?您怎得会来此处?”夏青遥自然地将书合上握在手中。 慕容桐垂首望着夏青遥,青色的官服衬得她肌肤如新雪初凝,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精致的面庞未施脂粉,可饶是如此,依旧看得他心里一跳。 慕容桐突然觉得,女子穿官服,比穿什么样的宫装罗裙都要漂亮。 “我来看看你,你家中的事解决的如何了?” 夏青遥一对上慕容桐的双眼,就明白了这家伙的想法,再听他这样问,更确定他是来表功的。 前世他不论做什么,只要有一丁点对她有好处,他都想法子在她跟前表现一番,可笑她当时只记得他做的事,却根本没深究他的行为。 回想昨日慕容铮去看病时,压根没替自己为她做过什么,再看现在慕容桐一副“快来领我情”的笑脸,夏青遥对慕容桐的满心算计又多了几分厌恶。 “多谢二公子挂心,我家里没有什么事。”夏青遥微笑退后了一些。 慕容桐却道:“我知道,就别瞒着我了。若有什么委屈,或是自己解决不了了的事,你也不要藏着掖着,要记得告诉我。” 说着话又露齿一笑,刷得展开水墨荷花的折扇潇洒地摇了摇。 “我以为,咱们已经是朋友了。” 夏青遥垂首笑道:“不敢当,微臣只是个负责王妃身子的院判。” “况且男女有别,二公子毕竟与苏小姐订亲了,往后若有什么吩咐,您只需派人来传见微臣便是,着实不必亲自来一趟。” 慕容桐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直白利落的表示出拒绝。 他是什么身份? 王妃是他的生母,慕容铮那个病秧子早晚要归西,将来王府世子的爵位只有他能承袭。苏玉柔那样的后府千金都巴着他不放,可夏青遥一个小小的院判就敢当面拒绝他? 慕容桐火冒三丈,握着折扇的手指紧握着,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他可能会不顾他人眼光,强要了她! 可夏青遥如今已经不是个罪臣之女,而是一个女官。 慕容桐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好”字,看着夏青遥风轻云淡的表情,当即拂袖而去。 慕容桐一路疾走,所遇到的尚太医局众人都纷纷行礼避让,没有人敢在这位跟前触霉头。 夏青遥撇撇嘴,坐下继续看书。 而慕容桐刚离开尚太医局,却被宸王妃程氏身边的宋嬷嬷叫去了静宜轩。 “你方才去了尚太医局?”程氏斜靠着弹墨大引枕,慵懒又不失威严地问,“你去找夏青遥?” 慕容桐最大的后盾便是程氏,是以在她面前,他极为恭敬,不敢有丝毫隐瞒:“回母妃,儿子的确见了夏青遥。” 看着慕容桐的表情,程氏似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莞尔笑道:“你长大了,但是母妃也要趁早告诉你,无论如何,你与苏玉柔之间的婚事都是不能更改的。” “什么?”慕容桐一听,立即惊呼出声,“母妃,儿子没听错吧?苏玉柔现在那丑模样,便是倒贴都没人敢要,再说还有人说她得的是花柳……” “那又如何?”宸王妃冷淡地道,“难道你忘了娶她的目的?” 章节目录 第8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容桐一瞬哑然,半晌才艰难道:“母妃,儿子自然没忘,可儿子不喜欢她,尤其是她不光是脸丑,就是德行也不好。 “那种工于心计,骄纵善妒的女子,迎进门也是个乱家的媳妇。 “儿子将来还想专心在政事上,不想每每都有后宅的事情拖后腿。” 程氏笑着摇头:“你不喜欢,娶了好吃好喝的养着便是了,母妃又没逼着你不准纳妾。 “别看镇远侯苏吟秋只是个侯爵,在勋贵中算不得最拔尖的那一批, “可苏吟秋官居吏部侍郎,而如今的吏部尚书乃是苏吟秋的座师。” “是,母妃您说的儿子知道。老尚书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如今因年迈已不大管政事,大多事都是苏吟秋这个学生出面代他办差的。” “正是如此,你娶了苏玉柔,便有了苏吟秋这样的岳丈老泰山做靠山,其中的利害关系,还需要母妃给你细说吗?” 慕容桐低垂着头,被程氏的一番话说服了。 的确,苏玉柔这个后府千金背后带来的利益十分可观。他需要一个好岳丈,也需要母妃的支持,若是惹恼了母妃…… “是,儿子知道了。”慕容桐恭顺地道。 程氏这才满意点头。 …… 夏青遥这厢散衙后离开王府,趁着乘车的时间还在看手中的册子。 宸王妃赐给她的马车又快又稳,借着夕阳的余晖,夏青遥看起书来也不费力。 谁知道正看得入神时,马车却忽然急停。 夏青遥一声惊呼,身子前倾,手上的书差点飞出去,手忙脚乱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 车帘外,与驭夫一起坐在车辕上的流萤也惊魂未定:“回小姐,前头有人在打架,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 “打架?” 夏青遥疑惑地撩起车帘,便看到一群长得歪瓜裂枣的混混,足有十几人,个个手持棍棒在围攻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生得魁梧壮硕,虽然看起来似乎武艺不如人,可胜在力气大的出奇,与那十几个混混打斗,身上虽挂了彩,也落了下风,但好歹凭借蛮力支撑着。 眼见着他双臂较劲,握住迎面劈来的棍棒,又有个下巴上长了一颗大黑痣的青年抽出了匕首直刺向那中年汉子,夏青遥看不下去了。 “住手!”夏青遥沉声怒斥,“你们是何人?天子脚下,难道是你们行凶的地方?” “大黑痣”被夏青遥一声吼得手一哆嗦,当即大怒: “哪里来的小贱人,敢管爷们的闲事儿?识相的滚远点,要不等爷们收拾了他,就来收拾你!” 夏青遥冷笑:“是吗,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打算怎么收拾我。”话毕,人已经下了马车。 见夏青遥动作,驭夫和流萤也一左一右护在了她的身周。 正当夏青遥攥着今日带出来的几个小纸包,想着接下来万一十几个混混一哄而上,小纸包不够用怎么办时,为首的两个混混忽然耳语了几句。 “大黑痣”的视线落在夏青遥的官服和带有王府标徽的马车上,到底还是松了口: “罢了,这次就给你个面子。” 撂下这么一句,混混们就骂骂咧咧的被“大黑痣”带走了。 小路恢复寂静,夏青遥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身材高大结实的中年男人走到夏青遥面前,身子略显摇晃地拱手行礼: “多谢姑娘相救。若无姑娘方才我就被他们杀了。” 夏青遥侧身避开不受他的礼,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何况路见不平我虽不能拔刀相助,动动嘴皮子还是可以的。” 中年汉子有些感动地行礼:“无论如何,多谢姑娘。” 见这人再没了危险,夏青遥便微微颔首,转身上了车。 这一次,流萤陪着夏青遥坐在车厢中。 马车离开时,夏青遥还看见那汉子对着她的马车遥遥行了一礼。 救了人,夏青遥心情又舒畅许多。 “小姐,刚才您怎么忽然插手了呢?若是那群人一拥而上,伤着您可怎么好。”流萤走出很远还心有余悸。 夏青遥摇摇头:“咱们再不济还能上车逃走。可那个人刚才若不是咱们拦一下,可能真要被对方捅死在当场。“ 流萤是叹了口气,这可是天子脚下,会出这样的事端,着实叫人意外。这也足可见那些混混的来历可能不一般。 夏青遥下车之前,将《楚氏医典》藏在了行医箱的夹层中,这才回了夏家。 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事,陈寅父子留书作别,也痛快的提出取消婚约,可是在夏家人看来,他们却是极为丢脸面的。 少数能欢天喜地起来的,也就是夏青璇和夏王氏了。 这些事,夏青遥自然是没兴趣理会的。 夜幕降临,夏青遥刚坐在妆奁前,准备让月桂和佳柳服侍梳头,外头却有人来回话: “三小姐,老爷在前头书房,请您去一趟呢。” 夏青遥一愣,对着铜镜将自己刚摘下的银钗又戴了回去。 想了想,便吩咐流萤道:“你留下吧,反正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事,你帮我整理一下放在桌面上那些手札。” 流萤自然明白夏青遥是留她守着行医箱的,毕竟那里头现在藏着医典,她不留下,佳柳和月桂很有可能会翻看行医箱。 “是,小姐放心吧。”流萤脆生生回答。 夏青遥微微一笑,对流萤的反应十分满意,便转身出门去了。 月桂和佳柳自然不敢主动提出跟着夏青遥,此时也只能认命地留下。 夏家不大,不过片刻就到了外院书房。出乎意料的,书房外守着的丫鬟和小厮,对夏青遥都十分的尊重,寂静的夜里,行礼声也格外清脆: “三小姐,您来了,快里面请,老爷等您一会儿了。” 夏青遥颔首,缓步进了屋。 “父亲,您找我?” 话虽问得平静,但夏青遥不信,夏子明平白的找她来是好事。 谁知夏子明却是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 “青遥啊,坐下,坐下说话。”夏子明引着夏青遥坐下,又道,“这些日,你为了夏家受委屈了。” 夏青遥闻言,不自禁挑起眉。夏子明怎么忽然这样“知书达理”了? 章节目录 第81章 你今日的目的,是要杀我? “是很委屈,怎得父亲忽然察觉到女儿的委屈了?”夏青遥微笑看着夏子明,表情无辜又困惑。 夏子明被夏青遥噎得呼吸一窒,瞪着眼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作为长辈,已经这样和气得找台阶儿里,夏青遥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夏青遥歪头,疑惑望着夏子明,“父亲?”忍笑又问,“父亲寻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夏子明终于找回声音:“便是没事,你我父女之间难道就不能聊聊了?” 夏青遥闻言,立即能确定夏子明就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只是她一时之间,想不出夏子明此举的目的,便也虚与委蛇:“自然是能的,女儿求之不得。” 夏子明总算有了台阶下,微微颔首,捋顺着胡须道: “这段时间,为父看你在尚太医局的表现,无论是医术上,还是人情世故上,都已发展到能独当一面的程度,为父心中甚慰啊。” “父亲过奖了,女儿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夏青遥故意羞涩地垂眸,将唇畔的讥讽完美地掩藏起来。 “女儿才做多久的官,往后官场之事,还要父亲多加提点。” 夏子明面上的尴尬去了大半,眉目舒展地颔首:“嗯,咱们父女同在尚太医局,自然是要彼此照应。” 夏青遥便耐着性子与夏子明虚与委蛇,又相互吹捧了片刻,夏子明才笑着道:“时候不早,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女儿告退。”夏青遥行礼退下,离开书房所在的院落才呼了一口气。 若不是她耐力惊人,刚才的谈话,她是一句都进行不下去。 不过夏子明无事献殷勤,平白的叫她来华赞一番,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青遥穿过月亮门,踩着石子路穿过小花园。 正当这时,前头的转角处忽然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抡起棍子就迎面打来! “啊!”夏青遥一声惊呼。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根本没有防备,本能得躲闪,却也知道自己的速度根本敌不过对方。 难道她重生的日子这便是终点? 夏青遥心里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感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惊惧之下,夏青遥却睁大了眼,并不似其他女子受惊吓时紧闭双目。 就算是死,她也要看清是什么人动的手,下去了也好报仇! 谁知千钧一发之际,那棍子停在夏青遥面前三寸远处,不动了。 “是你?”对方声音低沉,放下棍棒上前两步,“你就是夏家三小姐?” 夏青遥这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对方的面目。 竟是她今日救下的那个中年男子。 上下打量他,却见他身上添了不少的伤处,夏青遥愕然道: “我的确行三,你……你身上怎么多了这么多的伤?明明咱们分别时还好好的。” 中年男子也仔细打量夏青遥的面色,见她的惊讶和疑惑都是发自内心,并没有心虚,浑身紧绷得肌肉放松了许多,口中喃喃: “这不对啊,他们说夏三小姐才是幕后指使之人,可夏三小姐却救了我……” “你在说什么?”夏青遥隐约听见,心里便是一跳,忙引着对方去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 “是何人?今日为何会被人追打?这会儿又为何出现在我家中?你今日的目的,是要杀我?” 一连串的问题,将中年人砸回了神,放下了木棍,低声道:“我叫杜兰芝,是鑫源酒楼的老板,你也知道,我们鑫源酒楼生意兴隆,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鑫源酒楼夏青遥自然听过,京城中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光顾此处,就连商贾平民,也都以去鑫源酒楼吃顿饭为谈资。 杜兰芝续道:“前些日,来了个客人点了一桌子菜,其中一道素炒菌菇,他吃了就倒下了,我们带着他寻医问药,可那些大夫要么说他没有病,要么直言治不好。 “最后我手下有人给我出了主意,说新回京城的夏太医医术卓绝,可以寻他出面,可哪里知道,我刚要去求夏太医,那倒霉客人的媳妇就来了。 “那泼妇,进了我店门就是一顿乱砸,威胁我们说要么把人治好,要么就告诉官府,还说我们是黑店,要让我一命偿一命。 “在我们店里吃死了人,若是经过官府,非让我以命抵命不可。 “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去请了夏太医,夏太医看过后果然说他能治,但提出了一个条件。” 说到此处,杜兰芝脸色扭曲,看着夏青遥,说话时几乎带着哭腔: “夏太医要我的鑫源酒楼做诊金,若是我不答应,他就不帮那人看诊,那人若死了,我就要被杀头!” “我想着,宁可倾家荡产,总好过被杀头不是?只能答应了夏太医。 “夏太医也的确妙手回春,很快就将人治好了,我也将鑫源酒楼过到了夏太医的名下。可谁知,谁知……” 杜兰芝早已哽咽出声,悲感道:“没想到,我丢了产业才过两天,我就发现夏太医和那对夫妻俩在茶楼里相谈甚欢,我躲起来听了半晌,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策! “我上前去理论,夏太医叫人把我赶了出来。接下来这几天,一直有混混来截我,想打死我。 “今天也是被他们追赶到筋疲力尽了,差点就被打死,好在遇到了姑娘您。” 夏青遥已是听得柳眉倒竖。 想不到夏子明竟还能做出这种设计夺人财产的事,如此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杜老板,今日我走后,你又遇到他们了?”夏青遥问。 杜兰芝点头,摸了一把脸:“他们逮住了我狠狠揍了一顿,一边打我,一边说谋夺我财产的主意就是三小姐出的,要杀了我灭口也是三小姐的主意。 “我,我一怒之下,就找到了你们府里,刚才藏在暗处,听见有人问候您,叫了您三小姐,我就一直在这里等您出来。” 杜兰芝也心有余悸,拍了下心口:“幸好我刚才看清楚了,及时收了力道,否则那一棍子砸在你的身上,岂不是要糟糕?” 章节目录 第82章 该死的老贼,我替你杀了他! “你是说,你方才是因听见有人问候‘三小姐’,才盯准了我的?” “是。”杜兰芝颔首。 夏青遥杏眼微眯,心中千回百转:“我家虽不大,可也是有护院的,你又是怎么来到此处的?” 杜兰芝回想方才经历:“我是翻墙进来的,遇到巡逻我便走相反的方向,不知不觉便来到此处。” 夏青遥听得心肝都似被放在火上煎,气得眼珠子直跳。 难道夏子明忽然心血来潮,叫她去书房说了那些有的没的的废话,竟是为了引她出来? 她必须找到证据! 要查证,那群打了杜兰芝的混混是其中关键,只怕这会儿已经藏起来了。 但杜兰芝被夺走财产,却是无辜。 路见不平她尚且要踩一踩,何况做这件事的人是夏子明? “你说的,我都了解了,但此事并非我所为。你放心,我必定还你一个公道。他吞了你多少财产,我让他原封不动的吐出来!”夏青遥的话掷地有声。 杜兰芝苦笑了一声:“我能说不吗?我眼下一身的伤,这四周或许早有你的人了吧?你只要大喊一声,我就跑不掉,被你们这种大户人家杀了灭口,我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这会儿难道不是我该怕你吗?你看你人高马大的,一拳头就能打死我了吧?我若叫人来,人还没到我就先被你打死了。” 夏青遥故作害怕,还抖了抖。 杜兰芝却被逗笑了:“罢了,我现在走投无路,就信你这一次。” 夏青遥便点头,只要杜兰芝尚有理智,好像要回自己的财产就好。若杜兰芝发了疯的要报仇,她也就顾不得他的冤屈,只能叫人来了。 夏青遥让杜兰芝站在自己的西跨院门前阴影处稍候,进屋悄声吩咐流萤: “你用些银子,去与角门通融放行,先送他去找陈寅哥,让陈寅哥先替我照顾他两天。” “是。” “记着用我的马车,若遇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拦路,不妨就打出宸王府的旗号。” “奴婢知道了。”流萤点头。 流萤依着吩咐出去,夏青遥就让佳柳和月桂服侍她洗漱。 两婢女相互对视,月桂笑着道:“这么晚了,小姐吩咐流萤做什么了?” 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过直接,又急忙补充。 “小姐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吩咐奴婢的,流萤姐姐服侍小姐最久,最了解小姐的脾性,一些跑腿的事您大可以吩咐奴婢们去做,流萤姐姐还是多留在您身边才好。” “临时想到一些事让她去办。” 夏青遥意味深长地看着铜镜中的月桂和佳柳:“两位是王妃赐给我的,自然要比世子赐的人更金贵些,一些小事我是舍不得叫你们去做的。” 月桂张了张口,僵硬地道:“小姐言重了。” 佳柳也识相的垂眸,姿态越发恭敬。 夏青遥的话没有一句说他们不好,可句句都是敲打。 她们虽是宸王妃的人,却也都是下人,往后的的命运还是要拴在夏青遥的身上,夏青遥已明确表示了对她们多言的不喜,两婢女心里便都十分警醒。 往后行事,要更加谨慎了。 夏青遥没有留佳柳和月桂上夜,待到夜半时分流萤回来复命后,便直接留了她住在卧房。 这一夜,夏青遥睡的并不踏实,脑海中都是前世自己经历过的事,和今生夏家的所作所为。 次日到了王府,连宸王妃都看出她脸色不好,少不得多叮嘱了几句,毕竟夏青遥先前还因身子不适而告假,不能来为王妃诊治 斜阳洒在抄手游廊下光滑的甬道上,将阳光投射在雪白的镂窗粉墙上,夏青遥的脸也一半隐没在阴影中。 站在延龄居门前,夏青遥有一些犹豫。 门上当差的小厮却都认得夏青遥,立即客气地上前来行礼:“见过夏院判。” “免礼,你们世子在家吗?” “在呢,您稍候,小人立即去给您回话。” 夏青遥便微微颔首,与提着行医箱的流萤站在门前,闲适地望着天边的晚霞。 不过片刻,背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夏青遥面无表情地回头,却见穿着一身黑色箭袖锦袍,窄腰系了巴掌宽的牛皮腰带的瘦高人影快步走来。 夕阳下,慕容铮白皙的俊脸都被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整个人退去了平日的阴冷肃杀,显得暖洋洋的。 “世子。”夏青遥屈膝一礼,“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慕容铮脚步微顿,斜挑凤眼上下打量夏青遥:“听人说你脸色不大好,有事?”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夏青遥原本的犹豫不再,颔首道:“是有点事,想拜托你。” “哦?”慕容铮抱臂挑眉,殷红的薄唇翘起,凤眼里也含着笑意,“说来听听,是什么事。” 夏青遥走到慕容铮面前,仰头看他,她的身高只及他下巴,无奈只能冲着他招招手。 看她神秘兮兮的模样,招手的模样像只小猫,慕容铮失笑:“好吧好吧。”微微弯腰屈就她的身高。 夏青遥便凑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慕容铮惊讶地挑眉:“这件事意义何在?”不等夏青遥回答,又道,“容易,我帮你办。” 夏青遥点点头,许是见到前世关系甚好的故人,有些情绪便有些压不住,眉目之中泄露出少许愁绪。 慕容铮蹙眉,斜睨身侧,随行的侍卫和内侍立即退后。 夏青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慕容铮一把拉住了手腕,往延龄居内景色宜人的小花园走去。 “世子,你做什么?”夏青遥惊讶。 慕容铮身高腿长,迈一步夏青遥就要小跑两步才跟得上,来到小花园当中的白石凉亭,夏青遥被累得直喘。 “有什么事,说吧,”慕容铮略一顿,又补充道,“此处你可以放心说话,不怕被人听了去。” 夏青遥点点头,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一瞬垮下肩膀。 “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自己先前那么努力去与王妃谈条件,营救夏家,就像个笑话……” 夏青遥不能说出前世今生,也不能说出身份互换,但也将事情大致说了。 慕容铮听得剑眉紧锁,下眼圈又开始发红,整个人邪肆又狂妄:“该死的老贼,我替你杀了他!” 章节目录 第83章 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出! 夏青遥看到慕容铮眼睛逐渐发红,情绪又一次波动起来,俨然有毒发的征兆,下意识就握住了他的手。 “你别动气,为了这种人,不值得的。” 慕容桐喘了好几口气,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握住自己的那只柔软白皙的小手吸引去了,眼中的赤红微微退去。 夏青遥的手心并不细腻,还有长期劳作的茧子,但手背的肌肤白皙,骨形也秀气,与他筋骨分明的大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慕容桐轻咳了一声,许是想到自己的经历,声音更低沉了: “骨肉亲情,看来最可靠?这说法最是可笑。” 想到慕容桐的经历,夏青遥也叹息:“我不是什么好人,若证据确凿,即便是亲人我也不会轻纵的。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一个心生动摇的借口罢了。” 看着她低垂着头,只露了个发笑声。 夏青遥有些奇怪,原本因为夏青璇婚事的问题,家中气氛十分紧张,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叫夏子明如此愉悦? 思及此,夏青遥缓步走到正屋廊下。 刚要进门,却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苍老声音:“看来老朽今日算是来对了,与夏太医切磋一番医术,发现夏太医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齐老院使着实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啊。”夏子明的激动到发抖。 夏青遥站在廊下,浑身颤抖,冷汗直流,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他!齐征! 她就知道她没听错,那个干涩又苍老的声音,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出! 齐征是宫中医研院的院使,医研院独立于太医局,是皇帝单独设立的宫中机构,齐征身为医研院院使,地位十分超然。 前世,他为了夺取《楚氏医典》,曾将她绑架,关在地宫里严刑逼供! 那段日子,简直不堪回首,若形容起来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 也正因为那一次是慕容铮与齐征之间矛盾爆发,独挑了地宫,恰好救了她,她才开始为慕容铮解毒。 前世她遇到齐征,还要更早,她还当今生的走向已经改变,再不会遇上这变态了,没想到他竟会来夏家! 心思千回百转之间,屋内之人已经发现了夏青遥,夏子明满面春风地道: “青遥,回来了还不进来,齐老院使请安?” 夏青遥猛然回过神,在流萤担忧的眼神之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后挺直背脊,神色淡然地进了正屋。 首位上坐着一位鹤发鸡皮,但身材健硕的耄耋老者,长须垂胸,一双耷拉的三角眼精光四射,下一瞬便笑出了满脸慈祥的皱纹: “这便是夏院判?真是英雄出少年,巾帼不让须眉啊。” 夏青遥恭敬行礼:“齐老院使太过誉了,晚辈不敢当。”话毕就站在了一旁。 齐征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夏青遥,继续望着坐在侧坐的夏子明,笑道: “今日老夫前来,其实是向往贵府上的传家宝《楚氏医典》已久,不知夏院判可否将此书拿了出来,给老朽一观啊?” 章节目录 第84章 打脸夏青炎 “这本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旁人看自然是使不得的,但是齐老院使发话,子明莫敢不从。” 夏子明得意地捋顺胡须,回头吩咐门口的下人。 “去,把大少爷叫来,让他带上《楚氏医典》。” “是。”下人行礼,快步退下。 夏青遥这时已彻底恢复镇定,齐征给她带来的心理创伤再大,那也都是前世的事了。今生齐征若还想打她的主意,也没那么容易。 下人去叫人时,夏子明与夏王氏便殷勤地与齐征攀谈。 夏青遥则是悄悄地扫了一眼齐征,随后被他身后身材矮小瘦弱,垂头站得笔直的少年吸引了视线。 那少年看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皮肤白中泛淡淡的青,身上瘦得没剩下多少肉,精气神极差,但穿的是上好的绸缎短褐,双手提着一个红木的行医箱,一看便是跟随齐征身边伺候的药童。 这人她观之面善,好像见过,却又不确定。 “老爷,大少爷来了。”廊下传来下人的声音。 不多时,就见夏青炎穿一身宝相花纹的锦袍,蔫头耷脑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给父亲母亲请安。”看到夏子明与夏王氏坐在侧位,首位上那老者又有了年岁,夏青炎便也行礼,“见过老人家。” 夏子明得意一笑,为双方引荐道:“还不给齐老院使磕头?这位可是宫中医研院的院使,齐老先生。” 便是再孤陋寡闻,身在大梁,医研院的大名也是听过的,何况是夏家这般医学之家。 夏青炎激动又忐忑,跪下磕头道:“晚辈见过齐老院使。” “快起来吧。” “多谢齐老院使。”夏青炎站起身,恭敬而立。 齐征笑容满面,可夏青遥却看得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夏子明催促儿子:“不是让你将《楚氏医典》带来吗?快呈上来给齐老院使过目。” “这……”夏青炎额头一下子就冒了汗。 夏青遥是看着夏青炎如此窘态,想起这位对她的种种,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大概夏青炎怎么也想不到,他败家赌博丢了传家宝的事,会是在这样的场合曝光吧? 夏子明一看夏青炎满头大汗,眼神游移不定,便知道事情不对。 眼下坐在首位上的那可是齐老院使,便是王公贵族在齐老院使面前都要礼让三分的。 今日不过是来借他们的传家宝一看,他们竟支支吾吾拿不出来,齐老院使会不会觉得他们是吝啬,故意不想给他看? “孽障,我让你将《楚氏医典》拿出来,你聋了?”夏子明怒而拍桌。 夏青炎浑身一颤,腿一软又跪了。 “我,我……父亲,这个《楚氏医典》它,它……” 见他如此吞吐,夏子明心里咯噔一跳。 不会吧?难道是《楚氏医典》出了什么纰漏?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上这会子齐征来了就出事? “说!到底怎么了!”夏子明疾言厉色,猛然起身狠狠踹了夏青炎一脚。 夏青炎被踹得猝不及防,滚了一圈才慌慌张张爬起来跪好,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滑下,滴落在地面。 “这个,儿子,儿子给,给……” “说!” “儿子那天在折桂博坊完了几把都输了眼看着就要翻本儿子就将《楚氏医典》暂押了一百两银子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还是……” 夏青炎被吓得连珠炮般一口气说完,气都没换,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对上夏子明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夏青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大的事。 “这个,儿子当时也没想到会输,就想着暂且押一百两就能捞回本钱来,没想到最后还是输了。” 夏子明瞪着跪在面前的嫡长子,额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耳朵嗡嗡作响,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书在折桂博坊?!” “是。” “还不滚去赶紧把书赎回来!” “可,可儿子没钱啊。” 夏子明踉跄退后两步,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还是夏王氏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让夏子明一头栽倒。 “老爷,您别气,别气啊,青炎也就是小孩脾气,好在知道书在何处,用银子就能赎回来了。” 安抚过夏子明,夏王氏赶紧去取了一百两的银票来塞给夏青炎,肉疼地狠狠狠狠捏了他耳朵一把。 “你这个孽障,快去把书赎回来!回来再跟你算账!” 夏青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丧眉耷眼地撒腿往外跑去。 夏青遥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丑态,心里扭曲的感觉到愉悦。 一对自私自利,毫无同理心和善心的父母,又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呢? 至于将《楚氏医典》还回去? 她可用了一百二十两才买到了这本书,她买到,便是她的了,凭什么还? 别跟她讲什么养育之恩,她错乱的人生罪魁到底是谁?她救了夏家全家,难道还不够报恩? 夏青遥冷眼旁观,又悄然扫一眼齐征。 老家伙满脸皱纹都在诉说着不悦,但嘴角偏要弯起个慈爱温和的弧度,显得气质更加诡异了。 以齐征的多疑,只怕他会觉得夏子明和夏青炎是在作戏。 夏子明这时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诚惶诚恐给齐征行了大礼。 “齐老院使千万不要动怒,这书我原是传给了长子,没想到犬子竟如此顽劣,竟将这样重要的传家宝都给赌了出去,您放心,他现在已经去赎书了,稍后他就能回来。” 夏子明抓耳挠腮,话说的颠三倒四,不知怎样才能解除齐征的误会。 这样的高枝儿他想攀都攀不上,就更别提算计人家了。他哪里有这个胆量? 齐征一生阅人无数,面色严肃地打量了夏子明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夏太医不必如此客气,请坐吧。” 这是在夏家,却仿佛众人都在他齐家一样。 夏子明袖子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侧身坐了个边儿。夏王氏像是身上爬了虱子,一会儿就要动一动,一会又要伸脖子往外看看。 好在夏青炎腿脚并不慢,赶在宵禁之前回来了。 眼看他进屋,夏子明忙道:“快,将书呈给齐老院使。” 夏青炎却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下了。 看他如此脸色,夏王氏尖声问:“怎么了!” 章节目录 第85章 夏子明都快急死了 “书,书叫人给赎走了!”夏青炎眼珠子通红,“就在儿子抵押了那书当日,就有个小厮自称是咱家的人,用一百二十两银子赎走了那本书!” 夏子明眼前一阵发黑,眩晕的几乎站不稳。 夏青炎焦急道:“父亲您没派人去赎那书吗?快查一查,咱家那个小厮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这么多银子,竟私自去赎了那本书?” 夏王氏虽不懂医术,却知道《楚氏医典》的珍贵,他们夏家只有一本下册,都能对外吹嘘许多年,如今这么重要的宝贝,竟就这么没了? “混账!我根本就没派人去!” “啊?那,这书岂不是……” “齐老院使,这……”夏子明扑通一声跪下,“您千万别误会,事发突然,我并不知会是如此……” “老朽明白。这书八成是被外人钻空子卖去了。”齐征抬抬手,打断了夏子明的话。 “可能真是如此,这般宝贝的书,就这么……” 夏子明眼圈红了,再瞪儿子,表情狰狞得像随时要扑上去撕了夏青炎,将夏青炎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 齐征连连摇头,叹息道:“真是,这大概便是老朽与此书无缘吧。” 苍老的眼看向夏青遥,那满含算计的锐利眼神,像针扎似的刺得夏青遥肌肉不自禁紧绷起来。 从进门起就没睁正眼看过夏青遥,齐征这时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 “夏院判是吧,听说你曾学习了《楚氏医典》上的医术,用已失传多年的凤鸣针法,缓解了宸王妃的病情?” 齐征的声音十分温和,表情慈爱的就仿佛是夏青遥的长辈。 可夏青遥却被这一问,问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来了! 上一世,夏家被满门抄斩,齐征为了得到《楚氏医典》就只能找她,后来毫无顾忌地将她绑去了郊外的一座地宫,对她严刑逼供,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这一生想不到又会发展成如此。 《楚氏医典》丢了,齐征对《楚氏医典》又有着令人无法想象的执着,在夏子明和夏青炎处得不到,他便将矛头再次对准了她! 夏青遥汗毛倒竖,但却是因为前世受了他太多的毒打形成的下意识反应,心理上却不再怕他。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任人宰割的她了。 便是齐征身份再超然,她也有胆量和自信与他搏一搏! 夏青遥脑海中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呼吸之间。 “实不相瞒,晚辈家中医术传男不传女,晚辈是年幼时调皮,偷学了一些,家父见晚辈还算有些天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楚氏医典》是夏家的传家宝,晚辈被发现偷学后,书册便被家父收回了,是以至今为止,晚辈也只是粗浅知道一些‘凤鸣针法’的皮毛。” “仅知道皮毛,便能将宸王妃的毒控制住?”齐征捋了捋稀疏的胡须,一双老眼迸发精光,“看来,前朝楚神医的医术,的确已至臻境。” 夏青遥颔首,顺从道:“您说的是。” “夏院判身为女子,年纪轻轻在医学一道上便已有此成就,足可见天赋啊。” 齐征笑吟吟看向夏子明,半真半假地打趣。 “这么好的苗子,怎可因为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便蹉跎了?这要是老夫,早就贱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便是现在,老夫也快动这样的惜才之心了。” 夏青遥听了,心下便是咯噔一跳。 难道还想将她收为弟子,然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她带在身边,慢慢抠问出《楚氏医典》的内容? 夏子明被夸赞了女儿,心情极为复杂。 他亲生的嫡长子,让他在齐老院使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丑,可别人家的女儿,却如此争气…… 被齐征夸赞,明明是件稍微能挽回脸面的好事,可他心里怎么就这么憋得慌。 “您老人家是惜才,对晚辈宽容,才会觉得这丫头不错,依我看若论医术,本朝您若自称第二,谁还敢称第一?”夏子明极尽谄媚。 齐征听得哈哈大笑,站起身道:“得了,今日见了夏太医,也见了你家的小朋友,老夫也算没白走一趟,时候不早,再晚老夫要进不去宫门了,这便告辞了。” “下官送您。”夏子明忙带着夏王氏、夏青炎、夏青遥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殷勤地将人送上马车。 直到看着那药童提着行医箱跟随在马车旁的背影隐于夜色中,夏子明脸上的笑容才彻底垮下来。 “逆子!”夏子明回头便给了夏青炎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夏青炎被打得晕头转向,踉跄着才站稳,“爹,你咋打人啊!” 一着急,青州口音就出来了。 夏子明脱了鞋,对着夏青炎劈头盖脸一顿抽,夏青炎哪里肯站在原地挨打?转身就往府里跑,一边跑一边嚷: “不就是一本破书吗?爹你倒是看了半辈子,你不也啥都没学会?那书放我手里垫桌腿都嫌太厚,恨不能撕掉一半,我也学了好几年,不是也啥都没学会?” “你学不会,可夏青遥就能学会,你笨还敢怨书不好?”夏子明累得气喘吁吁,拎着鞋叉腰喘气。 夏青炎见夏子明不追了,也停下脚步喘粗气:“那还不是因为夏青遥那个死丫头拜了个铃医做师父?” 这话说的,就差没直接在夏子明脑门上写字,骂他不如一个乡下行脚大夫。 “你弄丢了传家宝,还有理了?” “反正放着也没用,丢了又能咋样!” 夏子明怒极,提着鞋又追了上去。 夏王氏跺脚:“哎呀,老爷,快住手!青炎说的有道理,不就是一本学不会的破医术吗!值得你这么打孩子?快住手!” 劝完又回头看夏青遥:“你还不劝劝?就知道傻戳着!” 夏青遥已是对这一家三口所言哭笑不得,《楚氏医典》是前朝楚神医,结合医仙戚询的《戚氏秘录》以及自己行医一生的经验所著成的著作,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就成了没用的废物了? 夏青遥理也没理,转身就回房休息了。 次日上衙时,夏青遥神清气爽,可夏子明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夏子明一个头两个大,一听老母这番话,当即烦躁道:“流放?这还是轻的,闹个不好,咱家可能都要掉脑袋!” “什么?”夏老太太大叫。 二叔和三叔都吓得脸色煞白:“大哥,究竟怎么一回事?” 夏子明有那么一瞬间的难以启齿。 毕竟,谋夺人的家产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了,就将自己如何侵占了杜兰芝的财产一股脑全说了。 “大哥你竟然……”二叔愕然睁大眼,“你抢来的财产呢?怎么不知道给兄弟们分一分?” “就是,大伯莫不是要独吞?出了事才告诉我们。”二婶也道。 夏青遥一听这二人的话,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喂喂,夏子明都快急死了,你们的重点是不是不对? 夏子明怒道:“现在是说这件事吗?鑫源酒楼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的产业!” 章节目录 第86章 对夏家,她再也不会容忍 “怎么会这样?”二叔呆若木鸡。 三叔蹭地站起身,颤抖着手点指着夏子明。 “大哥,你做这等强占他人财产的事也就罢了,还去招惹了锦衣卫指挥使,大哥你是嫌咱们一家日子过的太好吗? “就是!你也不知拣个软柿子捏,锦衣卫的人那是能招惹的吗?”二叔也大叫。 夏青遥美眸微眯,嗤地一声笑。 这一家人真是无药可救。 到现在为止,他们计较的从来不是抢夺他人财产这件事是错的,他们只在乎夏子明夺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的财产,有可能会有危险。 若是个寻常百姓,他们只会拍手称赞! “别说了,我为了什么?我不也是为了咱们一家子人能过上好日子?”夏子明自觉冤枉,抹了一把脸,手心都是油和汗。 “我当时也不知那个杜兰芝竟是林指挥使的人啊。眼下怎么办?你们谁能想出个法子来?” 夏王氏蹙眉:“要不咱们就赶紧将财产还给林指挥使,与他亲自赔不是吧,想来老爷都主动示好致歉了,林荣不会那般不给面子?” “面子?您以为您是谁?” 夏青遥盘着手嗤笑了一声,对夏家,她是再也不想容忍了,也懒的再以假面具示人。 “敢问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您有面子可攀?” “你住口!你厉害,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啊,先前看你大哥挨打,你只知道站干岸,现在遇见大事了又只知道说风凉话。” 夏王氏怒吼,声音尖锐又愤怒:“你不是官职高吗?你都做院判了,难道还解决不了家里这么一点小问题?” 夏青遥看着夏王氏那扭曲的嘴脸,第一次改了称呼:“大太太,这问题竟然如此小,那自然用不上我这么高的官职去说项了,您去便是了。” 被夏青遥的话堵了回去,夏王氏又惊又怒,不知喜爱青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气得面红耳赤。 “你简直放肆!” 夏子明却是抓住了她的称呼:“青遥,你叫你母亲什么?” “大老爷,依着规矩,官宦之家不都要称呼身份的吗?”夏青遥宛然一笑,又恍然道: “哦,没有封诰的,只能称呼为太太,不能称呼夫人,您该不会觉得,上次宸王府二公子来家里与大太太寒暄了几句,客气的称呼一声夫人,大太太就是夫人了吧?” “你,你,夏青遥,你什么意思!”夏王氏气得倒仰。 “字面意思。” 夏子明却是心头一跳:“青遥,为何好端端的不称呼父母了?” “你真想让我说出原因?”夏青遥勾起嘴角。 夏子明浑身一震。 夏家人的视线聚集在夏子明与夏青遥的身上,不明所以。 “老大,青遥有什么原因没说出来?”老太君好奇的追问,“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话不能让全家人都知道吗?” 夏子明却没有回答。 因为他全部力气都用来压制脾气与恐惧了。 夏青遥用猫戏老鼠般有趣的眼神,看着夏子明和夏王氏脸色变了好几次,好心地暂且放过他们。 “去与林指挥使自投罗网的事我是不赞同的,你们可以再想其他的法子。” “我说了你又说不行,你有其他法子,你来说啊!”夏王氏这会儿也回过味,知道夏青遥为何要这么称呼自己,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破布,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旁一直认真思考的夏青炎却露出个“我很聪明”的表情。 “咱们身份不够,与锦衣卫指挥使搭不上话,可是咱们认得的人中有人身份够啊。” 夏青炎看向夏子明:“父亲,咱们不是与镇远侯府的苏小姐关系不错吗,要不就找找她,让她来帮着说和说和。他们勋贵之家,想来锦衣卫也要礼让三分吧?” 夏子明眼前一亮,右拳击左掌:“此话有理。” “对对对,还是青炎聪明!”夏王氏连连点头,“找苏小姐,苏小姐温柔又善良,一定会帮忙的。” 一听有人可以帮忙说情,二叔三叔一家也都松了口气。 老太太连连拜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亏得咱们家广结善缘,与苏小姐那样身份的人也交好。” 夏青璇却适时地冷哼了一声:“有人倒是与很多身份高贵的人交好,可关键时刻什么作用都不起呢。” 夏王氏经女儿提醒,眉头紧锁地瞪着夏青遥: “养你有什么用?那天要把你嫁给陈寅,宸王世子、宸王二公子、靖王都站出来帮你说话。 “眼下咱们家需要用到人脉了,你却缩着脖子不肯出手,若不是我这会儿忙着,早腾出手来教训你了!” “大太太说笑了。“夏青遥笑容扩大,眼中却好似有冰冷的寒芒在酝酿,仿佛要化作冰刀子,直接将人扎个对穿。 “夏家连将传家宝赌博输出去的人都不教训,我不过是没能力结交权贵,难道就要被教训了?” “我就是个大夫,谁用我治病便与我交好几分,仅此而已,难道大太太还觉得,我一句话,就能请得动他们那样尊贵的人来帮着解决问题?” 夏王氏发现,自己就算再长几张嘴都吵不过夏青遥。 一家子别无他法,只能由夏子明亲笔书信一封,叫人送去镇远侯府交给苏玉柔。 夏青遥掩口秀气得打了个哈欠,心下给自己开了个盘口,赌苏玉柔来还是不来。 正当她押宝苏玉柔一定会来时,外头就传来人声音:“苏小姐,一家子主子都在这里等着您呢。” 不多时,就见苏玉柔穿一身豆绿色的挑线裙子,配牙白的交领褙子,面上戴了厚实的豆绿色面纱,手执纨扇袅袅婷婷进了门来。 夏子明和夏王氏激动的站起身,关切地看着苏玉柔。 可苏玉柔却正眼都没给一个,只用仇视的目光扫了一眼夏青遥。 “苏小姐请上坐。”夏子明期待又关切地问,“苏小姐,脸已经好了吗?” 苏玉柔像是心口中了一刀,半晌才挤出一个微笑来,温柔又识大体地道:“夏太医寻小女子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夏子明心里乐开了花,看着苏玉柔越看越喜欢,不住感慨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 “今日请你前来,是为了请你帮忙与锦衣卫指挥使林荣说个情。” 章节目录 第87章 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 ”什么?找谁说情?” 苏玉柔差点没忍住不雅地挖耳朵。 “劳驾,夏太医,我刚才好像听错了?”苏玉柔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嘴角抽搐,“你让我去与谁说情?” “苏小姐,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啊。” 夏子明见到了亲生女儿,心里的防备都卸下了大半,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作所为全说了。 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风吹珠帘晃动时的碰撞声。 许久,苏玉柔才蹙着眉道:“夏太医,你怎能如此呢?” 夏青遥挑眉看向苏玉柔,终于遇到一个正直人,觉得霸占人财产有错的了。 “你便是要谋财,也要选好对象再行事啊。”苏玉柔头疼地捏捏眉心。 夏青遥:…… “我也仔细查问过的,那杜兰芝本来就是个江湖汉子,这些年发了点小财,不过是个暴发户罢了,谁知他背后站着的,竟是锦衣卫指挥使?” 苏玉柔眉头紧锁,声音已有了几分控制不住的怒意: “天子脚下,随便扔块砖头都有可能砸到个三品官,夏太医初回京城,也该知道收敛才是啊。” 夏子明的脸一瞬紫涨。 自己做了这种事,非但没成功,还求到了自己的亲闺女跟前。 虽然苏玉柔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这并不妨碍夏子明心中的别扭。 做爹的,求亲闺女,还被亲闺女训斥了,他心里当真很难受。 好半晌,夏子明才嗫嚅出声:“我也不知事情会变成这样,苏小姐,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是啊苏小姐,你好歹是镇远侯府的千金,这般金尊玉贵的,说在京城手眼通天也不为过,你就帮帮忙吧。”夏王氏一面捧着她一面说好话。 夏青遥在一旁听得心下嗤笑。 手眼通天?这说的是一个侯府的闺阁女子? 也不知夏王氏是对女儿抱有太大的期望,还是太无知。 苏玉柔恐怕连和锦衣卫指挥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哪里来的交情,谈得上去说情? 苏玉柔一直注意着夏青遥的一举一动,见她竟然发笑,眼珠一转,皱着眉道: “哎,夏太医,请恕我无能,这个忙我当真帮不上。我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罢了,若说能与锦衣卫指挥使说上话,我父亲或许可以,我却不行。恕我爱莫能助。” 虽是在拒绝,可话语中却透露了一线希望。 夏家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句“我父亲或许可以”吸引了去。 夏子明心里有些别扭,依旧执着道:“那苏小姐去求一求镇远侯呢?” 苏玉柔轻抚脸颊,幽幽一叹,“实不相瞒,我父亲这些日因为我的脸没有治好,整日里茶饭不思,哪里还有心思出去应酬,自然也就无法去找林指挥使说情了。” 夏子明一下就被难住了。 夏子明身后的夏青炎这时也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 苏玉柔的脸是被他们治坏的,他们根本没有本事能把人医好。 夏王氏却比夏子明和夏青炎脑子快。 “这有什么难办的,我家青遥医术卓绝,就连宸王妃都依靠她治病呢,让青遥帮你治脸,你帮我们家去说情,这不是很好?” 夏王氏此话一出,夏家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有理,有理,是该如此。” 苏玉柔便楚楚可怜地看向夏青遥,眼中的得意几乎掩藏不住。 “青遥妹妹,要不咱们就这么办?” 夏青遥莞尔一笑,晶亮的美眸望着苏玉柔,眼波犹如深邃的寒潭: “苏小姐的病,我不会治,但我愿意试试。我的医术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针法,不然我为苏小姐扎几针吧。” 说到此处,夏青遥又歉然一笑:“当然,我的医术着实不精,我可能治不好苏小姐,更有可能因为我的治疗而加重苏小姐的病情。若是苏小姐不介意,那现在咱们就开始?” 夏青遥说着,便已做出要出去取行医箱的动作,那急不可耐的模样,就像是怕折磨苏玉柔的机会溜走一般。 苏玉柔一听“扎几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起被夏青遥取“药引”时的折磨,她哪里还敢用夏青遥? “不必了!”苏玉柔的惊叫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蹊跷,忙补充道:“我,我不过是问问,若是夏妹妹没办法,我也不强求了。” “啊?苏小姐不打算用我治疗吗?”夏青遥表情失落,但是眼神却分明在说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自然是可惜没有得到折磨她的机会。 苏玉柔浑身一个激灵,蹭的站起身。 夏子明不明所以,忙道:“苏小姐,你可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啊。“ “是啊,我们家青遥答应帮苏小姐诊治,是苏小姐不用青遥的。” 夏老太太扯着脖子,苍老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咱们说好的,你要帮忙,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苏玉柔一瞬间有种上了贼船之感。 若不管,夏子明和夏王氏毕竟是她父母,她在父母跟前也是要树立自己的形象的。 可管,她是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锦衣卫指挥使跟前说情?开玩笑,她又不会真的为了夏家去求镇远侯。 罢了,随便糊弄一番就是了。 苏玉柔抬起下巴,颔首道:“好吧,那你们先将财产还了,我也好去与人说情赔不是。”不还了财产,难道留着白便宜了夏青遥? 夏子明连连点头:“是,苏小姐这么说我们怎么做。我们去还给林指挥使?” “你不是在那个暴发户手中得的产业吗?你就还给他。林指挥使那里你们说不上话。” 苏玉柔举步往外走去:“至于其他的,你们便听消息吧。” “哎,那我送苏小姐。”夏子明和夏王氏连连答应,殷勤地将人送出去。 送过人回来,夏子明神清气爽。 夏青炎看着夏青遥却是嘲讽一笑:“还当你的医术多高,我们不会治的,你不也不会治吗?” 夏青遥回给他一个嘲讽的叫:“是啊,但好歹我没弄丢了传家宝。” “你!”夏青炎怒吼。 夏子明斥责道:“好了,也不怕叫人笑话!今日危机已解,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有一家之主压制着夏青炎不敢造次,只得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苏玉柔回了侯府,却将夏子明所求之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告诉了苏张氏。 苏张氏笑眯眯地道:“玉柔啊,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不是吗?” 苏玉柔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一瞬觉得醍醐灌顶。 “母亲说的是,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苏玉柔宛然一笑。 次日,苏玉柔的马车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投了拜帖。 同一时间,夏青遥在为夏星浅医治,说起了自己的心思:“二哥,我想从这个家搬出去。” 章节目录 第88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夏星浅一愣,担忧道:“可是他们又欺负你?” 夏青遥摇摇头,白皙的指尖捻动针尾,银针嗡鸣,悠长悦耳。 “我只是看透了夏家人,与这样的人住在一处,没的跌了自己的身份。”说话间,夏青遥又落了一针。 夏星浅只着中衣,盘膝坐着任凭夏青遥施展,闻言摇摇头: “我一直觉得,夏家这么一池塘的淤泥,只长出了你一朵莲花。你若要离开夏家,也好。 “只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在外一个人,安全上没有保障,再者说服他们放你 出去另开府邸,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行。” 想了想,夏星浅又道:“我是养子,他们原本也多嫌着我,不如我先离开,在外头安顿好了,便以看病为由请你去帮忙看病。 “这样一来,你算不得背离本家,还能落得个行医行善的好名声,外头便没有人说闲话了,你可以在外住上十天半月的,再回夏家一次。” 夏青遥看着夏星浅,不禁摇头失笑:“二哥就知道宠着我,你离开夏家,谁帮你做担保呢?朝廷取材之日也不远了,你素日苦读诗书,为的便是蟾宫折桂。” “那我便不用他们来担保,”夏星浅笑道,“他们行事,着实是入不得眼,再这样张狂下去,只怕将来夏家要败落在他们手中。” “我不用他们担保,说不得还是好事一桩,免得将来夏家人倒了霉,叫人抓到我的头上来。” 但是夏青遥明白,说到底,还是依靠着夏家,于夏星浅走仕途一路更有帮助。 她也知道,他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她想离开夏家。 见他如此真心为自己,夏青遥美眸中便有了些湿润。 这么好的二哥,前世竟随着夏家人一起砍头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前尘过往,夏青遥就遗憾不已。 好在,今生她努力改变了夏家人的命运。 每次只要看到还好端端活着的二哥,夏青遥就觉得自己救下夏家全家并不是错误。 夏家这群人,整个拧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夏星浅重要,她已经不在乎他们是死是活了,却不能不在乎二哥。 银针嗡鸣声音渐弱,夏青遥取了针,笑道:“好,那咱们再细细的研究如何搬出去,最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此甚好,”夏星浅大手摸了摸夏青遥的头,笑道:“你放心,便是不依靠夏家,哥也能给你挣出丰厚的嫁妆。” 夏青遥被逗得噗嗤一声笑:“我自然是相信二哥的。”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夏星浅蹭的起身,一手将夏青遥护在自己身后,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夏青遥隐约能听见有人叫骂哭嚎,其中还掺杂着“锦衣卫办差”的怒斥声。 “锦衣卫?”夏星浅回头看向夏青遥,唇畔笑容嘲讽,“他们不是求了那个苏小姐去找林指挥使说项么,怎么这会子锦衣卫登门,闹得抄家似的。” 夏青遥却没时间多言语,忙转身将行医箱打开,从里头选了几个纸包塞给夏星浅,又将改了封面的《楚氏医典》下册揣进怀里。 “二哥,只怕是他们造的孽东窗事发了,那药能暂且缓解你的疼痛,你……” 夏星浅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带着夏青遥离开门边。 下一瞬,紧闭的房门被从外头一脚踹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若是还站在原地,只怕这会子已经被门撞伤了。 一群锦衣卫力士校尉身着红色袢袄,手提明晃晃的绣春刀,鱼贯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怎么私闯民宅?”夏星浅故作恐惧。 他穿着单薄的细棉布直裰,加之儒雅出尘的气质与俊逸的好相貌,只一看便知是个文弱书生,瞬间就让人放松了不少警惕。 为首的千户正是上次来楚家搜查过的曹千户,视线在夏星浅身上扫过:“啧。这次你的病好了?”又看夏青遥,“这次我可帮不上你的忙了,” 环视屋内一周,用刀鞘挑动箱内的瓶瓶罐罐,曹千户当即沉下脸,回头吩咐: “锦衣卫办差,都跟我们出去!” 话音方落,数名校尉力士便上前来拉扯二人。 夏青遥被推搡了一下肩膀,往外押去,眼角余光看到夏青遥长眉紧锁,双拳紧握,浑身肌肉紧绷,眼看就要反击,忙扯了一下夏星浅的袖子。 夏星浅一切动作戛然而止,就像刚要燃起的火星被忽然浇灭了一般。 夏家宅院不大,锦衣卫此番来的人又多,不过片刻,推推搡搡之间夏家人就似鹌鹑般被带到了前院。 “都给我蹲下,不许站起来!” “有人不听吩咐的,斩立决!” 力士校尉们面色严肃,众人都慌乱起来,只觉得脖颈子后都在嗖嗖的冒凉风。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进我家?” 夏老太太愤怒地威胁。,“我儿子是尚太医局的太医,是大官,你们唔唔……” 后头的话,被夏子明一把捂了回去。 这话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大官?他的官大到王府随便一个主子都能一指头碾死他。 二叔夏子映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地往夏子明的方向看:“大哥,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解释什么?夏子明浑身僵硬,手上染满了夏老太太的眼泪鼻涕,一时忘了松开。 他不是求了苏玉柔帮忙吗,为何锦衣卫还是登门了? 三叔夏子晓怒道:“我便说大哥的做法不行,早晚要招惹祸端的,不想这祸端就来了!” 一听夏子映和夏子晓都这样说,二婶董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老太太和董氏的惨状,以及夏子明三兄弟的慌乱,让整个夏家一下子都抽去了主心骨。 这时,一个年约四旬,身材高大精壮,留了短须,穿飞鱼服斜跨绣春刀的男子在众人簇拥下走近了夏家前院。 夏青遥抬头,看到了这人冷冰冰又嘲讽的眼神。 “回指挥使,夏家人都在此处了。”曹千户拱手行礼。 林荣便只点点头,饶有兴味地视线扫过夏家满院子的男女老少,随意抬了下下巴。 “是。”曹千户转身大步走向夏家人。 夏家人一个个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不知事情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倒是夏王氏没有夏子明那般悲观。 宝贝女儿已经给他们求了情,锦衣卫的人来说不得只是为了面子走个过场。 是以,夏王氏问出口的话格外不客气。 “你们为何要闯来我家!” 站在锦衣卫众人后方的林指挥使面色不变,站姿端正,仿佛殿内神光四溢的菩萨。 曹千户嘲讽道:“为何?今日,有人告到了我们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你们夏家谋财害命,还想草菅人命。如今已查证属实,确有此事,人证物证俱在,你们一家可别不见棺材不掉泪。都给我带走!” 曹千户话音方落,就引发了夏家众女眷的哭泣。 夏子明满头是汗的攀关系:“我与镇远侯府家的关系好,我曾给她治过病。诸位看在镇远侯府的面子上……” 人群后的夏青遥当即嘲讽地一声哼笑,换掉镇远侯府的女儿,他们居然还有脸拿镇远侯府说事? 曹千户闻言,却是当即哈哈大笑:“你还不知道吧。告诉你也无妨,这次就是你曾经给她看过病的那位苏小姐,找我们指挥使,告发了你们。” 章节目录 第89章 夏院判在何处 “什么?”夏王氏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声音颤抖着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会这样对我们,她可是我的……” 未出口的话,被夏子明狠狠瞪了回去。 夏王氏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惹来杀身之祸,再想自己的女儿竟想要自己死,崩溃地嚎啕大哭。 学医之人没有蠢材,夏子明的脑子转的也不慢,此时已经有了好几种猜测。 最坏的一种情况,便是苏玉柔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当日他是为何引杜兰芝来杀夏青遥,眼下苏玉柔就是为何引锦衣卫来杀他们。 夏子明一阵心酸,差点流出泪来。 难道这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眼看夏家夫妇这般表现,曹千户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到林荣身边:“指挥使,请您的示下?” 林荣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家人。 原本侵占财产这种事,该是顺天府衙门的职责,怎么也轮不到他们锦衣卫的人出手。 可镇远侯府的千金递帖子拜访,见面就将夏家告了。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那位苏小姐用那种“我告诉了你一个要紧信息,你怎么谢我”的眼神是因何而来。 但苏小姐明确透露的,是镇远侯要求严惩这一家。 镇远侯苏吟秋虽官职不高,可朝中人脉盘根错节,林荣不愿开罪镇远侯,既然人已经命女儿求上门,他索性差人替他将事办了。 思及此,林荣沉声吩咐:“将夏家人押入昭狱,待严查后依法处置,夏家财产清点在册,即日起查封。” “是。”曹千户立即应是,回头便吩咐手下的力士和校尉们动手。 一听全家人都要进昭狱,夏子明腿一软,扑通一下跌坐在地。 夏老太太却是为了家产嚎起来:“你们不讲道理,凭什么抄我们家?那事我们根本就没干!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我老婆子不活了,不活了!” 曹千户走到夏老太太跟前,锵的一声抽出绣春刀,冷笑道:“既是不想活,我成全你?” “你……我,我……”夏老太太嗫嚅,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力士校尉架着夏子明的肩膀将人往外押去,其余的夏家人,不论是哭闹的,还是晕倒的,也都一并强行拖了出去。 夏青遥与夏星浅在一处,二人都没反抗,是以锦衣卫力士也没对他们下黑手,只推搡两下就上了囚车。 夏家本家的主子加上仆从挤了十几辆囚车,一路在百姓的围观和议论声中赶去了昭狱。 宸王府,延龄居。 慕容铮修长剑眉紧锁,狭长凤眸因不悦而眯起,沉着脸听高礼的回话,嘴角却勾起了一个邪肆的弧度。 “……所以这会子,夏家人全被关起来了。”高礼说罢,便垂首退在一旁。 慕容铮指甲一下下抠过锦缎直裰袖口上的精致云纹,沉声道:“早知道这一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腹侍卫叶平担忧地看着慕容铮,斟酌着言辞劝道:“世子,您可不要冲动啊。” “是啊世子爷,”高礼一张白净无须的脸皱成了苦瓜皮,“您自个儿的身子还没好转呢,再说锦衣卫和夏家的事,其中究竟什么缘故您还不知,也不好贸然插手的。” 慕容铮却是抬眸一笑,随意吩咐:“裴钰,叶平。” “属下在。”两名心腹侍卫一同行礼。 “随我走一趟。”慕容铮站起身,理了理深蓝色的宽袖直裰,随手拿了一把折扇便往外去,随口吩咐,“高礼,备马。” “哎,世子爷,奴婢这就去。”高礼叹息一声,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只能飞奔着去备马来。 …… 昭狱中鬼气阴森,只有斜插在牢门边的火把给整条走廊带来一丝光亮。 偶尔有行刑的惨叫声和求饶声响彻走廊,听的人毛骨悚然。 夏青遥与夏老太太、夏王氏、二婶董氏、三婶曲氏以及夏青璇等女孩们关在一起,斜对面便是夏家的男丁们。 夏青遥坐在潮湿的稻草上,鼻端充满了血腥气和发霉腐臭的气味,看看左右,她不由得陷入沉思。 苏玉柔反咬夏家一口,竟有本事让整个夏家陪葬,是她没料到的。 眼下她必须想出一个自保的法子,不但要保住自己,还要保住二哥。 “谁是夏子明,出来!”牢笼外,有狱卒提着鞭子高声斥问。 斜对面牢笼中的夏子明浑身一抖,缩着脖子往人堆里藏,却被夏子映一把给推了出来:“他就是!” 夏子明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自己的二弟:“你……” “跟我出来。”狱卒像提了只待宰的鸡,拎着夏子明的脖子往外拖。 锁链哗啦作响,狱卒边走边道:“你们也别急,下一个就是你们。” 夏子映当即吓得面无人色:“谋夺财产的不是我们,是夏子明自己做的!” “闭嘴闭嘴,都闭嘴!” 巡逻的狱卒狠狠一鞭子抽在牢笼上,巨大的响声,在昏暗的牢中带着回响,颇震人心。 这种刀子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感觉,让夏家人个个神经紧绷。 夏王氏和夏青璇抱头痛哭,一起咒骂起夏子明来: “个老东西,为了银子是命也不要了,没得把全家搭进去。” “好容易才过两天好日子,爹就闹这么一出,家里是少吃还是少喝了?” 两人骂出了二房和三房女眷的心声,人人都义愤填膺。 夏老太太心疼长子,拍着大腿怒斥:“你们都闭嘴!若不是你们没本事,没进项,还个个都那么多的事,又要说亲又要纳妾的,老大能为了银子去做这种事吗? “若是老大真被他们定了罪,你当你们一个个都逃得掉?还吵个什么劲儿!” 夏老太太最后一句话,说得所有人悲从中来。女眷们嘤嘤哭泣,仆婢们也都抱头痛哭,叹自己的苦命。 正当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哗啦”一声开锁声。 外面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门前的台阶。 狱卒恭敬又谄媚地小跑着迎了上去,虾腰行礼。 引路之人声音低沉:“世子爷,您这边走。” 随后夏青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夏院判在何处?” 章节目录 第90章 治过病就把她给您送回来,如何? 昭狱漆黑悠长的走廊中,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 狱卒提着一盏灯光明灭的灯笼引路,一面走一面殷勤提醒着:“您仔细脚下。” 夏家人闻声止住了哭声,刚才还抱头痛哭的女眷一个个面带惊恐地齐齐看向牢笼,不知是哪一位贵人来,随便“点拨”一句,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就会更加凄惨。 夏青遥也与众女眷们一同回头。 暗蓝色的袍摆出现在视线中,向上看去,便看到一张俊美到难描难画的脸。 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更显得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就连隐藏在雪白交领中的喉结都被勾勒出细致的弧线。 夏家人似乎想不到竟会有这样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会来到昭狱这种地方,无论是男丁还是女眷,心里都在打鼓:他到底是敌是友? 慕容铮眼神冰冷中又透着不耐烦,扫过两侧牢笼,随后视线越过抱在一起的夏王氏和夏青璇,落在了夏青遥身上。 他似是心情不错地挑了下眉,慵懒地抱臂倚着牢笼一侧碗口粗的圆木栅栏,随口吩咐: “开门。” “世子爷,这,这不合规矩啊。”狱卒并未立即动作,灯光之下,他额头上明显见了冷汗。 慕容铮的动作不变,随意道:“出了事我兜着,开门。” “这……世子爷,要不您高抬贵手,就饶过小人一次?”狱卒腰弯得更低了,商议道,“您容小人去回给上峰,只要上峰点了头,小人立即开门放人出来。” 慕容铮嗤得一声笑,站直了方才似没骨头似的身子,缓步走到狱卒跟前。 “我说,让你开门。” 距离光源更近,他下眼圈那一圈淡淡的红便也能看得清楚。 他气势凛然,神色让人看着便宝骨悚然。 “世子爷,您就饶了小人吧!” “我说了,出了事我兜着,你们指挥使不会将你如何,你若不开,我便只好再找另一个人来了,至于你……” 未尽之言,却将狱卒吓了个透心凉。 那一瞬,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的会杀人。 狱卒看着慕容铮那双眼,抖抖索索地摩挲出钥匙,哗啦啦地开了女眷们的牢门。 慕容铮弯腰进了牢笼,踏着发霉的稻草缓步向前。 裴钰和叶平两个侍卫则守在牢门口,手握着刀柄严阵以待,将狱卒吓得倒退了两步,撒丫子就往外跑去。 慕容铮径直走来,压迫感极强,让躲在夏王氏怀中的夏青璇紧张得满脸绯红,频频抬眸偷看,又害羞地低头。 可慕容铮路过夏青璇身边时,根本连眼神都没给她,径直走过停在了夏青遥的面前。 “起来,跟我出去。” 夏青璇笑容僵在脸上,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夏青遥挑眉对着慕容铮一笑,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沾到的稻草。 “世子怎么来了?” “我若说因为听说昭狱里风景好,我特来赏景的,你信吗?” 夏青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信了。” 慕容铮噗嗤一声笑。 低头看夏青遥,见她只是鬓发有些散乱,并未受伤,下眼圈刚因暴怒而泛起的淡红又退了下去,恢复成一个瘦弱的白皙贵公子,再无方才那仿佛食人恶鬼的模样。 “走吧。” “我跟你出去,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那要不你还是继续住在昭狱?”慕容铮无所谓地转身一弯腰出了牢笼。 “岂能白费了世子一番好意呢。”说话间,夏青遥便跟上了慕容铮的脚步。 狱卒方才跑了,女眷们的牢笼没有上锁。 可夏老太太为首的女眷们却没有一个敢私自踏出牢笼的门槛,就只规规矩矩躲在木栅栏之后,伸长脖子眼看着夏青遥走远。 夏青璇看着慕容铮的背影,眼神痴了,扯着脖子道:“你不能只救她一个出去啊!你好歹带上我!她是年轻女孩,她受不了的,我也受不了啊!” 尖锐的女声在昭狱中传出了回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夏青璇。 夏青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不妥,忙补充道:“而且祖母年纪大了,禁不得牢狱之灾,夏青遥,你是孝顺的就该将这个出去名额让给祖母!” 夏老太太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啊,我可受不了这里,青遥啊,平日祖母最疼你了,你现在是不是该表现一下你的孝顺?” 夏青遥与慕容铮同时驻足回头看来。 夏青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家的女眷,夏王氏、夏青璇和夏老太太的表情,就仿佛她不立即自己回到牢中,将老太太替换出来,她就是十恶不做的恶霸。 “夏青璇,我想你是弄错了。”夏青遥懒得再作戏,只神色冷淡地问:“世子接我出去是为了治病,夏青璇你能治病?” 夏青璇当即被堵得面红耳赤,在慕容铮面前被这般羞辱,偏生这里是昭狱,她还做不了什么。 慕容铮嘲讽地笑了一声,凤眼微眯又看向夏老太太,直将人看得低下了头,才引着夏青遥继续往外头去。 可刚走到牢门前,便听见外头狱卒殷勤的说话声:“指挥使,您快请。宸王世子不知为何,忽然叫打开了夏家女眷的牢门。” “吱嘎”一声,铁门被推开,阳光洒落进来。 锦衣卫指挥使林荣,在几个心腹的簇拥之下进了牢门,立即就对上了慕容铮的视线。 夏青遥不由地为慕容铮捏一把汗。 私来昭狱放人,若是林荣较真,是绝对会让慕容铮吃不了兜着走的。 慕容铮却是与林荣对拱手道:“林指挥使。” “宸王世子。”林荣也还礼,微笑问,“您这是唱得哪一出戏?怎会来昭狱中放人了呢?宸王世子应该知道,这可是犯了皇上忌讳的事。” 林荣话虽说得温和,可内容一点都不温和。 夏青遥为慕容铮捏了一把汗,宸王府与皇上本就存在那种别苗头的关系,若是被林荣抓住错处,皇上岂不是找到个很好的理由来打压宸王府? 夏青遥越加意识到,慕容铮来接她出去,究竟是付出多少! 慕容铮道:“林指挥使见谅,我们宸王府之所以会提拔一个女院判,为的就是她高明的医术,宸王妃与我现在都指望着她看病。” 说到此处,慕容铮微微歪头,笑了一声:“林指挥使若是答应,不如就让我先将人带出去治病,治过病就把她给您送回来,如何?” 章节目录 第91章 可把我们世子急坏了 此话说得,让夏青遥哭笑不得。 林荣也咋舌,半晌没说出话来。 外头传言,宸王府世子自小体弱,脾气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不说,行事还经常似癫似狂,疯起来便是宸王都制不住,枉杀了许多的仆从。 可如今看来,他行事却是有章法的。 他说话的态度客气又不失上位者的风度,分明就是在利用宸王世子的身份向他施压。 嘴上说着将人借出去,治了病再送回来。 可但凡有一丁点心眼儿的人,也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宸王府。自然是王府说借人,他便会直接放人了。 毕竟,这次的事原本便也不是他们的职责,不过是看在镇远侯苏吟秋的面上。 思及此,林荣笑了笑道:“贵府的王妃与世子的身体要紧,而且这件事夏院判原本也没有参与,世子又何谈借人呢?” 说着话,便吩咐身后的狱卒:“将夏院判手脚上的镣铐都解开,怎得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狱卒们哪里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当即苦着脸凑上前,摘了夏青遥的镣铐就迅速退到了一边。 夏青遥活动活动手腕和脚踝,回头对着慕容铮挑眉一笑。 慕容铮便对着林荣拱手行礼道:“林指挥使肯网开一面,我宸王府必定记得您的恩情。” 这便是间接地给了林荣一个许诺了。 这个许诺,可比直接给林荣银子还要合心意。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明日会发生什么,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做的如履薄冰,生怕那一日睁开眼就触怒天威,被皇上下令关起来了。 如今有了宸王府这个人脉,到底也多一层保障。 林荣便道:“若要治病,少不了药材等物,查封夏院判房间时,所有东西都已登录在册,我叫人陪夏院判去开了封条,将常用之物取出来,也方便给世子和王妃诊治。” 夏青遥笑着道:“既如此,就多谢林指挥使了。” 慕容铮引着夏青遥往外走去。 夏青遥落后几人两步,回头不住地往男丁的牢房里看,对上牢门旁夏星浅含笑的双眼,夏青遥不自禁抿了抿唇。 夏家别人死不死她都不在意,但是她必须要保护夏星浅! 有那么一瞬,夏青遥甚至想与慕容铮张口,求他帮忙将夏星浅救出来,实在不行赎出来也可以。 可是她知道,慕容铮眼下能将她带出去,已经是付出了代价,若是再提要求,陡生变故,慕容铮怕还要再费心应付。 况且,夏青遥还记得从前慕容铮闹过的别扭,他屡次提起夏星浅,分明是不待见他。 思及此,夏青遥只好歇了心思,离开牢房脑海中依旧千回百转,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昭狱的铁门被关上,狱中又是一片阴森和黑暗。 不远处行刑的声音传了过来,显得格外得刺耳,那凄厉的男声,甚至比女子的尖叫还要恐怖。 最重要的是,他们听不出,那惨叫的到底是不是夏子明。 “好个三姐姐。”夏青璇被夏青遥当众质问落了面子,此时也顾不上自己的爹到底是不是活着了,就只顾暴跳如雷。 “娘您听她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夏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她一个偷学的她有什么可骄傲?” “正是,最要紧的是她还不肯孝顺她祖母,不肯让老太太先出去。她年纪轻轻的,却找个理由自己先溜了。”二婶董氏也道。 老太太听着里屋传来的惨叫,又听着身边女眷们叽叽喳喳,忍不住暴怒: “好个夏青遥,我平日里没少疼她,她便是这样回报祖母的!” 对面男丁们的牢房中,夏星浅冷眼旁观着这些人的嘴脸,冷哼道: “说真的,若是你们平日肯对青遥好一点,青遥去给宸王妃和世子看病,随口与世子请求带上一两个帮手,那么会治病的男丁至少能出去一两位吧?” 斜睨身边失魂落魄的夏青炎,夏星浅嗤笑了一声:“论医术技不如人,论人缘,也都差透了,这会儿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夏青炎突然暴起,沉着脸怒斥:“你住口!不过是个养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在家没我说话的份儿,难道现在大家都是阶下囚了,还没我说话的份儿?”夏青炎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符合文弱书生的气质。 …… 此时的夏青遥,正与慕容铮对坐在马车上。 夏青遥的身子随着马车行进而微微摇晃,马蹄清脆的踢踏声和木质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有些催眠。 夏青遥低垂眉目,眉心微蹙,已将如何营救二哥想了好几个法子出来。 慕容铮斜倚着大引枕,慵懒地看着夏青遥:“怎么,我带你出来,你不满意?” “并未。”夏青遥回过神,莞尔笑道,“还要多谢你。我走了,他们却留在昭狱里,还不知道这会子要闹成什么样。” 慕容铮无所谓道:“左不过更讨厌你罢了。” 这话说的,虽是实话,可怎么这么叫人别扭呢。 马车缓缓停下,夏青遥撩起车帘,就看见夏家门前已有两名锦衣卫的力士等候着,门上的封条已经掀开了一半。 夏青遥下了马车,慕容铮也紧随其后。 两名力士起初还有些冷淡,可见到了慕容铮,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 “见过宸王世子。指挥使吩咐卑职陪同夏院判进去拿行医所用之物。” 慕容铮就对夏青遥抬了下下巴,“走吧,你引路,我陪你。” 夏青遥前世便知道慕容铮为人的仗义,此时也不矫情,便点头走在前头,回了自己的西小跨院,将最近所需用的一并都取了。 那力士得了林荣的吩咐,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到夏青遥和慕容铮离开,他便将夏家的门重新封了。 夏青遥跟着慕容铮回到了宸王府,径直到了延龄居。 大太监高礼见慕容铮竟真将夏青遥带回来了,忙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夏院判,您可算平安回来了,您不知道,听说您出了事,可把我们世子急坏了……哎呦!” 慕容铮的巴掌拍在高礼后脑勺上,吓得高礼噤若寒蝉。 正当夏青遥想打趣慕容铮几句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仆婢紧张又颤抖的回话声: “回世子爷的话,王妃娘娘听说夏院判来了,吩咐奴婢来请夏院判去一趟。” 章节目录 第92章 世子这话说的多损啊 “王妃的耳报神倒是快,”夏青遥挑眉一笑,点了点延龄居院落,“还是说你这延龄居里也不安全了,竟然被她安插进了人?” 内监总管高礼听得直抹汗。 慕容铮嗤得一声笑,一手撑着黑漆官帽椅扶手:“你倒是问问他们几个?” “奴婢誓死效忠世子爷!”高礼急忙道。 裴钰、叶平两个也都一脸的认真,跟着重重点头:“属下只忠于世子。” 见他们如此紧张,夏青遥站起身,好笑道:“我们回来时也没避开人,这府里想来除了延龄居,到处都是王妃的人,她会知道也不奇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几位可别往心里去。” 高礼继续抹汗,夏院判开的玩笑能要命好吗! “你现在去王妃处?” “是,让王妃久等可不好。”夏青遥颔首。 “我随你去吧,”慕容铮站起身,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道,“我也许久没去与王妃问安了。” “我来给王府医治了这段日子,可从没见世子去问过安。”夏青遥笑弯了眼。 慕容铮见她如此,便直言道,“寻常时候不过是彼此留体面,谁也不打扰谁罢了,程氏是个明白人,知道我的性子,也不会拘泥这种小节。” 所以眼下不算“寻常时候”? 夏青遥知道,慕容铮是怕程氏因夏家的事迁怒于她,故意去给她撑腰的。 夏青遥望着慕容铮,潋滟眼波变得柔软,声音也不自禁放软: “你着实不必此时去,程氏提拔了我,可我背后的夏家却闹出这种败坏名声的事,她便是唠叨几句也是常理。 “何况她眼下的病情尚未好转,还需要用到我,最多也是说点难听的,给一些无关紧要的惩罚,想来不会伤及身体的。” “是啊世子爷,夏院判说的有理。”叶平赞同地道,“那位一直瞧您不顺眼,您这会子去,可不是送羊入虎口?” “你说谁是羊,谁是虎?”慕容铮眯起凤眼,似笑非笑。 叶平立即噤声后退了两步。 夏青遥看得禁不住好笑,前世慕容铮就是这样一个仗义的人,那时的她是有多愚蠢,才会信了慕容桐的鬼话? 可他越是这般好,她就越是不能让他置身于危险了 “我也觉得世子和我一同去不好,有可能会激化矛盾,给你惹来麻烦……” 夏青遥话没说完,慕容铮却是转身大步往外走去,一副不肯再听她的模样。 高礼无奈,只能追了上去。 夏青遥看着慕容铮高挑的背影走远,摇头失笑,也只好跟了上去。 去往静宜轩的一路上,所遇奴婢见了慕容铮,都紧张得远远行礼,待慕容铮走过便老鼠见了猫似的快步走开。 因王府规矩严,禁止奴婢们乱跑失了礼数,所以这一路就能看到许多下人不论男女,都是扭腰摆胯脚步如飞。 夏青遥看得好笑,一路上将稍后见到宸王妃可能遇到的情况猜测了一遍,也暗暗的想了想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静宜轩中。 宸王妃程氏穿了一身银红色的交领素缎袄,乌发松松挽起,以一根金累丝凤口衔珠流苏簪固定住,斜靠着柔然的贵妃椅,神色慵懒。 夏青遥一双清澈美目快速打量程氏的神色,随后恭敬行礼:“微臣见过王妃。” “免了,起来吧,”程氏越过夏青遥,去看门口不请自来的慕容铮。 “见过王妃。”因男女之别,慕容铮站在内外之间的牡丹花开镂雕红木屏风旁遥遥行礼。 程氏嫣唇抿着,坐直了身子理了理鬓发:“世子怎得来了?” “许久不曾给王妃请安,夏院判要来,便恰好顺路跟来。” 慕容铮眼下泛着一圈淡淡的红,凤眸中凛冽寒光被他适时垂眸的动作掩盖。 程氏微微眯眼随即了然一笑,看向夏青遥的眼神有些复杂,又有些玩味。 “夏院判,看来已为世子诊治过了,且效果极好?” 夏青遥垂眸道:“世子先天体弱,诊治起来格外费力,进展缓慢。” “是吗,本王妃还以为世子的身体好转很多了,要么世子怎会专门来为你撑腰呢?” “并无此事。”夏青遥神色如常,语气也如常,丝毫看不出心虚。 程氏掩口一笑,媚骨天成:“本王妃今日听了个大笑话,说出来夏院判也乐一乐?” 不等夏青遥回答,程氏便用嘲讽的语气,轻描淡写道:“有个被本王妃器重的人家,破例免了这家人的流放之罪,还委以重任。 “没想到这家人竟然会谋夺他人财产,且还叫锦衣卫亲自出动将家给抄了,起初我还只当是有人恶意玩笑,没想到,这事儿竟是真的。” 斜睨着夏青遥,程氏声音幽幽道:“夏院判,你说说这是谁家啊?” 如此阴阳怪气的嘲讽,着实叫人听得憋屈。 夏青遥虽不是真正的夏家人,可外人并不知道,夏家做了这等跌份儿的事,现在却是她被人说嘴。 不等夏青遥开口,慕容铮却是笑了笑,插言道:“王妃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个更大的笑话,说出来您也乐一乐? “我有个好兄弟,与个簪缨之家的贵女关系密切,虽未订亲,都将人姑娘带回家小住了。 “谁知道前些日子有个大宴,这贵女自觉表演了作画得了某位贵人的喜欢,就想着踩旁人一脚,表面上装作一副无辜模样,却硬是顶人出来‘献丑’。 “谁承想,被她强行推出来的那位是个隐藏的能人,不但技压这位贵女,还得了某位贵人的极度青睐。 “最可怕的是,那个贵女非但心思歹毒,更是品行不端,面纱掉下来,满脸的花柳,当时都把宾客们吓呆了。” 慕容铮嘲讽一笑,看着程氏铁青的脸色,又好心的补充。 “最有趣的还在后头,我那位好兄弟,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硬着头皮继续与这位贵女勾勾缠缠,订亲的日子似乎不远了,竟全不在乎她的花柳呢。” “王妃,您说我这好兄弟,是谁家的? “你……”程氏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夏青遥低着头,费了很大力气才憋住笑。 世子这话说的多损啊。 可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章节目录 第93章 你看我长得像菩萨吗? “多日不见,世子的口才越发好了。” 程氏好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挤出这么一句。 眯着眼看向夏青遥,程氏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看来,夏院判与世子关系匪浅啊?” 夏青遥明白,程氏这是不满她除了治疗她,还为慕容铮治疗。 夏青遥神色淡淡,神医范儿端得十足,客气又不失骨气地解释道:“臣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微臣本分,王妃的毒,微臣已想到了一些法子了。” 言下之意,自古也没有谁规定,一名大夫只能给固定的某个人治疗的,何况程氏现在还是有求于她? 程氏面带微笑,眼神冰冷地看了夏青遥半晌,才缓缓开口:“今日的针还没扎呢。” 说话间葱白玉指就落在了领口上,虽无下一步动作,但明摆着是在赶人。 慕容铮莞尔一笑,配上他清俊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当真是满室生花。 “既如此,便不打扰王妃,夏院判,我在外头等你。” 夏青遥回头看去,慕容铮今日因她与宸王妃针锋相对,再撕破脸怕是不好,她忙对着慕容铮眨了一下眼,示意他见好就收。 可慕容铮却只是淡淡笑着,微一拱手便要离开。 看着慕容铮那俊美绝伦到难描难画的脸,程氏眼前浮现的是当年的宸王妃江氏那张相似的脸,愤怒已在爆发的边缘: “世子素日都没什么耐性,见了你父王都懒得多言,怎么今日破了戒,竟肯在本王妃门外做守卫了?难道世子还怕本王妃伤了夏院判不成?” “王妃说笑了,我也在等着夏院判诊治而已。” 慕容铮故作感慨,勾起嘴角道:“眼下我便是对谁没耐心,对夏院判都是要有耐心的,毕竟我的命还要靠夏院判救呢,王妃说呢?” 夏青遥知道,慕容铮这是在提醒程氏,如果还想治病,那就要对她好一些。 “呵,世子可真是长进,若是王爷知道世子如今竟如此懂事,也会高兴的。”程氏摆明了会将慕容铮今日的不敬告诉宸王。 慕容铮却无所谓地转身出了屋门,施施然站在廊下。 夏青遥垂眸,用长睫掩去眸中情绪。 她与慕容铮,如今虽是彼此信任的伙伴,可他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也着实令人动容。 程氏微侧身往外看,透过镂雕的屏风,恰能看见慕容铮的半边手臂,不由看着夏青遥,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 夏青遥只做看不见,从行医箱拿出脉枕,上前为程氏诊脉。 “本王妃先前一直以为夏家被流放十几年,是因先王妃身故而被牵连,夏家本身是没问题的。 “因此,才会破格免了他们的流放之刑,允准回京,非但赐还宅邸,还给了夏子明官职。 “尤其是你,你身为女子,本王妃却不顾外人眼光,执意提拔你做了本朝第一个女院判。 “可你们夏家此番行事,着实太令本王妃失望了。这件事经由锦衣卫之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还不知要有多少人议论本妃。” 程氏憋了一肚子的气,废了很大力气才在慕容铮面前维持了风度,但在夏青遥这里,她已经不想再装作无事了。 说话间,程氏双眼开始转为赤红,额头的青筋也鼓了起来,狂躁地抓了抓头发,又一把扯开了衣襟。 一见程氏如此,宋嬷嬷当即焦急地道:“夏院判,王妃是毒发了啊!你快想想办法。” “宋嬷嬷放心。” 夏青遥取出针囊一抖,大小不一的银针整齐排列其中,利落下针程氏头部的穴位上,指尖一捻,只听得凤鸣声悠悠响起。 很快,屋内的针鸣声便此起彼伏起来。 这些日得了《楚氏医典》,将从前没有学透的部分也仔细研究了一番,此时她对凤鸣针法的掌控又增了一层。 眼下情况特殊,夏青遥便不再似从前那般只控制程氏的病情,而是故意让她略有好转。 适当的给点甜头,安抚住她的怒气,才能更方便她往后利用宸王府。 果然,程氏方才还燥乱不安地动作立即得到缓解,发青的脸色也趋于正常。 “阿弥陀佛,夏院判针法如神,多亏你了,否则王妃又要呕血了。” 夏青遥对这位忠仆笑着摇摇头,落下了最后一针,捻动针尾,待针鸣声响起,便起身去桌边斟酌方子。 程氏盘膝坐在贵妃踏上,只觉得头部清清爽爽,好像许多缠绕不轻的情绪,都在被一双柔软的手理顺,头脑竟前所未有的清楚,就连呼吸都舒畅了不少。 “王妃,您怎么样?您刚才险些毒发了。”宋嬷嬷快步上前,颤抖着手为程氏擦汗。 程氏这时才长出一口气,颇有一些恍然之感 夏青遥斟酌药方,在里头添减了几味药,就告诉宋嬷嬷吩咐人去熬药。 回到程氏身边,依特有的顺序逐个取针,夏青遥三指搭在程氏寸关尺上:“王妃的脉象较之于前几次都趋于平稳,看来我新想出的办法是有效的。” 程氏颔首,看着夏青遥的眼神有几分复杂,半晌才轻启嫣唇:“想出如此有效的针法,你也废了不少的工夫吧?” 夏青遥立即明白,程氏这是怀疑她早有办法缓解她的病痛,却不肯尽全力。 不过,她便是怀疑又如何? “的确废了一番工夫,只研究的手札都有这么厚一摞了。”夏青遥比了个高度,腼腆一笑。 “可惜我家中被查封了,我只带出了一个行医箱,好在法子我记在脑子里,但继续往下研究,还要等什么时候我能拿到那些手札。” 程氏不疑有他,毕竟她先前看了那么多的大夫都不起作用,可如今在夏青遥的手中,她的情况在一点点好转。 不论夏青遥的心里还惦记着谁的病情,只要她的病情在好转,那就可以了。至于门外那个惹人厌烦的孽种…… 程氏冷笑,也就只有慕容桐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才会在乎一个随时都会病死,且并不得父王宠爱的世子。 “你家中之事,着实麻烦,不只会成为你的污点,还会影响到王府声誉。”程氏收敛所有情绪,换上一个慈爱又温柔的笑,“不过你放心,本王妃也会帮你想法子的。” “多谢王妃。”夏青遥感激一笑。 看着程氏吃过药,再度诊过脉象后,夏青遥才告辞离开,与慕容铮一起回了延龄居。 夏青遥给慕容铮同样诊治过后,才疲惫的抹了一把汗,与她告辞:“我还要出去想想办法。” 慕容铮蹙眉:“怎么,夏家对你的不好你都忘了?你还想救他们?” “你看我长得像菩萨吗?”夏青遥嗤得一声笑,“我为的可不是夏家人,我为的是我二哥。” 慕容铮眉头皱得更紧:“你对你那二哥,还真是上心。” 章节目录 第94章 苏玉柔,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看慕容铮又是一副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还不打算还的表情,夏青遥无奈轻笑: “世子怎会如此不喜我二哥呢?或许世子对我二哥有什么误解,他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他是个极为重情重义的人。 “五年前,是我救了他,他从此就将我当作亲妹妹一样,他对我的关心,反而比夏家那些所谓的亲人还要多。 “这些年来,无论是情况多糟糕了。只要他知道有人欺负了我,必定会想办法给我讨回公道,说真的,若不是有二哥这么一个好人在,我现在说不定会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疯子。” 夏青遥想起夏家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想起夏子明为杀她灭口,竟引了毫不知情的杜兰芝进府。 若不是她的运气好,那天恰好救了杜兰芝,杜兰芝也及时认出了她,她现在怕早已没命了。 慕容铮看着夏青遥皱着眉头,阴晴不定的脸色,一时间很难将眼前这个情绪外露,神色肃杀的女子,和当初刚相识时那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慕容铮坐直身子看着夏青遥,这一刻,他心里似乎有了一些共鸣。 “夏青遥。” “嗯?”被直呼姓名,夏青遥疑惑看向慕容铮。 慕容铮拧眉低声问:“除了逼你代替你四妹履行婚约,除了妒忌你的能力,夏家人还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夏青遥笑眯眯地看着慕容铮:“世子何出此言?” 慕容铮道:“初见你时,你与现在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时的你虽然装模作样又爱做戏骗人的同情心,可那时我能感觉到,你是一心为了夏家人的。 “可自从夏家回京之后,你就变得越来越不同了,现在你甚至不在乎夏家人死活,只在乎一个二哥。” “世子如此了解我,可让我怎么办?” 夏青遥掩住心里翻涌的情绪,凑近慕容铮一些,低声玩笑道:“世子难道就没有这样的时候?被磨得失去耐心了,不想再做戏了,甚至想直接送一些人下地狱?” 她凑近时,身上淡淡的药香和少女特有的馨香混在一处,格外好闻。 可她那双漂亮的杏眼中,却似蕴含着一个深渊,让人感觉和她对视,便会被那双眼吸进去,会觉得这样的她,有些疯狂,也有些恐怖。 可慕容铮却兴味地笑了。 他也凑近夏青遥一些:“怎么没有?有时候想让一些人去死,甚至不想让他们死的那么痛快,想一刀刀把他的肉片下来喂给他吃,想把用他的肠子勒死他……所以夏青遥,你我算是同类,都是疯子?” 夏青遥勾了勾嘴角,眼中并无笑意,“疯点有又何妨?” 见她如次,慕容铮心情愉快地笑起来,半晌方靠向背后的弹墨大引枕,正色道: “你若想救人,便要想想如何才能说服锦衣卫的人收手,原本这种侵占财产的事情也不该锦衣卫调查的。” 夏青遥心里已有成算,颔首道:“我明白,解铃还需系铃人。” …… 镇远侯府前厅。 苏吟秋与苏柏聿一前一后掀帘进门,神色都有些意外。 “夏院判亲自前来,属实让我有些意外。”苏吟秋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宽袖直裰,气质出尘。 “夏院判。”苏柏聿也拱手作礼,“一别数日,夏院判竟还是徐白先生的高徒,却叫我惊讶啊。” 夏青遥想不到自己求见苏吟秋,苏柏聿也跟了出来,便站起身给二人行了礼。 “见过侯爷,世子。” “免礼。”苏吟秋笑着抬手虚扶了一下,吩咐人上了茶点,三人便依着宾主落座。 夏青遥见苏吟秋和苏柏聿都不提夏家之事,只好自己开门见山。 “侯爷应当听说了夏家的事吧?” 苏吟秋心中暗叹,夏青遥果真是来找他帮忙救家人的,点点头道:“已听说了。” 夏青遥点点头,神色认真:“说来难以启齿,锦衣卫的人没有冤枉他们,夏老爷的确做了侵占人财产的事。” 一时间,前厅中一片静默,苏吟秋垂眸沉思,苏柏聿却有些沉不住气,圆脸上满是惊愕: “还真有这回事?你父亲是多想不开,才会想出这种手段来? “再说你给宸王妃治病,已算是扬名立万了,往后找你瞧病的人多了,难道还愁你家没银子用? “再不济,你随便画一幅徐白的画,所得都足够你家人嚼用了。” 夏青遥苦笑,表情着实一言难尽:“事情的确是夏老爷做的,可那些财产他已经归还了,还加倍赔偿了许多,虽然他有罪,可夏家还有不少无辜的人,一直满腔正气,不肯用夏老爷歪门邪道赚来的银子。 “如今锦衣卫的人将夏家所有人都抓了去,其中难免会误伤一些好人。我心里,着实是不落忍。” 夏青遥说到此处,起身给苏吟秋行礼,眼中迅速酝酿出泪意,那模样看着就像是一朵饱经摧残的娇花,却偏还要坚强得在风雨中求生。 “侯爷,我听说夏家的事,是贵府告发给锦衣卫的,我今日来,不求您能将夏家所有人都放了,只求您能交代锦衣卫一声,请他们放过那些无辜的人,不要因为一人之错,牵累全家的人。” 苏吟秋和苏柏聿听得满脸愕然。 “你说什么?这件事是我们镇远侯府告发?”苏吟秋疑惑,“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回侯爷,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亲口所言,他说,这种侵占财产之事本不是锦衣卫衙门的职责所在,可镇远侯亲自吩咐,他少不得要给镇远侯府的面子,对于您特意交代过的人,他必不会懈怠。” 夏青遥说着话,眼泪便涌了出来,挂在长睫毛上要落不落,着实是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我亲自吩咐?我几时吩咐的,我怎么不知道?”苏吟秋皱紧了眉头,回身吩咐苏柏聿:“聿哥儿,此事是你去寻锦衣卫的人做的?” 苏柏聿将头摇成拨浪鼓:“没有,儿子可没有这么闲,再说父亲素来不喜与那些鹰犬结交,儿子也与他们划清界限,自然不会去私下找他们。” 苏吟秋看向夏青遥,叹息了一声:“夏院判起来吧。实不相瞒,这件事,并非我所为,聿哥儿我也能保证他没有说谎。” 夏青遥焦急道:“可林指挥使就是那么说的。” 苏吟秋便沉着脸吩咐道:“聿哥儿去查问一番,无论是谁,胆敢贸然用镇远侯府的名义私下做这种事,我都不会轻饶。” “是父亲。此事兹事体大,甚至涉及咱们侯府在朝中的站队,家里要是出了这种吃里扒外的,可不能轻易放过。” 苏柏聿咬牙切齿的转身走了。 不过一炷香时间,苏柏聿却将一身紫色衣裙,戴着面纱的苏玉柔带了回来。 苏吟秋面色惊讶,随即转为压抑的怒意。他素来信任长子的能力和人品,既然苏柏聿能将苏玉柔带来,就证明其中必有内情。 “苏玉柔,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苏吟秋沉着脸,冷声问。 章节目录 第95章 若有人欺负我的女儿,我也不会轻饶 苏玉柔面纱下的脸,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细长的眉微微蹙着: “父亲,女儿不知您是什么意思?女儿这些日一直在房中绣花,没踏出侯府半步,父亲为何会有此一问?” “没出府半步?”夏青遥轻笑一声,“苏小姐的记性不大好,昨日我父亲下帖子来请你过府一叙,求苏小姐办一件事,苏小姐可是去了,还答应了的。” 苏玉柔眸光一闪,随即便泪盈于睫,的是无辜又惹人怜惜: “夏妹妹,乐扬宴上我已经输给你了,我的脸给被你害成了现在这样,如今多少人背后都在骂我。 “我甚至……甚至想一脖子吊死算了,夏妹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还要来我父亲跟前胡乱言语?” 苏玉柔哭得煞是好看,夏青遥看着她泪珠滚落,却能不流鼻涕,且楚楚可怜得让人想抱着她好生安慰的模样,不由得低头嗤笑。 前一世,她便是被她这副柔弱又毫无心机的模样骗了,最后呢? 眼下看到她这副嘴脸,夏青遥甚至失去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耐心,只想直接动手撕了她的假面! “苏小姐,你大概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吧?” 夏青遥声音温和,慢条斯理道:“你出门与否,去了何处,自然有下人作证。眼下是侯爷在问你的话,你不必东拉西扯,回答问题便是了。” “你……” 苏玉柔压不住火气,不自禁拔高声音,又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忙低头拭泪:“父亲,你要相信女儿啊。” 可这一下,就将面露犹豫的苏吟秋和苏柏聿两人的注意力,又移回了事件本身,而不是其他杂七杂八的事上。 苏柏聿嘶了一声:“三妹妹这话说的,差点让我只想着你想‘一脖子吊死’的事了。” “人家夏院判可没说你什么,只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揪着夏家的事不放,还与父亲提起,这件事是父亲吩咐的,可父亲却根本对此事毫不知情。” “我彻查家中,最后发现只有你一大早就出了门,还亲自给锦衣卫指挥使林荣递了帖子,随后夏家就被查封了。” “三妹妹,假借父亲的名义私下联络锦衣卫指挥使,全然不顾咱们府里的立场和安危,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大哥,你,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苏玉柔泪眼婆娑,心里却已彻底慌了。 收拾一个夏家,对于锦衣卫的人来说不过是弹弹手指头的事,林荣那人城府极深,一定不会在父亲面前主动提起买好的,只会在日后的相处中潜移默化的互利互惠。 可这件事怎么会闹到父亲这里来? 苏玉柔一面拭泪,一面看向夏青遥。 一定是她告密! 苏玉柔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苏柏聿早前还觉得这个庶出扶正的妹妹是个温柔娴淑的闺秀,如今却是厌恶她极了。 “我没有必要污蔑三妹妹,我堂堂镇远侯府世子,与你个闺阁女子为难做什么?你也不必盯着夏院判,此事与夏院判也无关。” 苏柏聿语气严厉,那张讨喜的圆脸第一次给苏玉柔撂了脸子,转头看向苏吟秋,恭敬道: “父亲,给三妹妹送信跑腿的下人现在就在门外。给三妹赶车的驭夫,和陪着三妹去赴约的婢女也都在外头,父亲可以叫他们进来,与三妹对峙,看看是不是儿子故意冤枉三妹。” 苏吟秋摆摆手:“你的品性我是知道的。” 随后面沉似水,眼神冷冰冰地看着苏玉柔:“柔姐儿,你现在与为父坦白,便可免去在下人面前当众出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夏家下帖请你你便去了?是你去谈了什么?回头又做了什么?” 苏玉柔咬着下唇,天人交战。 她若是认了,往后在父亲心中的形象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反正外面那些下人,她提手就能发卖了,便是他们现在说了什么往后侯府里还能有他们的位置? 思及此,苏玉柔决定祸水东引。 “父亲,女儿是冤枉的,女儿从小到大,一直谨守规矩,父亲时常忙着差事不在家,母亲对女儿却是极为严格的,您若不信,可以去问母亲啊。” 苏吟秋在官场打滚多年,又做的是吏部的官儿,苏玉柔的这点手段,在他的面前当真不够看。 “哦?玉柔,你是打算为父叫了你母亲过来,再与下人们当面对峙?” “我……父亲千万不要误解女儿,其中到底怎么回事,女儿也不知道,可女儿能肯定,一定是夏妹妹暗中动作,女儿的脸就是她害的,女儿的名声也因为她毁了。 “夏妹妹在王府走动,与宸王二公子走的极近,女儿撞到过几次,后来夏妹妹就……此事,着实是无妄之灾,还求父亲给女儿做主!” 苏玉柔说着,连连磕起头来,那一边哭,一边将额头都磕得青紫的凄惨模样,让人觉得不信她就是没人性。 夏青遥翻了个白眼,难道她认为苏吟秋是个傻子?手下就没人能够调查? 苏玉柔这种无脑作死的行为,她若不帮衬一把,岂不是可惜了她给自己挖的那个坑? 是以夏青遥站起身,对着苏吟秋正色道:“侯爷,我在宸王府尚太医局当差,负责治疗王妃的病症,平时也兼顾宸王府其他人的一些病症,与王府中人见面属实是差事上的需要,苏小姐这样无故攀扯,诋毁我的名誉,还请侯爷给我做主。” 苏吟秋点头:“夏院判不必担忧,本侯做事,素来公正,若是我的女儿做的不对,我自会严惩,但若有人欺负我的女儿,我也不会轻饶。” 夏青遥听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说出这一句,心里百味陈杂,敬佩他的人品,也叹息自己的身世。 可是若要认苏张氏那个娘,她是打死也不愿意回侯府的。 “来人,去请夫人过来,”苏吟秋朗声吩咐外头的下人,“就说关于三小姐有许多事,本侯要问一问。” “是。”下人行礼退了下去。 苏玉柔跌坐在地,眼神在夏青遥和苏吟秋之间来回,额头见了汗。 章节目录 第96章 夏院判怎么就不是我女儿呢? 夏青遥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看着苏玉柔面无人色的模样,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畅快。 对,就是这样。 杀掉苏玉柔太容易了,可她偏不叫她死的那么轻松!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下人在帘外道:“夫人来了。” 官绿色的锦缎门帘一撩,穿着玫红色交领锦缎妆花褙子,头戴鬏髻,插着点翠金花头簪的苏张氏摇着团扇走了进来。 岁月对苏张氏还算厚待,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个微笑,显得端庄又温柔。 “侯爷,您叫妾身?”苏张氏眼神在夏青遥身上一扫而过,笑容如常地屈膝,随后便想在首位旁的空位落座。 苏吟秋面沉似水:“等等,我有话问你。” 苏张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快速眨动双眼,笑眯眯道:“侯爷有什么话只管问,妾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青遥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张氏在苏吟秋面前是如此回话,心下对苏玉柔言谈举止的方式便有了了然。 苏吟秋沉着脸:“苏玉柔私下联络锦衣卫指挥使办事,将镇远侯府置于火上煎烤,你这个做母亲的,知道不知道?” 苏张氏的心里咯噔一跳。 苏玉柔这丫头还真去找林指挥使了?她胆子可够大的。 可为何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为何侯爷动怒了? 苏张氏心思电转,飞快地看了夏青遥一眼,随即恭顺垂首道:“是妾身的疏忽,这件事妾身并不知情。” 低头看着苏玉柔,又半信半疑道:“柔姐儿素来温婉懂事,若无事是不会出去胡乱走动的,加上她现在脸上还……侯爷,这件事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苏吟秋道,“陪同柔姐儿出门的下人就在外头,你若不信,便叫了他们进来与柔姐儿当面对质吧。” “慢着,侯爷,妾身哪里会不相信你的话呢?”苏张氏满面堆笑,柔声道,“妾身只是不敢相信柔姐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叫了他们进来对峙,一旦传扬开,咱们侯府不是也颜面无光吗。” “你倒是明事理,可是柔姐儿却不是这么想。”苏吟秋冷笑一声。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女儿竟然是个瞪着眼睛说瞎话的人,证据拍在脸上,还能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攀扯旁人为自己开脱。” 此话一出,苏张氏的心里便是咯噔一跳,暗骂苏玉柔做事不小心,如此一来,可不是要让侯爷认为她教女无方? “侯爷息怒,妾身往后一定会更加严格管教的。柔姐儿还小……” “小?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若是这样还小,将来到了婆家,也是会为家里招灾惹祸的。”苏吟秋冷声斥责。 苏玉柔听着苏张氏的话,心里更加怨恨了。先前,苏张氏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就能将她脸上的面纱摘了。 如今她听了苏张氏的建议去除掉夏家人,可转头苏张氏就推得干干净净,好像一切都是她不对,全然不与苏张氏相干。 苏玉柔对这位“母亲”,已经是怨恨至极。 可是苏玉柔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父亲已在生她的气,若是她再开罪了母亲,这个家还有她立足之地吗? “父亲,母亲,女儿着实是无心的。”苏玉柔嘤嘤哭泣,心里却在飞速计算着利弊。 若是一味的推脱,真的让苏吟秋动手再仔细深挖,很有可能将当年之事的真相也挖出来。 她要的是一生的荣华富贵,眼看着无法将错处推给夏青遥,那她就该想法子,将伤害减到最小。 “你无心?你无心便敢随便私自联络锦衣卫指挥使,还敢假借为父的名义,让锦衣卫的人帮你办事?” 苏吟秋站起身,走到苏玉柔的面前:“你说,你为何要去找锦衣卫去针对夏家?” 苏玉柔低垂着头,心跳已如擂鼓一般。 她绝对不能让苏吟秋发现任何关于她和夏青遥互换的端倪,否则她就会被送回夏家,她就再也不是侯府千金了! 夏子明借接生之便将孩子互换,让真正的侯府千金在采石场劳作十数年,苏吟秋难道会放过夏子明? 到时候,她岂不是刚被送回夏家,就要面临侯府的清算? 苏玉柔脑子里转过数个想法,一个比一个令人恐怖,吓得她脑门子上都是冷汗。 苏吟秋到底心疼自己的女儿,见苏玉柔吓得面无人色,语调也放得轻柔了些。 可话中的意思,却丝毫不差:“柔姐儿,你是不是看夏院判与你年龄相仿,她能做女官,能得宸王妃和宸王二公子的信任,你却不能,所以你心生妒忌,才会做下如此错事?” 连理由都帮她想好了? 苏玉柔点头,被人说善妒,也总比被发现她其实是为了灭口夏家才这么做来得好吧? “父亲,女儿知错了。往后再不会如此善妒了。” 苏吟秋面色缓和许多。 苏张氏见状,紧绷的背脊和死死捏着团扇扇柄的手也都放松了一些。 苏吟秋看向夏青遥,正色拱手道:“夏院判,是老夫教女无方,竟让小女为了善妒的心思,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 “养不教,父之过,老夫这厢代小女向夏院判赔不是了。” 眼看着苏吟秋要行礼,夏青遥急忙避开,侧身搀扶制止。 “镇远侯可折煞我了。” 苏吟秋摇头:“这次是小女之错,便是我镇远侯府之过。” 垂眸想了想,道:“夏院判,你看这样如何,老夫会亲自去见林指挥使,制止锦衣卫继续插手此事。至于令尊以及全家人是否有罪那便要交由顺天府来审理,依律来断案,你看如何?” 夏青遥想了想夏子明做事,夏子明已经归还了杜兰芝财产,还顺带给了许多补偿,想来不至于牵累到二哥的头上。 思及此,夏青遥颔首道:“如此便是最公平的,有罪便惩,无罪者不受牵累,便是最好的结果。” 见夏青遥一个小姑娘家的,竟如此沉稳,年纪轻轻能在尚太医局做了院判,足可见她的医术高超,与人交往的能力也不弱。 加上前些日她还在乐扬宴上露了一手,到现在威武将军夫人和少将军赵烈,还见了谁都夸赞夏院判尽得徐白老先生的真传呢。 苏吟秋看看夏青遥,又看看跪在地上抽噎的苏玉柔,眉头皱得更紧了。 如此有能力,有才华的姑娘家,偏生是夏家的女儿,生在那样泥淖之中,竟能开出冰清玉洁的莲花来。 与之相比,苏玉柔从小锦衣玉食、娇婢侈童,却不及得夏青遥一半的出息,甚至人品更是堪忧。 夏院判怎么就不是他女儿呢! “柔姐儿。”苏吟秋拉长了脸,“你出于妒忌夏院判的私心,竟做出害人全家智事,如此败坏镇远侯府名声,将镇远侯府的推上风口浪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苏玉柔泪流满面,面纱都被泪水沾湿了一半,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很是难受。 抬头看向苏张氏,却见苏张氏笑得一脸慈祥,看着苏吟秋和夏青遥的方向。 苏玉柔的心里突地一跳。 苏张氏那看到女儿喜欢不已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打算不要她了? 苏玉柔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地道:“女儿,女儿只是一时糊涂,求父亲看在女儿素来听话,只是初犯的份儿上,原谅女儿。” 她将“素来听话”这四个字咬得极重。 苏张氏立即明白了苏玉柔是什么意思,嘲讽一笑,低头用纨扇掩盖住唇角。 苏吟秋却是眉头紧锁,满脸的失望:“你既做错,便要有做错事的觉悟,你对不起人家夏院判,难道不该与她道歉?你与为父赔罪,却忘了你此番真正对不起的人是谁。” 苏玉柔心里一跳,咬着下唇看向夏青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那模样像是被欺负惨了的小白菜。 见她如此做派,苏吟秋眉头皱得更紧,续道: “更何况,做错了事,便要付出代价,难道你想陪个不是,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父亲?”苏玉柔紧张得紧握双拳,抬头看着苏吟秋。 苏吟秋沉声道:“你去给夏院判赔罪。” 苏玉柔抽噎了一声,慢吞吞来到夏青遥身边,哽咽道:“夏妹妹,是姐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只是太在乎二公子了,还请夏妹妹原谅。” 到这个时候,苏玉柔还在暗示所有人,夏青遥与宸王府二公子关系不一般,这才会导致她做出冲动的事来。 苏吟秋剑眉倒竖,胡须都快立起来,拔高声音吩咐外头,“来人!” “侯爷。”苏吟秋身边得力的长随进忠便快步进门,垂首道,“您有何吩咐。” “去祠堂取家法。” “是。”进忠行礼,快步退了下去。 这一下却吓坏了苏玉柔:“父亲,您,您……” 苏张氏也诧异,不明白为何苏玉柔都已经赔了不是,苏吟秋却还要动家法。 难道他们侯门王族的上等人,还要因为夏家那种下等人挨打? “侯爷……” “你住口。”苏吟秋一声怒斥,将苏张氏的话吓得咽了回去。 不多时,进忠取来一根马鞭,双手捧给了苏吟秋。 苏吟秋接过马鞭,额头青筋都绷了出来,大步走向苏玉柔。 夏青遥看着生父的背影,心中对他的人品深感敬佩,再看苏玉柔那落水狗的模样,便不由得在心下默默期待。 章节目录 第97章 柔姐儿从小已经算不得聪明 “我苏家马背上得来的功勋,最是憎恨背后动手脚的卑鄙小人。 “方才你与夏院判赔不是,为的是你因妒忌而做出这等过分之事。 “现在,为父打你的,是因你不顾侯府,私自联络锦衣卫,不知天高地厚,丢尽侯府颜面!” 话音落下,苏吟秋就毫不犹豫地一鞭子抽向苏玉柔的小腿。 “啊!”苏玉柔疼得一声惨叫,捂着腿连连退后,“父亲别打了,父亲!” 苏吟秋毫不留情,瞄准苏玉柔的小腿又是一下:“你做错事,便该罚!你不肯领罚,难道是对为父的话心生怨怼?” “我没有,我是冤枉……” “证据确凿,给你留脸面才没叫人进来当面对峙,你还敢喊冤?难道你非要证据摆在你眼前,最后颜面扫地你才能心甘?” 苏吟秋越来越气,手上的力道又加几分,依旧只瞄准苏玉柔的小腿打。苏玉柔疼得满地乱滚,手臂护着小腿,却徒劳无功。 “往后还敢不敢再做这等卑鄙之事败坏家门?” “不敢了!父亲我不敢了!” “还敢不敢再私自动用家中人脉联络朝臣,谋害他人全家了?” “我真的不敢了!” …… 夏青遥在一边数着,苏吟秋足足抽了苏玉柔二十鞭子才收手。 苏玉柔瘫坐在地,面纱已在刚才一番折腾之中掉落,满脸的紫红的可疑瘢痕加上涕泪,狰狞的脸上看起来当真惨不忍睹。 苏吟秋将马鞭放在桌上,转身又看苏张氏。 “你身为侯府主母,日常的精力也不要总放在贵妇们的交际上,家中的孩子并不多,并不存在你管束不过来的问题。 “再说聿哥儿懂事的早,燕姐儿从小就胆小好管教,就只有你生的柔姐儿和至哥儿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性子,难道你不反省反省?” “侯爷,我……”苏张氏被训得满心怒气,却强自忍耐着,做出了恭顺受教的模样。 苏吟秋续道:“柔姐儿从小已经算不得聪明了,若再被你忽视之下,左了性情,坏了品格,你这做母亲的难道不心疼?” “是,妾身往后会严加管教。”苏张氏被训斥地抬不起头来,眼角余光看着夏青遥和苏玉柔,心里只余不满。 苏玉柔却被那句“从小算不得聪明”刺激到了。 自从夏青遥回到京城去了宸王府治疗王妃,她就只能眼看着夏青遥风光,而她却只剩下一个虚假的侯府嫡女身份。 恐怕接下来,她连虚假的身份都要失去了。 如今夏青遥已能与苏吟秋说上话,且苏张氏看她的眼神还格外不同,必定是有心相认的。 一旦苏张氏想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时,只怕她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就都不必指望了。 苏玉柔又惊又怒,惶恐得心乱如麻。 这时已经再顾不得喊冤了,她只想将这件事快点遮掩过去,她也好回房单独去与苏张氏谈谈。毕竟,他们母女二人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夏青遥默默看着苏吟秋主持公道,心里对父亲的敬佩和尊重更胜以往。 与夏家那一群人比起来,苏吟秋和苏柏聿的处事,都让人心里太痛快了。 “夏院判。”苏吟秋看向夏青遥时,已是面带微笑的模样。 夏青遥回过神,忙行礼道:“侯爷。” “哎,不必多礼,此番是我家柔姐儿做的不对,且不论夏家的案子到底如何,她背后运作的行为着实已是不该了,接下来我不会允许她出门。” 苏吟秋说话间回头看向苏玉柔,“即刻起,罚你禁足,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你随意出去走动。” 苏玉柔心头剧跳,不准许她出去,她又要如何去接近慕容桐?难道真要看着慕容桐迎娶别家女子,她就彻底放弃了? 可想想自己的脸,再看看自己火烧火燎的腿,苏玉柔悲从中来,终于是嚎啕大哭。 夏青遥欣赏了苏玉柔那般凄惨模样片刻,这才对苏吟秋郑重行礼: “侯爷处事公正,让人信服。今日也是小女子托大,上门来叨扰了侯爷,耽搁了您不少的时间,还请侯爷恕罪。” “哪里的话,你也是被逼无奈。” 苏吟秋现在看着夏青遥,当真是越看越是喜欢。 这丫头与苏玉柔年岁相近,如今却已能独当一面,家里出了事,还能站出来为了家中无辜之人奔走。 相比之下,苏玉柔这种背地里搞卑鄙勾当,被抓到手了都不肯承认的行为,着实是令人不齿。 苏柏聿与苏吟秋也有同感,刚才看苏玉柔挨打,苏张氏吃瘪,苏柏聿的心情极好,加之他看着夏青遥也顺眼,便开口帮衬道: “父亲不如想法子在林指挥使跟前使使办法?依夏院判所说,现在夏家被查封,全家人都进了昭狱,除了罪魁,其余的妇孺老弱到底是无辜的,昭狱那种地方,大男人去了都未必守得住,何况女眷?” “我也正有此意。”苏吟秋说着话,便又忍不住不悦地看了苏玉柔一眼。 “我镇远侯府与锦衣卫素无瓜葛,偏生叫柔姐儿给破坏了,为免除后患,我少不得要当面见一见林指挥使。” 夏青遥感激道:“侯爷切勿为了夏家开罪林指挥使。” “你且放心。”苏吟秋笑着安慰,转身便叫下人去备车,还吩咐苏柏聿,“聿哥儿也同去。” “是,父亲。” 苏柏聿欢喜地答应下来。 夏青遥便适时地告辞。 离开时,夏青遥看着苏玉柔和苏张氏,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且还有礼地颔首致意作别。 苏柏聿和苏吟秋对视一眼,对夏青遥的品性更加喜欢了。 明明是被苏玉柔害成这样,苏玉柔对她还一直都不客气,可她还是能谨守礼数,着实讨人喜欢。 夏青遥夜深了也不好再去宸王府,便去了安排陈家父子的暂住的高升客栈。 “你放心,杜老板已得回了自己的产业,而且夏老爷还给了不少的赔偿呢,杜现在已经回自己的酒楼去了。”陈寅一笑,就露出整齐的白牙。 夏青遥笑着点头,对陈管事和陈寅抱歉一笑:“真是对不住,夏家被查封,我暂时做不得别的事,只能先委屈陈叔和陈管事在此处住两天。” 陈管事和陈寅连连摇头:“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如此客气?” 正寒暄着,房门便被店小二敲响了。 苏柏聿身边的心腹小厮长兴,见了夏青遥便行了一礼:“夏院判,我们世子吩咐小的来告诉您一声,侯爷已去找了林指挥使,夏家所有人现在都被送去顺天府了。” 章节目录 第98章 你便去做个药童吧 夏青遥闻言,心里便是一松:“多谢你家世子特地告诉我这个消息,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 “夏院判太客气了,小的长兴,是跟在世子身边行走的。” 长兴被夏青遥被如此礼貌对待,心里十分愉快,笑脸又扩大了一些。 夏青遥点头道:“长兴,劳烦你回去帮我给世子带个话儿,便说我又欠了他一次,往后若世子有吩咐,我必竭尽全力。” 夏青遥着实太过开心了。 只要离开昭狱那种地方,二哥的安全就有了保障,至于其他的夏家人,她已经逐渐学会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了。 长兴见夏青遥眉开眼笑,语气真诚,也不由得被她感染,笑眯了眼睛道:“是,小人一定将话带到。明日巳时顺天府会开堂审理夏家侵占财产之案,夏院判若明日那个时辰差事不忙,或可去看看。” “多谢告知。” 夏青遥客气地与长兴道谢。 长兴走后,陈寅就大咧咧道:“早就知道夏太医现在变了,没以前厚道了,这不,还真让他闹出大事来了。” 陈管事是厚道之人,为人又谨慎,闻言立即踢了儿子一脚:“胡说八道!” 眼睛不住地打量夏青遥神色,怕儿子口无遮拦惹了她不快。 夏青遥却只笑了笑,淡淡道:“多行不义,夏家也是该吃个教训的时候了。否则将来还不一定要出多大的事情。” 陈寅连连点头:“还是青遥妹子明事理。” “哎,你个臭小子,咋还这么叫?现在三小姐是院判。没见刚才那个伺候世子的小厮那般得脸,都要客客气气称呼一声夏院判?” 陈管事气得又踢了陈寅一脚,在他裤腿上留下个灰扑扑的脚印。 夏青遥摇头失笑:“陈叔可千万别这么称呼我,咱们知根知底,我从小就在陈叔家混饭吃,还吃了陈寅哥那么多糖和零嘴,现在您要是叫我院判,那不是与我生分吗?咱们之间可不兴这个。” “就是,我早就这么说,爹你就是不相信我。”陈寅撇嘴。 陈管事见夏青遥态度真诚,动容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人情冷暖,夏青遥的为人处世,可是甩了夏家所有人八条街! 次日,夏青遥照旧还是去王府当差,她很想去看看二哥会不会被释放,但现在王妃已对她不满,她正是要“给个甜枣”的时候,便不好再告假了。 倒是陈管事和陈寅打算去看夏家人过堂。 “等我看了怎么一回事,回来告诉你。”陈寅拍着胸脯。 夏青遥欢喜点头,“那你可要看的仔细点,别给我讲漏下什么。” “放心吧,你哥的脑子好使着呢。”陈寅大咧咧笑。 出门前,夏青遥想了想,还是将陈寅叫道一旁,低声在他耳边道: “陈寅哥,你仔细替我听着些我父亲说什么,有没有指使人去作什么事,若是有,你帮我看着都是哪些人。” 陈寅挑眉,并不多问,只点头道:“知道了。你放心吧。” 夏青遥这才安心地去了宸王府。 今日夏青遥又调整了药方,针灸也略作改动,治疗后,宸王妃程氏觉得心里一片清明,已经许久都没如此松快过了。 “这两日,治疗的效果似乎格外好?”拔针后,宸王妃拢了拢领口,慢条斯理问。 夏青遥颔首道:“回王妃,之前为您控制毒素,一直在摸索,且从前积累下的现在一并叠加,所以王妃感受上会更明显。 “不过,微臣已经找出了妥当的治疗方向,想来一面控制毒素,延长寿命,一面想办法解毒,是极为可行的。” 程氏听得眉开眼笑,心情轻松又愉快:“还是多劳了你。你小小年纪,医术便如此了得。怪道洛哥儿见了面就夸你。” 程氏口中的洛哥儿,自然是在尚太医局当差的庆云侯府二公子程洛。 平日里,夏青遥与程洛也只是普通同僚关系,程洛为人稳重,正义感强,但他们私下里聊天并不多。 夏青遥想不到程氏会突然提起程洛,不动声色地笑着道:“程太医谬赞了。” 程氏解毒有望,心生欢喜,便留了夏青遥用午饭,吃过饭,还特地吩咐宋嬷嬷安排了厢房,送夏青遥去午歇。 如此一来,夏青遥便无法赶去顺天府了。 但不等陈寅给她传回消息,王府这里却先有了消息。 午后,慕容桐引着王府长史进了程氏的院中。 夏青遥从半敞的窗子看到慕容桐一行,立即溜出厢房,寻了个窗子边不起眼的位置站定,听着里头的动静。 “……母妃不知道,真是一场闹剧,锦衣卫将夏家人送去了顺天府,顺天府尹突然被牵扯进来,当真是进退维谷。 “但好在那个酒楼的杜老板大度,说是夏家已将他的产业还给了他,还补偿了他不少金银,他不打算状告夏老爷了,顺天府尹这才松了口气。 “因夏家是看在咱们宸王府的关系上,破例从采石场调回京城的,夏子明又是在尚太医局当差,顺天府尹便将他当作了咱们的人,刚才叫人将夏子明给送了过来,让咱们来处置。” 宸王妃冷哼了一声:“眼馋肚饱的蠢材。天子脚下,掉下一块匾额都能砸到两个大官,夏子明竟会因为银子就做下这等事。 “顺天府尹将人丢给咱们,便是凭我处置了。这种品性之人,若继续留他做太医,外头人只怕要嘲笑我识人不明。” “那母妃何不将他放了籍?” 宸王妃沉声道:“将他一家人放了,夏青遥岂不是一点掣肘都没有了?” 慕容桐便笑起来,“母妃说的是。” 宸王妃沉吟片刻,道:“去将夏青遥叫来,将夏子明也带进来吧。” “是,儿子这就去。” …… 夏青遥听着屋内动静,立即悄无声息藏在了墙角阴影处,不多时就见慕容桐走了出来。 慕容桐防备心重,环顾一周,确定没有人,便快步往外去了。 夏青遥这才回了厢房。 不过片刻,宋嬷嬷亲自来了。 “夏院判,王妃请您去一趟呢。” 夏青遥只做出毫不怀疑的模样,提着行医箱就进了正屋。 不过片刻,慕容桐也将夏子明带了进来。 夏子明在昭狱里被抽得皮开肉绽,头发也都散乱了。 此时跪在宸王妃跟前,竟话都说不利索。 宸王妃淡淡道:“夏太医,你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我若再对你委以重任,外头的人不知要如何取笑。 “思来想后,我决定革去你尚太医局太医的官职,看在夏院判的面上,你便去做个药童吧,给夏太医帮帮手。” 章节目录 第99章 我很期待其他人也如你一样鼻青脸肿 夏子明跪在地上,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宸王妃话中的意思。 药童?他? 难道他是被锦衣卫收拾得太狠,才会听见幻音? “嗯?夏子明,你难道对我母妃的安排不服?” 慕容桐眉头紧皱,一甩手中的折扇,刷得一声,加上他单手负在身后微微弯腰的动作,颇有威慑。 夏子明害怕得抖了抖,嗓音沙哑又干涩:“二公子误解了,王妃肯网开一面,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里会不服?” “嗯。那就这么定下,你继续在尚太医局当差,往后你听夏院判的吩咐便是了。”程王妃道。 夏子明一颗心就像被人放在火上烤。 他做父亲的,如今沦落成尚太医局最低等次的药童,只能供人差遣,而做女儿的却是尚太医局里的院判。 他真想不干了!可他不敢…… 若是宸王妃和二公子误会他是对王府的安排不满呢? 更何况,他还得养家糊口。 赔偿鑫源酒楼时,他发现刚得来的银子就被夏王氏、夏青炎和夏青璇用了不少,为了赔偿,他还搭上了梯己。 现在家中当真是捉襟见肘,他若不当差,日子怎么过? 夏青遥站在一旁,看着程氏和慕容桐满脸含笑的模样,便知这母子二人必定是在心里嘲笑她。 这何尝不是程氏给她的下马威?收拾她的父亲,便相当于打了她的脸。 但夏青遥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可笑得是她借的刀自己还觉得自己最聪明。 “好了,你们也都退下吧。”程氏摆手,“你们一家团聚,夏院判也回去休息吧。” “是,多谢王妃。”夏青遥给程氏行礼,便虚扶着夏子明站起身。 夏子明身上到处都是鞭痕,披头散发还不忘了“骨气”,躲开了夏青遥的手,自己往前走去。 看他如此,夏青遥也乐得清闲。 二人沉默着,一路走出静宜轩,走小路出府去。 夏子明神色恍惚,脚步却是飞快,口中不住喃喃:“怎么会呢,不是说好了帮忙说情吗?怎么会呢?” 夏青遥微笑走到夏子明身边:“父亲说什么呢?” 夏子明猛然回身,看着夏青遥,语塞片刻:“我,没,没……” “父亲在疑惑,为何苏小姐前脚说好了帮咱们家求情,后脚就去锦衣卫衙门告了咱们家一状?” 话及此处,夏青遥凑近了夏子明,看着他脏兮兮的脸,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父亲不是应该知道吗?你是为何安排了小混混祸水东引的,苏玉柔就是为何要反咬一口将咱们都送进昭狱的。这不是一回事吗?” 夏子明心里咯噔一跳,双眼瞪圆,下意识便否认,“没,我没…” 夏青遥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笑眯眯道:“父亲别急着否认,您看您现在这副模样,回到家里怕是要吓着老太太的。我先带着您去客栈洗漱一番。” 说着话也不等夏子明拒绝,便伸手搀扶。 流萤不在身边,夏青遥自小做惯了苦力练出来的力气起了作用。 夏子明虽在挣扎,奈何他身上有伤,加上夏青遥的力气不小,愣是被硬拽着走出很远。 “你放肆!”夏子明终于暴怒,“你还想不孝忤逆吗!” 夏青遥笑了笑,借着搀扶的动作,指缝间细如牛毛的银针已送入夏子明身上的几处穴位。 盛怒之下的夏子明没有感觉到被人扎了几针,却依旧抗拒夏青遥的搀扶,嫌恶地拍开她的手:“不用你假好心!” 夏青遥“啧啧”两声,忽然耐心告罄,阴森森道:“你应该庆幸,二哥和你们一家都关在了昭狱,否则你全家现在只会在昭狱里受苦。” “什么‘你们一家’,难道你不是夏家的人了?青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夏青遥笑容温婉,声音也如一汪清泉。 “若不是怕二哥受苦,我很期待其他人也如你一样鼻青脸肿,将昭狱中的特色都尝一尝。” 夏子明心头剧震,脚步踉跄两下,险些摔倒。 他慌忙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却觉得从脚底的皮肤向着全身都在蔓延一种仿佛火烧针扎一般的疼痛。 可他在昭狱受了太多的伤,疼痛已经习惯了,况且他着实被夏青遥当面挑明的一席话吓住了。 “你,你……胡说什么呢,咱们都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为何还要害一家人呢?”夏青遥强硬地再度扶住夏子明的手臂,将人带上马车。 驭夫是王府安排的,只管闷头做事,但夏青遥沿途也闭口不言,一路来到了高升客栈。 夏青遥进了门,便随意开了个客房,吩咐小二去买了成衣,再去服侍夏子明洗漱更衣,自己则去见了陈寅。 “陈寅哥,今日可有收获?” “有,收获可太大了,都快把我吓出个好歹了!”陈寅就等着夏青遥来,见了面就竹筒倒豆子。 “公堂上,夏太医为了脱罪,真是有问必答,他真像你说的那样,先是雇了一群人去追杀杜老板,想不到夏太医竟然真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 “你若认识他深了,就会更震惊了。”夏青遥点点头,“你可记住都是哪几个人了吗?” “当然记得,我还给你抓回来一个呢,让我捆在客栈后的小树林里了。” 夏青遥听得不由得好笑,给陈寅比了个大拇指:“陈寅哥,厉害。” 陈寅哈哈直笑。 夏青遥便道:“陈寅哥,你带着我们去一趟小树林,见一见那位。” “你们?你和谁?” “我和夏老爷。”夏青遥便转身先出了门。 陈寅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不明白夏青遥要做什么,但还是快步先下楼去引路。 夏青遥回来时,夏子明已经洗漱干净,又换了一身颜色十分扎眼的孔雀蓝圆领员外袍,如此一来,眼眶上的乌青和脸上纵横的鞭痕就更加显眼了。 夏青遥满意点头:“走吧,咱们出去一趟。” 说着话便去扶住夏子明,“你放心,女儿记得父亲的养育之恩,不会杀人的。” 可她这么说,夏子明却抖得更厉害了。张口就要呼救,却发现喉咙突然发不出声音。 章节目录 第100章 恩情已还,剩下的仇恨咱们慢慢算 不只是发不出声音,夏子明感到腿脚也疼得像有火在烧,烧光了他所有力气。 夏青遥就那么扶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在众人奇怪的视线下,去了客栈后头那一片小树林。 进了林中,陈寅已经把绑成了粽子的小混子提着领子丢在夏青遥脚边。 “妹子,你问吧。” 一看到对方的脸,夏子明就瞳孔紧缩,焦急得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夏青遥笑道:“你认得他吧?” 蹲在那被五花大绑的人面前,夏青遥先微笑着从袖带中拿出针囊一抖。 银针从小到大,整齐的排列其中,她选了最大最粗的一根,对准了那混混的眼睛。 “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你若不说实话,我可是要生气的。我这人一生气,手就会发抖,若是戳到你的眼睛上,啧啧……” 夏青遥的语气又娇又软,像是在撒娇,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那小混混嘴里塞着破布,想点头又不敢,只能“呜呜”地叫。 夏青遥笑着撤掉那块破布,指了指背后扶着大树的夏子明:“认得他吗?” 小混混盯着眼前的针尖,变成斗鸡眼,忙道:“认得,认得,他用银子,雇了我们一群人,去截杀杜老板。” “后来呢?” 针尖晃了晃,小混混的斗鸡眼也跟着动了动。 “我们一次没杀成,中途叫人把杜老板给救了。后来他又改变主意,叫我们去把杜老板狠狠揍一顿,然后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是夏家三小姐夏青遥出的主意,让杜老板去记恨夏家三小姐。” 小混混话音落下,已经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神仙似的美人,可能就是那个倒霉的夏三小姐,眼泪都吓出来了。 “我们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夏青遥却在他脖子上连扎了两针。 那小混混就只动嘴,发不出声音了。 “你若老实听话,再不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便可来夏家找我帮你治好,否则你就一辈子做哑巴吧。” 夏青遥站起身,走到夏子明面前:“父亲,您听清他说的了吗?” 夏子明在夏青遥扶住自己手臂的一瞬,忽然就能够发出声音了: “没有,没有的事,有人要陷害我!” “您可以不认。”夏青遥笑道,“我发现,您与苏小姐真的很像,都是证据摆在眼前,被人按住了手,还能装可怜喊冤的。你们的厚脸皮是不是祖传的?” 夏子明就算被流放的那些年,受尽苦楚,也曾经被采石场上的人粗鲁骂过,却也不像现在被夏青遥这样讽刺来的刺心。 “你……”他颓然蹲下,抱紧了自己浑身都在火烧火燎的皮肤,“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青遥蹲在他面前:“你说我想怎么样呢?” 夏子明看了一眼一旁的陈寅,含糊道:“你不会的,你不是那样冷心冷血的人,若是吵嚷开了,夏家可就……你不会忍心的。” “那说明你不了解我,我可太忍心了,”夏青遥噗嗤一声笑,“夏老爷,知道我为什么不急着戳穿你吗?” 夏子明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在咔咔打颤。 “往后,别在我跟前摆长辈的款儿,你先前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最清楚,做我爹,你配吗?” “你!我至少养大了你!” “是啊,我感激你,所以才一次次在夏家几乎灭门时力挽狂澜。若没有我,夏家现在已经全家斩首了知不知道!” 夏青遥怒声,随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又变的平和。 “你养大了我,我却也偷走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前程。你的养育之恩,我已经用夏家全家人的性命还清了。” “既然恩情已还,剩下的仇恨咱们慢慢算。” 夏青遥站起身,看着夏子明,轻笑一声。 “别怕,我毕竟是个好人,不会胡乱杀人的,咱们一家人,往后乐乐呵呵的在一起,慢慢的玩,夏老爷,你就只管好好享受吧。” 夏子明痛苦地浑身颤抖,仰头看着夏青遥,瞳孔散大,满脸惊惧:“妖女!你这个妖女!” “哈,我只当这是夸我呢。” 夏青遥回头走到那小混混身边,居高临下问:“你知不知道,你胡乱扯谎一句,差点给人引来杀身之祸?” 小混混吓得涕泪横流,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青遥笑着又问:“会写字吗?” 小混混下意识摇头,在对上夏青遥眼睛时,立即明白过来她想要干什么,摇头的动作更疯狂了,还蠕动着将捆住的双手使劲往背后藏。 夏青遥遗憾地收起银针,回头扶起了软成一团的夏子明。 “陈寅哥,今日真是多谢你。” 陈寅的眉头都紧紧皱成一团,虽然只听了只言片语,心里也猜测了个大概。 “妹子,你……哎,你不用谢我,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有啥吩咐,只管找我。”又看看那小混混,“我看他当哑巴挺好的,比当死人强,你说呢?” 小混混吓得双眼一翻,当即一股骚臭味儿涌了出来。 “你说的对,这里交给你,我先带着夏老爷回去了。” “放心吧,就交给我。”陈寅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夏青遥便扶着夏子明上了马车,留下陈寅在此处善后。 回到夏家,大门上的封条已经摘了,府里的下人们正热火朝天得忙着洒扫。 夏子明被夏青遥搀进了门,下人们原本或者有说有笑、或者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消音。 有人往里头去传话:“大老爷回来了!” 不过多时,就见夏王氏和夏青炎冲了出来。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王妃没为难你吧?” 夏王氏看到夏青遥扶着夏子明,夏子明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伤势看起来也处理过了,满意点头: “嗯,这次青遥做的很好,这才像个做女儿的样子嘛,没得自己出去享福了,却把我们丢在昭狱里受苦,那样不孝,我们……” “够了!”夏子明一声怒吼,打断了夏王氏的抱怨。 “回房,青炎,你来给我看看伤。”夏子明立即拉住了长子。 夏青遥感觉夏子明离开她身边时,明显松了口气。 夏青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叫上了流萤、佳柳、月桂三人: “流萤去一趟我二哥那,告诉他收拾有价值的东西,佳柳与月桂帮我收拾衣裳行囊,所有的东西装好箱笼。” 吩咐过后,夏青遥自己去收拾手札和药品等物。 流萤惊讶:“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我觉得外院书房那院子不错,有个侧门通往马厩,能直接乘车出府,将院子门一锁,就能单独过自己的日子,特别方便,是以打算和二哥搬过去住。” 月桂惊愕:“可,可这不合规矩啊,小姐与二少爷都这么大了,一同住……” “规矩是人定的。只要老爷答应,便是规矩。” 夏青遥就叫了洒扫的丫头小梅:“你去回给老爷,就说我要他外院那座单独有个侧门能出府的院子,要与二哥一同搬过去住,问他答应不答应。” 小梅没想那么多,点头应下,转身跑去回话。 月桂和佳柳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院判怕不是疯了? 章节目录 第101章 果真是好父亲,理由都帮我找好了 “什么?” 夏王氏也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气疯了,竟会产生如此离谱的幻觉。 “你再说一遍,你们小姐要做什么?” 小梅是个直肠子,夏王氏既问了,她便直言作答。 “回太太,三小姐说,想要外院书房,就是单独有个侧门能出府的那个,要与二少爷搬去同住,问老爷答应不答应。” “这个贱蹄子,她怕不是脑子有病?” 夏青炎正给夏子明上金疮药,手上动作不自禁重了几分,将夏子明戳得一哆嗦。 “你轻点,个不孝子,想疼死老子?” “爹对不住对不住,儿子着实是被气着了,夏青遥还想搬去外院书房住,还想和夏星浅那个病秧子一起住,她还想啥?她想不想要咱家所有的家产啊!” 夏子明也很气,可刚才在小树林里发生的事,着实是太让人恐惧。 夏青遥非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知道了他这次引杜老板去杀她。 夏青遥说要与夏家人“慢慢玩”,这种刀子悬在头那院子给她,我这就叫人去拾掇出来,她愿意跟他二哥一起住,也是为了帮她二哥调理身子,姊妹们友爱,我做父亲的很是欣慰。” 夏子明勉强挤出慈爱的表情来对着小梅笑了笑。 小梅浑身一抖,像是抖落了满身鸡皮疙瘩,行了个礼撒丫子就跑没了影。 夏王氏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老爷,您这是打算做什么?夏青遥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你怎么还答应了!” 因为夏青炎在场,夏子明无法多解释,就只沉着脸强硬开口: “我如今已被罢免官职,成了王府尚太医局最低等的药童,往后我在尚太医局行走都要依靠青遥,难道她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夏王氏和夏青炎同时语塞。 夏青遥这里已经收拾妥当,小梅很快就回来报讯:“老爷答应了,说您是为了二少爷的病情,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果真是个好父亲,连理由都帮我找好了,也省得我再去想。” 夏青遥心情愉快,带着西跨院的人包袱款款的直接去了外院书房所在院落。 夏子明已经叫小厮富贵带着人来搬东西了,因时间仓促,夏子明也只叫富贵将他常用的都带走,屋内的家什摆设和藏书,都一并留在了此处。 夏星浅带着书童玉山提着行李赶来时,院子已经收拾妥当。 夏青遥站在廊下,对着夏星浅微笑:“二哥,书房正屋你与玉山住,东厢房我已收拾来,我与丫头们都住。” “你呀。”夏星浅点她的额头。 就算在昭狱,夏星浅都没忘了夏青遥想搬离这个家的事。 谁知一家人回了夏家,夏青遥竟简单粗暴的提出要换个院子。 “你是怎么说服夏老爷的?”夏星浅蹙眉道,“一听说你要住在这里,我就明白你的想法了将正门一关,只开侧门,咱们就相当于独立于夏家了,可是这消息万一传扬开,毕竟咱们兄妹住在一起好说不好听,何况……” “好了二哥,”夏青遥失笑,“总在乎别人怎么说,咱们自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得自在? “我原想着搬出去,但一想离开了夏家,就有不少的热闹看不到了,所以这样住最好。” 游戏才刚开始,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夏子明夫妇? “你是如何说服父亲答应你的?”夏星浅挑眉一笑,“因为他做贼心虚,你拿住他的把柄了?” 夏青遥道:“老爷如今被免去官职做了个药童,往后他还要在尚太医局行走,我说什么,他自然是答应了。” 夏星浅勾了勾嘴角:“你改了主意,不搬出府,是想拿捏住他了?” 夏青遥不置可否:“二哥不必说了,明儿我叫丫头去采买一些厨具,咱们将西厢房腾出一间改成小厨房。现在我先看看你的脉象。” 兄妹二人在正屋前厅落座,夏青遥为夏星浅诊脉后,便拿了银针为他针灸,而院子里,流萤已经张罗着将各屋都布置得井井有条。 次日清早,晨省之时,夏青遥和夏星浅却没出现。 原本老太太得知了夏子明丢了官儿,还想哄着夏青遥将俸禄拿出来养家,连说什么都打好了腹稿。 可夏青遥根本就没来问安。 派人去看,下人回来却支支吾吾。 “回老太太,外院书房院门被锁起来了,怎么敲门都没开,小的出了府,绕路去了侧巷子,发现书房院里对着巷子的侧门开了。 “去问一声,却得知三小姐已经去宸王府当差了,二少爷则是带着书童出门卖药去了。” 老太太听得呆愣住,半晌才一拍桌子:“夏星浅和夏青遥这是要做什么!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很明显,没有。 二婶董氏原本准备了一车好话,想请夏青遥帮忙将她堂兄安排进尚太医局,如今却撇嘴: “青遥这是做什么,她和星浅毕竟不是亲兄妹,他们俩住一个院算怎么回事?大哥,你也不管管?” 夏子明浑身都痛,皮肤火烧火燎的疼,心情也更加烦躁。 平日他自持身份,不会与女眷计较,今日却忍不住嘲讽: “二弟妹,不会说话你就闭嘴,青遥要给星钱治病,又要时常应付宸王妃的差事,住在原来的院子,走垂花门再出去太过浪费时间,她住在那是我允准的,怎么二弟妹手伸得这么长,却要管我们长房的事了?” “你……”二婶董氏看夏子明神色不善,想着二房还要依靠长房,到底没再多言,只憋屈地闭了嘴。 夏青遥此时在为宸王妃程氏施针。 屋内凤鸣声此起彼伏,幽幽回响,程氏心情舒畅,症状比从前还要减轻许多,也有了闲谈的心情: “医研院院使齐老院使今日送了帖子来,说是明日要来王府看看,你与我同去。” 章节目录 第102章 夏院判?能否借一步说话? 幽幽凤鸣声中,程氏慵懒的声音更增几分妩媚。 夏青遥手上施针的动作毫不停歇,面上神色也毫无波动,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齐征那个老家伙又要做什么? 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只看言谈行动,齐征对《楚氏医典》的企图太过明显了。 何况前世夏青遥曾被齐征关起来,狠狠得虐待审问过,为的就只是让她交出一本她当时根本就没有的医典。 这种记忆太过痛苦,夏青遥想忘都忘不掉,如今听到齐征这个狠狠虐待过自己的变态的名字,竟出现在程氏口中,夏青遥甚至有一瞬的恍惚。 程氏却并未发现夏青遥的异常,只道:“怎么?听说要带你去见齐老院使,你高兴得昏了头,话都不会说了?” 夏青遥忙惶恐摇头,故作不解:“王妃说笑了,微臣只是惊讶,这位齐老院使也未免太托大了。 “您是王妃,他不过是个院使,他要来府里做客,难道还要您亲自去待客?” “看来你并不太了解这位,这位齐老院使脾气古怪,虽医术超群,却不肯轻易出手救人的。 “他在朝中担任要职,地位超然,多少人想结交于他,都还不能的。” 程氏轻笑出声,仿佛找到了优越感,闭着眼慢条斯理说了更多。 “当初本王妃刚刚生了病时,便是请了齐老院使来给瞧的。齐老院使的性子淡薄,本来是不管尘世间这些事,当时别无他法,只好拿出了‘身中奇毒’这个理由引了他老人家来。” “原来如此,想不到竟是这样。”夏青遥故作惊讶。 程氏笑道:“当时他老人家为我瞧过,说我的病他没有办法。如今我的情况在你手中有所好转,凭他的性子,那是必定要来瞧瞧的。” 说到此处,程氏话音微顿,屋内还在余下此起彼伏的凤鸣之声。 片刻,程氏才道:“很明显,他是冲着能解毒的你来的,否则本王妃想不到王府有什么吸引着他,他才会故意前来。” 夏青遥心下自然明白,老家伙之所以会下帖子来王府,必定是为了得到楚氏医典。 当时他就已表现出对她的好奇,若凭他的身份,在王府提出一句要收她为徒,宸王妃必定是欢喜的,一定会压着她答应。 她若是成了齐征的徒弟,那私下里他还不是为所欲为?就算将她虐待成什么样,外人都无法想象到的。 夏青遥心思千回百转,不过也是一瞬间,她手上动作不停,开始麻利得取针。 随着凤鸣声渐弱,程氏只觉得身心舒畅。 待到夏青遥转身收拾银针时,程氏坐起身,笑着吩咐了宋嬷嬷。 “去,将我先前预备的那个盒子拿来。” “是,王妃。” 宋嬷嬷笑着去取了个黑漆螺钿的细长盒子来,双手捧给了程氏。 程氏便随手接过,在夏青遥的面前打开了盒子。 “你看。” 夏青遥回头看去,就见黑漆盒中放着一对子母钗。一大一小的金花头钗模样相同,只是大小存在差异,簪头上的珍珠大小也不相同。 “做工十分精美。”夏青遥中肯评价。 程氏便笑道:“你有所不知,齐老太医着实也算个可怜人,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是孤家寡人,几十年前一场大火,他家里老小全都死了,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幸存者。” “这对子母钗,是齐老太医妻子和女儿的,辗转才到了我手里,我便将它们送给你。 “一旦将来齐老院使面前,你不小心开罪了他,或者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再或者,更艰难一些齐老太医要对你不利时,你就可以将此物拿出来。” 说话间,程氏将盒子递给夏青遥。 夏青遥只能双手接过道谢:“多谢王妃。”这东西前世倒是没见过。 程氏叹道:“他在乎妻子和女儿,看到这对子母钗,说不定会对你网开一面。” “是,多谢王妃想的如此周到。” 夏青遥再度道谢,但从程氏这番话,便可得知,齐征身份虽只是个太医,可是就连程氏这样堂堂王妃,都不得不竟让他几分。 就连老家伙下帖子要登门来看看程氏是怎么好转的,程氏都不能拒绝。 看着夏青遥将子母钗收了起来,程氏便想露出一个慈和温暖的微笑: “你放心吧,齐老院使地位超然,常年居于高位之上加上他已是耄耋之年,又不会与你个小姑娘计较。是以不管他老人家怎么说,也都该是与你玩笑的。你也不必太担忧,你自己的事,到时还是你做主。” 夏青遥闻音知雅,程氏这番话最要紧的就是最后一句。 她是在委婉告诉她,齐老院使面前,她能做到保持着中立,却不会忤逆这老家伙。 夏青遥恭敬道:“多谢王妃关心。微臣明日便全跟着王妃了。” “嗯,今日你便回去好生休息,明儿个说不得还要多费心神呢。” 程氏大发慈悲地先允夏青遥离开。 而夏青遥离开宸王府时,药童夏子明鼻青脸肿来当差,迎面正与她走了个对面。 “夏院判。” 沿途有人看到夏青遥,至少都要驻足问候一句。夏青遥则是会回给他们一个微笑。 这一幕看在夏子明眼中,简直比剜掉他一块肉还要难受。 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做最低级的药童,可夏青遥小毛丫头,却被尚太医局的人巴结着。 夏青遥看到夏子明,笑着问候:“您来当差了。” 夏子明咬牙忍着愤怒,笑着点点头。 夏青遥便道:“王妃准我回去休息,您便忙着您的事吧,不必担忧我。” 到了嘴边想要摆谱的话,就被夏青遥这一句给堵了回去,当真是不上不下,让人堵得慌。 夏青遥这厢离开王府,与流萤乘上了马车。 谁知路途刚到一半,面前是就有人来拦车。 驭夫忙停下马车,回头问道:“夏院判,前头好像是镇远侯府的人。” 夏青遥一愣,撩起窗帘往外看去,便见迎面正有一辆马车行驶而来。 二车相对停住,对面也撩起了窗帘,里头坐着的,正是镇远侯苏吟秋。 夏青遥忙颔首致意,示意车夫让路。 谁知苏吟秋却不离开,竟下了马车,径直走到了夏青遥的车窗前,微笑问:“夏院判?能否借一步说话?” 章节目录 第103章 怎么还不去给夏院判问安? 对亲生父亲的人品,夏青遥是很敬重的,尤其经过此次之事,苏吟秋会狠狠亲手抽了苏玉柔二十鞭子,便可看出他是个极有原则的人。 “自是可以的。”夏青遥笑了笑,让流萤在车上等着,自己下车与苏吟秋走到了路旁。 此时临近晌午,正是街市上行人变多的时候,夏青遥与苏吟秋选了个无人的树荫下站定。 “侯爷肯帮忙,我一家人都已平安回家,还未登门道谢。”夏青遥行了一礼。 苏吟秋笑着摇头:“原本此事也是玉柔引起的,玉柔做事没有分寸,也是我这个做父亲教得不好的缘故。” 看着面前眨巴着一双清澈纯真的小鹿眼看着自己的夏青遥,苏吟秋心下莫名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连话音都放柔和了几分。 “夏院判,其实今日老夫前来是有事情相求。” 夏青遥闻言一愣,瞬间就明白了苏吟秋想求她做什么。 “侯爷只管吩咐。” “吩咐谈不上,此番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来求夏院判出手医治我的女儿。” 苏吟秋态度诚恳,拱手一礼。 “玉柔千错万错,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她的人生尚未开始,着实不该为脸上的伤病,叫人背后那般议论。 “玉柔有做错之处,我会惩处,不当之处我也会加以管教,但请夏院判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出手相助。” 苏吟秋语气诚恳,将求人的态度摆得十足,丝毫没有看不起夏青遥是年轻姑娘。 夏青遥侧身避开不受他的礼,面色有几分复杂,却并不生气。 其实站在苏吟秋的角度,他并未对不起过夏家。 当年为了感激夏子明曾在青州采石场为苏张氏接生,苏吟秋就暗地里买通了陈管事,给夏家带来了那么多的好处。 若没有苏吟秋的交代,陈管事不提前对夏家伸出援手,夏家的人能不能完好无损回到京城可就是个未知数了。 回到京城后,苏吟秋先是主动来提醒她,在王府行走千万要小心被算计,后来几次遇上事,苏吟秋展现出的人品和手段,都很让夏青遥叹服。 虽然苏吟秋不知许多事的真相,但夏青遥知道,站在他的位置上,他做的已经很好了。 夏青遥双手虚扶了一下,“侯爷实在太折煞我了,您肯为令爱如此屈尊来与我一个小女子言‘求’,侯爷一片慈父之心,令人动容。” 苏吟秋摇头苦笑:“我这些年来忙于政事,且精力大多放在家中儿郎身上,对于女孩的教导,我只放心交给内子,却不想还是疏忽了。 “玉柔左了性子,是我做父亲的错,她错之处,我要惩处,要管教,但她的病痛,我却无法坐视不理。” 苏吟秋说到此处,叹息道:“我也知道,求夏院判去救一个害过自己家族的人,着实有些强人所难,可夏院判能否看在老夫面上,就帮这一次?” 面前求她的人,是她的父亲,还是一个品性高洁,对她三番两次伸出援手的人。 如果她拒绝……她实在是不忍看到父亲这般焦灼的模样。 苏玉柔该死欠虐,那是她的事,不该带累了这世上唯一一个品行端正又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夏青遥长叹一声:“侯爷,其实苏小姐的品性堪忧,对我也颇有敌意,几次明里暗里的陷害,以我的性子,是绝不会出手救这种人的。 “但是侯爷对夏家援手多次,看在您的面上,我着实不能全然丢开手。所以有一点,我要告诉侯爷。” “你请讲。”苏吟秋认真点头。 夏青遥道:“我不是个被人欺负了却不还手的人,人打我一拳,我定要打人十拳还回去的。 “此番答应治疗苏小姐的病,全是看在侯爷的面上,若是往后苏小姐还在我跟前胡闹,我一定会报复回去,不会因为侯爷的情面而放过她。 “只希望苏小姐此番之后能够好生的修身养性,改一改性子,不再故意将我看作敌人,我也着实无意与她争夺宸王府二公子。” 说到此处,夏青遥开了个玩笑。 “将来若苏小姐嫁到了宸王府,我却是整日在王府当差的,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苏小姐若是每次见了我都乌眼鸡似的,不光是我不痛快,苏小姐也不痛快不是?” 苏吟秋听得哭笑不得。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小姑娘在他面前如此简单直白的告诉他,她往后或许还会收拾他的闺女。 虽然狂妄,可是苏吟秋却完全气不起来,甚至对这样性子的夏青遥,还有几分欣赏。 到底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夏家人的品性不怎么样,可好歹出了这么一个有真本事,行事又张弛有度的女儿。 “夏院判的意思老夫明白了,玉柔那里,我会严加管教,不会让她再做从前那等蠢事。” 夏青遥听到苏吟秋的承诺,禁不住笑着摇摇头:“您肯管教,我是相信的,但是也有许多事,您是控制不住她的。” 夏青遥今日既被王妃特许回家休息,索性便跟着苏吟秋去了镇远侯府。 上一次来,苏吟秋不在家时,夏青遥险些被生母派人灭口,如今再进这个门,她心里着实五味杂陈。 苏吟秋引着夏青遥来到外院待客的前厅,吩咐丫头上了好茶,态度就似尊重任何一个同僚,并不因夏青遥是个小姑娘而怠慢。 “去叫三小姐过来。”苏吟秋随口吩咐了一句,便与夏青遥在前厅中闲聊。 言谈之中,苏吟秋就发现,夏青遥着实是个颇有见识,眼界也十分开阔的女子。 虽然她偶尔也有天真烂漫的一面,但大多时候,她除了看起来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更多的却是锋芒完好的锐气和不失柔软的内心。 这样的女孩,也难怪能成为本朝第一个女院判。 苏吟秋与夏青遥十分投缘,聊了这片刻,倒颇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 苏玉柔被婢女引了来,站在廊下,正看到苏吟秋哈哈大笑着与夏青遥说着什么,夏青遥也笑着点头。 父亲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待过她! 到底是亲生的,他们才是亲父女,她又算什么? 不,无论如何,现在她才是后府嫡女,夏青遥却只是个太医的女儿,且夏家还刚出过丑,脸都丢得满地都是了! “父亲,您找女儿。”苏玉柔笑吟吟进门,屈膝一礼。 竟是看也不看夏青遥一眼。 苏吟秋原本的好心情,一瞬就被苏玉柔打碎,当即沉下脸:“柔姐儿,怎么?你没看见夏院判?还不去给夏院判问安?” 章节目录 第104章 我管你死活?你爱治不治! 什么?要她给夏青遥问安? 苏玉柔身上的鞭伤正疼得厉害,为了出来见苏吟秋,勉强穿戴整齐,现在里衣摩擦着伤口,疼得她额头上都冒了汗。 方才行礼时她能笑容不变已经是忍耐力好了,她这么疼,苏吟秋还让她拜见夏青遥一个平辈? 苏玉柔心中不满,自然不肯动作。 苏吟秋见苏玉柔那副不服不忿的样子,心头怒火顿生,严厉地训斥道: “苏玉柔,你身为侯府千金,怎么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 “夏院判也算是为父的同僚,你见了父亲的同僚,让你问候一声,你还委屈? “何况为父请了夏院判来给你治病,可是耽搁了夏院判时间的!” 苏玉柔面红耳赤,夏青遥这贱蹄子不就会治个病吗?现在竟还能托大和堂堂镇远侯成了同僚? “见过夏院判。”苏玉柔不得不给夏青遥行礼,“夏院判仁心仁术,希望夏院判能够不计前嫌,为我好生诊治才好。” 言下之意,夏青遥可不要趁机再害她。 苏吟秋听得眉头一皱,刚要训斥,夏青遥却已先站起身开了口: “苏小姐不必客气,我今日肯来给你治病,全是因镇远侯的缘故,倒是一直没想起咱们二人的‘前嫌’,还是苏小姐提醒了我。” 若是你苏玉柔,我管你死活?你爱治不治! 苏玉柔脸色当即涨红,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夏青遥则吩咐流萤拿了行医箱来,取出柔软的脉枕放在了方几上,伸手做请的姿势。 “苏小姐坐。” 苏玉柔抿着唇坐在了方几旁。 夏青遥诊过她双手的脉象,沉声道:“苏小姐的病症,其实是你自己弄的复杂了。 “先前苏小姐来我家中求助时候我便说过,当时苏小姐身上的情况,只要坚持擦我给了侯爷的那种药,其他的什么都不必做很快也好了。 “可我当时劝说苏小姐,苏小姐全不肯听。现在你看看镇远侯夫人,再看看府上其他人?他们的脸早就没事了。“ 所以脸没好丢了那么大的丑,只怪她不肯相信她! 苏玉柔咬牙切齿,半晌方挤出个笑容:“夏院判说的是。当日我也是太相信令尊与令兄了。” 她意思很明显,她的脸是夏子明和夏青炎弄坏的,所以她觉得夏青遥来给她治疗是应该的。 夏青遥莞尔:“苏小姐肯相信夏老爷,也是有理由的吧?” 理由? 苏玉柔呼吸一窒,暗骂自己不留神,竟将话题引到了这个方向。万一苏吟秋问她是什么理由,难道她能说“她相信自己的亲爹与亲兄长?” 好在,苏吟秋一直沉默不语。 夏青遥看过脉象后,起身便接过流萤递来的毛笔开方子。 随后将方子交给苏玉柔:“这个是口服的,每日两次,随着饭食服用,这个是洗浴的,每日一次。这段期间你需要戒茶戒酒,戒辛辣油腻刺激。” 苏玉柔接过那两张薄薄的纸,心生狐疑。 夏青遥给她的药方子是真的吗? 会不会她用上一两次,身上的瘢痕会更严重? 夏青遥一看苏玉柔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于这种人,她也懒得再多言,转身对苏吟秋行礼道: “侯爷,苏小姐若严格遵医嘱,症状应会在五日内好转。具体需要多少时间,就要看苏小姐的体质了。” “当真是多谢夏院判。”苏吟秋感激地站起身,笑着与夏青遥拱拱手。 看着生父这般疼爱女儿,即便他疼错了人夏青遥的心里依旧有些欢喜。 “侯爷不必客气,夏家着实欠了侯爷良多,不过是为令爱看个病,着实算不得什么的。” 夏青遥说的真情实感,夏家的确受了苏吟秋诸多照顾,若没有苏吟秋,他们都无法从采石场平安回来。 可这话听在苏玉柔耳中,却是另外一层寒意。 夏家的确欠了苏吟秋良多,因为夏家换走了苏吟秋的孩子! 苏玉柔的心跳得仿若擂鼓,她不住打量苏吟秋的神色,想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夏青遥眼角余光看到苏玉柔那仿若吃了屎又不好吐出来怕叫人看到她吃食的表情,心情愉快的笑起来。 与苏吟秋告辞后,夏青遥还有好地与苏玉柔笑了笑:“苏小姐只要依着我要求的做事,很快就会有好转了。王妃的药引也快用完了,二公子前儿还在说起你,也许久都没去王府走动了。” 一听见药引二字,苏玉柔就浑身皮肉疼,偏生她与好多人告状过,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她,都不理解为什么细如牛毛的银针扎两下取一滴血就将她疼成了那副德行。 慕容桐甚至怀疑她是在故意夸大,希望能在王妃处表现。 夏青遥见苏玉柔的脸色又差了一点,便与苏吟秋告辞离开了侯府,苏玉柔如何享受恐惧和紧迫感,她也不在意。 回了府外,夏青遥直接侧巷子回了新搬的院子。 夏星浅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书。 夏青遥去给夏星浅号脉,确定情况后,便回了房。 次日,夏青遥依旧早起去王妃的房里当差。 日常施针后,宋嬷嬷笑道:“回王妃的话,宗王和靖王来了,这会儿已到了前厅,王爷、世子、二公子已去迎接了,听说许侧妃那得了信儿,已经往前头赶去了。” 程氏微笑颔首,优雅起身道:“既然叔父来了。王爷也亲去了,我也少不得要去一趟。” 由宋嬷嬷搀扶着走了几步,程氏又回头叫上夏青遥:“夏院判随我同行吧,我身子一旦不舒坦,也好医治。” 宸王妃病弱,身边带着大夫最正常不过。 夏青遥却知道,宗王和靖王二人提早赶来,必定是听说了齐征那老妖怪今日要来。 一路到王府的前厅,夏青遥便见慕容铮穿了一身正红箭袖锦袍,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以玉带固定,此时正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旁,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行礼。 “见过宗王。” 一旁慕容桐也跟着行礼:“见过宗王,叔祖父,您老人家身子骨还是如此硬朗。” 章节目录 第105章 想收徒,也要看人答应不答应! 夏青遥跟在程氏身后进门,不着痕迹的顺着慕容铮的视线看去。 宗王乃是宸王的叔父,如今已年过古稀,身体看起来有几分佝偻,硬朗是当真谈不上。 可慕容桐的话,显然正说到宗王的心坎上,逗的老人家哈哈大笑,转头对宸王道: “我也有日子没来你府上了,你家桐哥儿,是越发出息了。” 夏青遥前世见过宸王,但因次数有限,印象并不深刻,如今细看,却发现慕容铮的好相貌大概有一半源自父亲。 宸王生得高大挺拔,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很是英俊,人到中年蓄了胡须,为他多添几分飘逸之感。 “这是叔父对晚辈宽容。”宸王客气地自谦。 虽是自谦,可夏青遥知道,慕容桐听了这话一定快气死了。 眼角余光斜了慕容桐一眼,果真见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被他反应极快得掩饰过去了。 宸王就又与一旁的靖王微微颔首:“靖王殿下也来了。” 靖王脸色略有些苍白,行走时住着拐杖,跛足严重,但这依旧不影响他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宸王好久不见。本王的腿好转了一些,听闻宗王要来你府上做客,我便也跟着来了。宸王该不会不欢迎吧?” 宸王府与靖王之间的纷争,来源于皇位之争。 说白了,就是慕容铮的祖父长房一脉的皇位,被二房当今皇帝一脉霸占的一出大戏。 宸王作为长房的继承人,靖王作为二房的子孙后代,两房见面,自然水火不容。 “不欢迎难道靖王就要告辞了?”宸王严肃开口。 待到靖王脸上有了愠色,宸王才又道:“开个玩笑靖王可不要介意。” 说着话,众人来到前厅,依着身份落座。 宸王妃坐在侧位,夏青遥便站在宸王妃的身后,她的对面就是靖王。 仆婢们端上茶点时,靖王抬头看了一眼夏青遥,虽是面带微笑,甚至还招手示意,可夏青遥却觉得,这人的眼神格外不善。 “不知今日皇叔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宸王开门见山。 宗王摇头,笑得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哪里是有什么吩咐?本王老喽,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想请医研院的齐老院使给诊治一番,可齐征总也不得空闲。” 说着话看向程氏,笑着道:“这不是听说齐征给你家里下了帖子,说是侄儿媳妇身子大好了,他想来看看脉象,我老人家就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 程氏端庄笑着:“皇叔真是说笑了,皇叔是皇室族老,您身子不舒坦,只要告诉给皇上,皇上开口,想来齐老院使也不会抗旨。” 宗王笑眯眯地捋了捋稀疏的胡须,随即朝着宫墙方向拱拱手道: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圣宗践祚后不久,便给齐老院使了下了旨意,允许齐老院使想治谁就治谁,他若不喜欢,谁也不能下令强迫他去医治别人。 “我老头子年岁大了,如今看来也就是辈分高,可到底也没有什么能力,朝廷里就更别提有什么影响力了。 “我若去找皇上,那不是逼着皇上违背圣宗的旨意吗?罢了罢了,没必要讨那个没趣儿。” 夏青遥这还是第一次真切直观的得知,那个老妖怪如此有恃无恐,竟然是源自圣宗的旨意。 正当这时,外头有小厮进来回话:“回王爷,齐老院使到了。” 宸王便笑着与宗王道:“皇叔稍后见了齐老院使,不妨让他给您瞧一瞧。” 宗王笑道:“稍后看看情况。” 言下之意,要是不方便他便不开口了。 夏青遥垂眸,齐征这老变态做大夫可做到这般强势,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多时,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眨眼就见齐征穿着一身茶色的对襟宽袖长衫负手走在前头,高大的身形乍一看根本瞧不出这位已是耄耋之龄。 齐征身后,照旧跟着那个穿着灰色锦袍,面色苍白俊秀的小少年。 “见过宸王,”齐征上前拱手行礼,,“宗王殿下与靖王殿下也在。” 双方寒暄见礼,夏青遥便发现出,除了慕容铮保持着那张不耐烦中透着阴郁脸,其余人面对齐征,都有些巴结谄媚的过了头。 夏青遥不由得疑惑得皱眉,齐征即便有圣宗的圣旨在,也只是能保证他可以随性而为,随心而为罢了。 这些人对他的示好,是不是有些太蹊跷了? 夏青遥心下疑惑,却不表现出来,尽量将自己当作宸王妃身边一名寻常的侍女,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不过片刻,宸王便吩咐道:“今日贵客临门,宗王、靖王、齐老院使都是下帖子都请不来的稀客,程氏,你准备宴席,叫家里那些小皮猴子们都来见过长辈,还有,尚太医局的那些医者们,也都来拜见齐老院使。” “是,妾身明白。”程氏笑着应下,就带着宋嬷嬷、夏青遥去张罗起来。 很快,王府的前厅就摆开了盛大的宴席,王府的男丁们也都来纷纷去给宗王、靖王请安。 至于尚太医局,上至仇院使,下至夏子明这样的药童,一并都来了,人人脸上都带着崇拜和敬仰。 宴会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仇院使带着众人去给齐征敬酒,还要恭敬得听几番训话,仿佛能聆听齐老院使教诲,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夏青遥今日只做程氏的随从,并未入席,看着这些人的谄媚之态,心下对齐征越发厌恶了。 酒过三巡,歌舞方歇,齐征率先开了口。 “听闻王妃的病如今有了好转,老朽当真欢喜,看王妃气色,的确是好了许多。” 程氏笑着欠身:“多谢齐老院使挂心,的确是好多了。” 齐征惋惜摇头:“当初王妃吩咐老朽诊治,老朽却才能不济,如今有人能治疗王妃的病症,老朽便厚颜赶着来瞧瞧。不知道可否请王妃脉象?” 齐征话说的坦承,目的也十分明确,众人虽都有些意外,却也不难理解。 宸王等一众人的视线,就纷纷落在了宸王妃身后站着的夏青遥身上。 程氏笑着颔首:“自然是可以的,能让齐老院使诊脉,是妾身之幸。” 齐征得了王妃首肯,就笑着到了跟前,给程氏诊看脉象。 看过双手后,齐征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好,甚好,尚太医局卧虎藏龙啊,夏院判,先前老夫便说过你的天赋着实超群,今日看来,老夫猜测的没错。” 夏青遥闻言恭敬道:“齐老院使谬赞了,小女子的医术与您比起来,不值一提。” “哪里的话。”齐征认真道,“夏院判,老夫看重你的天赋和才能,我有意收你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整个前厅一片寂静。 众人齐刷刷看向夏青遥。 最震惊的要数尚太医局的诸位同僚,与夏青遥有过龃龉的李院判,此时已是妒忌得五官扭曲。 要知道,能得本朝医学界第一大能的看重,还收为弟子,那是他们这些医者做梦都不敢想的。 夏青遥却根本没有这些人意想之中的欢喜。 宸王妃昨日说起,她就已猜到今日会有这一场。 可当真身在其中,回想前世她被老妖怪囚禁起来严刑逼供的种种经历,她还是不由得背脊发凉。 此时,无论是出于前程,地位,还是大局,夏青遥都是不能拒绝的。 更何况还有宸王和程氏夹在中间,夏青遥表现得不好,怕是要开罪所有人。 可夏青遥却上前一不,收起低调隐忍,直视着齐征道: “齐老院使一番好意,小女心领了,不过对不住,我拒绝。” “什么?”尚太医局众人之中,夏子明惊呼出声,“你这个孽障,你胡说什么!” 齐征也诧异道:“夏院判怕是没听清吧?老夫说的是,要收你为徒。“ 夏青遥认真道:“小女天赋寻常,才疏学浅,还是不耽搁齐老院使时间了。”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夏青遥,仿佛她做了一件天大的傻事。 慕容铮却是勾起嘴角,愉快地喝了一口茶,心里莫名的畅快。 谁说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人,随便一句吩咐,夏青遥就该感恩戴德的答应了? 想收人做徒弟,也要看人答应不答应! 可整个前厅,大约也只有慕容铮是这样想。 其余人都觉得夏青遥怕不是脑子不清楚。 夏子明这时已经顾不上是什么场合,自己又只是尚太医局一个药童的身份了,急忙快步走到夏青遥跟前: “你这傻丫头齐老院使肯教导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怎能当众拒绝?如此不识抬举,你成何体统!” 夏青遥看向夏子明,微微一笑:“此处这样场合,三位王爷在场,还请您注意分寸,冲撞了贵人可是大不敬。” 夏子明闻言一愣,满脸涨红得连连退后。 齐征却是盯着夏青遥,半晌将眼角的皱纹笑成了菊花: “原来如此,老夫的医术也算不得多精湛,也不怪夏院判看不上了。” 一句话,引得众人皱眉,尤其尚太医局中的众人,更是对着夏青遥怒目而视,仿佛他们心中的神明被侮辱了。 章节目录 第106章 谁高谁低,比一场不就知道了 “我们夏院判医术卓绝,她的医术又似传承了什么神医的看家本事。 “想来,即便如齐老院使这般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她都看不进眼里了。” 一直为宸王妃诊治,却被夏青遥夺了风头的李院判阴阳怪气地嘲讽。 “我明白了,看来是老朽自作多情了。”齐征适时地叹息。 人人崇拜的齐老院使,竟会因夏青遥的不识抬举而说出这般丧气的话来。 便是一直在尚太医局里不管正经事,左右逢源和稀泥的仇院使都义愤填膺起来: “夏院判,你如此辜负齐老院使的好意,还不来赔罪?” 夏青遥挑眉看着仇院使,温软的声音慢条斯理: “仇院使的意思,我不明白,齐老院使医术高明,我心里也很敬佩。 “可本朝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了齐老院使想收谁做徒弟,谁就必须要答应吗? “为何我不过是拒绝了拜师,便似罪大恶极了一样?” “你!”仇院使收起了那张弥勒佛般的笑脸,怒指夏青遥: “齐老院使行医数十载,医术深不可测,肯收你为徒已是给你体面,你竟还敢这般狂妄!” 李院判立即适时地又插一句:“看来是因为夏院判觉得医术已比齐老院使的还要高了,所以才不肯拜师?” “不可能!”一直沉默的宗王颤抖着稀疏的胡须,找到了拉拢齐征的机会,“夏院判就算医术再好,又怎么可能好得过齐老院使去?” 尚太医局中,立马便有人附和:“夏院判的医术,根本不可能比齐老院使还要高明!” “那也不见得。” 一直沉默的靖王勾了勾唇角,悠然一笑,“谁高谁低,比一场不就知道了?” 人群霎时间一静。 让夏院判一个小女子,与行医一生深受三代皇帝爱重的齐老院使比? 哪还有赢的希望? “夏院判若是医术当真高过了齐老院使,那自然没有必要拜师了。”李院判笑开了花,太想看到夏青遥出丑了。 夏青遥的视线扫过一直在不停煽风点火的李院判,又望向看戏不怕台高的靖王,最后视线落在了捻须微笑的齐征身上。 “我从未说过自己的医术有多高明,只不过想拜师而已。比一场着实没有必要,怎么比都是我输的。” 李院判冷笑:“看夏院判狂傲的,这是根本就瞧不起齐老院使的医术,不屑比一场吧?” 此话一出,更引得齐征的那些拥趸群情激愤,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俨然从“是否收徒”,上升到了谁的医术更好。 夏青遥环顾一圈,将各人的表现和态度默默地记在心里,不期然与靖王对上了视线。 靖王眼中的嘲讽和兴味格外明显,眼神就像在看一场猴戏。 而靖王这般看好戏的模样,着实让宸王的面上也挂不住了。 “好了。”宸王面带微笑,可他一句话,便让前厅中议论纷纷的人安静下来。 宸王看向齐征:“齐老院使并未表态,便是默认了比试一场的决定?” 齐征笑着捋顺胡须,莞尔道:“闲来无事,切磋一番也无不可。” 宸王点点头,便看向夏青遥:“夏院判就比一场吧。即便你输了又能如何?” 尚太医局是宸王府内的官署,夏青遥这个院判说白了也只不过是宸王的家臣。 宸王已经开口,夏青遥便不好再拒绝了,太拂人脸面,恐怕要将所有人都得罪个透。 何况她虽然懒得理会齐征,却也不是怕了他。 思及此,夏青遥恭敬道:“既然宸王吩咐,下官只好听命。” 言下之意,她是给宸王面子,可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众人反应不一,看夏青遥的眼神鄙夷者有之,好奇也有之。 仇院使这时又笑成了个弥勒佛,主动站出来主持道: “既然齐老院使与夏院判要切磋医术,眼下又没有什么现成的没被治疗过的病人来叫他们二人医治。” “不如,诸位听听我这个意见如何。但凡大夫,手中都有那么一个两个的最拿手的方子,甚至还有一些是不外传的秘方。 “今日宴会,原本大家都很高兴,倒不必因为一场医术的切磋,而故意弄伤了两个人来瞧病。 “所以我有个提议,就请齐老院使和夏院判每人出一个方子,互尝对方的药,猜出对方的药如何配制,是治疗什么病症的便算是赢。” 此话一出,靖王先笑起来:“如此甚好。” 他那大剌剌的坐姿,丝毫叫人看不出他今日只是宾客,还以为他才是这场宴会的东道呢。 宸王看一眼靖王的举止,微微蹙眉,但并未立即教训。 仇院使见宸王不反对,便继续道:“能看出对方药效的,便是赢了,若是看不出,那可是输了。” 李院判当即问:“虽是这么说,可万一有人知道比不过对方,故意胡乱写个方子呢。” “为了公平起见,两位出的方子都要留下来,待到同僚们往后查证,若是发现谁的方子是胡乱写的,那可就是砸了自己的招牌了。” 说到此处,仇院使颇为忐忑地看向了齐征。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要变相的让齐老院和夏青遥都交出拿手的秘方。 齐征比夏青遥的行医更久,他拿出一个方子来“切磋”,在所有人眼中那可都是宝贝。 齐征却是洒脱一笑:“方子留下查证自然是可以的,大家生了病,若真恰好用得上,那又是一件功德。” 仇院使为首的尚太医局众人,都七嘴八舌赞扬起齐征高风亮节来。 夏青遥却明白,齐征对《楚氏医典》根本没死心,他这是打算下饵钓大鱼呢。 程氏看了看夏青遥,嘴角泛起个冷淡又嘲讽弧度,但被她低头的动作恰好掩饰过去了。 宸王便吩咐人拿了笔墨来,分别让齐征和夏青遥写下方子。 夏青遥垂眸,想起了前世自己为了给慕容铮解毒做的那些研究,结合《楚氏医典》中的内容,她的确知道几个奇方。 夏青遥想了想,便写了一副药方交给外头的婢女。 齐征处也很快便写好了方子,一并交给人去熬药。 不过片刻,两个丫头分别端着两碗药回来。 仇院使主持道:“齐老院使、夏院判,你们可以开始尝对方的药了。” 章节目录 第107章 这女子,医术不逊色于齐老院使? 前厅内一片寂静,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夏青遥和齐征二人身上。 端到夏青遥手中的是个雨过天青色的小碗,碗中的药汤浓黑,泛着苦涩气息。 夏青遥素白的手端起小碗,先凑到鼻端嗅了嗅,随后轻抿了一口。 看她如此优雅的动作,仿若拈花一般的姿势,李院判先嘲讽一笑,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嗤道: “老夫行医多年尚且不能够的,一个小女子又能尝出几味药来?” “敢在齐老院使面前托大,真是不知道所谓。”夏子明也赶忙表明自己的态度,夏青遥的行为绝对是个人行为,与他这个“父亲”无关” 眼见着夏青遥闭着眼,似在细品药中滋味,半晌都不说话,尚太医局中众人有不信夏青遥本事的,也都低声议论起来。 坐在次位上的慕容铮看着夏青遥时候,眼神便多了几分担忧。 齐征看夏青遥没有说话,笑着摇摇头,也端起自己手边白瓷的小碗来,刚要送到口边,夏青遥却睁开眼,缓缓开了口: “牛膝五钱酒浸,草乌三钱去皮脐,赤芍药三钱,五灵脂三钱,地龙五钱去土炒,海桐皮一两……” 夏青遥乍然开口,仇院使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拿起小童递来的纸笔奋笔疾书。 夏青遥语气虽缓,却一样样将那碗乌漆麻黑的药中有什么一一细数出来。 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刚才还在鄙夷议论的人,现在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还有如程洛这般痴迷医道的,赶忙也默默记下夏青遥说的方子,在心里分析这药的作用。 夏子明听着夏青遥细数药材。说前几种时候,他表情还算淡然,但说到第十种时,他的脸色便已很是难看了。 他不知道别的大夫如何,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他做父亲的却不如自己的女儿,脸往哪里放? “白附子五钱去皮,苍术、川头乌各一两……” 待到说到第二十种时,夏青遥将雨过天晴小碗放在了桌上。 “小女能力有限,只能尝的出这二十种,其余应该还有二三种,可药材太多,实在验不出了。” 能只靠嗅一嗅,尝那么一小口,就能在短期之内猜出其中二十味药材,这着实已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了。 慕容铮方才一直紧捏着的酒盅就轻轻放下了。 李院判也是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声嘲笑出声:“连药的品类都记不完整,这样还如何猜得出这药是用来治什么的?夏院判,你可真是好本事。” 说罢,李院判还得意得笑起来。 端坐首位的宸王看了李院判一眼,沉默不语。而仇院使则紧忙给李院判使了个眼色。 但李院判显然正忙着高兴,根本没察觉到。 夏青遥被李院判嘲笑,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些想笑。 在这种涉及王府体面的时候,李院判却当着宸王的面,嘲笑宸王府尚太医局的院判没本事? 啧啧,李院判这样的处世为人,能做到院判真是不容易。 不过倒也真有其他人外行人,觉得李院判说得有理。 靖王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看来,夏院判的医术也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出色啊。”看向宸王妃,“王妃用人可要看清楚了,别被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用一些障眼法骗了。” 靖王与宸王是两个阵营,素来不和,眼下靖王当众说出这么一句,程氏自然不会傻到认为靖王是在关心她。 靖王这是巴不得她的病好不了,用这种蹩脚的方式挑拨离间。 程氏笑了笑:“宸王府用人的事,就不劳靖王费心了。” 靖王声音拔高:“既然夏院判猜不出这药的方子,更猜不出这药是做什么用的,那便是输了。” 慕容铮笑了笑:“此言差矣,既是切磋医术,那自然是要有来有往。” “哦?”众人立即明白慕容铮的言下之意,齐刷刷看向齐征。 齐征笑容慈爱的像个弥勒佛,笑着颔首道:“宸王世子时说的是。” 话毕也将那白瓷小碗中的药挪到鼻端嗅了嗅,随后也尝了一口。 “沉香五钱,木香五钱、侧柏子一两、厚朴五钱,去粗皮涂生姜汁炙至出香味……” 齐征慢条斯理,一口气说出了十七种药来,越到后头语速就越慢,最后竟是面露诧异,缓缓放下了白瓷小碗。 “老朽只能尝出这些,还有一两样是如何也猜不出是什么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 尚太医局的人还好,因为这原本就是难为人的活计,他们现在还沉浸在这两个都被猜出大半的药方中,都在分析这药是治什么的。 可外行人们,看向齐征和夏青遥的眼神就都有些复杂起来。 想不到,这是一个这么难的事吗? 夏院判一个小女子,竟能和齐老院使打个平手吗? 那岂不是说,这个年轻的女子,医术也不逊色于齐老院使? 慕容铮露出个微笑,也不知自己为何心情如此愉快,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白水。 刚才一直叫嚣的李院判,却彻底白了脸。 夏青遥尝不出药材被他那般嘲讽,如今齐老院使也尝不出,岂不是…… 宸王妃和宸王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惊喜。 就更不要说慕容桐,此时已就差将眼珠子挂在夏青遥的身上了。 靖王有些失望,又有些看戏不怕台高,“齐老院使,想不到夏院判竟能追赶您至此啊。” 齐征笑道:“哎,果真是岁月不饶人,我老喽,医术不够出众,想收徒也不成。也怪不得夏院判拒绝了,想来夏院判是有名师教导的。” 夏青遥笑着道:“齐老院使谬赞了。” 她拿出的方子,是《楚氏医典》之中的一方,经过她研究改进过的,突然要比什么医术,她也只好拿了出来。 像齐老院使这般耄耋之年,又行医一生的人,想必手中的奇方会有更多。 只是这么比一场,也算是不伤互相体面,又能蒙混过关的好法子了。 看来仇院使“和稀泥”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夏青遥正想着,仇院使便将夏青遥和齐征写下的药方,与自己记录下来的对比了一番,站起身道: “齐老院使和夏院判都各少说了三种药材。” 章节目录 第108章 别以为本王就没法纳你为妾了 “两位但凡讲出的药材,都没有半分错误,还要请教齐老院使和夏院判,您二位的方子,都是做什么用的?” 齐征笑了笑:“我那方子是补肾强筋的。” 夏青遥也道:“我的方子是溃后生肌的。” “这两方子着实会惠及百姓,老朽多谢二位慷慨了。” 仇院说着认真行了一礼,非但打了圆场,还将此番比试,从单纯的二人相争,上升到了惠及百姓的层面。 厅内的气氛一时间都不再剑拔弩张,变的和乐融融起来。 宸王便捋顺胡须,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夏青遥将众人反应看在眼中,再度对这位仇院使刮目相看。 看来宸王给王府尚太医局选择话事人的时候,不只是单纯考虑了医术,有了宸王一脉与皇家一脉的皇位之争,先皇御赐在宸王府内的官署,的确需要一个圆融的管事。 齐征闻言笑着捋了捋胡须:“罢了,自古没有强迫人拜师的道理,何况这次是老夫输了,老夫才疏学浅,也教不了夏院判什么。” 夏青遥见老妖怪又要开始自降身段,引起众人的不满,忙站出来柔缓道: “齐老院使着实言重了,这次的切磋,须得药用到了病患的身上才能看出咱们是否是乱写的,所以此番切磋还远远没有结束,只能算作暂时平手。” 李院判刚才几次讽刺夏青遥,却没想到齐老院使一样也没能尝得出来所有药材,正懊恼着,闻言立即道: “平手都算不得吧?齐老院使行医一生,好方子多了去了,你一个闺阁女子能知道几个药方?说白了,还是你占了便宜。” 此话一出,又将仇院使刚争回来的平衡局面打破了。 夏青遥懒得理会这种蠢材,只诚恳道:“的确如此,是齐老院使高风亮节。” 齐征也并未理会李院判,笑着道:“淮生。” “在。”跟随齐征身边的少年低声应答。 “东西呢?” “在这。” 淮生从带来的行医箱中取出了一个木匣子。 齐征向着夏青遥的方向一抬下巴,便笑着解释道:“这套金针和器具,是前朝楚神医留下的,几经辗转落入了老夫手中。听说你会用楚神医的凤鸣针法?虽然你我并无师徒缘分,但这套金针还是送给你吧。” 而在场众尚太医局的医士,无不伸长了脖子往那木盒子上看。 前朝的楚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不只是医道,就连奇门遁甲、机关术数都十分精通,甚至还武艺高强,着实是个传奇一般的女子。 楚神医留下的金针,齐老院使竟也舍得给人? “齐老院使当真是宽宏啊。”李院判带头感慨。 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 面对一个严词拒绝拜师,并且还为此比试了不识时务的女子,齐老院使还能将楚神医的金针赠送,这着实是既打了夏青遥的脸,又彰显了自己的风度。 说话间,淮生已经走到了夏青遥面前,将那古朴的木匣子双手捧上。 夏青遥刚要伸手去接,却眼尖地看到,淮生袖子往下滑了一段,露出细瘦得柴火似的手臂上,布满了交错纵横的深紫色伤痕,有些地方已经结痂,有些地方却溃烂了。 几乎是一看到那伤痕,夏青遥就浑身紧绷,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这种伤痕,她太熟悉了。 老变态有虐待人的嗜好,他每次用鞭子抽人之前,都要在鞭子上涂抹各种他正在试验之中的药。有些时候,着实会疼的生不如死,有些时候那些药还会加速伤口的溃烂。 那暗无天日的一段时间,当真是连呼吸都是一种累赘。 可这样的伤痕,出现在了面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年纪还要小的少年身上。 见夏青遥迟迟没有伸出手来接,淮生浑身都颤抖起来,双膝跪地,仰着头看着夏青遥双眼中满是乞求,颤抖着用气音道:“夏院判,求求你,快接啊。” 夏青遥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若是她现在不接,齐征自然不会表现出任何不满,还会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宽和大度,可是回到无人之处,倒霉的可能就是淮生这个小药童。 她被齐征虐待过,自然知道他的脾气。高兴了要打人,不顺心要打人,闲着无聊也要打人。 如今日这般,齐征想通过收徒来霸占《楚氏医典》却落了空,淮生回去必定是一顿好打。 夏青遥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一手结果那木匣子,一手去扶了少年一把。 果不其然,少年被扶这一下,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脸上险些控制不住地龇牙咧嘴起来。 夏青遥越发断定他必定是满身的伤。 这个老变态!老妖精! 夏青遥咬牙切齿,就算不为了前世的仇,只看这个祸害或者还会去害那么多的人,且他的贼心恐怕一直会在她身上,她就必须弄死这个老不死的! “多谢齐老院使慷慨。”夏青遥心思电转也不过是呼吸之间,她抱着那匣子,还客气的给齐征道了谢。 齐征见她收下了那匣子,便不再提起收徒的事。 宸王见事情并未闹大,就又开始歌舞继续。 不过盏茶功夫,齐征便出门告辞了。 宗王眼瞧着齐征施施然离开,愣是没提出自己想找他看病的那一茬。 而尚太医局方才还激动不已,对齐征崇拜非常的医士们,此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夏青遥的身上。 又过一炷香时间,宗王也提出了告辞。临走之前,还在宸王耳畔低语了几句,眼睛不住地看向夏青遥。 宸王点头,与宸王妃,许侧妃,一同去送客。 靖王见状也站起身打算离开。 他的腿还未曾痊愈,拄着拐杖走得一瘸一拐。路过夏青遥身旁时,却是不满地压低了声音: “医术那么好,却没有医德,给本王接过腿就再不肯登门,夏院判,你就有那么忙?” 夏青遥不理会,只道:“王爷的腿已经接好,剩下的便是静养了,太医局的太医自会为王爷诊治,哪里用的上我?” 听她竟顶撞自己,靖王气得咬牙切齿,随即又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将本王命人去你家下聘的队伍都给截了,本王就没法纳你为妾了!” 章节目录 第109章 敲了他一竹杠 夏青遥听得一愣,竟然还有这种事? 靖王曾经命人给她下聘,还被人给截了? 不用多想她都猜得到,但凡有人能够暗地里不求回报的帮她的,不是二哥就是慕容铮了。 “王爷说笑了,”心里虽有千般心思,夏青遥面上依旧沉静。 “微臣与王爷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又谈什么下聘?王爷的腿虽说只需静养,难道您的腿不疼吗?就真不想减轻疼痛吗?就真的不怕留下什么后遗症吗?再说王爷的头疼,真的已经好了吗?” 靖王被夏青遥一连串问题,问得心头剧跳,拄着拐杖的手握得紧了紧。 他被打断的腿是他的心病,但凡落下一星半点的症候,他这辈子都与皇位无缘了。 再一听头疼二字,他额头都反射性的跳着疼了两下。 他真的是疼怕了。 看着面前恭敬抄着手,肩背弧度却十分好看的人,靖王心里怒火翻腾,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胆子不小。” “王爷谬赞,其实我的胆子很小。” 夏青遥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并无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就连流萤都提着行医箱站在十步开外,便笑了笑。 “实不相瞒,我其实已经调配出一种药,是专为您接骨生肌止痛用的,配合我的针法,您的腿会好得更快一些,或许会不留任何症状。” “哦?”靖王心下一喜,下意识向前一步,却忘了自己瘸着一条腿还拄着拐,差点摔倒在地。 夏青遥扶了他一把,叹息道:“只是,我胆子的确不大,有人发了话,只要我给您瞧病,就要对我不利。” 夏青遥露出个苦笑,无奈摇着头低声道:“您也知道,我家里前些日子就已经出过一回事了,我总不能为了给您看病,搭上自己,再搭上家里人。” “你当真有把握,能让本王的腿不留任何症状?”靖王语气急切。 “王爷,医者也不是神仙,我只能尽力。” 靖王看着夏青遥,心下的怀疑和防备放下了。 如果夏青遥打包票,那才可疑。 略一沉思,靖王便道:“若说有人对你不利,不说是谁本王都猜得到。” 就如同他不希望宸王妃痊愈,宸王妃自然也不希望他能得好,皇位之争,阴司手段多龌龊都有。 何况现在宸王妃已经好多了呢,卸磨杀驴也有可能。 他可不会如宸王妃妇道人家那样短视,今日夏青遥展现出与齐老院使相当的医术,正是该好好拉拢的时候。 如此看来,也幸亏他让长史去夏家抬妾的事,被人给搅和了。 否则强取豪夺一番,只怕要和夏青遥结仇,将她留在身边,她也未必肯真心为他治病。 倒不如现在这般。 “罢了,回头我送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到你身边听你差遣,就不信天子脚下,还有人没王法了敢来杀你。” 靖王说罢,也不再多留,转身便拄着拐杖往外走去,根本不给夏青遥拒绝的时间。 夏青遥看着靖王的背影,嘴角渐渐勾起个微笑的弧度。 “怎么,与他说上几句话,就能笑成这副模样?”背后传来熟悉的磁性声音。 夏青遥回头,就看到逆光走来的慕容铮。 他俊美的脸上挂着个讥诮的笑,凤眼中含着锐利的光,殷红薄唇抿着,明显不悦。 “世子不是去陪王爷送客了?这会子程王妃、许侧妃和慕容桐他们都在,你就这么回来了怕是不好吧?” 夏青遥与慕容铮说话,不自禁便多几分熟稔和随性。 刚才满心算计的模样尽数收了起来。 慕容铮看她神色态度,见她对待他与靖王这般不同,心里的郁燥之气便退去一些,表情也平和很多,只是语气还是有些不好: “你与他有什么可说的?” 夏青遥好脾气地笑笑:“也没什么,不过是趁机敲了他一竹杠,我想做一些事,从他那得了一些帮手。” 说着话,她抬手做请的手势:“趁着现在没事,我们先去延龄居,我最近给你换了两样药,我想看看毒性如何了,你也与我说说这两日吃了药后有什么感觉。” 慕容铮听她说敲了靖王的“竹杠”,心里还不大痛快。 可见她如此关心他的身体,他心里又愉快了许多。 慕容铮举步走在夏青遥身侧,嗤了一声。 “你如今是宸王妃身边的红人,今日又好生的表现了一番,竟与齐老院使打了平手,你的好前程,若是和我走得太近了,只怕要被宸王妃忌惮了。” 夏青遥无所谓道:“她自是不满,也是怀疑的,只不过眼下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暂且依靠我。 “我是王府的院判,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贴身丫头,没有我学了医术就只能去治她一个人的道理。” 慕容铮的眉眼便有几分舒展,但依旧道:“道理是如此,看有人是不讲道理的。” “所以我才跟靖王要来一些帮手,若是世子愿意,也可以给我安排帮手啊。” 慕容铮挑眉,有些好奇夏青遥突然要人想做什么了。 说话间已到了延龄居,人多眼杂,慕容铮便没急着问。 高礼、叶平和裴钰几个都忙客气给夏青遥行礼,恭敬退在一旁。 叶平性子活泼,有话也憋不住,小心地问夏青遥:“夏院判,您真跟齐老院使比了医术,还打了个平手啊?您也太厉害了!” 夏青遥笑了笑:“其实我今日是占了便宜的,我知道的方子未必就比齐老院使的奇方多,无非是仇院使为了大家脸面上过得去,才想出的办法罢了。”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可您的方子能和齐老院使的方子打平,那也十分厉害了!”高礼竖起大拇指。 叶平也道:“就是,齐老院使活了多久,您才多大?您现在便与他打平,待到像他那么大年岁时,一定会远超过他的!” 夏青遥被叶平和高礼一唱一和逗得噗嗤儿一笑,艳光四射。 叶平和高礼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家端坐在八仙桌旁,已经乖乖将手腕搭放在桌上的主子,心照不宣挤眉弄眼了一番。 夏青遥已走向慕容铮,背对二人,自然没看见他们的表情。 慕容铮看到了,但当作没看见,只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章节目录 第110章 你竟在外头勾搭男人? 夏青遥面色平静,诊脉时,她总能保持着神色不变,可她内心却并不轻松。 火引冰薪这毒太过罕见,慕容铮又是娘胎里带来的毒。 解毒已是困难,还要在解毒的同时保证不伤害他的身体就是难上加难。 这次改了两味药,效果并不好,她还需继续改进,继续试错。 “毒性并未发展很快,这次我会再调整一下方子。你用药后,要将感受记录下来。” 慕容铮点头,对自己的病情也不追问,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还中着毒,而是道:“说说吧,你跟靖王要了帮手,是打算做些什么事?” 说着慵懒地撑着下巴:“你要做什么,到可以直接与我说,我来帮你想办法。” 夏青遥抬眸看着慕容铮,四目相对的一瞬,慕容铮有些窘迫地别开眼,眼见着耳朵有些红。 “我是不想让你在其他事上分心。你还是专心给我解毒才是要紧吧?” 夏青遥笑起来,道:“我还真想找你帮忙。” 慕容铮扬眉一笑,十分愉悦:“你说。” “我知道世子有一些不为人知道的势力,世子能否给我找几个高手来,最好是那种背景干净,即便被逮住,也绝不会将你牵扯进来的人。” 慕容铮面色严肃起来。 “不想牵扯我进来,你是打算做什么危险之事?” 夏青遥抿了抿唇,随后真诚道:“我知道,我便是现在瞒着你,将来你的人到了我身边来,也会将我做什么事情都回禀给你。” 慕容铮挑眉,仿佛在说:知道你还不说? 夏青遥低声道:“我想杀一个人。” 慕容铮闻言,更加惊讶了。 “你若想杀人还不容易?” “杀人容易,寻常人若想做到片叶不沾身也不难。可此人身份特殊,一旦成功,会引起很多后续的麻烦,若不成功,只怕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说到此处,夏青遥抬眸看向了慕容铮。 她的眼神很亮,眼中像是燃烧着两簇火苗,那种仇恨的,恨不能将人撕成碎片的恨意,让人看得心惊。 一旁的叶平、高礼和裴钰,见到夏青遥如此神色,都不约而同的背脊发凉,流萤更是被吓得小脸煞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慕容铮看着她这样神色,眼里却只有欣赏。 “不错,不但想杀人了,还将善后都想好了。我还当你是个软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去伤害人。”慕容铮似笑非笑地嘲讽。 夏青遥勾了勾嘴角,不理会他似真似假的嘲讽,只道:“靖王也会安排给我一些人,不过他的人,我不完全放心,也准备留着做后手用。你这里……” “回头找齐了叫他们去你家。” 夏青遥笑了笑:“多谢,人不必很多,但嘴巴要严,且还要做好会丢性命的心理准备。” “知道,这些我来安排。银子我会给足,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是仅限于达官贵人之间,江湖上为了银子肯卖命的人,也不少。” 夏青遥便点点头,去一旁的黑漆大画案写房子。 高礼立即极有眼力见儿的来伺候磨墨。 夏青遥将方子写好,还特地写明了注意事项,这才放下了笔。 慕容铮便道:“今日不施针?” “换了药看看情况再说。”夏青遥道。 慕容铮便道:“你走吧,仔细程氏猜忌你。” “猜忌是必然的。但我故意让她看起来好转了一些,她现在离不开我。” 夏青遥一面接过高礼双手捧来的热帕子擦手,一面面无表情的道: “我本想用她来给你试药的,但个人体质不同,你们二人中毒的年头也不同,况且她中的毒,与你体内的火引冰薪毒性略有变化,用她试药,结果微乎其微。” 听着夏青遥平静的说出用程氏来试药的话,叶平和裴钰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慕容铮却被取悦了。 他看着夏青遥的眼神柔和的能掐出水来,再无平日里的阴郁狠辣。 夏青遥见他要开口,便笑着先道:“你必定是要嘲讽我没有医德吧?” 她想起前世遭受的一些,想起重生后她还曾满腔热忱对待夏家人,摇了摇头。 “对待敌人的同情,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分的清敌我。” 夏青遥说罢,就告辞带着流萤离开了。 慕容铮看着夏青遥窈窕的背影,半晌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视线。 …… 程氏如夏青遥意料之中的并未多问。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保持着彼此的体面,往后也好相处,毕竟她如今也是在医术上能与齐老院使打个平手的人了。 回到夏家,刚进门,就看到夏子明换了一身居家的宽袖直裰负手来回踱步。 见夏青遥回来,夏子明急忙上前来拦住她。 “青遥,你今日与齐老院使比拼时,用的方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楚氏医典》里来的?” 她从赌坊赎回来的坂本楚氏医典,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今日的方子正是其中之一,她做过研究和改动。 “夏老爷这话从何说起?楚氏医典我只小时候看过,才学了点针法,就被您发现我偷看医术,给没收了。到如今时隔多年,我哪里还记得里面的方子?” 夏子明抓耳挠腮。 今日的风头,都让夏青遥出了! 曾经那医典就在他手里,他却囫囵吞枣,最后还交给了夏青炎那败家子,终究是将书给丢了。 如今他抱着一线希望,想着夏青遥能将内容默写出来,他也好交给齐老院使去,也能结个善缘,说不定他就不用继续做药童了。 可夏青遥却给出这种回答。 “你,你这丫头,怎么就不背熟一些?人齐老院使还等着要!” 夏青遥嘲讽全开:“那夏老爷不如去问问您宝贝的长子,怎么会将那么抢手的宝贝给赌输出去。 “咱们夏家祖上与楚神医有一些渊源,手中才会有《楚氏医典》,可夏青炎却做出这种将传家宝都赌输出去的事,祖宗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气得从坟头坐起来!” “你!”夏子明被气得面红耳赤。 今日看夏青遥出足了风头,他本就妒恨,如今夏青遥一改往日的温柔懂事,竟会这么说话!夏子明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打。 可就在这时,身后还没关的府门外就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紧跟着人影一闪,夏子明高举的手,就被一只大手铁钳子般狠狠捏住了。 “啊!疼!疼疼快放开!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宅?” 夏子明被捏得嗷嗷直叫,瞪着那长了娃娃脸的年轻男子,再看他背后呼啦啦竟闯进了近二十个精壮汉子,腿都有些软。 “夏青遥,你竟在外头勾搭男人?粗俗,不守妇道!” “哎哎,夏药童可别血口喷人,我叫叶平,不过是世子爷安排在夏院判身边的护卫,可高攀不起夏院判,夏药童要是没擦牙就快去擦擦,免得满嘴臭气,说出的话臭不可闻!”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她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叶平一口一个“夏药童”,险些将夏子明气得厥过去。 “你给我出去!这里是夏家,你便是什么世子派来的,也没有私闯民宅的道理!”气头上的夏子明不惧怕任何世子。 叶平嗤的笑了一声:“若没记错,夏家宅子还是我们宸王府买回来赏赐给你的,你叫我出去?” 夏子明这才意识到,这位口中说的世子是宸王世子。 一想到慕容铮,夏子明就浑身一抖,脸都白了。 无他,实在是前些日他要将夏青遥许给陈寅时,宸王世子在他面前表现的实在让他印象深刻,到现在一听名字还觉得不寒而栗。 “夏老爷有事去忙吧。”夏青遥行礼如仪,随后引着叶平和他身后近二十人,浩浩荡荡的往外院书房去。 夏子明满脸紫涨地看着夏青遥的背影,眼神越发怨恨。 而夏青遥这里引着叶平到了自己院子,才道:“世子这么快就找来了这么多人?” 叶平笑着行礼道:“世子说了,您的事儿就是最要紧的事儿,您好容易张一回口,世子当然要办的妥妥帖帖的。我们一共十八人,包括我在内有八人是世子身边的亲卫。” 说着话,叶平将队伍中另外七个人叫了出来,挨个与夏青遥介绍,随后又指了剩下的十个高矮胖瘦年龄打扮都不一的男子。 “这十位兄弟,都是世子从江湖上寻来的,甘愿为咱们效力的。” 夏青遥打量那十人,发现他们看起来都不似善类,且还有人眼神十分凶狠,甚至还有人用惊艳又贪婪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夏青遥立即明白,慕容铮给她找了十个做“脏活”的人之余,为何又让身边最信任的侍卫叶平带人也跟着来。 他是怕她会被刀子割破手。 “多谢你家世子,回头我会好生去与世子道谢,只是我家里狭窄,也住不开这么多人,男女有别也不方便。” 夏青遥想了想道:“这样,叶侍卫,你带着兄弟们在我家附近寻个院落,或赁或买,安顿下来。这样我要做什么命人去寻你便是。分开来住,各位兄弟也能自在一些。” 叶平笑道:“正有此意,夏院判,属下就先带着人出去了。安顿好后就来给您回信儿。” 夏青遥点点头,客气地送了叶平一行十八人从侧门离开夏家。 看着叶平走远,夏青遥微舒一口气,想来叶平会看好那些人。 夏青遥一回身,就对上了夏星浅的视线,当即宛然一笑:“二哥。” 夏星浅笑了笑,若有所思问:“刚才那些人都是宸王世子安排给你的?” “嗯。是我求了宸王世子帮忙找的人。”夏青遥面对夏星浅,毫无隐瞒。 夏星浅微微蹙眉,神色担忧:“青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是有人为难你吗?” 想起靖王那条断腿,夏青遥哪里敢说自己要做什么?凭二哥对她的一片真心,只怕她刚说完,二哥转头就敢单枪匹马的去杀人。 她不想让二哥参与进这些争端中,他身子本来就弱,也不知从小他经历了什么,曾经重伤的后遗症还未痊愈,身体也曾被用过许多种药材,已快将身体摧毁了。 这时还妄动武功,就是个铁人也受不住。 “没有遇上什么麻烦,二哥不必担忧。” 夏青遥心念电转不过一瞬,立即摇头道:“不过是宸王世子与宸王妃别苗头,我如今给宸王世子也看病,他怕宸王妃为难我才安排了人保护着。” “原来如此,”夏星浅这才点头,眉头舒展开,“看来宸王世子对你还不错。” “嗯,他虽然脾气古怪了点,但是人还不错。” 话音方落,虚掩的院门口,传来个战战兢兢的声音。 一个小丫头抖着嗓子回话:“三小姐,又有人寻您呢。” 夏青遥挑眉,夏星浅的书童玉山立即去干脆的开了院门。 就见十名身材高大站姿笔挺,一看就训练有素的侍卫身着便服站在门前。 为首一人做寻常农夫打扮,身材干瘦,一双眼睛十分灵活,眼珠子盯着夏青遥白净的脸滴溜溜直转,视线又往她身上扫了两眼。 “夏院判,我们靖王殿下吩咐属下带着人来,保护您的周全。” 这人的眼神让人不喜,语气也透着轻佻,夏星浅听的直皱眉,就想上前训斥。 夏青遥却先一步道:“劳烦诸位了,只是我这里院子小,居住条件有限,还要委屈各位。” “无妨。”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属下殷柳。” “殷侍卫,靖王府的侍卫便都交由你来管束了。夏家虽小,可女眷不少,还请几位言行要注意。” 夏青遥一双清透的眼注视着殷柳,仿佛能看穿一切,“否则,我会去与王爷回明的。” 殷柳一直不自禁盯着夏青遥那张漂亮的小脸,闻言不由一个激灵。 她人生的弱不禁风的模样,可眼神是真冷啊。 他毫不怀疑这位,会一个不高兴,直接下毒毒死他们,在摆出一副无辜的脸去找王爷哭诉。 这么一想,殷柳那蠢蠢欲动的色心立即收敛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是,全凭夏院判吩咐。” 夏青遥颔首,吩咐周妈、小梅、月桂和佳柳都挤一挤,将倒座房让出来给这十人居住。 夏星浅一直站在廊下看着夏青遥安排,负在身后的手便不自禁的紧握成拳,他知道,在他没护着她的时候,定是又有人对她不利了。 叶平很快就来回话,看到倒座住满了人,他便收起了随意,压低声音与夏青遥说明了那十八人住在何处。 夏青遥点头,也低声与叶平吩咐了几句:“你们不必动作,让世子寻的江湖人去,帮我盯梢一个人,我想知道此人习惯和行踪。” 叶平颔首,低声问:“是不知夏院判要他们去盯着何人?” 夏青遥勾起唇角,眼神锐利又冰冷,一字一顿道:“医研院院使,齐征。” 叶平一瞬瞪圆了眼。 他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位娇滴滴的夏小姐,如此劳师动众,调用了靖王和他们家世子身边的人,为的竟是要杀齐征? 她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您可知道这位深得圣眷?若是他有个万一,追查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叶平有些急,但依旧不忘压低声音。 章节目录 第112章 苏小姐的礼物,我可不敢要 “我知道,所以一开始便与世子说明,此番要找外头的人做事,一则事发不会牵累世子,二则这些人也要自己心甘情愿前来,此行危险,不可强迫人卖命。” 夏青遥忘不了那个叫淮生的少年的累累伤痕和惊恐的眼神,更忘不掉前世她所受的那些非人的虐待。 更不会忘记,齐征可不只是针对于单独这几个人。 前世,她是在一个地宫中被慕容铮救了出去的。那地宫中,还关着许多的人,每一个都是齐征试药的工具。 今次交锋之后,齐征只会越来越紧盯着她,那老变态为了得到《楚氏医典》必定不择手段。 她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夏院判莫怪,是我一时着急了。想来世子也是明白您要做什么的。 叶平挠了挠头:“世子找来的这十人都不是善茬,每一个都有三五条人命在手上,还有通缉榜上的人呢,您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一定将齐征盯紧了。” 夏青遥缓和了神色,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也要多留心,现在靖王的人住在我院中。” “是,属下知道怎么做。”叶平领命后,恭敬的快步退下。 除了将夏青遥的吩咐安排下去,叶平撒脚如飞的回宸王府去给慕容铮报信儿。 “世子爷,夏院判这次可是要将事情闹大了,她要杀的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齐老院使。” 叶平拧着眉头,忧虑道,“皇上一向看重齐老院使,若是真叫夏院判将人弄死了。皇上一旦怪罪下来,牵连到世子可怎么是好?” “无妨,夏青遥从一开始就没想带累我,她有分寸。” 慕容铮摇摇头,慵懒地靠着背后的大引枕,一手支着下巴。 “齐老院使研究的那些事,是早在先皇时期就吩咐下来的,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呢,只怕真将人杀了,皇上那会发疯。”叶平叹息。 慕容铮嘲讽一笑:“做皇帝的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还不满足,还想再多做个几百几千年的皇帝,真是人心不足。” 叶平低着头,这种嘲讽皇帝的话,谁敢说? “世子爷,皇上是真龙天子,可算不得是‘人’心不足。”内监高礼忙道。 慕容铮嗤的一声笑,“真龙天子?你看哪朝哪代的皇帝有不死的?若是真龙,早该飞升了。” 叶平和一旁的高礼是都吓的噤若寒蝉,一叠声劝说着慕容铮说话千万要留心,在外头更不可胡言。 慕容铮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能将夏青遥那样性子的人惹急了想杀人,齐征老匹夫到底做了什么事?” 这话谁也无法回答他。 沉思半晌,慕容铮才道:“叶平,你全力配合夏院判,她吩咐了什么你们便做什么,也不必事无巨细都来告知我,但是若夏院判要去什么地方,你们来与我送个信儿。” 叶平眼珠一转,嘿嘿笑了,他跟着慕容铮时间久,性子又大大咧咧,是以这时高礼、裴钰都不敢多言,只有叶平有胆量玩笑: “世子爷对夏院判可真好,不但帮她找信得过的人,现在连我都差点要成了她手下了。” 慕容铮白了叶平一眼,笑骂道:“还不滚去帮她。” …… 夏家外院书房一下子住进十个身材高大,气势惊人的男子,着实将老太太、夏王氏、二婶和三婶都给惊呆了。 “不是我说,大嫂你也多管管你家青遥,虽然她现在出息了,又做了王府的院判,据说还与朝廷里一个什么特别大的大人物比赛医术来着。 “可依着我看,咱们家现在简直比在采石场时还要不乐观。青遥现在不知道收敛一点,可不要招灾惹祸带来府里。” 二婶董氏撇着嘴说罢,便去给老太太揉肩膀:“母亲,您说儿媳说的对不对?” 夏老太太点着头,推开三儿媳递到自己嘴边的果脯,满心忧虑地皱着眉: “咱家才从诏狱里出来,家什物件儿都还没看够,连床铺上的新被褥还都没睡够呢,可再禁不起任何折腾了。老大媳妇,你做娘的也要好好管束女儿才是啊。” 说到此处,老太太语气中多少有些不满:“你看看为娘的,再看看你两个弟妹,都养过女儿,也没见谁的女儿如青遥这般叛逆胆大的。老大媳妇,要是真为了这个家好,你还是要去好好劝劝。毕竟,母女连心啊。” “是啊,大嫂去劝好了青遥,也好叫青遥早一些给她堂哥找个差事做。”二婶也道。 夏王氏脸色涨红,话就在嘴边,可怎么都没法解释出口。 难道能告诉他们,她管不好夏青遥,完全是因为夏青遥根本与她没有血缘关系,是她偷着换来的吗? 这一家子都是大嘴巴,尤其背后说人闲话时,那嘴简直比穿了五年的棉裤腰还要松。 一旦将此事传开,非但玉柔要倒霉,就连他们一家恐怕都要被王府追究。 夏王氏憋着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母亲您说的是,媳妇一定好好劝劝青遥。只是那丫头我看是越来越顽劣了。从前在采石场,她就不听话,不让学医她就偷学,现在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夏王氏话音方落,外头便有婢女来回话:“回大太太,镇远侯府的苏小姐求见,此时正在前头奉茶呢。” “谁?” 不等夏王氏反应,二婶董氏先蹦了起来,瞪着眼道:“她还敢来?前儿大伯求到她跟前,她点头答应下来,咱们还千恩万谢,没想到她转头就把咱们都给告了。” “如今咱家好容易出了大牢,她还敢来?我倒是要会会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看看她还敢来造次!” 董氏挽起袖子就往前冲。 夏王氏却急忙拉住董氏:“你别去,我去。”说着先一步冲了出去。 夏王氏眼中都是泪,她就想问问,苏玉柔为什么要害他们,难道苏玉柔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吗? 来到前厅,夏王氏一愣。 只见苏玉柔含笑而立,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夏青遥则是站在她的对面,面带讥诮地道:“苏小姐送的礼物,我可不敢要。” 章节目录 第113章 镇远侯若不来,我就撕票 “青遥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你还在生姐姐的气?” 苏玉柔满脸堆笑,将那精致的红色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根花头金簪子,繁复的花瓣栩栩如生,格外精致。 “姐姐今日来,是特地来与妹妹道谢的,用了你的药,我的脸已经好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要来与妹妹亲自道谢,我母亲看我的脸好多了,也很高兴,特地吩咐了我来请你过去,家里预备了晚宴,我母亲也想向你当面道谢。” “不必了,你们母女的宴,我赴过一次就足够了。”夏青遥嘲讽。 苏玉柔脸上笑容险些绷不住,强挤出微笑道:“青遥妹妹别这么说,咱们本该是最有缘分的姐妹,往后相互扶持,岂不是好?” 夏青遥似笑非笑看着苏玉柔,一手推开了她的锦盒。 “苏小姐,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是猪皮吗?怕是锥子都扎不透吧?” “你……”苏玉柔怎么也想不到,夏青遥竟会当面骂她。 不是说举手不打笑脸人吗?何况她还带了礼来。 “青遥妹妹怎么这样说,我们姐妹……” “停,就凭你,也配和我做姐妹?” 夏青遥施施然在一旁圈椅坐下,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苏玉柔,眼神鄙夷的似在看肮脏的垃圾。 夏王氏看了全程,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三步并做二步冲到跟前: “夏青遥,你这是什么态度?对待贵客如此无礼,这是哪里来的规矩!苏小姐是侯府嫡女,叫你姐妹,那是抬举你!” “好一个贵客,”夏青遥看着夏王氏,眼神中满是讥诮,“太太倒是说说,她到底贵在哪里?感情她的厚脸皮,是传自于太太的吧?”” 夏王氏心里咯噔一跳,看着夏青遥嘴唇颤抖:“你,你别胡说八道。” “想要我不说?好,苏玉柔,只要你敢戴着这根簪子,跟个男人在一个屋里超过半个时辰,这件事就算揭过。” “我有什么可怕的?”苏玉柔心里突突直跳,色厉内荏。 夏青遥补充道:“哦,忘了说,那屋里还要点上苏、合、香。” 苏玉柔闻言,面色剧震。 夏青遥当即冷了脸,回头就吩咐门口的殷柳:“殷侍卫,劳烦你立即去一趟镇远侯府,将镇远侯、镇远侯世子苏柏聿,镇远侯夫人一同请过来。” 殷柳有些傻眼:“夏院判,这……属下怕是请不来啊。” 夏院判怕不是疯了,以她的身份,哪里能请得动镇远侯一家? “你就与镇远侯说,他若不来,我就撕票了。” “是,属下立即就去。”殷柳行了礼便往外走。 苏玉柔大惊失色,冲过去挡住殷柳的步伐,又扭头看着夏青遥: “夏青遥,你素来对我不喜也就罢了,我好好的来给你送个礼物,你怎么叫我全家人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夏王氏也惊慌失措的拉住了夏青遥的手:“青遥,你闹什么!人家苏小姐好心好意的来,你怎能如此不识好歹?” 夏青遥抽手,慵懒的坐在一旁:“你们可以继续吵嚷,我正好也想叫全家人都来看看热闹。” 夏王氏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今天的事可能是要糟了。 苏玉柔更是浑身直打摆子,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将她的碎发打湿,贴在了脸上。 她想不到别的好法子,当即脚底抹油转身就往外走。 夏青遥一抬下巴,其余九个侍卫立即将路堵死了,饶是苏玉柔想法子往外绕,愣是没绕开这堵人墙。 “你们,你们都让开!我是镇远侯的嫡女,你们这般对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夏青遥啧了一声:“那正好,待会儿镇远侯就来了,我看看他如何不放过我的侍卫。” “夏青遥!”苏玉柔真的慌了,声音尖锐又高亢,“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何处处要针对我!” “嘘”夏青遥红唇微抿,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苏玉柔惊恐的眼泪滚了下来。 夏王氏身子晃了晃,扶着圈椅的扶手跌坐上去。 前厅的门被侍卫们挡住了,她们压根出不去,想逃都没得逃。 夏王氏看着苏玉柔,眼里含泪,问出了憋了多日的问题:“你,你当日为何要向林指挥使告发夏家?”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苏玉柔脑子一团乱,烦躁怒斥。 这时,闻讯赶来的夏子明三兄弟,以及夏青炎等小辈男丁,此时都被挡在了院子里。 “到底怎么回事!” “夏青遥疯了,别是要将侯府小姐做人质吧?她想干什么啊!” “你们让开,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 夏子明带着夏青炎,二叔和三叔一起往里闯。 可靖王派来的侍卫个个铁柱似的,戳在那愣是纹丝不动。 夏子明知道夏王氏和苏玉柔现在都被困在屋里,他也急了,怒吼道:“给我把护院和所有小厮、长工短工都叫来,就说这里有人反了!” “是!” 外头立即有人应声。 夏家不大,但好歹也是个大家庭,护院武师长工短工自是招了不少的。 不过片刻,这群人就提着棍棒赶了过来。 夏子明指挥他们:“给我攻进去!” “我看谁敢。” 夏星浅一转身挡在门口:“做什么?三妹妹不过是在待客,不想人打扰罢了,难道三妹妹还能对母亲和苏小姐不利?你为何如此慌张,要摆出个解救人质的架势出来?难道,你们是有什么亏心事?” “你……”夏子明哪里能解释?就是因为夏青遥请了“贵客”来,他才不得不把人抢出来。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小厮的通传声:“镇远侯、夫人、世子到!” 话音落下,就见一群人提着灯笼,踏着沉寂的晚霞走进了院中。 一看院子里两厢对峙的架势,苏吟秋眉头紧锁:“这是怎么回事?” 夏子明作为一家之主,赶忙去给苏吟秋行礼:“见过镇远侯,这,着实是让侯爷见笑了,是小女胡闹……” 这时,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吩咐,赶回来复命的殷柳,带着那其余九个侍卫让开了路。 夏青遥站在门前,遥遥与苏吟秋、苏柏聿行礼:“下官见过侯爷,见过世子。”自动略过了苏张氏。 章节目录 第114章 渣渣亲娘原形毕露 苏张氏面容扭曲了一瞬,才道:“府上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吵到邻里街坊?” 苏吟秋的注意力都在今日之事上,并不理会苏张氏,只严肃地问: “夏院判,你家中摆开如此架势,难道是想与我们镇远侯府结怨不成?你方才让人传话说撕票,你撕什么票?你想对玉柔做什么?” 夏青遥笑了笑:“侯爷莫气,我又不是疯了,做什么要与贵府结怨?我那么说,不过是怕您不来罢了。 “反倒是今日,贵府的千金赶着来,给我送了个谢礼。我觉得那谢礼是个极稀罕的东西,所以想请侯爷一同来欣赏欣赏。” 说话间,夏青遥的视线就落在了苏张氏的脸上。 见苏张氏的笑容僵硬,表情已快绷不住了,夏青遥愉快一笑。 “流萤,拿苏合香来。” “是。”流萤立即转身去准备。 有下人进屋来掌灯,随后迅速退了出去。 夏家人不明所以的,也都到了屋里来。 夏老太太在镇远侯跟前不敢托大,就只在侧位落座。二房和三房则都与夏子明站在门口的位置伸长脖子往屋里看。 眼见着屋里这么多人,苏玉柔慌乱地扑到了苏张氏的怀里,暗示地捏了捏她的手臂: “母亲,女儿差点就被夏院判打杀了,女儿不要在这里,女儿要回家!” 苏张氏心里剧跳,她明白发生什么了! 夏青遥见苏张氏要开口说话,立即先发制人:“苏玉柔,你要回家,也得忙完眼下的事呀。” 一把拎住了苏玉柔的后领子,将人拉倒了前厅地当间儿。夏青遥将那根花头金簪,随手插在苏玉柔的云髻上,还好心情的调整了一下位置。 “你们瞧,这就是苏小姐今儿特地来送给我的谢礼,先前苏小姐那一场病,闹的脸上都是瘢痕,夏老爷和大少爷应该都很清楚吧?” 夏青遥询问看向夏子明和夏青炎,满意地看到他们脸上表情的扭曲。 苏吟秋和苏柏聿却对视了一眼,不明白为何夏青遥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三小姐,苏合香来了。”流萤快步进屋,将香炉端来。 夏青遥拿起火折子,笑眯眯地吹了吹,火折子前段冒出了明灭的火星。 “苏玉柔,我再问你一次,你今日真的是来跟我道谢的?” 苏玉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是被吓坏了,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哽咽着道:“我真是不该好心与你结交……” “闭嘴,收起你那些不着边儿的话吧。”夏青遥斥了一声,随后又笑了。 “你是想与我结交,特地送我好东西来的对吧?好,苏玉柔,我们现在都出去。 “只要你敢戴着这根簪子,在这点了苏合香的屋子里,与我的侍卫共处两柱香的时间,我就跪下给你磕头赔罪!” 夏青遥说着就将苏合香点燃,回头招呼众人:“大家都快些出去。” 苏玉柔的脸色剧变,一把就将那金簪子拔了远远地扔开,又慌乱的打翻了往上面泼了茶水。 她的行动,已说明了一切问题。 苏吟秋看着被打翻的香炉,淡淡道:“那是沉木香吧,并不是苏合香。” “还是镇远侯持重。”夏青遥微笑。 苏玉柔当即愣在原地。 刚才她拔掉簪子太过着急,将发髻给扯散了,现在她鬓松钗迟的模样,活似个疯子。 “夏青遥,你诈我?” “是啊,我又不是你,难道还能随便害人清白?” 夏子明眼看着苏玉柔被夏青遥欺负成这样,又想息事宁人,当即站出来训斥: “青遥,好了,别闹了。你还不给苏小姐赔不是?你摔打惯了的,怎么也与苏小姐开起这般粗鲁的玩笑来?你那十个侍卫还不撵出去,看将苏小姐吓的!” 转而又对苏吟秋揖道:“真是让镇远侯见笑了,小女顽劣,此番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夏青遥嗤的一声笑:“夏老爷可真是关心苏玉柔。怎么,你们是怕我说出什么来?” “青遥!”夏王氏怒斥。 捡起被苏玉柔丢开的簪子,夏青遥随意摆弄两下,就听轻微的“咔”一声,花头竟可以歪在一边,露出里面一个夹空来。 夏青遥反手一倒,里头竟洒出许多绿色的粉末,带着一股刺鼻的香气。 “侯爷、世子,你们看见了吧?这叫玉合散,可以服用,也可以做香料用,单用起来,能够提神醒脑,让人心情变好,精神亢奋的。” 夏青遥将花头簪子复原,双手捧给了苏吟秋。 “而我刚才吓唬苏玉柔说的苏合香,也是寻常的香料,单独用也只是闻起来有些甜的一种香。 “但是,这两者结合起来,便是一种最强烈的助兴药。 “刚才苏小姐约了我去府上赴宴?别人我不知道,可我记得,府上世子爷,屋里用的就是苏合香吧?” 夏青遥环视一周,无事苏玉柔惨青的脸色,也无视夏子明和夏王氏那几乎晕过去的模样,只看着脸色铁青的苏吟秋和苏柏聿: “若是我知书达理点,懂事一点,收到侯府的谢礼,为表示尊重,必定是要戴上这簪子,去府上赴宴的。 “宴会上,只要苏玉柔随便找个由头,让我与府上的世子接近,亦或者有人将我引去世子房里,那后果会是如何?” “简直是不知羞耻!”苏柏聿拍案而起,圆脸都气得拉长了。 “岂止是不知羞耻?我觉得,算计我的人简直是丧心病狂,她明知道我的身份,还做这种事。” 夏青遥看向苏张氏,笑眯眯道:“镇远侯夫人,您说这个人是不是丧尽天良,不配为人?” 苏张氏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异样,也跟着义愤填膺道:“真是匪夷所思,这种东西怎么会在簪子里呢?” 苏张氏立即拍案而起,几步上前,拉过苏玉柔甩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苏玉柔被打了个趔趄,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张氏,眼泪都忘了流。 “你个败家的小蹄子!我叫你来请人去赴宴,你的病好了,咱们也要表示感谢,可你看你做的是什么事?” 苏张氏怒气冲冲,又对镇远侯道: “侯爷,是妾身教导不当,这丫头必定是听说了夏院判与齐老院使斗方子斗了个平手,心生嫉妒才会如此作为。” 苏吟秋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苏张氏。 夏青遥则是闲闲的道:“咦?镇远侯夫人好激动呀,一般做爹娘的,知道自己孩子做错了事,不是都会下意识的不信,然后去调查求证一番的吗?” 苏张氏瞬间僵住了。 章节目录 第115章 苏玉柔不是亲生的 夏青遥看着苏张氏僵硬的脸色,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她哄骗她时虚伪的嘴脸。 “这小蹄子做出这种事,我做娘的哪里能不管教?”苏张氏心里发虚,当即抓过苏玉柔又狠狠的给了几个耳光。 啪、啪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前厅中回响,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夏家人更是被唬的大气都不出。 眼看着苏玉柔的脸颊红肿起来,夏子明和夏王氏心疼不已,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夏王氏眼里含了泪,她的亲生女儿,竟被这样虐打!只可惜她没有本事,救不了她! 苏玉柔被打的脸颊红肿,捂着脸呜咽:“母亲,饶了我吧!” 苏张氏停了手,疾言厉色:“为娘素日是如何教导你的,你全当作耳旁风了!不就是乐扬宴上你丢了丑吗?你学艺不精,怪的了人家夏院判吗?何况夏院判还治好了你的脸!” 说罢苏张氏转身给苏吟秋行礼:“侯爷,是妾身教导不当,柔姐儿她太过骄傲,一点挫折便受不住了。妾身已经重重惩罚过她了,不如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算了?你觉得这样就够了?”苏吟秋沉着脸,手中捻着那根簪子。 “苏玉柔她做的是什么事?她是要害人的清白!怎能是你几巴掌就能算了的!” 苏张氏立即道:“要不,我让柔姐儿给夏院判赔罪吧。” 苏张氏转身就拉着苏玉柔,将她按着跪在了夏青遥面前。 夏子明、夏王氏夫妇目眦欲裂,看着自己的闺女这样被人打过了又按着跪下,心疼得无以复加。 夏青遥却是美眸一轮,将众人的神色都看进眼底,冷笑了一声。 她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不知悔改! “我可担不起苏小姐这一跪。” 夏青遥淡淡道:“我回京到了宸王府第一日时候,夏家人还都在青州采石场服苦役。 “我当时一心想着能治好王妃,便能有机会救全家人,可苏玉柔却诬赖我偷了她的簪子。要打我四十板子赶出去! “以我当时的身份,若是被抓到在王府偷窃,你们想想夏家会是怎样的后果? “夏老爷当年本就是因为宸王原配正妃难产而死之事牵累全家流放青州,我若是被扣上贼人的帽子,夏家人还有活路吗?” 夏青遥的话,听得夏老太太、二房、三房等人都面露震惊。 竟还有这种事? 夏子明也是面露惶惑,和夏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青遥停步在苏玉柔面前,低头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却不忘了抬头瞪着她的人。 “第一次苏玉柔没害死我,也算我命大,可后来呢? “她骗了我去镇远侯府赴宴,可我去了后,她和镇远侯夫人将我关起来,安排一群人来追杀我。若不是我机灵,一旦被那些彪形大汉抓住了,我又会是个什么结局? “就更不要说苏玉柔前脚答应了帮夏家求情,后脚就去锦衣卫衙门,找林指挥使告了夏家一状的事了。” 夏青遥弯腰,用一只手指抬起苏玉柔的下巴,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 “我才回京城,还不认识你时,你就想置我于死地,为什么?” “苏玉柔,为什么你总想杀我?甚至还想灭了夏家全家?” “你胡说!我没有!”苏玉柔涕泪横流地尖叫。 夏青遥却不管她的狡辩,疑惑地放开手,看着苏吟秋: “我不过是给宸王妃看个病,苏玉柔便觉得我会抢走慕容桐,对我百般陷害,甚至还想灭了夏家。” “我不计前嫌,治好苏玉柔的脸。可她转头就来给我下药。这般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女子,我真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种心思歹毒的女儿?” 夏青遥一番话,说得苏吟秋无地自容。 苏张氏面色铁青,暗暗咬紧牙关:“夏院判,玉柔也是小孩子心性,从小就在我的身边,被我娇惯坏了。” 苏吟秋站起身,缓缓走到苏玉柔的面前。 “苏玉柔,夏院判没有冤枉你吧?” 苏吟秋浸淫官场多年,周身气场全开时,便是在朝为官的老油条心里都要抖上一抖,何论苏玉柔只是个闺阁女子? 苏玉柔茫然抬眸看着苏吟秋,狡辩的话就在嘴边,可对上苏吟秋的双眼,脑子却像停转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一看到她那满额是汗的心虚模样,苏吟秋便知道,夏青遥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这个女儿,他虽算不得喜欢,但也是交由苏张氏好生教养长大的,做父亲该给嫡女的一切,他都给到了。却不想他的嫡女,却长成了这副模样。 “罢了。”苏吟秋叹息一声,叫了随从,“进忠,你将小姐送去顺天府,她做下种种错事,除了害人性命就是害人清白,虽然未遂,却也该受到惩罚,你叫顺天府尹秉公办理吧。” 进忠跟了苏吟秋二十几年,最是忠心,立即点头就去抓苏玉柔。 “不,我不去,我不去!父亲饶了我吧!母亲,母亲救我啊!” 苏玉柔涕泪横流的挣扎,可进忠得了命令,便不可能放过她。 苏张氏绞着帕子,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在苏张氏犹豫时,夏王氏再也看不下去了,冲出去一头撞开了进忠,自己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可她不管不顾,转头就将苏玉柔护在了怀里。 “不行!你们不能送她去官府!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去了官府,往后出来还怎么嫁人?她一辈子都会被毁了!” 苏吟秋有些诧异地看着夏王氏,又回头看看苏张氏。 想不到苏张氏这个做亲娘的没反应,倒是夏家的太太这样着急? 苏吟秋皱着眉解释:“苏玉柔做出这种事,就该受罚,给她个教训或许还能将性子板正过来,发现了错处不管束,她只会越来越坏。” “放屁!”夏王氏气急,不经脑子脱口便骂,“不是你亲生的你当然不关心她!” “什么?”苏吟秋一怔,随即睁圆了眼,“你说,苏玉柔不是我亲生的?” 满室寂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夏王氏和她抱在怀里的苏玉柔。 章节目录 第116章 你才是我的女儿 夏子明一拍额头,眼神中闪过绝望,急忙补救:“你,你这蠢妇,怎么胡说!侯爷您可千万别相信她的一派胡言,这蠢妇是……哦对,是当年在采石场,做苦役时累傻了,才会……“ “夏子明!我没傻!傻的人是你!”夏王氏愤然而起。 “女儿现在都要被送官府了,你还做缩头乌龟?你是不是只想自保,不想管女儿死活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你!”夏子明脸色惨白,抖着手指着夏王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完了,全完了! 而其他人,听见夏王氏的一番话,就是个傻子都能明白了。 夏老太太颤抖着声音:“你们什么意思?苏小姐,是,是你们的女儿?那青遥呢?” 夏青炎更加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心口,连连摇头。 他心仪的女子,竟然很有可能是他的亲妹妹? 夏王氏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苏吟秋都打算将苏玉柔送官府了,往后苏玉柔在侯府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更何况苏张氏打苏玉柔时,下手可从不手软,她的女儿,怎么能落在苏张氏那样的毒妇手里? 思及此,夏王氏索性豁出去了。 “当年我们在青州采石场流放,我才产下女儿不过半月,雷雨交加的一夜,突然有人来大杂院砸门,请我家老爷去帮个难产的妇人接生。” “那妇人家就在采石场附近,家中没有其他的女眷,请了个稳婆也不经事,看到孩子是脚丫子先出来,就吓得慌了手脚。 “我才刚生产不久,虽在月子里,却也对这种事感同身受,便抱着我女儿,跟着我家老爷冒雨走了一趟。 “我家老爷家学渊源,接生自然不在话下。可那妇人家里虽然看起来人丁单薄,家中装潢却是雕梁画栋,打听之下才知道,她是给京城镇远侯做妾室的。” 夏王氏低头看着苏玉柔,满脸眼泪,却挤出个笑容来。 “我当时看着我襁褓里的孩子,因为我们白天要在采石场做苦力,就算月子都不能好好做,我还要背着孩子跟着去打杂,折腾的没有奶水给她吃。 “半个月大的孩子,却饿的皮包骨头,皮肉都松松的打着褶子像个小老太太一样! “我的女儿,跟着我在采石场受那种苦,可那个侯门的小妾,生下的孩子却能享受荣华富贵。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要受苦?我不甘心,我家老爷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就悄悄地将两个女婴对调了!” 夏王氏仿若疯魔了,抱紧苏玉柔,哭道:“孩子,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女儿啊,你是我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啊!” “我本以为你做了侯府妾室的女儿,至少也会过上锦衣华服,吃香喝辣的日子,可我刚才一看,侯夫人对你根本就不好! “咱不给他家做女儿了,你回娘身边来,娘疼你,娘好好疼你!”说着话,夏王氏抱紧了呆滞的苏玉柔嚎啕大哭。 而妇人凄惨的哭声,却成了安静前厅中唯一的声响。 事情竟是这样? 夏家人呆滞地看着夏青遥。 尤其夏星浅,看着夏青遥的眼神,又是心疼,又是开怀,情绪太过复杂,连表情都扭曲了。 苏吟秋和苏柏聿也都将视线落在夏青遥身上。 苏吟秋难以置信,这个他特别喜欢的晚辈,这个曾经他还想过“怎么不是我女儿”的姑娘,竟然真的是他的孩子? 苏柏聿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走到夏青遥的面前:“你,你是我妹妹?” 夏青遥笑了笑。 苏柏聿一抚掌,眉开眼笑:“我妹妹这么本事,年纪轻轻,就成了大梁第一个女院判啊!” 想不到他竟然这么痛快就认了她,即便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夏青遥心里也有些动容。 苏柏聿欢喜过后,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妹妹,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玉合散,遇上苏合香之后,会变成……” 夏青遥沉默颔首。 “我艹……问候她祖宗!” 苏柏聿的教养,不容许他出口成脏,可他实在憋不住了,两步走到苏玉柔跟前,指着她怒道: “苏玉柔,你好歹毒的心!青遥妹妹一回京城,没招你没惹你,你就陷害她偷窃,你根本就是想利用宸王府至她于死地!” “对了,还有上次锦衣卫插手侵占财产一案的事! “你之所以阳奉阴违,分明就是想灭了夏家满门!你是想杀人灭口!你连亲爹妈都害你还是人吗?” “你早就知道青遥妹妹才是苏家的女儿,你非但想害死她,还想给她下那种助兴的药,想将黑锅让我背着? “我这个镇远侯世子,若是与自己的亲妹妹做了那等事,哪里还有脸活着? “苏玉柔,你这是一石二鸟,你是既想害死青遥妹妹,又想弄死我,给苏柏至争夺世子之位铺路,你简直……毒妇!” 苏柏聿狠狠挥舞着拳头。 苏吟秋则是缓缓看向夏青遥,喉咙似被堵住了一块破布,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你……你几时知道的?” 夏青遥眼中含泪,想起前世所受的苦,不必演戏,泪水便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下来。 “我本来是不确定的。小时候,爹娘对我格外严格,夏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可我和四妹一起偷学,爹只罚了我一个人。 “在采石场日子辛苦,能吃饱饭就不错,想吃糖食和零嘴儿,是绝不可能的。 “可我发现,娘会偷着给大哥和四妹吃糖和零食,他们都背着我。 “从小,我就捡着大哥不要的衣裳穿。爹娘说条件不好,有的穿就不错了,可是四妹却不用拣我们的旧衣服。 “我当时只是想,娘是疼最小的孩子。可后来我才想通,这个家里,只有大哥和四妹有好吃有好穿,我却和二哥这个养子一样的待遇。 “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也好好的长大了,也不算夏老爷和夏太太亏待了我。 “可回京后,他们见到苏玉柔后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关心,明明我被害了,可他们却只关心苏玉柔,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直到夏老爷侵占他人财产的案子爆发时,我发现夏老爷竟引了人来杀我!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夏青遥摸了一把眼泪,看向夏子明。 而夏子明已经抖若筛糠,腿一软,跌坐在地。 夏青遥鼻音浓重,却不再哭了。 “苏小姐早就知道一切,想灭我的口。夏老爷和夏太太一心为了苏小姐,也想灭了我的口。 “他们心里,我这个自小养到大的孩子,与一只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他们只想看到苏玉柔荣华富贵,宁远我去死。 “可我没有证据。我若贸然去镇远侯府找您,您会相信我的话吗?当年的事时间久远,已经无法查证。” 苏吟秋闭了闭眼,堂堂七尺男儿,竟然险些落下泪来:“所以,你才一直等待机会?那前些日,我还求你去治疗苏玉柔……” 夏青遥笑了笑,眼泪因她微笑而挤了出来:“我当时就想,虽然你为的不是我,可我知道,你是个好父亲。” “青遥……为父……”苏吟秋颤抖着声音,几乎语无伦次,半晌方说出一句:“我苏吟秋一生没做过坏事,可却被蒙蔽了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你才是我的女儿,你才是我镇远侯府的嫡女啊!” 章节目录 第117章 真正的侯府嫡女苏青遥 夏青遥微笑起来,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父亲。” 终于有血脉亲人,肯真正的认下她了。 前世,她被苏张氏哄骗,将嫡女的身份让给了苏玉柔。 苏吟秋谨守男女大防,对她这个养女一直保持着距离,她有爹也不能认。 前世的遗憾,终于在今生弥补了。 “嗳,青遥,乖,乖。”苏吟秋连连点头,眼眶湿润着用袖子笨拙的帮她擦眼泪。 “孩子,你受苦了!” 夏青遥摇头,依恋的就像是一只迷了路终于找到家的小猫:“能与父亲相认,女儿算不得苦。” 她说着话,一双泪眼看向一旁无动于衷的苏张氏,表现出想叫一声母亲,却又不敢的模样。 夏青遥知道,现在她还无法揭穿苏张氏当年卖掉孩子准备改嫁,却在得知苏吟秋免罪后,随便买了个孩子带回了府的事。 时间久远,证据不足,她便是说出来,苏张氏也会狡辩,不能一击制胜,她便选择伺机而动。 她要让苏张氏像今日的夏王氏一样,再无翻身的可能 夏青遥心思电转之时,苏吟秋、苏柏聿和夏家人,也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苏吟秋这才察觉到不对。 为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连他一个大男人都已承受不住,可苏张氏这个亲娘却如此平静? 苏张氏发觉她人的视线,立即反应过来。 “怎么会这样?”哽咽了一声,苏张氏尽全力挤出两滴眼泪来,“我养了这么大的孩子,竟然不是我的?” 她做出受了太大的打击才回过神的模样,扑上去就捶打夏子明和夏王氏,连带他们护着的苏玉柔都一并打了。 眼看苏张氏的泼妇样,苏吟秋的疑惑才消了,暗想苏张氏定然是太过震惊愤怒才会如此。 一边动手打人,苏张氏一边盘算好了现在的处境,转回身又要抱夏青遥: “青遥!可疼死为娘了,为娘真的是……” 夏青遥浑身不适,就像被一条冰凉的蛇缠,忙挣脱开了。 苏张氏心里一突,表情险些扭曲:“青遥,你是不是还在生为娘的气?” “从前,为娘不知道你才是我的女儿,听信了苏玉柔的谗言才会对你那般,为娘真是悔不该当初! “你放心,往后我定会好好疼你,将这些年你没能长在侯府的遗憾,都弥补回来,好不好?” 苏张氏演技惟妙惟肖,与前世哄骗她时是同一副嘴脸。 夏青遥挑眉,也拼起演技,泪水涟涟道:“母亲能不再命人追杀我,我便知足了。” “追杀?”苏吟秋惊疑。 苏张氏忙道:“误会,都是误会,当时是苏玉柔进谗,说你抢了他的未来的未婚夫,我护女心切才会乱了手脚,好在当时你没事,否则为娘真的是要后悔死了!” 苏吟秋蹙着眉看着苏张氏,与苏柏聿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柏聿立即道:“父亲,此事儿子知道一些,回府后儿子与您细说,只是眼下,您要如何处置夏家人?先说下,夏家人如此过分,青遥妹妹可再不能随他家的姓了!” 苏吟秋颔首:“我的女儿,自是要随父姓的。” 略一思考,便吩咐道:“进忠,你立即去顺天府衙门递个文书,说明情况,请顺天府尹立即吩咐人登录黄册,夏青遥改名为苏青遥,苏玉柔更名为夏玉柔。” “是,小的这就去。”进忠当即点头。 “进忠叔,等等。” 夏青遥,不,如今已是苏青遥,快走了两步拦住了进忠。 “父亲,这是我二哥星浅。”拉着夏星浅的袖子走到苏吟秋面前,苏青遥请求: “二哥是五年前我在路边救回来的,他遭逢大祸,记忆全失,身子又不好,当初为了让他落户,我才请求夏老爷认下他的。 “这些年来,唯独二哥对我最好,我如今要回家了,能否请求父亲,也一并将二哥的户籍迁入咱们家中?我怕我一走,留下他会被磋磨。” 夏星浅看着苏青遥的侧脸,心下又是动容,又是感激。 他知道,以她的聪明,必定已经知道了他身怀武艺,并且还有许多秘密。可她便是认祖归宗,都没想过丢下他。 苏吟秋则是看着夏星浅,见他身材颀长,容貌俊朗,虽生的清瘦,却有一股书卷气,眉目舒朗、眼含正气,是个十分优秀的少年郎。 苏吟秋放下心,哄着女儿道:“青遥说的自然是好。”转头询问地看向夏星浅,“星浅,往后你便做我的养子,跟着青遥一同回我们家去,随我姓苏,可好?” “多谢义父,星浅求之不得。” “好。”苏吟秋回身对进忠道,“你一同将星浅公子的黄册一并办了,随我的姓。” “是!”进忠点头,立即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夏家人都老实得似拔了毛的鹌鹑。 夏老太太抖若筛糠,站都站不稳,已是跌坐在地上。 夏子明和夏王氏则是一左一右护着一脸呆滞,仿佛已经傻了的夏玉柔。 二房和三房,早就恨不能退去门外,竭力表现出自己和夏子明没关系的模样。 苏吟秋看向夏家人,眼神中略过弑杀的狂暴,但只一瞬,他就微笑起来,完美得用笑容遮掩了这份情绪。 “夏子明,夏王氏。” 夏王氏汗流浃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恐惧地紧紧抱着夏玉柔。 夏子明只觉得下面一热,可疑的液体染湿了他的袍子。 看着他们夫妻这般模样,苏吟秋笑容扩大。 “我才刚认回女儿,若立即就杀了你们,恐怕外面的人会对我家青遥横加议论,说她认回生父立即就杀养父,诋毁她的为人。 “青遥还要在王府当差,又是本朝第一个女院判,还与齐老院使斗方子斗了个平手,更是徐白大师的弟子,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被你们几个不相干杂碎给带累坏了。 “所以,你们的命暂时存着,本侯会慢慢的向你们讨回来,可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好日子了吗? 夏子明、夏王氏、夏青炎和夏青璇这几个长房的,只觉得苏吟秋一番话,比让他们立即就去死,还要绝望。 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他们现在,分明是要开始活受罪,镇远侯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章节目录 第118章 你等着,我去挑了夏家给你出气 因为刀子悬在头,她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夏玉柔被苏张氏看了个哆嗦,身子瑟缩。 苏吟秋则是回头复杂道:“你犯下如此大错,差点害了青遥的清白,我没有将你送交顺天府,就已经是这些年最后的父女情分了。今后你回到父母身边,好自为之。” 说罢,苏吟秋转身便走。 苏青遥望着夏玉柔,勾起唇角。 她倒是要看看,夏玉柔曾害得夏家全家关进昭狱,长房又狠狠开罪了镇远侯府,夏子明和夏玉柔的日子,往后要怎么过。 苏青遥离开,靖王安排的十个侍卫自然跟上。 苏星浅与苏吟秋和苏柏聿挤进一辆马车,苏青遥则与苏张氏同乘。 车轮滚滚,苏张氏假惺惺地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青遥,是娘的不是,从前被蒙在鼓里,一直都忽略你了。” 苏青遥莞尔一笑:“夫人就别装了,你是不是故意,你我心里都清楚。” 苏张氏震惊地看着苏青遥:“你怎能如此与我说话?我是你的母亲!” “打住,我有父亲就够了。” 苏青遥懒的再看苏张氏惺惺作态,索性闭目养神。 苏张氏气得手上用力,终于将那可怜的帕子撕破了。 走了个好摆弄的蠢材,竟回来个这般不服管束的小蹄子!苏张氏莫名觉得,往后她的日子要开始艰难了。 回到侯府,苏吟秋立即叫了方管家来,大声宣布了苏青遥与苏星浅回家来的喜讯,回头又吩咐苏张氏: “你最母亲的,想来最细心,你去叫人将紧挨着外院书房的揽月阁收拾出来,给青遥和她手下的那些人住。另外,给星浅安排在墨香苑,再安排几个妥帖的人来服侍他们。” “是。”苏张氏笑容温婉的点头,“妾身自会安排妥当的。” “嗯。你做娘的,做事我放心。” 苏吟秋笑罢,便引着苏青遥和苏星浅往后宅走去。 “为父先带着你们去见你们祖父和祖母,还有你们二叔,三叔,四叔和小姑他们。 “你们祖父祖母为人和善,你们不必紧张,二叔和三叔如今都在朝为官,你们见了要尊重,四叔和小姑是你们祖父母的老来子,是一对龙凤胎……” 苏青遥听着父亲的唠叨,笑的十分怀念。 这些人,前世她都已见过,不过她那时只是长房的一个养女,又有夏玉柔珠玉在侧,所以从祖父祖母,到叔叔姑姑,对她都不甚在意罢了。 苏星浅却有些担忧,看来苏家是个大家族,就怕有人会欺负青遥妹妹啊。 镇远侯府占地甚广,但苏吟秋是个温和又耐心,他沉浸在对女儿的怜惜与重逢的喜悦中,是以走了一路,苏吟秋就为苏青遥和苏星浅介绍了一路。 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也足够下人将话传到内宅去了。 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此时已得了消息,叫了二老爷苏望秋一家,,三老爷苏闻秋一家,以及四叔苏沐秋和小姑苏晚秋,一并到了内宅的正堂中。 苏吟秋进了门,便先给高堂行礼。 苏青遥美眸一转将屋内之人看过一遍,随后与苏星浅一同行了大礼。 “孙女见过祖父,祖母。” “快起来吧。好孩子。”苏老夫人鬓发花白,此时眼睛都哭红了,对着苏青遥伸着手,“好孩子,到祖母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二叔苏望秋则是拉着苏吟秋,焦急道:“大哥,怎会是这样呢?” “是啊大哥!”四叔苏沐秋辈分虽大,可今年才十九岁,清朗的声音满是愤怒,“夏家那群狗贼,胆子倒是不小!大哥有没有严惩他们?” “大哥,我早就说苏玉柔被大嫂惯坏了,那丫头心术不正,惯会演戏算计人的,原来她竟不是咱家的孩子。” 小姑苏晚秋搂住苏青遥的肩膀拍了拍。 十九岁的苏晚秋至今未出阁,高挑的身量比苏青遥高了一个头。 此时看着乖巧的苏青遥,加上她扬名在外,本朝第一个女院判,医术可与齐老院使比肩,又是书画大家徐白的弟子,出身采石场,却是能力卓绝。 这样传奇的经历造就出优秀的人,如今竟然是他们家的孩子。 苏晚秋苏晚秋对这个侄女格外喜欢,不由得捏了一下苏青遥的脸蛋。 “夏家那群狗贼,害我大侄女受了这么多苦,你等着,我去挑了夏家,给你出气!” 说着话撸起箭袖,就吩咐婢女寒梅:“去抬我的亮银枪来!” 章节目录 第119章 老太爷威武 “好了晚秋,你好歹也是做姑姑的,在你侄女跟前能不能稳重一些?头回见面,你可别吓着了你侄女。”苏老夫人无奈得训斥。 “我看侄女不是那么不禁吓的性子。”苏晚秋摆手让寒梅退下,到底没坚持去单挑了夏家。 苏青遥闻言便微笑道:“小姑性子直率爽朗,我很喜欢。” “是吧,嘿!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瞧着你也喜欢,咱俩的性子一定相投。” 苏晚秋紧挨着苏青遥坐下,虽是姑姑,可苏晚秋也只比苏青遥大了四岁,同龄人相处,更像是姐妹。 苏老夫人便怜惜地摸了摸苏青遥的头,“苦命的孩子,我如何也想不到,养在长房十五年的竟不是咱们家亲生的。” 苏老太爷早年间在战场上拼杀,头部曾经受过伤,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人时而是个正常人,时而却又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眼下,他人是清醒的,愤怒地将手边的黑漆小几拍得“啪”的一声响: “狗杂碎,敢对我镇远侯府下手,明儿我和五丫一起去,踏平了夏家!” “对!”苏晚秋立即响应。 四叔苏沐秋则道:“你们要去,也带上我,虽然我武功不好,但我可以说得他们心服口服,待到我说的他们无地自容,恨不能当场自尽谢罪的时候你们再动手。” 苏老太爷道:“对付这种人,还说什么废话?直接宰了事!” “父亲,哎,您可别冲动。”苏吟秋无奈叹息。 “什么冲动,都像你似的,做事温温吞吞,一点都不果断,一点都不像老子!”苏老太爷随手抓起盘子里一颗花生米丢过去。 苏吟秋没躲,花生米正敲在他的额头,引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见苏家人的气氛如此只好,苏星浅也跟着笑起来,看着苏青遥满心都是愉快,这样,他的妹妹就有家人疼了,他便是死也放心了。 苏晚秋就拉着苏青遥起身,又叫上了苏星浅:“你们才刚回家,我来给你们介绍。” 态度一视同仁。 苏青遥便与苏星浅对视了一眼,一齐点头。 苏晚秋将二叔苏望秋、二婶苏蓝氏以及他们的两儿两女,和三叔苏闻秋、三婶苏郭氏的一子二女都介绍了一番。 苏青遥有五个堂兄弟、五个堂姐妹,再加上一个养子苏星浅,他们这一辈现在共有十二人了。 同辈的女孩共六人,公中齿序是男女分开的,苏青遥在全家女孩中行三,在长房四个子女中论也是行三。 长房的长兄苏柏聿她自是熟悉,二姐苏玉燕,是魏姨娘所出,被苏张氏压迫了十几年,母女二人性子都十分懦弱。 长房四弟苏柏至,乃是苏张氏所出,曾经还在靖王身边走动,不过此时人还没来。 苏青遥与苏星浅挨个与兄弟姐妹们都认识了一番。 外头有丫头传话:“侯夫人来了。” 门帘响动,随后苏张氏带着苏柏至快速走了进来。 “我来迟了,刚去将揽月阁和墨香苑都整理了一番好给青遥和星浅住下,又安排了下人先去预备着,这才耽搁了时间。”苏张氏的声音娇媚酥骨。 苏晚秋不客气得翻了个大白眼:“大嫂去安排住处了,来迟了一些也不算什么,可小四不该来的这么迟啊。” 苏柏至年十三,不论长房单论,还是宗族男丁排序,都是行四。 “我不过是看书看入迷了。”苏柏至脸色很是僵硬,显然还没接受自己的姐姐换了人这件事。 苏晚秋搂着苏青遥的肩膀,“哦”了一声,“那既然来了,你就来见一见你真正的三姐姐吧。” 苏柏至站着不动。 虽然他一直不喜欢苏玉柔,觉得她做作,可毕竟自小一起长大。 冷不防告诉他,苏玉柔改姓夏了,那个讨厌的夏青遥才是他真正的三姐,苏柏至当真难以接受。 上一次,他好不容易巴结上了靖王殿下,可却因为苏青遥丢了差事,这仇他可还记得呢! “怎么?至哥儿,你小姑的话,你没听见吗?”苏吟秋蹙眉不悦。 苏张氏立即推了苏柏至一把,指头暗中掐了他一下:“你还不快去见过你姐姐?” 苏柏至被掐得生疼,刚才来的路上,他都已被苏张氏莫名其妙得骂了一通了,如今又要受这种窝囊气! 看了一眼苏吟秋,苏柏至不情不愿的挪到苏青遥面前,冷着脸叫了一声:“三姐。” 苏青遥仿佛没看出他的不高兴,只笑着颔首:“四弟。” 十三岁的少年还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苏星浅拧着眉,仿佛谁欠了他一万两银子不还似的。 苏青遥拉过苏星浅介绍道,“这是父亲新认下的义子苏星浅,你可以称呼他星浅哥。” “一个你就够了,怎么又冒出个哥!”苏柏至耐心告罄,声音尖锐。 原本还很轻松的场面,被苏柏至突然一嗓子打破了。 苏吟秋冷夏了脸:“至哥儿……” 可训斥的话没说完,一直把玩着一碟花生米的苏老太爷突然勃然大怒,怒斥道:“混账!” 苏柏至本来莫名其妙被苏张氏训骂了一路,来了后还要认个讨厌的人做姐姐,又多了个哥哥,他满腹火气无从发泄,苏老太爷这一嗓子,着实将他气坏了。 “我才不是混账!我看你们就是只看重这个死丫头,根本不在乎我这个男丁! “她算什么啊?就算是咱家亲生的,也是个闺女,是要泼出去的水! “我才是男丁,我才是传宗接代的!将来我承袭爵位……呜呜!” 未出口的话,被苏张氏一把捂住了。 苏张氏眼前发黑,差点气晕过去。 这小子怎么连平时她私下里说的话都拿出来乱说! 真正的镇远侯世子苏柏聿嘴角抽了抽,无奈地看向苏吟秋。 苏吟秋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刚要发怒,一盘子炒花生却兜头砸在了苏柏至的脸上。 “哎呦!” “咣当!” 碎瓷声格外刺耳,花生落了一地。 苏老太爷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瞪得铜铃一般,脸色潮红,明显情绪已经不正常了,蹭地站上罗汉床,一手叉腰,一手点指苏柏至: “呀——呔!哪里来的贼人,胆敢轻蔑我家五丫!看我三尺亮银枪,让你死于马下!” 说着就往地上一窜。 章节目录 第120章 治疗霸气的祖父 “父亲!”苏吟秋赶紧伸开双臂试图接住苏老太爷,生怕碎瓷片伤着老人。 “父亲,您小心!”苏晚秋也去拉着人。 苏老夫人焦急得直跺脚:“糟了,老头子又犯病了,快,快拿布单子来。” 屋里一时间兵荒马乱,苏吟秋、苏望秋、苏闻秋和苏沐秋一起用柔软的棉布拧成长条,将苏老太爷不松不紧地绑了起来。 “父亲,您看啊,我在这儿呢,五丫在这儿呢,没人欺负五丫……” 苏晚秋一直在旁边安抚,神色难过。 她同辈中只她一个女孩,爹娘对她宠爱的紧,她不想糊涂嫁个人潦草一生,爹娘就允许她慢慢挑选,她想骑马学武,爹娘也点头答应,还请了最好的师父。 她这样的侯府千金,着实引起了许多人背地里非议她,从小到大,爹娘护着她,她四个哥哥也全都护着她,从不叫她受一点苦。 她的父亲,即便发病又疯又傻,也依旧会本能的护着她。 苏柏至这里早就已经吓傻了,鼻子被一盘花生砸出血,他都顾不上去擦。 完了,完了,他怎么能把这个老家伙惹得发病了?亲爹回头还不拔掉他一层皮? 苏张氏也惨白着脸,使劲掐了苏柏至好几把,只觉得今天一定是黄历不好,怎么一切事都不顺? “父亲,让我瞧瞧祖父吧。” 苏青遥这时已从门外候着的流萤手中拿到了行医箱,快步走到了罗汉床旁边。 众人回头看去,这才意识到,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大夫! 还是个医术可与齐老院使比肩的大夫! “好好好,遥遥,你快给你祖父瞧瞧。”苏老夫人发话,开口就给苏青遥取了小名。 不相干的人都让开了一些,苏吟秋和苏望秋一人按着手臂,一人抱着腿,见苏青遥靠近都询问的望着她: “是要看脉象吗?” “是,父亲,二叔,你们可以放开祖父。” “可你祖父会乱动,而且发起狂来还会伤人。” 苏青遥从行医箱中取出精致古朴的木盒,正是齐老院使给了她的那一套前朝楚神医所用之物。 那盒子分为双层,上层金针依大小排列,每一根金针的针尾都是一个精致的凤头雕刻。 下层中则放着许多苏青遥还没用过的器具。 比如刀头大小不一却格外锋利的小刀;弯头的夹子;透明的丝线;竹筒做成叫做注射器的东西;还有两头都留有针头,不知作何用途的管子等许多奇怪之物。 苏青遥取出上层的凤头金针,出手干净利落,在苏老太爷身上落了几针,手指捻动,精致的凤头针尾发出了幽幽鸣叫。 原本还在用力挣扎的苏老太爷,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眼皮半张半合,喉咙里还打出了小呼噜。 满室皆静。 这是苏家人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本朝第一个女院判的手段。 先前对苏青遥和齐老院使斗方子竟打成平手,还有些许疑惑的,如今连疑惑都没了。 苏吟秋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和苏望秋一起放开手。 “遥遥,你那一针对你祖父没什么影响吧?”苏吟秋也叫起了她小名儿。 苏青遥觉得新鲜的很,笑容灿烂道:“父亲别担心,我只是暂时麻痹了祖父的神经,让他平静下来,我这便为祖父检查。” 说着便去查看他双手的脉象,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头部,双眼,舌头等。 苏青遥动作时,全家人都屏气凝神,安静的屋内只能听见老太爷的小呼噜。 过了片刻,大家明显听见苏青遥嘘了一口气的声音:“祖父年轻时应该受过很严重的脑外伤吧?” “正是如此,”苏老夫人走到苏青遥身旁,紧张地问,“遥遥,你祖父可是有什么不妥?” “祖父头部外伤虽好了,却有积血留在颅内,人体的构造十分精妙,头部更是精妙之最,脑中的积血会压迫神经,会影响人的记忆、认知、精神,还有可能会影响身体机能,比如失语、失明、失聪、失禁等等。” 苏老夫人听得脸色发白,却依旧沉稳地站在原地:“可有办法调理?” 苏青遥对这位祖母,不由心生喜爱和敬佩。 “您别担心,祖父的身体底子很好,而且他的情况也并未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 “现在他是记忆和认知错乱,祖父的身手那般利落,其他的身体机能还没受到太大影响,一切都来得及。 “我会慢慢为祖父调理,将淤血化开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总归是能好的。” “好,好孩子,多亏有你在,你不知道,你祖父的老毛病,多少年寻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可总是不见效。”苏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头看着苏吟秋,笑了笑:“老大家的闺女可是咱家的小福星啊。” 苏吟秋笑起来,听说老父亲有救,心里比大夏天吃一碗冰镇酸梅汤都要舒畅。 苏老夫人又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苏张氏和苏柏至:“张氏,你进门这么多年了,怎得连教导孩子都不会?一个玉柔,叫你教成了那般性子,至哥儿如今又是如此!” “何止呢,大嫂是做母亲的,难道不该以身作则?”苏晚秋嗤了一声。 “就说前些日,我们兄妹几个陪着父亲、母亲回了一趟老家看看祭田,你就猴子当大王了,整个侯府就你说了算了? “你竟还关起门来,将我侄女困在府里,逼得人宸王府世子来当面要人,你想做什么?你难道当时就想杀了我侄女?” “五妹妹,你可不要这样说啊。”苏张氏气得牙痒痒。 这个小姑子最是难缠,偏生又受宠,她打不过说不过,急得眼泪快流出来。 “当时都是因为我听了玉柔的撺掇,爱女心切才会那般,我被人偷换了孩子,我才是最难过的那个……” “得了吧,大嫂‘难过’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呢,你还是回去关起门来跟大哥解释去吧,我反正是一个字儿都不信的。”苏晚秋翻了个大白眼。 章节目录 第121章 没事,看我帮你收拾他 “好了,五丫。”苏吟秋无奈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长子还小了一岁的妹妹,叹息道,“这件事我一定会详查的。” 苏张氏心里一突,用尽了定力才没露出一点扭曲的表情。 苏晚秋哼道:“大哥这话说的还差不多。” 苏青遥这时为苏老太爷取了针,便去八仙桌旁取出行医箱中的笔墨。 流萤配合默契的磨墨铺纸,苏青遥则利落地开了方子,交给苏吟秋: “父亲,这是药浴的方子,今晚我打算给祖父先去一部分的淤血,您叫人按着方子上的准备吧。” “今晚?”苏吟秋有些担忧,“你忙了一整天了,明日还要去尚太医局当差,身子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苏青遥笑道,“反正祖父祖母这里不缺我一张床榻,我半夜睡在这里,明日也不耽搁当差。” “好好好,那我今儿也睡这儿,遥遥,小姑陪着你呀。”苏晚秋积极响应。 “那敢情好,小姑还可以给我帮忙呢。”苏青遥笑。 苏晚秋连连点头,摩拳擦掌起来。 就是再多的压抑,都会被两个年轻女孩乐观的说话声冲散。 苏吟秋就笑着让二房、三房都回去了。 四叔苏沐秋不放心,也留了下来。 苏吟秋着人将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带上苏张氏和鼻子塞了一个大棉球的苏柏至回了长房内院。 苏青遥不多想父亲回去后会与苏张氏说什么,又会如何处置苏柏至,就只心无旁骛地为苏老太爷诊治。 药浴之后按摩,按摩之后再施针,如此折腾一番,到了半夜,老头的呼噜声终于没了,睁开眼,两眼明亮,表情也很正常。 “老头子,你怎么样?” “好的很,能立马吃三碗饭。”苏老太爷坐了起来。 刚才的事他还记着,看着苏青遥,笑出了鱼尾纹,满脸慈爱。 “好孩子,是我苏家的种。你在青州采石场那种地方,尚且能成长至此,若是没有奸人陷害,一直长在我身边,说不定能学成文武全才呢。 “你看看你小姑,枪法出神入化,等闲七八个男儿都近不了她的身呢。” 苏青遥对着苏晚秋露出惊讶又羡慕的表情:“小姑这般厉害!” 苏晚秋揉了揉鼻子,爽朗一笑。 苏沐秋则道:“五妹是厉害,武功也就比我强了这么一点点吧。”说着还用手比了一寸长。 苏老太爷哼道:“你就是花拳绣腿。” “父亲您可不带这么偏心的!难道我不是您最宝贝的小儿子吗?”苏沐秋耍活宝。 苏老太爷和老夫人都被逗得开怀大笑,积压了半宿的郁结都散了。 苏老夫人赶着小辈们去休息:“都过快丑初刻了,你们快去歇着吧,遥遥明儿还要去宸王府当差呢。” “是,那祖父祖母好好休息。”苏青遥行礼。 苏晚秋拉住了苏青遥的手:“走,咱俩去隔壁厢房。” 苏沐秋则道:“那我还是回墨香苑吧,星浅刚来咱家,我也有点担心他半夜睡不好。” “那就多劳四叔了,”苏青遥认真道,“星浅哥是我在夏家时唯一一个对我真心好的人,他身体也不好,我也有些担心。” “放心,交给四叔了。”苏沐秋对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侄女爽朗一笑,就先离开了春晖园。 苏青遥则与苏晚秋去了厢房。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晨省时,苏老太爷精神奕奕,脸色也好了很多,完全是正常人模样,让苏家晚辈们心下都很欢喜。 苏青遥跟着祖父祖母一起吃了早饭,便依旧带着流萤乘车去了宸王府。 时间过去了一夜,再来到宸王府中,连王府门子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苏院判,您来了。”张口便知她改了姓,态度还殷勤了一万倍。 苏青遥笑道:“来了。” “您往里头请,刚才二公子还叫身边的人来问您来了没有呢,想来是王妃想寻您。” “我知道了,多谢你告知。” “哎,您太客气了。” 门子颇有一些受宠若惊,恭敬地等苏青遥走远,才和一旁几个小厮低声闲聊。 “想不到啊,夏家竟然干得出这种事,看那夏药童长得像个人似的,实际竟不干人事儿……” 苏青遥来到静宜轩,才刚踏进院门,便迎面遇上了灰头土脸往外走来的夏子明,以及他身后表情嘲讽又讥诮的慕容桐。 一看见苏青遥,慕容桐的双眼明显一亮,眼角眉梢的喜悦藏都藏不住,三两步走到跟前: “夏……苏院判,你来了,你们家中的事我都已经听说过了,想不到咱们这般有缘,王府与镇远侯府素来交好,夏玉柔占的位子,还正好是你的,亏得先前没答应与她订亲,否则怕就要错过你了……” 慕容桐一番话,说得苏青遥格外不喜。 他俩有缘? 好吧,即便是有,也是孽缘! 更别说他还提什么定亲。 怎么,她和夏玉柔换回了身份,难道她就得代替夏玉柔嫁给他了? 别做梦了! 苏青遥如今身份不同了,有了后盾,有了底气,说话自然不再如从前那般顾虑甚多。 “二公子,还请你慎言,我在王府当差,府中每个人病了我都会尽全力,至于你与夏玉柔的关系,我不想多听。” “哎,不是。”慕容桐一指身边的夏子明,“当初你进京来,我母妃的病被你控制的很好,可以说,夏家都是借了你的光,当初赐还夏家的宅子,还是我母亲动用的梯己银子呢。 “如今夏家竟然是这种卑鄙小人,宸王妃可没宅子给他们住。我已经勒令夏家人今日内搬出那宅子了。” 很明显,慕容桐开始邀功讨好她了,态度热情得,简直让她无法把眼前这个小意温柔的人,与前世那个残忍虐杀她的人联系在一起。 可她的仇恨,她不会忘! 她从前要借助宸王府的势力站稳脚跟,自然要虚与委蛇才能利用他们。 如今她有了家,有了疼惜她的亲人,她不需再看谁的脸色! “宅子收回不收回的,都是王府说了算,二公子,我还要去见王妃。” 不咸不淡得回了一句,苏青遥就去见了宸王妃程氏,只留下慕容桐看着她的背影目露痴迷。 程氏对待苏青遥,简直比自家的女儿都亲热,待施针过后,程氏语带试探:“你如今认祖归宗了,宸王府的差事,你父亲母亲如何看待?” 苏青遥一听,便知程氏是怕她回了高门大户,直接撂挑子走人,不管她的身子了。 苏青遥笑道:“王妃放心,我既是应下了要为您解毒,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的。” 有了她这一句保障,程氏这才点头,又与苏青遥聊了片刻才放她离开。 苏青遥便直接带着流萤去了延龄居。 一进门,就见慕容铮面色苍白得斜倚着大软枕,慵懒靠在临窗罗汉床上。 见了她来,慕容铮挑眉哼了一声:“侯府小姐来了啊。” 语气有点酸。 分明是气她从前的隐瞒。 苏青遥笑了笑,却看到角落里还和大太监高礼站在一处的夏子明。 慕容铮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绣墩让苏青遥坐下,在背着人的角度,对苏青遥使了个眼色,凑近她以气音道:“你爹不收拾他,没事,看我帮你收拾他。” 随后,慕容铮又继续懒洋洋对着夏子明道:“既如此,你差事如今也没了,那就留在我这里,为我诊治吧。” 章节目录 第122章 约个时间我调戏你一下啊 “世子?你说的可当真?” 夏子明猛然抬头,想不到慕容铮竟不是为了折辱他才找了他来!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府邸被收回,官职被罢免,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 他甚至已开始计划去做个行脚大夫来养家了。 “难道本世子寻你来,还是为了开玩笑不成?” 慕容铮看了一眼苏青遥,又板着脸看向夏子明。 “先前你二人之间有何恩怨,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以后在我身边当差要尽心尽力,谁能为我调养好身子,我便会依重于谁。” “是。多谢世子!”夏子明连连点头。 看来他的医术,还是十分得人看重的。 世子可谓是他的伯乐啊。 慕容铮见夏子明一脸兴奋,嘴角扬起个愉快的弧度,挥挥手让叶平先带夏子明去熟悉环境。 待到叶平引着夏子明走远,苏青遥才在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下。 “世子是打算这样为我出气的?”苏青遥眼眸含笑,眼波水盈盈的。 “你等着看好戏就是了。”慕容铮随口作答,又恢复了刚才苏青遥进门时的不悦模样,凤眸微眯。 “镇远侯府千金,嗯?” 苏青遥挑眉一笑,露出了腮边的小酒窝。 慕容铮别开眼:“你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件事,偏不肯与我说,苏青遥,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苏青遥猜到慕容铮可能是在为此事生气。 可当他真的问出口时,她依旧觉得新奇又无奈。 “世子莫生气,我也是迫不得已。先前我的那个处境,贸然开口,又有谁会相信我呢?” 便是他们是搭档,是盟友,起初也是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上的。 慕容铮看着苏青遥那张白皙精致的小脸,看她真诚的眼神,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罢了,你处境艰难,我也是知道的。”说话间慕容铮坐直了身子。 “我一直便觉得夏家偏心的不正常,从流萤回禀给我的那些来看,你这样出色的女儿,不该那般不受宠的。” “如今看来,还当真是事出有因。怪道那两口子一心为了一个外人,我还只当他们是瞎了眼。” 平日里,慕容铮在人前很是高不可攀,宸王府的下人甚至少有敢在慕容铮面前回话的。 可是面对她,慕容铮却展现出随和亲切的一面。 想起他为了他夜探靖王府,大闹镇远侯府,种种出格的事都做了,苏青遥心里不由得动容。 “我从流放之地回京,孤注一掷,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时我无依无靠,有的只是一手医术还有点用处。那时你就开始不遗余力的帮我。 “如今,世子不因为我改了个姓氏对我就有所改变,还能如此推心置腹的说话,还在帮我出气。 “世子的付出,我铭记在心,不会忘记。” 她的语气太过温柔认真,慕容铮听得就像有一只小手拿着羽毛,蘸着蜜糖在他心里刷过,又痒又甜。 就连她一张白净俏丽的脸,他看起来都格外顺眼,既喜欢看,又忍不住看一眼便别开视线。 慕容铮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但她这样说,让他也放下了心防。 “你现在是侯府小姐了,家里有的是人帮你,我看宸王妃对你的态度也变得越加殷勤,说不得还想讨你做儿媳妇呢。 “你有了这么多帮衬你的人,往后是不是就不想有什么事就找我了?毕竟我只是个病秧子,还要拖累你给我治病。” “至少我私下里做一些事,他们不会理解,而你能理解,慕容铮,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要共同达到目的吗?” 照理说,平辈相交关系好些也要称呼一声表字的,苏青遥直呼他名讳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可慕容铮尚未及冠,没有表字。只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慕容铮心里都泛起了几分甜意,心跳加速,越发的不正常了。 苏青遥见话说开,慕容铮这个盟友,也并未因她改变了身份就生疏,便要了他记录的用药后的各种感受和症状。 查看了一番,苏青遥面色如常,心下却有些忧虑。 新换的药,对慕容铮的病症并无帮助,又要再换药。 可慕容铮的身体多年被火引冰薪侵害,五脏六腑都已有受损的状况。 只看最近试药后,慕容铮歪在榻上看话本的时间越来越多,便已能看出他的虚弱。 这样下去不行,她不能再让他去试药了,打破了毒性的稳定,只怕他一旦毒发,她救都来不及。 “我要回去研究一下你的药方子,这些药你还是继续吃着。”苏青遥站起身告辞。 “去吧,忙完了早些回家,你初回侯府,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问流萤,对于那些大家子的臭讲究,流萤都知道。” 苏青遥一愣,意识到他是怕她从夏家那样的小门户,初回到簪缨望族之中会不适应,不由得动容一笑。 “多谢你思虑周全,不过我就是我,不会变了个身份就要去迎合别人,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我懒得理会。” 前世为了讨好苏张氏,她努力变成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可最后有何用? 现在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没了掣肘,为何不能肆意一点? 听她这样说,慕容铮的心里突地砰然一跳,不由得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 苏青遥仰头看他,发现慕容铮又长高了一些,她要退后两步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可她退后,慕容铮便也上前,不知不觉苏青遥就退到了临窗放置的官帽椅前。 “世子?”苏青遥疑惑。 “你知不知道,你的性子我可太喜欢了?”慕容铮的声音低沉,近乎气音。 苏青遥却听得心里一跳,忙退后仰头去看他,想看清他的表情。 可她忘了背后还有个官帽椅,刚一后退,就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上。 乍然跌坐,将苏青遥吓了一跳,表情有点懵。 慕容铮见她如此,当即愉快地笑起来,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慌什么?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头回见面,你不是还调戏我呢吗,你的胆量呢?”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 “那时是什么?现在又是什么?你既然不在意规矩礼仪,也不在乎身份,现在与那时又有什么区别?” 被慕容铮一双锐利的凤眼那般望着,苏青遥有一瞬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心跳如擂鼓。 现在与那时的区别是什么呢? 好像她和这家伙的关系越好,就越无法放开脸去调戏他了,就像是怕什么看不见的界限,会突然破开一样。 她突然意识到,慕容铮在她的心里原来如此不同。 虽然有些慌,但苏青遥坐得稳如泰山,大爷似的一挑眉:“慕容铮,我没调戏你,你是不是很失落?不打紧,约个时间我调戏你一下啊。” 章节目录 第123章 我心悦于你,不是玩笑! 慕容铮看着她那副又霸气又娇软的模样,心理的才消的痒,又一次涌上来。 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解痒,只凭本能弯下了腰,将苏青遥紧紧地抱住。 “世子!你做什么!” 苏青遥被抱了个猝不及防,脸颊被按在他心口,腰肢被他铁箍似的手臂紧紧圈住。 角落里的大太监高礼瞪大了眼,心里默默地哎呦了一声。 世子爷这是开窍了? 他赶紧低着头,垫着脚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快放开我!”苏青遥虽然看不见高礼的动作,却也是知道屋里还有人的。 慕容铮如此动作,简直是胡闹! 可这家伙根本不肯放开她,手臂又紧了紧不说,她还感觉到,他的脸颊和下巴在她的额头蹭了蹭。 他怕不是拿她当抱枕了? 苏青遥指缝里的银针亮了出来,刚要落下,却听见了磁性的声音: “别动,让我抱一下。” 话落,还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不知为何,那对准他脖颈的一针却怎么都落不下去了。 他的怀抱带着一股清香和中药的苦味,并不难闻,微凉的锦缎衣料渐渐被他们的体温焐热。 苏青遥听见了他的心跳声,砰砰砰,跳的极快,引得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脸颊都烧热起来。 她突然明白,他在她心里的不同,到底是哪一种不同。 难道她喜欢上了这个狂躁的病秧子? 苏青遥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脸颊都红得能煎蛋了,挣了两下努力推他: “你还不放开?都抱多久了!” 慕容铮呼吸着她身上属于少女的馨香与淡淡的药香,好像毒发时被药物压制下去的狂躁都一下被缓解了。 他松开双臂前,忍不住在她的额际落下一个轻吻。 “抱了多久不知道,反正是没抱够。” “你!”苏青遥察觉他的动作,一捂额头,抬头瞪着他。 她的眼眸中像是含着水光,两颊红得似天边的晚霞,那模样像是擦了胭脂的一块奶糕,又软又甜,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慕容铮心跳越发加速,捂着心口叹息了一声:“我完了,苏青遥。” 苏青遥见他这样的动作,以为他是毒发了,也顾不上羞恼,忙去拉住了他的手腕查看脉象,焦急询问: “你觉得怎么样?” 打量他的双眼,却没看见每次毒发时发红的眼睛和下眼圈。 慕容铮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我好像对你动心了。” 苏青遥一愣,立即甩开他的手腕,绷着脸转身就走。 “世子还能开玩笑,看来没事了,那我就走了。” “我心悦于你,不是玩笑!”慕容铮追了两步,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凤眼中满是忧虑。 他刚才没忍住,唐突了她。 她的那个脾气,会不会好一阵不肯再理他? 一想到这个可能,慕容铮的心里就像是长了草,又被一把火点燃,狂躁的情绪阻拦不住。 他想冲过去,想将人抓回来,绑在自己的身边,让她永远都不离开。 但心里翻江倒海,慕容铮却始终克制着自己,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 却见她刚走到门口,又转身走了回来。 慕容铮心下一松,眼看着苏青遥一把抄起八仙桌上他的试药记录,转身又走。 慕容铮所有的狂躁都消失了,欢喜地笑出声。 苏青遥攥着那一叠记录,气鼓鼓地走到门边,听到他愉快的笑声,自己却怎么也忍不住笑,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不许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我遵医嘱,不笑了。” 慕容铮嘴上说着不笑,可眼角眉梢的快乐藏不住:“苏青遥,你也心悦于我,对不对?” 苏青遥站在门前,红着脸看着他,语气却前所未有的认真。 “慕容铮,在你提起之前,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些。” “那你可以现在就想。”慕容铮缓步走向她。 苏青遥抿了抿唇,直言道:“我不确定,只能说,现在并不觉得你讨厌。” 被他唐突了,还不讨厌他,那不是喜欢是什么? 慕容铮笑得满室生花:“好,不讨厌便好。” “可你是宸王世子,是皇室宗亲,你和你父王要做的事若是成了,将来还有可能……总之,你将来是必定要三妻四妾的。” 苏青遥认真地望着他。 “而我这个人,最是歹毒善妒,你看我在人前做出的懂事大方、柔弱乖巧,那都是装出来的。 “我一点都不大方,我小心眼又善妒,也一点都不乖巧,甚至手段毒辣,和柔弱完全不沾边。 “我将来若是要嫁人,会嫁一个只爱我一个也只要我一个的男子,我也会只爱他一个,无论苦辣酸甜都一起承受。 “我无法容忍背叛,如果我的夫婿偷背着我与别的女子相好,那我只接受丧夫,不接受和离。” 说到此处,苏青遥莞尔一笑。 “慕容铮,你看,我一点都不好。若是与我在一起,你可能还有生命危险。所以,往后你别再这么闹了。 “我会继续治好你,你我是盟友,共同对付我们要对付的人,这一点不会变。” 苏青遥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慕容铮却被她毫不隐藏的一番直言,说得心中震动。 他知道女人之间的小心思。 府里程王妃和许侧妃之间就是最明显的例子,甚至他的母妃江氏都很有可能是这样死的。 但是从没有女子,会在一个男子对她表现出好感时,就直接这样直言不讳的将自己的缺点都说出来。 慕容铮没想过自己会不会纳妾的问题。 但是他知道,若是现在让苏青遥就这么走了,他们就再没有可能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苏青遥穿着一身嫁衣,握住另一个身着红蟒袍的男子的手,然后与那个男人生儿育女的画面。 他无法容忍!只这样一想,他心里的狂躁就再度翻腾,让他想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慕容铮突然犹如醍醐灌顶。 既然无法容忍她成为别人的妻子,那不纳妾不收用别的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铮一个箭步窜上,一把从背后抱住了苏青遥。 “啊!”苏青遥吓得惊呼一声。 慕容铮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好,都依你,别的女子我也看不上。” “我……我没说要嫁你!”苏青遥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结结巴巴道。 慕容铮轻笑,弯腰用脸颊贴着她的脸颊: “不打紧,你可以慢慢考虑我,考验我,说不得我也没有命活到你嫁给我呢,但是现在,我对你是认真的。” 章节目录 第124章 世子这是帮她出气呢 “小姐,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官服太热了?奴婢服侍您去换一身便装吧。” 流萤提着行医箱,紧跟在苏青遥身边,抱怨道:“尚太医局的官服是热的很,眼下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呢。” “无妨。待会儿喝点凉茶解解暑就好了。” 苏青遥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想到刚才自己竟然没有拒绝慕容铮,还靠在他身前,与他脸颊贴着脸颊站了半晌,就恨不能拧自己两把。 真是男色误人啊! “哎呦,苏院判,怎么了?办砸了差事,被世子训斥了?” 刚转过月亮门,踏上去往尚太医局的石子路,却遇上了意气风发的夏子明。 苏青遥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看着夏子明并未说话。 夏子明却死盯着苏青遥,恶毒得眼神仿若毒蛇,凑近了咬牙切齿道: “小贱人,你是不是很得意?抢了玉柔的身份,又搅得我丢了官职,还害我被收回住宅和赏赐!” 苏青遥眼神冷了下来,“老不羞!那住宅和赏赐是你挣来的吗?” “你!”夏子明大怒。 苏青遥不等他开口,便连珠炮似的开轰: “你和你的女儿都是卑劣的贼,偷换了我的人生,还不知悔改。 “自从五年前我救了星浅回来,就没再用过你家一分钱,吃的用的都是我自己挣来的。 “十岁前在采石场,我吃的用的都是采石场公家给的,也不是你夏家拥有的。 “我之所以没有立即除掉你们,考虑的,是在我年幼时的养恩,我毕竟吃了你家太太的奶水。 “夏老爷,你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你设计让杜兰芝来杀我灭口的事,我可没忘。” “你!小贱人,毒娼妇!你不得好死!”夏子明被气得跳脚。 苏青遥却是笑看着他愤怒的脸:“珍惜你现在拥有的吧,因为你很快就会失去了。” 说着招招手:“流萤,走了。” “是,苏院判。” 流萤跟上苏青遥的脚步,还不忘了回头冲着夏子明啐了一口:“呸!无德无能,还好意思叫嚣呢,德行!” 夏子明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好在还有世子欣赏他的医术。 没见他都被赶出王府了,世子还命人将他请了回来吗? 等他医好了世子,东山再起,再好好收拾那个小贱人! 思及此,夏子明又恢复了意气风发,赶着去延龄居给慕容铮看病了。 …… 次日午后,苏青遥正在尚太医局研究慕容铮的病案,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她脑子都在如何能够不伤害慕容铮的身体又能解毒上,还没回过神,就有个人冲到了她的桌案前。 “青遥,青遥妹妹!你放过我吧!” 苏青遥被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到夏玉柔满脸泪痕,头发散乱的跪在她的桌边,连连叩头。 “求青遥妹妹高抬贵手,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放过我……啊!” 夏玉柔话没说完,一个粗壮的婆子就闯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外薅。 “好个贼婆,竟敢来尚太医局打扰苏院判!” 又对苏青遥恭敬道:“着实对不住,一时不防,被她给跑了,我们这便走。” 婆子说罢,薅着夏玉柔的头发就走,口中还在不住责骂:“没见谁家闺秀像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 苏青遥疑惑地站起身,问身旁的流萤:“怎么了这是?” “奴婢也不知道,刚才外头突然就闹起来了。” “咱们跟去瞧瞧。”苏青遥将《楚氏医典》和病案收好,便提着行医箱跟了上去。 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远远就看见那婆子拽着夏玉柔的头发进了前厅。 前厅中,慕容铮一身玄色锦袍,长发高高束成马尾,正坐在首位与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微笑交谈。 厅内仿佛摆开了公堂,差役手持水火棍,捕快斜挎佩刀,分左右而列。 夏玉柔被那婆子丢小鸡仔似的,丢进了夏家的人堆里。 夏老太太,夏家的长房、二房、三房所有主子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夏玉柔被摔了个七晕八素,“哎呦”了一声。 夏王氏连忙将人抱住,哭道:“我的心肝儿,你跑什么啊,看他们将你打的!” 又抬头尖声道:“你们凭什么动用私刑!我女儿做错了什么……” 夏王氏还没说完,夏子明就一巴掌糊在她后脑勺上:“你给我闭嘴!什么场合,由得你个蠢妇叫嚣!” 夏王氏被打得都愣住了,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夏子明则焦急地道:“大人,世子,这都是误会,误会啊!” 苏青遥眨了眨眼睛,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叶平就在旁边,便走过去轻声问: “发生何事了?” 叶平一见着夏青遥,立即恭敬行了一礼:“您不知道呢吧?昨儿个下午,夏子明在延龄居,砸坏了世子一个最喜欢的羊脂白玉犀牛的香炉。 “原本也没什么,砸破了东西,世子说不当什么,就那么算了,可夏子明非要赔偿,说是一码归一码,否则都不好意思在世子身边当差了。 “只可惜,夏子明家刚搬去了京郊的大杂院,实在是身无长物,一听那香炉价值万两,一下就急了。 “幸好夏玉柔私下还有一些梯己,夏子明就拿了夏玉柔的一堆首饰来赔偿。” 叶平摇摇头,叹息道:“我们世子爷心善,知道他们家穷,都能拿闺女的首饰来抵债了,便随便拿了一根嵌红宝的金累丝蝴蝶簪也就作罢了。 “本来事情也都结束了,谁知道,他们夏家竟然那样不要脸,本来就少赔偿了,仅仅赔偿的一根簪子竟然被他们给偷回去了! “这不,世子也不想动用私行,就报告给了顺天府,顺天府尹一听有人胆敢在宸王府偷窃,还偷到了世子的房里,那岂不是行刺都容易?赶紧就带着人亲自赶来了。” 一听“嵌红宝的金累丝蝴蝶簪”,苏青遥就明白了。 前世今生,夏玉柔诬陷她偷了这簪子两次! 慕容铮这是看不惯镇远侯温吞的做法,直接出手,帮她出气呢! 章节目录 第125章 风水轮流转,轮到夏玉柔 苏青遥心里一阵动容,眉眼弯弯地看向首位上正与顺天府尹低声交谈的慕容铮。 慕容铮似察觉了有人在盯着他,剑眉微蹙,凤眼含威地睨视过来,颇有几分睥睨之势。 谁知四目相对的一瞬,苏青遥立即发现慕容铮的表情柔和下来,还对着她笑了笑。 苏青遥的心里像是有羽毛刷过,不由得也笑起来,索性带着流萤往里头走了一段,大大方方在侧边的圈椅落座,看起了好戏。 夏家人此时都看到了苏青遥,众人跪在地上,看着她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夏子明昨日还在苏青遥面前耀武扬威,今日却成了一坐一跪,他脸都黑了。 但生死攸关,他不得不膝行上前叩头: “世子,这必定都是误会啊。您看,昨儿打破了您的东西,我也是立即就提出赔偿的啊,我们并不是那种卑劣的人。” 慕容铮一言不发,端起青花盖碗抿了一口。 一旁的内监高礼立即尖着嗓子嘲讽: “好个赔偿,也亏得你能说得出口!用一根小小的簪子赔偿价值万两的羊脂玉犀牛香炉,我们世子一向惜老怜贫,也就这么算了。 “可你家人也太无耻了,都已经放了你们一马,你们却还能将唯一的赔偿物给偷回去? “当面做好人,背后耍手段,还偷到我们宸王府来,这是哪国的道理? “这次你们是悄无声息的偷走世子房里的东西,下一次,你们岂不是要悄无声息的下毒行刺?” “误会,都是误会啊!”夏子明抹汗。 顺天府尹拧眉道:“你夏家赔偿时,银两不足,就挪用了夏玉柔的首饰,她心有不甘,在事情了结之后将东西再偷回去,动机已十分充分。” “更何况,此番已是人赃并获,夏玉柔的身上已搜到了失物,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这……”夏子明浑身一抖,回头看着夏玉柔,眼神又气又无奈: “柔姐儿,你太不懂事了!为了你回家,家里已经是倾尽所有几乎倾家荡产了,就一根簪子而已,你怎么还能不舍得?你也太不识大局了!” “我没有!”夏玉柔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我今日是来王府求见二公子的,我没有偷窃!” “你没偷那簪子怎么会在你那?”二太太董氏嘲讽。 夏玉柔急的眼圈发红,怎么解释都说不清,几乎快要疯了。 而一旁的苏青遥,欣赏着夏玉柔百口莫辩,无助又可怜的模样,看得津津有味, 风水轮流转,轮到夏玉柔。 前世,她就是这么被冤枉的。 她那时只是罪臣之女,而夏玉柔是侯府千金,根本没有人肯相信她。 她那时只能生生受着,四十板子一下不少,几乎让她丢掉了半条命。 苏青遥想铲除异己,根本不会在乎她的死活。 而眼下,看到夏玉柔如此绝望, 苏青遥也就放心了。 她觉得格外的出气!难道只许她被人陷害,别人就不能将恶人做过的恶事,都还回去? 顺天府尹这时沉下脸,不惑之年的男人,眼角的鱼尾纹沟壑颇深: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动机充分,夏玉柔,在本官面前,你还敢狡辩?” “我……” 这一瞬,夏玉柔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也不知道,那簪子是怎么出现在她头上的,可即便不知道事情的细节,夏玉柔也明白是有人要整死她。 她是在侯府那样环境长大的,官场中的各种阴司她自然都清楚。 现在话语权在人家的手里,人家又是摆明车马的就是要针对她,她再苦求都没有用,对方不会对她有丝毫的心软。 “此番性质极其恶劣!”顺天府尹沉着脸道:“偷盗王府物品这样的事都做得出,岂不是行刺也敢了? “京城之中还有这等事发生,对百姓造成的后果着实太过恶劣,依本官判断,应判夏家流放。” “什么?又要流放?”夏老太太一听,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将夏家人吓得又是拍胸口又是掐人中的。 二太太董氏在震惊之后回过神,尖声叫道:“大老爷!那东西不是我们偷的,偷窃的是长房的女儿,又与我们二房和三房有什么相干啊!” “是啊大老爷!”夏家二房和三房所有人都连连告饶,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顺天府尹却并不理会,就只沉着脸一言不发。 差役们当即呵道:“威——武——” 场面肃然一静,顺天府的威压并不是谁都顶得住。 半晌,董氏大哭起来,指着夏玉柔骂道:“你这个乱家的种子!都是因为你!你来求二公子帮忙就安生的求人,你做什么要去偷人家的东西!” 有董氏带头,其余惊恐之中的夏家人也都咒骂起来,顺带将夏子明和夏王氏也都骂了。 苏青遥看得连连点头。 对,就是这么骂。 她回头还要感谢这几位呢,将前世夏玉柔加诸于她身上的伤痛都还给她。 而夏玉柔现在也彻底想明白了。 现在不论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根簪子是几时莫名出现在她发髻上的。即便知道,她也没有证据。 她只知道,这是苏青遥对她的针对和报复! 她认栽了,也知道狡辩无用。 可她真的不想流放啊! 夏玉柔满心焦急地左右张望,只希望慕容桐能看在他们过去的情分上,赶来帮她说句好话。 但她没看见慕容桐,却看见了一身院判官服,施施然坐在不远处的苏青遥。 夏玉柔咬了咬牙,立即趴到苏青遥面前,磕了一个响头,楚楚可怜哭道: “求苏院判放过我吧,我知道,我不小心占了你的家庭,可我那时那么小,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而且,你在夏家也过了十五年,我的生父生母再不济,对你也有养育之恩,苏院判,求你高抬贵手……” 夏玉柔哭得梨花带雨,几句话,就将事情扭转了个性质,好像是苏青遥勾结了顺天府,为了报互换身份之仇,故意对夏家下手。 首位上,慕容铮沉下了脸:“放肆!此事与苏院判又有何干?” 苏青遥则是叹息了一声,满面悲悯地扶起了夏玉柔:“哎,可怜见的,念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当然会放过你。” 夏家全家人都面色一喜。夏子明更是意外之余满脸动容。 “可是,你这次偷的不是我的东西啊。”苏青遥紧跟着就来了一句。 夏家人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心情却低落谷底,显得表情十分扭曲。 夏玉柔险些扑上去打人:“你……”苏青遥根本就是故意折辱她! “二公子来了。”正当这时,叶平在门口回话,慕容桐大步流星地快步进了前厅,遥遥与顺天府尹行礼。 “李大人。” “二公子。” 两厢寒暄着,夏玉柔仿佛再度见到了希望,膝行过去一把抱住了慕容桐的腿: “二公子,你救救我,救救我全家吧!我们就要被流放了啊!我是无辜的!” 一看夏玉柔此举,夏家人跌落谷底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126章 坑爹坑娘坑全家 夏玉柔与慕容桐两情相悦,从前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此事人尽皆知。 夏家人眼睛发亮,慕容桐必定是来出手相助的! “二公子,您看当初咱们的关系都不一般,您与我家玉柔那是马上就要定亲了。如今我家遭逢难处,难道您还能袖手旁观?” 夏王氏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说得又急又快。 董氏也道:“是啊是啊,我家侄女清白人家出身的,与二公子两情相悦,如今虽不再是侯府嫡女了,可你们的感情是真的啊?您该不会是嫌贫爱富,不管我侄女了吧?” 两人一人说得和软,一人语带威胁。打定主意要将慕容桐圈入自己的阵营。 夏玉柔则抱着慕容桐的一条腿,神色凄楚,泪水扑簌簌落下,哭得梨花带雨: “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父亲打碎了价值万两的东西,宸王世子能开恩只让赔偿一根簪子,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我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将东西偷回来啊!” “这可难说。” 慕容桐掰开了夏玉柔的手,退后两步,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下,嘲讽道: “你说的话,我分辨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你当初不就冤枉苏院判偷了你的一根金簪子吗?可后来那簪子却是在你自己的嬷嬷手里搜到的。 “你当初还说你脸上那些花柳,是被苏院判陷害的。可你的脸最后却是苏院判帮你治好的。 “你分明早就知道你就是夏家的女儿,知道你生父生母是何许人,还做出陷害夏家,陷害苏院判,要灭夏家满门的事。” 说到此处,慕容桐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夏玉柔,你满口谎言,心思歹毒,若是可以,我恨不能将当初牵过你手的手洗上几百遍!” 夏玉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慕容桐的眼神满是呆滞。 慕容桐趁她抱腿的动作稍有放松,当即狠狠将她踹开。 “啊!” 夏玉柔吃痛,可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慕容桐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甘心地爬了过去,夏玉柔再度抓住了慕容桐的锦袍。 “都是误会,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啊!二公子,难道你我曾经的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不成?” “滚开!” 慕容桐嫌恶地一脚踹在夏玉柔胸口,紧张地看了一眼苏青遥的脸色,又疾言厉色道: “是你一直不知检点,死缠烂打,什么山盟海誓?我岂会看上你这样卑劣的女子?” 夏玉柔捂着心口,也不知是舌头不小心被自己咬破,还是真的伤及内腹,歪着身子吐了一口血,眼泪糊了满脸,头发散乱,紫衣污损,那模样活像个疯子。 苏青遥看着夏玉柔的惨状,脑海中却是她前世在洞房被慕容桐斩断双手,肆意虐待的场面。 当时夏玉柔进门来,还假惺惺的说什么“做什么不给个痛快”之类的话。 她现在只觉得,不给个痛快,确实是一件叫人心里极为舒爽的事。 看着憎恶的人,像脏污的蛆虫一般奋力扭动,一切却都是徒劳。 痛快!真是痛快! 苏青遥眯起眼,神色看不出喜怒,但那一瞬间暴虐嗜血的情绪,却被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慕容铮捕捉到了。 慕容铮略垂眸,掩饰住藏不住的喜欢,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是,没见过这般不知羞耻的人。” 慕容桐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附和慕容铮的话,转向顺天府尹。 “李大人,这种人若不严惩,将来岂不是谁都可在宸王府蹬鼻子上脸了?” 顺天府尹微微颔首:“在王府偷窃,加之此番情况,着实不能轻纵,便依律判夏家人流刑……” “不!”夏玉柔捂着心口尖叫了一声,扑到慕容铮的面前连连磕头。 “世子,世子开恩,那流放的日子哪里是人能过的?求世子网开一面,放过我吧!” 夏玉柔的模样实在是惨,头发散乱地被眼泪粘在脸上,磕头太过用力,额头很快就青紫一片鲜血淋漓。 二太太董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着扑上来狠狠给了夏玉柔两耳光,夏王氏来阻拦,她索性抓着夏王氏的头发,长指甲把人脸都挠花了。 “都是你们,你们这群败家种子!当初夏子明一人犯错,就连累全家人都流放,如今又是这样,这辈子不做别的了,都流放了!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三叔夏子晓也怒声道:“大哥,你治家不严,你怎么对得起娘,对得起我们兄弟?我们二房和三房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和你成为一家子!” 夏老太太才从昏迷中醒来,见到这一幕,再度抽噎着哭了起来。 慕容铮似是不忍心再看,摇摇头,为难地看向顺天府尹: “李大人,她们这个情况,有没有免去流放的可能?罚一些别的也好。” 夏玉柔闻言猛然抬头,满含期待地望着顺天府尹,夏子明、夏王氏等夏家人也都满眼的希冀。 顺天府尹却沉着脸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种事岂能儿戏? “若今次犯下此事的人是府上奴仆,那自然是由你宸王府自行处罚,可这人不是府上奴仆,王府又告上了衙门,便只能依律处置了。” 慕容铮一脸惋惜:“罢了,那就依律处置吧。” 夏玉柔被打得晕头转向,但依旧没有落下慕容铮的这一句。 “世子!我愿意做你的奴仆!”夏玉柔顶着调色盘一样的红肿脸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求世子收下我,我愿意服侍世子一辈子!只要不流放,那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什么?玉柔,你难道要改成奴籍吗?”夏王氏捂着被抓出数道血痕的脸惊叫。 慕容铮却皱眉:“我王府又不缺人用。” “世子,求你了,你就收下我为奴吧!”夏玉柔再度连连磕头。 慕容铮满脸的为难,叹息道:“可你此番所做之事也太过恶劣,只你一人为奴,可不够。” “那我全家都为奴!”夏玉柔立即尖声叫道。 章节目录 第127章 板子还给你,不谢! “小贱人!你放屁!你一人为奴别带上我们!长了多大的脸,能代表我们二房和三房做决定了!”董氏怒吼。 夏子晓则给慕容铮磕头道:“世子明鉴,这件事都是长房的缘故,我们二房、三房与老母亲全然不知情啊。” 慕容铮通情达理地点头,回头问顺天府尹:“李大人,敢问你的人调查之后,夏家二房、三房和老太太都参与其中吗?” 顺天府尹道:“并未。” “那夏家二房、三房和老太太便算了。夏玉柔一人不够,加上嫡亲的父母兄弟便够了。”慕容铮微微向后,靠着宽大的官帽椅,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苏青遥听得挑眉,暗想世子爷果然狡猾,铺垫了一圈子,连慕容桐和夏家人的反应都算在内了,竟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如此放长线的算计,还真是……对她的胃口啊! 苏青遥看向夏玉柔,不出所料,夏玉柔果然扑到了夏子明和夏王氏的面前: “父亲,母亲,你们就答应了吧!在王府做下人,也好过去流放啊!你们流放了十几年,那日子是人过的吗?” 夏子明迟疑:“可我们流放时日子过的也尚可……” “尚可?你们确定还会流放到青州吗?若去个别的不熟悉的地方,遇到不和善的管事呢? “还有,你们已经将青州的陈管事一家都给开罪死了,即便去青州不也是找死吗!” “我……”夏子明和夏王氏心里同时一跳,看向彼此。 夏子明眼下后悔得无以复加,他错了,真的错了。他该与人为善的,不该那般狂妄,自觉得了势便去欺压旁人…… 夏王氏用袖子给夏玉柔擦脸,看着她肿得青紫的脸和满脸血与泪,一咬牙率先点头:“好,做奴仆就做……“ “娘!”夏青炎和夏青璇却同时尖叫起来。 夏青炎怒吼:“难道你的亲生孩子就只有这个小贱人一个吗?我们呢!凭什么要我们也为奴!” 夏青璇更是大哭:“夏玉柔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回来!与你在这个家就没有好过一日!你还不如青遥姐姐!” 夏玉柔却根本不看夏青炎和夏青璇一眼,就只祈求地看着夏子明和夏王氏:“你们真的想去流放吗?你们真的要离开京城吗?留下来一切还都有可能,这是唯一的机会啊!” 也不知她的一番话,到底那个词戳中了夏子明的心思,夏子明却是一下子便点了头。 “好,我们听世子的,我们夏家长房一脉,从此都为宸王府奴仆,”夏子明磕头,“只求世子,别牵累我老母亲与兄弟。” 慕容铮笑了笑,与顺天府尹交换了一个眼神,请求道:“大人,您看,他们一家是我王府的下人,下人偷窃,我自行处置可否?” 顺天府尹叹息一声:“哎,世子还是太过宽厚了,罢了,便这样吧。” 顺天府尹起身,带上差役和捕快告辞。 “我送大人。”慕容铮起身相送。 慕容桐见了也急忙追了出去。 慕容铮与顺天府尹走在前头,相谈甚欢,慕容桐完全插不上话,只能赔笑。 待到顺天府的人都走远,慕容铮看一不看慕容桐一眼,返回了前厅。 慕容桐气得牙根痒痒,想到苏青遥还在前厅,便跟了过去。 前厅中没有了顺天府的差役,气氛瞬间放松下来。就连刚才差点再度吓晕过去的夏老太太都缓了过来,此时正与夏子明抱头痛哭。 夏子明、夏王氏、夏青炎、夏青璇和夏玉柔五人,在变更户籍为奴籍,入王府为奴一生的文书上按下了手印。 慕容铮端坐在首位,一手撑着下巴,坐姿慵懒,凤眼微眯,看不清情绪。 夏玉柔抹了一把脸,挤出了一个自认为美丽又楚楚动人的笑容: “多谢世子网开一面,往后我对世子忠心耿耿,定当不辜负世子……” “先别提往后。” 慕容铮打断了她表忠心的话,沉着脸道:“方才李大人说的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作为王府奴仆,偷窃主子财物,我虽可不告官府,却不能不加以惩戒。” 夏玉柔脸色瞬间僵住了。 “世子……不是只要为奴籍就可免去责罚吗?” “为奴籍,是可免去流放,做错事难道不用付出代价?”慕容铮笑着,叫来了太监高礼。 “你来依着王府规矩惩治吧。” “是,世子。”高礼当即行礼应是,笑容可掬地站在了夏家人面前。 夏老太太、二房三房所有人都齐齐连滚带爬的退后,只余下长房五人跪在原地,像是五只掉毛的鹌鹑。 高礼一下子变了脸,高声吩咐:“来呀,把偷窃的刁奴拖下去,在门外打她八十板子!然后关进柴房,听候发落!将砸破贵重香炉的夏子明拖出去,也打八十板子!” “是!”叶平、裴钰立即配合的领命,叫了粗壮的婆子来将夏玉柔和夏子明就往外拉去。 夏玉柔尖叫:“不!八十板子那不是要打死我了!世子,世子饶命啊!世子……”后头的话,被婆子用一块破布堵住了。 夏子明目光呆滞,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就那么被拖了下去。 夏王氏眼看着女儿和丈夫被拉走,跌跌撞撞追了出去:“放开她,你们放开!” 粗壮的婆子反手就将夏王氏给按在地上:“世子已是网开一面,你们看了莫要不识抬举!” 慕容铮看了看夏王氏和抖若筛糠的夏青炎、夏青璇,吩咐高礼:“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差事做吧。我不想看见他们。” “是。”高礼立即招手叫人来,将余下三人拖了出去。 很快,外头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和尖锐的惨叫声。 夏老太太翻着白眼又要晕了。 高礼道:“你们还留下做什么?还要去观刑吗?” 夏子映和夏子晓立即反应过来,连忙磕头“多谢世子,多谢世子!”随后拉着老母亲和家小,就携家带口的落荒而逃了。 前厅里一瞬恢复了安静,苏青遥施施然坐着,听着夏玉柔挨板子时的惨叫,心情愉快。 前世,她污蔑她偷窃,平白将她打了四十板子,从此她的人生就走向了不归路。 如今,夏玉柔被慕容铮因偷窃罚了八十板子,要谋杀他的夏子明也正在挨打,且他们全体还都成了奴籍。 往后慕容铮要怎么处置,都容易。 苏青遥知道,慕容铮就是为了她,在帮她出气。 她心下愉快,毫不吝啬地给了慕容铮一个灿烂的笑脸。 慕容桐看得心里一跳,忙挡在二人之间,阻拦他们的视线,脱口便道: “苏院判,我母妃身子不适,寻你过去呢。” 章节目录 第128章 我应该拔了你这条烂舌头! “哦?”苏青遥站起身,疑惑道:“我才刚从王妃那出来不久,今日王妃的身子又好转一些了,怎会忽然觉得不舒服?” 慕容桐心下略感尴尬,他刚才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站在二人之间,只想将人分开。 “这,我母妃是这样说的,方才来见此处热闹着,我便没有立即开口。” 苏青遥心下生疑,站起身对慕容铮笑了笑:“世子,臣先告退了。” 慕容铮微微颔首,剑眉一挑,凤眼斜睨慕容桐时,眼中便满是嘲讽的情绪。 慕容桐浑身不自在,就像被人扒光了衣裳游街,心里所有想法都被暴露在人前,无所遁形。 但他也只不自在了一瞬,便端起架子,嘲讽的对慕容铮嗤了一声。 有母妃在,世子的位子早晚都是他的,到时看慕容铮这个病秧子还有什么资本挺起腰杆与他说话。 苏青遥带着流萤已走上了去往静宜轩的小路,不多时就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回过头,见容桐就快步过来。 距离尚远,慕容桐便放缓了脚步,刷的一甩展开折扇摇了摇,单手负在身后,步履潇洒。 苏青遥前世见多了他这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待知道他的皮肉下藏着个如何恶臭的灵魂后,再看这般模样,就只觉得恶心做作。 她转回身,脑后长发飞扬,映着石青色的官服,显得墨发油亮的像上好的缎子。 “王妃身子要紧,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便不等二公子,先走了。” “等等!”慕容桐鬼使神差地伸长手臂,一把拉住了苏青遥的袖子。 苏青遥猛然回头,沉着脸冷声道:“放手!” 慕容桐撞上她锐利的眼神,心里一跳,不自禁就听话的松了手。 待到手中的衣料滑脱,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表现得那样怂! 但看着苏青遥精致的五官和冰冷的气质,她那逐渐变坏的脾气,在慕容桐眼中也成了她的美丽之处。 对他千依百顺的女子多了,夏玉柔就是其中之一。 可没有一人有苏青遥的本事,也没有她这般让人欲罢不能的性子,就似带刺的玫瑰,让他即便知道不留神就会扎手,也想将她采撷据为己有。 慕容桐心思电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他温柔笑着举起双手: “我只是想与苏院判说几句话。” 苏青遥立即明白宸王妃根本就没事,慕容桐就是诓骗她出来的。 “所以王妃的身子没不舒服?”语气嘲讽。 慕容桐却并不觉得羞耻,而是眉目含情地走到跟前,温柔地撩起她一缕发丝。 “我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故意叫你出来的。” 指头差一点就碰到苏青遥的脸颊时,慕容桐就感觉右手虎口上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 “啊!” 低头一看,一根银针竟将他虎口扎了个对穿,此时针就留在上头。 “你……嘶!” 质问的话不等出口,苏青遥已经随手一抽,将银针拔掉了。 手心和手背上各留下两个血点子,还在隐隐渗血,慕容桐左手掐着疼痛的右手,脸色都扭曲了,再也做不出温柔的表情: “苏院判,你这是何意?” 苏青遥勾起嘴角,露出个不太诚恳的笑容:“真是对不住,我防备心重,突然有人近我的身我下意识便会反击。 “不过二公子有话便说话,动手动脚的着实不成体统,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说你们王府的规矩不好?” 慕容桐被说的哑口无言,想反驳,却又找不出合适的句子。 想想苏青遥现在的身份,再想想她背后站着的苏家和镇远侯苏吟秋的人脉,慕容桐挤出了一个笑,柔声哄着道: “好了,你别生气,我不过是觉得咱们的关系不是他人能比的,这才一时忘形。” “哦。”苏青遥神色冷淡。 慕容桐见她的反应竟全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竟会如此冷漠,一时也有些着了急,急忙道: “刚才我本来在母妃处,听说前头他们闹了起来,我生怕你有事,这才急着赶了过来。 “那夏玉柔实在是太过卑劣,我都不知道,曾经与我相识的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温婉贤淑的闺秀,实际上却是如此恶毒的女子!” 苏青遥笑意更大了。 前世她真是瞎了眼才选了慕容桐,便是那时,她也从没见慕容桐如此温柔小意的对待一个人。 如今她却只想撕烂慕容桐的脸。 见苏青遥一言不发,就只是微笑,慕容桐一时间摸不清她的心思,又道: “其实我着实不该此时与你说这些的,可我不想看你被蒙在鼓里。 “慕容铮那个人,脾气阴晴不定,行事乖张猖狂,常常做出手段残忍恶劣的事来。 “我见你如今也开始为慕容铮治病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可不要因自己一时善良,却将小命给搭上了。” 说着,慕容桐凑近了苏青遥,像是要与她耳语几句。 苏青遥便抬起素手,指缝里的银针银光闪闪。 慕容桐被吓得动作一顿,有些恼怒道:“我可是一番好意,不想看你被人利用,最后还要被人迫害罢了。” “是吗,可是我到底是宸王府尚太医局的院判,府中之人,但凡找我瞧病我都该瞧,这是我应做之事。” “你还是太善良了,你就不想想,这个王府将来是谁的?那些不相干的人,你还理会他们做什么?叫他自生自灭便是的。 “要紧的是,你救的这个,根本就是个杀人狂魔,根本就不值得你救。” 慕容桐说得越来越顺畅,甚至想到的但凡能抹黑慕容铮的,他都加油添醋的说了。 “二公子,你到底要表达什么?我是去给世子看病的,又不是去过日子的,他人品好还是坏,又有什么相干?” “这……话虽如此,可近朱者赤……” “慕容桐,我看你身上的瘀青都好了是吧?” 正当此时,刚才被慕容桐变着法骂了一遍的慕容铮,盘着手臂出现在月亮门前。 不等慕容桐开口,慕容铮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人的脸死死按在了白墙上。 凤眼迅速转红流露出嗜血的杀意: “我应该拔了你这条烂舌头,让你这辈子都没法再胡言乱语!” 章节目录 第129章 跟踪得来的消息 慕容桐一瞬涌上无法言喻的恐惧,脸色吓得雪白,被墙壁摩擦的一侧脸颊却火辣辣的疼。 “你疯了!”便是惧怕,气势上也是不能输的,“我与苏院判说话,与你有什么相干?” “你诋毁我,还说与我不相干?那我现在废了你,是不是也与你不相干?嗯?” 慕容铮手上用力,最后一声尾音高挑,迫人的压力尽数释放。 这一瞬,慕容桐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杀死了! “你放手,胆敢对我如此,我母妃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啧,你几岁?走到哪都将你娘带在嘴边,也不嫌寒碜!”慕容铮嘲讽。 “你!”慕容桐顿觉颜面尽失。 刚才被苏青遥刺穿虎口,他疼的直冒汗,但为了达成目的,得到镇远侯府这个岳家强有力的帮助,他只能忍痛压着怒气,表现出自己最潇洒温柔的一面。 可如今,潇洒形象全被慕容铮给毁了! 慕容桐气得暴跳如雷:“你看看你现在的行径!我哪里有冤枉你?你做事这般张狂,对待我这个亲弟弟都不假辞色,何况对待苏院判!” 说着还不死心地努力看向苏青遥:“苏院判,你看见没有,我可有一句冤枉了他?他根本没有把我和我母妃放在眼里! “你我的确不放在眼里,”慕容铮却是在苏青遥开口前微微一笑“苏院判我却是放在心里了,你又待如何?” 慕容桐挣扎的动作一下就停了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你……” 苏青遥心头一跳,嘴角都有些忍不住的上扬,却是极好的控制住了表情,白了慕容铮一眼。 可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急于解释。 慕容铮心情舒畅,眼中的血丝都褪了下去,突然觉得压制着慕容桐没什么意思,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让苏青遥开心。 他手上力道略微放松,慕容桐便立即像咬断了颈绳的疯狗一样飞速跑开,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来得及放。 苏青遥看着慕容桐的背影,嘲讽地哼了一声。 一转身,看到慕容桐就站在身边,用那种略带忐忑的表情看着自己,苏青遥禁不住笑:“世子来的倒是快。” 一看到她明媚的笑脸,慕容铮提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这种人,竟还是个男人?”慕容铮嘲讽了一句,转身往延龄居方向缓步走去。 苏青遥便叫上流萤,跟上了慕容铮的脚步。 二人一路并无交谈,待到了延龄居正屋,苏青遥为慕容铮诊过脉后,慕容铮才忽然道:“今天才只是个开始。” “什么?”苏青遥抬眸。 慕容铮笑了笑:“他们那般对待你,早该死了。但念在他们好歹曾是你的养父母,我便免了他们一死,我会让他们活着。” 言下之意却是,夏家人虽活着,但活的怎么样已完全可以想见了。 苏青遥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这种有人站在自己身后给自己撑腰的感觉。 慕容铮狠辣的手段,果断的做法,毫不留情的复仇方式,让苏青遥从心底里认可,他们之间的共鸣也似乎更深了。 “多谢你,还想着这件事。”苏青遥笑了笑,“夏玉柔诬陷我偷窃之事,如今也算彻底在王府圆满结束了。” “是,免得又有哪些长舌妇背后议论你。” 毕竟最后便是从嬷嬷房里搜到了证物,夏玉柔也总会在背地里暗自解释,将黑锅丢给苏青遥。 今日的事闹的大,加上夏玉柔和夏子明都被拉倒了外头打板子,现在必定已经人尽皆知了。 如此彻底洗脱了苏青遥的污名,往后再不可能有人拿此事作伐子来诋毁她。 苏青遥笑得眯起眼,竖起一根大拇指:“世子爷了不起,世子爷手段利索,大气。” 她那模样就像一只俏皮的小猫,将慕容铮逗得噗嗤一声笑,大手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我们苏院判,还是个小姑娘呢。”语气宠溺得像是变了个人。 苏青遥脸颊发热,就连给慕容铮新换的药并未起作用的愁绪都散了一些。 只是回到镇远侯府,陪着苏老太爷和老夫人用过晚饭回房休息时,她眼角眉梢才染上了愁绪。 慕容铮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娘胎里带来的毒,已亏损了他的身体,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眼下换了几次药都没见效,可人体那般精妙,健康的人尚且不能如此反复尝试各种药的效果,何况是慕容铮? “三小姐,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流萤柔声劝道。 苏青遥便点点头,让盥洗了一番,换了寝衣睡下了。 不过夜半时分,她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床榻,苏青遥猛然坐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指尖银针已经蓄势待发。 “苏院判,是属下。”窗边处,叶平压低声音,守礼得并未靠近,而是安抚道,“您让属下盯着的事,属下找到症结所在,特来回禀。” 苏青遥这才放下警惕,发现自己额头都出了汗,不动声色地理了理发丝:“你说。” “属下这些日发现,齐老院使一直住在宫中,从未出来过,只有他身边的药童淮生,拿着齐老院使的令牌,会每日卯时正出宫来。” “哦?”苏青遥垂下长睫,微微颔首,“还有呢?” “属下发现,药童淮生每日出宫后,回去采买一些糕点,有时候还会采买药材,且每天都会雇马车出城,去一趟城外三十里处的一处庄子,又会赶在下午回宫去。” “属下探查过,那庄子里建得大屋周围都有层层守卫,试探几次不得探查屋内,属下怕打草惊蛇,就先来回您。” 苏青遥点点头,那庄子就算不仔细探查她都知道。 那座大屋的地下,藏着一个人间炼狱! 苏青遥紧握双拳,道:“所以稍后到了卯正,淮生就又要出宫来了?” “是,是以属下赶着来请您的示下,是继续跟踪,还是其他?” 苏青遥略一沉吟:“不等了,直接将人救了了事。” 淮生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到现在她还忘不了淮生惊惧的眼神。 那就像是前世的她。 先救能救的人,杀那老变态可以再想办法。 “你立即叫上那十个弟兄,让他们赶往庄园外待命,咱们自己人要隐在暗处,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手。” “是!”叶平一听苏青遥的吩咐,当即眼睛一亮,摩拳擦掌起来。 待到苏青遥叫上靖王给的十个高大的侍卫,走侧门悄然离开镇远侯府后,叶平就赶忙命人先回宸王府。 “给世子送个信儿,告知他苏院判去了那个庄子。” 章节目录 第130章 生死攸关 靖王给的十个侍卫,以殷柳为首,都显得有些惫懒,显然凌晨出门让他们格外不爽。 “我说苏院判,这天还没亮呢,有什么急事儿非要兄弟们现在就陪您出城啊?”殷柳拉长声音,坐在马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苏青遥撩起车帘道:“你们王爷将你们派到我这里来,为的就是今日之事。” “可这宵禁还没解呢,再说这会子咱们出内城门若是被问起来,您怎么回?” “你们就说替王爷办事便是,”苏青遥一挑眉,“怎么,这些日在镇远侯府好吃好喝的招待诸位,你们还不满足? “办正事时不满起来,看来我是打扰了诸位的好梦了。待到你们差事办完了,我去当着王爷的面亲自给你们赔罪如何?” 一听苏青遥已有恼意,想到她背后的镇远侯府,加上来时靖王就已吩咐他们要誓死效忠苏青遥,殷柳便有些后悔。 “好了好了,苏院判莫生气,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 苏青遥笑了笑并未多话。 若是她态度软一点,今日的事成不成都还未必,靖王府安排来的这些分明都是有些散兵游勇气质的老油子了。 果然,马车行至城门,就被拦住了,但因殷柳亮出了靖王府的腰牌,城门军不敢阻拦,急忙开门放了行。 越是往庄子的方向走,天色就越是阴沉,不多时就下起了大雨,马匹脚下打滑,马车上木质的车轮时常会误在泥地里。 殷柳还提出想在附近寻个破庙暂且躲雨。 苏青遥笑了笑:“诸位是来当差的,还是来享福的?若是你们家王爷吩咐你们赶路,你们也讨价还价不成? “眼下咱们是要去庄子上救人的,去晚了一点都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那重要之人若是有个万一,你们担待的起吗?” 晨曦微露,苏青遥未施脂粉的脸颊白皙细腻得似拨壳的鸡蛋,精致的五官就像是个瓷娃娃。 殷柳看着她说话时的神态,那点不悦都顾不上了,眼神痴然又露骨,回头对随行的其余九个弟兄挤眉弄眼了一番: “罢了罢了,既然苏院判这么说,咱们听吩咐便是了。不过,咱们弟兄可是起了个大早来当差,您可要好生赏赐我们。” 赏赐二字,语气极为荡漾。 殷柳话音刚落,剩下的那九个汉子就跟着笑起来。 苏青遥险些被气笑了。 “好,你们差事若做的好,我为靖王诊治时,会与王爷提起你们的。你们便等着领赏吧。”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很和善,可是一看她阴森的眼神,再联想靖王的脾气,殷柳等人当即出了冷汗,一下子收起了逗弄调笑的心思。 这可是随时都能见到王爷,给他们随便穿个小鞋都够他们受了。更何况,王爷还要仰仗着她治病呢。 “多谢苏院判。”殷柳尴尬地笑笑,“兄弟们也是开个玩笑,提提神儿,您可别往心里去。” 说罢便正襟危坐在马背上,再无方才的轻浮了。 苏青遥并不多言,只有必要时才会提示他们方向。 待到天色亮了,黑云压城似有一场大雨要来时,众人终于赶到了一个临山而建的大庄子。 此处三面环山,将偌大一个山庄环抱其中,只要正门处好生把守,背后三面会是天然的屏障。 而来时沿途所遇的村落,最近的距离此处步行也要一个时辰。 苏青遥远远便吩咐众人停车拴马,自己下了车,随殷柳等人暗中靠近,埋伏在了庄子外的隐秘之处。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临近晌午,乌云几乎要压在庄子后头的山,万一将你家世子暴露了,会给他惹来大麻烦。” 叶平到底还是在乎自家世子更多一些,咬咬牙,颔首道:“是,属下听您的便是。” 如此危险紧张的时刻,苏青遥还能将世子的安危放在了首位,叶平心里对她更加认可,打定主意等绕路回京后一定会告诉世子,苏院判对他还是很在乎的。 叶平一行走后不久庄子上便分出了胜负。 靖王给的人折损了四个,毒粉也用尽了,才将那些内家高手全部斩杀。 而庄子里,慕容铮高价雇佣而来的江湖人也折损了三个,但将庄子里的侍卫全歼了。 冰冷的雨水稀释了满地的雨水,苏青遥推开庄子正屋的大门,入目的便是一个寻常的农家。 “啊!那是什么!”殷柳忽然指着角落大叫了一声。 苏青遥定睛看去,就见角落里的水缸被掀开了盖,从缸里透出点橘色的光,一个干瘦的人,正双臂用力,艰难的从里头爬出来。 苏青遥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淮生的袖子将人往外带:“淮生,你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淮生望着苏青遥,眼睛里渐渐蓄了泪。 苏青遥想起前世自己的惨痛经历,叹息了一声,尽量不碰他的伤处扶着他跨出水缸。 谁知这时,淮生忽然哽咽着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你别怕。”苏青遥忙安慰。 淮生却哽咽道:“苏姐姐,我对不起你,你快跑吧。”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就是给乞丐也不给你这老妖怪! “什么?”苏青遥一愣,对上淮生含泪愧疚的双眼,当即就明白了。 淮生抽噎:“你快跑,他很快就来了。你们打不过他的!对不住,我,我没有办法,我若不来,他会打死我妹妹……” 说着话,淮生就抽泣着往门外跑去。 “淮生,你跟我走,便是被他发现了我也有法子护住你。”苏青遥焦急地转身。 谁知淮生刚走到门前,就突然“啊”的一声惨叫,被人一脚踹回了门内。 黑色皂靴落地,齐征缓缓进了门,声音低沉又苍老,语气阴毒: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是不是打你打得轻了,你又觉得翅膀硬了?” 淮生捂着心口双腿蹬蹭着地面连连后退。 齐征环视屋内一周,看见苏青遥被十来个汉子护在中间,嘲讽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收起油纸伞立在了门边。 “苏院判,你小小年纪,不过初入江湖,就敢与我为敌?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苏青遥看着齐征老脸上狰狞的表情,因太过怨毒,又是逆光而来,他沟壑分明的脸活像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饿鬼,阴森又邪恶。 眼前齐征的模样,才真正与前世那个为了逼问她《楚氏医典》的疯子重合在一起。 不在人前,齐征卸掉了所有的伪装,展露出自己狂暴嗜血的一面。 “齐老院使真是好大的口气,你难道是什么不可侵犯的人?便就是与你为敌了,你又如何?”苏青遥毫不退让。 齐征冷笑:“我原本看你还算有几分资质,我稍一点拨你,就足够你往后在大梁横行了,只要你肯将《楚氏医典》交给我,名利地位,你什么都会有。” 说到此处,齐征嗤了一声:“可你偏生不识抬举。” 不等苏青遥说话,淮生已爬起来扑到了齐老院使面前,连连磕头:“求您放过她吧,她是个好人,您,您不是看重她的才能吗?她的医术很好,她能……” “滚!”齐征再度狠狠一脚,踹在淮生的腹部。 那一脚力道十足,全然不似个耄耋老者该有的力气,直将淮生踹得蹬蹬后退跌在苏青遥面前,口吐鲜血。 “淮生!”苏青遥忙扑上去搀扶,“你怎么样?” 淮生胸骨塌陷,双眼涣散,口中血流不止。苏青遥便知这少年只怕没救了。 靖王府侍卫和慕容铮雇佣而来的江湖人,此时都已如临大敌,浑身肌肉都因紧张而紧绷着。 “苏院判,这个老家伙有点邪门啊!”殷柳声音发颤。 苏青遥盯着他,前世今生新仇旧恨叠加在一处,将苏青遥恨得牙根痒痒:“老妖怪看,你作恶多端,难道不怕遭了天谴!” 齐征却是脚步一顿,神色一瞬扭曲起来,点指着苏青遥: “给你两条路,一,做我的徒弟,将《楚氏医典》交给我,二,我现在弄死你,自己搜出《楚氏医典》,选吧!” 苏青遥嘲讽:“我选三。” 一扬手,白色的粉末扑了齐征一脸,将他吓得紧闭双眼,浑身戒备。 “上!”殷柳等人见了机会,提刀就往前冲,“抓住这个老匹夫!” 所剩的十三个汉子立即冲了上去。 齐征进闭着眼,突然从腰带里摸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吞了 那药才刚刚入口,苏青遥便见齐征双眼晶亮,脸色红润,气穴爆凸,那模样活像是年轻了三十岁,便是周身的衣袍都无风自动起来。 “就凭你们这几个杂毛的畜生,也想抓住我?” 齐征怒吼一声,抡圆了双臂便朝着众人袭来。 苏青遥看得出,齐征的武功只能说是有个基础而已。 可是也不知他刚吃的那是什么药,此时的他却是神态狰狞,力大无穷,随便一抓就能将人丢出去一丈远,再一脚就将人的胸骨踹碎。 靖王府侍卫和那几个江湖人眼见着便在减员,不由得越发使出吃奶的力气。 齐征大怒道:“你这小贱人,给我用了什么药,竟让我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浑身无力? 殷柳被齐征胡乱的一拳猝不及防击中腹部,当即疼得啊的一声惨叫,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中了药浑身无力,尚且能将他们打成这样,若是没有用药,今日还有人能奈何的了齐征吗? 苏青遥双手抓着淮生肩头的衣裳,奋力地将人往后拉去,只想着先躲开这战场,再寻对策。 可眼看着齐征仿佛变成了个力大无穷的金刚,徒手抓住一人刺来的钢刀,也不顾鲜血淋漓,扬手一掌就将人的头打得转了个个,下巴转到了脖颈后…… 他到底吃了什么药,竟会有如此神力! 怪不得淮生刚才要对她道歉。 原来从在宸王府的比试结束后,齐征就设下了圈套,以淮生的妹妹为威胁,逼他引她上钩! 到底是怪她孤陋寡闻,竟不知世上竟还有这种让人吃了能变得力大无穷的药。 可她身上带来的药粉,刚才已在对付大内侍卫时都用完了,最后的一包药,对于齐征来说也只是“浑身无力”罢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杀戮。 眼看着靖王府的侍卫和江湖上剩余的那些人一个个被打倒在地,不是被打扁了头,就是被踩扁了胸口死于非命,苏青遥抿着唇,无奈地叹了一声。 怪她太过相信自己前世的记忆,她知道齐征在虐待旁人,却没想到,淮生那个被虐得很惨的少年竟然故意设计她。 也没想过,慕容铮在江湖上雇佣来的顶尖高手,竟会败给这么一个老怪物! “啊——”一声悠长的惨叫响彻山林,又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 这些日对着苏青遥并不恭敬的殷柳,被一掌穿透了胸口,被老妖怪扯出了还砰砰跳动的一颗心脏。 靖王府侍卫与那十个江湖人,此时全军覆没!只余下苏青遥抱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淮生躲在角落。 齐征冷笑着,一步步走向苏青遥,手上那颗温热通红的心脏,被他紧紧捏成了碎肉! “轮到你了,小贱人,交出《楚氏医典》!” “别做梦了,要杀便杀,楚氏医典我就是给乞丐学都不给你这个老妖怪!”苏青遥眼中毫无惧意,面色森冷。 齐征气得咬牙切齿,暗红的血掌直击向苏青遥的额头。 这一下若打中,只怕会是万朵桃花开的惨烈景象。 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个黑影从门口飞掠而来,一掌便击在齐征的后心。 齐征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加之对方内力深厚,武功属实内外兼修,当即吐出一口血来,缓缓回头:“是你?” 章节目录 第132章 行动足以证明他的真情 “世子?”苏青遥也同时意外地惊呼了一声。 慕容铮几步窜到苏青遥跟前将人护在自己身后,全身紧绷,严阵以待。 苏青遥知道叶平定会将她的行踪告知慕容铮,但她没想到慕容铮竟会忽然赶来。 他黑色的锦袍紧贴在健瘦的身上,显露出猿臂蜂腰的好身材,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 “慕容铮,你也来多管闲事!”齐征一把蹭掉嘴角的血,怒道,“我当初就该看着你去死!” 慕容铮冷笑:“夸你一句悬壶济世,你这老匹夫还当真了?当初你难道真的是为了救我?还不是为了火引冰薪这种奇毒! “可惜啊,你这样醉心于研究又能如何?还不是学不到天下最精妙的医术!” 齐征一生都在钻研上等医术,可说是个医痴。 为了得到《楚氏医典》他几次三番的挑事找茬,可谓是煞费苦心,却依旧不能得。 慕容铮这嘲讽着实诛心,听得苏青遥心里一阵暗爽。 齐征的脸色越发扭曲,大吼着扑了过来,一手去抓慕容铮的面门,一手去捏苏青遥的脖颈。 慕容铮这时也顾不上“医嘱”,抓着苏青遥便运功跃开。 齐征的双手抓上了厚实的木桌,只听一声闷响,厚实的桌面上竟被他抓破了两个大洞。 苏青遥被拉扯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回头看到齐征毫发无损的手,心里便多了几分凝重,只是还不等反应,面前又一阵劲风袭来。 苏青遥感觉腰上一紧,慕容铮带着她运轻功翩然退出了屋子。 冷雨瞬间浇透了苏青遥的衣裳,电闪雷鸣之际,天空被撕破了一道亮闪闪的口子,雨声轰鸣,苏青遥隐约听见慕容铮说了一声:“跑!” 说罢便闪身而上,身形鬼魅一般与追出来的齐征斗在一处。 苏青遥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能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慕容铮内外兼修,武艺高强,可他毕竟身中剧毒,最近又在尝试新药,身体最是虚弱的时候。 反观齐征虽只会点皮毛,但他吃了那药丸后力大无穷,随手一抓便能将粗壮的树干抓穿,脚下一跺能将石砖震得开裂。 搏命时刻,慕容铮的血液都在兴奋地奔腾,压抑了许久的火引冰薪再度发作。 他双眼迅速布满血丝,周身仿若野兽般炸开了强大又危险的气场,可中毒后经脉受阻,此时浑身禁锢剧痛,身上又冷又热,心里涌起了一股嗜血的渴望。 狂躁之下,慕容铮强行保持着理智,拼了命与齐征再度缠斗。 齐征被他忽然凌厉又拼命的打法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度被一掌拍在了胸口。 这一下若是旁人,只怕命就没了。 可齐征却没事人一样,只蹬蹬后退了两步,嘲讽道: “怎么,想喝血吧?是不是又冷又热,筋骨痛的就快忍不住了? “慕容铮,你现在已经是个怪物!你这模样,和野兽也没什么区别?” 慕容铮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俊美的脸扭曲到狰狞:“总比你这个老妖怪强!” 话音未落,人已攻到了跟前。 苏青遥怕慕容铮出事,又知道自己在跟前只会拖后腿,便藏身在庄子外一个隐秘的角落,偷偷往篱墙里看。 齐征的力道未减,依旧是那般力大无穷。 可慕容铮的身体状况她清楚,他的毒自娘胎里带来,折磨了他十八年,内腹早已受损,她尚没能给他解毒,他便为救他在大雨中强行动用内力。 要知道火引冰薪会堵塞人的经脉,让人筋骨剧痛难忍,尤其是既畏寒又畏热,狂躁起来甚至连理智都很难保持,且毒发时狂乱的记忆自己还无法记住。 这样痛苦的时候,若是平时她早让他回到温度适宜的屋内,为他熬药施针缓解痛苦了。 可现在,慕容铮却在冰凉刺骨的倾盆大雨中,咬牙与齐征斗了个你死我活。 苏青遥浑身被雨淋得颤抖。 可脸上却有热乎乎的暖流顺着两颊滑落。 她想起前些日慕容铮对他说过的话。 ——“我心悦于你,不是玩笑。” 心里就似刀割一般。 “小畜生,受死吧!”齐征怒吼挥出一拳。 苏青遥眼见着那一拳袭向慕容铮心口,慕容铮的动作滞涩浑身颤抖,显然已是毒发到无法控制肢体,只勉强避开了要害。 “唔!”的一声闷哼,慕容铮被打得连连后退,噗得喷出一口血。 齐征抬脚就往倒地的慕容铮身上跺去。 “住手!”苏青遥声音有一瞬的哽咽,随后立即强迫自己冷静,“杀了他,你就更别想得到《楚氏医典》了。” “《楚氏医典》果然在你手上!”齐征哈哈大笑,一眨眼就跑到苏青遥面前,大手提起了她的领口。 慕容铮焦急地起身,却因动作太急又吐出一口血。 “你放开她!” “放开?”齐征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 “什么男女情爱,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把《楚氏医典》给我!” 齐征话音方落,还不等苏青遥回答,就听见一阵脚步踏过积水的轻微响声。 眨眼间,一个黑衣蒙面人就到近前,在齐征回头看去的同时,提刀就砍。 齐征大惊失色,猛得弯腰躲避。 而来人却不管不顾,又是一刀。 那人招式算不得多复杂,就是普通的刀法。 可与齐征极为相似,他力气巨大,动作迅猛,看着他瘦削的身形,根本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有如此不合常理的力气。 苏青遥咬紧牙关才将那句“星浅哥”吞了下去。 是苏星浅! 她没见过他动用武功,可上次靖王断腿后,他便知是苏星浅所为。 她的兄长每一次在她遇到危险时,都会不顾一切挺身而出的,她受了委屈,也是他第一个不声不响的去帮她出气。 可为什么,苏星浅的情况会与齐征如此相似? 苏青遥虽然知道苏星浅武功必然不弱,但这种超乎常理的力大无穷,却极为罕见。 “你是什么人!”齐征不可置信地大吼。 苏星浅却是一言不发,刀刀要人的性命。 章节目录 第133章 你根本不相信我心悦你! 齐征左躲右闪,仍被一刀扎进了腹部。 “啊!”齐征痛得大吼,一手抓着刀,不许苏星浅抽出兵刃,抬掌便打。 苏星浅却轻巧得狸猫似的闪身躲开。 那一掌落在一旁树干上,拍掉了一块树皮,却没有刚才在房内一爪就将桌面抓出个窟窿的力道了。 苏青遥心下一喜:必定是那种药丸的药效过了! 可齐征已经杀红了眼,抽出那把钢刀就追着苏星浅劈砍。 苏青遥担忧得差点惊呼出声,因为苏星浅与慕容铮相同,也有旧疾在身,是不能动用武功的。 刚才情急之下,苏星浅杀得气势汹汹,可搏命一番之后,他已呈现力竭之态。 那一刀带着齐征身上的血迎面而来,苏星浅灵巧得后仰躲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与容长澜有什么关系!” 这个陌生的名字一出口,苏青遥就发现苏星浅动作一窒,眼神竟变得涣散狂乱起来。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苏星浅喃喃,仿佛陷入了魔怔中,脚步踉跄得转身就逃,口中大喊,“我不该死,我不该死!” 眨眼之间,苏星浅疯了一样,大吼大叫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身影消失在了雨中。 齐征提着滴血的钢刀,另一手捂着腹部,一步步走向慕容铮。 苏青遥忙收回苏星浅陷入癫狂的震惊,急忙扑过去挡在了齐征与慕容铮之间。 “你别动他,我便给你《楚氏医典》” “哈,好,你拿出来。”齐征用滴着血的刀指了指苏青遥。 苏青遥一面紧盯着齐征的动作,一面探手进怀中,摸出了一个细长的黑漆盒子。 齐征双眼放光,身子却是摇了摇,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再无刚才气穴暴凸红光满面的模样,又恢复成了一个耄耋老者。 可他手中的刀一直指着苏青遥。 苏青遥缓缓将盒子打开,里头一大一小的金花头子母珍珠金钗便呈现在齐征眼前。 这是上次齐征下帖子说要来王府拜见时,宸王妃程氏给了她的。 说齐征全家老小,几十年前全死于火灾,这对子母钗是齐征亡妻与爱女的遗物,他那般在乎家人,见此物必定心软。 苏青遥浑身紧绷地观察齐征的神色,谁知刚要开口,齐征却没露出苏青遥预想中的动容表情,脸色却一瞬狰狞。 “好啊,你那里来的这对子母钗!你这是成心来扎我的心,你找死!” 齐征雷霆震怒,连《楚氏医典》的下落都不管不问,举刀就往苏青遥身上砍来。 “小心!”慕容铮浑身剧痛难忍,又冷又热,神智已在癫狂的边缘,却依旧口吐鲜血地爬起来,将苏青遥推在一边。 “世子!”苏青遥被推得跌坐在地,焦急回头,却被震惊得瞪圆了眼。 只见齐征的动作僵在原地,刀子就那么悬在了慕容铮的肩上没有进一步动作。而他的心口,却穿出了个雪亮的刀尖。 齐征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心口多出来的刀尖,满含怨恨地回头,一掌拍在淮生的脑门上。 “啪!”的一声,淮生刀子脱手,仰面跌倒在地。 “扑通”一声,齐征气绝,死不瞑目地压在慕容铮身上,二人一同跌在泥水里。 变故就在一瞬间,苏青遥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跟前。 先探了齐征与慕容铮的鼻息,确定齐征已死,慕容铮只是晕过去了,苏青遥便急忙去半抱起大睁着眼看着天空的淮生。 “淮生,你……” “苏,苏,救我……妹妹,地宫,叫,淮莹,额头,额头上有,胎记……”淮生的话音戛然而止。 苏青遥低着头看着缓缓闭上眼的淮生,咬着唇哽咽了一声。 她没能救得了这个少年,就觉得像是没能救了前世的自己一样。 大雨瓢泼一般,冲刷掉了少年脸上的血迹。 苏青遥踉跄着爬起来将齐征的尸体用力推开,推着慕容铮:“世子,世子你醒醒!” 可慕容铮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中泛着青紫已昏迷得人事不知。 苏青遥抹了一把脸,咬牙双手穿过慕容铮的腋下,将她往林中马车的方向拖。 幸而雨虽然大,他们来时拴着的马匹和马车都在。 苏青遥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慕容铮拖上马车,打开行医箱取出凤头金针,出手如电地给慕容铮施针。 待到凤鸣声此起彼伏,又颤抖着手,从一个白瓷瓶子里倒出最后一颗红色的药丸,喂给了慕容铮。 足等了是两柱香的时间,苏青遥依次序拔了针,再看慕容铮的脉象,她才长嘘了一口气。 看着慕容铮身上湿透的衣袍,苏青遥一咬牙,将他的衣裳扒了,取出车里干爽的毯子裹住了他。 正当她给慕容铮裹好毯子,转身打算下马车去掩埋淮生时,手突然被握住了。 苏青遥回头,对上了慕容铮的双眼。 见他醒来,她不由吁了口气:“你醒了?没事了,你的毒性被我暂时压制住了。你放心,我会找到给你解毒的办法的。” 慕容铮却是咬着牙强撑起身,扬手便是一巴掌。 苏青遥一愣。 那巴掌没打在她脸上,却是在她脸颊旁转了个弯,落在了她湿漉漉的头的话放在心上?你根本不相信我心悦于你!” 慕容铮怒火燃炙,大手猛地扣住苏青遥的后脑,俯身而上。 章节目录 第134章 简直是人间炼狱 苏青遥来不及反应,便被封住了红唇。 慕容铮的后怕和不安,都在他的动作之中尽数传递过来,苏青遥原本抵住他胸口推拒的手终究放下了。 许久,慕容铮才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低声道:“你要做什么往后就只管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法子,总好过你一个人冒险,难道你不相信我?” 苏青遥平稳急促的呼吸,摇摇头:“并非不信你,只是不想牵累了你,”见他剑眉倒竖,满面怒容,忙又道,“往后会与你商议的。” “这还差不多。”慕容铮果真火速消气了。 谁能想的到,让宸王府上下都惧怕,瞪眼就杀人喜怒无常的慕容铮,实际上竟是个这么好哄的人? 苏青遥依着自己的本心,不再怀疑和抗拒,靠在了他的肩头。 两人静静地相拥片刻,透过树叶敲打在车顶的雨声也渐渐平息,只余最后零星的几声。 许久,慕容铮轻声道:“前年,我投靠了一个组织,上头有人找了齐征来给我治病。” 苏青遥一愣,这是她前世不知道的事。 慕容铮嘲讽一笑,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递给苏青遥,自己拿过湿透的衣裳。 “你先暖暖身子,听我慢慢给你说。” 苏青遥道:“我在车上有一身备用的衣裙,毯子给你。”又将毯子塞给了慕容铮。 “嗯,你穿吧,”慕容铮这才放心的披着毯子,转过身去。 他面对着车壁,克制得不去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只继续道: “其实那时齐征肯答应来为我诊治,并非因为他慈悲。 “他好奇我体内的奇毒,他想利用我的血液炼制火引冰薪,我答应了。 “不过作为代价,我要求他在火引冰薪炼制成功后,下给程氏。” “原来如此……”苏青遥一面换上雪白的中衣,一面低声道,“我先前还在想你从哪里找到的火引冰薪用在程氏身上的。” 慕容铮摇头:“这毒江湖上不是没有,却不是一时半刻找的来的,加上齐征身份超然,备受人尊敬, “若是齐征主动要求去给程氏诊脉,程氏只会乐得答应,绝不会想到别的上面去,所以齐征给程氏下毒时,极为顺利。” 苏青遥换好了衣裙,将披散的湿发随意挽了个利落的纂儿。 “竟是如此。我一直不明白,齐征那老妖怪在朝中为何会如此地位超然。” “这我也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那组织上的头目,对齐征格外信任。”慕容铮直言道。 苏青遥点头,想起刚才紧要关头,她拿出的那一对簪子,非但没如宸王妃说的那般能让齐征心软,反而还将人激怒了。 她就将那对簪子拿给了慕容铮,与他说明了此物的来历和刚才齐征的反应。 慕容铮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们齐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此处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如何想的只管告诉我,我命人来接应。” 苏青遥摇摇头道:“越少人知道此事越好,还是暂且先别叫人来。我想先去地宫里救人。” 慕容铮诧异:“地宫?” “嗯。这座山庄的地下有一个地宫,齐征在这里关了很多人,淮生的妹妹就在其中。” “原来如此。”慕容铮蹙眉道,“我与你同去。地面上这般打斗,地下也没有守卫回应,只能说明齐征对关在地宫里的那些人很放心。” 苏青遥点头,她没有说明地宫的情况,上一世她被虐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被慕容铮救出来时,恍恍惚惚地看到过里面的景象。 那里都是一个个牢笼,人都是锁在里面的,逃是不可能逃的,所以地宫里也没有什么人看守,倒是庄子外头的入口,被严密看管起来。 不过今生她还没见过地宫中的景象,自然也不好解释。 慕容铮穿上湿衣,与苏青遥绕过满地的尸首进到庄子的大堂,来到角落的水缸旁。 缸里有橘色的灯光明晃晃投射在墙上。 慕容铮便先钻进这口无底的水缸里,踩着木梯往下爬,一面往下,一面观察周围的情况,谨慎得提醒紧随其后的苏青遥要注意脚下,或者注意凸出来的尖锐石块。 越是往下,那股恶臭、尸臭和血腥气混在一起的腐烂气味就越刺鼻。 片刻,二人下了梯子,眼前是一个冗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放着一个一个的囚笼。 有的笼中只关了一人,有的则关了十几个人。 可笼子里的那些大部分都已经死了,皮包骨头的尸体都开始腐烂、 少部分的人则形状癫狂,同一个笼子里的人相互撕咬,仿佛野兽,很快他们咬死了相对瘦弱的一个,抢夺那骨瘦如柴的尸体碎块,张嘴就啃,喉咙里发出野兽进食时的愉快咕噜声音。 慕容铮闭了闭眼:“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还都是人吗?” 苏青遥一指牢门锁头上挂着的记录了用药的木牌,道:“这都是齐征的药人,他在用这些人试药。” 苏青遥看看那些要么已开始腐烂,要么就已如野兽般相互捕猎的人,摇头抿唇。 突然,她看到身边一座牢笼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孩子的人头。 借着不慎明亮的火光,她看到了那血肉模糊的头上,,额头的皮肤上有一块深色的胎记。 苏青遥捂着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淮生的妹妹被他们……我还是来晚了。” 慕容铮也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人头,再看周围那些已经算不得人,变成会吃人的怪物的男女老少,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从稚童到老者,所有人都沦为了试药的工具,齐征这个妖怪,让他那么死,简直太便宜他了!” 苏青遥抹了一把泪,咬牙切齿地走向走廊深处。 那里有一扇虚掩的大门,门缝里透出灯光。 慕容铮赶忙率先走了过去。 推开门,屋内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个十分宽敞的石室,四周点着数十盏油灯,将屋内照的分外明亮,与外头的昏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屋内一张宽敞的罗汉床立在墙角,三面墙的药柜,还放置了许多炼药用的器材。 地当中有一张宽大的案几,上头随意摊开数十本厚厚的本册,其中最显眼的,是压在最下头露出了一角的明黄色圣旨! 章节目录 第135章 捡到一只小崽崽 慕容铮出身皇家,对圣旨最为敏感,忙将压在下头的圣旨抽出来展开。 苏青遥也好奇地凑过去:“上头写了什么?” 慕容铮看过后,嗤得一声笑,将圣旨给了苏青遥: “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传言是真的。这是圣宗皇帝,也就是我叔祖父下给齐征的旨意, “上头命齐征只管专心研究长生不老方,掌医研院,可随意调用锦衣卫的势力,其余事都可放下不做。” 苏青遥看过那圣旨,摇了摇头:“长生不老?怎么可能? 慕容铮嘲讽一笑:“其实,皇族内部一直都有谣言,说齐征知道长生不老的办法,这也可能是许多人都对齐征以礼相待,不会开罪他的原因。 “我先前觉得夸张,如今看来,果真是无风不起浪,那老杂毛弄了满地宫的药人,可能就是一直在试药。” 苏青遥点点头:“很明显,他赶来庄子后,吃了一颗药就变得力大无穷,也应该与他研究的长生不老药有关。” “哦?”慕容铮,“你说是什么药?” 苏青遥就一面翻着桌上厚厚的册子,一面将他赶来之前,齐征吃了一颗药后力量暴涨以一敌十的事说了一遍。 慕容铮听得一阵后怕,不由得摇头:“亏得我来了。” “是啊,亏得你来了,否则我怕是真的要被杀死……咦?这是《楚氏医典》?” 苏青遥诧异的拿起被随手丢在桌上的《楚氏医典》上册,讶然道:“原来楚氏医典的上半部竟在他手里。怪不得他一直在逼问我,原来竟是想凑齐一部?” 慕容铮随手翻了翻那本破破烂烂的医书,道:“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前朝楚神医的医术,就是要交由你发扬光大的。” 苏青遥笑着点头,将《楚氏医典》上册揣进了怀里。 最后,她翻看起那些齐征的试药记录。 刚翻开第一册的第一页,苏青遥就愣住了。 “怎么了?”见她神色有异,慕容铮也凑了过去。 苏青遥指着上面的一段话,喃喃道:“原来,齐征一开始试药,用的都是他家下人,待到下人不够用了,连妻子和女儿都被她当作了药人……” 苏青遥抬头看着慕容铮,恍然道:“怪不得齐征看到他妻女的遗物子母钗,会那般愤怒!” 随后又咬牙道:“看来,宸王妃给我那一对金钗,根本就不安好心,她一开始就知道那对金钗必定会惹怒齐征!” 慕容铮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安抚道:“好了,别生气,我帮你收拾她。此处阴冷,你将有用的东西收起来吧。咱们先离开这里。” “好。”苏青遥将对自己有用的都收了起来。 而那圣宗亲下的圣旨,则被她丢在了桌面上。 “为了长生不老,竟纵容齐征那个老匹夫做出这种没人性的事! “从齐征现在的地位,也可知你叔祖父的儿子、孙子也都知道这件事。 “还是做皇帝的呢!不为百姓谋福利,却让百姓沦为试验品,满足他们的私欲,什么狗屁皇帝,我呸!” 苏青遥气得破口大骂。 慕容铮点头道:“骂得对,但是我和他们可不一样,皇位原本是我祖父的,本该传给我父王,可却被圣宗抢了去,我与他们可不是一支。” 苏青遥道:“我自然知道,那些卑鄙小人,抢人皇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再看看外头牢笼里那些惨死尸体,他们当真不配为人!” 慕容铮搂住苏青遥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苏青遥一面走出房门,一面还在气愤不已地咒骂用人做试验的那群畜生。 “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老变态死了,可这种事我不能眼看着就不管了,咱们只来到这一处,谁知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地宫,里面还有这样受苦的人? “我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不能让这里那些被做了药人的百姓白死!”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 她怀疑,苏星浅可能就是曾经被齐征抓来做试验的药人,否则苏星浅那爆发的武力与齐征怎会如此相似,他们还都认识一个叫容长澜的人? 齐征一句“容长澜”就将苏星浅刺激的状若癫狂的跑开,这种惨无人道的地方,她怎能容许他们继续存在? 脚步微顿,苏青遥回头看向慕容铮:“你会不会不希望这种皇家丑闻传扬开来?” “怎么会?”慕容铮诧异,随后莞尔一笑,“你要做什么只管做便是,我是支持你的,只要你做什么都先告诉我,我会……” 慕容铮突然噤声,比了个嘘的手势,他侧耳倾听片刻,突然看向了右侧最里面的一座牢笼。 苏青遥这时也听见了。 “好像是个孩子的哭声?” 苏青遥忙往声源处跑去。 角落里的牢笼靠近通风口,臭味淡了不少,笼中躺着两个幼儿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而在距离那两具尸体最远的小角落里,团着个穿着破破烂烂破麻布,浑身脏得根本看不出本色的“小泥猴”! 若不是灯光下,那“小泥猴”一双眼睛闪着泪光,苏青遥差点就忽略了这么一团黑黢黢的小东西。 “你……”苏青遥蹲在牢笼前,试探着将手伸向那个“小泥猴”。 还没等触碰到对方,小家伙主动凑过来,用脏兮兮的小脸碰了下她的手指。 稚嫩沙哑的童声奶声奶气:“姐姐救救我。” 苏青遥惊喜:“是个孩子,活生生的孩子!” 她一面拉着那孩子黑树杈一般的手臂诊脉,一面回头看向慕容铮。 慕容铮看到苏青遥一改方才的低落和愤怒,那双漂亮的小鹿眼里又重新恢复了光彩,对笼子里那个小东西就不那么反感了。 “他怎么样?” 苏青遥蹙眉道:“他被灌了不知道多少药,不过好在他暂时性命无忧,只能慢慢调理了。” “好,那你闪开。”慕容铮拉起苏青遥,对着那牢笼抬起长腿就是一脚。 轰的一声,笼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瞬间咣当落地。 苏青遥忙进去,抱起了那黑煤球一样的小家伙。 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苏青遥颠了颠他,感觉自己抱着个柴火人。 章节目录 第136章 凭什么她是姐姐,我就成了叔叔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苏青遥抱着那孩子往外走,慕容铮则护在她身后。 “我,我不鸡道。”小孩下意识往后躲,泪眼蒙眬地看着苏青遥,小奶音软萌萌的,“姐姐,我身上脏。” “不怕,你不脏。” 苏青遥怜惜地颠了颠孩子,又抱得紧了一些,回头望着慕容铮。 慕容铮用审视的眼神打量那小家伙,又去扒开他那破麻布条的裤子看了看。 “是个小男孩,看起来他至多不超过三岁,不过兴许他在地宫里吃不饱,长得太慢了,实际上更大一点也有可能。 小孩树枝似的小黑手捂着裤子,眼里含着两泡泪。 苏青遥心软得一塌糊涂,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小孩就依赖得抱紧了苏青遥的脖子。 回到地面,苏青遥怕那孩子害怕,用手轻柔得捂着他的眼睛。 小孩闻到空气中的湿润的血腥气,依旧乖乖地藏在苏青遥怀里。 “这些你打算怎么办?”慕容铮问。 苏青遥沉默地看了一周:“将咱们的痕迹清除掉,离开此处便可。 “虽然很对不住死去的这些人,但他们已经不在了,我若是将他们尸首处理干净,便不能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了。” 慕容铮立即明白过来:“所以你一开始就要我找一群看起来和我完全无关的人,宁可用靖王的人帮你办事,也不肯全相信我。” 苏青遥点头,凝重道:“既然要做事,没有把握全身而退自然不能动手。” 说来残忍,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她若不动手,齐征就会先对她下手。 何况现在她又在地宫里看到了那么多惨死的尸体,齐征死了,往后就再也不会有新的药人了。 苏青遥和慕容铮回到林中将马车赶走,又小心的跳下车,清理了一下足印。 天公作美,他们的马车刚驶出不远,一场暴雨再度袭来,将地上原本凌乱的痕迹都冲得更加乱七八糟起来。 如此一来,便是有人要追踪,也怕是无从查起。 马车外,慕容铮披着蓑衣赶车。 马车里,苏青遥则拿了自己的湿衣服给小孩擦脸擦手。 才几下,她的湿衣裳就成了黑色,擦了好半晌,也只擦干净个大概。 小男孩虽然瘦,但脸颊上肉肉的,脸色苍白,显然是常年不见阳光,就连瞳孔的颜色都更浅一些。 苏青遥笑着哄他:“待会儿进了城,姐姐再好好给你洗白白,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说着,拿出软糯的桂花糖糕给小孩吃。 那小孩就像是饿了几辈子,抓过糖糕便是一顿狼吞虎咽。 苏青遥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噎着,拿了水囊来给他喝水。 一口气吃了四块糖糕,小孩的动作才慢了下来。 小手捏着一块糖糕,珍惜得嚼着,含糊不清地道:“好次!姐姐,好银!” 苏青遥被逗笑,摸了一把他小孩的头,刚才她已经仔细探查过这孩子的脉象了。 他的情况,与苏星浅极为相似,都是被喂过不知道多少种药的,才三岁的孩子,被药那般侵蚀,能活下来都已是奇迹了。 而这孩子不痴不傻,也没见有什么后遗症,往后好好调理说不定还能彻底排除掉那些药性,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思及此,苏青遥突然问外面的慕容铮:“对了,世子可知道容长澜是何人?” 方才齐征提起此人,就将苏星浅刺激得仿若癫狂,她对此人也上了心。 慕容铮的声音有些迟疑:“你说的这个容长澜我不认得,但是我知道一人,与此人同名。就是我的姑姑,大长公主慕容长澜。” “大长公主不是主持乐扬宴的那一位吗?” “那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我说的这个慕容长澜,是我父王的亲姐姐,我的亲姑姑,只可惜她已病逝多年了。” 苏青遥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慕容铮道:“不远处有个村庄。” “那就停车吧,接下来的事我去办,你快进来躲躲雨。” 慕容铮应了一声,将蓑衣挂在外头,一弯腰坐进了车厢。 狭窄的车厢,多了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显得更加拥挤。 小孩搂着苏青遥的脖子越发紧了紧。 苏青遥便笑着安抚小孩:“你别怕呀,今日还是他先发现你的,我出门才能救你出来,往后你就跟着姐姐好不好?” “这小子跟着你不妥,还是跟着我。”慕容铮用帕子擦了把脸,目光不善地看着小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着他不方便。” 小孩眼里立即蓄了两泡泪,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我不跟着叔叔,我要跟着姐姐。” “叔叔?”慕容铮当即黑了脸,“凭什么她是姐姐,我就成了叔叔?” “反正,反正,我不跟着你!”小孩鼓足勇气望着苏青遥,“姐姐,你不要丢下我,我,我吃的很少的。” 才刚自我推销了一句,就看到了手上啃了一半的糖糕。 似乎察觉到自己吃的好像也不少,小孩的眼泪终于从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滚落出来。 “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苏青遥心疼得将孩子抱在怀里,一下下拍着他的背,“那你就跟着我吧。不过姐姐有个要求。” “嗯!”小孩一边哭,一边把最后一口糖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姐姐你缩!” 苏青遥被逗笑了,用帕子擦擦他嘴角的点心渣:“地宫里的一切,你都不能在任何人提起,谁问你都不能说,知道吗?” “知道了。”小孩拉长音。 “还有,往后对外,我就说你是我路边捡来的孩子,你今年三岁半,先前是被人拐了去乞讨的,我救了你,对了,我得给你取个名字。” 说道最后,苏青遥询问地看向慕容铮:“世子,你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 慕容铮冷笑:“还是你这个姐姐取吧,我这个做叔叔的可没兴趣给他取名。” 苏青遥被慕容铮那一脸不耐烦逗笑了,慕容铮见她竟然笑话他,白了她一眼,最后也禁不住笑。 章节目录 第137章 柿子爷爷辛苦了 “姐姐,这个是什么,真好吃。”小孩看看苏青遥,又看看她放在一旁剩下的糖糕。 “这是桂花糖糕,”苏青遥笑道,“你喜欢,回家后我再做给你吃。” 慕容铮冷声道:“你还会做点心?我还没吃过呢。” 苏青遥快被世子那冷脸的模样逗笑了,无奈道:“好,我也做给你吃。” “稀罕?”慕容铮虽这么说,脸上笑容却扩大了一些。 “姐姐,桂花糖糕好吃,我以后就叫桂花了!”小孩站起来,软乎乎的蹦跶两下。 慕容铮闻言咳嗽了两声,翻了个白眼:“你是男孩,叫什么桂花?还嫌不够丢人。” 小孩子被慕容铮吓得一哆嗦,躲进苏青遥怀里,怯生生道:“那不叫桂花,就叫糖糕吧,姐姐,我就叫糖糕行不行呀?” “行,当然行了。”苏青遥柔声哄着怀里的小孩,回头就白了慕容铮一眼: “你多大人了,还和小孩子抖威风,我们糖糕才这么小,你吓着他了怎么办?” 慕容铮拧着眉头半晌无语,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看到那小崽子窝在苏青遥怀里,偷偷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说不出的狡黠。 他是故意的? 才多大一点,就学会这么跟他争宠了,这死崽子怕不是被老匹夫的毒喂出了什么不好的毛病吧? 苏青遥将糖糕塞给慕容铮,道:“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去趟村里。” “我与你一同去。” 苏青遥连忙摇头:“我自己去就好,你不要露面。” 说着就出了马车,披上蓑衣,头戴斗笠,面纱遮住半张脸,踩着厚厚的一地泥,往村里踉跄而去。 雨太大了,村里的小路都积了很深的水坑,苏青遥敲响了第一户人家的大门,抖着手摸出一点碎银子,与来应门的胖妇人道: “大嫂子,我与你买点干粮。” “诶?”胖妇人惊讶,“这大雨天的,妹子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你等着,我贴蒸的饼子还有。” 说着就进屋去,装了一袋子叶菜饼子给苏青遥。 苏青遥接过布袋,看见胖妇人正在咬那几块碎银子,咬得眉开眼笑的,便垂眸哽咽道:“多谢嫂子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胖妇人许是收了银子,对苏青遥也多了几分关心,拉着她道: “哎,大妹子,看你长的这么水灵,又是大雨天来买干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我男人和我兄弟都在家呢,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吱一声,我可不会看着你受难的。” 苏青遥心下一暖,这妇人虽爱财,但心地善良。 她抖着手,指了指山庄地宫的方向,道:“大嫂子,我,我其实没遇上什么难事儿,就是有些害怕,刚才来的路上,路过那边的一个庄子,发现那里竟然有个地宫。” “地宫?你说的就是三圣山下面那个庄子吗?”胖妇人一脸好奇。 苏青遥连连点头:“就是三圣山。” 待到胖妇人还想继续问,苏青遥却一脸惊慌,提着干粮告辞了。 回到马车,又往前赶了一小段路,停在一处树林,苏青遥撩起车帘往村里的方向看,就发现有穿蓑衣的五六个汉子,正往地宫的方向走去。 苏青遥这才放下心,自己赶着车,快速地赶回城中。 到了城门前,远远就看见叶平带着几个人,正在城门附近的茶棚下坐着,雨后的路面湿泞,叶平几个的靴子都被泥水浸透了也不在意。 看到苏青遥的马车来,叶平几个连忙上前来迎接。 “苏院判,您没事吧?您……”话音未落,看到车门内,慕容铮和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一左一右,都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冷着脸看过来。 叶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世子,您,您怎么会和苏院判在一起?您几时出的城?” 慕容铮冷淡道:“少废话,我们需要不引人注意的进城去。” 叶平满心的好奇,却不敢再问,只道:“您放心吧,属下已经探查过了。找他们城门军换岗的时间顾不过来,咱们就进去。” 果然,有叶平等人安排,苏青遥一行很顺利的进了城。 苏青遥随意找了个客栈,要了两间上房,要了热水沐浴,又让叶平去帮忙买成衣来。 苏青遥带着糖糕进了一间房,刚要脱了糖糕的衣裳帮他洗澡,大门就被“咣当”一声推开。 慕容铮穿着中衣,长发披散,臭着脸进来:“你还要给这孩子洗澡?他是个男孩!” “他才三岁多点,这么大点的孩子,怕什么?” “姐姐,糖糕糕可以自己洗澡澡。”糖糕怯生生地往苏青遥身后躲。 慕容铮对上他那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嗤了一声,一把就提起了他破破烂烂的衣领子,将人往胳膊下一夹,就迈开长腿往隔壁去,丢下一句: “你自己先沐浴更衣吧,我带他去洗干净。” 糖糕被人夹包袱一样夹在咯吱窝下,蹬腾了两下小短腿,哭唧唧得哼了一声,最后依旧是被带进了隔壁的客房。 苏青遥等了片刻,叶平就将成衣送了过来,她便低声告诉叶平:“你再瞧瞧的派人探查一下那庄子后续的情况,注意,千万不要暴露行踪。” 叶平当即领命,就如听了自家主子吩咐一般,认认真真去办事了。 苏青遥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崭新的蜜色锦缎褙子,便拿了布巾擦干头发,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双平髻。 此时已是午后,她出门已经大半天了。若回家去时候,被镇远侯府的人发现她穿的不得体,必定要引来更多风波。 就这样,她回去还要与父亲解释揽月阁那十个侍卫离开的事呢。 许是过不了多久,三圣山下那个庄子出事的消息也会传进京城。 苏青遥想到老妖怪是得了圣宗圣旨才如此为所欲为,当今皇帝自然也要依仗着老妖怪长生不老。 虽然她做了周密的部署,可齐征是真正被她杀死了,若是皇帝一怒之下觉得痛失长生不老的良机,想杀了她…… 那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变的比齐征更有用。 正胡思乱想,房门被轻轻地叩响,苏青遥应了一声,慕容铮就推门大步进来,胳膊下夹着个白白嫩嫩穿着小红袄的小豆丁。 苏青遥忙起身,将糖糕接过来,笑眯眯道:“看看我们糖糕,洗白白了多漂亮。” 糖糕害羞地笑了。 慕容铮则道:“当然是洗白白了。你不知我给他搓了多久才见到人色儿?” 苏青遥笑道:“好啦,世子爷辛苦了。” 糖糕也学着苏青遥,奶声奶气:“柿子爷爷辛苦了。” 苏青遥一愣:“糖糕,你说什么?” “柿子爷爷辛苦了,姐姐,你的名字叫苏院判,他叫柿子,对不对?糖糕糕最聪明了!” 章节目录 第138章 就是要闹大 苏青遥简直哭笑不得,看着慕容铮一瞬间黑得锅底灰似的脸色,禁不住搂着糖糕笑的花枝乱颤。 糖糕扭着小身子,拧麻花似的往苏青遥怀里钻,回头看慕容铮时,大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 慕容铮被气笑了,勾起嘴角,凤眼危险地眯起:“小崽子,你过来。” “我不要,姐姐……”糖糕小手捂着脸。 苏青遥摸了摸他头明的,糖糕被喂了很多种药,这些药必定会造成一定的后遗症,我带着他,为他治疗也方便一些。 “再说我是大夫,在路上捡到个生了病的孩子,带在身边医治,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倒是你。” 明媚的杏眼上下扫了慕容铮几眼,满含揶揄地笑了:“你若是带着糖糕回去,信不信明儿王妃就能让满京城里的闺秀,都知道你已经有了个三岁的儿子了? “不止如此,说不定她能把糖糕胡扯成四五岁!啧啧,世子才十八,私生子都四五岁了,传出去,哪里还有好姑娘肯嫁给你?” 高门大户讲究的人家,不会十二三就让儿郎去“明白人事”,更不会允许庶长子存在,就更不要说私生子了。这对于议亲可是一个减分项。 “得了吧,说得好像现在就有人敢将女儿嫁给我一样,”慕容铮嗤笑了一声,“我的名声,几时好过了?” 苏青遥笑了笑:“从前只是脾气不好,身体不好,再加上人品也不好,本就不好的名声,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慕容铮道:“罢了,你要亲自医治他,便依你,你也可以先带他回去住几天,若你家里人不答应,你就把他给我送来。” 慕容铮又捏了捏糖糕软乎乎的小脸蛋,眼神有几分柔和: “他是咱们俩一起发现了救回来的,我对他也有责任,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打算娶别家的姑娘,只要你家长辈知道我没有十三四岁,就叫人给我生了私生子就行了。” 苏青遥闻言一愣,脸颊腾得烧热了起来,咳嗽了一下没有说话。 糖糕看看慕容铮,任由他捏着自己的小脸蛋,一副没听懂慕容铮是什么意思的模样。 “世子,苏院判。” 这时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叶平和裴钰一同回来了。 裴钰守在门外,叶平则进了门,神色有几分兴奋: “地宫那边出事了。好像是有附近的村民恰好路过那里,发现了满地尸体,吓得立即报告了官府。 “当地知县听说有那么多的尸首,立即叫了捕快赶去,却发现了更可怕的地宫。 “现在知县已经上告了顺天府,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锦衣卫的人已经一起赶去,将三圣山山庄和地宫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了。” 苏青遥点点头:“当地知县赶去之前,周围必定围了不少的人,应该也有人进了那地宫看过吧?” “听说是有,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当地的村民之间,地宫的事都传开了。” “那我就放心了。”苏青遥嘲讽一笑,“那老匹夫为了一己私欲,害死那么多人,我倒是要看看,这消息传扬开后,某些人还怎么为他捂着这件事!” 抱了抱在她怀里昏昏欲睡的糖糕,再回想淮生满身的伤痕,和地宫里淮生的妹妹那颗人头…… 她就是想让事情闹大,只要事情闹开,便是朝廷雷霆手段去控制舆论,必定还是会有小道消息传开的。 这种为了长生不老药,吩咐老妖怪用活人做试验的皇帝,根本就不配为人! 慕容铮看着苏青遥义愤填膺的模样,柔声道:“你别气,会有……咳咳咳!” 话未说完,慕容铮突然咳嗽起来,脸色苍白,但是眼中却渐渐有了血丝。 “世子!”苏青遥震惊地将糖糕塞给叶平,忙去打开行医箱取金针,“怎会又毒发了?” 章节目录 第139章 去他的趋利避害! 慕容铮双眼赤红,浑身冷得打颤不说,从骨肉到脏腑,没有一处不疼,一种狂躁的情绪瞬间爆发,看着苏青遥近在咫尺的脖颈,慕容铮甚至有一瞬失去理智,想一口咬上去!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咬一口,只要喝到血,只一口,他就不疼了,就不难受了。 苏青遥毫无防备地扶着他躺下,凤头金针在他身上落下时,发出了幽幽鸣音,她下针的手都在颤抖,额头上也见了汗…… 慕容铮闭上眼,紧咬牙龈,用力到嘴角渗出了血。 “世子,世子您可别吓唬属下啊。” 苏青遥冰凉的指头搭在他腕子上,眉头紧锁:“内伤诱发了毒发。火引冰薪的毒,此番来势汹汹。” “这要不要紧?”叶平声音颤抖,“我们世子爷的毒是娘胎里带来的,这么多年的毒,突然爆发,这可如何压制的住?” “压制也只是暂时了,需要尽快解毒。”苏青遥面色凝重,一下下的为慕容铮施针。 可是她心里,已经是又慌又乱。 慕容铮被齐征打出了内伤,原本伤及脏腑的毒,这一次一股脑找了上来,就像抓准了慕容铮薄弱的时间,势必要了他的命一样。 火引冰薪毒发到最后,人会失去理智,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是慕容铮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根本撑不到毒发到最后,就会气绝身亡了。 她前世对火引冰薪所有研究,都用在了慕容铮身上,最近已经开始再试着用新药了。 但慕容铮身体百孔千疮,根本承受不起实验新药带来的副作用,何况现在他又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苏青遥将针都落下,便从行医箱中拿出了另外半部的《楚氏医典》,眼神焦灼又茫然的翻看,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是书中关于火引冰薪根本不曾记载,也或许是时间仓促,她没翻看到。 但是她看到了另外的内容。 是关于齐征给了她那套楚神医留下的针具盒子中,另一层奇奇怪怪东西的用法。 注射器、手术刀、止血钳、…… 注射、输血、血型…… 看过一系列陌生词汇的解释,苏青遥抿着唇站起身,走到客栈的床榻旁,看着双目紧闭,双拳紧握,忍痛忍得浑身颤抖的慕容铮。 慕容铮的毒,已经侵入内脏中,换血是没用的。 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试验各种新药,可是她能。 她不是没想过用人来试药,可她毕竟不是齐征,对陌生人下那种狠手,她做不到。 对仇人,她也曾想过,比如宸王妃,比如慕容桐和夏玉柔。 可是用他们来试药,他们又不会配合的说出用药的感受,就更不要说细节之处,会被他们忽略掉许多。 她是医者,她最了解每种药用过后应该有的反应,最不会疏漏细节。 只有她来实验,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解毒。 若不这么做,慕容铮的身体只会迅速衰竭。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稳住慕容铮的情况,同时由她来试药,找到解毒办法。 至于万一失败,找不到解毒办法会给她带来的后果…… 她该趋利避害的。 最好再不管慕容铮,随他死活,反正她也已经认祖归宗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好。 可是…… 去他娘的趋利避害! 思及此,苏青遥回身打开了针盒的第二层,找到了楚神医成为“注射器”之物,回头吩咐叶平,去烧开水来。 叶平立即点头,找店家要了滚滚的开水提了来,又叫店家端上一个小炭炉。 苏青遥将注射器开水煮过消毒,用干净的棉布擦拭,随后走到慕容铮的身边蹲下,用盒子里的一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筋,在他手臂上打了个结。 他手臂上立即青筋毕露。 苏青遥拿了个干净的白瓷瓶,又用棉布沾了烈酒准备好,便摩挲着用注射器,在他手臂的血管上切入一针,抽出一管血,随后用棉布按压消毒。 将血放入白瓷瓶封存好,苏青遥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就发现满室寂静,叶平抱着糖糕,俩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慕容铮则是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被抽了血,已是双眼紧闭,双拳紧握,彻底晕厥过去。 苏青遥忙起身取了银针,又去开了方子,回头告诉叶平: “你家主子的毒暂且稳住了。你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熬药给他吃。待到他的情况彻底稳住了,你们再回宸王府。 “这些天记着让世子按着我单子上写的那般忌口,切记,世子再不能动武,尤其不能动用内力了。” 叶平点点头,实诚地道:“只要您没有危险,世子爷就不会动武的。” 苏青遥听得心里一阵酸楚难过,慕容铮几次三番的救她,他“不遵医嘱”也大多数都是因为她。 攥着手中的白瓷瓶,苏青遥更加没有动摇了。 她需要借用慕容铮的血液,将火引冰薪炼制出来。齐征能做得到,她也可以,何况齐征多年前就有记录手札的习惯,她在里面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办法。 抛开齐征那老妖怪的人品不谈,他行医了一辈子,又研究长生不老药,做过了那么多的人体实验,能做出他吃的那种吃一颗就能力大无穷片刻的药,足可见此人的医术的确是高。 她还要多翻看他的手札多学习才行。 “我先带着糖糕回去了,今日事情特殊,我与你们世子最好不叫人看到同进同出的,我怕万一事发会连累了他,待会儿你给世子用了药,等世子好一些再回王府便是。”“是,属下明白了,世子醒来属下会转达。” 苏青遥点点头,转身从叶平怀里接过了糖糕。 糖糕淡淡的小眉头皱得死紧,搂住苏青遥的脖子小声地问:“姐姐,柿子哥哥是不是要死了?” 他的声音软糯糯的,却有一种不属于孩童的冷静和漠然。 苏青遥摇头,知道糖糕被抓去地宫做药人,在那样炼狱一样的环境已经见多了生死,且还都是人吃人的那种“生死”,他的性子必定会与一般的孩子不同,便也不生气。 “不会的,你柿子哥哥病了,姐姐是大夫,会治好他的。” “嗯。姐姐你要治好柿子哥哥呀。”糖糕紧绷着的小身体放松了一点,“柿子哥哥还说,我可以去他家呢。” 苏青遥想起刚才慕容铮说过的话,心里一阵绞痛,到没有仔细去分析糖糕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回到镇远侯府,苏青遥就先抱着糖糕,提着行医箱,去了外院的书房。 “进忠叔,我父亲可在?” 长随进忠忙笑着点头:“小姐,侯爷才散衙回来,正在里头看书。”一面为苏青遥引路一面高声道,“侯爷,三小姐求见。” 章节目录 第140章 可靠的父亲大人 “回来了。”苏吟秋正盘膝坐在临窗放置的罗汉床上,握着一卷书册看得认真。 他手边的黑漆方几上摆着几小碟点心,白瓷茶碗的碗盖放在一边,里面盛得是酸梅汤。 “父亲。” 苏青遥将糖糕放下行了礼,又低头耐心地教导小团子:“你这是姐姐的父亲,糖糕来给伯伯问一声好。” 苏吟秋闻言一愣,抬头就看到地上的小奶团子:“这是…… “伯伯好。”糖糕怯生生的问了个好,就转头抱住了苏青遥的腿。 苏青遥笑了下,“他是我救回来的孩子,这段日子,想留他在身边,方便我为他治病。” 简略的解释了一句,苏青遥就回头对糖糕商量道:“你先跟着进忠叔叔出去一玩一会,姐姐待会儿就来找你,好不好?” 糖糕眨巴着大眼睛,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头,奶声奶气地道:“好,姐姐你快点来找糖糕糕呀。” 说罢就转身,冲着一旁的进忠张开了小手。 进忠忙一把将小孩抱起来,一脸喜爱地走了出去。 苏吟秋笑了,将书册放在一旁,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坐吧,说说这孩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与你院里离开了的那十个靖王府的护卫有关?” 苏青遥笑了,叹息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她本也不想隐瞒苏吟秋,糖糕的来历不凡,且地宫的事很快就会传开,靖王给的侍卫全都死于非命也不是秘密,父亲早晚都要知道的。 “父亲,我小时候在夏家,偷学了他家家传的《楚氏医典》,夏家的传家宝只有半部……” 苏青遥便从夏家拥有《楚氏医典》,引起了齐征注意说起。 将齐征为了得到《楚氏医典》想收她为徒,她连番拒绝,最后引发了二人的那场比斗的事都说了。 “当日在宸王府,我就发现了齐征身边的药童满身是伤,几番打探,才知道齐征对那药童非打即骂,且他暗地里一直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因为靖王治病,靖王与宸王妃不和,他担心宸王妃会阻拦我去为他治疗,便给了我那十个侍卫。 “我正好就吩咐那十人去跟踪调查,想找个机会,将那个药童救出来。谁知道,我找到规律后带着人去了,却中了齐征的圈套,他一开始就是为了引我去的……” 苏青遥将今日的惊心动魄,去掉了关于慕容铮的所有,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说到齐征之死,她也只说是淮生拼尽最后的力气,与药力衰竭的齐征同归于尽。 “我本来是感念淮生救了我,就想去将他妹妹淮莹从地下室里带出来。 “可父亲,我没想到,那山庄下竟然是一座地宫,里面……” 苏青遥将山庄地下那仿若地狱一般的景象都仔细与苏吟秋说了,回想前世今生,再想那凄惨的景象,苏青遥就不由得背脊发凉。 “我离开时,本以为那里面被齐征作为药人的人,除了死了就是疯了,根本没有一个正常人,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个孩子的哭声。 “这孩子也不知被抓去多久了,身上被用了很多种药,虽然我不知他的身体有何隐患,但我不能将那么小的孩子丢在地宫里不闻不问。 “所以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带了回来,对外就说是我在路边救回来的孩子。” 说到此处,苏青遥忐忑地抬头看着苏吟秋。 她只知道父亲的人品很是端正,却不能确定,父亲会不会支持他的决定。 若是父亲为了镇远侯府的安全,不愿意与齐征之事牵扯起来,让她将糖糕这个小药人送走,她也不知该怎么才能说服他。 谁知苏吟秋却是一笑,点了一下苏青遥的鼻尖儿:“你这丫头,跟为父说话还不实诚。” 苏吟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单手撑着下巴:“那十个侍卫,不是靖王主动给你的,是你以宸王妃为由跟他要来的吧?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万一不能悄无声息的将淮生救出来,就让靖王的人给你做替罪羊?” 苏青遥心里咯噔一跳,站起身低垂着头:“父亲……您说的是,女儿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一开始没有想到,齐征竟然会有那种吃了就力大无穷的药,将靖王给我侍卫和他找来的江湖人都给杀了。” 苏吟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青遥,一言不发。 苏青遥有些忐忑起来,父亲会不会是觉得她太毒辣,不喜欢他的做法。 谁知半晌,苏吟秋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苏青遥诧异抬头,对上了苏吟秋的视线:“父亲,您……” “你啊,到底没有长在我的身边,为了自保,行事偏颇一些也是有的。但是为父若是站在你的角度和你的身份上,若打定主意不想求家里帮忙,也只能想出类似的办法。 “据我所知,靖王曾经绑架过你,对你算不得好,你帮他治病也是他身份所迫,他甚至还动了将你纳为妾室的心思。 “面对这么一个对你算不得好的人,你利用他也无可厚非,至于那些侍卫之死……哎。” 苏吟秋将手边的点心往苏青遥的面前推了推:“为父会调查清楚他们的身世,抚恤他们的家人,他们虽为靖王卖命,有些人人品还很低劣,但他们毕竟已经死了。” “是,女儿也是这么想的。”苏青遥叹了口气,还有慕容铮找来的那些江湖人,她也要暗中抚恤。 即便这些人都是出于自愿,一开始就是收下银子来卖命的,苏青遥心里多少也有些难安。 苏青遥想了想,道:“整个地宫里,就活了这么一个小孩子,他又是个药人,体质特殊。 “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救了他,就要对他负责。 “你放心,为父会对外说,是为父江湖上一个朋友的幼子送了来,专门求你给调养身子的,不会叫外头人非议你的。” 苏青遥望着苏吟秋,双眼亮晶晶的,这是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父亲的这个角色,支持她做的事,对她表示理解,并且会帮她善后。 “父亲,多谢您。” “哎,谢什么?你能如此有正义感,不怕危险,还有胆量去谋划,为父很是欣慰。你母亲那里恐怕不答应,不过不打紧,待会儿为父陪你去见她,与她说明。” 章节目录 第141章 你当我是夏玉柔,凭你捏扁搓圆吗 苏青遥开怀笑了,感激道:“多谢父亲,不瞒您说,女儿方才也在担心母亲不肯答应。” 想了想,苏青遥又道:“父亲,我在地宫之中还发现了英宗皇帝曾经给齐征的圣旨。” “哦?”苏吟秋略一思考,便道:“所以,你只将对你有用的一些医学方面的资料带了出来,那圣旨你留在地宫了?” 苏青遥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比了个大拇指:“父亲英明。” “坏丫头。”苏吟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摇头道,“你的心情为父理解,为了长生不老而做出那种伤天理的事,为父也不赞同。”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你留下了一个物证,那处地宫也很快就会被人接管,里面的秘密还是会被狠狠捂住。” 苏青遥点点头:“女儿知道。想来有人报告官府后,那里立即就会被封锁起来。便是有人传言一些什么,也很快就被会百姓所遗忘。” “但是,女儿不能因此就不管不顾了,即便是有一段时间有一小撮人的议论,说不定最后也会成为燎原的星火。” 苏吟秋闻言,凝望苏青遥沉默不语。 苏青遥有些忐忑。 她其实可以在父亲面前完美的伪装起来,将想法都藏在心里的。 可她见了父亲,便总忍不住亲近之心,又想这世上会有真心疼爱她的长辈,不因为她的一些想法太过离经叛道,就对她疏远。 这样虽冒险,可苏青遥前世今生,受过太多的欺骗,得到的真情少之又少,她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不怕了,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这是回到镇远侯府后,她第一次与父亲如此坦承的说话。 她希望父亲接受她,不只是接受她的优点,而是接受她这个人,她的思想,她的行事,父亲若都能接受,那她才算是拥有了真正不掺一丝杂质的父爱。 她装乖换来的,于别人她能接受,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却不行。 苏青遥心思千回百转,也只是眨眼之间,苏吟秋看着苏青遥低垂着头,长睫毛不安的忽闪着,心就先软了。 孩子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成长至此已很是优秀了,略有不足之处,他只要慢慢教便是了。 “傻孩子,这话你只与为父说说便罢了,说与旁人,便是大逆不道,何况今上一脉的皇位来的不容易,对于正统之事就更是敏感。” 好一句“来的不容易”。 苏青遥理解父亲的意思,认真点头道:“父亲说的是,女儿明白,绝不会胡来的。” “侯爷。”这时,门外进忠传话:“林先先生、盛先生求见。” 苏青遥知道,林、盛二位都是苏吟秋身边的清客,出谋划策最是擅长的,二人前来,必定是找父亲有事。 “父亲,女儿先告退了。” “也好,你先去见过你母亲,稍后为父再带你们去见过你祖父祖母,也好过了明路。” “是。”苏青遥起身行礼,随后提起放在门口的行医箱出了门。 走到廊下,就见一胖一瘦,两位穿着文士服的中年男子正低声说着话。 苏青遥对二人颔首致意:“两位先生请进。” “三小姐有礼。”二人齐齐行礼。 苏青遥还礼后,便快步走向了坐在不远处石凳上,抱着点心啃的糖糕。 “糖糕,咱们走了。” “好呀。”糖糕将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溜下石凳,在衣裳上抹抹手,才主动去牵住苏青遥的手。 苏青遥便提着行医箱,放慢脚步,带着糖糕认路。 穿过小花园,紧挨着外院书房的便是她现在住的揽月阁。 此处是府里最特殊的院子,独立于内院,出府方便,距离书房和祠堂都不远。 “姐姐,那个毛球球是什么呀?”糖糕指着小花园草丛里。 苏青遥笑了:“那是蒲公英。” 折了一根蒲公英弯腰递给糖糕:“你吹吹看。” “吹吹?”糖糕眨巴着眼,不明白。 苏青遥鼓励地道:“这是蒲公英的种子,你吹一口气,种子就会飘走,落在哪里,就会在哪里扎根生长,再长出蒲公英来。” 糖糕试探着吹了一口气,随后就见白色的冠毛纷纷扬扬,随着一阵风飘散开来。 “哇!”糖糕开心的直拍小手。 苏青遥就笑道:“蒲公英味苦微甘,归肝经、胃经,可以治疗热毒、湿热、目赤肿痛好多病症。就是你刚才看到的,白色的小绒球下面那一撮。” 糖糕就蹲下去指了指那齿状的绿叶。 “对,就是这里。现在的蒲公英已经老了,在它还未开出小黄花之前,是可以做野菜来吃的,清热解毒最是不错。” 糖糕连连点头,崇拜地道:“姐姐,你知道好多呀。” 苏青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姐姐慢慢都教给你,你……“ “好啊青遥,亏得二公子在揽月阁等了你那么久,你却在这里混玩起来。”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月亮门处传来。苏青遥抬头,就看到穿着一身玫红色纱衣,妆容精致美艳的苏张氏快步走来,他身后半步,还跟着穿了一身纳纱浅蓝色宽袖锦袍,手持折扇的慕容桐。 慕容桐拧着眉头,盯着糖糕面色不悦。 苏张氏察言观色,见慕容桐脸色不对,立即快步走过来,一把就从苏青遥手里将糖糕的小手甩开,低声训斥: “哪里来的小杂种,你一个大姑娘家,牵着个小孩在这里才成何体统?叫外人瞧见,你闺誉还要不要了?还想不想嫁人了?” 糖糕身体瘦弱,被苏张氏一下甩了个屁股蹲,小手都被拍红了,憋着嘴含着两泡眼泪,却强忍着不哭,自己笨拙的爬起来。 苏青遥忙放下行医箱,索性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哄道:“乖,咱们不哭,不伤心,姐姐疼你。” “姐姐,呜呜呜……”糖糕搂住苏青遥的脖子,小声抽噎起来。 苏张氏简直气得差点蹦起来,回头焦急得看了一眼慕容桐,又对苏青遥低声道:“你还不把他放下?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今日二公子登门拜访,你还不去陪着贵客?” “陪客?夫人把自己当成什么,又把我当成什么了?”苏青遥嗤笑,低声凑近苏张氏,“你当我是夏玉柔,随便你搓圆捏扁吗?” 章节目录 第142章 苏张氏惨遭混合双怼 “你!”苏张氏厉声尖叫,但想起慕容桐就在不远处,尖叫声就像是被掐住了鸡脖子。 她维持优雅岳母的形象,挤出个微笑: “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呢?我哪里能知道费尽千辛万苦生养的孩子,竟不是我亲生的呢? “我就说回想从前的种种,只觉得和玉柔之间像是隔着了什么,你不一样,你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咱们娘俩是一条心。” 苏张氏说着,便伸手去拉苏青遥的手。 苏青遥抱着糖糕只当没看见她的动作,转身让开,给糖糕理了理额头有些乱的碎发,漫不经心道: “别人不知道,可以随夫人随意哄骗,你是个什么心思,我能不了解?当初你见了我的面就要杀我,我可还没忘呢。 “说白了,你只在乎你自己的身份地位,女儿是不是亲生有什么要紧?方便你利用就好。 “只可惜,我不是夏玉柔可以由着你利用,你若是打定主意算计到我身上来,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一面说着,还一面温柔地拍了拍糖糕的背。 苏青遥眼角余光就看到不远处的慕容桐脸色越发难看了,他走了两步,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停在了原地。 苏青遥嘲讽一笑。 这笑容看在苏张氏眼里格外刺眼。 苏张氏想维持风度,笑容都扭曲了。 糖糕只看了苏张氏一眼,就吓得“哇”的一声哭了,搂着苏青遥的脖子紧闭着眼:“姐姐,妖怪!快跑!” 妖怪? 苏张氏现在的表情,倒和齐征那老妖怪的很像。 苏青遥心疼不已,柔声哄着:“好了好了,不怕,妖怪已经被打死了,有姐姐在呢。” 苏张氏的鼻子却都要气歪了。 多年来,她过得顺风顺水,苏吟秋对她虽不算热络,但也没有再纳其他的妾室,又将掌家之权给了她,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苏家虽有老太爷和老夫人在,可这两位老人极省事,只关起门来养老,有的吃有的喝就没有别的要求。 苏吟秋的弟弟们也都不是挑剔的人,唯独一个小姑子难缠,可苏张氏躲开苏晚秋走,也不主动去招惹,倒也是两厢清静。 从前夏玉柔对她更是百般讨好,百依百顺。 怎么到了自己亲生闺女这里,她就连连吃瘪?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妖怪被打死了,难道她还想弑母不成? 苏张氏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你……苏青遥,你这是做女儿的与为娘的说话的态度?你从哪里弄来的没教养的小杂种,还不把他丢出去!” “呜呜哇!”糖糕哭得更大声了,穿透力犹如魔音穿耳,“糕糕不是小杂种,你这个坏妖怪!” 苏张氏气得差点晕过去,忍不住回头去看慕容桐的脸色,却见慕容桐面色如常,正在一边静静看好戏,一副女人家的事,他不插手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 正当这时,一个飒爽微喘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苏青遥回头,就见苏晚秋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男装,倒提着亮银枪快步走来,鸦青长发高高束成的马尾随着她行走一甩一甩,显得朝气蓬勃,英姿飒爽。 苏张氏一看到苏晚秋,就觉得又是一阵心塞,赶忙开口要解释。 可苏青遥怀里的小崽子就跟成了精一样,抢先一步抽抽搭搭告状: “妖怪欺负姐姐,骂姐姐,还欺负糕糕,说糕糕是小杂种,还要把糕糕丢出去,呜呜呜……” “妖怪?” 苏晚秋看了一眼打扮的像个首饰架子,浓妆艳抹的脸涨成猪肝色的苏张氏。 “噗……哈哈!这是哪来的小孩儿,说话忒有趣了。” 说着随手一挽,亮银枪“呜”得轮了一圈,阳光下光彩夺目,随后锵得一声斜插在地面上。 “来来来,遥遥,快给我也抱抱这个小东西。”苏晚秋冲着苏青遥伸出手。 糖糕看着被插进地面的亮银枪,眼泪都忘了流,乖乖被苏晚秋接了过去。 “嘿,这小孩真好玩,软绵绵的呢。” 苏晚秋看向苏张氏,笑道:“大嫂,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不讲究呢?哪有当着人家孩子面儿说那么难听的。” 苏张氏嘴角抽搐,知道苏晚秋全家最受宠,她也只得赔笑。 “晚秋啊,你做姑姑的,就只知道向着你侄女儿了,青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着这么个小孩来回走动,叫人看了要说闲话的。” “说闲话?谁会这么无聊?” 苏晚秋奇道,“不过是带带孩子罢了,谁说只能是亲娘带孩子了?从前玉柔在家,大嫂你可从来都不带她,都是交给老妈子呢。” 苏张氏:…… “还有啊,这小孩一看就体弱多病,咱家遥遥是什么人?” 苏晚秋挺起胸脯,抱着糖糕颠了颠,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我侄女可是尚太医局的院判,医术可以与齐老院使比肩的,她带着病弱的孩子在身边,不是为了帮他治病是为了什么?” 苏晚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不会想歪吧?还是有那种脑子受过什么大病的, “见到个女子与男子说句话,立马就觉得俩人必定有一腿,见了个女子带孩子就觉得那孩子是她生的。 “啧,大嫂您说这种人是不是自己心里脏了,就看什么都脏?” 苏张氏:…… 这可叫她怎么接话? 若赞许,那岂不是在帮着苏晚秋骂自己? 可若不说话,慕容桐这个未来女婿还看着呢,她可是镇远侯夫人,却被小姑子压制着,以后在女婿面前还如何立威? 苏青遥看着苏张氏的脸色一会红一会青,心里别提多爽快,苏晚秋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 这时慕容桐也被苏晚秋的话点醒了,刷得一甩展开折扇,温柔笑着走了过来: “镇远侯夫人息怒,我方才便说那孩子必定是苏三小姐的小病人,您啊,就是规矩太严格了。苏三小姐是朝廷的栋梁,您也不要拘束了她才好。” 说得好像刚才黑着脸的不是他一样。 苏青遥恶心得差点当场吐出来,沉着脸不说话。 “苏三小姐,这孩子是谁家的?”慕容桐主动与苏青遥套近乎,伸出手去摸糖糕的小脸蛋。 章节目录 第143章 糖糕糕是好孩子 可糖糕却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小嘴撇着缩着脖子往后躲,小身子都挺成了一张弓,就是不肯给慕容桐摸脸蛋。 他本就在苏晚秋的怀里,慕容桐伸出手一下没摸到,心里正不平,还想追着必须要掐到这小崽子的脸,他手腕却被苏晚秋一把钳住了。 “啊!”慕容桐疼得一声惊呼。 苏晚秋常年练武,两根指头钳子似的,捏得慕容桐差点当即弯下腰。 苏晚秋动作一瞬即分,冷着脸道:“宸王二公子,做事还是要多考虑周到才是。” 慕容桐虽是王府二公子,可面前的人是镇远侯的亲妹妹,他又一心想做镇远侯的女婿,好继承苏吟秋的人脉。 是以面对苏吟秋的斥责,慕容桐只能笑着应下:“您说的是,我是看这孩子可爱。” 糖糕哼了一声:“刚才你还瞪着姐姐,你也坏。” 慕容桐:…… 这孩子太讨厌了! 苏青遥却欢喜得捏着糖糕的手摇了摇,哄着道:“好了,糕糕不气了。” 又转而对苏张氏和慕容桐微微颔首:“夫人,二公子,我还有事,你们请自便。” 转而就笑着与苏晚秋道:“小姑与我同行可好?” “自然是好。” 苏晚秋随手一提,就将扎在地里的亮银枪拔了出来,一手抱孩子,一手提枪,与提着行医箱的苏青遥走向了揽月阁。 苏张氏看着苏青遥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她就不信了!她是做娘的,难道还控制不了苏青遥一个小丫头的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没见过哪个女子逃得过的! 苏张氏转回身,满面堆笑:“二公子,真是让您见笑了,这孩子自小长在乡野,我无缘亲自教导,就让她长成了现在这个讨人厌的脾气。 “但您也知道,青遥她是学医的,心地从来都不坏,为人也单纯直爽,我回头会好生管教她的,你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慕容桐风度翩翩地微笑,颔首道:“镇远侯夫人说的我自然明白。不过虽然咱们心里都明白,苏三小姐是为了给那孩子治病,但外界愚人还是更多的。” “您说的极是。”苏张氏赞同道,“说句夸大的话,将来若是我家丫头有幸与二公子结成良缘,外头万一有不长眼的提起这一茬,岂不是对您也有影响?” 慕容桐点头:“罢了,慢慢来,今日既然苏院判有急事,我便先告辞了。” “我送二公子,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苏张氏小意逢迎着去送慕容桐离开。 待到慕容桐出了府门,苏张氏立即变了一张脸,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了几句,这才拧着眉头气冲冲往内宅里走。 到了揽月阁,本想堵着门好生教育苏青遥,谁知道留在揽月阁的婢女却道:“回夫人,三小姐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了。” “那个小杂种呢?” 婢女一噎,结巴道:“被,被一同带去了。” 苏张氏又怒冲冲得走向了春晖园,在院门前深呼吸了好几次,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才笑吟吟得进了正屋。 才撩起门帘,就听见内室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哎呦,原来你不是叫高兴的那个高,而是叫糕点的那个糕吗?”老夫人的声音慈爱又温柔。 小孩奶声奶气:“是呀,桂花糖糕好甜呀!” “好好好,给你吃,桂花糖糕都给你,小馋猫。”老夫人开怀大笑,屋里其他人也在笑。 苏张氏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世子夫人来了。”有婢女往里头通传。 屋内的苏青遥闻声回头,笑着站了起来。 和老夫人挤着坐在一起逗孩子的苏晚秋撇了撇嘴,低声道:“搅屎棍来了。” “晚秋。”苏老夫人不赞同得瞪了女儿一眼。 苏晚秋忙低着头站在了苏青遥、及二房的庶女苏玉妍、三房的嫡女苏玉叶和苏玉川身边。 糖糕抱着个莲花形的小碟子,里面装满了桂花糖糕,见苏张氏进门,连糕都吓掉了,扭着小屁股往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的身后藏。 苏老太爷大手拍了下糖糕的小屁股:“怕什么?你是男孩,成什么样子。” 苏张氏这时走到近前,笑道:“大家伙儿都在呢。公爹今日气色好多了。” “是啊,自从用了青遥配制的药浴和针灸,我这头越发的舒坦了。”苏老太爷神色如常,不见丝毫癫狂之态。 苏老夫人也笑着点头:“青遥是个好孩子。” 苏张氏想起刚才慕容桐的吩咐,叹息着道:“您这是疼您孙女,青遥这孩子的确才华出众,只是这性子,到底在外头长大,野了一些。” 纤纤玉指一指糖糕:“您就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却带着这么大的小孩子在身边,叫不知道的人背地里要如何闲话?我这个做娘的,真是为青遥操碎了心啊。” 苏张氏说着,就低着头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面色都不大好,苏晚秋直接朝着天翻了个大白眼,还嗤了一声。 苏张氏不明白这些人到底什么意思,刚想开口继续补救几句,没想到糖糕却从老夫人身后爬出来,扭着小屁股自己下了地。 “老爷爷老奶奶,糖糕糕明白了,姐姐带着我,会给姐姐添麻烦的,老大妈说的对,我不该跟着姐姐,给姐姐添麻烦。” 苏张氏:…… 老大妈? 她? 小孩低着头,小手捏着衣角啪嗒啪嗒掉眼泪,话却说得软乎乎:“糖糕糕是好孩子,不能害姐姐总被老大妈骂。” 苏张氏忍无可忍,这一口一个“老大妈”是叫谁呢! 谁知刚要开口,老夫人却先道:“谁也不会骂你姐姐,你爹妈将你交给你姐姐,你就好生跟着她治病,外头谁乱嚼舌头,奶奶第一个收拾她。” 苏张氏一愣,不明所以。 老夫人却不赞同地道:“张氏,你平日里掌着对牌儿,管着家里的事着实太辛苦了,许多小事你都注意不到。 “唐糕是吟秋好友之子,因自幼体弱才送来求着青遥帮忙看顾一阵,怎么就扯到青遥性子上去了?” 苏张氏愕然,猛地看着苏青遥:“这是你父亲好友家的孩子?” 苏青遥乖乖点头。 “那你不早说!”苏张氏声音尖锐,“你这分明是害我!” 章节目录 第144章 苏张氏社死现场 苏青遥蹙眉退后半步,像是被苏张氏突然爆发的怒意吓了一跳,随后又“强作镇定”。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小姑方才不都与你说明了吗?我以为这样的人之常情,夫人早就清楚。” 苏青遥说到此处,有些难过得低下头,拉住了糖糕的小手:“难不成夫人真当糖糕与我有什么关系?夫人就是这么猜忌您亲生女儿的?” 糖糕皱着小眉头,憋着小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姐姐,要不你还是把我送走吧。” “我看谁敢把唐糕送走!”老太爷气得怒吼,随后老脸笑成一朵花,对着糖糕张开手,“来,糕糕过来,老爷爷抱。” 糖糕奶声奶气“嗯”了一声,手脚并用的爬进老太爷怀里坐好。 苏张氏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苏青遥就是要让她在全家人面前丢丑,才故意不解释的! 这下可好,她不知情,竟在全家人面前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多年来经营的温婉贤淑的形象,都被苏青遥毁了! 眼珠一转,苏张氏立即就转移话题,抽噎望着苏青遥。 “青遥吗,你为何还称呼我夫人?你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吗” 苏青遥一脸诧异,随后惊喜道:“您愿意让我叫您母亲了!” “你这……”苏张氏慌乱地左右看看,对上老太爷、老夫人和苏晚秋不赞同的眼神,只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几时不让你叫我母亲了?” “那您就是真的答应啦?” 苏青遥那惊喜的模样,让老太爷和老夫人看得一阵心疼。 老太爷坐直身子,手里捏着糖糕头一些有的没的? “我还听说,前一阵我们不在家时,家里闹了那一场疫病,都是因为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才招惹了神明怨恨,叫那么多人都满脸的脓包,后来喝了符水才好的。 “我还想呢,你一个后宅夫人,再作孽能做什么?结果将那些浑身得了脓包的侍卫都叫了来询问,他们才说明,原来是大嫂你命他们满府里捉拿一个年轻的姑娘。 “还说是你安排了玉柔去,请回来一个姑娘,在你房里不知说了什么,你就喊打喊杀,叫丫鬟婆子将人绑起来,那姑娘不肯就范,逃了出来,你便叫他们下死手。” 苏张氏一脸的惊恐,她用了重金买通了那些侍卫,本以为这件事会被隐瞒得很好,且苏吟秋也从来都没在她面前提起过。 为什么?为什么苏晚秋会知道呢? 苏晚秋嘲讽道:“你是不是很意外他们会出卖你啊?那些侍卫太没用,被我拉到校场上挨个狠揍了一顿,连你收买他们用了多少银子都招了,我的好大嫂,你真以为,全家人都不知道你作了什么?” “我,那都是误会,都是玉柔她回来与我进谗言,说她在宸王府受了委屈,有人想抢她的未婚夫,这才……” “未婚夫?她也是个不要脸的,她几时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苏晚秋嘲讽。 章节目录 第145章 叫她滚犊子 “真是什么娘就能教导出什么儿来,夏玉柔那丫头,从小就知道背后弄心思,我都懒得搭理她。 “大嫂你也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为了一个不知检点的东西,你就能将别人家的女儿骗来动用私行?你以为你是镇远侯夫人,就可以欺负人家寒门姑娘了?你要脸吗?” 苏晚秋点指着苏张氏,怒不可遏,火力全开:“当时是遥遥运气好,躲开了,若是运气不好真被你收买的那些人怎么样了,你又该如何?待到你们母女相认,你还不后悔死?你害的可是自己亲生的女儿!” 苏张氏摇摇欲坠,她如何也想不到,这种事竟会被苏晚秋当着老夫人和老太爷的面说开。 可是她泪眼蒙眬看着二老,却发现他们脸上都毫无惊讶和愤怒,分明是早就知道了。 老夫人淡淡道:“老大早已命人查明,来回过我们,但我想着,你这些年来掌管对牌,虽小事上有处置不当也有,但大事上到底没有出错, “而且你为人母亲的,听了女儿的一面之词,因心疼自己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来,虽然做的不对,但是也是情有可原。 “是以,我便将此事暂时压下不发,想着多疼遥遥一些,多补偿她一些,也多观察你这个做娘的往后是怎么做事的。 “可是,老大媳妇,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夫人说到此处,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老太爷则是吹胡子瞪眼:“与她废话做什么?她难道还有良心能听懂?” 糖糕坐在太爷怀里,两只小短腿晃啊晃,继续学舌:“与她废话做什么?” 小奶音软乎乎的,格外有穿透力。 老太爷无语得掐了小孩脸颊一下:“你怎么总学爷爷说话。” “老爷爷,腻害,说的都对!”糖糕往后仰着头,后脑勺靠在老太爷怀里去看老太爷的脸,结果差点一个倒栽葱摔倒。 老太爷原本满肚子的气,都被这个小笨蛋逗得消气了,露出个笑容来摇摇头:“好了,你别掺和。” 苏晚秋则道:“大嫂,你还是好好想想,你为人母亲的,往后应该如何行事吧。你好歹是青遥的亲娘,她没在你身边长大,跟着夏家在流放之地做了那么多年苦力,能活到回到家里已经不容易了。 “何况遥遥还这么出色,我这个做姑姑的看到她都觉得又心疼又骄傲,你做亲娘的怎么就能无动于衷,还为了自己的小心思,去委屈孩子? “我看宸王府那个二公子,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二百五,举止轻浮不说,他根本就没有男人的担当,配不上咱家遥遥。 “你只看他从前围着夏玉柔的裙子边儿,山盟海誓说得天花乱坠,可夏玉柔得了病,脸坏了,他管都不管,夏玉柔传出坏名声,他做男人都不知道帮着想办法澄清,还落井下石。直到夏玉柔彻底成了夏家的孩子,他就干脆一刀两断,好像自己说的那些山盟海誓都是放屁一样, “就这么一个左右摇摆的墙头草,若不是来就来,还能不流鼻涕,哭得还怪好看的。这技能,可不是谁都会的,至少她假哭的时候,就控制不住流鼻涕。 老太爷见苏青遥呆呆的低头看着苏张氏,又听苏张氏死不悔改,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蹦。 先是堵住糖糕的耳朵,随后直接破口大骂:“滚出去吧,老子在沙场上和敌人玩三十六计的时候,你还撒尿和泥呢,别跟老子跟前演这一出。” “他爹,你看你。”老夫人不赞同道,“哪有做公爹的说话这般粗鲁的?” 老夫人文雅多了,吩咐门外的两个婆子:“你们,将她扶回去自己的院子去吧,再去告诉侯爷一声,就说她媳妇被我这个婆婆,欺负得又哭又闹,日子要过不下去了,让侯爷看着办。” “是。”两个婆子立即一左一右来搀扶苏张氏。 苏张氏却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以苏吟秋的性子,怕不是会详细问今日的事,那她做了什么,岂不是都瞒不住了? “我,我……”苏张氏张口就要解释,苏青遥却先来扶着她,藏在指缝里细如牛毛的银针,不经意在她颈子旁拂过。 “夫人,您别气了,回去先好生歇着,您也别担心,我会与父亲回明白的。” 苏张氏就发现,自己浑身都软了,就连舌头根都是软的,想说话但是没有力气开口。 怎么回事?为什么苏青遥只扶了她一把,她就这样了? 难道她是因为太过激动愤怒,中风了? 苏张氏一想到自己年轻轻竟然中风了,往后说不得要口歪眼斜,那她这个侯夫人还怎么在贵妇们的圈子里混?岂不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如此一想,苏张氏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待到苏张氏被拖走,苏晚秋才用肩膀撞了苏青遥一下,压低声音道:“扎的好,早就该叫她闭嘴,你放心,待会你祖父要说你,我帮你撑腰。” 苏青遥汗颜,她忘了,这一家子都是练家子,祖父和苏晚秋可是个中翘楚,她的小把戏可骗不过他们的眼睛。 章节目录 第146章 团宠小宝 “多谢小姑。”苏青遥只能坦然地低声道谢。 “你就该早点给她一下,看她演戏看得我脑仁儿疼。”苏晚秋却是挤了下眼睛。 苏青遥被小姑这一句,逗得噗嗤一声笑。 见苏青遥被苏晚秋逗笑,老夫人和老太爷都同时长吁出一口气。 这孩子的命太苦了,好好的一个侯府千金,竟被夏家那对卑劣的夫妇换到流放地做苦役,好不容易回了家,亲娘还是那副做派。 莫说是苏青遥自己,就是他们做长辈的,看着都要替她心寒。 “遥遥啊,你别往心里去。你母亲那个人,行事素来就是短视的很,不过她对你的爱护之心还是有的,只是太过想要给你找个好前程。”老夫人柔声安慰。 给她找个好前程? 苏青遥心里暗自好笑,苏张氏是为了她自己能做上王府公子的岳母吧。 但苏青遥明白老夫人的一番好意。 “祖母的话孙女明白,不会往心里去的,何况今日祖父祖母我也没让我吃亏啊。” 老太爷笑弯了眼睛,和颜悦色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刚才暴怒骂人的狰狞: “好,你想得明白就好,那些歪风邪气,你祖母可不会眼看着的。” 老夫人闻言笑着白了老太爷一眼:“你这个老东西,就会一味的躲懒,治理这些歪风邪气,不是你最擅长吗?” “那我也要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嘛,也在孩子们面前显得你威风点。”老太爷耍赖。 坐在老太爷怀里的糖糕拍着小手:“对,威风点!” 小孩的话,引得满屋子人都笑起来。 老夫人点了下糖糕的小脑门,“你这个小家伙,知道什么就随口附和?” 糖糕摸了摸被点到的地方,又羞涩得对苏青遥笑了笑。 老夫人喜欢糖糕这样软乎乎的小孩,舍不得放他走了:“糕糕啊,你跟着老爷爷老奶奶住好不好?让你姐姐每天来给你诊治,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苏青遥有些诧异,但依旧尊重小孩的选择,若是糖糕想跟着老夫人和老太爷享天伦之乐,她也是愿意的。 糖糕却迅速挂出两泡眼泪,小嘴憋着:“是不是糖糕糕跟着姐姐,会让人骂姐姐?老大妈还会欺负姐姐是不是?” 老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孩子口中的“老大妈”是什么人,生怕再吓着这孩子,忙用帕子给他擦眼泪,慈爱地道: “不是的,你姐姐的母亲不会再欺负他了,只是奶奶太喜欢糕糕了,想让你跟着奶奶。” 糖糕抽抽搭搭,看了看苏青遥,又看了看老太爷和老夫人,怯生生道:“我,我想跟着姐姐,也想跟着老爷爷老奶奶。” 见小孩纠结的抓头发,一副难以选择的模样,苏青遥笑道: “祖父、祖母,不如让糖糕跟着我,我白日里要去当差的时候,再劳烦二老帮忙照看照看,”低头看着糖糕,柔声询问,“糖糕觉得这样好吗?” 糖糕憋着小嘴:“姐姐,去当差不能带上糕糕吗?” 苏青遥笑着点了点他的小脸蛋,“姐姐一散衙就来找你,好不好?” 小孩撅着嘴,低声“嗷”了一声,像只有气无力的小奶猫。 老太爷和老夫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哎,这孩子太招人疼,咱家太久没有这么大一丁点的小辈儿了。” 苏青遥笑道:“咱们家人丁兴旺,祖父祖母还愁将来没有重孙子可以抱吗?” “那倒也是,”老太爷和老夫人都笑起来,老夫人更是白了苏晚秋一眼,“第一个不省心的就是你小姑。” “啊?怎么又扯上我了?”苏晚秋指着自己的鼻尖儿。 老夫人道:“你看看你大侄儿,都已经在议亲了,你这个做姑姑的还当个老姑娘。” “四哥都还未曾娶亲昵,我急什么?”苏晚秋不服气。 “你四哥十九岁不成亲,可以说是先立业再成家,你一个闺女,十九岁连个心仪的对象都没有,翻年你可就二十了,不是老姑娘是什么?”老夫人无奈。 “那我就多赖着父亲母亲几年,反正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都会护着我的,将来等我找到心仪之人,若是对方嫌弃我是老姑娘……” “若是谁嫌弃我妹妹是老姑娘,我带着人把那家伙骨灰都扬了,给我妹妹出气怎么样?” 外头传来一阵爽朗的说笑声,随后便见四叔苏沐秋走了进来。 苏晚秋回头对着苏沐秋翻了个白眼:“你要说大哥二哥三哥为了给我出气能去把人骨灰扬了我信,你这弱鸡,还是算了吧,没得你到时候叫人打得哭爹喊娘,我还要去救你。” “哎,当初在娘肚子里,你把好东西都抢走了,现在还来怪我是个弱鸡?”苏沐秋不可置信的指着鼻子。 “谁让你惫懒不肯练武的。” “嘿,苏五丫,你可真讲理。”苏沐秋白她一眼,随后注意力就放在了坐在老太爷怀里的小团子身上:“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孩,可爱得跟我小时候一样。” 苏青遥噗嗤一笑:“四叔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模样呢?” “那是。我可是从小就玉树临风。”蹲下抱起糖糕,“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糖糕大眼睛盯着苏沐秋,不肯说话。 老夫人忙道:“你别闹他,那是你大哥好友家的孩子,因为体弱,特地送了来让青遥帮着带一阵子的,你可别吓坏了孩子。” 说着话,老夫人就起身把糖糕接了过去,小孩立即抱住了老夫人的脖子,将脸埋进了她怀里。 老夫人乐得见牙不见眼,一叠声的叫好孩子好宝宝。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苏青遥索性就留下来用晚饭,流萤特地将她居家的衣裳给送到了春晖园。 “流萤,星浅哥是不是不在府中?”在人后,苏青遥才卸掉了伪装开怀的面具,低声问流萤。 流萤点头道:“奴婢依着您的吩咐,一直在观察府中众人动向,今儿您带着人出门不久,星浅公子就也跟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青遥担心得咬着唇,那老妖怪用了药后神力无穷,又提起那个叫“容长澜”的家伙将苏星浅刺激的疯疯傻傻,现在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着实是让人担忧。 章节目录 第147章 毕竟他已经没命对我不利了 只可惜慕容铮现在应该还在昏迷之中,便是已经醒来,苏青遥也不能让他再因她的事去劳心了。 “你替我仔细注意着星浅哥的院子,他回来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是,小姐放心。” 流萤领命去了,苏青遥便回去继续陪着长辈们,待到用罢了晚饭,才带着糖糕回到揽月阁。 揽月阁中如今少了一个管事的嬷嬷,全由流萤一人主事,婢女们虽都是苏张氏安排了来伺候苏青遥的,但连在夫人跟前最得脸面的魏嬷嬷都被发落了。 他们着实不敢再造次,只管好生听流萤的吩咐办差,生怕被赶出去。 流萤带着婢女们给糖糕洗了澡,哄着他睡下。 苏青遥却是带着从慕容铮身上取来的血,进了揽月阁一层专门作为药房的厢房,一呆就是一夜。 齐征的手札和《楚氏医典》全本如今都在苏青遥手中,找了大半宿,终于在齐征的手札之中找到了关于从血液中提炼毒药的记载。 且记载的正是火引冰薪,看手札上落下的日期,也正是慕容铮与她说过的时间。 有了具体的办法,省去了摸索的时间,苏青遥到次日天明时,顺利得到了火引冰薪的毒汁,并且用了一些在自己身上。 “小姐,星浅公子回来了。”刚服下火引冰薪,流萤就在门外低声回话。 苏青遥忙站起身快步出去,低声问廊下的流萤:“他看起来如何?现在做什么呢?” “星浅公子看起来很疲惫,见了奴婢,只说他是在外头吃醉了酒才一夜未归,说是要补觉去了。” 苏青遥悄然松了一口气。 听起来,苏星浅言谈举止都正常,应该是那一股子疯狂尽都褪去了。 她很想仔细问苏星浅,他身上与齐征服用丹药后相同的症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想问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记不清过去的事了,却一听到“容长澜”三个字,就会变的疯疯癫癫? 更想知道,这个容长澜,与慕容铮的姑姑慕容长澜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是苏青遥真的怕刺激到苏星浅,怕提起容长澜三个字就害他再度陷入癫狂。 这里可是镇远侯府,不是外界可以随意作为。 只要叫侯府的人发现一丁点苏星浅不同之处,只怕这侯府他这个养子就住不下去了。 苏青遥不想让苏星浅去外头受苦,更不想揭别人过去的伤疤。 思及此处,苏青遥叹了口气,只道:“我配置一些养身的药,你叫人熬了去交给玉山,让玉山等星浅哥醒来的时候服侍他用药吧。” “是。”流萤笑道,“小姐别担心,奴婢看着星浅公子的气色还可以,不过是因为醉酒看起来略有疲惫而已。只要用了您的药,必定药到病除,迅速好转的。” “那就好。”苏青遥点点头,开始感觉到浑身的经脉传来痛感,浑身都有些发冷。 苏青遥镇定得拿了一本崭新的手札,将今日服用火引冰薪的时间,药量,用药后过了多久有了什么反应,都详细的记录下来。 流萤只当苏青遥又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新药正在研究,也不敢打扰,看苏青遥额头上有一层汗,还在心里感慨苏青遥醉心医学着实是太认真,这就去帮苏星浅熬药。 苏青遥来到宸王府,照旧先去了宸王妃的静宜轩。 宋嬷嬷一看到苏青遥来,就笑着迎了上来:“苏院判,您来了。” “宋嬷嬷,怎得今日这么早就站在了此处?可是王妃吩咐您去办什么差事?那您快去,我自个儿进去便是了。”苏青遥心里明镜一般,笑容却很和气。 宋嬷嬷殷勤地扶着苏青遥一只手,还回头招呼着素来都懒怠搭理的提着行医箱的流萤,引着二人进了屋。 “王妃一早上就在叨念您呢,说昨儿您没来,必定是身子不适,这不,大清早就吩咐奴婢在门口迎您呢。瞧着您的气色不大好,可心疾又犯了?” 苏青遥在宸王妃、苏嬷嬷等人眼中,可是个从小体弱,被人一气就会犯心疾的病秧子。 “有劳宋嬷嬷记挂,的确是身子不适,昨儿只好叫婢女来王府告假。” 到了里屋,便见宸王妃程氏穿着一身簇新的百蝶穿花褙子,长发松松挽起,斜倚在贵妃榻上,白皙素手中握着一卷书卷。 “见过王妃。微臣今日来迟了,还请王妃恕罪。” “哪里的话,快起来。”程氏笑容和蔼,语气如常,甚至还更多了几分亲昵,涂了鲜红蔻丹戴着宝石戒指的手向着苏青遥招招,“看你的脸色不大好,来,叫本王妃瞧瞧。” 苏青遥便笑着走到程氏跟前,道:“累得您费心了。微臣没事。” 程氏笑着点头:“那就好,瞧着苏院判的气色不好,许是累着了,为了治本王妃的病,你也是煞费苦心了。也不要太操劳才是啊。” “为王妃治病,本就是微臣的本分,谈不上什么操劳。”苏青遥笑容温柔又恭敬。 程氏看着她这样的笑脸,想到自己听见的关于齐征的一些传言,心里多少放下了一点。 但她依旧试探地问:“哎,你们这些为医者的人,平日里便是太过在乎病人,而忽略了自己。你听说了没,齐老院使似是为了医研院的新药殚精竭虑,昨儿个突然暴毙而亡了。” 苏青遥眼珠一转,随即毫不走心得惊讶了一下,“是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不过齐老院使已是耄耋之年,这个年岁便是突然暴毙而亡,也算是喜寿了。” 说着话,便从怀里拿出了那对子母金钗,双手捧给了宸王妃。 “王妃,既然齐老院使已经不在了。就再不可能因为一己私欲而迁怒微臣,这对金簪子,在我手中已失去了作用,还是还给王妃吧。” 说着,就将金簪子放在了程氏的手边。 程氏看着金簪子,眼神有一瞬的波动,声音沉稳:“是吗?” “自然是的。毕竟,齐老院使,已经没命对微臣不利了。” 程氏和宋嬷嬷听的心里突地一跳。就连苏青遥身后的流萤,都抬起头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家小姐。 章节目录 第148章 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 苏青遥此时微微垂首,但站姿笔直,肩背的弧度十分漂亮,周身上下的气势与从前完全不同。 程氏微微眯起了漂亮的双眼,仿佛第一次认识了苏青遥。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现在这样?难道从前的柔弱恭顺,是她看走了眼? “哦?”程氏妩媚得声音透出几分玩味,“听苏院判的意思,齐老院使驾鹤西去,你很遗憾。” “是啊,微臣的确很是遗憾。” 苏青遥能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受了火引冰薪的影响,她心里的怨恨狂躁难以抑制,也不想压制。 “王妃当初赏赐我这一对金钗,说是在齐老院使面前拿出来,关键时刻可以让齐老院使网开一面,或许可以救我一命,没想到……” 苏青遥笑望着那对金钗,语气稍顿。 程氏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左右。 可苏青遥却话锋一转,摇头道:“太遗憾了,齐老院使就这样暴毙,都没缘分看到他妻女的遗物。” “原来你是在遗憾这个。”程氏悄然松了一口气。 苏青遥笑着问:“王妃以为微臣在遗憾什么呢?” 二人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程氏已能确定齐征之死,与苏青遥必定有关系!她已经知道她给她这簪子,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害她! 程氏一瞬间觉得手心都出了汗。 她得来的消息,齐征和一群靖王府侍卫,都在城郊死于非命。 这件事会与苏青遥有什么联系?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是如何做到的? 程氏想不明白苏青遥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她知道,苏青遥必定已经在齐征面前,验证过这簪子的用处了,也记恨上她了。 程氏咬了一下嘴唇,她的计划都落空了! 苏青遥打量程氏那从容的表情,直到看到她唇角微小的动作,便知道,她果真没冤枉了程氏。 “想来王妃也是因为齐老院使不能再见他妻女的信物而遗憾吧? “不过微臣在想,这等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既然到了您手中,可见王妃与齐老院使交情匪浅。 “这簪子还是物归原主,王妃或许可以睹物思人,怀念、祭奠一下齐老院使也好。” 什么睹物思人? 苏青遥这么说,就是在故意恶心她! 但她的身体,还要求着苏青遥来调理,她的毒还没有解! 程氏现在着实悔不该当初,当初她只是想借齐征的手来敲打敲打苏青遥,最好是让苏青遥走投无路时来求她,她到时候雪中送炭,才能彻底收服此人,让她专心给自己解毒。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想控制苏青遥不成,却反而自己递了刀把过去。 “苏院判说的是。”程氏笑容十分明艳,声音放柔了道:“齐老院使那般德高望重,的确会有不少的人去祭奠,只不过人死如灯灭,活人还是要继续往前看,多去关注身边的人才是。” 言下之意,齐征已死,她想害她也没害成,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至少她还能给苏青遥带来不少的利益。 苏青遥笑容可掬:“王妃说的极是,微臣也是这么想的。” 苏青遥便眼见着宸王妃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母妃,您今日身子如何?”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慕容桐的声音。 苏青遥面上一直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弧度,转身从行医箱里取出了金针。 慕容桐一进门,就看到了苏青遥的侧影,想起昨日在镇远侯府自己受到的怠慢,心里便有些窝火。 他看着苏青遥的眼神太过炙热,让苏青遥心里十分的反感。 可看在程氏眼中,却是叫她眼前一亮。 若是苏青遥成了自己的儿媳,慕容桐非但能得到一个强大的岳家,自己也就可以放心无忧得让苏青遥给自己诊治了。 毕竟,就算苏青遥再不喜欢她这个婆母,为了笼络住夫婿的心,也一定会好好对她。 思及此,程氏看苏青遥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我的身子还是那样,还都要多劳苏院判了。”程氏笑着将话题往苏青遥身上引。 慕容桐果真顺水推舟,走到苏青遥身边:“苏院判,我母妃的身子可好转了一些?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告诉我,便是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一定找了来,只要你能治好我母妃。” 他表现得很是急切,将个大孝子的模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可苏青遥只觉得满心的暴虐怒意压都压不住,恨不能将慕容桐掀翻在地,用刀子一下一下把他身上戳满血窟窿,将他所有肉都削下来! 前世慕容桐对她虚与委蛇的脸,与现在这张尽力表现温柔,又树立孝子形象的脸重合在一处,苏青遥眯了眯眼,笑了: “二公子,王妃现在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可以施针的环境。” 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慕容桐的笑容僵在脸上。 程氏也有些愠怒,却完美得掩饰好了表情,只慈爱道:“桐哥儿也是关心则乱,苏院判莫怪他太过急切。” 宋嬷嬷就顺势打圆场,引着慕容桐往外走去。 苏青遥拿了凤头金针,开始在屋内给宸王妃施针时,慕容桐和宋嬷嬷也躲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宋嬷嬷,到底怎么了?为何今日的苏青遥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宋嬷嬷是看着慕容桐长大的,对程氏也了解,是以对待慕容桐,她毫无隐瞒,将程氏特地把齐征妻女的遗物金簪给了苏青遥,骗她关键时刻可用此物给自己求情的事说了。 慕容桐听得眉头紧锁,不满怒斥:“母妃这是要做什么?眼下只有她能解了母妃的毒,却做这种事,若是弄僵了关系,她不肯出手了如何是好? “我早就告诉过母妃,她偏不听我的,现在慕容铮那个小杂种也是求了她来看病的,慕容铮对苏青遥,可从来都是小意迎合,如今母妃却做了这种事,如此一对比,万一她撂挑子不干了呢?” 宋嬷嬷被说得一阵汗颜,也觉得王妃这件事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事已至此……” “罢了,少不得我要想想办法,若是我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嫁给我,自然她便不会计较母妃所作所为了。”慕容桐眼神势在必得。 章节目录 第149章 我不背后嚼舌人,我都是当面说 宋嬷嬷点头赞同道:“二公子说的有理,想来王妃那边,也会十分赞同的。” 慕容桐笑了笑,心里却很是不屑。 他的母妃她了解,从前夏玉柔脸都成那样了,外头都知道她满脸的花柳,那般伤风败俗的人,他都不想与她来往了,可母妃却训斥了他。 只要夏玉柔是镇远侯的女儿,她就算是变成一只鸡,一头猪,母妃都会让他迎娶进门,要的便是镇远侯背后的助力。 在母妃的眼里,儿子的终身幸福是最不重要的。 如今好了,镇远侯的嫡女变成苏青遥,苏青遥又恰好对母亲有用。 如此一来,相信母妃不会再阻拦他,甚至还会帮他。 慕容桐感觉为程氏身体担忧产生的忧虑,都因这一想法而豁然开朗。 正在说话工夫,苏青遥带着婢女提着行医箱出来了。 慕容桐忙笑着迎了上去:“苏院判,我母妃如何了?” “王妃情况很好。”苏青遥白皙指头捻着的药方子递给了宋嬷嬷,“我调整了一些药的药量,你按着这个方子重新去抓药吧。” “是,苏院判。”宋嬷嬷恭敬得低头行礼,像是捧着宝贝一般,捧着药方子退下了。 慕容桐便跟随在苏青遥的身边:“苏院判,我送你去值房。” “不必了。”苏青遥脚步不停,声音淡淡道,“我现在要去给世子看病,就不多陪二公子了。” 慕容桐听得心头一跳,忙追了上去,声音有些焦急:“苏院判,请留步,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苏青遥已有些不耐烦,淡淡道:“二公子,我如今是在当差的时间,身为宸王府尚太医局的院判,要做的便是为宸王府的人治病。 “现在我要去给世子瞧病,二公子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去忙自己的吧。” 慕容桐一看苏青遥竟如此不给他脸面,心里便是一阵愠怒,可是想到自己母妃对人家做下的事,慕容桐又无奈得认了。 谁让自己的亲娘,刚算计了人家呢? 慕容桐好脾气得深呼吸了,两次,依旧追上苏青遥与她并肩而行。 “罢了,既然苏院判事忙,我便这么与您说几句。 “从前我便与苏院判说过的,我那兄长虽然是王府世子,可是性子素来狂妄乖张,又视人命如草芥,在他的手中残杀的王府下人,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了。 “照例说,我身为弟弟,真不该这样说,可是我当时担心你与他走的太近会有危险。 “他久病体弱,性子还偏执,说不得什么时候一个闹不好,他就会伤着你。” 苏青遥闻言,一直疾行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慕容桐险些走过了头,发现苏青遥停步,又忙转过身来望着她,眼神中满是能溺死人的柔情。 “苏院判,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还是少与慕容铮那样的人打交道为好。” 苏青遥看着慕容桐那一脸温柔的模样,脑海中浮现的,是上一世慕容桐曾经污蔑慕容铮杀了夏家满门时候的嘴脸。 她气自己蠢,被夏家满门抄斩的仇恨冲昏了头。她更气慕容桐两辈子不遗余力的抹黑慕容铮。 原本她还有耐心与他虚与委蛇,将他耍得团团转,也能利用他。 可现在,苏青遥完全无法忍耐,笑容满面地问: “二公子,你不觉得,你现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模样,很像那些闲着没事聚在一起做针线,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吗?” 慕容桐听得白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青遥。 “我一直以为,二公子是谦谦君子,可谦谦君子也会在背后嚼舌人吗? “二公子还是先修心,再学着做事吧,世子是什么性子我不知道,曾经做过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我至少知道,世子在我面前,可从来没说过二公子你半句不好。” “是啊,我一般都是当面说。” 苏青遥话音方落,就听见背后传来慕容铮含着笑意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150章 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苏青遥回头,就见慕容铮披着一件薄薄的宽袖锦袍,在高礼和裴钰的陪同之下缓步走来。 慕容桐的脸色更差了,发红的眼圈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足可见昨夜又是难眠,殷红的唇色和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他长了一张难描难画的英俊脸庞,这副尊容放在别人脸上,活脱脱就是个鬼。 “见过世子。”苏青遥依礼问候。 慕容桐咬紧牙关,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被苏青遥这般奚落了一番,本有一肚子训斥和反驳的话,却不想慕容铮竟然来了。 对付慕容铮,他只能背后动作,当面却是不能的,因为不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府外,慕容铮都不会给他留任何面子。 慕容铮疯癫惯了,什么都不在乎,他可还要脸呢! 只是被人这样教训,他终究意难平:“想不到世子竟喜欢在人背后偷听人说话。” “偷听?”慕容铮又走近了一些,“你刚才的声音,我隔着两面墙都听见了,啧啧,我看你是皮痒了,不长记性啊。” 慕容桐眼看着慕容铮迈着大长腿,下意识就连退数步。 待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脸都气青了。 慕容铮分明就是故意吓他,让她在苏青遥跟前出丑的! 苏青遥每每看到慕容桐这幅德行,就恨不能回到前世去戳瞎自己的双眼。 一双招子是摆设吗,竟会看上这种东西? “世子气色不大好,还是先回去,容微臣为你诊脉。” “也好。”慕容铮打量苏青遥脸色,见她无与慕容桐计较的意思,这才点了点头。 眼看着二人并肩离开,慕容桐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好个慕容铮,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收买了苏青遥?难道他也看上了苏青遥背后的镇远侯府? 慕容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一时间没了主意,拔腿就往静宜轩奔去,寻宸王妃想办法。 …… 苏青遥扶着慕容铮躺下,拿了柔软的深绿色大引枕为他垫在身后。 “你几时醒来的?是不是后来再没睡着?我这次开的方子是不是止痛效果甚微?” 火引冰薪,会让人全身经脉剧痛,越到后来疼痛就越明显。 苏青遥现在自己就已觉得火烧火燎,她这才刚服用了一次便亦如此。 慕容铮身上的毒,可是自娘胎里带来的,可见这个人从小到大,到底忍受了多少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见她秀丽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慕容铮挑眉一笑:“你问这么多,要我回答哪一个?” 苏青遥眉头皱得更紧,刚要开口,却被慕容铮抢先了一步。 “你别担忧,我没什么事情。” “是吗?” 苏青遥索性床边坐下,冰凉的手指搭在慕容铮的腕子上。 她闭上眼,火引冰薪的毒让她浑身疼痛,虽然不至于难以忍受,却也让她心绪烦躁,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用了比平日多上一辈的时间,苏青遥才彻底断定了慕容铮的情况。 “这一次强行运功,造成了内腹受损,往后你再不可动用武功了。用的药也需要调整。” 慕容铮现在的情况,非但不能承受试药带来的损伤,就连原本用的药都需要减量。 她必须利用自身的毒,以最快的速度配制出解药,为他彻底解了毒,然后再为他慢慢调养损伤的脏器,否则真的是神仙难救。 苏青遥正沉思着,搭在慕容铮手腕上的手指却忽然被他反手握住了。 “好了,我这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至于就这么严重了?你不用焦虑,慢慢来就是。” “我没有焦虑。”苏青遥反驳。 “看你眉头皱得,还一脸的不耐,不是焦虑是什么?难道是看见我心烦?”慕容铮笑着打趣。 苏青遥无话可说,这才意识到,在火引冰薪的影响下,她的表情控制也出了问题。 所以说,慕容铮被这种毒折磨到现在,他没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真的是个精神和意志力都十分强大的人。 她这才刚中毒都已这个模样了。 苏青遥取出银针,先为慕容铮施针减轻痛苦,慕容铮闭着眼,紧锁的眉头略放松了一些,苍白的脸色也略有好转。 可见他刚才一直都在忍耐着剧烈的痛苦。 苏青遥又重新斟酌了方子,告诉高礼看着人去煎药。 慕容铮这才道:“你不必因为慕容桐的话动气,那家伙大概是脑子有问题,觉得全天下就剩下他一个男人了。” “他就是个蠢货,在他娘羽翼下长大,自以为是却没什么能耐的软蛋。” 苏青遥冷着脸,毫不客气得评价。 “没见过这样见风使舵的男人,他现在要是对夏玉柔还哭着喊着说是真爱,为了夏玉柔脱离奴籍来找我,我说不定还会称赞他一句爷们。但事实证明,他没种,不算男人。” 慕容铮听苏青遥用冷静的语气,将慕容桐骂了个体无完肤,禁不住哈哈大笑。 “我发现你嘴真是越来越毒了,从前你可从来都不会这样直接骂人的。” “我是突然想通了。” “哦?你想通了什么?”慕容铮好奇。 苏青遥垂眸,轻叹了一声,“经过这一次老妖怪的事,我突然觉得,人这一生,难说几时遇到什么事。 “我从前是没办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我只能想办法利用他们,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如今既然我有了家,不再需要利用他们,自然没必要再委屈自己。 “谁能说得准,今日分别,下次见面是不是下辈子? “所以有仇当场就报,有怨当场就清算,有恩当场就偿还,这才是最该做的事。” 慕容铮看着苏青遥,眼神变得深邃又温柔,拉过苏青遥,轻轻拥在怀里。 “有情当场就表达,也算吧?” 苏青遥抿了抿唇,半晌笑着捶了他一下,借力坐直了身子:“厚脸皮。” 慕容铮被捶得捂着肩头,脸上挂着傻笑。 角落里的高礼、叶平、裴钰和流萤…… 四人面面相觑,现在世子与苏院判已经发展成这样的关系了吗?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不多时,下人将药端了来。 苏青遥闻着药味儿,只觉得心口一阵气闷,疼痛加剧不说,就连身上都出了一层冷汗,手指禁不住发颤,被她紧紧握成拳。 她的毒要发作了,正是试药的好时机。 “你自己吃药吧,我先回去了。”苏青遥起身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慕容铮一愣,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小跑过来收拾行医箱的流萤,喃喃道:“行医箱都不要了?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章节目录 第151章 他们不是一路人 流萤忙摇摇头,手上动作麻利地收拾好金针,关好箱盖,一面解释: “世子别多心,小姐她许是又想起了要紧的事,小姐一直在研究药材,时常就会发呆,时常想到什么又会将自己关起来奋笔疾书。 “昨儿她捣鼓了一夜的药材,一直都没睡,这会子想来是又想到了什么新东西了吧。 “小姐从小跟着夏家在采石场,受了不少的苦,虽然她不说,但奴婢冷眼旁观着看的却真切,如今她身子也不大好,这么熬着,也着实叫人担忧。” 慕容铮道:“你好生跟着她,多关心她身子,她不肯睡,你便多去督促,还有饮食上也要多注意她。” “是,奴婢知道。” “镇远侯府的人,对她好吗?” 流萤直言道:“侯府的长辈都很喜欢小姐,平辈们接触的不多,二房三房的不大清楚,不过长房里,镇远侯世子是个宽厚温和的兄长,二小姐是个软弱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挑衅,除了小姐的母亲对她不大好外,其他的都还算不错,比在夏家的时候要享福多了。” 慕容铮闻言,眯起眼冷哼:“苏张氏脑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这么好的亲生女儿她不疼,她想作什么妖?” 流萤看了慕容铮一眼,提起行医箱,小心翼翼道:“奴婢冷眼看着,镇远侯夫人,好像是,好像是想撮合小姐和二公子,她想做二公子的岳母。” “凭他也配?”慕容铮剑眉倒竖,脸色阴沉。 流萤吓得急忙行礼,“世子,奴婢告退了。” 慕容铮虽然生气,却依旧道:“你快去跟着她伺候吧。” “是。”流萤撒腿就跑了。 可流萤在延龄居外却没找到苏青遥。 她家小姐居然没等她一起走? 流萤赶紧赶回了尚太医局,见苏青遥正在伏案记录着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小姐果真又在想着研究什么了。 苏青遥斟酌着开了解毒的方子,亲自去熬制后服用。 随后在贴身收着的手札上,详细记录了用药种类和计量,毒发时间,药效和具体感受等等。 经脉和筋骨的疼痛略有缓解,效果并不太好。 可浑身发冷的感觉却变成了浑身燥热,狂躁不安。 苏青遥咬牙忍耐,在手札上计算调整药量。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衙时,那种想要暴起杀人的冲动才压制下去,但她感觉得到,自己比刚才还要虚弱了几分。 “小姐,您脸色不好,”流萤提着行医箱,扶着苏青遥的手臂上了马车,“待会儿回了侯府,您就好生先睡一觉,昨儿一夜没睡,定是累坏了。” 苏青遥点点头,索性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不过马车才行进片刻,却缓缓停下了。 “怎么了?”流萤掀起车帘小声问。 马车外,靖王府长史笑眯眯地拱手一礼:“我们王爷已在此处等候苏院判多时了。” 流萤认出那是靖王府的长史,有些无奈地回头看苏青遥。 她家小姐才刚歇一会儿呢。 苏青遥已闻声坐直了身子,撩起车帘往外看去。 在靖王府长史身后不远处,一辆宽敞华丽的流苏锦缎朱轮马车,正大喇喇的停在道路中间。 看样子,靖王是根本就只图自己舒坦,没想别人还走不走这条路。 但是看着靖王府的灯笼高悬在马车上,又有谁敢出声反对呢? 苏青遥下了马车,带着提着行医箱的流萤走到了靖王的马车旁。 “王爷。” 马车里传出一声冷哼,靖王“啪”得打起车帘,冷笑道:“苏院判贵人事忙,若是本王不来,你是不是都忘了还有本王这么一个病人了?” 苏青遥看了一眼他用夹板固定着的右腿,道:“王爷的腿伤得不重,腓骨骨裂,位置又极好,只需少活动,静养便可,只要你听我的医嘱,按时用药,再辅以针灸,你的腿不会落下任何后遗症的。” 这话苏青遥已不是第一次与靖王说了。 可靖王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遇到个头疼脑热,太医都恨不能将他当祖宗供起来。 如今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医局那些人他信不过,唯独信任苏青遥,苏青遥对他又不热络。 而且,她还颇有利用他的嫌疑。 靖王抬手,挥退了站在马车门前的长史。 流萤也立即会意得下了车,跟着长史、侍卫等人都退了开,还将道路堵住,不许路过的行人靠近马车。 靖王也不管自己的行为是否影响了其他行人,只压低声音满含怀疑地问: “苏小姐,你难道没什么话想与本王说的?” “我以为我认祖归宗的事,京城里人尽皆知,所以也无须与王爷解释什么的。”苏青遥故意装傻,上次见面,她还姓夏呢。 靖王嗤的一声冷笑:“你知道本王为何会停在此处等你,而不是将你直接带回王府去吗?” “为何?” “因为本王顺路!”靖王咬牙切齿,桃花眼里都满是怒意,“刚才父皇将本王叫进宫里好一番训斥,说本王王府的侍卫没用,那么多人,竟然连齐老院使一个耄耋老人都护不住。” “本王倒是想问问你,为何本王借给你的侍卫,会到了齐老院使那? “齐老院使惨死郊外,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当日你们比斗药方,你怀恨在心,就想让我借给你的侍卫去刺杀齐老院使,最后却被齐老院使反杀了?” 靖王连珠炮似的一番质问,苏青遥听他说的越来越接近真相了,心下嘲讽。 靖王这种生来尊贵的人,从来看不起旁人,也不会考虑旁人的感受,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曾对她强取豪夺。 为了对付宸王一脉,靖王几次三番的将矛头指向她,如今他如此震怒,在乎的只有自己是否被皇帝厌弃罢了。 苏青遥心若明镜,他们不是一路人,她不会要求靖王关心她,她也不会关心靖王。 “王爷既这么说,那我倒想问王爷了。当初有人威胁我,说我只要为你治疗,便对我不利,王爷给我安排的侍卫去哪了? “为何王爷安排的侍卫,只跟了我一阵子就不见了,如今出了事,王爷却来怪我? “王爷若是不说,我都不知王爷的侍卫,竟会与齐老院使死在了一处!”苏青遥索性倒打一耙,将问题丢给靖王。 章节目录 第152章 姐姐是好人,姐姐的人也是好人 靖王紧皱着眉头,桃花眼微眯,沉着脸打量着她的神色。 苏青遥也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表现得毫不心虚。 靖王爷算是身居高位多年,如今苏青遥表现得坦坦荡荡,他的怀疑也消了,烦躁的抹了一把脸。 “本王也是太过冤屈愤怒,才会来问你,你也莫往心里去。 “好端端的突然被父皇叫去斥责了一番,出了事的还是本王给了你的那些侍卫,你也怪不得本王多心。” 听靖王语气别扭得解释,苏青遥便知他不怀疑自己了,态度也缓和了几分。 “王爷说的是,您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只是那些侍卫到底是如何与齐老院使走在一处的?” “本王也是百思而不得其解。”靖王摇头叹息,“亏得父皇并未误会了本王,若是叫人认为是我的人害死了齐老院使,那可真是满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 苏青遥叹息着点点头,随后低声打探:“齐老院使到底是怎么了?我今儿听宸王妃说起齐老院使去了的消息,一时间真是难以接受,齐老院使生前还想收我为徒的,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 “我可听说你不答应做他的徒弟,还与他斗了一场呢。”靖王狐疑。 苏青遥表现得十分惋惜:“齐老院使那样高身份的人要收我为徒,我当然愿意了。我只是不想表现得太过殷勤。” “欲擒故纵?”靖王狐疑。 苏青遥点头,心下好笑。 不愧是流连花丛搞得肾虚的年轻人,许是见多了各种把戏,连这都能帮她想到,也免去她要解释的麻烦。 靖王见她的表情,便觉得已参透一切,嗤笑了一声:“你也算是偷鸡不成了,原本你能继承齐老院使的衣钵,便是不能得他亲自教导,好歹能得他的一些医术手札,如今可好。” 靖王嘲笑了一番,表情明显放松了很多。 苏青遥帮他复诊了一下腿伤,又叮嘱了一番,靖王便放了苏青遥下车。 一看到苏青遥好端端的离开靖王的马车,流萤立即小跑过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扶住苏青遥的手臂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靖王殿下拦着我要复诊而已。” 苏青遥借流萤的力爬上马车,紧绷的心绪放松,立即疲惫得靠着引枕睡了过去。 流萤坐在门口的位置,看着苏青遥这般模样,忧虑得蹙眉。 小姐的身体好像变的特别虚弱。 靖王也真是讨厌,明知小姐是宸王府尚太医局的人,还总是来找她,引的宸王妃的不喜,回头宸王妃又要为难人了。 流萤陪着苏青遥回了镇远侯府,服侍她更衣睡下后,便悄悄去了一趟宸王府求见慕容铮。 此时的慕容铮与白日里见苏青遥时候的不同,他刚吃过药,长发披散着,面色惨白如纸,眉头皱着,浑身都在忍痛之中隐隐颤抖。 “这可怎么是好,苏院判这次的方子好像不大管用啊,世子疼得这般厉害,属下还是去镇远侯府请苏院判来吧。”叶平焦急得嚷嚷。 慕容铮斜睨了他一眼:“不必,”又看向跪在床榻边的流萤,“怎么了?可是她有事?” 流萤本来是想求助,但慕容铮这般虚弱,她又有些担忧,觉得让世子操劳不大好。 正犹豫着,慕容铮已经坐起来,声音也多了几分力气:“镇远侯府有人欺负她?” 流萤忙道:“不是不是。奴婢来,只是想回世子爷,今日我们离开王府,就遇上了靖王,靖王又强行拦路,让小姐给他瞧病。 “奴婢就觉得,小姐身边只有一些行走,关键时刻都起不到作用,若是靖王真要对小姐不利,都没人能帮忙,这才来回了世子。” 慕容铮这才缓缓靠回引枕:“嗯。你做的很好,我知道了,会安排一些人暗中护着她。” 事实上慕容铮已经吩咐叶平安排下去了,经历过齐征那件事,他哪里能放心让苏青遥独自在外行走? 只不过他安排的人藏在暗处,不到威胁生命的危急时刻是不会出来的,今日靖王没有恶意,他们自然不会随意现身。 流萤行了一礼道:“是。世子的情况,奴婢回去会告诉小姐,请小姐速来为您诊治。” “不必,”慕容铮揉了揉眉心,“我看她气色不好,已经很疲惫了,不必烦扰她,她若有办法,早就用了。” “可是世子……”叶平也担忧。 “没事。我中毒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已经在想办法,别逼得她太紧,做不过多忍耐一些。” “忍耐,又是忍耐,世子都已忍耐了这么多年了。”叶平眼圈红了,“苏院判就不能找个止痛的法子吗,起码让世子不要如此痛苦。” “好了,都退下吧。”慕容铮眉头紧锁,眼珠逐渐泛起红色,已是耐心告罄。 叶平、流萤和高礼几个见了都不敢再多忤逆半句,生怕慕容铮更加心烦,会勾起火引冰薪毒发。 …… 苏青遥这厢睡了片刻,就感觉到有一只小手在捏她的手,还扒她的眼皮。 从疲惫之中挣扎出来,睁开眼,就看见糖糕捧着小脸,正趴在她床榻旁。 苏青遥禁不住笑,捏了小孩的脸蛋一下:“是糕糕啊,你吃了晚饭不曾?” “姐姐,我吃过啦。”糖糕见苏青遥醒了,乖巧地笑起来,“老爷爷老奶奶给我吃了好多好吃的,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的事。”苏青遥坐起来,搂着瘦弱的小孩坐上床榻,给他理了理乱掉的头发,“姐姐就是有点累了。” “姐姐你还没有吃晚饭呢,刚才老爷爷老奶奶那吃晚饭,伯伯见你没有来,还叫人给你送了好吃的,现在都在桌上呢。” 苏青遥笑了笑:“姐姐待会儿吃。今日跟着老爷爷老奶奶过的怎么样?开心吗?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老大妈被伯伯关起来啦,四叔叔还送给我一直小兔兔。” 说着就溜下了床,蹬蹬瞪得跑到门口,从小木笼里抱出一只小白兔,又蹬蹬地跑回来。 “姐姐给你!”糖糕献宝似的,将小兔子捧给苏青遥。 苏青遥浑身都在疼,被火引冰薪折磨得心里像是长了草,但依旧耐着性子摸了摸小兔子的头:“糕糕喜欢它就好。” “姐姐,兔兔给你呀。” “是四叔叔送给你的,让它白天在家里陪你玩吧,好吗?” 糖糕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姐姐不喜欢小兔兔……对了,小姑姑教糖糕糕舞剑了,姐姐我舞给你看呀?” 小孩丢下兔子,登了鞋,就爬上床榻上比划起来。 瘦弱的小孩憨态可掬,不过他体弱力气不足,不过一会儿就自己把自己绊倒了,一头摔进被子里。 苏青遥好笑不已,将人一把捞出来:“好啦,我们糖糕糕最厉害了,乖,叫他们去给你洗漱,早点睡。” “嗷,姐姐你还累吗?那你快吃晚饭,吃过了也快睡,糕糕不吵姐姐。” 小孩站在苏青遥面前,懂事地叮嘱,末了还学着苏青遥的样子,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头。 苏青遥莞尔,又哄了小孩一阵,看着他抱起墙角的小兔子,趿拉着鞋子跑了出去,才蹙眉躺下。 看来今晚,又要重新再改一改方子,今日配制的解毒药作用并不明显。 苏青遥没吃晚饭,闭着眼琢磨用药,不知不觉睡了。 揽月阁院中,三岁的小孩抱着小兔子蹲在墙角,像一颗小皮球。 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都是苏张氏安排了来的,在揽月阁,苏青遥贴身伺候的只有流萤,她们到现在都还近不得主子的身。 是以看到苏青遥正在带的小孩自己玩耍,他们也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靠近,就只有由着糖糕一个人蹲在阴暗的角落里吹冷风玩小兔子。 可与婢女们想象的玩耍画面不同。 糖糕面无表情地蹲在地上,看着在脚边正在吃草的小兔子,空洞的黑眼睛里毫无喜爱的情绪,小脸上表情有些扭曲,嘴里喃喃着: “没用的东西,一点都不讨姐姐的喜欢。” 说着就对着小兔子伸出了双手,狠狠掐住了兔子的脖子。 小兔子疯狂挣扎,毛茸茸的小爪乱抓乱蹬,可糖糕稚嫩的脸上毫无惧怕和退缩,露出了与他稚龄完全不相符的狠辣和疯狂。 眼看着小兔子终于瘫软身体不动了,糖糕的脸上露出个愉快的笑容,那张白净的小脸一半隐在阴影中,黑漆漆的瞳仁和嫣红的小嘴,都透出几分阴冷气。 “小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呢?”流萤回了揽月阁,一进院门就看到糖糕蹲在墙角,忙走了过来,“天暗了,这里阴冷,你若是冻着了,小姐可是要心疼的,快跟奴婢回屋吧。” 流萤笑容满面得走到跟前。 就见糖糕抬起头,可爱的小脸上挂着眼泪,露出个哭唧唧的表情:“流萤姐姐,兔兔,兔兔不动了。” 流萤顺着糖糕的小手看去,就看到白毛小兔子躺在地上,小脚蜷缩显然是死了。 流萤怕小孩伤心,忙一把将糖糕抱起来:“乖,小公子不用担心,小兔子只是睡着了,天色晚了,它吃饱了肚子自然是要睡觉的。小公子明儿一早再来找它玩,好不好?” “真的吗?”糖糕小拳头揉揉眼睛。 “自然是真的。”流萤赶紧哄着糖糕去洗漱休息,暗中对着大丫鬟春兰和香兰比划了一下。 春兰和香兰立即会意地去处理小兔子尸体。 流萤哄着糖糕睡下后,又急忙去后厨安排人再找一只差不多大小的白兔带了回来。 苏青遥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只是睡到半夜时分,火引冰薪再次毒发,她忙爬起来点亮了灯,抖着手将感受记录下来,随后拿着手札,跌跌撞撞往药房去。 上夜的是流萤,见苏青遥如此,担忧得追上去:“小姐,您做什么?奴婢来帮您吧?”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再叫你。”苏青遥强忍着剧痛,将流萤关在了门外,深呼吸好几次,才抖着手点灯,重新记录下药方,自己熬药服用。 折腾到了天色微亮,苏青遥的毒性总算被暂时压制了。 这一次她发觉到剧痛减轻了一些,但狂躁比往日更多,她都仔细记了下来,斟酌着随后如何再进行配伍。 这时她筋疲力尽,但精神却十分亢奋,根本就睡不着,索性将齐征的行医手札拿了出来,一点点翻看研读起来。 “小姐,该用早饭了。”流萤在门外轻声道。 苏青遥放下手札,仔细与《楚氏医典》两册一起放入行医箱里提着,便出了门,去用早饭,之后又顶着黑眼圈去给老夫人和老太爷请了安,便去尚太医局当差。 而留在家里的糖糕,看着好端端放在木笼子里的小白兔,面无表情,好半晌才“嗤”地一声笑,低声喃喃:“姐姐是好人,姐姐的人也是好人。” …… 苏青遥再去王府诊治程氏时,程氏对待她比往日还要殷勤,但连续几日都未见慕容桐再来嚼舌,让她心绪平和了许多。 这日散衙,陈寅却等在了她回府的路上。 “陈寅,你来了。”苏青遥下了马车,与陈寅并行,“陈叔可还好?我本想这些日去找你们的,只是手上有事忙,给耽搁了。” 苏青遥本想做一些成药和胭脂水粉的生意,心里已有了一些想法,但这些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又忙着试药,便没倒出空来去高升客栈找陈家父子。 陈寅笑道:“知道你刚认祖归宗,事忙的很,我和我爹都过的挺好,也不好来侯府找你,怕让人背后说你闲话呢。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挺好,想着来问问你意见,就在你回家路上等你了。” 苏青遥笑道:“是什么事?” “鑫源酒楼的杜老板,你还记得不?” “自然是记得的。” 杜兰芝经营了生意极好的鑫源酒楼,却被夏子明那不要脸的谋夺了去,夏子明还利用此事,让杜兰芝来杀她,好在她恰好救过杜兰芝一次,才免去了自己的杀身之祸。 后来她在外界传了个谣言,牵扯到锦衣卫林指挥使,逼得夏玉柔露出真面目,夏子明一家对簿公堂,将产业还给了杜兰芝。 “杜老板怎么了?” “杜老板要离开京城了,鑫源酒楼的买卖,想出兑给,得知小姐原来竟是镇远侯府的千金,就找到了我们爷俩,想将买卖出兑给你。 “他说了,那买卖流水很好,给了别人有些舍不得,他自己在京城又住不下去,就想问问你的意思也算是结个善缘。” 章节目录 第153章 性命垂危 “好好的生意,他为何不打算做下去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苏青遥担忧地问,“若是有什么难处,我想法子帮帮他也好,能在京城立足不容易,怎可轻易放弃?” 陈寅定定地看了苏青遥片刻,突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还是以前那个你,没因为成了侯府小姐就变了心性。我爹还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让我多恭敬你,可我看你也没变啊。” 看着陈寅爽朗的笑脸,苏青遥想起小时候,也不由得微笑。 其实回想过去,也并不都是不好的记忆。 “我能有什么变化?不论我是太医之女,还是侯府千金,我始终都是我,始终都是从采石场出来的那个野丫头,变不成凤凰。” 陈寅哈哈大笑,随后解释道:“我也以为他遇上什么麻烦了,还特地问过他,但杜老板说,他是因开罪过锦衣卫指挥使,心里始终感觉不安,打算带着这些年的积蓄回老家去,重新做些其他的生意,往后远离是非之地。” “他还说,这生意他投入的心血不少,给了谁都舍不得,若是交给你了,凭你现在的身份,至少不会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苏青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的想法我能理解,只是觉得可惜。” 陈寅安慰道:“你也别觉得可惜,其实他做的也没错,若是我,也宁愿拿着大笔银子远走高飞,毕竟开罪的人,都是惹不起的,没准儿继续留在京城,哪天就‘意外’身故了呢。” 苏青遥点点头道:“也的确如此。罢了,既然杜老板不是受人胁迫,而是出于自愿,那咱们就接手鑫源酒楼也无妨。 “我本就有心做生意,想着以我擅长的事起家,做胭脂水粉这类的药妆,再做一些药材生意,如今既有现成的酒楼生意,那索性先接过手。 “如此一来,你与陈叔便不用继续留在高升客栈了,先将鑫源酒楼支应起来,等我忙过这一阵,再将药妆铺子和药材生意做起来。” 听苏青遥已有了长远的计划,陈寅心下欢喜,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在京城住了这些日子,早就腻味了。 苏青遥与陈寅又低声商议一番,将此时全权交给陈寅去谈,最后道:“商定价格了便来侯府找我,咱们银子一次性给了杜老板,也免得他离开京城再做买卖捉襟见肘的。” “知道了。”陈寅应下,便赶忙去办事了。 苏青遥回了侯府,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了安,就赶着去了苏星浅所居的墨香苑。 一进门,玉山就迎了上来:“三小姐您回来了。” “嗯,星浅哥头疼得还严重吗?这会儿醒了吗?” 苏青遥焦急地边走边问。 玉山忙道:“公子今日说自个儿好多了,也不嗜睡了,说您这次用的方子好,比往次的都要好。” 苏青遥这才点头,嘘了一口气。 自从齐征身亡那日苏星浅蒙面出现,又癫狂离开后,他头痛的毛病就犯了,时常沉睡,昏昏沉沉,她几次与苏星浅询问当日情况,他都说不记得了。 进了门,就见苏星浅穿着一身家常的深蓝色宽袖锦袍,正斜靠着柔软的大引枕,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闭眼假寐。 见了苏青遥回来,苏星浅温和一笑:“回来了。” “哥,你感觉怎么样?”快步走到跟前,苏青遥不等他回答,便先诊察了一番他的脉象,吁了口气:“还好,脉象没有那么紊乱了。” “我今日已经觉得好多了,头不疼了,思绪也清明。”苏星浅歉意地望着苏青遥,老妈子似的叮嘱。 “看你的气色不好,必定是这几日累坏了,你要忙的事太多,要诊治宸王妃,回到侯府有许多事要处理,你在侯府还没站稳脚跟,还是先好好的融入苏家才是正理。 “至于我,你着实不必担忧,你只管开了药我自己吃便是了要紧的是你自己要好好休息,别再为了我的事反劳心劳神的。” 苏青遥听得无奈,白了苏星浅一眼:“哥,咱们之间几时还需要你如此小心了?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我不多问你便是了。” 看着她了然于胸的模样,苏星浅垂眸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对了,糖糕那孩子不简单,你要多留点心。” “哦?怎么这样说?” “你不在家时,他跟着老太爷和老夫人身边,但凡对他有点不好的,比如镇远侯夫人,还有其他几个小辈,都被老夫人和老太爷整治过了。 “那小孩鬼精鬼精的,有什么事不直说,掉点眼泪,说点似是而非的话,就让老太爷和老夫人疼的心肝肉一样,我怎么瞧他的行事,都不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苏青遥听得若有所思。 糖糕那孩子,与她前世有一段相同的经历,加上她没能救得了地宫中其余人,就只活了这么一个小家伙,苏青遥自然要多疼爱他一些。 但苏星浅的话,苏青遥是深信不疑的。 “我晓得了,那孩子过去被人虐待过,又被人用了不少药,损了身子,环境使然坏了心性,好在他还小,可以慢慢教导,我往后会多注意的。” 苏星浅神色微动,垂眸掩饰了眼中的情绪,刚要开口,卧房后窗却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木片散落满地! 一个黑衣蒙面人闪电般闯了进来,手上亮闪闪的宝剑直刺向苏青遥。 苏青遥大惊失色,随后又是一声巨响,另两个穿着寻常百姓服侍青年,也从破损的后窗子飞身进来,与那黑衣人斗在一处,将苏青遥和苏星浅护在身后。 苏星浅拉着苏青遥的袖子就往外退。 苏青遥频频回头,不明白保护自己的陌生青年是哪里来的,更不知道那黑衣人是受谁指使。 只是还不等苏青遥想明白,那黑衣人手挽剑花,招式凌厉,竟接连挑了那两个青年的喉咙。 两人甚至都来不及多说句话,脖颈就鲜血喷溅,扑通一声倒在血泊里。 黑衣人尖锐的剑尖眨眼就到面前,剑气森寒,苏青遥躲闪不及,瞪圆了双眼,只觉得脖颈发凉。 章节目录 第154章 原来他竟是少主 “遥遥!”苏星浅大吼,一把将苏青遥推开。 尖锐的剑尖划破了苏星浅的手臂,深蓝色的衣袖染湿了一片。 “天啊,公子!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被吓傻了的玉山回过神,急忙叫嚷起来,流萤也跟着跑出去大声喊人来。 黑衣人动作一顿,眼中满是震惊,随后绕过苏星浅又往苏青遥跟前攻来,招式比方才更迅猛急切,显然是要在侯府侍卫赶来之前速战速决。 苏星浅哪里肯让?再也顾不得藏拙,一掌拍向刺客心口,吓得刺客急忙格挡。 “少主!你做什么,快让开!”刺客震惊无比。 苏青遥心头一跳,看着苏星浅,心里闪过了一句“果然如此”。 她早知道星浅哥有事瞒着她,说不记得从前的事,或许是在隐瞒什么。 可是论迹不论心,苏青遥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亲情都是苏星浅给的,在夏家,只有苏星浅一人是真心实意不求回报的对她好。 她五年前捡到苏星浅时,他受了那样重的伤,身上被人胡乱用了那么多的药,苏青遥就知道苏星浅的身世必定不凡。 可她想不到,他竟是什么少主。 而他的手下,竟突然要来杀她。 苏星浅回头看了一眼苏青遥,神色慌乱,脸色一瞬间雪一样白,手上的招式猛然狠辣起来。 “谁让你杀她的!给我滚!”运足力气的一掌直袭刺客面门。 刺客一声惊呼,险之又险得旋身躲开,苏星浅的一掌,竟直接拍进墙面,将好好的粉墙拍出了裂纹。 刺客大惊失色,持剑一边的躲闪一边低声道:“快住手,少主,你疯了吗!” 苏星浅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对。 苏青遥看他那逐渐僵硬的眼神,和手上越来越大的力气,便立即联想到了那天齐征要杀她时,突然赶来的苏星浅。 原来,苏星浅能在靖王府出入来回,皇上安排的侍卫都被他给宰了,他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踹断靖王的腿,靠的竟然是类似于齐征当日服药后的那股子蛮力! 可苏青遥没看见苏星浅用过什么药啊? 等等。 联想到苏星浅身体内胡乱冲撞的多种药,造成的严重的后遗症,她突然明白了。 当日,齐征能一句“容长澜”就说得苏星浅疯了一眼失去了战斗能力,再联想两人相似的暴起的战力,苏青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星浅,还有地宫中那些被用了药的人,包括糖糕在内,或许都因为被齐征试药,而产生了一些其他的后遗症。如苏星浅这般狂暴起来力大无穷,便是后遗症之一。 而苏星浅身为“少主”,竟也会被用来做药人。 这一切,可能都与那个和慕容铮早已病逝的亲姑姑同名的“容长澜”有关。 苏青遥心思千回百转之时,苏星浅已经彻底疯了似的,赤手空拳,却力大无穷,他比齐征要厉害的多,因为齐征当日只是花拳绣腿,全靠力气大,而苏星浅本身的武功也不弱。 黑衣刺客很快就不是苏星浅的对手,被他一巴掌打在头上。 苏青遥甚至听到了“啪”的一声,屋内当即绽开万朵桃花,红的白的落了一地,刺客的尸体抖了抖,再不动了。 苏青遥长舒一口气,急忙快步走到近前:“哥,你怎么样?” 苏星浅却是双拳紧握,眼瞳漆黑,表情扭曲挣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快走,别理我!” “哥?”苏青遥脚步停住,眼看着苏星浅眼中最后的一点清醒,都被狂乱而取代。 他又变成当日那个被齐征刺激得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青遥别怕!”正当这时,苏家的几个小辈的男丁带着侯府侍卫也赶了过来,一看到地上三具尸体,苏星浅又状若疯癫,都被惊住了。 苏柏聿眼看苏青遥距离那样近,立即厉声吩咐:“快上,保护三小姐!” 章节目录 第155章 终于遇上个对手 “大哥,你别伤着他!”眼看着苏柏聿吩咐侯府侍卫袭向苏星浅,苏青遥焦急阻拦。 苏柏聿看着赤手空拳和侍卫斗在一起,却不落下风的苏星浅,满眼的疑惑。 外表看来文弱书生,言谈举止得体有度的苏星浅,竟隐藏了这样强大的武力! 看墙上那个掌印,还有那脑袋被打碎满地红白的尸体…… 苏柏聿一时感觉不寒而栗,忙拉着苏青遥的手就往门外去:“你别管,我看星浅的模样不大对啊!” “大哥,星浅哥是从小就被人下了药才会如此,刚才有刺客来刺杀我,星浅哥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激发了毒性狂躁起来。”苏青遥焦急解释。 “是吗?”苏柏聿狐疑。 “竟是这样?遥遥不用怕,小姑先帮你抓住他,至少让他冷静下来你好给他看看。” 苏青遥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手提银枪冲入战团。 侯府侍卫,这时都一个个被苏星浅掀翻在地,哼哼唧唧地喊痛,却没人丢了性命。 苏青遥焦急道:“小姑,别伤着他,他是药性所至,他也在努力控制自己不伤害自己人。” “知道了,走远点!”苏晚秋说话间已挡住苏星浅面前,“看见没,遥遥担心你呢,你快住手吧,别让我费力气。” 苏星浅俊秀的面容一片雪白,额头上青筋毕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晚秋,只在提起“遥遥”二字时,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清明。 可紧接着,他就不顾生死地迎面攻了上来。 “嗨,你怎么不听劝告!”苏晚秋无奈,只能与他正面交锋。 原本她怕自己伤着苏星浅,引得苏青遥伤心就不好了。 但只一招,她就认识到了二人之间的差距。 她用尽全力的一招,竟被苏星浅轻松化解,加上屋内空间有限,长枪本是马上大开大合的兵器,一时就打得束手束脚。 “苏星浅,你还不醒醒?”苏晚秋看着他黑漆一片的双眼,边打边唤他。 一枪迎面点去,却被苏星浅紧紧握住,他的手像一把钳子,毫不费力地攥着长枪往跟前一带,也不管枪尖是否会扎到自己。 苏晚秋下意识一转枪头,生怕将苏星浅伤着,可这一下便被苏星浅借力拉到近前,拳头“呼”得一声就到了眼前。 苏晚秋大惊,侧脸避开,但还是慢了一步,可那拳却在即将挨上她脸颊时生生转了个弯,“轰”的一声,打进了她背后的墙壁里。 墙壁登时又多了一个坑。 “小姑!你没事吧!哥你快醒醒,别打了!” 苏青遥被苏柏聿拉着站在院中,想帮忙又帮不上,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纸包,里面装的是麻醉用的药粉,可偏生没机会靠近。 若是苏星浅伤着苏晚秋,只怕这个家就容不下他了! 苏青遥急得眼圈都红了。 可苏晚秋却兴奋得爽朗笑了:“好,终于遇上个对手,咱们去院子里!你不是有力气吗?别在屋里祸害东西,咱们去院子里,我陪你把劲儿用完!” 说着便转身跳进了院中。 苏青遥本担心现在的苏星浅听不懂苏晚秋的话。 没想到,他却像是被什么诱饵吸引的野兽一般,跟着苏晚秋到了院中。 苏柏聿赶紧拉着苏青遥再度后退。 就见好好的墨香苑地砖,被苏星浅一跺脚震碎了两块,又被苏晚秋一枪横扫,扫飞了个石凳。 苏柏聿:…… 这两人打得虎虎生风,他关心的却是祸害院子太败家,实在是不好。 但苏柏聿这时也放松下来了,一面看着两人过招,一面叹息道:“我还是第一次有人与小姑打得有来有回呢,星浅这本事可不一般。” 苏青遥焦急得脸色煞白,火引冰薪的毒性,让她只忍痛保持寻常人模样就已费了巨大的力气,如今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其他? 她只希望苏星浅快点平静下来,这里可是镇远侯府,事情闹的太大,她怕是要护不住苏星浅。 就算他是个什么“少主”,也是个被人牺牲利用做了药人的少主。若是有任何办法,他哪里至于如此? 苏晚秋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边打还边兴奋道:“这下好了,往后我要练功就可以来找星浅了,不用担心把人给打坏了!” 苏柏聿看了一眼小脸煞白,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的苏青遥,再看看打得兴奋不已的苏晚秋,不由得啧了一声。 看来不只是他关注的点不对,小姑也不大对。 这样他就放心了。 直看着他们打了两柱香的时间,苏星浅的力气开始变弱,招数也开始有了更多的犹豫,力气收得更多了。 苏晚秋叹息了一声:“不拼命了,没意思。” 说着便抽身退开,随手将银枪往地砖里一扎。 咔嚓一声,地砖又裂了一块。 苏柏聿看着又多一块碎片的地面,有些心疼地摇摇头。 苏晚秋却是走到苏星浅面前:“你好了吗?” 苏星浅身子晃了晃,双眼渐渐有了焦距,随后两眼一翻,仰面倒下。 “哎,你怎么回事!” 她才刚问一句话,面前的人就翻着白眼躺下了,将苏晚秋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扶,好歹没让苏星浅直接后脑勺落地。 苏青遥大惊,跌跌撞撞扑了上去,慌乱地检查苏星浅的状况,随后才大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他没事吧?”苏晚秋一手撑着苏星浅,让他靠着她的一条腿半躺在地。 苏青遥摇摇头,腿一软也坐下了:“没有性命之忧。” “哎,说说吧,你这个捡来的哥哥到底怎么回事?”苏晚秋直白问道,“怎么我瞧着他的武功高强不大对劲儿呢,就像是满身蛮力是靠什么催发出来的,力气集中耗尽后他就不行了。” 苏青遥并不多解释,只含糊说出一点真相:“他从小到大身体里不知被下了多少种药,今日突然有刺客闯了进来,他为了护我,受了刺激,激发了曾经的药性,这才发狂了。” 苏柏聿蹙眉道:“那些刺客到底为何会刺杀你?青遥,你惹着什么人了?” 章节目录 第156章 星浅的身世 苏青遥也不知内情,只知刺杀她的人叫苏星浅少主,苏星浅又与齐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以此番刺杀,很可能与齐征之死有关。 但事情不能确定之前,苏青遥不能乱说。是以她只摇头道:“那个被打碎了脑袋的是刺客,另外两个是追着刺客进来保护我的,可被刺客杀了。星浅哥也是眼看着两人被杀,才被刺激得毒发,与刺客打了起来。他刚杀死刺客,你们就赶到了。” 苏柏聿点点头,吩咐小厮长兴带着刚才被苏星浅打伤的侍卫去疗伤,又叫人去收殓尸体,打扫墨香苑。 安排好一切后,苏柏聿才道:“无论有谁为了什么刺杀你,你都要小心了,我稍后去回了父亲,多给你安排一些得用的侍卫。咱们侯府的姑娘,哪里能被刺客给打上门来欺负的?” 苏晚秋闻言也颔首:“就是,苏家平日里是低调了点,难道就能叫人随便捏扁挫圆不成?”拍拍苏青遥的肩膀,“没事,你不用怕,小姑去跟你祖父祖母说明此事。” “多谢小姑,多谢大哥。”苏青遥心里一片柔软。 她不小心为家里引来了这么大的危险,苏晚秋和苏柏聿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她,这已足够令人感动。 墨香苑出了这么大的事,墙壁上两个大坑要修补,地砖和家私也要换,苏青遥索性将苏星浅带去揽月阁,将他安置在一层药房隔壁的厢房里,以方便诊治。 苏柏聿去找苏吟秋说明情况,苏晚秋则去了祖父祖母处帮苏青遥解释,苏青遥便留在苏星浅身边照顾。 不过片刻,苏星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还有一瞬的茫然。 “哥,你醒了?”苏青遥扶着苏星浅坐起来,“墨香苑的屋子要修整,我就将你带回揽月阁了。” 苏星浅看着苏青遥对他关切如常的笑脸,紧锁的眉头缓缓放松,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遥遥,我不是想欺骗你。”苏星浅轻叹了一声,“当年我对你说不记得以前的事,是真的,早年我是当真不记得了。” 苏青遥点点头,静静地听苏星浅解释。 “不过后来我渐渐记起来后,当真觉得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不想回去,所以也没有与你说,何况,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你也好。 “只是没想到,他们现在要针对你,我若再瞒着你,便是害你了。” 苏星浅拿出怀里的一块玉佩。 那是他被苏青遥捡到时身上戴着的,他的名字,就是由上面的刻字得来。 “遥遥,我当真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别这么说,哥,你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苏青遥担忧地看着苏星浅,“若是为难,那些事就不要告诉我,我也不会逼问你的,我们是亲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苏星浅看着苏青遥,眼神中满是动容。 “他们的主意已经打到你头上了,我怎么能瞒你? “我从小就跟着母亲在凌天盟里长大,我母亲是凌天盟盟主,在外化名容长澜,你或许已经有联想了,没错,我母亲是英宗之女,宸王胞姐,大长公主慕容长澜。” 苏青遥震惊地睁圆了眼:“可是,大长公主不是早就病逝了吗?” “病逝?”苏星浅垂眸,握紧了那块刻着他名字的玉佩,“她是没脸见人,不得已‘病逝’了。” 章节目录 第157章 这关系可真是够乱的 苏青遥看着苏星浅面上神色,欲言又止。 用这样的语气,说自己的母亲“没脸见人”不得已才“病逝”,还说自己根本不该存在于世上,很明显其中是有隐情,苏青遥不忍让他再去回忆。 “哥,别说了……” “我没事,有些事,你早晚都要知道的。” 苏星浅看苏青遥那纠结的表情,原本憋了满肚子的怨气,却瞬间消了一半,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这件事,要从我那个肮脏的身世说起,那时的还是英宗皇帝在位,我母亲才刚十六岁,当时英宗本要我为我母亲招驸马的,可我母亲,抵死不从。” 苏青遥顺着苏星浅的话去分析:“大长公主当时可是有了心上人?” “有。”苏星浅猛然抬头看着苏青遥,眼神有一瞬的躲闪,却又执拗得直视着她,“她心仪之人,是她的亲叔叔,后来的圣宗皇帝。” 似是怕苏青遥觉得恶心,说出什么不赞同的话,苏星浅一股脑得全说了。 “当时英宗膝下诸子中,只有当时才刚十五岁的宸王出类拔萃,又是嫡出,英宗便着手培养起宸王来。 “可当年的圣宗觉得自己辅佐亲哥哥有功,又不服气将来皇位传给十五岁的毛孩子,偏生面上他不敢表现出来,于是便想了个阴损的招数。 “他故意勾引了当年才十六岁的长澜公主,用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将她哄骗得团团转,将一种药,下进了英宗的饮食中。” 苏星浅苦笑了一声,低下头:“许是不伦之恋之下又给生父下毒,让我母亲遭到了报应,我母亲十八岁那年发现有了身孕,而英宗皇帝也病入膏肓了。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英宗皇帝驾崩后,竟没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宸王,而是传位给了他的亲弟弟圣宗。 “圣宗践祚,自然不会让自己为谋夺皇位,竟与亲侄女苟且,引诱亲侄女给英宗下毒的事被抖出来,他便对我母亲展开了追杀。” “所以,大长公主就‘病故’了?”苏青遥听得简直目瞪口呆。 苏星浅嗤笑了一声:“她逃出来了并且生下了我,她觉得自己被圣宗欺骗了感情,还被骗走了属于长房一脉的江山,而我……” “我只是个不该出生的肮脏之人,我是她与她叔父苟且生下的孩子,她看到我,便觉得恶心。 “她在江湖上建立了凌天盟,致力于报仇雪恨,夺回江山,、 “我那时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她想杀我又觉得浪费了,便想将我养成一个能够替他报仇,推翻英宗一脉的工具。 “所以我从小就被她揠苗助长。她听说什么药吃了能让人过目不忘就给我吃,听说什么江湖能人有什么偏方能让我迅速精通武艺也给我用。 “圣宗只在位三年,她见她叔父没将皇位还给宸王,而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一怒之下就用了不知什么办法,与正为皇家研究长生不老方的齐征联系上了,将我交给了齐征。 “她敦促齐征,一定要用药将我迅速培养起来。我后来用过的药,大多都是齐征试用的,太痛苦了,那段日子真的……” 苏星浅抱住了头,摇着头喃喃。 “后来,先皇只做了六年皇帝,驾崩后传位给当今皇上,我母亲她就更疯魔了。 “她不许我叫她母亲,就只准称呼她盟主,她私下里不住咒骂我,说我是孽子,说我不能抢回皇位,是不孝。她的打骂,甚至比齐征给我吃的那些药,还要令人痛苦难挨。” “我当时,真是坚持不下去了,后来我找到机会,就从盟中出逃,可她怎么肯让我逃走?” 苏青遥看着苏星浅痛苦的模样,心疼地拉住了他的手:“哥……” 苏星浅却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逃了无数次,都被抓回去了,每次被抓回去,就会被再用新药。 “起初,她还是为了让我迅速成长才给我用药,可后来,她盟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她也不在乎我了,齐征给我用什么药,她都不会多问。”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因为用了太多的药,生命垂危了。我母亲她……她觉得我没用,命人将我扔了。” “扔了?”苏青遥咬牙。 “是,扔了。” 苏星浅低头,摩挲着玉佩上的星浅二字。 “这是当年她叔叔还是王爷时,在江湖行走时用的化名,他给了我母亲做定情信物。 “她觉得我是她与圣宗叔侄悖伦的肮脏产物,就将我和这定情信物,一起扔了。” “便是我遇到你的那一年。”苏青遥轻轻握住了苏星浅的手。 当年的事,即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前世的事了,却依旧记忆犹新。 那是乾丰六年,她在采石场附近采草药时,在悬崖下发现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少年苏星浅。 她将他拖回去,想尽办法将他救活,因为过去的事他大多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十二岁,连名字都不知道,苏青遥便用他随身的玉佩给他取名,又想办法说服夏子明收下了苏星浅做义子,论了夏家的齿序。 因为当年她就觉得,一个小少年,体质如此特殊,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上穿着打扮还不似寻常人,必定是遭逢大难才会如此。 若不给他一个身份,万一被人查出来,他会更危险。 只是苏青遥如何也想不到,苏星浅会是长澜大长公主与圣宗的孩子,他应该是姓慕容的。 慕容铮应该称呼苏星浅什么呢? 从慕容长澜这边来看,苏星浅是慕容铮的姑表兄弟。 若从圣宗来论,苏星浅是慕容恒的堂叔。 这关系可真是…… 苏星浅看着苏青遥,抽回手,神色中多了几分决绝。 “青遥,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加小心,慕容长澜是个疯子,她起初为了报仇就已泯灭人性,现在她的目的,可能根本不只是夺回英宗一脉的江山,还有更大的图谋。” “哥,你要走?”苏青遥大惊,一把抓住了苏星浅的袖子。 苏星浅却再度抽回袖子,认真道:“齐征研究了那么多年的长生不老方,地宫里你也进去过,凌天盟会找上你,必定是觉得齐征研究的成果被你得了去,他们肯定还会想其他办法来算计你的!” 章节目录 第158章 青遥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青遥却不在乎凌天盟打算怎么对付她,慕容长澜又会做出多变态的事来。 她只是一把抓住了苏星浅的手:“哥,你打算去哪里?你要回凌天盟做少主吗?” “少主?”苏星浅摇头,“我不想做什么少主,我甚至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她总说生下我是个错误,那我就让她错到底好了。” “你想去杀了她?” “有什么不行?她骂我的那些话,我总不能让她白骂了,与她同归于尽,也算是我的归宿。” 苏青遥气得咬牙切齿,火引冰薪的毒在身体里冲撞,激得她情绪暴躁,蹭得站了起来,指着外头就骂: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她有多大脸,好意思来骂你?她做不伦之事未婚生子,难道还成了你的错了? “这种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做错了事就将过错都推给别人,她恨的人死了,就将怨愤都发泄在无辜孩子的身上。 “还给你用药?把你当成药人?我艹她爹的八辈祖宗! “看你不行了竟把你给扔了?她也算个人?我她娘逮着机会把她骨灰都给她扬了! “老天爷不一道雷劈死她她长得可真结实,我敬她是一条畜生,你还与她同归于尽?她也配?!” …… 苏星浅被苏青遥一番口吐芬芳,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么多年来,她的妹妹一直懂事得让人心疼,温柔善良的不像个小孩子。 她为了他,竟气成这样。 可见她依旧将他当作亲人,没有嫌弃他肮脏的血脉。 “青遥……” “你别说话,你也欠骂!”苏青遥转头又戳了一下苏星浅的肩头。 “你不是饱读诗书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还是你装失忆就真失忆了? “对付这种贱人,你不想着报仇,竟还想着把自己的命都赔上。” “可她毕竟是我母亲,我还给她……” “她当你是儿子了吗?她生你问过你的意见吗?你还给她?你早就死过一次了!在她把你丢下山崖之时,你的命就已经还给她了!” 苏青遥眼中含了眼泪。 在发现害死自己的仇人,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后,这些道理她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哥,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从我遇到你开始,你的人生就是从头开始了,你与害死你,把你丢弃的那个女人,再也不是母子关系,她算什么东西,也配你和她同归于尽?” 苏星浅闭了闭眼,眼圈也红了。 当年,十岁的青遥在采石场吃不饱穿不暖,她不是夏家亲生的,又是在流放服苦役中,她救活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没有人比苏星浅更清楚。 没有银子买药买吃的,她就去想办法做工,跟药店赊账,跟掌柜说好话,她怕他被人追杀,想给她个正常人的身份,就用计逼得夏子明不得不让她论了夏家的齿序。 她小小年纪,为他做了这么多。 他早就发誓,苏青遥就是他的亲妹妹,就是他唯一一个亲人,就算这条性命不要,他也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是了,那个剩下他的女人,在丢弃他的那一瞬,就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了。 他若真想着还了这条命,那也太愚蠢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凌天盟里那个备受折磨的容遗恨,他的新生是苏青遥给的,他现在是苏星浅。 “遥遥。”苏星浅站起身,手指点了一下苏青遥的额头,“想不到你竟然这么会骂人。” 苏青遥使劲眨眨眼,将眼泪眨了回去:“分明是有人欠骂。星浅哥,你还打算去搏命吗?” “不了,你骂的对。”苏星浅笑笑,“我也该丢下过去了。” “这就对了。你就当十二岁以前都是前世,十二岁之后才是你的新生。” 苏青遥想想自己经历的一切,语重心长,“哥,生命多么珍贵,有多少人想活着,却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能够从头开始,这是上天给你的恩赐,你要珍惜自己,好好的将自己的人生路走好,这才不辜负了如此宝贵的生命。” “嗯。”苏星浅眼圈依旧发红,点点头,“我们遥遥说的都对,哥听你的。” 苏青遥这才彻底放下心。 刚才为了苏星浅的决定堵心,火引冰薪将她的情绪放大了数十倍,如今顺心了,她那被火烧一般的烦躁感退了下去,只剩下了经脉遇阻带来的疼痛。 但苏青遥并未表现出来丝毫不妥,只是脸颊苍白眼圈通红得看着苏星浅: “这件事,回头若是我父亲问起来,我会说我猜测是与齐征之死有关,多余的话我不会说,哥,你也不许说。你的身份,你就好好的隐藏好,就当那一切都是上辈子的事,再也不用提起。” “我知道了。刚才那人是凌天盟的老人了,地位又高,所以见了我一眼便将我认出来,若是换个别人,也未必认得我,这一点你放心。” 苏星浅说着,又浅浅一笑,“我守着你身边,还能保护你,这样也好。” 苏青遥点头,又问:“齐征用活人试药,找来的那些寻常百姓,是不是都有凌天盟的手笔?” “有一部分。”苏星浅道,“那些药人,大部分是皇家找来的,当齐征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人时,凌天盟也会用各种不入流的法子坑蒙拐骗来一些。” “简直丧心病狂,皇上这么做事,还好意思觍着脸说自己是明君?” “咱不说别人,就说糖糕那么小的孩子,他们都能抓去试药,这也是人干的事? “齐征是个不长心的老变态,给他提供活人让他试药的,也都不是人养的!” “你骂得对。”苏星浅听她又一次口吐芬芳,好笑的拍了拍苏青遥的头。 看看这些年,都把孩子给憋屈成什么样了。 苏星浅打开了心结,恢复的速度倒是加快了许多。 苏青遥的解毒却遇到瓶颈,连续几日改药方,吃得她身体越发虚弱,试解毒药的过程,折磨的她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极为难看,擦粉都遮不住。 对别人,她可以说自己是受了惊吓,茶饭不思。 可毒发时的状态,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住慕容铮。 她不想让慕容铮知道她在试药,索性就与宸王府告了假。 眼看着自家“孙女”“乖女儿”“好妹妹”“好侄女”被不长眼的刺客吓成这样,老太爷、苏吟秋、苏柏聿和苏晚秋都雷霆震怒了。 侯府守卫重新排班,将侯府护得铁桶一般。 深更半夜,毒发后身体虚弱的世子,站在镇远侯府外,看着严防死守的侍卫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恐怕刚翻墙进去就会被活捉,明日一早登徒子的名头就会扣在头上。 可他已经六日又七个时辰没见到她了,流萤也不来给他报个信儿,他安排的侍卫又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开后附侍卫近身打听。 青遥到底出什么事了?! 章节目录 第159章 缺德的人就是要过的辛苦点才好 既然不好翻墙进去,慕容铮只得回了王府。 “主子,您脸色怎么还是不好?苏院判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吗?” 慕容铮刚回到延龄居,内侍高礼便迎了上来,满脸的忧虑。 “没见着她。”慕容铮眉头拧成疙瘩,“不知她家里发生何事,侯府守卫得飞只苍蝇怕是都要过镇远侯的耳。” 高礼凝眉道:“奴婢从王妃那里打探来消息,只说是苏院判偶感风寒身子抱恙,可苏院判的医术,再严重的风寒六天也该好了。 “不如奴婢去给苏院判送一些东西,一则表示慰问,二则也探探口风。” 慕容铮摆手:“以她平日对我解毒之事的上心程度,连续六日不见,让我一直用之前的药,不给我调整方子,也不针灸,就只能说明一点,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高礼点点头,神色凝重:“可镇远侯府虽然只是个侯门,但镇远侯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怕咱们也打探不出什么。” 慕容铮捏了捏眉心:“罢了,先这样吧,她但凡能抽身,必定会来寻我。她既不在,我便替她将慕容桐和夏家人都盯紧了便是。” “是,夏子明、夏玉柔二人的皮外伤都已见好了。当初的八十板子特地没动他们的根本。” 高礼笑得像个开了光的弥勒佛,说的话却不慈悲,“他们做了那样的事,就那么死了,简直太便宜他们。” 慕容铮道:“既为奴,便让他们好生做事,我这里不养闲人。” “世子的意思奴婢明白。一定会好生关照夏老爷夫妇和他们的子女的,”高礼笑的露出白牙,“毕竟,缺德的人就是要过的辛苦点才好。” 慕容铮皱眉,难以展颜。 苏青遥到底怎么了?难道在他亲爹的身边还有人欺负她? …… 苏青遥将自己关在药房里又是大半宿,她脸颊苍白中泛着淡青,下眼睑一圈红,面容憔悴,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解毒药在她身上已试过了四种配方,如今已经慢慢摸到了门道,虽然浑身疼得让人想发疯,有时脾气暴躁起来,甚至对着乖巧可爱的糖糕,苏青遥都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但她依旧为了得了解毒的进展而开怀。 “砰砰”,房门被敲响。 “姐姐,姐姐快粗来,睡觉觉了!”糖糕的声音软糯糯黏糊糊,显然小孩已经困得不轻。 苏青遥忙将手札藏好,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铜镜微笑,觉得自己的脸色终于不像个鬼了,才去开了门。 “糕糕怎么还没睡呢?刚才姐姐不是让流萤哄着你去睡下了吗?” 糖糕仰头看着苏青遥,伸出两只小手:“姐姐,糕糕睡醒了的。” 苏青遥有些抱不动这孩子,她这两天着实是太过虚弱了,但看着小孩白嫩的脸蛋,苏青遥舍不得拒绝。 “我们糕糕是只喜欢赖床的小懒猪,怎么会这个时辰醒来呢?是不是做噩梦了,嗯?”苏青遥索性就蹲下来搂着糖糕说话。 “姐姐,你是不是病了。”糖糕小手摸着苏青遥清瘦的脸颊,“我听老爷爷和姑姑骂刺客了,是不是有人要害姐姐,才让姐姐怕得睡不着?” 苏青遥笑了笑,“没有的事。” “有的,姐姐一定是吓得病了,糕糕以前也经常会吓的生病,他们给的饭太难吃了,糕糕吓得都吃不下。和我关在一起的九十三号也吃不下,他后来就死掉了。” 糖糕说着说着就憋起小嘴,眼泪啪嗒啪嗒掉,搂住了苏青遥的脖子: “姐姐,你不要不睡觉不吃饭呀,你不要死呜呜呜。” 夜深人静,小孩这么一哭,将流萤、春兰、香兰几个婢女都给引了出来。 苏青遥有些无奈,亏得墨香苑修整好后苏星浅搬回去了,否则她又要听大哥的唠叨。 “乖,姐姐没事啊,姐姐只是有点忙,忙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姐姐都不吃饭不睡觉,你忙的什么,我来帮你呀!”小孩将胸脯拍的啪啪响。 苏青遥揉了揉他头顶稀疏黄毛扎的小揪揪:“姐姐马上就忙完了。好了,快回去睡吧。” “可是我想跟姐姐一起睡。” “不行哦,糖糕是小男子汉,要一个人睡才行。” 苏青遥耐心地哄着糖糕回了一楼安排给糖糕的房间。将不安的小孩哄睡了,才回了自己的阁楼。 流萤预备了热水,在房里等着苏青遥,见她进来,忙伺候她沐浴。 “小姐,您这些日瘦得厉害,看起来身子也不好,您到底在忙什么?为何不准奴婢去请了太医来给您看看呢?” 流萤一面服侍苏青遥洗头,一面柔声道。 “您若是有什么难处,奴婢就去回了世子爷,世子爷神通广大,不论什么事一定都帮您解决的妥妥帖帖的,您可千万别这么苦着自己。” “这件事你不必管,就只留在我身边伺候便是,什么时候我需要,会吩咐你的。” 苏青遥闭着眼,浴桶中热气氤氲,她的神智有些恍惚。 她为的可不就是“神通广大”的世子吗。 也不知慕容铮这么多天不见他,会不会着急。 解药研究到了紧要关头,她可不想被慕容铮意气用事打断。 不知不觉,苏青遥在浴桶里睡了过去。 流萤看着苏青遥难看的脸色和清瘦的身体,眼圈红了。 小姐拘着她,找理由不让她离开侯府。自己也不肯去宸王府当差,更不去见世子。 流萤是慕容铮身边的婢女,自然知道慕容铮毒发时的样子。 看着现在的苏青遥,流萤心里有一个匪夷所思的怀疑。 她觉得自家小姐也中了跟世子一样的毒。 刚这么一想,流萤就绝望得想哭,但很快又掐了自己两把,强迫自己冷静。 以自家小姐的本事,怎么可能让自己中毒? 所以小姐定是生了病。 流萤将苏青遥唤醒,服侍她更衣睡下,自己却是守到了天明。 晨起时,苏青遥坐在妆奁前,熟练得取了脂粉上了妆。 苍白的脸色,立即被精致艳丽的妆容遮盖住,穿上家常的素缎袄裙,根本就看不出她的脸色不好。只当她是受了惊吓茶饭不思,清瘦了一些。 “小姐,待会儿去给老太爷、老夫人晨醒后,您就回来再睡一觉吧。”流萤扶着苏青遥往春晖园去。 谁知这时,外头却有个小厮快步来回话:“三小姐,宸王府的高总管来了,请您到前头一见。” 章节目录 第160章 打翻醋坛子 苏青遥眉头微挑,心道一声果然。 第七日,慕容铮估计是真的急了。 可高礼是慕容铮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她见的也多,若是现在出去见他,很有可能让高礼看出端倪,一旦被慕容铮知道她在做的事,很有可能会被他给搅合了。 苏青遥想了想,就叫过了大丫鬟香兰,吩咐道:“你去前头替我见一见高公公,问问有什么事。” 流萤看着苏青遥,不知自家小姐为何不让她去回话,毕竟她是宸王府出来的,与高礼也熟悉。 香兰这厢已经应下,脸色兴奋得往前头赶去了。 苏青遥则是去了春晖园,给老太爷老夫人请了安,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就撵她: “看你瘦的,黑眼圈脂粉都遮不住,快回去睡吧,祖母不是都说了吗,你不舒服,就不要昏定晨省的,咱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不给祖父祖母请安,孙女心里还不舒坦呢。您别急,孙女这就回去歇着。我自个儿就是大夫,很快就好了。” 老夫人和老太爷都点头,摆着手道:“快去快去。” 待到苏青遥出了门时,还听见老太爷在屋里骂:“那群杀千刀的刺客,将我乖孙女吓成了这样!让我知道是谁干的,老子去宰了他!” 苏青遥心下暖洋洋的,笑着离开了春晖园。 香兰正快步走来,与苏青遥撞了个对面。 “小姐,奴婢问过了。王府高总管说,是世子有事,请您过府一叙。” 苏青遥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慕容铮是不是不好了。 但仔细想想,她现在给慕容铮用的都是稳妥的方子,没有急于解毒去破坏平衡,而是尽量温补,将他的身体调整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他可能会虚弱,但绝不会有危险。 所以世子找她,应该是为了别的事。 别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及慕容铮的身体重要。 她付出那么多代价,才好容易有了进展,现在这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叫慕容铮见了,只怕后面的药都做不成了。 她不能功亏一篑。 是以,苏青遥回房取了一盒子专门为慕容铮预备好的成药交给香兰: “你将这些送去,让高总管代我转交给他家主子,至于王府,我就不去了,我这两日事忙,改日在去叨扰。” 香兰应声,低着头捧着盒子往外走去。 流萤眼看着苏青遥不肯去王府见慕容铮,有些焦急:“小姐,世子请您,您不去怕是不好吧。” 苏青遥笑睨了流萤一眼。 流萤心里一个激灵,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不妥,忙垂首行礼道:“小姐恕罪,奴婢只是有些担忧,怕世子对您产生误会。” 苏青遥道:“我知道你忠心护主。” 一句一语双关,点得流萤低下头,再不敢多言半句。 …… 慕容铮这里,见高礼捧着一盒子成药回来,却没见苏青遥的身影,才刚束好的发髻,就被他一把扯开了,将锦袍随意往地上一丢,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说吧,她怎么回事?” 高礼见世子已经不耐烦到这副模样,吞了口口水,心惊胆战低声道: “回主子,奴婢……奴婢在侯府,没见着苏小姐。” “嗯。那流萤怎么说?” “奴婢,也,也没见到流萤,是苏小姐身边的婢女来见奴婢,奴婢问小姐的情况如何,那婢女说苏小姐很好,奴婢又说请苏小姐过府一叙,那婢女回说,小姐事忙改日再来叨扰,只将这盒子药交给奴婢,让奴婢带给您。” 慕容铮的脸色黑如锅底,掀开檀木盒盖子,看到里头的瓷盒和瓷瓶,大掌一伸,差点就要将药掀翻。 他的双眼逐渐赤红,浑身紧绷着,仿佛血脉都要被他的怒火鼓胀开。 慕容铮知道自己毒发了,控制不住情绪,可是苏青遥不肯来见他,烦躁和怒意他根本就压制不住。 好在他还保留一些理智,没将苏青遥送来的药摔在地上。 “主子主子,属下才刚看到靖王府的马车去了镇远侯府,将苏院判接了去靖王府治病了!”门外,叶平大嗓门咋咋呼呼,人未到声先至。 高礼眼前一黑,心里暗骂这个蠢材。 世子这正生气呢,他没请来的苏青遥,眨眼就去了靖王府,这不是打世子的脸吗? 果然,慕容铮的脸色已十分狰狞,“啪”的一声,手边的方几,竟被慕容铮一掌拍碎了。 方进门的叶平吓的闭了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高礼则是小心翼翼观察慕容铮的脸色,见他半晌后又恢复如常,这才小心翼翼问: “主子,苏小姐不肯来,那夏玉柔那件事怎么办?奴婢要不要再去一趟,将消息直接告诉苏小姐?毕竟这件事很可能关系到苏小姐生死。” 慕容铮神色淡淡,懒洋洋地靠着引枕躺下:“不必了。她如今是侯府千金,又有绝妙医术在身,想要与她结交的人不知凡几,也轮不到我为她的事操心。 “而且她家人朋友多得是,总会有人给她想办法,她不是去靖王府了吗?靖王有求于她,若是知道苏玉柔的事,也会帮她想法子,我着实不必自作多情。” 慕容铮说罢,索性闭上眼假寐。 高礼堆着笑,心里暗想世子这醋坛子是彻底打翻了,也不知几时才能消气。 思及此,回头又瞪了一脸无辜的叶平。 …… 苏青遥给靖王复诊过便回了侯府。 身心俱疲的回到揽月阁,刚打算休息,苏吟秋身边的长随进忠便来了。 “三小姐,侯爷请您去花厅用晚饭。” “知道了,我这便去。”苏青遥对着镜子又补了点脂粉,才带着流萤赶到了花厅。 厅中灯火通明,地当中的八仙桌上冷热菜色叫人垂涎欲滴。 苏吟秋、苏张氏、苏柏聿、苏玉燕、苏柏至都在。 苏青遥笑着行礼,“父亲,今日咱们小家关起门来吃小灶啊?” 苏吟秋笑了下,指了下苏张氏和苏玉燕中间的空位,“坐吧,今日咱们长房关起门来吃顿饭,我也有事要当面问问你们母亲。” 苏张氏一直被禁足,才刚被放出来,打扮得花枝招展来用晚饭,没想到苏吟秋当面就说出这么一句。 她不由得忐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侯爷有什么话,只管问,妾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吟秋笑了笑:“好,昨日,工部员外郎赵大人找去了宸王府,点名说,宸王世子身边新收的奴仆夏玉柔,是他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女儿。” 苏张氏闻言,面色大变。 章节目录 第161章 苏张氏慌了 “若兰,你生产时被夏氏夫妇将女儿掉了包,这件事着实怨不得你,为夫每每想起此事,依旧心有愧疚。” 苏吟秋长叹了一声,话锋却是一转,眼神凌厉: “不过,孩子被掉包之后,玉柔可是一直在你身边的,为何在你身边的这个孩子,却是赵大人之女?” 苏张氏听得,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苏青遥看着苏张氏精彩的脸色,眉头一挑。 看来慕容铮命人来请她,必定是为了此事了。苏张氏的确为了改嫁方便,将夏子明换来的那个女婴卖了。夏玉柔是苏张氏得知苏吟秋官复原职后,为了回到侯府交差,随便从农户手里买来的。 夏玉柔若是赵家的孩子,那只能说明那农户是偷了赵大人家的孩子来卖。 这不大可能。 莫不是夏玉柔又在搞什么阴谋?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操控? “父亲,此事会不会出错呢?会不会是有人陷害夫人?” 苏青遥故意咬重“陷害”二字。 只要父亲肯详查,当年苏张氏卖孩子的事必定会浮出水面。 苏张氏猛然看向苏青遥,恨得牙根都痒痒,这死丫头不会求情就别乱说话!这是要害死她啊! 苏吟秋却摇摇头:“我起初也觉得是出了什么错。今日与赵大人同去了宸王府中求见宸王世子的,还有一个与夏玉柔同龄的小姑娘。 “那姑娘小小年纪就被人牙子转卖了两手,最后落到了一个老鳏夫手里做填房,老鳏夫死后她才逃出来,几经辗转来到京城,凭着信物寻找夏家。” 苏吟秋环视一周,看着苏柏聿、苏玉燕和苏柏至惊愕的脸色,笑了笑。 “今日宸王府好生热闹,赵大人与夏玉柔滴血认亲,夏子明也与那位叫盼弟的小姑娘滴血认亲,结果夏玉柔真的是赵大人的血脉,而盼弟也是夏子明之女。” 苏青遥越发诧异。 这位盼弟姑娘,倒与夏子明亲生女儿的遭遇相似。 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他们当年有什么信物? 为何盼弟与夏家相认,和赵家找上夏玉柔的时间如此吻合? 苏青遥觉得,这背后必定还有隐情,许是她前世时都不知道的一些事。 苏吟秋这时看向苏张氏,语气有些微妙: “说实话,得了消息,我当真是震惊无比,夏家的亲生女儿明明被他们亲手和青遥互换了,应该就是一直养在你身边的玉柔。 “可现在,玉柔却是赵家血脉,而夏家孩子却被人牙子卖了两次。若兰,你可有解释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 苏张氏焦急得脸色煞白,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扯断了。 “这……怎么会这样,我从青州回来的一路上,玉柔一直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回到京城更是带着玉柔深居简出,她怎么可能成了赵家的女儿?” 苏吟秋单手撑着下巴,“是啊,她怎么会是赵家的女儿?夏盼弟又是怎么落到人牙子手里的?” 这苏张氏可太知道了。 当时她想着苏吟秋必死无疑,她往后要在乡下度日,养苏吟秋的女儿还要花钱,倒不如把孩子换成钱。 那个健康的女婴,她可是卖了十两银子的! 难道夏盼弟真的是被她卖掉的孩子?可她不记得当时襁褓里有什么信物啊。 夏玉柔她可以确定,自从买到身边,就不可能被换掉,夏玉柔的的确确是她买来的那个村妇之女。 可夏玉柔却与赵家滴血认亲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张氏已经彻底蒙了,脸上的汗花了她精致的妆容,眉黛一团黑,胭脂和粉都快结块了,看起来极为滑稽。 苏吟秋望着苏张氏,一时间也不多言语。 倒是苏青遥看到苏张氏如此吃瘪,心里一阵舒坦: “父亲,这件事母亲怕是也不清楚,还是您自己命人去查才能明白,赵大人的孩子是如何流落到青州,盼弟又被哪个人牙子卖给了谁,这些都能查到一些线索。” 苏柏聿也严肃点头:“儿子以为青遥说的对。这件事虽看起来与咱们镇远侯府无关,但当年换子之后的事,必定有蹊跷,父亲还是详查一番,确定与咱们彻底没有关系才能放心。” 苏张氏捏紧了帕子,差点就将一句“查什么查?说出口,被她生生给憋住了。 她若是不让查,岂不是说明她心里有鬼? 可若真查出什么来,她镇远侯夫人的位子还能保得住吗? 苏张氏纠结又复杂的神色,都被官场老油条苏吟秋看在眼中。 苏吟秋沉下了脸:“聿哥儿说的是,为父也正有此意。” 苏柏至一听苏吟秋肯定了苏柏聿,苏柏至也急着表现,公鸭嗓大声道: “一定是有人针对咱们镇远侯府,趁着母亲不注意换走了孩子,说不定还是想挑起咱们侯府和赵家的纷争呢!父亲要防备才是啊!” 苏吟秋笑着点点头,目光沉静地望着苏张氏。 苏张氏差点想蹦起来狠抽苏柏至两耳光,死孩子说话不动脑子吗?什么叫趁她不注意换走孩子?孩子都看不住,那她这个侯夫人是干什么吃的! 果然,苏吟秋又对苏张氏道:“看你禁足这些日子,心境平和许多,气质也沉稳下来。我看你不如多在房中礼佛,修身养性的好。我明日就叫人给你单独开辟出一间小佛堂,你没事也可去清修。” 苏张氏双目圆瞠,尖叫道:“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要我去带发修行吗?” 苏吟秋笑着摆手:“哪里这般严重,我只是欣赏你温柔平和的模样。好了,用饭吧。” 说着就率先举箸。 一家之主吩咐,苏青遥便跟着姊妹们一同用饭,自从为慕容铮试毒起,她时时刻刻都在忍耐着疼痛,颇有些食不知味。 可眼下她觉得胃口大开,比平日都多用了半碗饭。 饭毕,下人们有序地撤去菜肴,上了清口的茶来伺候漱口,后又端上茶汤碧绿清香扑鼻的茶水来。 苏青遥啜了一小口,便听苏吟秋道:“对了。今日得了消息,太后过两日要在宫中设宴,咱们一家也在宴请的之中。” 看了一眼眼睛突然亮起来的苏张氏,苏吟秋道:“聿哥儿,青遥,你们到时便陪为父一同去赴宴吧。” 苏张氏咬紧牙关,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苏柏至却蹭地站起来:“父亲偏心,这种场合怎么能带个丫头片子去?要去,也是我和大哥两个男丁去才对啊!” 章节目录 第162章 太后的宴会 “至哥儿,这就是你的规矩?”苏吟秋沉下脸。 苏张氏忙一把拉住苏柏至的胳膊,对着苏吟秋赔笑解释:“侯爷莫动气,至哥儿还是小孩子心性……” “什么小孩子!”苏柏至甩开苏张氏的手。 “父亲就是偏心!怎么还不让人说了?平时你偏心苏柏聿,什么事都让他去做,弄的外面的人只知道你有苏柏聿这个儿子也就罢了! “可现在连进宫赴宴这么大的事,你宁可带苏青遥一个丫头片子都不肯带我去,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嫡子!” “放肆!”苏吟秋当即将茶碗丢在桌面,发出“咣当”一声,茶汤洒了满桌子,“至哥儿,你书都读哪去了?何为长幼尊卑,你可清楚!” “苏柏聿是嫡子,我也是,凭什么我什么都不如人?现在我连苏青遥这个野丫头都不如了!”苏柏至扯着脖子怒吼。 苏吟秋站起身,沉着脸道:“柏聿是你的长兄,也是镇远侯府世子,这一点不会变。 “你姐姐身为尚太医局院判,又亲自为靖王、靖王侧妃,宸王妃,宸王世子治病,她虽为女子,但身份足够。 “至于你,你若是好生长进学问,听为父的话,多与师父用心学习,少与狐朋狗友出去吃吃喝喝,为父自然是愿意给你机会,让你去结交一些人。 “可你看看,你平日都做什么了?为父不在家时,你便撒开欢儿的玩耍,为父回来你便做做样子,你当为父这双眼睛是盲的?” 苏吟秋一番训斥,说得苏柏至小脸煞白,再不复刚才的气焰,但依旧死要面子的梗着脖子: “反正我就是不服!” “不服?好,从明日起,你就与林先生同吃同住,一同进出,为父休沐之日,你便来为父身边,为父每日散衙会询问林先生你的学习进度和日常表现。 “你若有不服,就好生静下心来,表现给为父看看,让为父知道,我今日是看低了你。” 一听要跟着林墨那个老学究,还要同吃同住,苏柏至就头皮发麻。 可他就是不服! “学就学!父亲分明就是看低了我!哼!”苏柏至狠狠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苏吟秋这才面沉似水地坐回原位。 “父亲也别气了,四弟年纪还小呢。”苏柏聿劝说。 苏吟秋道:“他十三岁,不小了。青遥刚比他大两岁,却比他强到哪里去了。” 说着看向苏张氏,苏吟秋道:“若兰,你做母亲的,多疼惜儿子一些也是有的,可惯子如杀子,若现在太过纵着他,不让他趁着最好的年华多长进,往后只怕这孩子会一事无成。” “怎么会呢……”苏张氏尴尬赔笑。 她的儿子可不会一事无成,苏柏聿将来必须死!镇远侯的爵位将来一定是她家至哥儿的! 可即便心里这么想,苏张氏也不敢表现出分毫。现在她自己还有许多事解释不清呢! 苏吟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道:“罢了,都散了吧。青遥,你待会儿去看看星浅,为父方才命人去请他来用家宴,他身边的玉山来回说星浅身子不适。 “为父听你小姑说,星浅的武功不弱,可看起来似受过很严重的内伤,你就多上上心。” “是,女儿知道。”苏青遥笑着应是,她就知道父亲行事素来稳妥,不会故意在长房家宴上落下星浅哥的。 “你这些日也清瘦了许多,还在为那天的事害怕吗?”苏吟秋关切询问。 苏青遥心里一暖,笑着摇头道:“我已经好多了。父亲不必担心,我自己就是大夫,多吃几贴调养的方子便好了。” “那就好,你也不必急着去尚太医局当差,宸王妃那里,为父已经命人去解释过了。你养好了身子,再去不迟。” “是,多谢父亲。”苏青遥无比感慨,这就是有了家人,有了后盾的日子,若是从前没有靠山的时候,她就是病得半死也要咬牙前去。 现在宸王妃却不会对她表现出半分不满。 因为她就算是尚太医局的院判,本质上也是侯府千金,她完全可以不去做这个院判只安心做个大家闺秀的。 苏青遥又与苏吟秋、苏柏聿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揽月阁,照旧是哄着糖糕先睡下,便去药房继续研究解毒的办法。 解毒的方子已颇有进展,改良了药方后,苏青遥又重新试了一次,将先前记录的两本手札都收起来,重新拿了一本来记录。 只不过新药用了三天,虽火引冰薪的毒在一点点化解,又增了一些副作用,剂量还是要调整。 不等苏青遥调整,太后办宴的日子便到了。 一大早,苏青遥对着镜子,看着镜中脸色难看得像鬼似的自己,无奈一笑。 她倒是有办法让自己气色好一点,尽量抵挡一阵子。只是她的方子只能支撑半天,药性过后会让她更虚弱。 好在,宴会至多也就半天,散了就可以回家了,她可不想叫人看出她这幅德行,背后议论她命不久矣,徒增烦扰。 苏青遥自己去熬药吃。 不过半个时辰,她的脸色明显好转不少,眼神也更有神了,一改连日的疲惫。 流萤看着苏青遥如此,心下欢喜:“小姐可算是好转了,看着您脸色好多了。” “是呀,姐姐好看!”糖糕围在苏青遥身边拍着小手。 苏青遥好笑的摸了摸糖糕的脑袋,刚要说话,苏晚秋就人未到声先至: “是呀,你姐姐好看,换上一身好衣裳,就更好看了。” 糖糕回头,欢喜跑过去“小姑姑!”一把抱住苏晚秋的腿。 苏晚秋咯咯地笑,一把将糖糕抱起来,指挥端着托盘的婢女们将东西放下。 “你父亲让我帮你选了花样子,做了几身场合上的大衣裳,今儿一早绣娘赶着将衣裳送来了。 “你穿穿看,合不合身,针线上的娘子我都带来了,若是不合身,咱们现改也使得。” 说着就吩咐婢女服侍苏青遥更衣。 苏青遥穿上青织金穿花的锦缎圆领窄袖袄,下着葱白绣葡萄缠枝的马面裙,长发利落挽起随云髻,用青玉的头面装饰。 “啧啧,看看你这小腰。”苏晚秋摸了一把苏青遥的腰,“要不要再改一改?我看着衣裳有些宽。” “不必改了,这样就很好。”苏青遥笑道:“小姑选的花样子利落大方,颜色也素雅,是我喜欢的。” “喜欢就好。反正我只是支招儿,银子都是你爹出的。你爹让你打扮妥当了就去找他,午间的宴,你们要早去一些。” 苏青遥应下,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打扮得气色红润后,就让流萤提着她的行医箱,一路出了门,随苏吟秋、苏柏聿一同乘车赶去宫门。 章节目录 第163章 意料之外的见面 今日的寿宁宫格外热闹。 太后办宴,宗亲、勋贵、重臣以及家眷们受邀到场,宫中衣香鬓影,珠翠环绕,间或还有各家带着子女相互介绍的。 穿紫裙的宫娥端着托盘穿行其中,场面十分喧嚷热烈。 苏青遥跟着父亲和兄长来到寿宁宫,回头告诉流萤:“待会儿你跟在我身边便是,今日是在宫里,咱们低调一些,不要乱走,走个过场咱们便出宫去。” “是,小姐放心吧。”流萤点头。 苏吟秋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的关注。 他是侯爵,位居礼部侍郎,如今的吏部尚书是苏吟秋座师,又已快致政了,那些人脉都是属于苏吟秋的。 只看宸王妃和慕容桐对与苏家这门婚事的看重,便可知苏吟秋位置要紧。 朝中更有许多同僚带着家眷来相互介绍行礼。 苏青是本朝第一个女院判,任职于宸王府,又曾与齐征斗方子打了个平手,她的能力,已凌驾于许多寻常的大家闺秀了。 加上她是徐白高徒,善于画虎,威武将军夫人陈氏在贵妇们中声望颇高,连她都对苏青遥赞不绝口,早就给她引来不少贵妇的关注 更加上她竟是刚出生就被人换走,流落在外多年,最近才认祖归宗的。 占了她身份的玉柔姑娘,先是在京城出了丑,刚回到夏家没几天,就又变成了工部员外郎赵大人家的女儿,光姓氏最近都改仨了。 这一切一切,都成了贵妇们闲来无事的谈资。 传奇的经历,坎坷的身世,出色的才能,自然引起许多人的好奇。 一时间主动攀谈结识的人络绎不绝,更有带了自家儿郎来,与苏吟秋打招呼,顺带“认识认识”苏青遥的,彼此相看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苏青遥有些庆幸,自己出门前明智的用了那种短暂激发身体机能的药,不只是脸色好看了不少,就连精神气和身体也都更好一些。 否则以她连日的状态,只怕光与这些人寒暄,都要将她累晕过去。 “原来这便是张姐姐的亲生女儿,真真是叫人喜欢的紧。” 一位身材圆润,穿着湖蓝色交领褙子的中年妇人,带着个身材高挑容貌秀气的少女走了过来打招呼。 “夫人安好,”苏青遥看父亲和兄长都在一边说话,便自己行了一礼,“不知如何称呼夫人?” “咱们初次见面,你不知道我也是有的,我是建信伯夫人,这是小女花诗雯。” “原来是建信伯夫人与花姐姐,幸会了。”苏青遥笑着问候。 建信伯夫人掩口笑道:“不必见外,我与你母亲相处的好,听她说了你家的事后,我也一直对你很是好奇呢,这不,你诗雯妹妹也说想来见一见咱们大梁第一个女院判。” 花诗雯一双猫儿一般的眼睛弯弯的,显得人十分亲和: “苏姐姐的事迹已传遍了京城贵女的圈子,多少人赞苏姐姐医术高明,可与齐老院使比肩的,妹妹倒是觉得,比起原本的玉柔小姐,苏姐姐显得更加端庄大气。” 苏青遥前世跟着苏张氏出入场合的机会也有,对这位建信伯夫人却没多少印象,可见对方也只是寒暄为了拉近关系的。 “花姐姐实在谬赞了,玉柔小姐温柔典雅,如今终于回到赵府,命运也着实令人唏嘘。” 苏青遥不接花诗雯的茬,公众场合,不论何人,她都不会轻易评价。 花诗雯被她四两拨千斤的一说,脸上有些不大开怀,被建信伯妇人看了一眼,才重新挤出了笑容: “我与苏姐姐见面便觉得投缘的很,改日能不能登门拜访,我也想与苏姐姐多学一学医术呢。” 苏青遥笑容满面打量花诗雯,见她的眼神总是暗暗往她身后某个方向看,苏青遥也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慕容铮穿着一身玄色交领锦袍,腰束巴掌宽的牛皮腰带,显示出宽肩窄腰的高挑身材,浑身上下玄色以外,除了缀着红玉的发冠,便只有他苍白的脸色和显得殷红的唇色。 察觉到苏青遥的视线,大马金刀坐在条几后的慕容铮斜挑长眉,凤眼漫不经心睨来,又看向了别处。 没有了平日看她时不经意显露的温柔,而是含着愠怒。 苏青遥就知道,她这段时间躲着他,找遍了借口,还不准流萤去回他的话,如今却容光焕发的来参加太后的宴会,慕容铮见了她必定是要生气的。 苏青遥心里暗暗叹息,回过头,就看到花诗雯微微发红的小脸,苏青遥心里又一阵堵得慌。 难道这位是看好了宸王世子妃的身份,知道慕容铮那人不好接近,想借着她能在宸王府走动的便利?“难得花姐姐对医道感兴趣,我知道不少好的医书,咱们可以讨论一下。”苏青遥双眼亮晶晶的,拉着花诗雯的手热情讨论起来。 开口就是《伤寒论》,闭口就是《金匮要略》,间或还穿插着素问、灵枢的内容,说得花诗雯一句话都接不上,只能连连点头尴尬的笑。 一旁建信伯夫人看自家闺女实在表现不佳,只能笑着打圆场:“看看,我便说你们小姐妹见了面必定投缘。” “是啊,我与花姐姐一见如故,往后得了空,姐姐一定要来镇远侯府找我,我们到时可以一起研究医术。”苏青遥满眼的期待。 花诗雯差点当场就翻个白眼给她看,心里不住腹诽苏青遥心机深沉,面上还端庄的笑着点头应下。 就在这时,内侍尖细的嗓音自殿门前传了开来。 “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淑贵妃驾到!” 众人忙依着家族和身份站定,齐齐行礼问候。 苏青遥站在自家父兄的身后,行礼时,偷眼打量。 为首的妇人保养得宜,皱纹初生却难掩容姿,她穿着暗金色的锦袍,头戴鬏髻,凤冠珠翠闪着华光,称得上是本朝最尊贵的女人。 这妇人便是太后朱氏。 朱太后身后两位美人,一端庄沉稳,一年轻美艳,可见便是皇后与淑贵妃。 而这一行人中,让苏青遥深感意外的,却是与太后挽着手走,跟随在太后身侧的女子。 一身紫色纱衣,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她行走宛若莲花绽开,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个矜持又高贵的微笑,看起来乖巧又纯洁。 是夏玉柔,不,如今她已成了赵玉柔了。 她怎么会跟在太后身边? 章节目录 第164章 你有靠山又怎样?照样打脸! “诸位今日到场,哀家甚是欢喜。”太后牵着赵玉柔的手走到首位,与皇后,淑贵妃分别落座。 赵玉柔就站在了太后身边。 众人:“臣等同沐太后慈恩。” 太后便笑着吩咐众人都坐下,又道了一句“开宴”。 宫女内侍们鱼贯而入,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苏青遥的位子在父亲与大哥身后,与各家女眷们一样,都在第三排的位置。 不过她一抬头,仍然可以看到斜对面坐在宸王身侧的慕容铮和慕容桐。 慕容铮依旧是方才那副冷淡矜贵,高不可攀的模样,精致绝伦的俊脸面无表情,宛若一座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的冰雕,美则美矣,但不停的释放冷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场之人,看到慕容铮,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是宸王世子恶名在外,不但体弱,还性子暴虐癫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恣睢之徒,是以如建信伯夫人那般,能允许女儿想办法接近慕容铮的贵妇,终究还是少数。 苏青遥垂眸掩住眸中情绪。 她亲自为慕容铮试药,就是因为慕容铮被火引冰薪蚕食多年的身体已经禁不起试药的痛苦了,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些,徒增烦恼,可她不去见他,引起他的误解,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无奈。 不过苏青遥素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图的又是什么。 她是为了让慕容铮活下去,从此自由自在,不再似前世那般,因为体弱,被一群肮脏的蠕虫那般折磨。 既然为的是这个目的,慕容铮误会不误会倒是次要了。 苏青遥很快想开,看着桌上的菜肴,拣自己能吃的随便吃了两口。 殿内丝竹绕梁,弦乐袅袅,身着白色舞衣的舞姬娉婷婀娜,舞姿曼妙。 一舞罢,太后笑着开了口:“哀家今日邀请诸位同来,除了今日齐聚一堂共享繁华,还有一事,要与诸位说。” 说着话,太后便拉过了赵玉柔的手,笑着道:“赵大人家的千金赵玉柔,哀家着实喜欢的紧,已认了她为义女了。” 皇后笑道:“母后说的是,玉柔妹妹,臣妾瞧着也十分喜欢。” “正是呢。”淑贵妃也笑道,“臣妾素来知道,玉柔妹妹才貌双全,虽然身世坎坷,还几次被人陷害,如今苦尽甘来,有母后护着,往后可就是甜日子了。” 淑贵妃声音妩媚娇柔,却言语之间就将赵玉柔从前所有不好的传闻,都推到了“陷害”上。 太后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可怜见的,玉柔曾经都被人陷害成什么样喽。” 皇后面带微笑,斜睨了淑贵妃一眼,得到了淑贵妃一个得意的眼神。 赵玉柔温婉柔弱地垂首:“母后,女儿有您疼爱,什么都不怕。” “乖,乖。”太后拉着她的手亲切安慰。 如此一番对话,着实将殿内众人惊住了。 尤其是宸王身侧坐着的慕容桐,那脸色几乎变成了调色盘,表情扭曲得仿佛吃了酸枣又配了苦瓜。 谁能想得到,当时在乐扬宴上丢了大仇,让全京城人都看到了满脸花柳,颜面扫地的侯府假千金,会摇身一变,成为太后的义女呢? 慕容桐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赵玉柔有这样的本事,他当初便不会对她说那么绝情的话了。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之间到底也是多年感情,想来她及时补救也还来得及,毕竟就算赵玉柔做了太后的义女,到底也是工部员外郎家的女儿,配宸王府的门第,还是有些低的。 慕容桐思及此,又不自主地看向斜对面的苏青遥。 看着苏青遥一身雅致装扮,端庄得坐在那,在众贵妇中,就像是周围都会发光一样,漂亮的人让人一眼就能看得见。 比起赵玉柔娇美,苏青遥的气质端庄锐利,大气中透着温婉,更让慕容桐感觉到沉迷。 加上镇远侯府背后代表的能力。 慕容桐脸色更纠结了。 这两个女子不和,不知道以后进了门两头大,他们能不能接受? 在太后还在当众表现对养女的喜爱时候,慕容桐心里已将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太后与赵玉柔亲亲密密说了会话,又道:“哎,对了,玉柔啊,你过去的事,哀家都听说了。镇远侯可来了吗?” 苏吟秋闻言,站起身拱手道:“禀太后,臣在。” 太后笑道:“苏家会调理人,玉柔养在镇远侯府十五年,如今出挑的哀家甚为喜欢。哀家多句嘴,即便没有血脉关系,但亲情却是不会变的,镇远侯觉得呢?” 苏吟秋笑了笑:“太后说的是。” “嗯,听说你家里有个女儿,做了尚太医局院判的,便是当年与玉柔互换了身份的?今日可来了?” 苏吟秋笑着应是,回头叫了苏青遥,与太后介绍道:“禀太后,这是小女青遥。” 苏青遥绕出案几,走到地当中行大礼:“微臣苏青遥,参见太后、皇后、淑贵妃。” 皇后与淑贵妃面上同时露出微笑,微微点头。 太后则是看了苏青遥一会,才让她起来:“哀家听说了你和玉柔当年的事,这事儿啊不论谁对谁错,你们两个丫头互换身份,如今还都各自找到了家,还能相处的这么好,就是有缘分。 “今日哀家就做主,你就与玉柔结拜为异姓姐妹吧。 “如此一来,往后常走动,也能让玉柔常回镇远侯府瞧瞧,这岂不是两全其美?苏青遥,你愿意不愿意?”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心思各异,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苏青遥。 慕容铮手中紧握着瓷杯,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什么意思? 太后这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以身份来压人。 怎么,赵玉柔做了太后的义女,难道她从前做过的那些恶心人的事就算没做过了? 那般道德败坏的女子,凭什么和苏青遥结拜姐妹?凭她脸皮厚吗? 慕容铮气得脸色都变了,剑眉倒竖,眼中渐渐积了戾气。 站在太后身边的赵玉柔,则是得意一笑,又柔声道:“母后说的是,女儿也觉得与青遥妹妹十分有缘,青遥妹妹,你我结拜,你该不会不愿意吧?” 众人一阵无语,这么问法,谁能当着太后的面说不愿意? 可苏青遥却在这时站起身,笑容淡淡,坚定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回太后,微臣不愿意!” 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之下,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微臣不愿和赵玉柔结拜。”苏青遥态度强硬。 章节目录 第165章 先皇:不,朕没说过 所有人的视线,刷的聚集在苏青遥的脸上。 “你……”太后浑身紧绷,脸色难看至极,却端着太后的范儿,没有立即暴怒骂人。 多少年了,谁会不长眼,当面对她的意见表示反对?今日偶然遇到一个,太后一时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到场诸宾客面面相觑,有贵妇低声议论: “这苏院判也太狂妄了吧?” “到底从小没有长在侯府,虽是镇远侯的血脉,行事也太市井气了些。” “我要是养出这样忤逆太后的女儿,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 太后发话,明显就是要为赵玉柔撑腰,苏青遥竟还不识抬举敢当面拒绝?怕不是疯了吧? 听着身旁之人的议论,慕容铮却是双目灼灼望着苏青遥,嘴角迅速勾起一个激赏的笑容,又被他强自压了下去。 他能控制自己,不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 却不能控制自己对苏青遥一举一动的喜爱。 试问有几个女子,敢当众正面强硬拒绝太后的? 他和她倒是想到一起去了,太后问“愿意不愿意”,苏青遥选了其中一个而已。 难道太后还能因为苏青遥一句“不愿意”就杀了她? 慕容铮在心里,将那些嚼舌苏青遥的人都咒骂了一番,自己胆子小做事没有分寸还好意思去骂别人? 但想到苏青遥近十日对他的避而不见,慕容铮眉头又紧拧了起来。 他一直是那么相信她,可是现在,就连他身边的叶平、高礼几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苏青遥想与他划清界限了。 “苏青遥!” 太后这厢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露出一个端庄又慈爱的微笑。 “你说你不愿意与玉柔结为姐妹?这是为何?还是说,你觉得哀家看上的人,配不上做你的姐妹?” 苏青遥背脊挺直,垂眸而立,平静道:“择友宜慎,君子与君子同道为朋,不以小人同利为友。” “你这是何意?”太后的表情几乎崩了。 抬眸对上太后愠怒的视线,苏青遥突然莞尔一笑。 “回太后,先皇曾与臣子论交友,便说出了方才的那一番话,微臣以为,先皇之言甚为精妙。” 先皇说的? 太后当即愣住,满脑子里翻找记忆,先皇什么时候说过这一句了? 在场的勋贵、宗亲们也都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苏青遥搬出了先皇,他们现在又没法去查起居注,确认先皇是不是说过这一句话。 这么有道理的话,苏青遥说是先皇说的,他们难道能说,“不,先皇没说过”吗? 如此一来,还真是无法反驳。 苏吟秋想了想,当即面露哀色,声音哽咽,语带缅怀道:“先皇的确以此言教导过微臣,先皇英明,为政清明,为人贤德,为君更是功盖三皇啊。” 太后能否认吗? 她的荣华富贵,都建立在先皇的身上,苏吟秋如此赞扬先皇,她便只能顺着台阶下,跟着一起缅怀起来: “哎,先皇当年过于勤政,哀家每每想起,也是……”不知说什么好,索性装哭,用帕子擦眼泪。 皇后、淑贵妃和各位宗亲女眷们就都动容不已地掉了几滴眼泪。 赵玉柔气得脸都绿了。 苏青遥什么意思? 这不是当众斥责她是小人,不肯与她同流合污吗? 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苏青遥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可赵玉柔再气也无法反驳,太后都已这般表现了,她再纠缠,倒仿佛是她上赶着巴结苏青遥,非要与她结拜似的。 再说她想做的事,如果真与苏青遥撕破了脸,往后就更不好办了。 思及此,赵玉柔苦涩一笑,楚楚可怜道:“看来苏小姐还是怪我了,当年之事,我也是受害者,这其中……哎,罢了,苏小姐既不愿放开当年之事,我也不勉强。” 说得就像她宽容大度放开过去一切,苏青遥却抓着不放一样。 苏青遥笑着道:“在下既为官,食俸禄,自然要遵先皇的意思办事。 “再说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定断,赵小姐如此楚楚可怜委曲求全,倒是要让太后心疼了。” 就是骂你是小人,就不与你结拜,你莫说找来太后撑腰,就是找来皇上也没用! 难道皇上还能说他老子的话不对? 赵玉柔表情逐渐失控,方才跟在太后还柔弱高贵仙子般的美人,此时却是愤怒狰狞。 苏青遥微微一笑,端庄坐回了原位。 苏吟秋也坐下,主动与身边同僚攀谈起来,一面回忆先皇英明,一面赞颂当今皇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治理的大梁海晏河清,天下万民称颂。 殿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太后再想开口便没机会了,总不好打断臣子们对先皇和今上的赞颂吧? 宴会午后便散了。 而苏青遥成了今日最叫人瞩目的一个。 敢拒绝太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女子,本朝可没见过。 一番交锋,她将赵玉柔贬得跳脚却无计可施,非但没让太后拿捏住,反而还将了他们一军。 全程不见她抬高声音歇斯底里,可她只那么几句,却足以让人看出她的应变能力和行事风格。 赵玉柔那几句故意的示弱可楚楚可怜的叹息,倒是落了下成。 众宾客依次而出。 苏青遥视线便不自禁落在慕容铮的身上,看他的气色不好,苏青遥心里就又多了几分焦急,好在她试药已经颇有进展,近期应该就可做出解药。 感觉到自己背脊上出了冷汗,身体也渐渐开始无力,苏青遥苦笑着摇摇头,看来她为参宴临时吃的药,药效已经过了。 正兀自出神,慕容铮忽然回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瞬,苏青遥略有些忧郁的眼神,和若有所思的表情,尽数落入了慕容铮眼中。 慕容铮脚步微顿,垂首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觉得,但凡怀疑苏青遥要与她划清界限的人,都该去好好洗一洗脑子,包括他自己。 苏青遥刚才的模样,分明是有苦衷。 侯府守卫森严他进不去,今日见了面,难道他还不能问清楚? 慕容铮思及此,抬起头,见苏青遥先一步跟着苏吟秋和苏柏聿离开了,忙快步追了上去。 苏柏聿并未发现有人靠近,只压低声音笑问:“遥遥啊,为父研读过先帝的起居注,方才那一番话,为父可都没见过啊。” 章节目录 第166章 威胁太后 苏青遥有些虚弱,但依旧强打精神,不愿被父亲和兄长看出端倪,只笑道:“实不相瞒,女儿连起居注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你……”苏吟秋一阵无语,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苏柏聿简直被惊呆了,压低声音道:“我的好妹子,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这种事也是能乱说的?” “我又没有污蔑先皇,先皇英明,一生说过多少至理名言,也未必都写进了起居注中啊。” 苏青遥狡黠一笑,又看向苏吟秋。 “再说父亲都为我作证了,父亲也算朝廷元老了,与先皇相处的时间多,难保闲谈时的话执笔的史官也都记得下来。” “你这丫头,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拉为父帮你了。”苏吟秋无奈笑笑。 苏青遥笑道:“因为我知道父亲和大哥都不会忍心让我受委屈的。” “这倒是真的,刚才我差点就站出来说‘对,起居注上写了,我也看见了’,不过父亲比我的速度快多了,足可见父亲身轻体健,英勇不减当年。”苏柏聿嘿嘿笑。 苏吟秋白了儿子一眼:“为父是比你身轻一点,听说你最近夜里又加了一顿宵夜?” “儿子读书晚了,饿啊!”苏柏聿耍赖皮,“祖父祖母都说,儿子要胖点好,胖点有福气。” 苏青遥被逗的禁不住笑:“祖父祖母是喜欢大胖孙子。” 苏家三人在前头有说有笑,慕容铮跟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将他们对话听了真切,也不由得为苏青遥发自内心的开怀而感到开心。 看来,镇远侯一家对她很好,且不论那个脑子有病的苏张氏如何,至少这家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对苏青遥是偏爱的。 连今日这样的宴会场合,苏吟秋都敢站出来帮苏青遥撒谎打圆场,足可见他对苏青遥的疼爱。 慕容铮这就放心了。 如此,他找苏青遥说几句话,也不会害她被父兄斥责吧? “苏院判留步。”慕容铮索性大大方方开口。 苏青遥听见那熟悉悦耳的声音,心头便是突地一跳,有一种酸涩的情绪翻涌上来。 她近十日没去王府,没见慕容铮,每日都将自己关在家中试药炼药。每当她毒发受不住的时候,她总是会闭上眼想一想慕容铮的模样,想一想等她研究出解药,慕容铮痊愈后便可意气风发,再也不用受制于身体的模样。 如今人就在自己的身后,苏青遥一时情绪翻涌,也说不出是思念还是委屈。 她便控制好自己,与父兄同时转过身。 苏吟秋看到慕容铮,笑着拱手:“宸王世子安好。” 苏柏聿也笑着打招呼:“宸王世子好。” 慕容铮客气与苏吟秋和苏柏聿见礼:“见过镇远侯,镇远侯世子。” 凤眼望着苏青遥,慕容铮笑了一下:“苏院判身子抱恙,多日没来王府,如今可好些了?” 苏青遥压下心绪,与慕容铮见礼:“多谢世子挂怀,微臣已好多了。只是还要再歇息几日才能去王府当差。”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慕容铮发现她脸上的脂粉很重,小脸瘦得巴掌大,明显清减了许多。 慕容铮有些担忧,走近一步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吟秋和苏柏聿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打量苏青遥的神色,明显看出苏青遥也情绪不对,还有些抗拒。 “世子。”苏吟秋笑着上前,将苏青遥护在自己的身后。 “世子见谅,小女近些日实在身子不适,今日也是因太后办宴,才不得已前来。府上尚太医局中人才济济,世子若想瞧病,不如暂且吩咐他们?” 慕容铮看着站在苏吟秋身后的苏青遥,眼神有些锐利,只看神色,便能看出他在强压着狂躁的情绪:“苏院判,当真不愿与我说话?” 见他如此,苏柏聿也满脸笑容地走上前:“宸王世子,我妹子这会儿不舒服,我们就先回侯府了,改日我下帖子请世子吃酒去。” 苏柏聿说罢还客气得拱拱手行礼,随即与苏吟秋一左一右护着苏青遥转身离开。 跟在他们身后提着行医箱的流萤,看了僵在原地的慕容铮一眼,又看了看渐渐走远的苏青遥,一跺脚,还是追了上去。 慕容铮的胸口剧烈起伏,唇色更加殷红,脸色也更加苍白,强压着狂躁去思考苏青遥的异常之处。 一个人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在十日时间内瘦得形销骨立? 苏青遥为了参宴,特地做了不显身材的袄裙穿,还擦胭脂抹粉的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点。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难道真如苏吟秋说的那样,她病了? 可她到底有什么病,是不能告诉他的? 慕容铮压着火气,快步往宫外走去,跟随的高礼忙苦着脸追在后头。 “世子爷,咱们回府吗,还是您打算在外头逛逛?” 慕容铮一言不发,上了马车便吩咐道:“镇远侯府。” 叶平、裴钰震惊无比。 一直跟随慕容铮身边的高礼则是苦着脸,看来世子爷这次是动了真气了,这都要找到侯府去与苏院判吵架了! …… 同一时间的寿宁宫内殿。 太后屏退宫人,内殿之中就只剩下太后和赵玉柔。 赵玉柔一改在人前对太后的尊敬和温柔,扬起下巴拔高声音质问道:“今日事办的太差了,太后怎么对付个小丫头的能耐都没有?” 太后依旧穿着方才宴会上的衣裳,面色沉凝:“今日之事你也看见了,不是哀家不肯听你们的话,而是苏青遥太狡猾,拿先皇来压哀家,当时的场合,你说哀家又能如何?” 赵玉柔冷笑了一声:“只想办法让我接近苏青遥的事,太后都办不到?你这么没用,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打算出真力气!” 太后沉着脸:“赵玉柔,你对哀家如此恭敬,也是你们盟中的吩咐?” “吩咐不吩咐的,呵,”赵玉柔冷笑了一声,倨傲走到太后面前,“太后信不信,若是下次你还是如此没用,我就将你的丑事都说出去,让大梁国人尽皆知!到时候看你还坐不坐得稳太后这个位置!” 章节目录 第167章 毒发被世子撞上 太后脸色骤变,许久露出个微笑:“你们凌天盟中人行事,果真不同,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敢在哀家面前如此叫嚣的,哀家还是第一次见。” “是吗?”赵玉柔冷笑,“像您这样的太后,我也是第一次见呢,我们盟主知道了您的事迹,也颇觉得震惊,这消息要是叫人知道了,啧啧。” 太后面色阴晴不定,许久后,露出了一个温厚的笑容:“你看今日苏青遥那般说话,哀家又有什么办法呢?哀家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意图表现的太明显吧?” “你有什么办法,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也不管,我只要你将我安排在她身边去,你若是做不到,咱们就走着瞧。”赵玉柔抬起下巴,眼神冷厉。 太后好脾气的点了点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罢了,你过来。” 赵玉柔看着太后那张和气好说话的脸,心下的成就感已无以复加。 她的人生起起伏伏,可如今,就连当朝太后都要对她唯命是从。 苏青遥不是看不起她吗? 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赵玉柔走到太后跟前,趾高气昂问:“说吧,有什么……啊!” 惨叫声响彻云霄,赵玉柔捂着大腿倒退两步跌坐在地,当即疼得满头冷汗,脸色惨白,眼泪飚了出来: “你,你竟敢……” 太后收回脚,掸了掸裙摆不存在的灰尘:“哎呀,哀家不留神,许是下脚重了一点,多年不动武,武艺都生疏了。” “你不是想去苏青遥身边吗?正好,你的大腿骨必定是断了,来人。” 太后话音方落,殿外便快步走近两名内侍:“太后。” “嗯,赵小姐不慎跌坏了腿,想来腿是跌断了,你们赶紧着马车出宫,将赵小姐送到镇远侯府上,就说哀家的意思,让苏院判立即给赵小姐诊治。 “可怜见的,年轻轻的竟然会跌断腿?若是落下了残疾,这可就不好了,哀家的义女受这么大的罪,岂不是要心疼死哀家?” “是。太后。”两名内侍低着头便去抬赵玉柔。 赵玉柔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精神都要崩溃了,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糊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 但这个时候,赵玉柔再也不敢与太后多说半个不字。 谁能想到,看起来弥勒佛似的太后,竟然说踹人就踹人?还是一个练家子? 早知道太后竟会这么踹她,她说什么都不会那般挑衅了! 赵玉柔内侍抬了出去,在出殿门时候,她抬起头对上了太后阴毒冷漠的视线,浑身又是一个激灵。 太后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若是敢将我的事说出去,我便让你尝一尝比断腿还要生不如死的痛苦。 赵玉柔打了个寒战,再不敢与太后对视。 太后关切地将人送到了寿宁宫门口,在特地准许人预备了马车来的空隙,凑近赵玉柔,温和地道: “别说哀家不给你机会,这下将你送到苏青遥身边去了,后面的事,你要怎么做,都与哀家无关, “你也告诉你们盟主,哀家不论做了什么,当今皇上都是哀家之子,你们也别太得寸进尺,听明白了吗?” 赵玉柔对上太后的双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再不似刚才那般气焰嚣张,唯唯诺诺点头:“是,我,我知道了。” “嗯。乖。”太后随手放下车帘,吩咐下人们启程,“快点将人送去,可耽搁不得。” “是。” 马车听了太后的吩咐,赶得极快。 可是速度一快,她被踹断的腿就疼的难以忍受。赵玉柔疼得浑身剧烈颤抖,脸上的妆容早就花了。 “啪”的一声拍上马车壁,赵玉柔尖叫:“你们给我慢点!” “太后吩咐,要尽快将您送去镇远侯府,太后懿旨,您忍忍吧。” 就在赵玉柔所乘马车赶往镇远侯府时,苏青遥也回到了揽月阁。 才一进卧房的门,苏青遥就一屁股跌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玫瑰椅上。 流萤焦急搀扶:“小姐,您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苏青遥妆容都被冷汗糊了,她虚弱地摇头,道:“给我擦脸,更衣,我要睡一会。” “是。”流萤急忙去拿了热帕子来服侍苏青遥擦脸。 妆容卸去,苏青遥的脸色白里泛青,极为吓人。 流萤这下子慌了:“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奴婢这就去给你请大夫来,您可别吓唬奴婢啊!”说着,转身就往外去。 苏青遥却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了。 “别去。我没事。” “您还说没事?您知不知道您脸色难看成什么样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苏青遥闭着眼,疲惫地靠在流萤身上,声音都低弱了几分,“别动,让我缓缓。” 流萤站着不敢动,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她跟在苏青遥身边也有些日子了,眼瞧着苏青遥近些日子的反常,曾经的猜测,在脑海中转了又转。 苏青遥的心跳如擂鼓,感觉时冷时热,身上疼得像是有千万个小刀在她身上划,心里却狂躁的像是长了草,不知如何才能将那压抑不住的暴躁发泄出来。 她知道自己又毒发了,忙吩咐流萤:“去将我的行医箱拿来,快点。” “哎,哎!”流萤眼看着苏青遥的脸色变的惨白,泛青的唇色一点点变作殷红,那强忍疼痛,身子颤抖的模样,还有压抑着情绪,双眼渐渐发红的模样,着实与曾经的世子如出一辙! 流萤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急得眼泪直流,转身就去拿行医箱。 谁知刚走到门口,卧房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开了。 流萤吓了一跳,在侯府,揽月阁的卧房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还是这样不经通传,直接开门就进。 流萤大怒,一抬头,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主子?” 慕容铮穿着刚才宴会上的那一身玄色锦衣,沉着脸走进来:“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这些日你的消息呢?我吩咐你做的事呢?别以为侯府我就进不来!” 慕容铮训斥过后,却看到流萤满脸的眼泪,手上还抓着苏青遥的行医箱,心里就是一跳:“怎么了?你家小姐呢?” 章节目录 第168章 苏青遥,你是傻子吗? “主子,小姐她不大好……” 流萤哽咽了一声,还不等多解释,慕容铮已经一把推开她,往里头大步而去。 流萤摸了一把眼泪,满心羞愧地跟了上去。 这些日苏青遥不肯去给世子看病,她最开始心里是有些怨的,可时间久了发现其中蹊跷之处,流萤又开始怀疑。 她想找机会去给慕容铮回话,也好让慕容铮拿个主意,可苏青遥将她看得严,她不好与苏青遥撕破脸,就只能忍着。 如今乍然发现苏青遥竟毒发了,流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曾经的怀疑,现在都化作了愧疚。 小姐一心一意为了世子,她竟还怀疑她,这不是狼心狗肺吗? 慕容铮几步来到苏青遥面前,眉头都拧成了疙瘩:“苏青遥,你怎么了?” 只见苏青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白中泛青,偏生双眼发红,尤其是下眼睑的一圈,像是被朱砂描画过,冷汗打湿了她的头发,丝丝缕缕的黏在脸颊和脖颈上,浑身也在止不住地发颤。 慕容铮无数次在毒发时候,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模样,与眼前苏青遥的模样完全重合! 刚才在宫宴中还面色红润的人,怎么眨眼就变成这样了? “你也中了火引冰薪!”慕容铮抓着玫瑰椅两侧的扶手,蹲在她面前,微微仰头看她,隐忍着愤怒,“是谁害你?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肯跟我说?” 苏青遥已疼得头脑昏沉,所有意志力都用来忍耐,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前蹲了个人。 “你……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中了毒!”慕容铮用袖子给她擦脸上的冷汗。 “小姐,您的行医箱。”流萤哽咽着将行医箱放在桌上打开,“小姐您看看您用什么药?” 苏青遥闭了闭眼,抖着手从里头拿出凤头金针,又咬牙道,“下面隔层,第一张药方子,去熬药。” 说着话就打开盒子,取出金针,颤抖着手费力的给自己施针。 流萤看着苏青遥这幅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眼泪糊了视线,手也抖得不成样子,打开行医箱下层的抽屉,一不留神却将里头的和手札掉了出来。 流萤忙蹲下去捡第一张药方,也顾不上整理掉落满地的书册手札,转身就往揽月阁一层的药房跑。 慕容铮看着苏青遥抖着手给自己施针,偏生他帮不上忙,就只能皱眉在一旁看着。 忽然,他看到地上一本摊开的手札上熟悉的字迹,上面清楚的写明了时间,用药的方子和用药后的感受,以及调整出的新药方。 慕容铮震惊蹲坐在地,一把抓过手札,慌乱的翻看,发现这还只是最近的一本,最开始的部分分明是断开的后半部分,应该还有上一册。 苏青遥扎了针就闭上眼,浑浑噩噩地忍耐着疼痛,耳边传来纸页急速翻过的声响,但她根本没力气开口说话。 慕容铮将地上散落的《楚氏医典》,齐征的手札,以及苏青遥的试药手札整理好,放在了行医箱旁,随后神色怔忪地退后两步,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 苏青遥为何也会中了毒? 从手札的日期上看,她不肯来王府的这段日子,应该都是在家里解毒。 她将试药的过程记录的如此详细,只需要看她的字里行间,便能知道,这些日子苏青遥到底经受了多少痛苦。 可手札上用朱笔点出了好几处,用凌乱的笔迹写着“有用,可行”类似的字样。他简直从笔画中都能看出苏青遥找到好用的药方时那种兴奋和愉快。 与其说她中了毒,在给自己解毒,倒不如说她在试药。 否则,她没有必要将这个过程记录得如此详细。 若是试药,那么到底是谁给她也下了火引冰薪的毒,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小姐,吃药。”流萤脚步飞快地端着白瓷碗回来。 苏青遥身上的银针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缓缓睁开眼,由着流萤给她喂药。 待她吃完了药,足过了一炷香时间,苏青遥难看的脸色才逐渐好转,脸上稍微有了血色,眼睛也不再发红。只是一看她的模样,就已经是筋疲力竭了。 慕容铮脚步沉重地走到苏青遥面前,低着头问:“你是在试药?” 苏青遥抬起头,这时的意识才彻底恢复了清醒,看着慕容铮那复杂的神色,无奈地道:“好了,你不要生气。” “我问你,你是在试药吗?为了我?” 苏青遥抬头看着慕容铮那恨不能当即就自裁的模样,摇摇头道:“没有,我……” “你还想瞒着我?”慕容铮又上前两步,离苏青遥更近了,“我刚才也怀疑是不是有人害你,可火引冰薪的毒难得的很……但我看到了你的手札。” 苏青遥闭了闭眼,越发无奈。 她本来不打算告诉慕容铮的,只想将解药做出来后,直接拿了给他用。况且她的解药已快研究出来了。 可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慕容铮更久发现了呢? “你别多想,我只是对火引冰薪很感兴趣,所以想亲自试一试。” “你……还想骗我。”慕容铮几乎被气笑了,“你感兴趣的毒多了,难道你都尝一尝?苏青遥,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不说实话,你当我是傻子吗?” 苏青遥抬起头,就看到慕容铮已气恼到狰狞的脸。 罢了,瞒不住了。 苏青遥叹息一声道:“好了,你别气,气急了仔细毒发,我现在还没研究出办法来怎么治你,你还是稳住现在的状况。 “我从前就说过,你的毒与宸王妃的不同,她中毒时间不长,但药性来的凶猛,你的毒虽不多又温和,却是自娘胎便带来的,毒性已经深入骨髓和脏腑。 “我先前试着给你调药,可是我发现,你的身体状况,已经禁不住试错了,再试错下去,万一什么药用的多了还是少了,可能会直接要了你的性命。 “倒是我的身子还行,而且我是大夫,亲身尝试,可以不漏掉任何细节的反应,所以我这些日才……” “苏青遥,你是傻子吗?你不要命了?”慕容铮咬牙打断了她的话。 章节目录 第169章 我就是不想你死 苏青遥看着慕容铮那宛若困兽一样的表情,叹息了一声,将金针收好。 “我是大夫,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慕容铮焦急得黑着脸,“你为何不与我商议一下?小小年纪你胆子倒是不小,说试药就自己试药,难道你想找些听话的药人来,我会找不到?” “我正是不想用其他人来试药,他们说不清楚。” “你自己感受的最清楚,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不能解毒你又该如何?”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我认了。” “你!”慕容铮瞪着苏青遥,好半晌才道,“你这是治不好我,就陪我去死的意思吗?” 苏青遥一愣,板着脸摇头:“你想多了。” 慕容铮却是叹息道:“可你就是这么做的。” “我……” “你是大夫,不是神仙。治不好的病,你大可以说一句无能为力,又有谁会怪你?” 苏青遥垂眸,别人也就算了,可是对慕容铮,她做不到撒手不管。 前世她听信慕容桐的鬼话,误以为慕容铮害死了夏家全族,放弃了对慕容铮的治疗,她心里一直有愧。 后来她嫁给已经病入膏肓的慕容铮,在拜堂成亲后,他们夫妇一起惨死。 这样的牵绊,她怎能忍心不管他?但凡有一丁点的希望,她都不能心安理得的放手! 慕容铮蹲在苏青遥面前,双手抓住玫瑰椅的扶手,仰头看着她: “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没有办法了,让我好好准备后事,可你偏要治好我。 “在我身上不能再试错,你又不想像齐老妖怪一样伤害无辜的人,所以就豁出自己去。 “苏青遥,尽管你不承认,可你就是这么做的,你舍不得我死。” 苏青遥被困在他的臂弯与玫瑰椅之间,无奈低头看着他,她想说自己并不是想陪他去死,她有办法能解毒,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也做好了治不好就一起去死的心理准备。 慕容铮看着苏青遥一脸纠结沉重的模样,只觉得眼前的人乖得让人想揉进怀里好好的安慰。 他是这么想的,便也这么做了。 慕容铮起身弯腰搂住坐着的苏青遥,大手在她的背上安抚的拍拍:“是不是特别的疼,这些天没有人帮你,又很无助吧?” 一旁的流萤早就红着脸退了出去,并在门前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苏青遥心跳加快,抿着唇,半晌才放软了一直紧绷着的背脊,认命地靠在慕容铮的胸口,手指勾着他的袖子。 “也没有,我能试出解毒办法,我本来就有眉目了,毒发的症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遥遥。”慕容铮低头珍而重之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后悔当日对你表明心迹了。若是我没有说过我心悦你,你也不会豁出自己的性命来为我解毒。” 苏青遥感觉到额头轻轻的碰触,突然放松下来。 有什么不能承认呢?她就是喜欢上这个人了。 她做不到看着他受半点的委屈,做不到眼看着有人害他算计他,就更别提眼看着他毒发身亡了。 她的确没想过去殉情,但她也不怕为他试毒不成后一起去死。 苏青遥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经变的冷硬,重生之后她的心犹如一潭死水,就只向上爬,获得越来越多的权力,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个碾压在脚下才是她唯一快乐的事。 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这个怀抱让她觉得安心。 或许,她不该拘泥于前世。 她已经重生了,她该放下心结,好好的、肆意的为自己活一次。 喜欢上慕容铮,也不是一件让人很难接受的事。 彻底想通,苏青遥索性双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就是不想你死。” 香香软软的人竟主动抱住了他。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撒娇似的从他怀里传来,慕容铮的心都快化了。 “我知道,遥遥,我都知道的。”慕容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傻,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 好半晌,两人才结束了耳鬓厮磨。 苏青遥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家外头守卫森严的很。” “我自然是光明正大从正门来的,若是闯进来,你家的侍卫早就来抓我了。”慕容铮笑了笑,“我方才去见了你父亲,说是来看急病的,他允准了,还语重心长的与我说,你近些日看起来心情也不好,许是心情影响了身体,让我来劝劝你。” 苏青遥闻言,脸上顿时一热。 难道父亲是怀疑她的情况,与慕容铮有关? “你就答应了?” “自然是要答应了。”慕容铮理直气壮,“我本来就觉得,是我惹了你生气,才让你躲了我这么久。” 苏青遥:“你是真这么觉得,还是想在我父亲那里过了明路啊?” “都有。”慕容铮认真的道,“遥遥,解毒之事你有把握吗?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些江湖上的名医来,与你一同参详?” “不必,我已经确定了解毒需要用的药材,只是药量还要调整,因为我的毒是近期从你的血液之中提炼出的,所以解毒时药材的剂量也都差不多。” 苏青遥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隔着方几拉住了慕容铮修长的手,“你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死的。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这话若是你的脸色看起来再好一些,我还能放心的相信你。”慕容铮叹息着反握住她的手。 “对了,那日我请你去王府,便是因为赵玉柔的事十分蹊跷。果真她转头就成了太后的义女,还敢在朝堂上当众强迫你与她结拜。” 苏青遥赧然,“你现在告诉我也不迟。” 看着她垂眸羞涩的小模样,慕容铮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在用柔软的小肉垫踩过,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慕容铮摸了摸她的头:“那日先是那个叫招弟的姑娘找上门来,说自己才是夏家的女儿,身上带了信物,不过半日,赵大人也来了,说夏玉柔其实该是赵玉柔。” 章节目录 第170章 我的事不劳夫人费心 “更蹊跷的还在后头,我着人查过,他们虽然吵闹了几声,但夏子明和夏王氏的表现却十分镇定。 “照理说,夏子明的前程,都是因为赵玉柔被毁了,他从前为了亲生女儿付出,自然什么都值得,可是在得知赵玉柔也不是他亲生的之后,他和夏王氏竟都没闹起来,这与他们的性子太不相符了。” 苏青遥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夏玉柔不是夏子明亲生的,这件事恐怕只有苏张氏这个卖孩子的当事人,和她这个重生者知道。 夏子明那种性子,遇上事竟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只怕是其中有隐情。 “赵玉柔就算成了赵大人的亲生女儿,可赵大人也不是没有其他女儿的,也没见他其他的女儿也被太后认做义女。”苏青遥看着慕容铮。 “你说,太后凭什么认下赵玉柔,还帮着赵玉柔,在宫宴之上当众让我们结为姐妹? “明眼人都知道,我与赵玉柔不可能关系密切,她若是安心做赵家女,我们将来最好的结局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能在后宫之中站稳脚跟,做了太后的人,总不会是一个蠢材,所以太后必定是知道这一点的。 “如此,太后还不顾旁人议论的行今日之事,你说太后会不会迫不得已,被什么人拿住了把柄?” 慕容铮想了想,微微颔首:“你说的有理,夏子明的镇定,还有太后的反常,背后必有阴谋。” “我总觉得齐征之事,或许还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苏青遥咬牙切齿道,“齐征犯下那般恶行,可最后依旧是被粉饰太平了,许是背后有什么人,已经记恨上我。” 慕容铮刚想安慰,门外便传来了流萤的声音:“小姐,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后送了个要紧的人来咱们家,下旨让您给瞧病的。” 苏青遥与慕容铮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几分了然: “赵玉柔。” “赵玉柔。” 就连猜测都是异口同声。 慕容铮噗嗤一笑,心有灵犀带来的愉快,让他连日来的烦闷都散了。 “我去看看。”苏青遥站起身,虚弱的晃了一下。 慕容铮忙扶着她:“我与你一起。” 苏青遥站了一会,待到恢复正常,才让慕容铮放开手。 “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 离开揽月阁,一路来到前院,就见穿着铁灰色长袍的小内侍从马车里抬下一张门板来,赵玉柔穿着方才宫宴上那身紫色的纱衣,狼狈的躺在门板上,被宫人轻放在地上。 “苏院判,赵小姐的腿不小心跌断了,太后吩咐您务必要将赵小姐治好,不要落下什么后遗症才好。”小内侍恭敬地行礼,不等苏青遥回答,就带着其余几人急急地退下了。 敢情太后的吩咐,是把人送来丢地上他们就走? 苏青遥啧啧了两声,看着躺在门板上的赵玉柔:“赵小姐,刚才在宫中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就摔断了腿呢?” 赵玉柔满额的冷汗,脸色铁青,痛得声音发颤:“你,你少废话,太后都,都吩咐了,你要治好我的腿,否则,太后不会放过你!” “若我没记错,眼下是你求着我瞧病吧?”苏青瑶咂舌,“从没见过如你这般强硬的病患。” 苏青遥蹲下检查了一下赵玉柔的双腿,就发现她右腿疼得发颤,仔细检查一番,摇摇头道:“你的大腿骨摔断了,怎么办,年轻轻的姑娘家,将来若是落个跛足的毛病,可不好。” 苏青遥一句话,就说得赵玉柔泪流满面。 若是她落下跛足的毛病,她就是死都不会放过太后那个老贱人! “你,你一定要救我,太后的懿旨,你若违拗,你们全家都活不了!”赵玉柔咬牙切齿,哽咽着道。 苏青遥啧啧道:“你现在是装样子都懒得装了?你的温柔懂事,胆怯懦弱呢?宸王世子可在这里看着呢。” 赵玉柔一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和眼泪呛死,连连的咳嗽。 苏青遥笑道:“被我看到你如此狰狞你不怕,被陈望看到你就这样?赵玉柔,你可真是从来都没变。” “你!”赵玉柔刚要破口大骂,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到底怎么了?玉柔怎么会断了腿?让我进去!” 门口的婢女拦不住,苏张氏快步闯了进来,就看到被放在门板上躺在前院中间的赵玉柔,和赵玉柔身旁站着的苏青遥和慕容铮。 “你这个……宸王世子也在啊。”苏张氏刚要骂人,一看到慕容铮立即闭了嘴。 慕容铮拱手道:“镇远侯夫人安好。” “世子不必客气。”苏张氏斜睨了苏青遥一眼,沉声斥责道,“青遥,你是姑娘家,怎能与男子单独相处呢?这着实是有辱我们苏家的门庭,你还不退下?” 慕容铮闻言皱紧了眉头。 苏青遥现在脸色白得像鬼似的,瘦了不知道多少,一看就是病了,可苏张氏这个做母亲的见了女儿不说关心两句,竟还斥责这些有的没的。 慕容铮道:“是镇远侯允准本世子来找苏院判看病的。” 苏张氏看了一眼慕容铮,脸上堆着笑,却并无多少笑意:“世子的话妾身也知道。不过男人家心粗的很,我家侯爷又素来疼爱女儿,自然将女儿当作儿子一般的养。 “我们青遥医术是好,可到底也是个大家闺秀,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为青遥将来成婚时夫家的感受考虑。 “若是叫人背后传闲话,说我们青遥成亲之前给不少男人看过病,那到底是好说不好听,回头我得与我家侯爷说说去。” 苏张氏长篇大论一番,眼神上下打量慕容铮,虽有几分忌惮,但更多的却是不屑。 苏张氏的心偏向宸王妃和慕容桐,又怎么会将病秧子慕容铮看在眼里? 苏青遥回忆前世苏张氏在其中起的作用,心里便是一阵火起。 她还都没嫌弃慕容铮是病秧子呢,苏张氏凭什么? “看来夫人禁足之后,还是没有吸取教训。”苏青遥冷下脸,彻底没有了刚才的耐心,“夫人若是不懂,就好生呆在内宅里念念佛经修身养性。我的事就不劳烦夫人费心了。” 章节目录 第171章 你行你上啊 “你……” 苏张氏差点张口就骂出来! 可看了一眼慕容铮,想起他素来在外的威名,苏张氏到了嘴边的斥骂又咽了下去。 “这孩子,怎么与为娘的说话呢?”又与慕容铮笑道:“让世子见笑了,我们家青遥没有长在我身边,教养上就差了一些。” 慕容铮嘲讽一笑,指了指地上那位,“哦?镇远侯夫人说笑了,我记着赵玉柔是在您身边养大的?” “她在宸王府为仆的时候,手脚可不干净,这种教养,叫本世子很难相信是您这样高门大户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倒是苏院判,医术卓绝,为人坦荡,叫本世子十分敬佩。” “你!”赵玉柔听得瞠目结舌,气怒攻心心力交瘁,当即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张氏尴尬的几乎控制不住表情:“这,这孩子后来不知怎么就学坏了……” “是啊,反正不是夫人教导的不好,”苏青遥嘲讽一笑,“您何必呢,为了抬高自个儿,女儿您都能踩一脚,还是您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可以任由您作为还看不出?” “你!苏青遥,你不要太过分,我是你娘!” “夫人若不是生了我,您当我还会有耐心,留着您这么与我说话?” 苏青遥脸色一冷,周身的气质与往常大不相同,凛冽的就像寒冬里的风,那眼神刀子似的扎得人心慌,将苏张氏骇得后退了半步。 慕容铮惊讶地看着突然发怒的苏青遥,心里却并不觉得她这样对待苏张氏是不孝,而是爽快。 他早就看不惯苏张氏对待苏青遥时那一拉一踩的态度了,让他怀疑苏张氏根本就不是苏青遥的生母。 哪有生母是这么对待孩子的? 苏青遥看了一眼昏迷的赵玉柔,又去看表情精彩的苏张氏,嘲讽一笑: “夫人若是闲着,就回去歇着吧,我这还要给赵玉柔看病,就不留您了。” 被苏青遥这么一说,苏张氏才想起她是为了什么来的,强压下恨不能杀了苏青遥的怒火,急忙调整心态,嘤嘤着扑到了赵玉柔身旁。 “玉柔啊我的儿,你怎么会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啊?为娘一听人说起你被送了来,真是心都要碎了,我的儿,你觉得怎么样?” 苏张氏那又是伤心,又是担忧语气,加上她悲切的表情,将一个为女儿担忧的母亲演绎的淋漓尽致。 只可惜,她想讨好的人已经晕过去了。 苏张氏刚进门时还看见赵玉柔在说话,现在她却闭着眼不吭声,苏张氏心里越发不满,狠推了她好几下: “玉柔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还生为娘的气?” 若不是赵玉柔有本事认了太后做义母,才懒得理会她呢,她竟敢闭着眼装深沉不理会她! 苏青遥看了半天的好戏,心情愉悦道:“夫人这么疼赵玉柔,难道看不出她已经疼的晕过去了,根本就听不见你说的话吗? “还是说,夫人已经老眼昏花了,人醒着还是昏迷您都分不清? “夫人若是想结交太后的义女,与赵玉柔拉拉关系,我也不反对,但您能不能先让开,让我给她诊治? “就算夫人想多个助力,也得这个助力还活着不是?若是她疼死了,您的如意算盘可就落空了。” 苏张氏又气又急,尴尬得脸色紫涨,愤怒地抬头看着苏青遥,那一瞬狠厉的眼神,苏青遥毫不怀疑苏张氏想生撕了她。 可苏青遥心里格外爽快。 只要苏张氏不愉快,她就愉快了。 “夫人,请走好。”苏青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话语虽说的温和,可内容却让苏张氏心里堵得慌,气得牙根都痒。 “好,好吧,我便在外头稍等片刻,我还想知道玉柔的情况呢。” 苏张氏脸色难看,但依旧维持着贵妇的风度,转回头对慕容铮“不计前嫌”地道,“世子要不也在外间稍坐片刻?” 慕容铮冷淡斜睨苏张氏一眼,便先转身出去,对这种毒妇,他懒得搭理。 苏张氏更觉得颜面尽失,偏偏宸王世子她惹不起,自己的女儿又管不住,就只能憋着一口气,跟着宸王世子在外间等着赵玉柔的消息。 苏青遥就算再厌恶赵玉柔,太后的懿旨她还是要遵的,否则便是落人口实。 是以她拿出了生肌接骨的药膏,又吩咐了流萤去预备了夹板,帮赵玉柔接骨固定。 当然,她没有那么好心,还给她用止痛的药和针法,她刚刚动作,赵玉柔就疼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连院中的仆婢都被吓了一跳。 外间的苏张氏更是手一抖,将半碗茶都泼在了裙子上:“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慕容铮愉快一笑,嘴角微扬,对苏青遥治疗的“粗暴”手法不以为意,“赵玉柔断了腿,接骨自然是疼的。” “可,可也不至于惨叫成这样啊。” “啊——!”又是一声悠长的惨叫,吓得苏张氏猛然站起身。 “这可不行,玉柔现在可是太后娘娘的义女啊,这么治下去,万一她不高兴,回头告诉给太后……”苏张氏最怕的就是自己的侯夫人地位不保,连带着镇远侯府在外的名声和荣耀她也看的极重。 苏张氏赶忙回头告诉自己贴身服侍的婢女:“快去告诉侯爷,让侯爷来瞧瞧。” 她相信,在这件事上,苏吟秋会与她站在同一边。 慕容铮无所谓地继续吃茶,想着心事。 不过片刻,苏吟秋就快步赶来,与他同来的还有苏晚秋和糖糕。 糖糕一进门,就先蹦跶着往内室去:“姐姐,你回来啦!” 苏晚秋忙追上去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别闹,你姐姐帮人瞧病呢。” 苏吟秋与慕容铮见礼,随后问苏张氏:“发生何事?怎么急急忙忙的叫我来?” “哎,玉柔叫得太惨了,我担心她受不住。”苏张氏泪盈于睫,“青遥接骨的手法也太粗重了。” 像是为了证明苏张氏的话,屋里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苏晚秋忙捂着糖糕的耳朵,将孩子交给香兰:“你带着糖糕去外面玩一会儿。” 待到孩子去了院中,苏晚秋才道:“大嫂这话说的,青遥的手法不行,你行你上啊。” 章节目录 第172章 他才三四岁,他能诬赖你吗? “小姑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张氏今日自从来了揽月阁,就一直在吃瘪,忍耐已到了极限。 “自然就是字面意思,大嫂是青遥的亲娘,做事怎么都不知多向着青遥一些,反而试试吹毛求疵的,知道的,是说您对待女儿要求严格,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故意旁人面前踩亲闺女计较,为了显示自己呢。” “你胡说!” 苏晚秋挑眉:“哎呦,今日大嫂不柔弱知礼了?” 一句“柔弱知礼”提醒了苏张氏,她尴尬地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苏吟秋,气弱道: “我也是太着急玉柔的伤势了,她虽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到底我养了她这么些年,这才离开我多久啊,腿就跌断了,偏生青遥接骨又手重了一些,我一时担忧,才会语气急切一些。” 苏晚秋拉长音:“哦,原来如此,不过有句话,我想问大嫂。” “什么话?”苏张氏表情有些僵硬。 苏晚秋问:“这些天,咱家遥遥瘦了那么多,脸色一直都不好,明显是病了,我做姑姑的看了都心疼,你做娘的,怎么不问问遥遥是生了什么病?” 苏张氏闻言,面色当即僵住了。 慕容铮心里暗赞苏青遥这位小姑是个直爽人,配合道:“苏院判已与我们宸王府告了十日的病假,我也是急着看诊才登门来,怎么,镇远侯夫人不知道令爱病了?” “我自是知道的!” “知道还对遥遥挑三拣四呢,这也是做亲娘的?”苏晚秋眼睛一瞪。 苏张氏气结,偏生要在苏吟秋面前保持风度,忙解释道:“这不是玉柔伤的比较重吗。” 慕容铮闻言,冷笑了一声,懒得与苏张氏这种妇人辩驳,坐在玫瑰椅上独自生闷气。 他现在对苏青遥格外的怜惜,也为她格外的不值。 就算不知道她中了火引冰薪的毒,只看她那难看的脸色和十天内迅速单薄下来的身形,都知道她病了,可苏张氏却无动于衷。 亦或者说,苏张氏心里从来就没有过苏青遥这个女儿,即便是有,也是厌恶。 多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慕容铮如何都想不明白,他现在都恨不能将苏青遥立即娶回家去,再不让她受这种窝囊气了。 偏生他不能确定他能活多久,又怕自己突然身故,会耽搁了她一辈子。 慕容铮凝眉纠结之际,苏青遥带着一面用帕子擦着手,一面来到外头。 见苏吟秋和苏晚秋都在,不由得惊讶:“父亲,小姑姑,您们怎么来了?” 苏张氏闻言更尴尬了,忙道:“你父亲和小姑姑也是担忧……” “是你母亲叫我们来的。”苏吟秋打断了苏张氏的话,“她听着玉柔叫得凄惨,怕出事。” 苏张氏尴尬得脸色紫涨,暗想今日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丢人都丢在这一天了。 苏青遥点头道:“母亲疼爱赵玉柔也是情有可原的。” 苏吟秋却只道:“咱们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赵玉柔的事,她现在已是赵大人的掌上明珠了,你只当她是寻常病人医治就好。” 听苏吟秋这么说,苏青遥心里的狂躁一下子就消解了。 “是,父亲放心吧,她的腿伤并不严重,女儿治得好。” “嗯。”苏吟秋想了想道,“她是太后命人亲自送来的,就算再如何,咱们也不好几次三番拂了太后的面子,为父会命人给她安排一个客院暂住,再叫人去赵家告知一声, 待到她能走路了,再送她回去。” 苏青遥垂眸想了想,拉着苏吟秋到了一边,低声道:“父亲,其实赵玉柔的腿伤有蹊跷,她的腿应该是重物击打,或者有功夫在身上的人大力踹断的,并不是不留神跌断的。” 苏青遥指着自己大腿的腿骨位置,“这个位置,要怎么跌,才跌得到呢?她毕竟又没从什么高处摔下来,身上其他位置也没有瘀伤,倒是大腿正面有一片乌青,是遭受重击所致。” 苏吟秋何等聪明,闻言立即蹙眉,同样压低声音:“所以,是有人故意弄断她的腿,将她送来找你医治的。” “是。女儿怀疑是有人想让她接近我,她借太后的脸面当面提出要与我结拜,我若是当时答应了,她立马就能说来咱们家小住了。 “可我当时不答应,所以她腿断了,照旧被送来咱们家,牺牲一条腿,却达到了同样的目的。” 苏青遥若有所思:“我不明白,咱们家里到底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她从前在侯府生活了十几年,也没见她这般热衷侯府。 “所以女儿觉得,她这般作为,还是冲着我来的,可父亲,我想不出我除了艺术外,还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 苏青遥没有说的是,《楚氏医典》如今都在她的手中。齐征已死,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想得到《楚氏医典》?亦或是齐征那些手札? 苏吟秋沉吟片刻,道:“不必担忧,为父会多安排一些人来保护你。不管他们打了什么鬼主意,咱们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多谢父亲,其实女儿不怕的。” “你啊。好好养身子,看你瘦的。若是自己没有法子,也别死撑着,为父去帮你请太医来。” 苏青遥心里一暖,笑道:“父亲放心,女儿自己就是大夫,再吃几副药就好了。” “哎。”苏吟秋与苏青遥并肩走回厅中,“到底是为父疏忽,叫人将你吓着了。再怎么坚强,你也只是个小姑娘,也不要太逞强了。” “就是,遥遥不用怕,小姑往后护着你。管她是谁,谁敢对你不好,小姑保管叫她悔不该当初。”苏晚秋的话一语双关,说得苏张氏满脸尴尬。 可还有更尴尬的:“小姑姑,老大妈欺负姐姐,你也要她悔不该当初吗?” 不知糖糕是几时进来的,听见苏晚秋的话,立即抱住她的腿: “她背后骂姐姐是丧门星,糖糕糕都听见了,小姑姑丧门星是什么意思呀?” 孩童的声音天真,眼神无邪,转过身仰头抱住了苏吟秋的大腿,大咧咧坐在苏吟秋的脚上:“伯伯什么是丧门星呀?” 苏吟秋面色一变,一把抱起糖糕,回头看着苏张氏:“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丧门星?” “我……我几时说过这话了?”苏张氏怒瞪糖糕,“你分明是胡扯!侯爷,您别听小孩子瞎说。” 糖糕瘪了瘪嘴,当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苏青遥忙接过糖糕来,去一边低声哄着。 苏吟秋则冷着脸看着苏张氏:“他才三四岁,他还能诬赖你?张氏,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为何你就是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 …… 慕容铮看着小孩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微微眯起双眼。 三四岁的孩子,会有这么深的城府吗?从齐征地宫中带回来的孩子,到底还是要多留意一些。 “侯爷,太后宫里的贾嬷嬷来了。”正当这时,长随进忠在门外回话。 章节目录 第173章 翁婿对话 苏吟秋深吸一口气,沉着脸看着苏张氏片刻才道:“看来,让你修身养性也是全无成效的。” “侯爷,妾身……” “你回去歇着吧,待我见过太后的人,回去与你谈谈。”苏吟秋说着,便快步走到门口吩咐进忠,“你着人送夫人回房。” 进忠垂首应:“是。”立即吩咐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嬷嬷。 苏张氏手里掐着帕子,面色变了又变,好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来,快步离开了是非之地。 苏吟秋则去外头见太后派来的嬷嬷。 苏青遥将糖糕放在椅子上,弯腰拿帕子给他擦眼泪:“好了,不哭了,往后不用理会老大妈,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去跟着老爷爷老奶奶,老大妈的人来找你,你不要搭理知道吗?” 糖糕抽着鼻子,长睫毛被眼泪粘成一缕一缕的,小声音无限委屈:“糕糕知道了,糕糕听话,可是老大妈总是欺负姐姐。” “姐姐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要你保护呀?”小孩哭得她心都软了,忍不住又揉了揉他头。”苏青遥羞恼。 苏晚秋则觉得逗侄女太有趣,忍不住又笑起来。 前厅之中,苏吟秋屏退了下人,对慕容铮温和一笑,开门见山道:“世子对我家青遥的关心,老夫深表感激。” 慕容铮坐姿端正,背脊挺得犹如一杆标枪,闻言认真道:“侯爷不必客气,苏院判既是我的大夫,又是我的好友,关心也是应该的。” “哦?”苏吟秋莞尔,“世子这么说,倒是叫老夫惭愧了,原是老夫多想了。” 慕容铮听得心里咯噔一跳,抬眸看向苏吟秋,正对上苏吟秋洞若观火的视线。 慕容铮心知以苏吟秋的聪明和通透,粉饰太平是不行的,立即站起身,认真行了一礼:“镇远侯您没有多想,您猜的对。” 章节目录 第174章 解药成功 “哦?老夫猜什么了?”苏吟秋不动声色。 慕容铮心中不由暗想,不愧是朝堂上打滚多年的人,就连打太极的功夫都炉火纯青,镇远侯这是等着他先开口呢。 慕容铮素来不是扭捏之人,立即正色坦然道:“您若没有猜测,便不会叫在下来单独说话了,不瞒侯爷,晚辈的确心悦苏院判已久。” 看着面前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年轻人,苏吟秋一时间心情复杂,他的宝贝闺女命苦,才回家多久啊,他都没在身边留够呢,就被这小子盯上了。 虽说青遥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是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可苏吟秋还是觉得心里不爽,就好像辛辛苦苦培育出的稀有花种,自己还没欣赏够,却被一头猪给踩了似的。 苏吟秋叹息道:“青遥命运坎坷,自小没有缘分养在我身边,在外头吃了太多的苦,虽说做父母的,不该拘着儿女,青遥也的确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我还是想多留她两年。” 意思已经非常婉转的传达给了慕容铮。 想娶他的女儿,他不答应。 慕容铮哪肯放弃?这个时候就算有困难也要上,当即扫地一揖: “侯爷的意思在下明白,在下会尊重苏院判的意愿,也尊重侯爷的意愿,但有一事还请侯爷能答应。” 苏吟秋挑眉:“哦?是何意愿?” “在下保证不会强迫苏院判,但若是有朝一日,苏院判若觉得我还能入眼,我禀告家父寻媒人来说亲时,镇远侯能优先考虑我。” 一番话,已是将身段降得极低,且要求也合情合理。 苏吟秋觉得自己若是不答应,便是不近人情了。 他微微眯起眼打量慕容铮,青年身姿挺拔,气质矜贵清冷,抛开外界那些对他不好的传闻,这倒的确是个极为优秀的小伙子。 最要紧的是,他家宝贝闺女心里,这家伙似乎也是与众不同的。 没见连日来青遥对待什么都显得没什么兴趣,今日宴会上一见到慕容铮,眼睛都亮了几分,再到慕容铮来到家里,苏青遥明显得充满了活力,一改连日来的颓靡。 “哎……”苏吟秋忍不住叹了一声,拍了拍慕容铮的肩膀,没有反对。 苏吟秋暗想:罢了,且看看青遥最后能不能看上这小子吧,若是青遥不喜欢他,他最后还敢死缠烂打,他才不管慕容铮是不是皇亲国戚呢,到时候照样收拾。 可慕容铮却是心下一喜,他觉得苏吟秋这般态度,便是默许了他对苏青遥的追求。 他不在乎苏青遥的父亲是谁,家族又有什么背景,他只想要这个人,但苏青遥现在是侯府嫡女,那一切就都草率不得。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是两家人的事。 他若是能让苏青遥的家人喜欢他,那往后她也可以省些心,总好过于让她夹在他与父母之间来的要好。 就在苏吟秋计划着将来万一有事就要狠狠替女儿收拾慕容铮时,慕容铮甚至已经开始暗搓搓的计划婚礼怎么办,都请什么人来了。 但表面上,二人却是达成了共识,位高权重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无比客气的相视一笑,相互谦让着送客。 …… 苏青遥接下来的时间,除了每日去给赵玉柔换药施针,想速战速决赶紧将这个麻烦送出侯府,其余时间都在研制火引冰薪的解药。 期间,宸王妃下了帖子来请苏青遥,苏青遥故意不施脂粉也不用药,就那么形销骨立脸色惨白的去了王府,为程氏施针稳住毒性。 程氏看着她那惨白的小脸,蹙眉道:“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回王妃,是微臣没用,胆子小,府里来了个贼,将我吓着了,随后便犯了心疾,连日来睡不着吃不下,吃了不少方子都不见好转。” 苏青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气弱的,额头上见了薄汗。 程氏听多了慕容桐在耳朵边吹风,说苏青遥是开始为慕容铮解毒,就站到慕容铮那边去了,再不肯给她解毒。 如今见苏青遥风吹就倒似的,心下的怀疑也打消了大半,只关心道: “不打紧,你身子不适,就好好的养着,尚太医局这里你不必每日都来当班,只时常来给本王妃看个诊便走就是了,毕竟,你府里还有个病人呢。” “是,太后吩咐微臣治疗赵小姐,哎……多谢王妃体恤。”苏青遥表现的十分无奈。 程氏与苏青遥又说了片刻话,便吩咐人送她回去。 待到苏青遥离开静宜轩,程氏才问身边的宋嬷嬷:“你怎么看?苏青遥看起来像是装病吗?” 宋嬷嬷道:“若是装病,那她装的未免太像了,原本她就生的纤弱,如今手腕儿都柴火棍儿似的,奴婢扶着她都要小心些,怕一不小心就给撅折了。” 程氏莞尔,舒坦地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声音恢复了慵懒:“也就桐哥儿那般草木皆兵。苏青遥如今是镇远侯家的千金,自然与从前不同了,难道还指望她一个千金小姐每日兢兢业业来王府当班?” “是啊,她医术好,病人自然多,管她去医治何人,只要她能将王妃治好了,她就是奴婢尊敬的人。” 程氏笑着点头,随即想了想道:“桐哥儿那边,让他抓点紧。苏青遥一个满脑子医术的小姑娘,他还拿不下?” “是,王妃别急,奴婢会好生与二公子说的。” …… 苏青遥从宸王府出来,又去了靖王府,为靖王诊治一番,调整了用药,还将每日针灸的手法告诉了王府良医。 靖王见苏青遥自己都病成这样了,到底也无法说出苛责的话来,就只吩咐苏青遥:“你可是答应了本王,会让本王可的腿看起来与正常无异的。” 苏青遥笑着点头:“接骨的药膏都给王爷用了,只要王爷遵医嘱,定然无碍。” 靖王冷着脸:“若是有碍,本王到时要你好看。” 苏青遥才不怕靖王的威胁,又嘱咐他一番,便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靖王生怕苏青遥晕倒在靖王府,忙吩咐王府长史亲自将苏青遥送回去。 八月中旬,赵玉柔的腿已能拄着拐自行走动时,苏青遥的解药手札也又记了厚厚的两本。 随着她的记录越来越少,她毒发时的症状也越来越轻了,直到连续五日不再毒发。 苏青遥知道,解药成了。 章节目录 第175章 我会怕她?现在是她求着我 苏青遥满心的喜悦,将配制出的解药方子仔细贴身揣好,又将手札和行医箱整理妥当,就告诉流萤:“咱们去一趟宸王府。” “是!”流萤兴奋应下,忙去张罗马车。 她贴身服侍苏青遥,最能直观的看到苏青遥的好转。 如今小姐好了,世子是不是也就快好了? 主仆二人来到王府时候,苏青遥低声嘱咐流萤:“咱们先去给宸王妃诊治,你表现得稳重一些,别叫人看出端倪。” “是,奴婢明白,”流萤立即绷着小脸点头,“您放心,奴婢装样子很在行的。” 苏青遥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儿,二人便先后下了马车。 王府的门房对苏青遥熟悉,见了她都恭敬得行礼招呼:“苏院判来了,”又往里头通传,“快去禀告王妃,苏院判来请脉了。” 苏青遥与门房客气颔首,便走向了静宜轩。 谁知路走了一半,穿过小花园路过假山石旁,却听见假山的另一边传来慕容桐的声音: “哎呦,看你这样子,莫不是病得快死了?” 随后是个熟悉的公鸭嗓:“表哥说的是,真是不知道宸王府这样高贵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个破落户?今儿也亏得是我来做客,若是个外人来遇上了,还不知要怎么倒胃口呢。 “劝你一句,若是自个儿身子不好,就老老实实呆在你的延龄居,少出来走动,你难道不知道王府里有多少人避开你都来不及。” 随后又语带讨好地道:“表哥,您别跟这种疯狗一般见识,你看他那样儿,眼睛一瞪就像要咬人一样,他娘死的早,若是死得晚,有这种儿子还不给他脖子上拴根狗绳儿,哈哈……啊!” 公鸭嗓的大笑戛然而止,惨叫之后,便是扑通一声。 苏青遥早在听见那熟悉的嘲讽声后,便怒火中烧地大步寻声而去。 转过假山时,正看到一个少年倒在她脚边,已经口吐污物晕了过去,而慕容桐则是一副被惊呆了的模样。 慕容铮收回长腿,视线在苏青遥面上停留一瞬,又冷淡地看着慕容桐,声音满是烦躁:“慕容桐,我看你才是找死。” 慕容铮比上一次见面又瘦了不少,额头和手背上的血管暴起青筋,眼底一片红,那呼吸略微急促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瞬就会直接扑上来将人撕成碎片。 “你,你竟敢打我表弟?我母妃若知道不会放过你的!”慕容桐严厉斥责,但脚步却诚实地退后了一些,声音也有些颤抖。 刚才慕容铮的一句“找死”,着实将慕容桐吓得不轻。 苏青遥看着慕容桐那副怂样就觉得恶心,沉声道:“二公子的表弟口出污言秽语辱骂宸王世子,为何作为宸王府的人,你不向着王府说话,反而还帮衬外人?” 慕容桐不知苏青遥是几时来的,刚才的话又听去了多少,只觉得对上她的视线,自己颇有一些无所遁形之感。想辩驳,却又怕她看到了全程,那样会更让自己更加窘迫。 就在慕容桐心思千回百转之际,慕容铮已走向苏青遥。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我若不来,还不知宸王府中竟是这样尊卑、长幼、内外不分的,王妃的身子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家,倒让一些外人钻空子。” 走向那昏迷之人,仔细看了看苏青遥就恍然大悟。 原来是程敏。 她刚重生回来时,就撞见程敏围在赵玉柔身边献殷勤,赵玉柔当时处处示弱,却将程敏当枪使,诬赖她偷了簪子。 不论是前世她被打了板子赶出去,还是今生她没让对方得逞,程敏做过这等事,她就不会忘记。 慕容桐见苏青遥冷着脸厌恶地看着程敏,心里一突,顿时佯作无奈: “苏院判,你误会我了。我方才是要管教表弟的,只是没来得及。我这表弟自小长在庆云侯府,我舅舅疼惜小儿子,将他宠坏了,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是吗?”苏青遥嘲讽一笑,“那就是说我方才听错了,那句‘快病死了’不是二公子说的?” 慕容桐讪讪的,硬着头皮道:“的确不是我说的。” “呵。”慕容铮嘲讽地嗤了一声。 慕容铮虽然没多说什么,可慕容桐却已是面子里子都掉光了,一些事不是矢口否认便可以遮掩过去的。 慕容桐忙转移话题道:“苏院判是来给我母妃请脉的吧?我母妃刚才还叨念你,说新得了好东西,要给你的,偏生你五日没来了,若是再不来,她便要命人给你送去侯府了。” 苏青遥指了指依旧昏迷在地,开始口吐白沫的程敏:“二公子难道不在乎你这位被庆云侯疼爱的小表弟?他这幅德行,二公子还有心与我闲聊呢?” 慕容桐咬牙,将扇子合拢往手心一拍:“他这般口出狂言,被惩治也是应该的,我这就命人将他送回庆云侯府去。” 翻脸比翻书还快,完全是按着苏青遥的好恶来决定程敏的处置。 苏青遥也不求情,知道:“也好,看他的样子顶多吃的太多,被踹吐了,生命安全上无碍的,二公子不如也告诉他家中长辈,对他好生管教才是,上次他还苍蝇一般绕在赵玉柔身边不肯走,还帮赵玉柔诬陷我偷窃呢。” 慕容桐立即叫了人来:“去,将表少爷抬回庆云侯府,告诉舅舅,他在王府又闯祸了。” “是。”下人们将程敏给拖走了,还有人来清扫地面。 苏青遥看了一眼慕容铮,道:“世子,不如微臣先给你诊治吧。” 慕容铮有些意外苏青遥竟会当着慕容桐的面先要诊治自己,毕竟,慕容桐本就将她看得紧,她先治疗慕容铮,必定会引起宸王妃的不满和怀疑。 苏青遥挑眉,看着不说话的慕容铮,随后对脸色铁青的慕容桐道: “二公子,五天前我给王妃诊治过,也开了药,王妃的情况很稳定,也不迟这一时,倒是你家这位世子,若不赶紧治疗怕是性命不保。王妃素来慈爱,不会计较我眼下失礼的。” 微微颔首,便转身先往延龄居走去。 慕容铮见苏青遥这般硬气,心情大好,情绪都稳定了很多,转身也跟上了苏青遥的步伐。 慕容桐简直快将牙咬碎了,狠狠跺脚,转身就往静宜轩去报信。 “遥遥就不怕王妃一怒之下报复你?”慕容铮走在苏青遥身边低声问。 苏青遥道:“我会怕她?现在是她求我。” 章节目录 第176章 你喂的,我都敢吃 慕容铮自见了苏青遥,脸上就一直不自禁带着微笑,听了她霸气十足的这一句,更是笑出了声。 “你说的对。她现在有求于你,还敢如何?我们遥遥现在是有后盾的人了,才不怕她。” 苏青遥听他学着家里人叫她“遥遥”,耳根子便有些发烧,再听他这种哄孩子似的宠溺语气,越发羞窘,白了他一眼: “看来你还是病得轻,都这样了还有心情打趣我呢。” “我怕什么,反正有遥遥心疼我。”慕容铮抱着手臂,语气轻松。 苏青遥却不客气的在他手臂上戳了一下。 慕容铮眉头跳了跳,虽没露出痛苦的表情,可额头的汗却更多了。 “疼成这样,还能忍?怎么不知着人去找我?” 苏青遥看他这般能忍痛,想到他从小就中毒,从孩童时期到现在一直都在忍耐,仿佛忍痛已经成了他的必修课,便心疼得无以复加,语气也退去了方才的玩闹。 慕容铮道:“我知道你能救我,你想到法子自然就会来找我了,我何必去催你?” 他们中的是相同的毒,他所有的痛苦,苏青遥也都在承受,她为了帮他解毒,不惜以身试药,他帮不上她,却能咬牙忍耐,让她少心焦一些,也能静下心来更快的做出解药。 苏青遥何尝不明白慕容铮的意思? 来到延龄居,苏青遥立即打开行医箱,将事先写好的药浴方子丢给高礼,风风火火的挽起袖子: “预备沐浴的热水,将这药浴的药材熬开了端来。”又用下巴一指慕容铮,“脱了衣裳,先施针。” 高礼眼瞧着苏青遥如此自信,气场全开,当即精神一震,连声迎着,撒腿如飞的去准备。 慕容铮有些好笑地宽衣:“你现在是越发的豪迈了,见我宽衣也不害羞了?” 苏青遥脸上一红,别开眼道:“你留着亵裤便可,盘膝坐着。” 看着苏青遥粉红色的小耳朵,慕容铮心里生出无限的欢喜,一直依靠惊人的忍耐力来压制着的狂躁,这时似乎都要忘了。 好像只要苏青遥肯与他在一起,再多的痛苦他都可以忍耐。 苏青遥取出金针,走到慕容铮面前,以精妙的手法稳准下针。葱白指头捻动,凤头金针发出幽幽长鸣。 这一次,施针的过程在慕容铮感觉极为漫长,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 所有的经脉都似被人点了一把火,五脏六腑里流淌的已经不是他的血液,而是岩浆,他浑身肌肉紧绷,表情因忍耐而扭曲,浑身颤抖着,金针也跟着颤动。 他嘴角有鲜血流下,可是始终没有哼出一声,更别提痛呼。 高礼带着叶平、裴钰几个心腹,将热水预备妥当,又将药罐子端了进来。 “苏院判,您看看这药熬成这样行吗?” 苏青遥嗅了嗅,又检查一番,点头道:“倒进浴桶里吧。” 随后对慕容铮道:“好了,你现在坐进浴桶里去,”转回头告诉叶平:“别让这桶水凉了,时常往里头兑热水。” “是。”叶平立即认真地负责起浴桶来。 苏青遥转过屏风,去开了第二道方子交给流萤:“你去将药熬了端来。” 流萤点头,转身便去熬药了。 苏青遥再进净房时,就看到慕容铮盘膝坐在浴桶里,头话,而是穿好长裤,赤膊盘膝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闭目调息,片刻后,他睁开眼,微微一笑:“感觉调动内里,第一次如此顺畅,再无滞涩之感。感觉不到疼了,也不觉得烦躁,更不会忽冷忽热,只想饮血平息那种狂躁。” 慕容铮站起身,穿上雪白的中衣,神色是高礼、叶平和裴钰这三个最亲近的人都没见过的平和。 从前的世子,仿佛利刃出鞘,锋芒毕露,让人胆寒。 而现在的世子,却似重剑藏锋,多了沉稳和宁静,却更加气势凛人,让人无法忽视他强大的存在感。 苏青遥站在净房门口,隔着门帘问:“感觉如何?调息时可有阻塞之感,还是……” 话没说完,门帘一撩,苏青遥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章节目录 第177章 太后义女我都拒了,你还不满意? 苏青遥一愣,脸埋在他带着潮气的温暖胸膛中,热度透过他薄薄的中衣传来,让她脸颊发烫:“做什么呢。” 苏青遥挣扎。 可慕容铮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轻吻她的长发:“若不是你以身犯险,我可能只有等死一条路可以走。遥遥,多谢你。” “不,不必客气。”苏青遥面红耳赤地挣开他的怀抱,纤细的手指拢了拢鬓角碎发,对上高礼、叶平和裴钰三人的眼神,苏青遥的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热的都能煎蛋了。 她咳嗽了一声,镇定地道:“治好了便好,毒虽解了,但是你早些年被毒性侵蚀的身体,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调整好的,接下来你还是要吃一段时间的药。” “都听你的。”慕容铮眼里只有苏青遥,眼神柔得能掐出水来。 高礼、叶平和裴钰三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一阵恶寒。 他们还没见世子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说过要听谁的呢。 果真是苏院判威武! 苏青遥板着脸,让慕容铮坐下,仔细的诊察脉象,慕容铮便听话地坐在八仙桌旁,配合的伸出手臂,一双眼却一直凝视着苏青遥。 苏青遥诊过他的双手,一抬眸就对上了慕容铮那双满含情谊的眼睛,脸上更热了,强自镇定地别开眼,仔细开了调养的方子。 “这药每日两副,先吃几日我看看情况。”苏青遥将药方吹干,交给了高礼。 高礼恭敬地双手接过,虾腰躬身:“多谢苏院判治好了主子,奴婢一定仔细将药备好,每日看着世子用药。” “嗯。我再写几幅食补的方子,高礼也要监督着你家世子,一顿不落的吃。” “是!奴婢保证看着世子,一碗都不准剩下。” 慕容铮看着苏青遥那红彤彤的小脸,又看高礼,好心情地笑骂了一句:“你个老小子,怎么这会儿就知道只听她的了?” 高礼嘿嘿一笑,捧着药方像捧着传家宝似的,恭敬地后退:“听世子的和听苏院判的,不是都一样吗。” “就是,反正您两位都是我们主子。”叶平笑嘻嘻地道。 苏青遥闹了个大红脸,咳嗽一声转身去收拾行医箱。 慕容铮笑吟吟对着高礼、叶平和裴钰三个比了个大拇指,也追着苏青遥出去了。 叶平压低声音:“世子毒这就解了?” “解了,解了,若不是苏院判肯为了世子试药,世子怕是……”高礼抹了一把眼泪,低声抽抽:“就冲着苏院判这一点,咱家一辈子效忠苏院判。” 叶平被高礼哭得眼眶也湿润了,但还是咳嗽了一声强忍着情绪,只嬉皮笑脸道:“你们觉不觉得世子解毒之后,好像变了个人。” “毕竟主子从小就被折磨着,再好脾气的人总是在忍耐痛苦,也会变的没耐心啊。主子真是太难了。好在老天爷给了主子苏院判。” 高礼用袖子擦脸,小心翼翼的收好药方。 苏青遥这厢则与慕容铮道:“我要去王妃那了,慕容桐应该已经把要说的话都与王妃说完了。” “我陪你去。”慕容铮转身便要去更衣。 苏青遥却道:“你还是别露面,而且你解毒的事也要保密,这段日子你还是继续装病。” “看来你不打算治好宸王妃?” “当然,”苏青遥理所应当道,“慕容桐我必定是要收拾他的,宸王妃永远都是我的敌人,只是现在条件还不成熟,不能弄死她罢了。世子别忘了,咱们最开始达成的约定。我为你解毒,而你要与我一同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 慕容铮笑着点头,凤眼明亮:“我自是不会忘的。而且他们一直在对付我,我却不知你为何那般憎恨他们,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为了我,才会与他们敌对?” 苏青遥嘴角抽了抽。 她自然没法说出她会针对他们,是因为前世这群人将他们二人都害死了。 可虽不能解释,慕容铮所言倒也算是其中一个理由。她想给自己报仇,也想给前世的慕容铮报仇,不也算是为了他与程氏和慕容桐敌对吗? “好了,我要走了。”苏青遥叫上流萤,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流萤则是满面笑容,提着苏青遥的行医箱给慕容桐屈膝行了一礼,就蹦蹦跳跳的追了出去:“小姐,等等奴婢。” 慕容桐走到门前,撩起锦缎暖帘,看着苏青遥纤细的背影缓缓走远,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 苏青遥这厢来到静宜轩,却正与慕容桐走了个对面。 慕容桐不知怎么了,脸色极为难看,见了苏青遥,甚至有一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苏院判。” “二公子。”苏青遥行礼如仪,便越过慕容桐身边往正屋走去。 慕容桐却一把拉住了苏青遥的手腕,“你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被他抓住的一瞬,苏青遥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嫌恶地甩开手。 回头看着慕容桐那强作儒雅温和的脸,苏青遥恶心的差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前世的他,便是摆出这么一副深情的模样,将她耍得团团转。 如今他竟还敢来她面前用相同的套路? “二公子,有话请直言,微臣还要去给王妃请脉。” 慕容桐感觉到她的冷淡,咬牙切齿道:“你误会我了。今日真的是程敏他……” “二公子。”苏青遥抬眸看着慕容桐,冷声道,“二公子的言行到底如何,与我着实无关。” “无关?怎会无关?”慕容桐像是终于被绷断了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一把抓住了苏青遥单薄的肩,“苏院判,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看不出吗?” 苏青遥一阵恶寒,挣开他严厉斥责:“二公子请自重!” “自重?我便是太自重了,才让你一点点的误解我,一点点远离我。为了你,我连太后的义女都拒绝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太后的义女?说的就是赵玉柔吧? 苏青遥嗤笑道:“当初二公子与赵玉柔还是一对的时候,也没能与她共患难,如今见她成了太后的义女,你若是真扑上去,我还真要为二公子的人品掬一把同情泪了。”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就怕他们没胆子来 慕容桐被苏青遥说的脸色变了几变。 “你当真误会我了,当初我与赵玉柔本就没有什么,是她整日以王府未来女主人自居,我是男子,自然不好当众戳穿她让她难堪,倒让她钻了空子。” 苏青遥嘲讽笑着看着慕容桐,一句话都懒得说。 还王府未来女主人,说的好像他已经得到世子之位了一样。 这种男人敢做不敢当,遇到事就推给别人,也配做人? 她前世真是瞎了眼! “二公子的过去如何,与我无关,我现在要给王妃请脉,若是二公子没事,请你让开。” 苏青遥再无耐心,绕过他便继续往屋里走去。 慕容桐眼神黑沉,差点忍不住一巴掌扇在苏青遥脸上。 可是猛然回头,看着她那苗条的背影,又怎么都抬不起手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只是寻常女子,他打赵玉柔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可打苏青遥,却觉得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就在慕容桐纠结时,苏青遥已进了屋。 慕容桐面沉似水地呆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咬紧牙关露出个略显狰狞的笑。 他倒是要看看,将来她成了他的人,还有什么理由跟他硬气。 还有赵玉柔那里,倒也该多走动。毕竟赵玉柔如今身份不同了,又有个太后义母,将来迎赵玉柔做个妾室,也不妨碍什么。 思及此,慕容桐转身便快步往外走去,吩咐身边的随从:“预备车,去镇远侯府。” …… 苏青遥照旧给宸王妃看诊,对于程敏之事,宸王妃绝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而是嘘寒问暖: “看你的脸色依旧不好,自己可要多留神身子,年轻轻的就落下病根可不好。” 苏青遥笑道:“多谢王妃挂念,微臣已经好多了,王妃近几日也没有毒发的症状,控制的很好。” 宸王妃慈爱地微笑:“多亏你医治的好,前些日你给的方子我用了后,已许久不曾有过心烦意乱之感了。” 之所以苏青遥不是每日都来她也不恼,正是因为她的毒性一直控制的很好。 “王妃这样我便放心了,接下来我会想法子为您找到解毒的办法,王妃只管安心养身子便可。” 宸王妃笑着点头,亲昵地拉过苏青遥的手拍了拍,端雅一笑:“你是个令人放心的好孩子,本王妃没有看错人。” 苏青遥恭敬地行礼:“王妃只管放心便是。” 又陪着宸王妃闲谈片刻,苏青遥就回了侯府,不过才进府门,就看到一个小身影蹬蹬瞪地迎面跑了过来。 “姐姐!” “糖糕,怎么在这里玩?”苏青遥笑吟吟弯腰展开双臂,将糖糕抱了起来,“嘿呦,我们糕糕好像长了点肉了。” 糖糕搂住苏青遥的脖子,小脸蹭了蹭她的:“姐姐,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呀,刚才来了一个臭着脸撅着嘴的叔叔,他去找那断腿的姨姨,他们还偷偷亲亲了呢,我都看见了。” 苏青遥听的一愣,谁来找赵玉柔,还亲亲? “糕糕,你说的撅着嘴的叔叔长什么模样?” 糖糕想了想,举起两根手指向上推自己的眼角,眼睛往上看,还把嘴撇成了覆舟唇。 苏青遥看小孩做鬼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是从那惟妙惟肖的模仿中,也看出了慕容桐傲慢又狰狞的嘴脸。 是慕容桐来找赵玉柔,还旧情复燃了。 苏青遥嘲讽一笑,抱着糖糕道:“往后这种事情可不要看,仔细辣眼睛。” “姐姐,那个撅着嘴的叔叔不好,你不要和他玩,他看到糕糕就不耐烦,还像赶小猪仔一样把我赶出来了。” 苏青遥一听就沉下脸:“他欺负你?不用怕,姐姐以后给你报仇。” 苏青遥抱着糖糕,气喘吁吁的回了揽月阁。 她才刚解毒,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抱着糖糕走几步路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流萤带着婢女们服侍苏青遥更衣洗漱后,苏青遥便问春兰: “今日府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春兰一心想在苏青遥跟前表现,素日最是花心思在意府中之事的,闻言当即低声道:“小姐,今日赵小姐来了咱们院子里,在您的药房外头徘徊了好一阵。” “哦?”苏青遥挑眉,“她拄着拐来我院子里徘徊?” “是,奴婢也觉得奇怪呢,赵小姐的腿尚未痊愈,就急着在府里走动了,今日她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了安,还要去看夫人,可夫人被禁足,侯爷不许她见外客。赵小姐就又来了咱们院中。 “奴婢告诉赵小姐,小姐您去宸王府当差了,药房中的东西都碰不得,不给她进去,她还有些不高兴呢。说和您是好姐妹,有什么她看不得的。” 苏青遥啧啧了两声:“有意思。明日我去宸王府当差,你就不要将药房的门看的太紧了,装作不经意的放她进去,帮我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春兰立即会意地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苏青遥哄着糖糕玩了一会,便早早的休息了。 次日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国安,便照常去了王府尚太医局当差,给宸王妃看过脉象后,又光明正大的去看过了慕容铮。 待到傍晚回到侯府,春兰立即回话:“小姐,今日奴婢特地装作不在,赵小姐溜进了您的药房,将里头但凡您写了字的手札和方子都翻看了一遍,最后什么都没拿,又悄悄地出去了。” 苏青遥挑眉。 有意思了。 敢情赵玉柔如此绞尽脑汁,又是利用太后逼迫,又是自己断腿住进来,为的竟是翻找她的药房。 她想在那些手札和方子里找到什么? 苏青遥沉思片刻,便去找了苏星浅,将情况与他直白说了。 苏星浅当即气得面色阴沉,嘲讽道:“遥遥,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赵玉柔真是凌天盟的人!她定然是奔着齐征曾经的手札来的。” 苏青遥抿着唇,“所以说,太后也是被凌天盟利用,或者是威胁,将赵玉柔送进侯府,为的就是得到齐征研究长生不老方的手札?” “是。”苏星浅越想,脸色就越难看,“那群疯子,只怕是觉得你占了齐征这些年来为研究长生不老方所有的的手札,若是偷不到,下次说不定会直接威胁你将之交出来。 “前些日那个刺客,想来是想将你斩杀,随后再由凌天盟动用朝中势力,再重新安排一个人来,光明正大的去接任医研院。 “后来他们办不到,才又想法子找了一个你身边联系颇深的人,来想法子光明正大接近你,在你身边偷。” 说到此处,苏星浅摸了一把苏青遥的头:“傻丫头,皇上或许已经有所动作,想安排你来接替齐征,否则凌天盟不会像嗅到血腥味的狼一样,盯上你。你不用怕,我会想法子。” “我不怕。”苏青遥眼神中多了几分兴奋,“我只怕他们不再来找我麻烦,那我找谁报仇?知道赵玉柔是来做什么的,就好办了。” “难道你有法子了?”苏星浅挑眉,苏青遥没被吓着,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有些眉目,就只怕凌天盟的人没胆子再来。” 章节目录 第179章 接下来,她就等着看好戏了 “凌天盟的人素来行事嚣张,他们既得了你接替齐征职位的消息,自然认定长生不老方的进展都在你手中,他们怎么肯放弃?” 苏星浅越想,越是觉得事情棘手,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 “便是咱们在家里布下天罗地网,也照旧是防不胜防。怕的是他们暗中动手脚,买通你身边之人。” 苏青遥却不似苏星浅那般紧张:“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只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可没心思总用在防备他们上,还是要想法子速战速决才好。” “放心,我再不济也好歹还是他们少主,他们不知道我在何处也就罢了,知道的话,我的想法他们多少还是要考虑的,”苏星浅认真地道:“我会护你周全的。 苏青遥笑着点头应下:“我自然相信你。不过这些日你的头痛又在反复,还是要依着我开的方子认真吃,也不必为了我的事太过操心。我会想到办法解决的。” 苏星浅拍了拍苏青遥的头,叹息道:“哪里能不操心?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 苏青遥的心里一暖,认真道:“星浅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次日,照旧去宸王府当差,给宸王妃诊治过后,又去看慕容铮。 慕容铮早就预备了苏青遥喜欢的桂花糕和红茶,等她来了便笑着斜歪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任凭她随意诊治,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苏青遥一面给慕容铮诊脉,一面觉得好笑,将昨日发生的事说了。 慕容铮原本闲适的微笑消失不见,坐直身子蹙眉道:“原来如此。太后也不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凌天盟的手里,竟能逼得她这般配合赵玉柔。 “那个赵玉柔太碍事,但直接除去她,反而不能揪出她幕后之人。” 苏青遥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是,若不是考虑到现在弄死了赵玉柔,接下来我要防备谁都找不到目标,便暂且先留着她的狗命了。” 想了想赵玉柔那副德行,以及前世今生她所做的一切,苏青遥嘲讽道:“况且,就这么宰了她也太便宜她了。” 在墙角处一声不吭竭力削弱自己存在感的高礼,听着苏青遥这话的语气,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苏小姐果真是厉害人物,眼看着她行事的作风怎么都与他家世子相同了呢。 “宰了她太便宜她了,”慕容铮看着苏青遥那有些狠毒的表情,只觉得喜欢的紧,笑道: “利用她钓出背后的大鱼,即便不能将她背后的人都揪出来,至少也要多拉几个人下水。只有将水搅浑,咱们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世子说的是,咱们想到一块去了。”苏青遥笑眯起的眼睛弯弯的像两弯月牙,看起来极为可爱。 慕容铮看着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的小脸,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 斜靠着柔软的大引枕,又半躺回临窗的罗汉床上,笑望着她: “你想拉几个人下水都不打紧,想怎么做你便去做,若是不好收拾了,你便来告诉我,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不过只有一点,我要给你身边多安排一些人保护你,你不要阻拦。” 苏青遥道:“我谅他们不敢将我如何,他们可还要从我这儿得到老妖怪的东西呢。” “他们为了那些东西只是不会杀你,但其他法子谁也不能保证他们用还是不用。” 慕容铮面色严肃地看着苏青遥: “凌天盟的人我接触过,行事颇有一些邪性,你身边多安排一些人护着你,我也能放心。免得他们狗急跳墙,为了逼迫你交出那些东西,会对你不利。” 苏青遥见慕容铮如此认真,便颔首道:“随你安排便是了。” 慕容铮微微颔首,眼底却闪过精光,敢打苏青遥的主意,也要问过他答不答应! 苏青遥散衙离开宸王府,便去了靖王府给靖王复诊。 谁知到了靖王府外院,却见王府长史笑容满面的迎上来:“苏院判,您来了。哎,我们王爷可等候您好些日子了。听说您身子不爽利,与宸王府告了假,您身子可好一些了?” “劳长史记挂着,我已经好多了。算着日子,也是时候来给靖王殿下复查,不过我今日来的似乎不大凑巧?” 长史笑容有些尴尬,但依旧非常忠心护主地道:“靖王殿下现在忙于政事,不如苏院判暂且稍作休息?” 苏青遥挑起秀气的眉,似笑非笑地看了长史一眼,颔首道:“那我便在等候靖王片刻。” “您请到前厅奉茶。” 长史吩咐人给苏青遥上了热茶和点心,便退了下去。 流萤见左右无人了,才低声问:“小姐,您今身子还虚弱着,不如趁着靖王还没来,您小憩片刻?” 苏青遥摇头:“无妨,我也不觉得多累。” 苏青遥便拿出自己换了封面的《楚氏医典》仔细研读。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茶水都换了三道,靖王才姗姗来迟。 “苏院判,让你久等了。” 靖王拄着拐,走路还是不方便,但颇有一些意气风发之态,脸颊上的皮肤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粉,显得他潋滟的桃花眼更加含情温柔。 苏青遥面色平静地起身行礼,待到靖王坐定后,便去给他请脉。 靖王微眯着眼,仔细打量苏青遥:“你清减了许多,身子没事吗?” “病了一些日子,现在已经好多了,”苏青遥退后两步,蹙眉道,“王爷近些日腿伤渐渐好了,但身体越发的空虚,肾气亏损严重,王爷还是要多注意,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 听着苏青遥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暧昧的诊断,靖王看着她消瘦下来后越发柔弱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阵痒。 “若是本王身边,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看着管着,或许本王就能学会节制了。” 这话说的已是颇为暧昧,苏青遥垂眸,心里已满是不悦。 靖王真是越来越荒唐,本以为从前他有强取豪夺的心,终究还是要脸面的,往后还要依仗她来给他治腿,多少也会有些收敛。 没想到,靖王做事竟还是如此荒唐。 苏青遥突然一笑,问道:“王爷身为皇子,府中是不是有许多珍宝。” 靖王被问得一愣,心里千回百转,只觉得她是不是对他有了一些心思?想不到她竟也有爱财拜金的一面。 “本王自是有许多珍宝的。王府别的没有,这些还不缺。” 靖王说着,倾身上前,笑容温柔又挑逗:“你若是愿意过门,往后不再与宸王府来往,你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 苏青遥心下冷笑,看来靖王还是没有放弃挑拨,依旧不愿她去治疗宸王妃。 苏青遥并不作答,只问:“若是有人觊觎王爷的珍宝,王爷会如何?” “那自然是要看谁觊觎了?若是本王放在心里的人,便是送给她又何妨?”靖王对苏青遥微微挑眉,笑得十分潇洒。 “但若是有人敢不存好心打本王的主意,本王自然也会让他有来无回,当日王府遭了贼,父皇便安排了近卫来护卫王府,本王府中珍藏八五品之处,更是严加守卫,谁还敢在王府造次?” 靖王说着,微扬起下巴,骄傲之色尽显。 苏青遥微微颔首,羡慕道:“王爷府中高手如云,我家中虽也有护院,却不顶事儿多了。” 靖王见苏青遥如此说,立即倾身殷勤地问:“你可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苏青遥笑着摇摇头:“哎,也没什么难处,只是有人觊觎我的一些医书。” 苏青遥此话,立即让靖王想起当日齐征在世时,还竭力要收苏青遥为徒。 外人或许不知道为何,可他身为皇子却是清楚,齐征是听说了《楚氏医典》之中存有长生方,才会想通过接近苏青遥,得到《楚氏医典》。 而如今,苏青遥提起被觊觎的医书,自然便是《楚氏医典》了。 靖王心下一阵急跳,看着苏青遥的眼神,越发的志在必得了。 “你若是信得过本王,不如将东西存放在本王这里。” 又又担心苏青遥误会,靖王认真道:“本王的藏宝库就在府中,安排了三班侍卫轮流看守,你用时再来与本王要便是了。” 苏青遥面带犹豫,垂眸道:“这样会不会给王爷带来麻烦?觊觎我那医书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靖王嗤笑一声:“我慕容晏昭还没怕过麻烦。” “王爷既这样说,若不肯答应,便是不识抬举了。”苏青遥笑着从行医箱中取出一个白瓷瓶,“这是接骨生肌的药膏,王爷继续擦在伤处便是,王爷的伤处没有痊愈,不能过多运动。王爷可知道了?” 这“运动”二字用的实在微妙,着实让靖王脸热,但想到此番事他不会吃亏,说不定还能得美人倾心,若是将来苏青遥成了他的侧妃,非但她会听他的话,不再去诊治宸王妃,更能得一个医术可以与齐征比肩的女子身边为伴。如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买卖,靖王满心都是期待。 “罢了,本王以你便是。”靖王笑得温柔。 苏青遥用笑容掩盖情绪,欢喜地告辞离开了王府。 回去的途中,流萤气恼不已地低声咒骂:“靖王做事也太混账了,他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女人,怎么还好意思来觊觎小姐?” 流萤一心向着慕容铮,本觉得苏青遥为了慕容铮,连毒都亲自试过了,他们的感情自然是不可撼动的。 谁知半路却跳出个靖王来。 靖王身份尊贵,是皇帝信任的皇子,又生的俊秀,人也风流倜傥,说话又动听,流萤这么一比较,还真怕世子那样不会讨好人,只知道严厉冷着脸的模样会比不过靖王。 小姐若是不能嫁给世子,那不必说别人,就是她都要伤心死。 “小姐,您可不能相信靖王啊。” 苏青遥看着流萤那张纠结的小脸,笑了笑道:“你当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流萤傻傻地问。 苏青遥却不解释了。 回到镇远侯府,苏青遥便带着流萤直接回了揽月阁。 一进门,便看到赵玉柔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春兰和香兰两婢女满面堆笑送客,苏青遥却已看得出他们早就不耐烦了,也不知道赵玉柔在这里呆了多久,能将他们俩人烦成那样。 苏青遥笑了笑:“哎哟,赵小姐还是仔细一些,你的骨头可还没有接稳固呢,若是不小心再伤着二次,我少不得要将你的腿骨重新打断再接一次,这样痛苦可不是常人能受的。” 赵玉柔听得浑身一个激灵,压着惧怕,堆笑道:“妹妹何须如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如今已是赵家的女儿,而你才是镇远侯府的千金,咱们各归各位,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赵小姐可真是大度,我就不如赵小姐了,敢问赵小姐,你总是趁着我当差时来到我的院子,为的是何事?” 赵玉柔被问得眉头一跳,急忙搜肠刮肚的解释:“我不过是看糖糕有趣,才来找他玩。我看那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人陪着他。” “啧,我也没见糖糕去我的药房玩过。” “是我怕她动了你的药,”赵玉柔垂眸道,“难道你是担心我碰你的药?你放心,我又不懂医术,我……” “好了,不用在我跟前装样子,我懒得看。你还是滚出去吧。” 苏青遥冷淡地用肩膀撞开赵玉柔,便往正屋走去。 赵玉柔气得咬牙切齿,只觉得在丫鬟面前丢尽了脸。 但是此时她有任务在身,也只能忍着委屈,垂泪出了门。 苏青遥待她走远,便去屋里随便翻出几本寻常的医书和她整理的手札,要紧的一件都没带,转身吩咐了流萤:“你拿着这个,秘密的去一趟靖王府,注意别叫人盯上。” 说到别叫人盯上这一句,暗中捏了一下流萤的手。 流萤一愣,立刻明白了,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流萤将书册用棉布包起来,提着出了门,鬼鬼祟祟地躲开人,好巧不巧的就让赵玉柔看了个正着。 苏青遥站在窗内,从窗缝看到门口赵玉柔拄着拐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接下来,她等着看好戏了。 章节目录 第180章 活捉赵玉柔 流萤离开大约过了盏茶工夫,春兰就快步来回话:“小姐,赵小姐方才叫人去回了夫人,说是自己想念亲生父母,要回赵家看看,用过了晚饭再回来,这会子赵小姐的马车已经离开侯府了。” 苏青遥对着妆奁看了看自己刚戴上的珍珠耳环,道:“是么,她是赵家千金,想回赵家看看自然无可厚非。”站起身走向外门廊,“你们都不必跟着,我随便走走。” “是。”春兰和香兰都应是。 苏青遥在院子里逛了片刻,就去见了苏星浅,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现在赵玉柔已上了钩,我前脚让婢女往靖王府送东西,赵玉柔后脚就一瘸一拐的跟上了。 “靖王府上守卫森严,我倒是要看看,赵玉柔背后的人有多大的本事,能敌得过皇帝亲自安排给靖王的守卫。” 苏星浅在心里将苏青遥的整个计划都细细的想了一遍,面上便露出个赞许的微笑: “我们遥遥就是聪慧,我这个做哥哥的尚且想不到好办法,你却已想出借力打力的办法来了。” “若是凌天盟的人真敢去靖王府捣乱,那也是他们自寻死路。靖王自从被行刺后,皇上就又给他派了许多护卫,凌天盟便是高手如云,怕也是寡不敌众。” 苏青遥垂眸想了想,又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也该做好准备。” “你说的是,我稍后便去靖王府埋伏……” “不,万一他们多疑,靖王府也去,镇远侯府他们也来呢?府里的护院虽不少,可我觉得他们都不及你厉害,星浅哥,你还是要留在府里,这些日子要多注意一些。” “那靖王府你要用什么人来监视?” 苏青遥笑道:“我会告诉宸王世子,他会帮我的。” 苏星浅见苏青遥毫无芥蒂的展颜一笑,心下便已有疑惑。 “遥遥,你与宸王世子……” 苏青遥素来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何况感情上的事,她也不想隐瞒最亲的亲人。 她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星浅眉头微蹙,片刻后才轻声问:“遥遥,你要想清楚了,宸王府的情况复杂,不只是他们府中的嫡庶之分,还有宸王与当今皇帝的血脉之争,今上的皇位是我父亲…… “总之,皇位得来的不正。到最后说不定真的会演变成激烈的后果,你若是与宸王府的人走在一起,势必会被卷进这一场风波。” 想起苏星浅的身世,苏青遥便有些唏嘘。 其实苏星浅的话,她自己也已经问过自己无数遍了,若是怕被卷进麻烦之中,远离漩涡中心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人的感情,并不是有理智便能够控制的。她今生心都已落在慕容铮的身上,想起他的笑容,她也会跟着开心,想起他受过的苦,她也一样感同身受。 能够遇上一个两心相悦的人不容易,若是因为许多客观理由而放弃了感情,只怕这一辈子她都会活在遗憾之中。 趋利避害虽是人的本能,可重活一世,她何不洒脱一点? “星浅哥,你说的这些,我已经想过了,我不会放弃的。” 似乎早就料到了苏青遥的答案苏星浅轻叹一声道:“罢了,我知道你素来左犟,打定主意便不会轻易改主意,你若是真觉得他不错,那就相处一段时间,好生观察他一番。他若是有胆子欺负你,你只管告诉哥,哥给你撑腰。” 苏青遥感动得笑,重重点头:“是,星浅哥,你放心吧。” 苏青遥与苏星浅商议过后,便回了揽月阁。 次日去宸王府当差,苏青遥便将消息告诉了慕容铮,慕容铮立即安排了手下的人去靖王府外探看埋伏: “若是靖王手下的乌合之众失了手,咱们也不至于错失良机。还是我的人也去最为保险。” 苏青遥笑道:“那就有劳世子了。” “你我之间,难道还用言谢?”慕容铮挑眉微笑。 接下来的几日,苏青遥只照常去宸王府当差,只不过经常给宸王妃和慕容铮治疗后便先行离开。 苏青遥态度上虽然冷淡,可宸王妃的情况逐渐好转也是有目共睹,尚太医局中众人对待苏青遥,态度只会越发恭敬。 ………… 九月初一。 夜深人静之时,靖王府彻底喧闹起来,不多时就有刀兵相碰之声传了出来,还有人在扯着脖子喊打喊杀。 慕容铮拉着苏青遥的手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听着外头喧闹之声,嗤的一声笑: “靖王这些年来龙宠颇深,看来府里的人可不缺。” 苏青遥有些好奇,也有些紧张,“只希望皇上赏赐给靖王的人,能够争气一些,可别叫凌天盟的人得手了。” “便是得手,你放在里面的不也是寻常医书和你的手札吗?” 苏青遥苦笑:“他们是若是拿着这些假冒的证据,转头就来再讹我一次呢?” 慕容铮俊脸上乌云密布,微一沉吟,便吩咐马车外的高礼和叶平:“咱们的人暗中观察,若是必要便出手相助,争取将那些刺客都活捉。” “是,世子。” “还有赵小姐,咱们的人已看见她偷偷溜出侯府,往这里来了,你们也仔细一些,看看赵小姐来了是做什么的。” “您放心。” 高礼带着人守着马车不动,叶平则去埋伏在靖王府外,与其余侍卫一起盯着靖王府,生怕叫赵玉柔能够轻松进出。 不过片刻,苏青遥忽然听见“噗通”的一声闷响,随后是一个女子痛苦的呼声。 苏青遥眉头挑起,与慕容铮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听见错杂的脚步声。 “站住!”粗犷的男声大吼。 掀起一点窗帘往外看,苏青遥就看到赵玉柔一瘸一拐的跑在前头,后头跟着四五个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男子穷追不舍,直奔着街角跑去。 “看见了吗?”慕容铮笑着问。 苏青遥点头,回头去看慕容铮,却不想他的脸颊就贴着她。 苏青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他们在追赵玉柔,看来这一次将凌天盟的人引来,也必定都是赵玉柔暗中操控……抓住了!” “什么抓住了?” “是赵玉柔,你看那些人,是不是都是锦衣卫来的?” 章节目录 第181章 半路拦截 慕容铮紧贴在苏青遥身边往外看,颔首道:“的确是锦衣卫的人,看来靖王府的事,已经惊动了天子。” 苏青遥颔首道:“那便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咱们之前快些离开此处吧。” “好。”慕容铮吩咐了驭夫和侍卫,众人便悄无声息的寂静的巷子离开了靖王府。 马车上,慕容铮低声叮嘱道:“今晚的事你只当作不知道,回府后也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待到明日此事被张扬的人尽皆知时,若有人问起,你一则要关心靖王安危,二则要关心你的书。” 苏青遥听着慕容铮的唠叨,有些好笑地道:“知道了,世子放心吧。” 看着她在昏暗灯光下调皮的笑脸,慕容铮忍不住捏着她的脸颊叹道:“小没良心的,你必定是嫌我唠叨了?我会唠叨,还不都是因为关心你?” 苏青遥揉了揉脸颊,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关心我的,只是不知接下来皇上会如何处置此事了。” 慕容铮嘲讽一笑:“皇上最是在乎长生不老这件事,凌天盟的人既然动了齐征研究的那些手札的主意,咱们便只等着看皇上怎么对他们动刀子便是。” 说到此处,慕容铮看着苏青遥的眼神充满了赞许:“亏得你聪明,想了这样一个借力打力的办法。” “我若不利用他们,到最后他们对我也不会有半分善意,不如物尽其用来的好。”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明眸中闪着慧黠的光,慕容铮看得心生欢喜,珍而重之地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郑重落下一吻: “这次你能来寻我帮忙,我很欢喜。下一次遇上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我会无条件的支持你,保护你。” 苏青遥羞涩垂眸,半晌方轻轻点点头:“我知道的。” …… 次日清晨,苏青遥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时,便听说了靖王府的事。 “靖王好歹也是皇子,又是亲王,皇上对靖王如此爱重,怎得还有人胆敢不长眼,又一次犯到靖王头上?”二叔苏望秋疑惑不已。 苏青遥略想了想,此事靖王必定不会保密,等家里人从别人口得知此事,不如现在她来说。 “此事说来,可能还是因我而起的。” “因你而起?”一家子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苏青遥。 苏青遥对老太爷、老夫人、苏吟秋和苏望秋尴尬笑笑:“赵玉柔前些日住在咱们府上,我发现她每每趁着我不在家中时,总会去我的药房里翻翻找找,行为极为可疑。 “加上当日在宫宴之中,太后对赵玉柔的态度那般奇怪,看不出他们多亲昵,却能看出太后就是想让我和赵玉柔结拜,结拜不成,赵玉柔就那么巧合的断了腿被送到咱家来了。 “所以我就猜想,赵玉柔是不是想偷我的医书或者是药方和我日常记录的一些手札?我前儿去靖王府给靖王请脉,提起了此事,靖王便好意让我将要紧的医书都放在他府中,还打包票不会出事。” 谁知道,说不会出事,还真的出事了。 苏家人面面相觑,老太爷眉头拧着,啪的一拍桌子,“赵玉柔那丫头回家来,每次请安都要说不少青遥的坏话,字里行间总像是咱家青遥对不起她,咱们镇远侯府也都对不起他似的,我早就瞧她有问题。” 苏吟秋也道:“当日太后软硬兼施想要赵玉柔来咱们府上,我便觉得可疑了。如今出了靖王府的事,只怕赵玉柔背后还站着其他人。” 老太爷、老夫人、苏吟秋和苏望秋都讨论起来,研究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青遥则是到了时间,便照旧去宸王府当差。 宸王妃近些日身子情况稳定,很久不发病,心情也好,也有心思与苏青遥闲聊,说起靖王府又一次招了贼人去,语气满是幸灾乐祸。 苏青遥只笑着应和着,待到散衙后,照旧乘马车回镇远侯府。 谁知路程过半,马车却忽然停下了,苏青遥原本昏昏欲睡,被晃得身子一歪,若不是流萤及时拉了她一把,她险些就跌出去了。 “你们是什么人!” 驭夫的声音十分紧张。 苏青遥拉住了流萤略微颤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便听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车上的可是尚太医局苏院判?” 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 苏青遥撩起车帘:“林指挥使?” 林荣也不意外苏青遥与他只有几面之缘却依旧记得他,颔首笑道:“正是。苏院判,请你下马车来,随本官走一趟吧。” 苏青遥面色不变,疑惑地问:“林指挥使可是要下官去看诊?” 林荣并不作答,只道:“苏院判还是更快一些。” 说着便抱臂站在马车前,不走了。 苏青遥无奈,只能低声告诉流萤:“你不必怕,先乘车回府去吧。”说着提起行医箱。 流萤一把拉住苏青遥的袖子:“小姐,奴婢去告诉世子……” “不必,现在事情尚且不明确,着实没有必要告诉世子。” 提着行医箱下了马车,走向林荣:“林指挥使,走吧。” 林荣便颔首,向着路旁的巷子里打了个手势。 不过片刻,就有一顶小巧朴素的轿子被四个精壮的汉子抬了出来,苏青遥一看那四个轿夫,就知道他们八成都是锦衣卫里的精英。 撑着轿子也不知是往什么方向晃去,苏青遥抱着行医箱不由得猜测。 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找她,还能叫四名锦衣卫给她抬轿,她这次可真是厉害大发了。 锦衣卫是皇家近卫,出行时是皇上的脸面,如今能够差遣锦衣卫出来办差的,只怕加起来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 锦衣卫是皇家近卫,出行时是皇上的脸面,如今能够差遣锦衣卫出来办差的人,只怕加起来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 苏青遥不知自己又是开罪了什么要紧的人物了。 轿子一路颠簸摇晃,很快便来到城中一处看起来非常寻常的宅院门前。 林荣去敲门,随后吩咐轿子直接进了院中。 苏青遥下了轿子,一抬头就看到个狭窄肃静的院落,正屋三间房,此时只有中间的厅内灯火通明,隐约能从窗户纸上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章节目录 第182章 可以上朝的女官 “苏院判,请进吧。”林荣一抬手,便将苏青遥推进了正屋。 苏青遥提着行医箱,脚步踉跄,不等站稳,便见临窗而立的高大男人缓缓转过身。 这人看起来年约不惑,穿一身寻常的湖蓝色圆领锦袍,身材高大健硕,双目含威,薄唇不悦地抿着。 他站立时肩膀轮廓绷紧,显示出久居上位的威严。 苏青遥便知道,此人身份绝不简单,不是皇帝就是亲王。 不等苏青遥开口,中年人便气场十足地开了口,声音宛如浸透了寒冰:“苏青遥?” “是。” “你这女子,着实不简单,你是不是以为,你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 苏青遥垂眸:“不敢。” “不敢?呵,你几次三番利用皇子,又害死了齐征,这些罪过若是想追究你的,你死无葬身之地!” 苏青遥低垂螓首,不为所动。 这人是谁?苏青遥脑子转得飞快。 不过对方责骂过后,语气又是一转,褒奖道:“但看你小小年纪,医术却极为出众,齐征那样挑剔的人,都几次三番想要收你为徒,虽然你害死一心想要收你为徒的人,但你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 “看你有一身好医术,且是重臣之后,身世又坎坷的份上,你死罪可免。” 苏青遥垂首,并未表现的诚惶诚恐,只道:“您吩咐。” “猜出我的身份了?你倒是聪明。今后你要记着,你的性命是因为你的医术留下的。” “是。” “嗯。” 又看了苏青遥半晌,对方才拂袖离开。 待到院子里没有了说话声,苏青遥又提了行医箱推门出来。 “林指挥使,方才的那位是何人?”苏青遥疑惑问。 林荣并不作答,只道:“回去后,做好你该做的事便是。” 说罢便再不多言,吩咐人将苏青遥送回了镇远侯府。 苏青遥才进府门,就看到蹲在墙角像只无助的小狗似的流萤,赶忙笑着走过去:“怎么不先回揽月阁,要在这里等?” “小姐,您回来了?您没事吧?”流萤欢喜地一把拉住苏青遥的手臂,随后有些羞赧道,“您不回来,奴婢不知您是否安全,一颗心哪里放得下?刚才林指挥使寻您是去做什么的?” “莫名挨了一顿训。”苏青遥避重就轻,先带着流萤回了揽月阁。 待到周围没人,才关起门低声道,“你跟在世子身边久,可曾见过皇上?” 流萤道:“只远远地见过。” “皇上是不是生的十分高大,看起来年约四旬?” 流萤道:“奴婢在皇上跟前哪里有抬起头的份儿?自然是看不见皇上真容的,不过皇上今年未满四十倒是真的。” 苏青遥抿着唇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听见院子里传来春兰的回话声:“小姐,皇上身边的刘总管来了,老爷在前头待客,刘总管说是有皇上的口谕,让您亲自前去。” 这下子便是不用细问,苏青遥都能猜得到刚才见到的人就是当今皇帝无疑了。 只是不知道,皇帝找上她是要做什么。 苏青遥快步赶去了前厅,就见苏吟秋和苏柏聿,正一同与个年近五十岁的太监说着话。 那太监生得面白无须,容貌却是极英俊的,就连眼角淡淡的纹路都显得他颇有几分书卷气,少了在皇帝身边当差的油滑。 “见过刘公公,见过父亲,大哥。”苏青遥进门先行礼。 大太监刘宝见状,忙站起来侧身避开,转而拱手一揖:“奴婢刘宝,见过苏院判。” “刘公公快请起,不要折煞小女子了。” “苏院判医术超群,便是皇上每每提起,都要赞不绝口的,您又怎么担不起奴婢一拜呢?” 刘宝说话声音慢条斯理,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奴婢今儿来,是特特儿的给您传皇上的口谕的。” 说着咳嗽一声,将皇帝语气中的威严学了个惟妙惟肖:“明日是大朝会,让镇远侯家那丫头上殿来,她不是女官吗,朕允许她往后如男子那般上朝。” 刘宝说到此处又是眉眼弯弯的一笑,道:“苏院判,这可着实是皇上的一番厚爱,明日的大朝会,您便跟随苏大人一同上朝吧。” 家中如今需要上朝的,正是父亲、二叔和三叔。 刘宝拱手行礼,与苏吟秋作别:“侯爷养的好女儿,真是叫人羡慕啊。” 苏吟秋就满脸赔笑的引着刘宝出门,在他手中悄悄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刘宝面色如常,好像苏吟秋给他的只是个不值钱的肉包,而不是里头沉甸甸的钱袋子。 看看左右,刘宝笑道:“皇上此番的确是对苏院判的医术极为满意,您可以转告苏预判,便是面圣也不必太紧张。” “是,多谢公公指点。”苏吟秋笑道。 待将刘宝送出侯府,苏吟秋与苏青遥并肩而行,父女二人脸上的表情都有几分凝重。 “皇上好端端的竟会让你上朝。至破案到时会有大事发生,遥遥,你心里要有一个准备。” “父亲放心,女儿其实今日回府之前还见到一个人……” 苏青遥将锦衣卫指挥使拦住她,带她去见了什么人,对方又说了什么,都仔细一一与苏吟秋说了。 苏吟秋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遥遥,放心吧,以为父对皇上的了解,她或许会对你委以重任。” 苏青遥挑眉,想起了苏星浅分析凌天盟的人近日来为何会安排赵玉柔接近他,想要偷窃齐征的手札——因为凌天盟的人早得到消息,苏青遥会接替齐征的位置。 所以说,皇帝此举,是想将医研院光明正大的教给她,让她继续完成齐征未完成的长生不老药? 苏青遥嘴角抽了抽,真是不明白,皇帝都已经富有四海了,为何还要这样贪婪,难道做一辈子的皇帝不够,还想能活个千八百年,让整个王朝一直都在他的统治之下? 世界上哪里有这种好事? 苏青遥与苏吟秋回去,将事情和二叔、三叔和苏柏聿说了。 苏青遥一个女子可以上朝,真可谓是本朝的第一例。家里人有人担心,也有人羡慕。 苏青遥养精蓄锐了一夜,当晚便吩咐人去给宸王府送了告假的帖子,次日一清早,就跟着苏吟秋一同去上朝。 章节目录 第183章 接盘齐征的势力 来到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宫,苏青遥却并未和苏吟秋等人等在班房,而是被大太监刘宝亲自引去了一处安静的院落,被安置在一间宫室内。 “苏院判便在此处等候吧,”刘宝笑得像个弥勒佛,声音也细软温和,“皇上与诸位朝臣有要紧的朝务商议,待到皇上需要时候自会传见您的。” “多谢刘公公告知。”苏青遥客气的与之道谢,待到刘宝离开,她才打量起周围环境来。 宫室内十分宽敞,清晨舒冷的光透着门窗纸洒落进来,将半藏在阴暗中的微尘照得清晰。 苏青遥垂眸坐下,看着自己的手指先陷入了沉思。 皇帝破例传召她上朝,到底会如何“委以重任”,她又该如何收场? 毕竟,本朝没有女官上朝的先例,而且她这个尚太医局的院判,说到底也不似朝中正儿八经的官员那般。 当初先帝之随意会创建尚太医局,也是为了安抚宸王,毕竟皇位他们不打算归还,若是再不表现出对靖王府的重视,只怕当时还根基不稳的皇家会更加左右为难。 只是如今她无形之中上了宸王府的船,皇帝又会如何怀疑她? 苏青遥一直安静等待着,晨光渐渐转为烈阳,寂静的宫室内,苏青遥却感觉有些阴冷。 偌大一个宫殿内,就只有她一个人,就连门外都没听见任何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难道这是对方在针对她?该不会皇帝是想将她困在此处,然后加以利用吧? 毕竟皇帝想要“强取豪夺”什么,只需要动动嘴便可以。 苏青遥如坐针毡,直等到了巳时末,才有小太监来低声回话:“皇上吩咐,请苏院判立即前往勤政殿。” 苏青遥闻言便站起身:“多谢这位公公,烦请公公带路。” “奴婢不敢当。”小内侍说着侧身让开,恭恭敬敬地引着苏青遥去了勤政殿。 到了大殿门前,小内侍远远看见了大太监刘宝,遥遥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苏青遥垂眸,眼角余光打量周围,却发现,周围竟连个侍卫的人影儿都没瞧见,就更不用说朝中大臣了。 苏青遥满心疑惑,难道皇上叫她来“上朝”,所谓的上朝,便是让她避开朝中的同僚们,免得她一个女官,会污了他们的眼睛耳朵? 正一面想着一面往里走去,便听见大太监刘宝温和柔软的声音:“苏院判止步,便在此处行礼吧。” 苏青遥依礼并不抬头,却知道自己正站在勤政殿外的廊下,脚下是擦得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再往前五步远是一道高高的门槛,再往里去才是朝臣们素日上朝之处。 所以,所谓的让她上朝,不过是等朝臣们散朝之后,她在殿外远远地回个话? 苏青遥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只低声应:“是”,跪地行礼。 “微臣苏青遥,叩见吾皇万岁。” 殿内,远远地传来一声带着回音的“嗯。刘宝。” “遵旨。”刘宝往里头行礼,随即便从袖中抽出明黄色的圣旨。 “苏青遥接旨。” “微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尚太医局院判苏青遥,人品贵重,医德兼备,历练有成,原尚太医局职务外,特封为医研院院使,食千户,掌内宫医研院一切事宜,卿当承前院使之遗志,为民造福,钦此!” “谢皇上隆恩。” 苏青遥行礼拜谢,随后低垂着头,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明黄色的卷轴,心里却在一遍遍回忆方才圣旨上的内容。 尚太医局独立于太医局,隶属于宸王府。而皇帝一脉与宸王府一脉,有夺位之仇在前。 皇帝让她接了齐老妖怪的任,便等于成了皇帝一派的人,这样一来,她着实成了个两面人。 一面要忠于尚太医局院判的职责,做好宸王府一派的人,一面又要整合齐征先前的研究,且继续研究下去。 难道皇帝不担心她会一心二用? 还是说,皇帝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想让她将原本分裂为两派的宫中太医和尚太医局太医整合起来? 苏青遥心思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呼吸之间。 刘宝笑吟吟地对苏青遥道:“苏院使,您请随奴婢来。” “是。” 苏青遥再度给殿内的皇帝叩头:“微臣谢皇上恩典,微臣告退。” 礼数周全后,苏青遥便跟着刘宝转身离开了勤政殿。 宫内甬道皆由石砖铺就,冗长的甬道两侧是朱红宫墙,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光,格外耀眼。 苏青遥却无心欣赏周围的美景,而是一面随着刘宝向前走,一面用心记下走过的路。 刘宝伸手做请的手势,态度比先前还要恭敬百倍:“苏院使,这条路便是去往医研院的路。皇上非常重视医研院,先前齐老院使掌管医研院时,曾经研制出不少造福万民的好药。皇上将医研院院使的职责交给了您,这可是对您最大的重用和重视了。” “皇上伯乐之恩,微臣着实感激不已。”苏青遥叹息道,“只是齐老院使已经身故,我却对医研院究竟是做什么研究的一无所知,不知刘公公可否指点一二?” “哎呦,您可折死奴婢了,奴婢哪里敢在医学一途上指点苏院使? “奴婢只知道,医研院其实是隶属于锦衣卫管辖的,和北镇抚司、南镇抚司平级,都是只忠于皇上的机构,平日里,但凡是做对研究有利的事,锦衣卫中人是可凭医研院院使随意调遣的。” 这一句着实是将苏青遥惊讶的不轻,怪不得齐征生前得那么多人的敬重,要知道本朝最难缠的便是锦衣卫,甚至有官员提起锦衣卫,颇觉得闻风丧胆。 齐征当初能调用锦衣卫的人为自己研究之事服务,可见为自己立威不少。 至于皇帝给了她这么大的权力,想让她研究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不过苏青遥作为“没有”得到齐征手札的人,是不可能知道齐征到底是在为皇上做什么的。 是以苏青遥满脸都是疑问:“齐老院使那般医术卓绝,到底是研究何等神药才会得皇上如此看重呢?” “这个吗,您到了医研院自然知道了。” 刘宝引着苏青遥来到一个不大的院落。院中有正屋五间房,两侧都有厢房,他吩咐小内侍开了正房的门锁,便引着苏青遥进了门:“苏院使,您请看。” 章节目录 第184章 这俩人是要闹哪样 苏青遥顺着刘宝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正屋里长长的两排,全是堆满了书籍和手札的博古架,往相反方向看去,则是满墙的药柜。炼药,制药,熬药等工具一应俱全。 刘宝笑道:“这里有齐老院使研究多年所记录的手札,也有珍惜的医书孤本,至于皇上要研究什么,您只需要看过齐老院使的手札,便自然能够继续研究下去了。” 苏青遥笑着电脑头:“多谢刘公公提点。” “哎,哪儿的话。”刘宝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在苏青遥面前展开。 苏青遥就看见盒中躺着一块精致的玉质腰牌,和一方印信。 “这腰牌可让您自由出入宫闱,不论任何时间,即便是宫墙已落了钥,见了这腰牌也会放行。这印信代表着医研院的权威,请苏院使善加使用。” “是。”苏青遥将盒子收好。 刘宝笑容温和,谄媚的不露痕迹:“苏院使真真是年少英才,如此医术,在这个年龄便能得皇上的全心信任,您可能不知道,奴婢跟着皇上时间久了,却是看的真真的,皇上重用您,与重用齐老院使是一样的,齐老院使拥有的权力,您也一样都不差。” 苏青遥听的心头一凛,她知道,刘宝既是在奉承她,又是在警告她。 现在,她因为皇帝的信任而继承了齐征的衣钵和势力,若是她做的却不如齐整好,只怕将来她的下场会凄惨到难以言喻。 包括现在刘宝这个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对她的恭敬和谄媚,其实都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她被皇帝重视的利用价值。 一旦她失去了这个价值,不只是她自己,只怕她身后的苏家都会跟着倒霉。 “多谢刘公公告知。微臣感激皇上伯乐之恩。”说着向皇帝所在的方向行礼。 刘宝笑着道:“得了,奴婢的差事办完了,接下来苏院使自行安排便是,您是想在医研院做事,还是想去宸王府尚太医局,都可随意。若是您要在医研院办差,奴婢就吩咐医研院的药童、太监们都来给您行礼。” “那就有劳刘公公了。”苏青遥毕竟初来乍到,有刘宝这个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在,快速掌握医研院还能容易一些。 有在宸王府尚太医局当差的经历,监视过刺儿头一般的李院判和暗中使坏的孙太医,苏青遥此时也多留了个心眼。 不过让苏青遥意外的是医研院中的人。 这里竟然除了太监之外便只有一个个不满十二岁的小药童,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根本不存在。也不知齐征是如何做到的。 “苏院使,这些人都是长留在宫中的,至于医研院的其他太医,因近些日齐老院使出了事,他们都暂且被皇上允准各自回家,您如今是院使,只要吩咐这些人,其余的太医自然便会入宫来为您所用。” 苏青遥笑着点头,谢过了刘宝。 刘宝便恭敬地给苏青遥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见识到了刘宝对苏青遥的恭敬,这些药童和内侍没有人敢造次,苏青遥急着去看齐征的手札,便让众人各自散了,自己一头扎进了书海里。 同一时间的宸王府。 “母妃,想不到苏青遥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得皇上如此重用,医研院院使……她小小年纪,竟真能胜任吗?”慕容桐有些焦虑,负手来回踱步。 程氏却是道:“不管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胜任,现在的结果便是皇上重用她。” “她得了皇上这般重用,岂不是更不肯听咱们的话了?到时她若是撒开手,不想给母妃治病了,您的火引冰薪又该怎么解?” 慕容桐急得眼睛通红,跺脚道:“这个苏青遥,简直是个油盐不进的滚刀肉,儿子在她面前已经用尽了本事,可她就是不肯跟儿子露出个笑脸来。” 程氏笑了笑,慵懒道:“她不是寻常女子,心思不在男女情爱上,自然不中你的美男计了。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儿子哪里能不担心?” “她是咱们宸王府走出去的人,你说,凭皇上与王爷之间的关系,皇上能完全信任她吗?” 程氏的话,听得慕容桐一呆,随后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母妃,您真的聪明绝的,他不是不懂。可是他就是受不了慕容铮素来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与慕容铮争高下,与他在父王面前表现,根本就不冲突。 但是慕容桐不愿意惹母妃生气,所以也并不反驳。就只哄了程氏几句,便吩咐人备车,去宫门口等人。 “二公子,您这是要去等苏院使?”慕容桐的心腹太监孙德全谄媚地笑道,“您这般温柔,哪有姑娘受得了啊。” 慕容桐嗤笑:“你个没卵蛋的东西也知道这些?” “奴婢是没这个本事,但是奴婢跟着您身边,见的多啊,赵小姐如今是太后的义女,对您都念念不忘。” 慕容桐信心膨胀,满足地笑着。 可这笑容只维持到了宫门前。 因为他在宫门前,看到了他最讨厌的人的马车。 看着那辆宽敞华贵的朱轮华盖车外头站着的高礼和叶平,慕容桐便啐了一口:“晦气。”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的马车来,高礼和叶平都遥遥行礼。 马车外的孙德全也满脸堆笑地带着人还礼。 慕容桐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下车。 这时,宫中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守军们见了她的白玉腰牌,立即恭敬地行了一礼:“苏院使,您出宫去啊。” 苏青遥第一次被宫门前的守卫如此客气对待,笑着道:“是啊,弟兄们辛苦了,这是一点薄礼,请兄弟们吃茶。”说着就给了他们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眼看着苏青遥和守军们闲聊过后,脚步轻快的走来,两辆马车同时撩起了车帘,慕容铮与慕容桐一左一右下了车。 苏青遥看着慕容铮和慕容桐,脚步顿住了。 这俩人是要做什么?怎么一副要抢人的架势? 章节目录 第185章 两张护身符 苏青遥站在原地没动,疑惑地看着二人,不动声色地遥遥行礼:“世子,二公子。” 慕容铮穿着一身牙白色的对襟宽袖锦袍,墨发以一根缎带高高扎成马尾,行走时马尾轻晃,人显得少年意气锋锐十足。 他看着苏青遥,凤眼中盛满温柔,拱手道:“苏院判,哦,如今已该称呼苏院使了。听说你得皇上提拔接任齐老院使的职务掌管医研院,我便前来道喜。” 说是道喜,可苏青遥心里明白,慕容铮是担心她,想来问问情况的。 别人不知道,他们二人是亲身经历过齐征之死那件事的人,加上苏青遥进宫前就已被疑似皇上的人警告过,慕容铮不可能不担忧。 苏青遥理解地一笑,刚要说话,慕容桐又抢着表现道:“是啊,得知苏院使往后就要来宫中当差了,我特准备了一桌酒席,不知苏院使能否赏光?” 慕容铮闻言,冷漠地看着慕容桐。 慕容桐则回了他挑衅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只口头上恭喜,可不如我准备了酒席。 被慕容桐挑衅,慕容铮竟没有觉得暴怒难以抑制,他再度真切的感受到火引冰薪之毒被解之后,他再也不是一个被情绪控制的人了。 这种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感觉,让慕容铮心情大好,但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转变,慕容铮也依旧如从前般: “苏院使累了一天了,待会儿还要给我治病,大约没时间去赴你的宴了。” 慕容桐气得翻了个白眼:“有你什么事儿?” “啧。”慕容铮嘬了下牙,嗤笑道,“看来你的记性不大好,从来都学不会尊重兄长。” “就你……”慕容桐刚想说出“不配”之类的话,就对上了慕容铮仿若要杀人一般的眼神。 他察觉到,慕容铮好像变得更危险了。 从前,他的眼神是疯狂又隐忍的,如今却变成了纯粹的寒意,好像他的眼神都要化作冰锥子,直接刺穿人的心脏一样。 被这种气场包围着,慕容桐不自禁便后退了两步。 苏青遥面带微笑看向慕容桐,视线落在他后退的脚步上。 慕容桐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苏青遥的面前又丢了丑,急忙又往前走了一步,补救道:“苏院使,鑫源酒楼的菜品京城闻名,不如你我移步到酒楼一叙?” 听到鑫源酒楼的名字,苏青遥便禁不住垂眸一笑。 陈家父子已经与杜兰芝谈好了价格来回过她,她为免麻烦,将酒楼落在了陈寅的名下,已回过苏吟秋,用银子给了杜兰芝全款。 酒楼一直都没关张,也谈不上什么开张,没有人知道这个深受达官贵人追捧的酒楼,其实暗地里就是她的产业。待到回购了苏吟秋的本钱,剩下再赚的就都是她的了。 请她去她的酒楼,苏青遥并无兴趣。 “二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一则,我眼下要顾着医研院的一应事宜,还要兼顾宸王府尚太医局的差事,王妃和世子的病不能不顾。我眼下着实没有心思去酒楼。 “而且二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今日听说,赵玉柔已被关押进了刑部大牢,没有人审问,没有定罪,却也没有什么时候人能放出来的迹象。” 说到此处,苏青遥对着慕容桐笑了笑。 “那段日子,赵玉柔住在我家中治腿,便已与我说明了她将来会成为你的正妻, “是以我想着,二公子的未婚妻如今这般模样,二公子却好似不知情,你还是去帮赵玉柔想想法子好了。” 这话说的委婉,但内容着实讽刺。 慕容桐未婚妻断了一条腿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他没想着找找关系疏通疏通,却有心思来约她去宴饮? 这也是人干的事儿? 苏青遥冷淡一点头,转身与慕容铮道:“世子请到马车上,微臣先给世子把脉。” “有劳苏院使。”慕容铮眼看着苏青遥是怎么几句话就将慕容桐嚣张的气焰浇灭了个透心凉的,心情愉快的就像是大夏日里吃了一碗酸梅汤。 但慕容铮也没忘记不能让人看出他身体已有好转,立即转头嚣张又狂妄地嘲讽看了慕容桐一眼。 慕容桐刚被苏青遥几句话说得心头火气,尚来不及解释就对上了慕容铮那张满是嘲讽的冷脸,想争辩几句,愣是没想到能说什么。 苏青遥便与慕容铮上了马车坐定,苏青遥接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见慕容桐还傻站在原地,嘲讽一笑,厌烦地将最后一点缝隙都遮住了。 “这么烦他啊?”慕容铮问, 苏青遥冷笑:“那种人,瞎了眼才看得上吧。” 慕容铮心情大好,伸长手臂捏了下苏青遥的脸颊:“这么样,今日上朝可紧张了?” “不紧张,我去后就被安置在一个院落等候着,待到皇上将一切决定都商议妥当了,才在群臣都散朝后,将我叫了去宣读了圣旨。 “自始至终,我都没见到皇上龙颜,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那日见到的那人。” 苏青遥身边有慕容铮安排的护卫,她的事慕容铮都知道。 “不必紧张。皇上眼下是打定主意要依仗你的医术了。” 慕容铮斜靠着软枕,姿态闲适慵懒,像一只刚睡醒的猎豹。 “你只要能稍微让皇上看到你的价值不输给齐征,齐征所拥有的特权和人脉,便都会是你的。毕竟,谁不想长生不老呢?” 略一沉吟,慕容铮又分析道:“皇上让你接管了医研院,却又不夺你尚太医局的官职,足可见皇上是想让你横占两个阵营的资源为他研究长生不老药了。 “以我对皇帝和程氏的了解,他们是同一种人,会有同一种想法。” “什么想法?”苏青遥追问。 慕容铮道:“皇帝觉得,你已得他的重用,宸王府自然不会再完全信任你,你与王府之间自然会产生嫌隙,最后只为他所用。 “而宸王妃会觉得,你是宸王府走出去的人,皇上对你必定怀疑,你需要王府这个靠山,就会更加忠于王府。” 章节目录 第186章 一心一意为了她 “啧。”苏青遥咂舌头,“你这脑子倒是快,分析的头头是道。的确如此,我先前还有些焦虑,觉的当了这个医研院的院使,是走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如今却想开了。” “哦?”慕容铮笑着问,:“怎么想开了?” “因为这是个肥差。只要我给皇帝点好处,我所拥有的的就会一直拥有,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皇位上换个人坐,难道新皇会舍得不要长生不老?” 慕容铮闻言,冲着苏青遥比了个大拇指:“正是如此,宸王妃要你治病,皇帝要你研究长生不老方,你相当于握着两道护身符。 “所以你虽是站在刀尖上,若保持好平衡,在这两边能制衡,且善加利用关系,便能潇潇洒洒一辈子。” 苏青遥笑了笑,拉过慕容铮的手给他诊脉。 而此时的慕容桐,已经气得暴跳如雷,独子一人去了鑫源酒楼喝闷酒。 至于在天牢之中的赵玉柔,他才懒得管。他当日与她旧情复燃,全因为她是太后义女,如今这个太后义女进了监牢,太后都没能将人捞出来,他又能从她身上得多少好处? 慕容桐不管,有人却为了赵玉柔的事急的发了疯。 “怎么办啊,老爷,你快想想办法,柔姐儿如今都被下了大牢了,我今儿听人说,刑部大牢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住的,进去少说要被扒层皮。 “咱们家柔姐儿腿被打断了,哪里能受得住牢里的阴暗潮湿?万一坐下了病,那是一辈子的事啊!” 夏王氏说罢,就用粗布的袖子抹眼泪。 夏子明则是眉头紧紧皱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当日柔姐儿说她攀上了一个大人物,只要帮助那大人物办成事,便可以让咱们夏家完全翻身,可现在怎么会……” “就是啊!那赵家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柔姐儿不是赵家人,只是为了配合任务才合作,完全是糊弄外人的,可到底赵家能答应认下柔姐儿这个女儿,也必定认识柔姐说的那个大人物,怎么就没看见赵家去想法子救救咱们柔姐儿呢?” 夏王氏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埋怨夏子明: “你这个老东西,我当时就不同意,咱们一家子虽然成了奴籍,好歹是在一块儿啊,为什么非要想办法给夏家翻身? “这下可好,让女儿去帮人办事,所有人都知道咱俩的亲闺女竟然是赵家的女儿,非给咱塞进来个拖油瓶来,如今柔姐儿出了事咱们又没办法,你说,你要夏家翻身翻的是什么身啊!” 夏王氏越哭越委屈,怨恨夏子明,也怪自己当时没有拦着赵玉柔。 “好了!别哭了!你烦不烦!”夏子明被夏王氏哭得头疼,怒斥道:“玉柔说了,她只要表面认了赵大人,让招弟来咱家,假装成为咱俩的亲生女儿,那么不论成败,以后都会有人照顾咱们一家,你还哭什么?” “你!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就只顾你自己,都不在乎玉柔死活吗!招弟那个怂样,能跟玉柔比吗?她也配做我女儿?” 两人声音越吵越大,在院子里不停劈柴的夏青炎愤怒地砸了斧子:“吵吵吵,吵个屁!” 而坐在数个大木盆旁边的夏青璇踹了旁边枯瘦如柴的夏招弟一脚:“都怪你!自从你来了,家里没一点好事!” 夏招弟的腿上被踹了个灰扑扑的泥印子,却不敢还口,只低着头卖力地洗衣服。 夏王氏这时抱着个包袱从里头冲了出来,口中还在嘟嘟囔囔:“我就不信了,银子会不好使!我这就去衙门,想办法疏通关系,就算不能让柔姐儿彻底无罪,起码用了银子能让她好过一点!” 夏青炎一听夏王氏要将家里仅剩的银子都拿去给赵玉柔,当即愤怒暴起。 “你心里只有一个赵玉柔,就没有我们了吗!当初她偷窃,你们就该让她去死!可你们倒好,为了一个赵玉柔,让咱们全家都成了奴籍,让我和小妹整天做粗活! “我学了这么多的医术,现在却只配砍柴挑水!小妹年纪轻轻就成了做粗活的丫头,王府里最下等的丫鬟都要比她强。 “有你们这样做爹娘的吗!你们的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夏青璇也尖叫着大哭:“家里就剩下这么点家底,你们不想着大给大哥存着娶媳妇儿,也不想着我,你们就只有赵玉柔一个女儿吗?那以后你们死活都别找我们!我们没有你们这样的爹娘!” “对!没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夏青炎也尖叫。 夏子明和夏王氏被吼得面色铁青。 夏王氏看着一双儿女,心里也有愧疚,可是赵玉柔是从小就被她送了出去的,在侯府受了那么多年的气,好容易回到身边,还要为了给夏家翻身,而被迫与他们断绝关系,去做了赵家的女儿,玉柔她多可怜啊! 她做娘的怎么看得下去? 夏子明想的却是,如今只有救出赵玉柔,才能让她继续去帮人完成任务,完成了任务,他们一家子才能脱离奴籍。这可都是赵玉柔当初答应了他的! 夫妻想法不同,目的却是相同,都要用家里最后一点银子去给赵玉柔打点。 夏青炎却一把就夺过了夏王氏手里的包袱,转身就跑:“想把这么点家底儿都搭进去,想都别想!” 夏子明和夏王氏自然追不上小伙子,只能眼看着他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 夏王氏当即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没有银子,玉柔要吃多少苦啊。” “玉柔玉柔,你心里就只有玉柔,往后你不是我娘!你也不是我爹!”夏青璇跺脚,转身回了厢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夏子明这时,却面露沉思地将视线落在了一直一言不发,吭哧吭哧蹲在大盆旁洗衣裳的夏招弟身上。 “看来,要弄点银子给玉柔,只能……”话没说完,却向着夏招弟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 夏王氏一个激灵爬起来,拉着夏子明进屋,低声道:“能行吗?” “怎么不行?她不是认定了咱们是她爹娘吗?再说咱们虽然是奴籍了,她的户籍却不在王府手里,咱们说卖就能卖。这么个年轻姑娘,怎么也能卖十两银子吧?十两银子足够我去天牢疏通关系,见玉柔一面了。” “卖卖卖,立刻就把她卖了!你快去!”夏王氏推着夏子明出去。 夏子明则是沉着脸叫了一声:“招弟,你跟我来。” 夏招弟一愣,木讷的抬起头,放下洗衣服的棒槌,在身上擦了擦手:“爹,什么事?” “你跟我过来。”夏子明负手往角门走去。 夏招弟一脸懵懂,也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187章 缺德带冒烟 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向宸王府,马车外,叶平、高礼和随行的侍卫都在散步,从宫门到王府,他们用了平日里的三倍时间还多,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了。 叶平朝着马车挤眼睛,笑得一脸暧昧。 高礼一瞪眼,在脖子上横着手一比划:叫主子知道你在意想什么,仔细脑袋! 两人正“眉来眼去”,却忽然看到街角处一前一后走远的两个身影。 叶平和高礼肃然神色,对视了一眼。 叶平低声回道:“主子,方才属下看见夏子明带着夏招弟出去了。” “出去便出去了,他们虽为奴籍,咱们也并未限制他们的自由。”慕容铮与苏青遥聊得开怀,心情极好。 苏青遥却撩起窗帘:“去跟着他,看他做什么去了。” 叶平立即点头:“是,属下这就去。”态度和对待慕容铮一样恭敬谨慎。 慕容铮握着苏青遥的手把玩着她柔软纤细的手指,温声问:“怎么想起叫人跟着夏子明呢?” “夏子明可不是大善人,夏招弟不能帮他往上爬,只会让他颜面无光。 “我在夏家生活那么多年,总比夏招弟与他有感情吧?他也没带我出过门呢。 “如今他带着夏招弟出去,明显是有事要做,这个节骨眼上,他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看看就知道了,”慕容铮笑了笑,转而吩咐叶平:“再叫人去打听清楚刚才府里夏家人发生了何事。” “属下明白。” 叶平严肃去办差了。 苏青遥则下了马车,低声道:“要先去给王妃请安,如今我成了医研院院使,程氏心里必定不安,我去表个态。” “去吧,你还要两边制衡呢,好生表现,夏家的事我打听清楚自然会告诉你。” 苏青遥颔首,便与慕容铮道别,先往宸王妃所在的静宜轩走去。 叶平这厢,吩咐手下人去打探府里夏家人的消息,自己则远远跟上了夏子明。 夏子明背着手,虽穿着粗布衣裳,但气质上一看便知不是个粗人。 夏招弟低着头,两只细如麻杆的手搅在一起,忐忑地问:“爹,你带我做啥去?” 夏子明一听就皱了眉。 他虽然流放青州多年,说话时不自禁就带了青州的乡音,可回到京城他已经改成说官话了,他就算不是富贵之家,可也不会这么土气。 可如今他竟要被迫承认夏招弟这么个土掉渣的丫头是自己的女儿? 真是想一想就觉得掉价! 既然这丫头一无是处,只会给他添堵,倒不如物尽其用,让他能有机会见上赵玉柔一面,也好想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出来。 夏子明想到此处仿佛打定了主意,脚步格外轻快。 夏招弟见夏子明不回答,也只能闷着头跟着他走。 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商铺,不识字的夏招弟看着招牌上的俩大字满头雾水。 看见店铺里有不少人都在笑着交谈,又看着夏子明满面笑容地与柜台上的人说着什么,夏招弟的神色便有几分放松。 她想,她爹大约是真有什么其他的事找她吧。 可是不过片刻,夏招弟脸上的笑容,就被惊恐代替了。 从后院走出的那女人,长的像折了树枝扎成的纸活似的,那双三角吊梢眼,她就是化成灰都认得。 那是个人牙子,她先前被卖给那个老鳏夫,就是经过这位的手! 夏招弟惊恐地看向了与那牙婆相谈甚欢的夏子明,只觉得从手心一直冷到了脚心,她想跑,可双脚却似灌铅了一样被钉在了原地。 “就是这个丫头,年轻,能吃苦耐劳,你看看给个价吧。” 夏子明引着马婆子走出了牙行。 马婆子抱着膀,眨着一双锐利的三角眼,视线落在夏招弟身上,啧了一声: “你咋又被卖了?” 夏子明一愣:“你认得这人?” 马婆子不回答,回头朝里头叫:“老孙婆子,来生意了。” 说话间,从里头又走出个年长的老妈妈:“又有谁来做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生意了?” “你个老货少废话。”马婆子笑骂了一句,“去,就是这个丫头,带进去检查检查,估个价。” 老妈妈哼了一声,便拉住了夏招弟细瘦得竹竿儿似的手腕往里头带,另一手还去捏夏招弟的两腮,迫使她张开嘴,像看牲口一样查看她的牙口。 夏招弟双眼失神,路过夏子明身边时,脚步微微顿住,但终究没说出任何求饶的话来,就只跟着那婆子进了牙行的里头。 夏子明皱着眉,看马婆子似对夏招弟十分熟悉,便问:“你认得这丫头?” “嗨,干我们这行买卖的,说句实在话,谁被我认得谁倒霉。这丫头就够倒霉的了。” 夏子明听这人牙子说话有趣,又一想是待会便有银子去牢房里打点了,便也笑着问:“哦?此话怎讲。” 马婆子嘿嘿一笑:“看你这谈吐举止,必定是读书人吧?平日里读书读多了,外头的事儿你大概都不知道。 “这闺女啊,身世可怜呦!当年青州采石场上,有个流放太医臭不要脸的,有次趁着给个侯门贵妇接生,就把自个儿闺女和人家贵妇生的闺女给互换了,这你知道吧?” 夏子明一听,面色巨变。 “你不信?这事儿都天下皆知了,前几天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那个苏侯府找到了亲闺女,那个夏太医都成了奴籍了。” 马婆子好像被质疑了权威,十分不悦,压低声音又道: “告诉你吧,当年的事儿,都是经过我的手,其中内幕,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你道这个招弟姑娘是何人?我跟你说,你可别张扬开,小心到时候你的小命不保。 “这个招弟啊,其实就是那个夏太医跟苏侯府贵妇交换了的女婴!” “当年那个贵妇,其实在青州找到了我,把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婴卖了,我转手就卖了十两银子,赚了她一笔呢。” “不过啊,后来没多久,这贵妇又后悔了,说是她不改嫁了,急着要把卖掉的那闺女找回来。 “可你说,我转手都把孩子给卖了,买家抱着孩子去哪里了我哪知道啊,那贵妇就说,她相公要找她回京城,她急需一个女儿交差。 “我呢,素来就心善的很,看她急的不行,价格也给的合适,便帮她牵线搭桥,在青州郊区一个农户家,给她买来个女婴抱回去交差。” 章节目录 第188章 父爱如山,砸死闺女 “干我们这行的,天下什么样的奇怪事儿没见过?那贵妇当年生的,哎呦那个漂亮呦,急着改嫁卖掉孩子也不算稀奇事儿。急着攀高枝儿回侯府,随便买个闺女交差,还威胁我闭嘴,也不稀奇。 “我呢,本来都把这事儿忘了,可是这个招弟姑娘可就可怜了,光在我手里就被卖了两次。 “更稀奇的还有呢,头两年我从村妇手里买来的女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还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银子当封口费,让我帮她拿一笔银子送她亲生父母家,让她亲生父母带上银子,立马离开青州,躲到一个谁都不认得的地方去。 “我这才知道,闹了半天,那个假冒的侯府小姐,其实早就知道她不是苏家亲闺女了,你说好玩不好玩?” 夏子明听得汗如雨下:“这,你说的有何根据?” “根据?这种事儿老娘骗你有啥用?再说了,苏侯府的闺女被人换了,这事儿谁不知道啊。 “哎,要不怎么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那个缺德带冒烟的夏太医,我呸! “我虽然做这种生意,可我买卖可都凭自愿,我从来不拍花子拐人的。 “那个夏太医,却趁着人刚生完娃,把自个儿闺女跟人换了。 “他却不知道,其实他闺女被那贵妇转手就卖给我了,而他当宝贝疼的那个,其实就是个村姑的闺女! “而且那村姑的闺女,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亲爹妈是谁,你说这事儿好笑不好笑,报应,这就是现世报!哈哈哈!” 马婆子一边说,一边笑起来,好像说起了格外有趣的事儿。 可夏子明却一瞬间浑身出透了汗,连头发都被汗水湿透了。 怎么会这样? 真相怎么会是这样! 他第一个就想,这个人牙子是不是骗他? 可是他今日出来卖人是突发奇想,随意找到这个牙行,遇见马婆子更是偶然。 所以说,他心心念念疼的亲闺女,其实根本不是他的种! 他当年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享受荣华富贵,才互换了女婴。 他一边冷待苏青遥,心里存着一种“你是侯爷后代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我手里受苦”的隐秘的快感,一面又得意自己的女儿现在正在侯府过千金大小姐的日子。 可实际上,他的亲生女儿,老早就被苏张氏给卖了! 而赵玉柔,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儿,却一直在哄骗他! 他为了赵玉柔,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可赵玉柔根本就是在利用他! 更可笑的是,他今天差点就把自己的亲生闺女卖了,去给赵玉柔那个骗子疏通关系! 夏招弟这些日子被他一直苛待,他甚至都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他嫌弃她被人倒卖了好几手,小小年纪就成了寡妇,又不识字,行为还粗鄙。 可就这样的一个,才是他真正的女儿! 才是他以为,在侯府享尽柔滑富贵的那个女儿! 讽刺,太讽刺了。 人牙子说的没错,这大概就是报应!他机关算尽,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得到,还被人利用殆尽! “这丫头还成吧,一两银子不能更多了。”婆子这时领着夏招弟出来了,“看她瘦得,柴火棍儿似的,又嫁过人,看模样儿就算卖去青楼,也就是个混日子的混不出个头来,多了可就赔本了。” 那婆子将夏招弟推给了马婆子,就转身走了。 夏招弟低着头,双手搅成麻花,却不反抗,只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马婆子从腰带里拿出一两银子:“喏,人归我,钱归你,咱们去签个契。” 夏子明突然从沉思之中回过神,一把就将夏招弟拉回了自己身边。 “不卖了!这丫头我不卖了!” 说着就像是逃命一般,拽着夏招弟发足狂奔。 马婆子看着夏子明的背影啐了一口:“呸!有毛病吧!问了半天是不是想好了,这会子又反悔,神经病!” 马婆子骂骂咧咧的转身进门去了。 叶平在暗中听了整个过程,憋了满肚子的“故事”赶紧回了王府,竹筒倒豆子似的都给慕容铮和苏青遥说了。 慕容铮面露惊讶:“赵玉柔竟不是夏家女儿?”又打量苏青遥的神色,“看你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 “我只是有一些猜测。”苏青遥自然不能说,她是前世临死之前听慕容桐说的此事,“只是我不明白,夏招弟如果真是夏子明的女儿,她如今回到夏子明身边,难道只是因为巧合吗?” 赵玉柔背后投靠了凌天盟,拿捏太后的把柄,逼迫太后帮她接近她。 再往前看,便是赵玉柔离开王府,改换奴籍入了赵家的户籍,摇身一变成了赵家千金。而那时候,招弟也回到了夏家。 所以说,这一切,极有可能是凌天盟的安排? “是不是巧合,都无所谓。”慕容铮道,“凌天盟做事素来就是如此,说不定他们就是想看夏子明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看到他各种丑态才会觉得被娱乐到。” 苏青遥沉声道:“夏子明肯为了赵玉柔,卖人挣银子给她疏通关系,可见也是父爱如山了。” “是啊,真是父爱如山,差点把亲闺女砸死。”慕容铮嘲讽。 苏青遥站起身道:“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我父亲和兄长在家里也该等急了。” “嗯,我叫人暗中护送你,你放心吧,对了,夏家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苏青遥想了想:“他们是你家里的下人,只要该做的活儿完成了,其余时间他们要是想出去就出去,暗中着人盯着点便是了。” 慕容铮眯了眯眼,掐着苏青遥的脸蛋道:“你是想看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苏青遥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后退了一步:“无所谓了。” 苏青遥离开王府,此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一路上遇到了两次巡逻之人,这时便看出那腰牌的作用,巡逻兵丁见了腰牌,恭敬客气得行礼便放她离开了,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苏青遥成了本朝医研院第一个女院使,除了仍旧在禁足的苏张氏外,其余人都很高兴。 老夫人张罗了宴会,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了一顿。 次日,苏吟秋得到了消息。 “赵玉柔三日后问斩……想不到,此番皇上会为了靖王殿下如此震怒。” 章节目录 第189章 茶言茶语的宝宝 苏吟秋蹙着眉,感到十分唏嘘。 就连昨日还在为苏青遥被擢升为医研院院使而开心的全家人,今日都笑不出来了。 赵玉柔再不好,怕毕竟也在苏家养了十几年,人非草木,哪里能全然不放在心上? 苏晚秋抱着糖糕,叹息了一声:“皇上爱护靖王,有人敢去靖王府上造次,还被侍卫们逮了个正着,皇上岂会有轻纵之理?” 老太爷道:“只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这赵玉柔到底是图什么,怎么就会想去靖王府上闹事,还带了一群武艺高强之人,她总要图点什么吧?” 苏柏聿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苏柏至,轻轻叹息:“据我所知,赵玉柔是伙同了江湖上的一些不法之人,盯上了靖王府的藏宝库。自从上次靖王府遭了贼还伤了靖王,皇上就加强了靖王府的守备,赵玉柔和这一伙贼人恰好就撞上了刀口。” “这不叫恰好,这叫心术不正,必然成祸。”苏晚秋毫不客气地嘲讽,“前儿她断了腿,非要来咱们家休养,还趁着遥遥不在家想方设法进遥遥的药房呢,我当时就觉得她不对劲了。” 苏柏至闻言,将头低得埋进领口里。他与赵玉柔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讨厌她做作,却也当她是姐姐。 如今,一切都天翻地覆,赵玉柔不是他姐姐了,还要问斩了,他的母亲还被父亲惩罚禁足。 他本来就找不到好机会彰显自己,好压过苏柏聿一头,反而是他身边的人,苏张氏和赵玉柔这两个没一个给他长脸的。 苏青遥眼角余光看到苏柏至的神色,面无表情转回视线,心中加强了警惕,面上却是叹息道: “无论如何,我与她也算是有缘,她问斩时,我去送送她。” “姐姐不去。”糖糕含着一块饴糖,含糊不清地叫道,“那个姐姐是坏人,趁着姐姐不在家,还偷姐姐东西!” 苏青遥看向糖糕,笑着道:“好了,不气了,姐姐也没丢什么啊。” “谁说的!我,我都看见了,姐姐给她治病,她却趁着姐姐不在家,去抄姐姐的东西,她偷偷抄姐姐的书,我去骂她,她还把我推出来了!” “糖糕,你说赵玉柔偷偷抄写青遥的书?”苏吟秋从苏晚秋手里接过小孩,放在了自己腿上。 全家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糖糕被看得似是紧张,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含着两泡眼泪,糖果把小脸撑得圆鼓鼓的模样,显得滑稽又可怜。 “对,对呀。” “那你先前怎么不来告诉伯伯?” “她,她不让,她说我如果告诉了伯伯,就要把我弄死,还让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她弄死我。” 小孩说着说着就抽噎起来,还用小手抹眼泪,把苏晚秋看得心疼不已,摸了摸糖糕的头: “赵玉柔到底怎么长大的?我都很难相信这是咱们侯府中的姑娘,看看咱家其他的姑娘,玉燕、玉婉、玉妍、玉叶、玉川,不论嫡庶,不论性子活泼还是安静,却都是心思纯正的好姑娘,怎么就这个玉柔不像个人样儿!” 四叔苏沐秋冷冷地吐槽:“这你都想不明白?我应该谢谢大嫂偏心眼儿,没工夫教导玉燕呢。” “噗,你说的有理。”苏晚秋嗤得一声笑。 全家人都摇头唏嘘。 只有苏柏至一个人,脸色涨得茄子皮一样。 苏玉燕是长房庶女,性子安静又懦弱,苏张氏素来不把她看在眼里,至于二房和三房的姑娘们,自然也轮不到苏张氏来管教。 所以,苏张氏细心管教的,只有赵玉柔和苏柏至两个。 如今赵玉柔都被苏张氏教导得要砍头了,那他这个也被苏张氏管教过的呢? “四叔说话也太难听了!”苏柏至蹭地站起身。 “难听?”苏沐秋看着苏柏至愤怒的脸,诧异道:“小十啊,你可怪四叔,素来难听的话为何难听?都是因为那是真话,扎了你的心你才会觉得难听。” 苏柏至宗族里总齿序行十。 苏柏至却觉得苏沐秋的这句解释,却是更大的侮辱,转身就往外走。 苏吟秋冷着脸:“站住!” 苏柏至心里有再大的气,却不敢在亲爹跟前炸毛,只能停下脚步,倔强地攥着拳头喘粗气。 “给你四叔赔不是。” “凭什么!”苏柏至愤然转身,“父亲,你现在真是鬼迷心窍了吗?你心里就完全没有母亲了吗,她可是你的妻子,外人这么诋毁她难道你都听不见吗!” 苏吟秋沉声道:“这便是你的规矩?为父这些年给你请的夫子教导你许多,你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不服!凭什么!凭什么她回来了,你就再也不在乎母亲和我了!”苏柏至手指着苏青遥,暴怒大吼。 苏青遥被指着鼻子,默默退后了两步,刚要还口,糖糕就“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妖,妖怪,跟那个小贼姐姐一样,要吃人了,伯伯呜呜呜!”糖糕吓得糖都吐了,抱着苏吟秋就哭,小脸埋在苏吟秋怀里,吓得不敢抬头。 可一句“跟那个小贼姐姐一样”,却着实恰到好处点燃了苏吟秋的怒火。 “为父早年就是太过信任你母亲,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你看你这些年都学会了什么!”苏吟秋蹭的起身,高声吩咐:“进忠!” “是,侯爷。” “去,把苏柏至给我关进书房,不将家训抄写百遍,不准他出来,再给我盯着,最近还有哪些狐朋狗友来找他,都给我记下名字来。” 苏吟秋点了点苏柏至:“你就给我好好的反省,再不许去见你母亲,你若是表现的好,三日后我就让你去刑场给赵玉柔送行,否则……“ “我才不稀罕!赵玉柔死不死与我何干!父亲就是偏心透了,现在横竖就是看不上我和我娘,你不如把我们都赶出府去,你眼里还落个清静!” 苏柏至一边吼一边哭,转身跑了。 守在门口的进忠忙去追。 苏吟秋气得胸口起伏,半晌才对老太爷和老夫人行礼道:“让父亲母亲见笑了,是儿子管教不当,让至哥儿左了性子。” 老太爷翻了个白眼:“当年你脑子里就只有官位,我说给你娶个大家闺秀做填房,你听了吗?” 章节目录 第190章 我能显得优秀,都靠赵玉柔衬托 “儿子那时不是觉得……” “你觉得个屁!”老太爷随手抓起个柔软的大引枕,跳起来去砸苏吟秋的头。 “你个小王八犊子,要给你娶填房就像要杀你似的,说什么对不起聿哥儿他娘,你要真想对得起聿哥儿他娘你纳什么妾?她死了你倒想着给她守着了!” “父亲……”苏吟秋被砸得头嗡嗡的响,发髻都歪了,却不敢躲,“弟弟和孩子们都在呢,您……” “你自己做的混账事,还怕人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让你续弦你不肯,最后拖到不能再拖了,就随便提了个妾室起来,张氏妾室扶正,根本上不得高台盘,你看看,现在长房让她闹成什么样子了!” “是,儿子知道错了。”苏吟秋低着头赔不是。 老夫人却一拍桌子,严肃地训斥道:“老头子,你还没个完了?” 说着瞪了老太爷一眼,又看了看苏青遥。 老太爷这才反应过来,他骂得那个“妾室扶正上不得高台盘”的张氏,却是苏青遥的生母。 苏张氏行事他不喜欢,赵玉柔和苏柏至他也都不喜欢,可苏青遥这个孙女却是和他眼缘的。 老太爷咳嗽了一声,柔声道:“遥遥啊,祖父是气急了,没有别的意思。” “祖父,我明白的。其实我有点庆幸我没有长在夫人身边,而是在采石场被几位师父轮流教导着长大。” 见苏青遥面色毫无阴霾,老太爷这才叹息一声,疲惫道: “眼下事已至此,老大,你还是亡羊补牢吧,我看至哥儿的性子已经被养歪了,你费费力气,好好补救,要不这孩子算是废了。” “是,儿子知道了。”苏吟秋恭敬地行了一礼。 三叔苏闻秋见气氛缓和了一些,忙上前来帮苏吟秋理了理头发,酸溜溜道: “哎,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怎么父亲就只与大哥相亲相爱的,我们都捞不着这好事儿呢。” “那下次这好事儿让给你,”苏吟秋翻了个白眼,“就属你蔫儿坏。” 三婶郭氏笑道:“对,父亲母亲下次就好好和我们三老爷亲香亲香,媳妇到时候绝对把孩子们都叫来,一同观摩。” “不是吧!”苏闻秋咋呼着道,“夫人,为夫哪里得罪了你?” 看着苏闻秋如此,老太爷和老夫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刚才被苏柏聿闹僵的气氛,再度缓和下来,苏青遥看着这一家人,眼里也多了几分温柔。 苏家真的是很好的一个家庭,她方才的话没说完,长在苏张氏身边是不幸,但是没有长在苏家,却是她最大的遗憾。 三日后,苏青遥特地与宸王妃告了假,用一个时辰时间,“静心烹制”了一碗断头饭,装进了食盒。 流萤问道:“小姐,赵玉柔那般对您,您还管她是不是当个饱死鬼上路?” “我当然关心了。” 苏青遥笑吟吟在妆奁前坐下,让流萤给她梳个精致的头,又化了精致的妆。 流萤看着苏青遥如此,心里就明白,苏青遥哪里是在意赵玉柔做个饱死鬼还是饿死鬼?她是恨毒了赵玉柔,让她死都不能痛快! 流萤莫名觉得心里爽快。 苏青遥提着食盒出门,正遇上特地告假在家的苏吟秋,和被暂且放出来的苏张氏和苏柏至。 苏柏聿与苏玉燕跟随在苏吟秋夫妇身后,远远看到苏青遥,都笑着打招呼。 “妹妹特地做了吃食?” “嗯。好歹也算有缘,她如今要行刑了,我好歹送送她。” 苏青遥给苏吟秋和苏张氏行礼,又对苏张氏笑着道:“夫人安好,几日不见,您气色好多了。” 苏张氏嘴角抽了抽,苏青遥的一句问候,却比骂她一句还要让人心里堵得慌。 她多日不见天日,被困在屋子里,脸色白得像纸,就是妆容都掩盖不住的憔悴,尤其听说赵玉柔要被砍头后,她吓得两宿都没睡了,眼圈乌青得像被打了两拳。 如今说她气色好,不是跟骂她一样吗! 苏张氏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苏吟秋,到底不敢在此时挑起事端,生怕被关回去,就只能挤出一个笑来: “还没恭喜你做了院使,哎,你这孩子,不愧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便是没长在我的身边,也这样优秀。” 苏张氏意有所指,她要让苏吟秋明白,虽然赵玉柔不好,可赵玉柔又不是她亲生的,她亲生的女儿可是非常优秀的,苏家不能怪她不会生。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个寻常姑娘而已,我能显得优秀,都靠赵玉柔衬托。”苏青遥笑着还口。 苏张氏脸立即黑了。 苏柏至也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苏青遥明摆着在骂苏张氏:虽然不怪你不会生,但怪你不会教!看看赵玉柔都被教成什么样了! 苏柏聿听得差点笑出来,低着头才勉强忍住笑意。 苏玉燕则吓得根本不敢说话,恨不能转身就跑回房里躲起来,不参与这些事。 “至哥儿怎么又生气了?”苏青遥一脸诧异,“至哥儿也要好生管理自己的情绪才行,不能稍不顺心就发脾气,到了外头与人交往时,这样怎么行?” “我用得着你教!”苏柏至气得跳脚。 苏吟秋怒道:“好了,至哥儿若再如此,就给我回去继续抄家训。” 虽然苏柏至不在乎赵玉柔死活,但能出去走走,总好过去抄写。 苏柏至只好闭了嘴,黑着脸跟在后头。 苏青遥则让流萤提着她的行医箱,自己提着食盒,随着父亲一行赶到了刑场。 因未曾到每年秋后问斩的时间,朝廷却忽然宣布要处决犯人,老百姓平日没什么热闹好看,砍头的事自然不会错过。 更何况,被杀头的,还是前一阵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真假千金”事件之中的假千金? 苏家人来到午门前时,百姓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将行刑台包围起来。一家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前头。 赵玉柔穿着一身脏污的囚服,头发乱成一团,脏污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两道白印子,双手被绳子捆在身后,脖颈上插着犯由牌,正跪在那呜呜的哭。 苏青遥提着食盒,与苏张氏并肩站在最前头。 赵玉柔往这边看来,立即呜咽出声:“母亲救我,母亲!” 苏张氏浑身一僵,脱口就道:“谁是你母亲!闭嘴!” 章节目录 第191章 苏张氏末日来临 苏张氏急了,声音高亢又尖锐,距离稍近的围观百姓都停止了交头接耳,诧异地看了过来。 苏青遥拍了拍胸口退后半步,什么都没说,却更加凸显了刚才苏张氏刚才那一嗓子的突兀。 “夫人何必如此呢,她都已是将死之人了,好歹从前也与您母女一场。”苏柏聿叹息。 “我可没有这种败坏门庭的女儿!” 苏张氏心里暗骂苏柏聿多事,沉着脸严肃地撇清关系: “她根本就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这些年我对她的好都是错付,她会长成这样,分明是骨子里就卑劣!” 看了看苏青遥,苏张氏又强行摆出骄傲脸:“不像我的亲生女儿,天生便是好苗子,便是没有我亲自教导都如此优秀。” 听到苏张氏这样评价赵玉柔,周围的百姓都议论起来: “说的也是,能那么自私将孩子偷换的人,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说不定她天生就是坏种。” “可我听说,她后来找到了亲爹,好像她亲爹是赵大人,她也不是那个姓夏的太医家的女儿啊。” “赵家怎么没见人来看行刑?” “嗨,你们不知道,赵家昨夜走了水,听说烧死了不少人。” “嗬!昨晚那场大火竟是赵家的?” …… 百姓们议论纷纷,苏青遥听得面色诧异,看向身旁的苏吟秋和苏柏聿。 苏柏聿点头,低声道:“赵家似是被纵火了,已经报告官府了。” 苏青遥微微颔首,看来,赵家倒霉与赵玉柔的斩首脱不开干系。 赵玉柔就跪在不远处,听着众人的声音,表情逐渐扭曲,眼泪再也流不出了。 “张若兰!你这个黑心烂肠的毒妇!是,我是不好,可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你现在觉得苏青遥是你的宝贝是你的荣耀了?可当初,我跟你说我遇到你亲生女儿时,你的第一反应为何是命我将她骗来,然后你再关起门来吩咐人将她杀死?” “你!”苏张氏面色骤变,急忙要出声阻止,却被苏青遥扶了一把,她竟颤抖着发不出声了。 赵玉柔还在尖叫:“你打量你的事我不知道?父亲……不,侯爷!你去青州查,叫周大全,你去查这个人,她当年根本就……” “住口!你这个混账!”苏张氏终于发出了声音,“你这个白眼狼,我养了你十四年,当你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现在死到临头不知感恩,却血口喷人!” “我呸!从没见过你这样下流无耻之人,你还好意思说疼我? “当初府门前,你和我的脸上都得了一样的病,你却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你的脸,一把就撤掉我的面巾! “遇到困难危险,你就只知道缩着王八脖子躲在我身后,什么事都叫我做! “我不肯答应你的,你就威胁我,说要把我不是你亲生女儿的事告诉侯爷!” 赵玉柔大哭着看向苏吟秋:“侯爷,你没听错,其实早几年我就知道我不是侯府千金了! “我承认,我为了荣华富贵,一直隐瞒此事,我还曾经试图联合张若兰,一同杀死苏青遥这个真嫡女。 “我坏,我狠毒,我都承认,可我比张若兰高尚的多!至少我想还苏青遥我却与苏青遥没有血缘关系,张若兰可是明知道苏青遥是她的女儿,为了自己的侯夫人地位稳固,她还是能下得去手!” “你住口!” 苏张氏尖叫着试图阻止,苏吟秋却是面色铁青地道:“张氏,你才是要住口,赵玉柔,你继续说。” “侯爷,这大庭广众之下,不能任凭这个行为卑劣的女子信口开河啊!”苏张氏劝说。 苏吟秋却不为所动。 赵玉柔见状,哈哈大笑,笑容癫狂: “我们知道我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世吗?是因为张若兰私通! “十几年前,侯爷获罪时,张若兰生怕连累自己,就怀着身孕跑回娘家去了。 “她那时与年少时的相好周大全勾勾搭搭,生下一女不出三日就将女婴卖了,本来是打算改嫁周大全的。 “可后来,她听说侯爷无罪官复原职,她还是不能放弃侯府的荣华富贵,就又找到了当年那个人牙子,想买回自己卖掉的女婴。 “已经卖掉的孩子,自然找不到了,那人牙子就从农户手里买来个女婴,让张若兰抱回了京城。” 赵玉柔苦笑了一声:“没错,那个农户家里买来的女婴就是我。 “我前几年已经找到了人牙子,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让她带给我生父母,让他们搬离青州。我当时生怕自己的身世被曝光。 “可世界上就是有这么阴差阳错的事,夏太医借接生之便将孩子互换,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张若兰是个连亲生孩子都卖的畜生!” 赵玉柔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我算什么?我只是张若兰的工具罢了,她把我当成攀高枝儿的棋子! “她给我母爱?别开玩笑了,她的母爱都给了苏柏至,她只想让苏柏至承袭爵位! “我这一辈子,亲生爹娘我见都没见过,养母将我利用殆尽,夏太医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全家人为我付出一切,却被我辜负了……” 赵玉柔说到此处,额头贴着地面,泣不成声。 苏张氏则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连连摇头:“侯爷,你听我说,不是的,不是这样……” 苏吟秋冷着脸,吩咐进忠:“立即送夫人回府,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房间门一步,另外立即命人打探那个周大全的踪迹。不要只看青州,京城沿途都不要放过。” “是。”进忠立即领命,拉着苏张氏就走。 苏张氏摇头尖叫:“侯爷,我没有!” “夫人,您若还想让更多老百姓知道您的丑事,那您就尽管大声点。” 进忠满脸是笑,却说得苏张氏像是被噎了个鸟蛋,张着嘴却不敢再发出声音。 行刑台上,看了半晌好戏的监斩官见苏吟秋再无话说,便坐回了正位置。 刽子手脱掉外罩衣裳,只穿着个大红褂子,提着鬼头刀走向赵玉柔身边拄着刀站定,抬头看了看日头,等着正午时间。 刑场上一片安静,赵玉柔意识到自己马上要被砍头了,哆哆嗦嗦地哭起来。 苏青遥提着食盒上前一步,询问监斩官:“大人可否准许我为人犯送口吃的,再让她上路?” 监斩官一是认识苏吟秋,二是对新任医研院院使格外上心,当即点头:“自然使得。” 苏青遥便提着食盒登上行刑台。 刚走到赵玉柔身边,斜刺里却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章节目录 第192章 赵玉柔末路,接下来轮到谁? 那人一上来就扑倒了赵玉柔,众人还没看清来的是谁,赵玉柔脖子上就被咬了一口。 “啊!”赵玉柔惨叫,脖颈上当场被咬掉了一块肉,鲜血喷溅! “什么人胆敢大闹法场!”监斩官怒斥。 兵丁们立即一拥而上,将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人拉开。 苏青遥提着食盒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被两个兵丁拉住的夏子明。 夏子明血红双眼,剧烈挣扎,两个兵丁竟没按住他,他再度冲上去,对着赵玉柔拳打脚踢,怒吼着: “你这个畜生!你冒充我的女儿,欺骗我们夫妇的感情! “为了你,我太医做不成,为了你我全家都成了奴籍,为了你现在儿子不肯认我,我还差点卖了我的女儿!都是为了你!你这个祸害,害了我全家,我要你的命!” “住手!朝廷重犯,王法自由惩治,轮得到你一庶民搅乱法场?”监斩官一听这话,就知道来的是谁了,立即吩咐道:“把这个扰乱法场之人给我打下去!” “是!” 得了吩咐的兵丁立即抓着夏子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直接将他给踹下了行刑台。 只听得“啊”一声惨叫,夏子明趴在地上,左腿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弯折着,竟是跌断了。 兵丁们住了手,但夏子明也痛叫着不能动,人群里夏王氏和夏招弟挤了出来,蹲在了夏子明身边。 苏青遥收回视线,走到面容扭曲,脖颈少了一块皮肉,伤口不停流血的赵玉柔面前蹲下,打开了黑漆食盒。 “赵玉柔,我来送送你。”苏青遥平静道。 赵玉柔却是痛得表情扭曲,眼神涣散,好半晌才看起了苏青遥。 蹲在她面前的人,穿着上好的锦缎,妆发精致,依旧是她讨厌得那么漂亮。 “你什么意思?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吧?”赵玉柔声音虚弱,她双手被绑着,根本无法捂着自己出血的脖子。 苏青遥笑了笑,用筷子喂了是赵玉柔一口她特意烹制的断头饭。 赵玉柔瞪着苏青遥,眼里涌出了眼泪,双唇颤抖着:“你赢了,以后宸王二公子是你的了。”说着含了这口饭。 可她还没等嚼两口,就“噗”的将饭吐了。 “你做的这是什么饭,你故意羞辱我!” 苏青遥侧身躲开,没让饭粒挨着自己,又耐心地喂了她一口,低声笑着:“酸甜苦辣咸,人生百味啊,你就要死了。我总要让你都尝尝。” “你!” “嘘,安静。”苏青遥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赵玉柔,硬塞给她一口饭: “这个时候就别挑食了,吃两口,总好过空着肚子下去吧?哦,你别怕,你脖子上的大血管被咬破了,这么流血,起码要流两柱香的时间才会死,你身上的血,足够你支撑到砍头的时间了。” “你这个毒妇!”赵玉柔嘴都被咸到发苦又钻心的辣味虐麻了,骂人的声音极为微弱,却奋力用头去撞苏青遥。 苏青遥顺势不小心被撞掉了碗筷,断头饭撒了一地。 刽子手一把按住了赵玉柔,监斩官也站起来,怒斥道: “好个不知好歹的人贩,伙同江湖盗贼,意图谋害靖王殿下不说,现在你还不知好歹!苏院使肯给你喂口饭吃,那也是苏院使她医者仁心,否则凭你作恶多端,你也配做个饱死鬼!” 围观百姓们闻言也点指着赵玉柔,骂道: “就是,不知好歹!” “就该让她这么饿着肚子上路!” “她刚才都说了,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苏家女儿,还曾经撺掇苏家夫人害死苏院使呢。” “苏院使就是太好心,根本就不该管这个白眼狼!” …… 赵玉柔被按着肩膀,脖子上的伤口突突地涌血,嘴里又苦又辣又酸又麻,难受的她满头都是冷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苏青遥看着赵玉柔明显运动不畅的嘴唇,眼前浮现的,却是前世她被慕容桐砍断双手,倒在地上看到的画面。 赵玉柔当时表现的柔弱又善良,对慕容桐说“给她个痛快便是了,何苦折磨她。” 慕容桐则是一刀扎进了她的心口,转头就对赵玉柔温柔地说“你就是心软,才会一直被她欺负,你心善,不计较,我却要帮你计较。” 如今,赵玉柔名声尽毁,形同疯妇,脖子被夏子明咬断了血管滋滋地蹿血,嘴都说不出话了。 “哎,罢了,我就是心软,便是被你欺负,也不想与你计较了。” 苏青遥用前世慕容桐夸赞赵玉柔的话作结尾,提着空食盒,转身回到苏吟秋身边。 监斩官看看日头,高声吩咐:“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将赵玉柔提起来,一把抽了她脖颈上的犯由牌丢在一边,随后往鬼头刀上喷了一口烈酒,手起刀落。 鲜血喷了老远,人头滚落。 苏青遥面无表情看着那一片殷红,脑海中,却是那一片灼人难忍的火光。 她和赵玉柔的恩怨,两清了。 接下来轮到谁了? “青遥。”苏吟秋见苏青遥脸色不好,神色也木木的,怕她是从未见过砍头这等事,被吓坏了,忙安抚地拍了拍她肩头。 苏青遥回过神:“父亲。” “嗯。”苏吟秋转回身,又往夏子明昏迷的方向走去。 老百姓们知道苏吟秋和苏青遥的身份,也知道被打断腿的这人是谁,眼看此番事件的当事人们都在,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苏吟秋看了看半昏迷的夏子明和狼狈的夏王氏、夏招弟,回头吩咐苏柏聿: “聿哥儿,你送他们一家回去吧,给夏子明请个大夫瞧瞧。” 苏柏聿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吟秋。 苏吟秋从怀中拿出钱袋来颠了颠,随后给了苏柏聿,又朗声道: “夏子明借机偷换了孩子不假,但夏子明夫妇却也让青遥平安长大到与我父女相认了。 “偷换孩子,罪有应得,他们也受到了惩罚,我到底不能对青遥的养父母见死不救。” 苏吟秋一番话,说得百姓们都感慨万分,有人带头鼓起掌来:“苏侯爷高义啊!” “苏侯爷是坦荡之人。” “苏侯爷纯爷们!不论你家婆娘做了啥,你们老苏家人的人品都是好的!” “夏家虽然不是东西,但是苏家却是仁义之家!” …… 苏吟秋团团一礼,便带着苏青遥和沉默不语的苏柏至在下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刑场。 来到马车处,苏吟秋才低声与苏青遥解释道: “夏家人是罪有应得,但为父不能给你的人品上留下任何可以叫人指摘的污点。 “他们毕竟是你的养父母,总有一些脑子拎不清的会背后嚼舌你说你冷血,这样也能堵住他们的嘴。” 章节目录 第193章 处境更危险 “父亲说的我都明白,”苏青遥笑望着苏吟秋,心里对父亲满是感激与崇拜,“女儿刚才没想到这一点。” “你呀,你哪里是想不到?”苏吟秋宠溺地点了一下苏青遥的鼻尖,“你这孩子,就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你,不过为父心里也明白。” 苏吟秋摇着头,缓缓踱步。 “其实以你的心性,若是赵玉柔完全不知情,或者知情之后不做那些害你的事,你根本就不会迁怒于她,可她做的太过了,说到底,也是怪我当初放任了张氏,疏忽了家庭,才导致了今日之事。” 想起老太爷训斥苏吟秋的话,苏青遥便知道苏吟秋此话由何而来: “父亲无须自责,十几年前,你正是朝廷上奋斗最好的年纪,加之当时朝廷党派之争风云诡谲,稍有不慎就会连家族都赔进去,你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顾着后宅那些鸡毛蒜皮之事? “至于夫人,今日赵玉柔已将来龙去脉说明白了,若是查证她行径属实,便可证明夫人本身的人品都有问题,这又如何能都怨在父亲头上?” “所以为父现在特别能理解你的心情。”苏吟秋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苏青遥。 “你不肯叫她母亲,只肯称呼她夫人,也是被她初次见面就想杀你而寒了心吧?” 除此之外,苏吟秋想象不到苏青遥这么一个懂事心软的孩子,为何会不肯认自己的生身母亲。 苏吟秋从前很难想象,做母亲的会害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可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苏张氏早就不忠于他在先,可悲的是,他还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八”。 苏吟秋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愤怒和怨气。任何男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恨不能直接冲过去将罪魁祸首掐死。 但他是镇远侯,他的行为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可以被人背后议论,也可以被人背后嘲笑,但是他要保证自己的行为,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不会有人借此去害他的家族。 “父亲,我对她没有感情,也谈不上心寒。她做出那等事,是她自己品性败坏,不是我让她那么做的,也不是您让她那么做的,咱们爷俩着实都无须因为她的行为,而让自己为难。” 苏吟秋闻言一愣,有些意外苏青遥竟会这么开解自己。 可是对上女儿的双眼,看到她担忧的眼神,苏吟秋心绪又平和了一些。 “放心吧,为父知道这么做。” 苏吟秋转回身,引着苏青遥又走回马车旁。 此时,苏柏聿和苏柏至、苏玉燕三人已立等多时了。 苏柏至的脸色犹如白纸,难看得像是纸糊的人。苏玉燕则怯生生地低着头,好像这样就谁都不会注意到她。 想到孩子们为何会如此,苏吟秋就又愧疚又心疼,对张氏恨不能直接打死她了事了。 苏柏聿拱手道:“父亲,儿子已经按着您的吩咐,给了夏家人银子,也请了大夫,夏子明一家如今都是宸王府的下人,过多的儿子不好插手,便回来了。” “嗯。”苏吟秋看看苏柏聿,又看看苏青遥,心绪平静了一些,“回府吧。” 赵玉柔被问斩时,在行刑台上所言,不出半日就被百姓们传扬开来。 且这种簪缨王族的隐私故事,经过口口相传,最后都不知衍生出了多少版本。 听到的百姓不会求证真假,只会感兴趣地再加油添醋地将只当作聊天时的谈资,再嚼给别人听。 镇远侯府中,老太爷和老夫人气得连午饭都没吃下去。 “查,给老子严查!这歹毒妇人,竟敢做出这等败坏门庭的事!还有赵玉柔,死都不肯让侯府好过,这种话她张扬开,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苏吟秋道:“父亲息怒,赵玉柔是要被砍头的人了,她也只能跪在行刑台上说这些啊,好歹儿子不用再继续被蒙在鼓里……” “滚犊子!你这个败家玩意儿,老子快被你气死了!”老太爷脱了一只鞋朝着苏吟秋砸来。 苏吟秋哪里敢躲,只站在原地乖乖挺着,任凭肩头被砸出一个灰扑扑的鞋印子。 “这件事不能轻纵,咱们侯府是哪里对不起她,她竟敢胆大包天这样做!”二叔苏望秋咬牙切齿。 小姑苏晚秋嘲讽道:“她还真会,为了改嫁方便能把刚出生的孩子卖了,想回侯府继续锦衣玉食,找不到亲生那个了就随便买一个交差。” 老太爷怒骂:“我看赵玉柔跟她完全就是一个母子刻出来的,为了锦衣玉食,什么亲情,什么感情,在他们眼里都是屁!” 四叔苏沐秋嗤笑道:“父亲这么说,屁多无辜啊。” 众人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嗤得笑了,就连气头上的老太爷都破了功。 老夫人点着苏沐秋:“好个老四,你这张嘴啊,将来得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忍受得了你。” 苏沐秋无辜摸摸鼻子,侧身往苏吟秋身后躲了躲,一副“这辈子都别跟我提成亲”的模样。 苏吟秋见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开,不再为此事生气了,感激地对苏沐秋笑了笑,苏沐秋也对着自己大哥比了个“没事”的手势。 苏青遥看着一家人之间的互动,心里温暖的很,无论遇到什么事,一家人都能拧成一股绳,相互扶持,渡过难关,这样家族才能长远。 而像夏家那样的,遇到难题就互相推卸责任,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那样散沙一样的家族注定是要走下坡路的。 用罢了饭,苏青遥便去了苏星浅处,先给他施针诊治一番,才聊起今日之事。 “赵玉柔不过是凌天盟的一个弃子,她死了,却不代表凌天盟会放弃。” 苏星浅担忧地道:“遥遥,往后哥还是跟着你保护你吧。你如今果真已得皇上明旨接管了医研院,齐征所有研究成果都是你的,那些人为了得到长生不老的方法,便是有一丝可能都不会放弃的,我只怕你今后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章节目录 第194章 在皇帝底线上跳舞 苏青遥摇摇头:“世子已给我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我,我的安全你大可以放心。 “星浅哥,你的身份不一般,好容易脱离了凌天盟,我不想你再卷入这等事中, “上次是恰好,那个认识你的人被灭了口,你才能避开他们,若是叫他们发现了你,只怕凌天盟的盟主又会找你麻烦,说不定还要逼着你帮他们办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吧。” 苏星浅摇头道:“当年的我,早就已被抛弃,也早就死了。我的生命你是救回来的,我的新生也是得救的那天开始,你放心,凌天盟修想再掌控我,若是他们真敢找上我来,我便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看着苏星浅如此坚定又自信,苏青遥也放下了心。自从知道苏星浅的身世之后,苏青遥对他便更多是担忧和心疼,怕他走不出过去的阴影。 如今苏星浅的身体在好转,人也更豁达了,心境上也转变很多,苏青遥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可苏星浅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凌天盟接下来,必定有举动。 次日,苏青遥照旧在清早入宫去医研院点卯,研究片刻齐征留下的手札后,苏青遥找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林荣。 因医研院隶属于锦衣卫所管辖,与南北镇抚司平级,从前齐征做事办差,也都是直接告诉锦衣卫去办,许多事不需要请示皇上,锦衣卫只会在皇上问起时再向上回禀。 所以苏青遥直接利用职权,告诉了林荣接下来要做的事。 “林指挥使,我仔细查过齐老院使的手札,试药其实已经可以告一段落,我需要的成果已在以往的试药结论之中得到了。 “我查阅了策录中的记载,大梁上下有七十四个试药用的山庄、地宫和村落,从今日开始便全部停用。 “曾经的药人,死去的厚葬,并找到家人给予抚恤。活着的,神志清醒身体正常的,便准他们与家人团聚,至于神志不清醒,或者身体已经残疾的,集中起来着人照顾。” 林荣闻言点点头,对苏青遥的要求并未提出反对。 虽然说起来医研院隶属锦衣卫,可他却不敢将皇上委以重任的人,看作是自己的手下。 再说皇上当初都已吩咐过,医研院要做什么,告诉了锦衣卫,锦衣卫便要全力配合。 当初齐征要试药,用药人,他们便想办法配合,如今苏青遥说试药已经结束,他也便配合便是。 否则,他若不配合苏青遥,回头苏青遥要将研究不出长生不老药的罪责推到他头上来,皇上到时还不要狠狠地收拾他? “苏院使放心,本官这便着人去办。只是这需要用大笔银子,本官需奏请皇上着户部拨银子。” “那是自然,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苏青遥笑着点头。 她现在是医研院院使,就不可能明知有这种惨无人道的试药之事,还纵容它发展下去。 皇帝为了自己长生不老,竟允许齐征开设了七十四个试药之地,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这样的人,也配做皇帝? 老天若是给他长生不老,那才是不开眼呢! 苏青遥在心里将皇帝反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面上却一副谨慎恭敬的模样。 她接下来要做的,是要让皇帝看到阶段性的一点成果,先给他个甜枣。 只有一个一个的给甜枣,让皇帝一点点尝到甜头,他就会相信她是有能力找到长生不老方的。 在此期间,她要做什么他都只会配合。 如此一来,她才能做更多的事。 只是她需要小心,在皇帝的底线反复横跳也要找到一个适当的度。 苏青遥吩咐过后,便出了宫门,带着流萤去了宸王府。 林荣则将此事奏禀了乾丰帝。 乾丰帝端坐在御书房的黑漆大案后,面无表情地低头在奏折上点点刷刷,落下朱红色的笔迹,待林荣回话完了好一阵,才落下最后一笔,随手将笔放下。 大太监刘宝立即拿了热帕子来。 乾丰帝擦着手绕过案几,踱步到林荣面前,慢条斯理问:“你看着,苏青遥此人能否靠得住?” 林荣低着头面无表情,心下却是凛然。 皇上是在试探?还是真的询问? 林荣生怕自己若说了苏青遥的不是,会引起皇帝震怒,但又怕说她做的很好,将来有错又牵累了他。 “回皇上,微臣以为在医术上,苏院使与齐老院使是旗鼓相当的。且苏院使还掌握着宸王府尚太医局的资源,又有前朝楚神医的传承。” 皇帝点点头,也不逼着林荣表态,随手将帕子丢给跟在他身后的刘宝: “朕也是看重这些。罢了,她要做什么,你全力帮衬便是。朕要看的是结果。” “是!”林荣立即行礼应下,心里却对苏青遥更多几分忌惮了。 皇帝这么说,就意味着,只要是为了长生不老药,苏青遥以后可以继续调用锦衣卫的人,这是多深的宠信? 林荣觉得,自己往后对苏青遥的态度,要更好一些。 苏青遥这厢又去了宸王府。 刚进门,却见慕容铮身边的内监高礼,带着一群人迎面出来。 高礼见了苏青遥,忙行礼:“苏院使。” 王府其他下人见高礼如此,也跟着行礼。 苏青遥颔首致意,随后看向高礼身后,被一辆板车拉着的夏子明,还有夏王氏,夏青璇和夏招弟四人。 “这是?” “回苏院使,如今夏子明断了腿,又有贵府上苏世子的关照,我们世子觉得,赵玉柔那个偷东西的罪魁都已绳之于法,我们宸王府到底也不能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是以世子大发慈悲,放夏家一家四口离开王府,虽仍旧保留奴籍,但往后不会再让他们再府里做工了。” 苏青遥听得差点笑出来。 不做工,自然就没有工钱,放他们离开王府,就说明他们以后不是王府下人,偏生他们还保留奴籍。 可见,离开王府后,夏家人的生活会有多艰难。 赵玉柔已死,夏子明他们也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了代价,苏青遥也不想再继续与夏家人有太多瓜葛,便道:“府上的人,全凭世子安排便是。” 高礼立即点头,招呼人将夏家人送出去,又客气地引着苏青遥往里走: “苏院使,我们世子今日身子不大好,刚才还说想去请您来了,您这会儿来了,不如先去看看世子?” 章节目录 第195章 是什么,让你产生我是好人的错觉 “也好,王妃如今身子情况正在稳步好转,倒是世子的情况不好。”苏青遥见周围到处都有王府下人,便顺势解释了一句。 相信这些人很快就会将她的话传到静宜轩去。 高礼安排的下人们,便继续催促着夏王氏、夏青璇和夏招弟三个赶紧拉着板车离开。 夏青璇和夏王氏频频回头,看着苏青遥穿着质地柔软光泽喜人的上等云锦衣裙,打扮得那般光鲜靓丽,回想从前在夏家的日子,娘俩不约而同的唤了一声: “青遥!” “姐姐!” 苏青遥闻声停步,回头看去。 夏青璇先夏王氏一步,一阵风似的跑到苏青遥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拉住了苏青遥的裙摆。 “姐姐,三姐姐,妹妹知道错了,从前他们那般对你,我却被蒙在鼓里,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爹娘偷换来的孩子……” 夏青璇泪如雨下,原本就偏深色的皮肤,做了这些日子的粗活,更显得粗糙难看,她甚至感觉自己手指拉着苏青遥的裙摆,都要将裙子上的衣料刮出毛边来。 夏青璇低着头掩藏住所有妒忌,只动之以情: “三姐姐,可就算千错万错,当年将你抱了来的不是我,爹娘做错了,他们已受到了惩罚,赵玉柔做错了,她头都被砍了,可我没做错什么啊! “从头至尾,我都是被连累的,姐姐求你发发慈悲,妹妹愿意从此做姐姐的丫鬟,服侍姐姐一辈子! “妹妹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现在妹妹过的,连采石场的日子都不如!” 只要她能跟在苏青遥的身边,将来做个陪嫁,便有给宸王二公子做妾的机会。她这些日听了不少人说,王妃有意要撮合苏青遥和慕容桐的婚事。 夏青璇心里千回百转,声泪俱下,嘤嘤哭泣时还在苦苦哀求。 一旁的下人们,有那眼窝浅的,已经动了恻隐之心,跟着湿润了眼眶。 苏青遥却道:“青璇,你觉得咱们二人的关系,好到我会看到你哭,就帮你吗?” 夏青璇一噎:“三姐姐,你不是神医吗,你医者仁心,菩萨心肠,最看不得别人受苦的……” “哎,”苏青遥摇了摇头,“到底我做了什么好事,会让你们觉得我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 苏青遥缓缓抽出裙摆,笑着问:“你们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夏王氏气得心突突跳,指着苏青遥便道:“你不要忘恩负义!这些年你在夏家,我们可是给你养到了十四岁!” 苏青遥嗤笑一声:“知道为何你们现在还能留着性命离开王府吗?” 这问题实在太过恐怖。 苏青遥是什么意思?他们从前原本是要死的吗? 苏青遥道:“刚才有一句话,青璇说的很好。你说你现在在王府为粗使下人的日子,还不如当初在青州流放时的日子,是吗?” 夏青璇嘴唇嗫嚅了两下,不明白苏青遥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白着脸点头:“是……是啊。” 苏青遥看向夏王氏,又看向躺在板车上,已经醒过来的夏子明,莞尔一笑: “知道为什么夏家流放的日子,一开始那么艰难,后来却得了陈家照顾,渐渐过的好了起来吗? “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凭你们夏家那等为人处世的方法,能够打动采石场的管事吧?” “你是什么意思?”夏子明强撑着要坐起身,夏招弟急忙去搀扶。 苏青遥面无表情道:“你们之所以受到陈家照顾,是因为我父亲镇远侯。 “他知道我母亲生产时艰难,感激你们为她成功接生,产下一女! “我父亲心存感激,可夏家毕竟是有罪流放,不好直接帮衬,便暗地里联络了陈家,让陈家在不触犯大梁国法的前提之下,尽量给夏家行方便。 “所以你们后来的日子才能一年比一年轻松,甚至夏家的男儿还能抽出空来学医,甚至能让夏青璇觉得,流放都比做下人的日子好。 “可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嗯?” 苏青遥抬高声音的一声“嗯”,简直像是锥子在往人的心口里扎。 “我父亲感谢着你们,可你们当年却早就偷偷换了他的孩子! “陈家那么照顾你们,甚至不顾你们当时都是罪籍的身份,答应了陈寅哥和夏青璇的婚事,可你们得了势眨眼就不认账!” 苏青遥一步步走向夏子明,高礼见状,立即就带着一众下人护卫在苏青遥左右,生怕夏家人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可苏青遥的气势,却早已将夏子明、夏王氏和夏青璇震住了。 “从小你们便偏心,我只当你们是疼爱大哥和年幼的妹妹,我在中间,不得宠也是正常。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一切都靠自己去挣,何况星浅哥来了家里,你们自己摸摸良心,星浅哥用过你们一分钱没有? “你们呢?有好吃的关起门来自己偷吃。有好穿的先给夏青炎和夏青璇穿。 “你们偷走了我的人生,却从来没有悔改之心,从来没有想着对不起我而对我好一点! “你们明知道我是苏家的孩子,却对我呼来喝去,让我在采石场跟着你们吃了十四年的苦!现在竟还有脸来求我饶恕?” 苏青遥笑起来:“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们是为了亲生女儿付出一切,却不想你们那般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却是赵玉柔那样的祸根!” “你!”夏子明捂着心口,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苏青遥笑容尽收,冷着脸道:“我父亲说过,你们贪图荣华富贵,借产妇虚弱的时机偷换侯府血脉,着实是死罪。 “但因我在你家毕竟活到了认祖归宗,便是你们犯下死罪,他也会看在我的面上留着你们的性命。 “至于我,夏家虽对我算不得好,但多少也给过我亲情,我不是那种只记仇不记恩的人。 “从前我不知道身世时,就认定了自己是你们的女儿,我知道爹喜爱医术,喜欢医术出众的好苗子,所以我偷学了夏家的医术。” 章节目录 第196章 小丫头发飙,气死人不偿命 苏青遥说到此处,像是为过去的自己可悲,苦笑一声: “你们偷走了我的人生,我也偷学了你家的医术。夏老爷为了赵玉柔想杀我灭口,我也让你们全家都成了奴籍,也算扯平。 “过去的恩怨,我不想再追究,也请夏老爷,夏太太和夏姑娘好自为之,不要再犯到我的头上来。 “否则下一次,我可能没这么有良心,还感念着夏家那为数不多的好。” 夏王氏嘴角动了动,张口就道:“可是我也对你好啊,我也当你是我女儿,我还努力培养你,就说你偷学医术,那也是我给你启蒙教你识字……” “哎呦,您的耳朵是摆设吗?要是耳朵没用,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我们小姐刚才就说了,若不是看在你们那一点点点的好,早要你们命了!” 流萤看不下去了,一手叉着小蛮腰,另一手拇指和食指比了芝麻粒那么大的一个大小,小嘴叭叭连珠炮似的: “我们小姐有涵养,看在你们是养父母的份儿上,不好与你们说重话,你们也别太得寸进尺!真当小姐身边没有明白人了? “真是没见过你们这么臭不要脸的人,你们要是不偷人家孩子,我们小姐天生就是侯府千金,金枝玉叶,还用得着你个没良心的贼给启蒙? “我们小姐在采石场那种地方,尚且能够如此才华出众,得皇上钦点成为医研院院使,做了本朝唯一的女官呢! “若是我们小姐从小就长在侯府呢?那现在小姐还不知道会飞黄腾达成什么样儿呢,可小姐原本的日子,都被你们给偷走了!” “我……”夏王氏哑口无言。 流萤气得面红耳赤,不依不饶,越骂越畅快,简直停不下来: “你家本来就已经是鸡窝了,还是个流放的臭鸡窝,偷了个凤凰蛋去,还真以为老母鸡能下出凤凰蛋来了? “我们小姐出淤泥而不染,现在认祖归宗了也是全靠自己的本事,小姐说学过你家医术,不计较你们的罪行,那是小姐人品端正! “你家医术厉害,你家医术天下第一,你家的太医都太厉害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家任何人在太医院干出个名堂呢? “敢情你家的本事,都在怎么动小心思偷人东西去了! “可见,医术也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要是天生就是蠢材,有再好的医术传承也是白搭!就这样还好意思敝帚自珍,说什么传男不传女?” 流萤眼珠子一转,笑问:“真是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大好,今儿怎么没见到你家那个继承了《楚氏医典》,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的大少爷啊?” 最后这一句,着实是扎了夏子明和夏王氏的心。 高礼适时地笑道:“夏青炎带着夏家仅有的一点银子,趁夜翻墙逃走了,世子也在吩咐人到处寻呢。” “哎呦,竟然是这样啊?”流萤故作震惊,“传男不传女哦,得了夏家传承的长子哦,就这么丢下爹娘妹妹不管了?啧啧啧。” 夏子明浑身颤抖,手指点着流萤,气得脸色发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王氏却是脸色铁青,刚要张口,流萤眼神一厉: “快闭嘴吧我的夏太太,现在你家臭鸡窝都翻了,还有脸说你培养我们小姐了,你的脸皮厚得猪看见都羡慕哭了好吗!” 流萤骂痛快了,恭恭敬敬站回了苏青遥身后。 苏青遥听得痛快,嘴角慢慢勾起。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小丫头,想不到关键时刻嘴皮子如此厉害。 不过流萤能一口气为她说了这么多,也是真的将她的事放在心里,感同身受才能抓住道理。 苏青遥微微笑了,拉住了流萤的手拍了拍。 她从前虽然信任流萤,可也只是因为流萤是慕容铮给了她的人,如今,他们主仆之间的一层隔阂却没有了。 围观的王府下人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因为同情夏家人泪湿眼眶的,现在都是满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高礼咳嗽了一声道:“好了,你们都出府去吧。我们世子说了,你们好自为之,便是奴籍,也不耽误能将日子过好。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世子也不会对你们如何,就权当是感激你们曾经对苏院使的‘养育之恩’了。” 高礼说罢了一摆手,下人们立即驱赶牲口似的催着夏家人往外走。 这一次,夏青璇低着头不再多发一言,夏子明闭着眼装晕,夏王氏眼神呆滞,仿佛已经被骂的平魂出窍了。 只有夏招弟,羞臊得红着脸,路过苏青遥身边时停下脚步,犹犹豫豫地道: “苏小姐,对,对不住了,是我爹我娘不对,我,我在这里,代他们给你赔不是了。” 说罢深深鞠了一躬,这才低着头,满脸通红的走了。 苏青遥有些诧异,心头却被莫名触动了一下。 这句对不住,夏家做错事的人没有一个对她说过,却是夏招弟这个最无辜的人说出了口。 真是歹竹出好笋,夏家总还剩下个像样的人。 高礼和流萤一左一右地引着苏青遥走向延龄居,可刚转个弯,就看到了慕容铮和慕容桐正面对而立。 慕容铮脸色冷峻,慕容桐得意地笑,场面有几分肃杀之感。 苏青遥微微侧目,此处到前院只转个弯的距离,刚才外头的话,他们必定听得见。 但她却没发现他们在此处。想来是她注意力都被流萤给吸引了。 一看到苏青遥,慕容桐就露出个温润的笑容,手中的折扇“刷”地展开,轻轻摇着步履潇洒地走到跟前。 “苏院使,你来了。我已等候你半天了。”慕容桐说着,又看了一眼苏青遥身后的流萤,“想不到你身边的婢女也如此伶俐,我从前竟没发现。” 苏青遥笑了笑:“二公子,想不到你在这里。” “哦?为何想不到?”慕容桐优雅一笑,暧昧道,“你在这里,我怎么会不在?” “我还以为二公子出远门了。否则赵玉柔昨日斩首,二公子怎会不去送她最后一程?毕竟赵玉柔也两次与二公子谈婚论嫁的。” 此话一出,慕容桐尴尬的脸色僵住了。 慕容铮站在慕容桐的背后,冲着苏青遥挑了一下眉,心情明显很好。 苏青遥则并不作反应,只让慕容桐以为慕容铮什么都没做,公事公办地道: “臣要先去给世子诊脉,世子的病情危急一些,不似王妃那般情况稳定逐步好转,我先给世子开了方子,便立即去见王妃,二公子请。”说着便与慕容铮走了。 慕容桐看着苏青遥的背影,咬牙切齿了半晌,低声问身边的心腹太监:“你说,什么法子能让一个女人彻底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 章节目录 第197章 竟然两边争抢成了香饽饽 “哎呦,公子可是把奴婢给问住了,”心腹太监孙德全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要一个女人对男人死心塌地,必定是要这个女子成为这个男子的人啊。” 慕容桐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个笑容点了点孙德全:“你个没根儿的东西,懂的还不少。” 孙德全谄媚笑道:“二公子这般玉树临风,飘逸出尘的人物,但凡用点心,哪里有拿不下的姑娘? “只不过那苏院使和其他的姑娘不同,您也要换个法子对付她才是。” “哦?我倒是要听听你的意思。”慕容桐转身缓缓走向静宜轩。 孙德全立即躬身跟上,低声道:“苏院使和那些庸脂俗粉不同,想来能够将医术学的出神入化,还能传承徐白先生笔法的姑娘,那眼界必定与那些一直长在深闺的姑娘不一样。” 比了比自己的头:“她这儿聪明的很,您如果用寻常办法,她估计不会心动,而且她那样的人,估计一心都在研究医学一道,或许还有点心思用在官场上。” “二公子可别忘了,她可是个朝廷命官,若是公子只与她谈论风花雪月,想来她是不会动心的。” 慕容桐脚步微微停顿:“的确,不说其他的,只说她的气质便与寻常闺秀不一样,好像格外的……格外的……” “格外的淡然成熟,做了女官之后,更加从容有气势了。”孙德全补充。 “没错。”慕容桐点头,随即啐了一口:“都是赵玉柔,从前她见了我便惯于谄媚,倒是让我忘了要如何对待苏院使。” “您投其所好便是了。”孙德全笑着说罢,便退后了一些不再多言。 倒是慕容桐严肃着脸,想了许久才道:“先去将此事回给母妃。” …… 苏青遥正在为慕容铮诊脉,确定他毒性没有反复的迹象,心里便松了口气。 “看来你的身体恢复的也很好,等现成的药吃完了,我再给你挑几个食疗方子,慢慢的便可以停药了。” 慕容铮点头,认真道:“你先前告诉我的,我都严格遵守,几口的那些便当真一口都不多用。你放心,我会尽快好起来的,倒是你自己,中毒一次,亏损良多,你可好一些了?” “我自己就是大夫,调养起来也便宜,你无须担忧。”苏青遥笑了笑,“只不过你会放走夏家人,让我意外。” “我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你现在毕竟做了医研院院使,往后要在朝堂中与人打交道,外人对你的评价也议论,都很有可能对你产生影响。 “那些个与你站在对立面的人,说不定自己私德不修,却一定会找机会来诋毁你,所以我想尽可能在事情发生之前解决掉隐患。 “反正便是放走他们,他们也是奴籍,许多事做不了。夏子明的腿多半是要落下残疾,夏青炎跑了,他们夏家往后的日子只有艰难。 “我倒是觉得,让人这样活下去,比直接杀了他们可让人难受的多了,如此惩罚已经足够,便没有必要明面上让那么多的人看出破绽,给他们机会议论你那些不好听的话。” 什么忘恩负义,什么亲疏不分,那些看热闹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但凡抓到一点对苏青遥不利的事儿,便有可能将之传开。 苏青遥是女官,本就是本朝特例,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他们不会在意夏家对苏青遥到底好不好,他们只需要看到苏青遥认祖归宗飞黄腾达后,夏家人却依旧在为奴婢,就足够他们背地里诋毁苏青遥了。 慕容铮的想法,苏青遥何尝不懂?自古舆论都是能杀人的利器,尤其对待一个身世离奇的女子,许多人都不吝用最肮脏的想法去揣测和议论。 “你是为了我好,我心里都明白,”苏青遥笑得两眼弯弯,“他们走了便走了,只要往后他们不在我跟前胡行乱做的,我也不想再与他们有什么瓜葛。” 慕容铮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心里像是盛满了阳光,忍不住伸长手臂摸了摸她的头。 “乖。” 苏青遥一愣,脸上腾的红了,看了一眼低垂着头恨不能在脑门上写上“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流萤和高礼,白了慕容铮一眼。 “你才多大,别说得好像我是小孩子一样。” “我多大?”慕容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好吧,你的确不是小孩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了,我才得了消息,程氏已打算请官媒去你家中给慕容桐提亲了。” 苏青遥闻言,方才还笑容愉快的小脸立即冷了下来,眉头紧紧拧着,讽刺一笑:“他们娘俩还真会挑选时机。” “是啊,如今你认祖归宗成了镇远侯的掌珠不说,还成了本朝人人提起都要竖大拇指的医研院院使。 “你如今的地位超然,与从前的齐征是一样的,从前那些对齐征恭敬、巴结的人,对你也一样会恭敬巴结,你说他们能放过这个机会么。” 苏青遥一想到慕容桐前世虚伪的嘴脸,就恶心得恨不能隔夜饭都吐出来,她要用最为折磨人的方法,让慕容桐一败涂地失去所有,怎么可能嫁给这种人? “不只是慕容桐,”慕容铮倾身向前,低声道,“还有靖王。” “靖王?”苏青遥诧异。 “嗯,这次的事,让靖王意识到了你所学医术的抢手,先前他只是不想让你去医治程氏,想将你纳为妾室,这样便能让你与他站在一边,为他死心塌地了,如今他却想娶你做侧妃了。” 慕容铮眼神冰冷,指尖一下下点着桌面,沉声道:“而且,靖王的想法,皇上十分赞同。” 苏青遥无语。 乾丰帝当然赞同了,他现在生怕她不够忠诚,毕竟才收到麾下的人,却继承了齐征所有的研究成果和权力,皇帝必定要让她变成自己这一方的铁杆才能彻底放心。 而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办法。 苏青遥苦笑:“真想不到,我竟还能成为两边抢着要的香饽饽?靖王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的手下在靖王府当差,”慕容铮直接把底牌都告诉了苏青遥,“其实,只要不是皇上下旨将你赐婚给靖王,倒也好办。” 章节目录 第198章 世子就该以身相许 “哦?”苏青遥垂眸一想就明白了。 宸王府与皇帝本就是站在对立面上,程氏想让她做儿媳,皇上可未必答应。而皇帝想让她嫁入皇家,程氏也会担心她往后会倒向皇帝一边,再不肯给她治病。 “如此一来,倒也可以利用他们相互制衡。”苏青遥点头道。 慕容铮一听苏青遥这样说,便知她已经想明白了,比了个大拇指,不吝称赞道:“聪明,我们遥遥果真是冰雪聪明。”那语气,就如同哄糖糕似的。 苏青遥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脸颊却似火烧一般热,起身道:“好了,我去给王妃诊治了。” 知道自己逗得太过,慕容铮也不强留她,站起身笑着送她出门,故意低声喃喃: “我们遥遥这般讨人喜欢,皇上和宸王妃都抢着要她做儿媳妇,这可怎么好?要不我去与未来的岳父大人见一面,好生把话说开吧。” “你……”苏青遥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瞪他。 她的眼眸明亮如星子,眼波流转之间顾盼神飞,又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让慕容铮看得心头一跳,待回过神时,他的手已经拉住了她的。 高礼和流萤都已退到了门外,苏青遥被慕容铮拉着手,拽了两下没能让他放手,苏青遥也不挣扎了。 “遥遥,从前我身子不好,总怕自己在你之前闭了眼,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万一被人欺负了,或者你过的不开心了,我在底下知道了该多心疼。 “我那时怕害了你,甚至不敢与你亲近,不敢表现出对你有心思,直到后来实在情难自禁,想着不与你成亲,我死了也不会拖累你。 “可是现在,你治好了我,我不必担心自己早死会留下你一个人,你的余生我都可以照顾,可以为你负责。 “往后你喜欢的我便喜欢,你讨厌的,我便不让它出现在你面前。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去做,你我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同享, “你若有朝一日不喜欢做官了,只想游山玩水,我也可以带你去江湖行走。” “我对权势地位没有什么执着,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便是离开朝堂也无所谓。” 说到此处,慕容铮笑了一下,“我在江湖上也有一些势力,到时日子过的也会很自在。” 苏青遥点点头,她自然知道慕容铮在外头有自己的势力,而且势力不弱,前世他之所以会惨淡收场,全是因为该死的火引冰薪。 见她点头,慕容铮笑弯了眼睛:“所以,遥遥看我这般自荐枕席,是不是心软答应嫁给我了?” 苏青遥怀疑慕容铮都能听见她的心跳声,感觉到她升高的体温。 但她两世为人,最是知道什么才是宝贵。 能够遇到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不容易,人的一生又是如此短暂,便是能够平平安安的朝夕相处,一生又能有几十年呢? 相知相守的时间尚还嫌不够,一旦喜欢上,她就不愿无谓的浪费时间了。 “好。”苏青遥道。 慕容铮本来还在满脑子里想说辞,想着再如何自荐枕席,才能说得苏青遥心动答应下来。 没想到,她竟直截了当答应了他! “你……答应我?” “是啊,你刚才已说得那么诚恳,你提出的那些提议,我觉得都很好。只不过希望你能记着今日说过的话,将来真的能给我那样的生活就好。” 慕容铮低头看着苏青遥认真与他讲条件的小脸,眼神最后落在她开开合合的嫣红唇瓣上,不自禁弯腰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苏青遥心怦怦跳,但是缘分就是如此妙不可言。前世她就与他拜了堂,最后成亲当日他们都死了。今生他们走到一起,或许就是上天给他们的补偿? 苏青遥手臂搂住了慕容铮的脖颈,大方的回应她。 慕容铮脑子里轰的一下,仿佛听见了烟花炸开的声音。 哎呀遥遥身子好软,哎呀她真的好香好甜,比饴糖都甜,真的想立刻马上就把人娶回家,酒席要办几桌?要请什么人来?…… 良久唇分,苏青遥还在红着脸低着头喘气时,慕容铮脑子里连孩子叫什么名都想好了。 “你觉得‘饴’怎么样?” “姨?”苏青遥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的哪个姨?” 慕容铮猛然回过神,才意识到,他刚才只觉得苏青遥比饴糖都甜,不论生男孩女孩都叫慕容饴好了。 可是对上苏青遥懵懂的双眼,慕容铮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登徒子。 “咳,没什么,你不是要去看王妃?我稍后要出门一趟,你给王妃看过诊,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青遥点点头,看着慕容铮俊脸通红,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便也不多问,匆匆与他做别,带着流萤离开了延龄居。 流萤一路上都在笑,那笑容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偏偏一句话都不说。 待快到静宜轩了,苏青遥实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坏丫头,想笑就笑吧。” 流萤咬着下唇忍住笑,道:“小姐别生气,奴婢是为您和世子高兴。世子说的那些,一定都会为您做到的。” 慕容铮那混球,果然说的都叫高礼和流萤听去了。 流萤却道:“小姐为了世子付出了那么多,险些命都丢了才保住了世子的命,世子就该以身相许,用一辈子来报答您。” “噗!”苏青遥终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不愧是你流萤,脑子就是与众不同! 宸王妃处,苏青遥感觉到了她明显的热情和下人们越发恭敬的态度。 待施了针,苏青遥收拾行医箱时,宸王妃不经意问道:“医研院的一切还顺利吧?可有遇到什么难处?你啊,还年轻,又初来乍到的,医研院原来那些跟随齐老院使的太医都是一些老狐狸,若是遇到你觉得难办的,尽管来告诉本王妃,我来帮你解决。” 苏青遥笑着行礼道:“多谢王妃好意。” “哎,客气什么呢?咱们都是自己人。在我心里,将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便是桐哥儿也是几次三番的说起,怎么宸王府这样钟灵毓秀的地方,就养不出你这样的好姑娘来。” 说话间,宋嬷嬷已扶着苏青遥坐在床榻边,宸王妃顺势拉住了苏青遥的手,还拍了拍。 苏青遥面色不变,心里一凛:来了。 章节目录 第199章 脑回路一样的母子 苏青遥故意将话题引开:“王妃惯会取笑微臣的,如微臣这般自小在流放之地长大的野丫头,又哪里能与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相较?不过是运气好,学了一些医术罢了,便是再如何,也只是个大夫。” “哎,你这孩子就是谦虚,”宸王妃手指抚过苏青遥的手背,“你能习得这样出神入化的医术,可并非运气,自身的天赋占了大部分。” 宸王妃回答过后才意识到,刚才她提起“王府里没有你这样的好姑娘”的话,后头没出口的半句,竟被不照样痕迹的岔开了。 她若是再重新提起,就会显得过于殷勤,让好歹是宸王妃,不好自降身份做太过跌体面的事。 看着苏青遥那笑容依旧的脸,宸王妃便有些恼怒,随即又无奈一笑,感慨道: “桐哥儿你也知道,素日里总是醉心诗书,不肯与姑娘交往,也不知多早晚能成婚,本王妃倒是希望,他能带回个你这般的姑娘来。” 这话便已经是明示了。 宸王妃觉得,但凡是懂一点人情世故的姑娘,便不会拒绝她这个宸王妃,更不会拒绝宸王府这样的高门第。 “二公子的确优秀,”苏青遥笑着颔首,“二公子与赵玉柔的恋情,也着实令人动容。相信二公子很快便能走出悲伤,王妃您是有福气的人,福泽后代,二公子必能找到一位意气相投的好姑娘的。” 宸王妃听得脸都绿了。 苏青遥这是委婉的点明慕容桐根本不醉心诗书,也并非没与女子交往过。甚至赵玉柔死了,慕容桐都没悲伤过。 她这是在用软刀子扎她,告诉她她看不上她儿子! 宸王妃缓缓放开苏青遥的手,慵懒地拢了拢鬓边的长发: “你如今是医研院的院使了,今时不同往日,但身为女子,婚姻大事到底是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是啊,”苏青遥笑眯眯地点头道,“王妃说的极是,好在皇上对微臣信任,微臣要忙于医研院之事,我父亲、母亲应该也会以皇上的差事为重。” 宸王妃的手指开始发抖,只觉得越来越烦躁愤怒,情绪翻涌着,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压制住。 苏青遥眸光一扫,便知宸王妃的火引冰薪有毒发的迹象。 她一直控制着用药和施针,让宸王妃的情况既不恶化,也不好转。 这个人掌控欲强,对慕容桐既控制又溺爱,前世她最终会走到那一步,宸王妃背后对慕容桐的指使“功”不可没。 若是她肯安分守己,只安安静静做个病人,苏青遥也不在意她能过的舒服一点。 可若是她将手伸长,妄图干涉她的人生…… 苏青遥面上绽出个温和的笑容,她重获一次,可不是给人做提线木偶来的。 “王妃,今日您的药要记得用。微臣便先告辞了。”说着起身,行礼如仪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随后便离开了。 宋嬷嬷陪着笑送苏青遥出去,一回来,就看到了宸王妃气得额头上青筋都暴了起来的模样。 “哎呦我的祖宗,您可别这样儿。” “你没听见刚才那贱蹄子说什么了?”宸王妃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抓起小几上的茶碗,狠狠砸碎。 碎瓷声尖锐得仿佛能扎穿人的耳膜,比之更尖锐的,是宸王妃的尖叫: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接了老狐狸的那一摊子,便觉得自己拽起来了?皇上肯用她,那也不过是为了长生不老罢了,若是她没那个本事,本王妃倒是要看看她会死的有多惨!” “是是是,王妃您可别动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您不能情绪激动,这样更容易毒发。” 宸王妃还算理智,闭着眼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下了脾气。 “她以皇帝来压我,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皇帝一直防备着咱们宸王一脉,自然不愿意看见她嫁给桐哥儿。 “若是她不愿意嫁给桐哥儿,只需要将我今日的话,传到皇上耳中便可以达成目的了。” 宋嬷嬷见宸王妃的情绪终于稳定一些了,不敢继续惹她恼,便故意道: “您也把她看得太厉害了,她算什么东西?就是个大夫罢了,便是再得皇上器重,也不至于连这种事皇上也管的,她配不上,倒是咱们王府……” “你懂什么!”宸王妃却没领会宋嬷嬷的奉承,啐了一口。 “她现在是最好的时候,齐征研究了大半辈子的成果,如今都落在她手里,随便拿出一点来就能博取皇帝信任。 “你想,皇帝会允许一个掌握长生不老方的女子,嫁给咱们宸王府的人吗?” 宋嬷嬷当然是明白的,可是这话只能由王妃来说,她做下人的,不论是说了还是想了,都是要引火烧身的。 “奴婢愚钝,还是王妃您想的通透。”宋嬷嬷低着头,“如您这样说,事情就难办了。” “难办?”宸王妃眯起眼,嘴角挂着算计的笑,“倒也未必,若是桐哥儿与苏青遥生米煮成熟饭,打皇帝一个措手不及,皇帝碍于面子也只能赐婚了。” “妙啊!”宋嬷嬷拍手,“这样一来,咱们能得个忠心耿耿的好大夫,长生不老方到时也要有咱们一份,镇远侯手中的那些人脉,不也都是二公子的了?” 宸王妃的情绪稳定下来,满意点头:“没错,桐哥儿呢?” 宋嬷嬷委婉道:“二公子出府去了。” 宸王妃眼睛一厉:“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与赵玉柔勾勾缠缠藕断丝连,当时说他他就不肯听,如今落了苏青遥的话柄,刚才我不过训斥他几句,他竟敢甩袖子就走。你去着人将他抓回来,我倒是要看看,若是苏青遥成了桐哥儿的人,她还能怎么拒绝!” “是。”宋嬷嬷立即点头,出去吩咐人寻找不知气得去哪里散心的慕容桐。 苏青遥这厢才回侯府,门房却道:“小姐,侯爷吩咐小的见您回来便告知您一声,靖王殿下来了,这会子与侯爷正在书房闲聊呢,今晚府里要办宴招待靖王殿下,让您心里有个准备。” 章节目录 第200章 是你这浪荡子配不上我侄女 苏青遥还以为,回府后能得知慕容铮登门拜访的消息。却不想靖王却先来了。 想起今日慕容铮的提醒,加上宸王妃的反常举动,苏青遥不必猜都知道靖王是来做什么的。 “我知道了。”苏青遥吩咐流萤给了门子赏赐,便先去内宅里给祖父祖母请安。 老太爷正抱着糖糕跟老夫人下象棋。 糖糕坐在老太爷大腿上,伸着脖子观察棋盘,小短手总是去拨弄老太爷的“将”。 老太爷就像逗小猫似的,看到小猫爪按在“将”上,就把小爪拿下去,不过片刻小爪就又摸了上来。 苏青遥看得好笑:“糖糕,不要给老爷爷捣乱呀。” “姐姐你回来啦!”糖糕玩的专心,一听见苏青遥的声音猛然抬头,从老太爷的腿上滑下来就扑向苏青遥。 苏青遥蹲下抱了抱糖糕,转而行礼道:“祖父祖母。” “哎,回来啦,你父亲和你三位叔叔都去跟靖王爷吃席去了,今晚上你就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歇息。”老夫人笑着道。 老太爷落下一子,对老夫人道:“将。” 老夫人瘪了瘪嘴,随手就把棋盘拨乱了,“不玩了不玩了,孙女回来了。” “哎老婆子你怎么能耍赖?” “反正我又不是你的对手,你个行军打仗的将军,怎么总喜欢与我这个深闺妇人下象棋?你就不觉得是在欺负弱小?” “我这不是让了你‘车马炮’吗。”老太爷不高兴,招呼丫头来收拾棋盘,嘟囔道,“每次下不过我就找理由掀棋盘。” 老夫人权当没听见,拉着苏青遥道:“遥遥啊,靖王来咱们家,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你父亲和叔叔们都觉得事情不简单。 “或许是与前些日靖王府遭了江湖人去劫掠,为夺你放在靖王府的有关?” 苏青遥想不到祖父祖母已经得知此事,便也不隐瞒:“当初赵玉柔便是与那些江湖人一伙的,先想方设法进来偷我的手札,后来实在没辙了才去靖王府抢。” “哎。”想起赵玉柔,老夫人便叹了口气,“你放心,你父亲和叔叔们都不是吃素的,靖王想追究你也不可能。” 苏青遥想了想,到底没把什么事都与祖父祖母说。 老人家年纪大了,都已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她没必要将这些烦心的事告诉他们徒增烦恼。 同一时间的外院,下人们正鱼贯走进花厅,摆上精致丰盛的酒席。 靖王微微一笑,桃花眼在灯光下映衬着柔和的光,对苏吟秋拱手道: “侯爷,今晚家宴,不如请苏院使也一同来?” 苏吟秋道:“王爷,小女毕竟是女眷,这种宴会不宜单独让她来参加。” “是啊王爷,臣等陪王爷喝几杯,女眷们在碍事。”苏望秋也跟着打岔。 苏沐秋暗自翻白眼。 今日靖王来了就想方设法的套话,想知道苏吟秋对苏青遥婚事的看法,现在竟还明目张胆的打起女孩子家主意了,真当自己是个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靖王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酒席齐备,靖王端坐首位,与苏家四人共饮一杯,随后笑了笑: “实不相瞒,本王先前头疾发作,多亏当时在路上邂逅令爱,否则本王性命不保, “后来王府遭了匪徒,本王被刺客伤了一条腿,若非令爱,眼下本王可能没办法出来自由走动,更没心情吃酒席了。 “令爱于本王来说,是恩人,也是才女,她的身世更是令本王心生怜惜。 “本王素来喜欢直来直往,遇事不喜绕圈子,本王有意求娶令爱为侧妃,不知镇远侯意下如何?” 苏吟秋没想到,靖王竟直言不讳,当面就提了出来。 客观的说,镇远侯府是不想站队任何一方的。 皇帝这一脉的确得位不正,可即便历任皇帝命短,也已经传承三代了。 宸王府一脉是英宗正统,朝中许多老臣暗地里都支持宸王一脉,但到底宸王若想夺回皇位就只能造反。 不论是宸王府一脉,还是皇帝一脉,将来必定是有一争的。 镇远侯府能够屹立不倒,除了老一辈战场上拼杀的赫赫军功外,便是审时度势保持中立。 要想不卷入这番斗争,镇远侯府的姑娘,便绝不能入宫,也不能嫁入王府。 苏吟秋端起白瓷酒壶,给靖王倒酒的功夫,脑海中便已将此事想得清楚了。 将酒壶轻轻放下,苏吟秋叹息道:“王爷厚爱,小女不胜惶恐,不过您也知道,小女身世坎坷,早些年在外颠沛流离,不得家人照顾。 “如今她才刚认祖归宗不久,老夫心中对她的愧疚尚且没有弥补,更不要说天伦之乐她还都没享受过。 “加上小女那性子,与寻常女子不同,最是醉心医学苦心钻研的人了,于儿女情长之事倒也不急,老夫也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靖王来之前便想到苏吟秋可能不会立即答应,但他没想到,苏吟秋会拒绝得如此直接。 他是乾丰帝最为喜爱的儿子,多年来呼风唤雨,早就被人捧惯了,一帆风顺也习惯了。 加上他生得风流倜傥,女子见了他不论是看脸还是看他的身份地位,对他都是趋之若鹜。 可那些女子,便是与他有过露水姻缘的,就连王府的门都没资格进,就更不要说封为侧妃了。 靖王觉得她给苏青遥的这些已经够多了,但想打动苏吟秋,他不好端架子,就只笑着道: “她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本王倒是觉得,若不是王府那样金尊玉贵的日子,配不上令爱。” 苏沐秋低头翻了个大白眼,他想说:是你这花天酒地的浪荡子配不上我侄女。 正当这厢说话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吟秋身边的亲信进忠快步进来,看了一眼靖王,犹豫着开口道: “侯爷,皇上身边的刘公公亲自来了。” “哦?”靖王心里突突直跳,蹭地站起身。 刘宝是乾丰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大晚上的,他来做什么?难道是知道他私自前来,想抓他回去? 苏吟秋这厢已与苏望秋、苏闻秋、苏沐秋一同到了院子里去迎接。 靖王犹豫片刻,怕落下个私下结交大臣的罪名,到底没只直接去与刘宝见面,若是刘宝不是来见他,他打定主意躲着不出去。 “刘总管,”苏吟秋笑着行礼,“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刘宝笑了笑,引着苏吟秋走向无人的方向,道:“皇上有密旨。” 章节目录 第201章一家有女百家求 苏吟秋立即恭敬垂首听旨。 刘宝道:“皇上宣苏院使立即秘密入宫,此事除当事人外,愿无第四人知晓。” 苏吟秋听得心里咯噔一跳。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时辰,皇上宣一个妙龄少女匆匆入宫,苏家里除了苏青遥外就只准他一人知情,不许张扬开,皇上是打得什么主意? 历经官场多年,苏吟秋脑海中已转过了无数的猜测。 但眼下他除了遵旨,竟没有其他办法。 “臣遵旨。”苏吟秋面上表情丝毫不露情绪,朝着皇宫方向行了礼,随后笑道,“既是皇上吩咐,劳公公在府外巷子口稍等,我去去就来。” “有劳侯爷。”刘宝见苏吟秋如此上道,笑眯眯地点头,先一步离开了。 眼看刘宝离开,苏望秋、苏闻秋和苏沐秋立即快步过来拉着苏吟秋询问: “大哥,发生何事?” “可是皇上要吩咐你去当差?” 苏吟秋苦笑摇头,到底不能将此事告诉三个弟弟,只道:“你们帮为兄待客片刻,为兄去去就来。” 见苏吟秋如此,兄弟三人也知道从大哥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了,转身回了花厅去陪靖王。 靖王一看回来的只有兄弟三人,却没见苏吟秋,心里便已开始紧张了,偏生他贵为亲王,不好表露分毫,只表情淡然地问: “镇远侯怎不见回来?” “兄长暂去更衣,王爷,下官敬您一杯。”二老爷苏望秋端起酒杯,笑着与靖王寒暄起来。 靖王便知道,刘宝前来,必定吩咐了苏吟秋做什么差事,只是这件事不能为外人道。 心里即便好奇得抓心挠肝,偏生对皇上要做之事,谁都没胆量去询问,几人继续推杯换盏,只是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苏青遥这厢刚回揽月阁吩咐婢女预备热水,便听流萤在外头回:“小姐,侯爷来了。” 苏青遥忙整理好衣裳,快步迎了出去。 “父亲,可是有事?”若不是有急事,苏吟秋不会这个时间亲自前来。 苏吟秋点头,挥退了下人,言简意赅与苏青遥道: “皇上身边的刘总管来传密旨,皇上传你立即入宫,却不为父让旁人知道。皇上的原话是,你入宫之事愿无第四人知晓。” “那女儿这便去吧,”苏青遥倒是不紧张,提起行医箱道,“刘公公等候在府外?” “是,为父让她在外头的巷子里暗处等候着。” 苏吟秋疲惫地一屁股坐下,捏了捏眉心:“遥遥,皇上突然如此,为父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皇上此举非常不对劲。” “的确是不大对,但皇上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想要我的命吧?毕竟,我才刚接手了齐老院所做之事。” 齐征从前在做什么,外人即便不得而知,可如苏吟秋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却都是略有猜测的。 就算不能完全确定,如今听了苏青遥的话也能确定了。 “罢了,不好让刘总管久等,咱们先出去吧。你稍后入宫凡事都要多加小心,为父稍后打发了靖王离开后,会在宫门口接你。” 苏青遥听得心里温暖异常。 遇上这种事,若说一点都不慌张是不可能的,皇权大过天,旁人的算计和阴谋苏青遥都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唯独皇帝,是可以找到理由便生杀予夺的。 不过父亲的一句会去接她,倒让苏青遥安心许多。 苏青遥整理妥当,便提着行李箱,跟着苏吟秋离开揽月阁。 毕竟有圣旨在,苏吟秋自不敢明目张胆抗旨,就带着苏青遥走小路,从角门离开侯府,沿着巷子绕了个远路,将苏青遥送到了刘宝面前。 “让刘总管久等了,避开府中下人耽搁了一些时间。” 刘宝哪里敢在苏吟秋跟前拿大?忙行礼道:“哎呦,侯爷您可莫要与奴婢这般客气,这偌大的侯府,若想不惊动任何人便出来也是不容易的。” 说着话又对苏青遥行礼:“苏院使,您请上马车?” 苏青遥点头,将行医箱放上小巧的蓝帷马车,踩着垫脚用的木凳上了车。 刘宝与苏吟秋行礼道别,便侧坐在车辕亲自赶车,马蹄踢踏,车轮滚滚,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转角。 看着马车渐渐远了,苏吟秋的眉头都拧了起来,双手不自禁握着拳,半晌都无法放松下来。 皇帝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侯爷。” 正当这时,苏吟秋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将沉思中的苏吟秋吓得差点跳起来。 “谁?” 猛然回头,便看见一个身着黑色交领锦袍,面如冠玉,墨发高高竖起的高大男子从阴影中走来。 “宸王世子?”苏吟秋狐疑地蹙眉,随即拱手,“世子这么晚了,这是?” 慕容铮恭敬给苏吟秋执了晚辈礼,道:“晚辈安排了人跟在遥遥身边保护,有人回我皇帝身边大太监来了府上,我怕有事,便悄然来看看,正看到刘宝赶着车接走了遥遥。” 苏吟秋听慕容铮那一口一个“遥遥”叫得那般亲昵自然,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皮笑肉不笑道: “世子一番好意,本侯心领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世子,这样称呼小女不妥。” 慕容铮察言观色,见苏吟秋是当真不悦,当即扫地一揖: “侯爷,我与遥遥两情相悦,我的命是遥遥救回来的,这一生我只认准她一个女子。” “你……”苏吟秋顿感头疼。 这是怎么了,今儿个一个两个的,都上门来跟他抢女儿! 靖王还在府里吃着酒没走呢,慕容铮却来了,据说宸王妃也动了心思想让青遥去做她儿媳妇。 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烦恼,他如今可算是深切领会到了。 “世子,你是聪明人,你的身份,与遥遥并不合适。”面对靖王,苏吟秋还在虚与委蛇。 可是苏吟秋心里明白,苏青遥对慕容铮是不同的,面对这个年轻人,他要认真许多。 最一开始便将困难都摆开来,总好过与稀里糊涂的看着两个孩子的感情发展到最后,变成一对怨偶。 “我不会让遥遥为难。遥遥入宫我担忧的很,先安排人去探探情况,便告辞了。” 慕容铮眼睛眯了眯,恭敬行礼,兔起鹘落之间便消失在了街巷中。 苏吟秋看着慕容铮的背影,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章节目录 第202章 两难的抉择 苏青遥想不到,皇帝吩咐的一句不许让第四人知晓,竟会被刘宝严格执行。 入宫门时无人检查,便是入宫后她下了马车,跟在刘宝身后走在冗长漆黑的宫道之上时,也根本没看见一个人。 偌大的皇宫,悠长的巷道之中,竟一个活物都没遇上! 树影婆娑,不知名的鸟叫声也悠长诡异,让夜晚的皇宫整个都泛着阴森之感。 苏青遥提着行医,好半晌才轻声问:“刘公公,皇上吩咐微臣入宫来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话问出口,心里却是千回百转,苏青遥已做好刘宝不肯回答,她要如何套话的心理准备了,刘宝却笑着道: “苏院使,太后娘娘病了,情况不大好,您的医术高明,皇上甚为信任,这不,赶着就让奴婢出宫来接您了。” “哦?”苏青遥眨了眨眼睛,口中说着,“那可耽搁不得,咱们快些。” 心中却是在纳闷。 她上一次见到太后,太后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比寻常的妇人保养的都要好,身体也很健康。 怎么几日不见,太后就病危了? 何况,便是太后真的病危,也有日常专门卖伺候太后脉象的太医来诊治。 她是医研院院使,主要负责的是研究长生不老方,可不是负责给皇族中人看病的,她给人瞧病可以凭心情,愿意治就治,不愿意便可拒绝。 这是皇上给她的权力,若是什么人都可以找她治病,她就没有时间去研究长生不老方了。 这件事,从皇上突然叫她入宫,到得知太后病危找她来诊治,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苏青遥的心提着,跟着刘宝一路来到太后的寿宁宫。 上一次来,是青天白日里,寿宁宫中人头攒动,热闹得堪比市集。 可今日夜深人静,寿宁宫院子里甚至连灯都没点,宫女太监更是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太后病危,不是应该下人忙成一团,太医院多个太医会诊,皇帝带着妃嫔们都在旁边等着消息以示孝道吗? 看着眼前黑灯瞎火的宫殿,透过窗纱还影影绰绰能看到一点昏黄的灯光,苏青遥觉得自己想是进了鬼宅一般,连背后都冒凉气。 “苏院使,您请进。” “吱嘎”一声,刘宝推开了殿门,引着苏青遥进了寝殿。 苏青遥提着行医箱,随着刘宝穿过大殿,到了内殿。 刘宝再度推开一道屏门,一指里头华丽宽敞的千工床。 “您请。” 苏青遥拧眉,指缝里捻着细如牛毛的银针,心里才多了几分踏实感,脚步轻盈的走床边,咬着唇撩起了床帐。 锦缎床帐十分隔光,这一撩起帐子,便有温暖的烛光从帐子里洒落出来。 太后长发披散,仰面躺在床上,双手至于腹部,睡姿十分优雅端庄。 苏青遥一看太后的脸,心里却是咯噔一跳。 太后死了! 她刚要开口,刘宝便站在苏青遥身后先一步开了口: “苏院使,您可要小心谨慎一些,这可是太后啊,您若是有一句话说得不对,便可能会引火烧身,弄个不好,整个镇远侯府都落不下个好儿呢。” 苏青遥面容镇定,心里一片了然:“哦?听公公的意思,您有高见?” “谈不上高见,不过是奴婢跟着皇上的时间长了,对于圣意知道的便多一些。 “咱家便提醒苏院使一句,现在开始,您说的话要经过深思熟路才能说出来,务必要小心谨慎的下诊断。 “实不相瞒,素日给太后负责脉象的两位太医刚走,那两位可说了。太后的情况看起来虽然严重,但是老毛病了,不过是素日身子弱,人又有了春秋,故而发病看来凶险一些,但是人暂时还没事。” 苏青遥蹲在床旁,拉过太后的手捏了捏,又仔细查看了太后的尸体。 太后的全身都已僵硬了,且显然是中毒而死的。 什么素日体弱,什么人没事,都是扯淡! 太后至少已死了四个时辰了,刘宝却跟他说,给太后诊治的太医刚走。 如果刘宝没扯谎,那不是太医瞎了,就是他们也一样被威胁了。 “苏院使,您可要好好诊治啊,若是那两位太医都说太后没事,可您一来,却将太后给治出个好歹来,啧啧,您若是不谨言慎行,太后治疗不力之罪可是要落在您头上的。” 所以,刘宝的意思是要让她谨言慎行? 苏青遥的脑子转得飞快,影影绰绰抓住了刘宝话语中的关键,站起身收好行医箱。 刘宝笑道:“苏院使可诊断过了。” “是,太后她……” “您不必与奴婢说,这便随奴婢去与皇上回话吧。” 刘宝打断了苏青遥的话,转身伸手做请的手势。 苏青遥便提着行医箱,面无表情地跟着刘宝离开了寿宁宫,直奔皇帝的养心殿而去。 这一路,依旧是不见人影,就连巡逻的侍卫都没见一个。 不过片刻,苏青遥随着刘宝来到养心殿所在院落,便见院中灯火通明,殿内的烛光透过明纸洒落出来,显得屋内十分温馨。 可苏青遥却不会傻到认为这种地方温馨。 刘宝笑着道:“苏小姐,您暂且在此处等候着,容奴婢去回了皇上。” “是。”苏青遥便站在了养心殿门前的廊下。 左右看去,便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金甲卫士,个个都是年轻挺拔面容严肃。 苏青遥索性收回视线,垂眸想着眼前发生的事,心里思考着对策。 谁知等了足有两盏茶的时间,刘宝才出来: “皇上正忙着批折子,朝中事务实在是繁忙,不如苏院使等一等?” 苏青遥自然不会拒绝,此时刘宝的话就是皇帝的意思。不论皇帝出于什么角度,让她等她就要等。 苏青遥站在廊下,月光和灯光之下,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美的画一样。 刘宝就站在一边,大大方方的用欣赏一件瓷器一个摆设一般的眼神欣赏苏青遥。 不过片刻,刘宝就转身进了殿内伺候。 苏青遥站在原地等候皇上的传见,却是直从天色漆黑站到了天边渐渐有了光亮,就连侍卫都换了两班了。 眼看着就要到了皇帝早朝的时间,殿门开了。 刘宝走出来,笑道:“皇上实在是太忙了,待会儿还要上朝,没有时间召见苏院使了,苏院使这就留下个治疗太后的房子,便回府去吧。” 说着就回头吩咐小内侍拿笔墨纸砚来。 苏青遥又累又困,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心里却是格外清明? 太后人都死了,皇上让她进宫来罚站了一夜,现在又开的哪门子的方子? 若是开的不对,不符合皇帝的预期,只怕她便是彻底触怒天颜,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有可能被收回去! 这方子她怎么开? 章节目录 第203章你对宸王世子怎么看 刘宝见苏青遥沉默不语,笑着走近了一些,他若不开口,又不摆出奴颜婢骨的姿态来,看起来就像个温润的书生。 只是此时他微微躬身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破坏了那书卷气。 “苏院使,奴婢多句话,皇上看重苏院使,给了苏院使医研院院使的职位,这可是本朝从来都没有过的好事儿,您便可知皇上是个惜才之人了。 “此番太后的身子,苏院使开方子可要慎重。” 苏青遥冷静地想了想刘宝的一番话,明白了他的暗示。 她起初以为皇帝是想让她给太后的死背锅。 但若要她来我遇上我父亲的马车,直接乘车回家去了。” “是,苏院使。”小内侍对苏青遥很是恭敬,行了礼才赶着马车离开。 苏青遥笑着走到苏吟秋跟前:“父亲在这里等我?眼看已到上朝的时间了,父亲没去上朝?” “今日为父告假了,答应你要接你出宫,哪里能食言而肥?”苏吟秋笑着道,“先上车吧。” 苏青遥站了一夜,又累又困,现在却在父亲三言两语之中解乏了。 苏侯府的马车宽敞舒适,苏青遥与苏吟秋各坐了一边,背后靠着大引枕,面前的小几上还放了热茶与点心。 苏青遥端起茶碗灌了好几口,又拿心吃。 苏吟秋吩咐赶车的亲信启程,随后低声问苏青遥:“昨晚可顺利?你可有伤着?” “女儿很好,就是有点累,不过遇上了一些奇怪的事,等回府女儿再与父亲细说。” 苏吟秋便点点头不再追问,只低声道:“宸王世子今早命人送信来报平安,说你只是站了一夜,除了乏累一些并无大碍,为父当时还不相信。如今看见你,我也就能心安了。” 苏青遥一愣:“宸王世子?” 苏吟秋看着女儿,眼神中含着笑意,直言不讳道:“昨晚你要被接进宫里时,其实宸王世子就来了,跟着刘总管上车离开后,宸王世子见了我,与我说了一些话。” 苏青遥回想昨日慕容铮与她说的那些话,而且她还点头答应了嫁给他,脸腾的一下就烧热起来。 那家伙该不会来与她父亲提出求取之事了吧?这也太仓促了,叫人毫无防备。 苏吟秋察言观色最是拿手,看见苏青遥霞飞双颊,眼神也有些羞涩躲闪,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自家女儿就是看上慕容铮那小子了! 慕容铮除了身份高贵一些,人长得英俊一些,又会花言巧语,还有什么好? 苏吟秋作为老父亲在心里将慕容铮贬低的一无是处。 他的闺女虽然命苦,从小流落在外,在流放之地受尽苦楚却还能成长至如今这般模样,是多少大家闺秀茶余饭后的谈资,提起来都要竖大拇指的。 他家这么好的闺女,嫁给慕容铮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那宸王府有什么好的? 不说其他,单单慕容铮与慕容桐之间那点大家心照不宣的争斗,就足够叫人拒绝将女儿嫁过去了。 更何况,宸王府还是站在皇权的对立面上。 就算他不考虑镇远侯府的站队问题,他是有能力保护侯府所有人安全的,可是一旦苏青遥嫁给了慕容铮,将来皇上有朝一日向宸王府下手,苏青遥作为世子妃,岂不是要被牵累? 苏吟秋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已将未来种种可能的不好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但女儿的意思,他还是要问问的:“青遥,你对宸王世子怎么看?” 章节目录 第204章 宁可嫁得晚,不能选错人 “他……他这个人,虽然外界对他的传言不好,但我与他也算是早就相熟,他为人很好。” 苏青遥如今心里喜欢着这个人,看他便是什么都好,再加上有前世的遗憾和同病相怜在,苏青遥眼中,慕容铮恐怕是这个世上最能体贴她,理解她,支持她的人了。 苏吟秋看着女儿那垂眸羞涩,却依旧认真夸奖慕容铮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似的。 “你啊,你喜欢研究什么学问也好,喜欢什么人也罢,为父都不会强行阻拦和插手,但是为父希望你多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这嫁人尤为重要,有许多女子,待字闺中时过的不好,可嫁了个好丈夫,夫家的人家也好,后半生便可顺顺利利,彻底转变命运。 “可也有许多女子,在爹娘的身边是个宝,可是嫁人后,却被磋磨得完全没有生活的意趣,从此了了一生。 “遥遥,为父不阻拦你,但是为父希望,你自己的后半生,你能慎重对待,不轻易做任何决定。” “父亲,女儿明白你的意思,女儿会慎重考虑的。”苏青遥有些动容,父亲说的这些话,本该是母亲告诉她的,可是苏张氏那个人……不提也罢。 父亲身为男子,却能与她说出这样明白的话来,便足可见父亲对她的疼爱。 “如今大梁的女子,大多是十二三岁便定下亲事,十五及笄后便要嫁人了,可为父与你祖父祖母的想法一样,并不急着催着要你成亲。” 苏吟秋看着苏青遥大眼睛忽闪着,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遥遥,你不要看别人家女子几岁成婚,几岁做了娘,那样的女子,虽然在世俗的眼中做了正确的事,可他们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才知道。 “你若是看上了宸王世子,便好好的与他相处一段时间,你们最好一起多经历一些患难。 “患难见真情,一切事情都顺顺利利的时候,你能看得出谁是人,谁是鬼? “只有真的共同患难,你才能看出这个人的品格,不要看他光鲜亮丽,一帆风顺的时候是如何做人的,你要看他在患难时是如何做人。 “若是他在低谷之处,还能保持本心,不左了心性,在利益、权力的诱惑之下,还能保持对你的真心,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 苏青遥受教地点点头。 前世的她就是想不明白这些,懵懵懂懂的以为自己找到了爱情,轰轰烈烈爱一场的结局就是自己被残忍虐杀,最后被活活烧死。 可父亲这番清醒的话,却彻底理清了她的思路。 “父亲,您说的女儿明白了。” 苏吟秋叹息道:“你要吸取为父的教训。为父的婚姻,与世俗之中所有人都相同,为父是长子,家里给相看好了,便给娶妻,官场同僚相交,又赠了妾。 “年轻的时候,为父心思都在仕途之上,没有多想过,只觉得其他同僚都是如此,我便也是如此。 “可后来上了年岁,真正等柏聿的母亲去世后,为父才明白,或许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我算不得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苏吟秋说到此处,有些落寞的叹了一声:“咱们家,包括你四叔和小姑,咱们长房四个孩子的亲事,为父都不会催促,也不会勒令你们必须嫁娶什么人。 “咱们镇远侯府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需要用儿女的亲事去做什么交换了,而且我也只想你们过得好。 “遥遥你要慎重才是,咱们宁可嫁的晚,但不要选错了人,不能因为世俗的眼光,觉得该嫁了便匆匆嫁人了。” 苏青遥真恨不能为苏吟秋喝彩。 因为她觉得,苏吟秋的想法太符合她的愿望了: “所以父亲才不会催着柏聿哥哥去成亲吗?” 苏青遥听小姑背地里闲聊时候说过,苏柏聿曾经说过两门亲事,但最后都没成,都是女方家急着嫁女儿,苏柏聿还没决定,人家姑娘都嫁人了。 现在苏柏聿正与广清伯府的姑娘议亲,但是事情也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只是让他与广清伯的姑娘接触接触,那姑娘自小习武,性子与其他大家闺秀不大一样,是个议亲“困难户”。 但他们家却不觉得这样的姑娘有什么不好。只看苏柏聿自己肯不肯点头。 苏吟秋点头道:“对,聿哥儿若是点头,我立即就请官媒去广清伯家提亲。” 苏青遥笑起来,一晚上的疲累和紧张,都在与父亲的闲谈之下解了。 回到侯府,父女二人直接去了外院书房,苏吟秋吩咐进忠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苏青遥便将昨夜进宫后所有的事告诉了苏吟秋。 苏吟秋拧着眉,不住地负手在屋内踱步:“原来竟是太后驾崩了?这毫无预兆啊,先前太后办宴时候看起来还十分硬朗,怎么可能转眼就这样去了?” 苏青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女儿去时,太后的尸体都僵硬了,女儿检查过,太后应是中了鹤顶红去的。” 苏吟秋听得吸了一口凉气。 “诡异,着实是诡异。太后被人毒死,皇上却秘而不发,任由太后尸体僵硬,还叫了你入宫,逼着你开方子,让你表态。” 苏吟秋停下脚步,喃喃道:“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侯爷。”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进忠略显得惊慌的声音:“侯爷,丧钟敲响了!” “多少下!” “二十七下。” 苏吟秋与苏青遥推开书房的门,最后一下丧钟的声音正缓缓消散。 进忠脸色有些白:“二十七下丧钟,可是大丧,皇上春秋鼎盛,莫不是太后……” 苏吟秋立即道:“给我更衣,我立即入宫去一趟。” 又回头安抚苏青遥:“你在家中好好的等着,为父去宫里看看情况,你不要惊慌,等着宫里的消息下来,你就跟着你祖父祖母,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但是记住一点。” 苏吟秋面色严肃,比了一根手指在唇边:“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出府,谁请你都不要去,只告病在家,我就不信,还有人在镇远侯府里对你不利。” 苏青遥立即点头:“是,女儿明白了。” 苏吟秋交代完,立即换上官服,赶去了宫中。 而苏青遥也去了内宅之中见了祖父祖母。 章节目录 第205章 对牌的去处 内宅中,全家老少都被丧钟的声音惊动,此时聚在春晖园中。 这还是苏青遥自回到侯府后,第一次苏家人如此齐聚一堂。 老夫人有些悲伤,感慨道:“太后虽有了春秋,可常日里还算硬朗,便是这个年纪的人身子弱些个的,也不至于毫无征兆的便这么去了啊。” 老夫人的话,说的全家人都满面愁容,摇头叹息。 苏青遥也跟着表现出惋惜的表情来。 这几个时候,就算对太后之死毫无感觉,也要做出如丧考妣的模样来。 前朝就曾经有因为在国丧期间饮宴作乐,而被罚了皇族中除籍的皇子。 更有因儿子是在国孝期间怀上的,而被抄家灭族的侯门。 且不论这背后到底包含了多少政治原因,镇远侯却也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多少人盯着苏吟秋呢。 老太爷严肃道:“太后驾崩,举国皆哀,我们勋贵之家就更要严格守制,镇远侯府是名门望族,多少年来风风雨雨,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寻常时候尚且有不知多少人盯着咱们,关键时刻,就更要谨言慎行。” 全家人都起身行礼,齐齐道:“是。” 老太爷又笑着对老妻道:“这些日子还要你多操点心,他们年纪小的,到底经历过这些事儿少,老大媳妇现在还在禁足之中,内宅里你多担待一些。” “这是自然,不过我年纪大了,到底精力不济。” 老夫人沉思片刻,睿智的眼神在家中这些孩子们之间扫过,最后落在二夫人蓝氏的身上。 “这对牌我打算交给老二媳妇,老二媳妇素来持重,从前待字闺中时便是管家的一把好手,这对牌交给你,最合适不过。” 苏蓝氏有些惊讶,谦虚道:“是母亲您疼媳妇,才会这般夸奖媳妇,媳妇从前那只是管管自己的小院子练练手罢了,可不曾管过这么大的一家子。” “嗨,管一管你便知道了。道理都是一样的,你若遇上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也是一样。” 老夫人说着就拍了板,回头吩咐身边得力的嬷嬷去取对牌来。 二夫人大家闺秀出身,虽不见她喊打喊杀的苛待任何人,素日也与人为善,可只看她院子里,是嫡出的子女双全后,才有了庶子庶女的。 且柳姨娘和吕姨娘对二夫人言听计从,竟没有寻常妾室与嫡妻之间的争风吃醋,便可知苏蓝氏的厉害。 与她比起来,三夫人苏郭氏只知道耍狠,不给三老爷纳妾,一提纳妾就寻死觅活,苏蓝氏便要高端的多。 苏蓝氏接了对牌,也没见喜形于色,只是沉稳地带着心腹的丫鬟婆子出去安排守制的一应事宜。 老太爷想起到现在还被关起来的苏张氏,对比其他的儿媳妇,再想想优秀的长子,摇头叹息了一声。 人的命啊,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磨出来的。 老夫人只看老太爷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地拍了拍他苍老的手,老太爷回过神,也回握住老夫人的手捏了捏。 见老两口如此恩爱,虽是在太后丧期,苏家人见了心里也是一阵温暖。 正当这时,外头下人们脚步匆匆的进来回话: “回老太爷老夫人,侯爷回来了,此时正往这边来呢。” 苏青遥明显感觉厅内的气氛为之一松,全家人一听说父亲回来,就像瞬间有了主心骨一样,她心里也很为父亲自豪。 不过片刻,屋门口便有婢女行礼问候之声,门帘撩起,苏吟秋的官服外套着雪白的孝服,快步进来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 “起来吧,宫里情况如何了?” 苏吟秋被苏望秋和苏闻秋一左一右拉着入座,苏沐秋还端来了一碗热茶。 苏吟秋笑着接过弟弟端来的茶灌了一口,这才道: “太后贤良淑德,其实早就身患病痛,但怕皇上为她的病情分心耽搁了朝务,一直隐忍不肯说。 “太后早知自己情况不好,早早的立下了遗诏,不许皇上劳民伤财隆重举办丧礼,便只按照寻常标准,悄悄地办了办事。 “民间的婚丧嫁娶,也都一切如常,不可耽搁。还有如守制时需要遵守的,不行乐,不饮宴,不食肉等等条规,太后也吩咐一并蠲了。 “最要紧是太后还吩咐,皇上半年后的选秀,不能因守制而停止,皇家最要紧的便是繁衍后嗣。” 苏青遥听得一阵无语。 她看出来了,皇帝是恨死他娘了,太后死了,他都不打算做一做场面功夫,一点都不想因太后而打乱自己的生活计划。 苏家人却都在感慨:“太后一片慈心啊。” 大家都在摇头叹息,老夫人甚至还掉了点眼泪,老夫人一哭,女眷们就也都跟着一起落了泪。 老太爷面色沉重道:“咱家的对牌已经交给老二媳妇了,虽一切从简,但守制之事依旧不能马虎,老大你回头和你二弟一同去,与老二媳妇安排清楚。” 苏张氏的对牌被老夫人给了二房,苏吟秋完全没有情绪,只认真点头道:“是,儿子这就去。” 有苏吟秋坐镇,二夫人调度,家里很快就依本朝礼法挂了白,女眷们都回房去将鲜亮颜色的衣裳放在压箱底的位置,连一片红衣角都不肯叫人看见,一打开斗柜,入目的都是石青,深蓝,月白等素色。 苏青遥也回房去换了一身藕色衣裙,头发简单用一根银簪子固定,就斜靠在贵妃椅上小憩起来。 站了一夜,又去老夫人和老太爷房里到了现在,苏青遥早就筋疲力尽了。 苏吟秋忙完了手上的事,来到揽月阁,发现苏青遥在睡,他想了想,到底没舍得叫醒女儿,只等着明日再说。 次日清早天还没亮,苏吟秋就命人请了苏青遥去外院书房说话。 苏青遥歉然道:“父亲,昨日是女儿贪睡,耽误了父亲的正事了吧?” 苏吟秋笑着摇头道:“这算什么耽误正事?有为父在,让你安心睡上一觉为父还是做得到的。” 苏青遥甜甜一笑,心里暖的就像是大冬日里抱着个汤婆子,从里到外都是暖的。 “父亲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的确。”苏吟秋眉头紧锁。 章节目录 第206章 不行就哭晕过去 “先前刘宝是不是与你说过,太医院负责给太后诊治的两位太医,在你之前刚走,他们都说太后无恙?”苏吟秋问。 “的确如此,刘公公说得极为肯定,但那时太后的尸首都僵了……”苏青遥点头,随即立即反应过来,“父亲,可是那两位出了事?” “的确。” 苏吟秋沉重地道:“两位太医因没能治好太后,还帮助太后隐瞒病情,心存愧疚,两人一个愧悔至极上吊自尽,一个太过伤心,失足落水了,都死了。 “皇上听后,感慨万千,允两位太医给太后陪葬,全他们一片忠诚之心,对于他们隐瞒太后病情一事,不予追究。” 苏青遥心里突突直跳。 当晚去给太后看过病的,除了两位太医就是她了,那两人明显是为了保护全家,自己赴死,那她…… “奇怪的是,皇上没有与任何人提起你曾经入宫的事。”苏吟秋直接打断了苏青遥的胡思乱想。 “别人都不知道你曾经入宫过,你又是接管医研院这一摊儿的,根本就与太医院的差事不搭,只要知情者不说出去,就没有人能让太后的死与你联系起来。” “但知情者若说出去呢?”苏青遥在圈椅落座,背靠着柔软的锦缎垫子,指甲在桌面上敲了敲,随后一声嗤笑。 “看来皇上一开始就摆开了阵仗,设了一个圈套让我钻,让我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亲自送到他的手上。 “皇上和刘宝掌握着这个秘密,将来但凡我让皇上不满意了,或者他认为我不忠诚了,他就可以将此事拿出来,到时候莫说是我,就是咱们镇远侯府也……” 苏青遥拍了一下桌子,嘲讽道:“真是好算计啊,父亲,我就不明白了,他想杀人还不容易吗,还需要大费周章,设圈套让我将把柄交到他手上?” 苏吟秋笑着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遥遥,你以为,坐上那个位子,便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吗?” 不是吗? 苏青遥初涉朝堂,一时间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皇帝那个位子多风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抢,不就是因为做了皇帝,便能执掌江山,让所有人都俯首称臣吗? “你啊,”苏吟秋点了一下苏青遥的额头,叹息道: “这怨不得你,你在外多年,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事。 “做皇帝,也不是天老大他老二了,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你看朝堂之中,有许多元老,明明已经戳了皇上的肺管子,可皇上还要好生对待,以彰显贤德。” 苏青遥一愣,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苏吟秋道:“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自由行事,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皇帝也是一样。 “皇帝要在意名声,要在意党派的平衡,说白了,皇上看起来风光,在万万人之上,就如同神明,可他实际上却是几派交锋之下平衡的产物。 “你如果是夏家的女儿,皇上便无须如此麻烦,只要吩咐你做事,你做的不好,杀了你便是,夏子明一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皇上手下的人,绝对有能力让夏家全家都消失在人间。 “可你偏生是我的女儿,这就不一样了。我背后有许多盘根错节的势力,且我于朝务上,还忠心耿耿,他是无法直接杀掉我女儿的。” 苏青遥点点头:“所以他才想了个这样的馊主意。” “对。”苏吟秋点头。 苏青遥小脸气得通红,半晌压低声音道:“这叫什么皇帝?一天天的只想着咱们玩弄权术,不管老百姓过的如何,你看他做的都是什么事,为了自己长生不老,就让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去试药,还……” “遥遥!” 苏吟秋沉声制止。 苏青遥噤声,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忙站起身垂首道:“父亲,是女儿失言了。” 苏吟秋却不似寻常时候那般温和,严厉地道: “遥遥,你现在已经不是个寻常的姑娘,而是本朝的女官,你是有可能接触官场中人的。 “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深思熟虑才能出口,不论在何处,便是在家里只有你我二人时,也要注意自己说话的内容。 “这样谨慎一些,才能活得更久,你明白吗?” 苏青遥低着头,像个被训蔫儿的小孩,点点头道:“父亲,女儿知道了,往后女儿会多注意,反正我主要也是在医研院研究药,打交道的人也有限。” “那也要留心,说不得医研院跟着你的人,都是各方势力的眼线呢。” “是。”苏青遥无话可说,默默将此事记在心里。 她又犯了前世时的毛病,一旦付出真心,就会忘记防备,太过直接的全抛一片心,在她看来,这不是单纯,而是蠢。 父亲这般耳提面命,苏青遥哪里还能大意? 可是她如今接手了齐征的一切权力和能力,怎么觉得自己就像上了贼船一样呢? 为太后守制期间,各宗亲、勋贵,京中四品以上朝臣家的女眷,每日都要入宫去为太后哭丧。 虽然太后的“遗诏”,是不得劳民伤财,丧事从简,可丧礼素来是办给活人看的,皇帝在民间要博个皇族体谅百姓的名声。 不止如此,在簪缨贵门之间,也要博一个“虽因孝顺遵了太后的遗诏却也不会马虎处理丧事”的名声。 苏青遥虽是女官,却每日跟着祖母、婶婶一同入宫哭灵,家里其他的女孩因不是诰命,是没有资格的。 如此一来,为在外人面前做的好看,苏张氏也终于被放出来了,苏吟秋让心腹给她换上孝服,沉声道: “张氏,遇上国丧,我不得已放你出来,你行事也要谨言慎行,别忘了,镇远侯府的荣耀,便是至哥儿的荣耀。” 苏张氏点头,娇娇柔柔道:“妾身知道的,妾身是侯爷的人,一心都是为了侯爷,哪里会在那般重要的场合失仪?妾身会跟着婆母和弟妹,不会乱来的。” 苏吟秋依旧不放心,但也只能悄悄告诉苏青遥:“你看着她,不行就让她哭‘晕’过去。” “女儿也是这么想的。”苏青遥低声回答,父女对视一眼,为此达成了共识。 章节目录 第207章 强横的郡主 寿宁宫中,一片素白。 灵幡被风翻卷着,烧纸的焦糊味道弥漫开来,靠前女眷们都快被熏出了眼泪。 镇远侯府的位置靠近中段,男子们在朝为官的依官位在左,女眷们有封诰的则在右。 老夫人跪在前头,苏张氏等媳妇和苏青遥依次跪在她的身后,苏青遥袖子里藏着姜汁,也不愁哭不出来,视线一抬,正对上前方宸王府的位置。 慕容铮和慕容桐都是一身素白,虽不似女眷们这般嘤嘤哭泣声势浩大,也是时而摇头叹息,时而衣袖拭泪。 看到慕容铮挺拔劲瘦的背影,苏青遥心里便觉得喜悦,见他用袖子擦眼睛,明显和她一样用了姜汁,苏青遥心里更觉得好笑,忙低着头“掩面而泣”。 正当这时,寿宁宫外忽然传来一阵大哭,一行人脚步飞快地奔了进来。 “姑母!好端端的,你怎会就这么去了!” 为首的是个妙龄少女,一身素白的衣裙勾勒出她丰满健美的高挑身形,她身后跟着的侍女一个个也都生的健美挺拔,各个披麻戴孝,听见主子的哭声,一个个也都扑在灵前大哭起来。 皇后与淑贵妃都在最前端,见状哭着上去劝,却也流了更多的眼泪。 哭灵声顿时山摇地动起来,苏青遥也配合着再落几滴眼泪。 这时,女眷们中就有因为伤心过度而摇摇欲坠的女子,更甚有哭晕过去的,被内侍们扶了出去。 苏青遥看了一眼自己斜前方哭得规规矩矩的苏张氏,放下心,又去观察前方。 这时,皇后的声音哽咽传来:“永安郡主不要太过伤心,母后最是疼爱郡主了,若是见你这般,母后在天上也要跟着难过的。” 永安郡主摇着头呜咽道:“去岁回京时,还与姑母计划过今年要请皇上恩准,让姑母回北疆母家住上几日,没想到姑母怎么突然就……” “皇后娘娘,姑母素来身子健朗,便是日常书信中提起,也都是身子尚好,她怎么会忽然就暴病而亡了?” 永安郡主的声音洪亮,带着质问之意。 整个寿宁宫院落里都鸦雀无声,对于不知内情者来说,永安郡主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苏青遥却是挑眉。 这位郡主她前世没见过,但太后的母家安国公一家却是镇守北疆多年,全家不论男女老幼都是习武出身的,战时便是厨下的婆子拎着烧火棍,都能挺身而出。 安国公府本就战功赫赫,又是皇帝的外家,朝中地位自然超然。 想来永安郡主这样的出身,在皇后面前说话直爽一些,皇后和妃嫔都习惯了吧? 果然,皇后柔声解释道:“太后娘娘一心为了大梁百姓,为了皇上,竟是隐瞒了病情。皇上虽忙于朝政,但也会时常问起侍候太后的两位太医,太医也说无事。 “如今,太后病故,那两位太医一个心中有愧自尽了,一个伤心过度失足落水而亡了,皇上也不好再追究忠心耿耿的太医。 “总之,母后太过慈爱,太为朝务着想了,身子早就不适了,偏要忍耐,也是我这个做媳妇的太过疏忽,晨醒昏定之时竟也没有发现!” 皇后说着,已泣不成声。 内宫妃嫔们也都哭声一片。 永安郡主肩膀抖动着,趴在棺椁之上哭得泣不成声。 待到哭灵的时间到了,各家有序离开时,苏青遥忙起身去扶着老夫人。 哭灵自是直接跪在冰凉的地上的,老夫人垂着自己的腿,浑身僵硬地低声道: “哎,老了,这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苏青遥为老夫人点触几个穴道:“便不是祖母,我们这些跪得久了腿也是要僵的,祖母觉得现在如何?” 老夫人觉得腿上轻松多了,浑身僵硬的骨头都似有暖流涌过一般,不禁摸了摸苏青遥的头: “好孩子,你啊,最贴心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道:“是啊,青遥这孩子就是懂事贴心。”一点都不像苏张氏。 苏张氏站在一旁,看着相互搀扶的婆母妯娌,心里就是一阵酸。 再看仔细给老夫人按摩的苏青遥,就更酸了。 女儿是她生的,现在却不理她! 谁不是跪着哭了大半日?谁身上不酸啊?怎么苏青遥只管照看老夫人,却不知来她这里尽孝? “青遥。”苏张氏柔柔弱弱地唤了一声,身子还站不稳似的摇晃了一下。 苏青遥和二婶扶着老夫人,闻声同时回头,正看见苏张氏一副要倒不倒摇摇欲坠的模样。 老夫人眼中厌恶一闪而逝,苏张氏这是什么意思,在场的明眼人都清楚。 见过矫情的,没见过这么不分场合矫情的。 二婶和三婶对视一眼,同时走向苏张氏,一左一右将人扶住了。 “大嫂想是哭得头晕了。”三婶扶着苏张氏的手很紧 “哎,我也是如此,头晕得快站不稳,一想到太后忽然就驾崩了,我这心里……”二婶还演上了,“咱们妯娌相互搀扶着吧,母亲有了年岁,这会子伤心过度,让遥遥照看照看。” 苏张氏被两个素日最不喜欢的人扶住手臂,就像是被绑票了一般,她也来了火气,用力挣扎。 二婶低声凑在苏张氏耳边道:“大嫂,这里可是寿宁宫,太后刚刚驾崩,你若这里闹起来,那可是谁都救不了你了。” 苏张氏闻言立即停止了动作,弱柳扶风一般跟着往外走去,咬牙切齿低声道:“你少得意,掌对牌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二婶满脸忧伤,非常符合灵前的气氛:“容易不容易,那也都是我的事了。” “你……”苏张氏气得差点厥过去。 苏青遥扶着老夫人走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楚,老夫人怜惜地拍了拍苏青遥的手背,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安抚之意非常明显。 正在他们即将离开寿宁宫院落时,背后忽然一个鼻音浓重的女声: “苏院使请留步。” 苏青遥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就见身材高挑健美,容貌英气薄薄的永安郡主正快步走来。 章节目录 第208章 世子及时解围 “郡主。”苏青遥转回身,颔首致意。 永安郡主也给老夫人、苏张氏等妯娌行礼:“见过镇远侯老封君,镇远侯夫人和几位夫人,我找苏院使有些话要说,不知长辈可否允准。” 苏张氏如今是正牌的镇远侯夫人,想着这种场合,自然是要自己开口说话的。 谁知老夫人却抢了先:“郡主客气了,遥遥,你便随着郡主去一趟吧。” “是,祖母。” 苏青遥放开手,三婶立即去扶着老夫人。 苏张氏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二婶给拉走了,脸色有些难看。 苏青遥转回身,问道:“郡主有什么事?” “你跟我来。” 永安郡主双手负在身后,大步流星离开。苏青遥看了看站在她左右的几个身材高挑健美的婢女,察觉到了敌意。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她不肯去,还打算把她绑了去? 苏青遥收敛心情,面色如常地跟上永安郡主的步伐,心里已提起防备。 不远处的慕容铮陪着宸王与同僚寒暄着,正看到苏青遥被永安郡主叫了去,心下便有些担忧。 苏青遥这厢被带到了永安宫角落一个安静偏僻的狭窄宫室,婢女们都被留在了门外,摆开架势,不许任何人靠近。 苏青遥面对来者不善的永安郡主,站得背脊挺直,面色严肃道:“郡主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永安郡主哭得声音还有些沙哑,红肿双眼望着苏青遥,眼神说不出的锐利: “苏院使能得皇上看重,委以重任,必定是医术卓绝,手段高明。” “不敢当。”苏青遥面对永安郡主的凛然气势,不卑不亢,“郡主有话不妨直说。” “好。我也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永安郡主冷声道:“太后之死,死的蹊跷,说什么太医帮助隐瞒,最后两人一个愧疚一个伤心都死了,我说什么都不相信。 “太后身体素来坚朗,我们朱家镇守边关多年,不论男女从小都要练功,都是童子功出身的,姑母未出阁时,还曾跟随我祖父上过战场。 “便是后来养尊处优,她自小就锻炼出的底子也不弱,她不可能会得这种毫无征兆就暴毙的病。 “那两个死掉的太医,就更加加深了我的怀疑,太后的脉案皇上常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君?” 苏青遥打断了永安郡主的暴跳如雷,问道:“郡主到底想表达什么?” “表达什么?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永安郡主嗤笑了一声,“太后死的蹊跷,那两个太医分明是为了保护家人而自尽的,他们一定知道什么秘密。” “哦。”苏青遥无意义地应了一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永安郡主忽然走到苏青遥面前,负手凑近她直视着她的双眼:“太后驾崩之前,我其实便已启程回京,不想恰好赶上此事,我没有立即前来,而是在调查。 “我查到,当日太后驾崩时,其实身边的太医不是两人,是三人!你就是那第三个人!” 苏青遥心下一动,适当地做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郡主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简直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永安郡主冷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日是被刘总管亲自接进宫的,在太后的寝殿呆了一段时间,后面的,你还要我继续说吗?”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女子,永安郡主此时气场全开,仿佛狩猎的豹子一般,那嗜血的杀意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苏青遥却丝毫不肯退让,表现出被扣了黑锅的愤怒和焦急,语速略快地训斥道: “荒谬!永安郡主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靠不住的消息?你这是陷害,是诬蔑!你这样做,难道是想置我镇远侯府于死地?镇远侯府与安国公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永安郡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永安郡主看着苏青遥愤怒又焦急的模样,诧异在眸中一闪而过。 果然是能做得了朝廷女官的人,听说这位苏院使身世离奇,从小就在流放之地长大。 她刚才看到苏青遥,还觉得这是个娇娇软软一吓唬就哆嗦的小美人儿,不承想,她竟如此胆大,竟是没吃她那一套。 永安郡主狐疑地看着苏青遥,想从她细微的表情分辨出她所言的真假。 苏青遥则保持着刚才的情绪,心里已在算计,若是永安郡主一口咬定此事,将之宣扬开来,她又要如何脱身。 正当气氛焦灼,场面紧张到一触即发之际,门外忽然传来婢女略带了一些欣喜的声音:“宸王世子?” 永安郡主一听这话,立即快步走到门前,刷的一下推开宫门。 “慕容铮,你怎么在这儿呢?” 永安郡主语气亲昵熟稔,竟是直呼姓名,没有称呼他的身份。 苏青遥刚才还在紧张的情绪,如今一下子敏感起来,杏眼微微眯起,看着门口的方向。 只见慕容铮的表情也很意外似的:“我刚才去更衣,正要出宫去,”慕容铮视线与苏青遥的相对,立即道,“苏院使原来也在此处。” 苏青遥拱手一礼:“世子。” “慕容铮,你认识她?”永安郡主脱口就问,问过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苏青遥是宸王府尚太医局的院判,又兼医研院院使,常在宸王府走动,与慕容铮怎么可能不认识? 慕容铮却道:“实不相瞒,苏院使的医术说是能起死回生也不为过,我几次鬼门关前走过,都是她将我救了回来。” 苏青遥立即配合地公事公办道:“世子谬赞,那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慕容铮道:“便是分内之事,我也是领情的,”看向永安郡主问道,“郡主找苏院使也是为了看病?” 永安郡主面色复杂地看着慕容铮,态度却比刚才与苏青遥针锋相对时缓和了许多,点头道:“问苏院使一些病灶上的事,你要离宫?我送你一程。” 慕容铮看了苏青遥一眼,随即点头道:“我与郡主也有日子没见了,正好叙旧。” “请。” “请。” 永安郡主竟像男子与兄弟结交一般,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容铮转身先行离开,永安郡主则回身与苏青遥道:“耽搁苏院使时间了,你自便吧。”说罢也转身走了。 苏青遥待所有人都走了,才悄然松了一口气,多亏慕容铮及时来解围,否则还不知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但永安郡主和慕容铮却似是朋友? 章节目录 第209章 乱家的种子丢人现眼 苏青遥带着玉质的腰牌,快步穿行在宫中,所遇的宫人和侍卫都恭敬行礼,苏青遥也客气颔首致意。 她知道,这些人恭敬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身份。 永安郡主的出现,让她更加珍视现在所拥有的权力和地位。 如果永安不是看在皇上重视研院的份上,今日她极有可能被软禁起来,逼问太后当日的情况。 便是镇远侯府想要人,手握兵权的安国公府也有能力拖延到她吐出实话才放人。 苏青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在意过自己的权力和身份,她必须要有足够的筹码,才能自保,并且保住家人。 权力是他人给的,而地位是靠自己的医术、经营和运气,这个她比较喜欢。 苏青遥打定主意,面色平静地离开宫门,就见镇远侯府的马车还在等他。 许是她出来的迟了,父亲与两位叔叔还有苏柏聿,苏柏至、苏伯方、苏柏远等男丁的车马也都等在一旁,显然他们也早就散了。 见苏青遥出来,进忠回道:“侯爷,三小姐出来了。” “嗯。”苏吟秋撩起车帘往外看,见苏青遥神色如常,身上也不似受过伤,悬着的心放下了。 三房的嫡长子苏伯远打趣道:“大伯父疼爱三妹,如今可算是看出来了。” 苏柏聿笑道:“是啊,父亲最偏疼三妹,不过宫里实在太大了,没见她出来,我也不放心。” 苏柏至在另一辆马车上,与二房的苏柏方坐在一起,闻言冷笑了一声: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整天都当差都要进宫,也就是父亲担心过度。” 苏吟秋撩眼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柏至,淡淡道:“太后的丧期,宫里乱的很,皇上还请了不少僧道入宫,到不似寻常时候那般让人放心。” 听父亲这么说,苏柏至撇了撇嘴,到底不敢多言,只是一口气就那么堵在心里,怎么都咽不下去,不由得透过车窗瞪着苏青遥。 苏青遥走近,笑着与众位长辈行礼,二婶便笑着招呼道:“快来,与我和你母亲坐在一起。” “是。”苏青遥笑着上了女眷的第二辆马车。 苏吟秋这才吩咐道:“人齐了,启程回府吧。” 侍卫听命,吩咐马车启程。 苏柏至这厢重重地一甩窗帘,冷哼了一声。 苏柏至素日跋扈,最不得兄弟姐妹们的喜欢,被迫和他坐在一起的苏伯方见他皱着眉头,鼻孔一张一合,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不由得蹙眉道: “你怎么了这是?至于吗,就气成这样了?” “什么至于吗?你懂个屁!” “小四,你怎么说话呢!”苏伯方眉头皱得更深了。 “叫谁小四呢,你才比我大几岁,就在我跟前拿兄长的款儿来!” 苏柏至想起苏柏聿凭世子身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心里就有气,加上刚才父亲又明显那么偏疼苏青遥。 一个手乡下野丫头,至于这么在意吗! 苏伯方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下骂人的冲动,冷笑道: “你也该收收性子,不是我想插手你们长房的事,可你说话也要动脑子不是?若不是为了给太后哭丧,你母亲现在还在禁足呢,你是她唯一亲生的男丁,难道你不想想怎么帮助你母亲吗?怎么还这样不着四六的。” 苏伯方一番话,可谓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可苏柏聿听了,就像是扎心窝子一样,当即勃然大怒: “少拿出你当哥的款来,我可是长房的,将来是能继承爵位的,你算什么人,也敢来教训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苏伯方怒极,“你也就是大伯父的儿子,你若是与我一母同胞,我定要教你怎么做人!” “我呸,你也配!看你那穷酸样吧,一辈子给人提鞋人都不稀罕要,还想考科举呢,你那学问连臭要饭的苏星浅都不如!” 苏柏至破口大骂,声音极为尖锐,骂完了也不看苏伯方,抬起手就用力的拍马车木质的墙壁。 “停停停,给我停下!让我下车!” 驭夫被他猛烈拍墙的声音干扰,虽在队伍之中,也只好放缓速度缓缓停下,这就逼得跟在他们后面的女眷们的马车都被迫停下了。 而这厢吵闹的太大声,前头苏吟秋等人的马车也停靠在路边。 苏柏至一跃跳下车,大步就往前走。 苏柏聿探头出车窗,大声道:“苏柏至,你做什么?还不回来!” “我才不想和个二傻子坐在一起!” 一句话像是点了炸雷,全家人都诧异地看过来,老夫人撩起车帘,眉头拧得死紧,二叔苏望秋和二婶苏蓝氏也都面色严峻。 他们的嫡长子都成了苏柏至口中的“二傻子”那他们算什么? 苏吟秋剑眉倒竖,跳下马车大步往苏柏至身边走来:“至哥儿,给你有胆子给我再说一遍!” 苏柏至吓得一个哆嗦,脚底抹油就想跑,却被进忠带着侍卫左右拦住了去路。 苏望秋虽不满自己的嫡子受欺负,但他也知道自己兄长的为人,苏柏至会如此,一定不是兄长的意思,赶忙拉着苏吟秋: “大哥,这是在街上,要教育孩子也回家再说,别叫人当街看了笑话。” 与苏青遥和二婶坐在一起的苏张氏,眼看着苏吟秋那般气势汹汹,还叫人将苏柏至围上了,当即也急了,连垫脚的凳子都没用就跳下车,脚步匆匆赶到了苏柏至和苏吟秋之间。 “侯爷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与孩子无关。” 苏张氏说着,眼泪就滑落下来,哭得端的是楚楚可怜。 偌大一个队伍停在路旁,中间又闹了冲突,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见了都远远地看起热闹来。 苏张氏见围观的人不少,哭得更加凄惨了:“我知道,侯爷如今是心里不喜妾身,可妾身有错,妾身的养出的孩子却是没错的,您要罚就罚妾身吧,不要迁怒了至哥儿。” 这话说的不知情得人都低声议论起来,看苏吟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这可将苏家知情者都气坏了,老夫人气得直咳嗽,断断续续骂道:“乱家的种子,丢人现眼,还不让她闭嘴!” 章节目录 第210章 你敢这么对你老娘? 苏张氏哪里可能闭嘴? 她好不容易从禁足之中被放出来,现在是她唯一可能争取的机会了。 她知道苏吟秋是爱面子的人,倒不如借由此事闹一场,让外头的人都知道苏吟秋禁足了她,让人同情她。 毕竟,当年那些乱事儿,苏吟秋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在外面说? 苏吟秋面色严肃,看着苏张氏只觉得自己真是够失败,前半辈子一心仕途,却没注意最该注意的家宅,竟让这样一个卑劣的女子在身边这么多年。 更何况,这个女子还可能曾经在外头有别的男人,还曾经为了改嫁,把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卖掉。 他嘴唇翕动,刚要不顾一切的斥责苏张氏,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苏青遥这时却快步走到了苏张氏身边,一把将人扶住。 “母亲,您是不是又没吃药就出来了?”苏青遥声音充满疼惜,“您的癔症越来越严重了,我前儿给您的药您不是说都吃了吗?” “什么药,你胡说什么?我没病!我哪有病!”苏张氏闻言大怒,当即甩开苏青遥的手。 苏青遥忙皱着眉满脸心疼的又要去搀扶苏张氏,被苏张氏打了两下也不介意: “母亲您安静,安静!您看看,这是哪里?这不是您幻想的地方,也没有人要休了你啊!” 说话间,细如牛毛的银针借着接触扎进了苏张氏穴位。苏张氏只觉得身体发软,嘴唇发麻,舌头竟然动弹不得,手脚也不大听使唤了,发麻的嘴微微张开,不自禁便有涎水顺着嘴角淌下来。 “至哥儿,还不快帮我扶着母亲!”苏青遥回头就叫已经看傻了的苏柏至。 苏柏至虽不信苏青遥说的那些话,可面前的苏张氏现在就是浑身瘫软,双眼呆滞,还淌着哈喇子,这样子和痴呆有什么区别? 苏柏至抽了帕子给苏张氏插嘴,随后嫌恶地一甩手把锦帕扔了,又来扶着苏张氏。 苏青遥道:“快扶母亲回马车,你也真是的,就是着急去药铺卖缺的那味药也不至于就急在这一时啊。” 苏柏至:“我没……” “哎,怪我,是我忘了告诉四弟。”苏柏聿机灵地接上,“先前你说那味药难寻,我已经命人去到处寻了,今日入宫得急,就没来得及与四弟说。” “我哪……” “四弟,”苏柏聿搂住了苏柏至的肩膀拍了拍,低声道,“你三姐可是给你留着脸,你若是不识抬举,没人稀罕管你!” 苏柏至嘴唇动了动,比起当街被亲爹训斥,还气得亲娘犯了病,还是急着去买药这个借口更加脸上有光。 “我知道了。”苏柏至低下了头,愤愤瞪了苏青遥和苏柏聿一眼。 其余苏家人眼看着苏青遥苏柏至扶着苏张氏上了马车,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苏吟秋压着怒气,不想辜负了苏青遥的苦心,吩咐道:“夫人癔症又犯了,快启程。” 说着就率先上了车。 其余人也都上车,驭夫和侍卫驱散人群,急忙往侯府赶去。 百姓们见了侯门夫人发癔症,当街又是说胡话又是流涎水的模样,自然要议论。 但是大多数人都在夸赞:“镇远侯那般年轻英俊,位高权重,都对嫡妻不离不弃,可比那些老婆病了就休妻的强的多了。” 苏青遥这厢和二婶依旧与苏张氏一辆马车。 苏张氏瘫软在原位,刚才不能动的嘴已经渐渐恢复知觉,但手脚依旧丝毫不能动弹。 她口齿不清地骂道:“小贱人,你敢害你娘!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苏青遥嗤笑:“你想胡扯一番,往我父亲身上泼脏水,引起百姓的议论,逼得我父亲再不能继续关你?” 苏青遥弹了弹指甲,车厢里发出“啪”的脆响声。 “我只是让你适得其反而已。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有癔症,这种病发作起来,胡言乱语不说,还有可能会伤人,关你一辈子都是常态。所有人还都会夸赞我父亲对你不离不弃。夫人可觉得满意?” 苏青遥的声音慢条斯理,又软又柔,可苏张氏却是气得暴跳如雷,张口刚要骂,苏青遥就道:“你若还想流涎水,我不介意再帮帮你。” 苏张氏瞪眼,话到了嘴边到底没骂出来。 苏青遥淡淡道:“夫人现在只是手脚软,我还有办法让人浑身的肌肉都不起作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比如出恭,正常人都是靠那块肌肉缩紧来控制的,若是那块肌肉不听话了,啧啧。” 苏张氏彻底愕然,半晌才发出声音:“不孝女,你敢这么对你老娘?” 苏青遥笑了笑:“若是我没被夏家换走,也难逃被你卖掉的命运,那我现在的日子,就会过得和夏招弟一样,被人牙子转卖好几手,被迫嫁给鳏夫糟蹋,过得生不如死,能不能活着全要靠运气。” 苏张氏的眼神闪了闪,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二夫人,狡辩道:“你少在外人面前胡说!我哪有!那都是赵玉柔那个死妮子诬陷我!” 苏青遥却不管她的狡辩,只道:“苏家关起门来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婶不是外人,你还当你做的事是什么秘密吗? “你做的事,哪里配得上‘娘’这个字?你卖了孩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我娘了。” “你!不孝,你大不孝!我要去告你!” “那我就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浑身瘫痪。” 苏张氏张口结舌,见过凶的,没见过苏青遥这么凶的!她竟然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了? 二婶拉住苏青遥的手,怜惜地拍了拍:“遥遥,好了,咱们养精蓄锐,别与她多说了,待会儿回家,你父亲肯定还要处置今日之事的。” 苏青遥点头应下。 二婶又对苏张氏道:“大嫂,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你今日之事处置的不对,至哥儿做事如此冲动跋扈,你见他做错了,却不加以管教,还借由此事借题发挥,你这样岂不是要教坏了孩子?” “呸!至哥儿有什么错!你看至哥儿和你儿子起冲突你就护短起来,骂他那是便宜了他,别人我家至……呜呜,呜呜呜!” 苏青遥收回手,一根银针在苏张氏颈部的穴位震颤着发出幽幽凤鸣,苏张氏的嘴闭紧得犹如蚌壳,怎么都张不开。 二婶看苏青遥的眼神就宛如在看个小神仙,充满了敬佩和羡慕,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体会到能与齐老院使比肩的医术到底是什么模样。 “夫人,到了。” 正当这时,马车缓缓停下,下人摆好了垫脚的木凳。 一家人下了马车,老夫人不等苏吟秋开口就吩咐道:“都去春晖园,我有话说。” 章节目录 第211章 请家法 苏青遥和二婶下了车,就叫了婢女来搀扶苏张氏。 苏柏至那厢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跟在苏吟秋的身边,一看到苏张氏依旧手脚不听使唤,只眼睛瞪得溜圆的模样,心里越发的狐疑。 走了一路,他才反应过来,从前没见苏张氏有过这种病,怎么今日苏青遥一搀扶,她就发病了? “苏青遥,是不是你对母亲做了什么手段,才让她变成现在这样?”苏柏至压着嗓子问。 苏青遥并未理会苏柏至,只吩咐婢女扶着苏张氏,跟上老夫人的步伐。 见苏青遥竟不理自己,苏柏至恼怒地瞪圆了眼,刚想骂人,却正对上苏吟秋回头看来的视线。 父亲的眼神毫无感情,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严肃冷厉,想到自己刚才刚惹了父亲不快,后头的话到底没敢继续问出口。 “进府再说。”苏吟秋憋了一肚子的气,拂袖转身。 一家子人便都鱼贯进了府,气氛有些沉闷地去了春晖园。 苏青遥跟在老夫人身后回到春晖园时,老太爷正把糖糕抱在膝头,跟小姑苏晚秋下棋,爷俩玩得认真,糖糕也绷着小脸,只是腮帮子鼓鼓的,正含着一块饴糖,像一只小松鼠。 听见脚步声,老太爷抬头:“回来了,今日……怎么,出了什么事?”一看老夫人的脸色,老太爷就看出出了事。 老夫人沉着脸坐在首位,眼看着下人们将苏张氏搀扶进来,一家子随后鱼贯而入,便吩咐下人们:“你们都退下吧。” “是。” 婢女们立即行礼应声退下。老夫人的心腹丫鬟则是守在外头,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老夫人言简意赅地对老太爷解释了今日发生的事,随后道: “至哥儿辱骂他哥哥,本就已不对,老大媳妇竟不知管教儿子,反而还借题发挥,当街给老大泼脏水,试图博取老百姓的同情,想利用舆论来逼迫老大。” 老夫人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解了心口的憋闷,连连摇头道:“若不是遥遥反应快,及时出面解决,咱们苏家的脸只怕都要被丢尽了!” 今日在场之人,闻言没有一个反驳的,他们亲眼所见,老夫人对老太爷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夸大。 老太爷的脸色黑了,冷笑道:“今日可真是让我老头子涨了见识了,苏柏至,你出来。” 苏柏至满心的不服气,觉得是苏柏方故意那么说话,为的就是激怒他的,但是他又是真的惧怕老太爷,犹犹豫豫半晌才走到跟前: “祖,祖父……” “你说,你祖母可冤枉了你?” “我,我没想那么说,是三哥故意激我说那些话的。” 苏柏方闻言差点气笑了:“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倒打一耙,难道不是你无缘无故心情不顺发脾气,张口就骂我‘二傻子’吗?” 深吸一口气,苏柏方冷静下来,冷笑了一声:“我也不知你到底是如何产生这种想法,你苏柏至优秀至极,苏家没有人比得上你,在你眼里,所有兄弟姐妹可能都是你口中的‘二傻子’吧。” “你!我没说!”苏柏至跳脚。 苏柏方却再懒得与他争论了。 苏柏聿看了一眼二叔二婶和二房其他兄弟姐妹的神色,心里将苏柏至骂了个狗血淋头,忙站出来道: “父亲,至哥儿素日贪玩,不服管教,今日他口出恶言辱骂兄弟是确有其事,还请父亲严加管教。” 苏吟秋点点头,郑重与二老爷苏望秋和二夫人苏蓝氏行礼:“ “二弟,弟妹,实在对不住,犬子口出恶言,是我这做父亲的教导不当,还请弟弟、弟妹原谅。” 苏吟秋如今是苏家的族长,又承袭爵位,乃是一家之主,却肯为了儿子犯下的错,真诚与他们道歉,苏望秋和苏蓝氏现在心里哪里还有半分怨言? 苏望秋忙拉着苏吟秋的手,亲亲热热地道:“大哥你说的哪里话,这事又不是你的错,再说至哥儿还小,好好教导也就是了。” 苏吟秋摇摇头,又瞪苏柏至:“你还不给你三堂兄赔不是!” 苏柏至咬牙切齿,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肯动。 见他竟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苏吟秋回头就高声吩咐外头:“取家法来。” 苏柏至一哆嗦,看着苏吟秋简直不敢相信:“父亲,你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动家法?” “你能觉得这件事是小事,便已经逃不过这顿家法了。你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十三岁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你这些年书都念狗肚子去了!” 门外不过片刻,进忠就回道:“侯爷,家法到了。” 苏吟秋大步去开了门,拿了家法进来。 这时,苏张氏哆哆嗦嗦地艰难开口:“你,你不能打他!” 苏青遥给她下的那一针效果退去了一些,她的嘴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四肢依旧垂着不听使唤。 苏吟秋提着家法回头怒视着苏张氏:“不能?我管教儿子,又有谁规定了不能?你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别以为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 说着索性叫了进忠进来,将家法交给他:“去,替我抽这个没规矩的东西,抽到他知错为止。” “是,侯爷。”进忠捧着家法,一步步走向苏柏至。 苏柏至被吓得瞪大眼,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当时是太生气了,父亲你偏心苏青遥都偏心的没边儿了,我那时气不过,才嘟囔了几句,不想就被三堂哥听见了。我们才会起了争执,往后儿子再也不敢了!” 苏柏至变声器的公鸭嗓,因为说话焦急而尖锐得扎耳朵。 看他跪在地上惊恐瞪着家法的样子,今日没到场的几位姑娘和小爷都有些同情。 苏玉燕是长房的庶女,平日在苏张氏的手下讨生活,最是懦弱木讷的一个,却也心软,怯怯地站出来,小声道:“父亲,就绕过至哥儿这一次吧。下次他不敢了。” 二房的庶子苏柏良也站出来道:“是啊,大伯父就饶了四哥吧。” 章节目录 第212章 动了杀念 苏吟秋看了看自己素来胆小善良的庶女,又看看二房的苏柏良,手上动作就稍有停顿。 这时老太爷的怀里传来个奶声奶气的童音:“老爷爷,糕糕也好想要这样的哥哥姐姐呀!” 突然的一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老太爷将小孩搂了搂,收敛脾气,低声问:“为什么?” “这样糕糕就不怕犯错了,有哥哥姐姐给我求情,我就不挨打了!”糖糕一边说,还一边拍着小手。 小孩童言稚语,却一下子泼醒了刚才对苏柏至起了同情之心的人。 如果犯了错,只要有人求情就可以被放过,只要看在亲情的面上,就要轻纵,那犯错的代价变小,岂不是谁都会觉得犯错了也无所谓? 老太爷揉了揉糖糕头是有要紧的口谕要传给全家主子。” 门外,婢女有些忧虑地回话。 全家闻言都是一惊。 刘宝代表的就是当今皇上,皇上要让他们全家人听口谕?是想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213章 连人都不配做,也配肖想她? 老太爷面色凝重,吩咐道:“既如此,咱们便出去吧。” 苏吟秋等人都应声,一家人来到前头,依着身份站定。 苏青遥走在最后,左手牵着糖糕的小手,右侧则走着今日一直沉默的苏星浅。 此时见离众人远了,苏星浅才凑在苏青遥耳边低声道:“你不必担忧,无论发生何事,我会想办法护你周全。” “星浅哥已经察觉刘总管可能是针对我而来?” “近来事都是针对于你。”苏星浅面色严肃说罢便不再多言。 前院,刘宝见了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客气的行礼:“哎呦,老镇远侯,多日不见您身子依旧硬朗。” 老太爷也笑吟吟拱手:“刘总管,老朽战场上落下旧伤,时而就要发作,身子已大不如前了,倒是刘总管越发意气风发了。不知今日皇上可是有何吩咐?” 刘宝一身银灰色的内监常服外头罩着一层孝服,闻言宽袖一展又行了一礼: “照例说,若在寻常日子,咱家要对贵府说一声恭喜的,但太后驾崩,此时说这话并不妥当。” 刘宝直起身,在苏家人群中准确找到了苏青遥,笑眯眯道,“皇上的意思是,府上三小姐苏青遥需参加半年后的选秀。” 此话一出,苏家一片安静。 苏青遥觉得意外又荒谬,冷笑了一声。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能为了长生不老而害死那么多人的家伙,连人这一撇一捺都不配,也配肖想她?呸! 刘宝还在继续道:“照理说,正常选秀时,也不会这样提前透露结果,但是皇上对苏小姐看重,苏小姐又是本朝第一个医研院院使,地位自然更不一般。 “皇上说了,苏小姐去参选,到时就是走个过场,必定是会中选的,皇上等着苏小姐进宫的日子。” 说罢,刘宝笑得春暖花开般喜庆,给老太爷、苏吟秋和苏青遥等人行礼: “恭喜,恭喜啊,咱家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对哪一位姑娘如此上心。 “说句不恭敬的,便是淑贵妃冲冠六宫,当年入宫时也不似这般被皇上重视。可见,皇上看重镇远侯府,看重苏院使。 “苏院使美貌与才华并重,半年后入宫必定平步青云,恭喜镇远侯,养了这样一个好闺女啊。” 苏吟秋这才回过神,露出一个微笑还礼道:“刘总管真是过誉了,皇上肯抬举,那是小女之福。” 一听苏吟秋这样说,刘宝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拱手道: “侯爷真是客气了,咱家口谕已传到,便告辞了。” “我送刘总管。”苏吟秋笑着送刘宝出去,大大方方的送上了丰厚的礼,刘宝也大方笑纳。 苏吟秋与刘宝一路走远,苏家人却还僵硬在院子里。 老太爷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回头齐齐向着苏青遥看来,一时无言。 二叔、三叔、四叔和小姑也都相顾无言,满脸的唏嘘。 苏青遥虽才华出众,可身世坎坷,他们还想着,将她多留两年,在家里多享两年的福,期间慢慢为她相看,寻一个知冷知热的良人。 可没想到,乾丰帝竟然下了这样的口谕。 乾丰帝二十六岁继位,至今已十一年,虽说正值壮年,可苏家人还是觉得苏青遥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然要入宫为妃,着实是可惜了。 说是入宫伺候圣驾,伺候天下最为尊贵的男人是一种荣耀,可就算做了贵妃,那也是为妾,便是将来能将现在的皇后熬死,做了皇后,那也只是妾室扶正。 苏青遥这样的才华和能力,后半生难道就要在内宫之中蹉跎,嫁给皇帝这样一个大了她二十一岁,毫无共同语言的男子,享受空虚的富贵,每日都过得如在刀口上? 好半晌,苏晚秋一跺脚,低声道:“什么玩意儿!” “晚秋!”老太爷立即呵斥,“你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虽是刘总管传口谕,这也是圣旨。” 苏晚秋回头看看面无表情的苏青遥,心疼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她已经十九岁了,没有找到喜欢的人,便不成婚,爹娘不强迫她。 她喜欢学习武艺,爹娘就悉心教导她,加上她上面有四个哥哥,从小就衔着金汤匙出生,到现在还是爹娘身边的掌上明珠。 可是再看苏青遥…… 苏晚秋这个做姑姑的,都替苏青遥不平。 她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 “遥遥,不怕,姑姑疼你!”苏晚秋大步过来,将苏星浅挤到了一边,力量十足的手臂拦住了苏青遥的肩膀拍了拍。 苏星浅被苏晚秋推开,也不恼,乍然听闻苏青遥竟是被乾丰帝盯上时沉下来的脸色,在看到苏晚秋对待苏青遥的态度时缓和了几分。 倒是苏张氏十分欢喜。原本今日苏青遥对待她的方式让她非常不满,可现在苏青遥已经被内定入选了。 用不了多久,她就成了皇帝的“岳母”,这是多大的荣耀? 而且苏青遥一旦要入宫侍奉圣驾,那她的家庭背景就必须要“干净”,镇远侯府和皇家可都是要面子的。 到时不论她做过什么,苏吟秋都不会追究她了,毕竟看在她生的女儿入宫为妃的份儿上,也要对她宽容啊。 思及此,苏张氏心里无比畅快地走到近前,将糖糕推开,拉住苏青遥的手: “哎呦,不愧是我的好闺女,真给为娘争气。” 苏张氏今日面子丢尽,此时急需找补回来,面色骄傲地环视了一周,眼神扫过二房、三房。 苏蓝氏和苏郭氏不是厉害吗?可没见她们养出的女儿被皇上看中的。 苏青遥被苏张氏这举动膈应的不轻,抽回手道: “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苏张氏手上一空,表情有些扭曲:“怎么,遥遥你还要跟娘生分不成?半年后等你入了宫,你就会知道一个强有力的娘家有多重要了,为娘是你的亲娘,难道还会害你?” 一旦苏青遥做了贵妃,那不只她的地位水涨船高,就连苏柏至的日子都会不同。 苏张氏已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了。 这时苏吟秋从外头快步回来,正听到苏张氏这话,心里便很不悦,但他只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行礼,随后对苏青遥道:“遥遥,你随为父来。” 父女二人离开苏家众人,快步去了外院的书房。 苏吟秋开门见山:“遥遥,你想入宫吗?” “自然不。”苏青遥摇头。 章节目录 第214章 不怕,我弄死他 “只是父亲,虽然我不愿意,父亲难道还想为了女儿去对抗皇命?”苏青遥好奇地问。 她很想知道,苏吟秋对她的疼爱到底能到什么地步。也想知道父亲的底线在何处。 苏吟秋笑了笑:“丫头,为父先前便说过,咱们镇远侯府,不需要利用儿女的姻亲去达到什么目的,也不需要通过嫁女而去换取什么利益,我看重的始终是你能不能过的幸福。” “皇帝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的后宫,难道真的是个好归宿? “况且他先是设计让你交出了把柄,太后之死往后随时都会是他拿在手里,悬在你头永安郡主,那是根本就没出现过的。 但那时候,慕容铮就已被永安郡主帮助过,他们也朋友关系了。 足可见,他对永安郡主是没有那男女之情的,否则即便安国公府的地位高,不会允许家中女孩嫁给慕容铮那样的病秧子,也绝不会没有丝毫风声透露出来,最后慕容铮还在濒临死亡之际娶了她。 前世的记忆,加上今生对慕容铮的了解,苏青遥根本就不怀疑他。 但慕容铮急于解释的样子太有趣,苏青遥忍不住逗他: “是吗?我看不见得吧。见了你来,她的婢女都表现得特别激动熟稔,她原本瞪着眼睛像要吃了我一样,非要查出太后的死因,可你一来她连太后的事都顾不上了,就忙着送你出宫去了。” 苏青遥说到此处,觉得或许永安郡主对慕容铮也并非全无感觉的? “遥遥,我是看着她带着婢女,气势汹汹的要你单独说话,我不放心才跟上去的。那时若是再留你们在一起,我怕对你不利。” 慕容铮搂着苏青遥的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你不要生气,不要误会我。” 苏青遥噗嗤一声笑,听到她的笑声,慕容铮也笑起来,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不管她是没有误会,还是误会解开了,都是好事。 “好了,遥遥不气了,刚才我与她打探过了。她在追查太后的死因,对你的怀疑也并未解除,你下次见了她要多个心眼儿,我会帮你留意安国公府的。” “好。”苏青遥乖乖点头。 慕容铮心情愉快地问:“对了,刚才流萤说刘总管来了府上,他来干什么?” “传口谕。”苏青遥侧过身,似笑非笑道,“皇上让我参加半年后的选秀,还内定我中选。” 慕容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阴冷,眼神锐利:“不怕,我弄死他。” 章节目录 第215章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听慕容铮竟这样说,苏青遥心里突地一跳,忙回身看向他。就见慕容铮俊脸紧绷,凤眸微眯,似正在计算着什么,显然已将此事当真了。 苏青遥忙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你别急,弑君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现在就连当初皇位之事都还没闹清楚,便是你父王都还没有动作,你更加没必要因这么个由头去杀了他。 “你当宫里那么些高手都是吃素的不成?咱们没必要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 慕容铮淡声道:“釜底抽薪是最快的办法。” “但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若是杀当朝皇帝那么容易,许多事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慕容铮不得不承认苏青遥说得对,但一想到乾丰帝那老家伙竟把主意打到了苏青遥的身上,慕容铮就压抑不住火气。 他能肯定,若不是苏青遥已为他解了毒,此时的他必定会难以控制情绪,直接杀进宫里,不计后果得和乾丰帝同归于尽。 “那你家里人是如何想的?”慕容铮搂着苏青遥腰肢的手不自禁收紧。 苏青遥笑了笑:“我父亲尊重我的意思。” “你母亲呢?” “不提也罢,”苏青遥道,“她怎么想并不重要。” 慕容铮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双眼一眯:“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此事。想必刘宝来传旨又是秘密的?” “是,毕竟太后才刚驾崩,皇上也是个体面人,若是叫人知道了他老娘刚死,他就已急着暗中定下半年后选秀的人选,那不知要叫多少人背后议论。”苏青遥嘲讽一笑。 “可笑的就在于,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慕容铮也勾了勾嘴角,转而道,“但正是因为此事尚未被宣扬开,咱们就还有运作的空间。” “你说的是。”苏青遥赞同点头,安慰道,“放心吧,只要我不愿意去,就总能想到办法,何况还有半年的时间,这半年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 “的确如此。”慕容铮的眼中一片冰冷。 看来半年时间,他就算不弄死乾丰帝,也至少要让乾丰帝失去选秀的心情才行,这是个大工程,须得从长计议。 慕容铮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们家现在守卫森严,我来这一趟想不惊动任何人还费了一番力气,待会儿岗哨还要再增加一队,我就更难走了。” “那你多加小心。”苏青遥也不挽留,起身送他到门口。 慕容铮又嘱咐道:“下次见了永安郡主,要打起精神来。我看她已经笃定太后驾崩当天你曾去过寿宁宫,她性子固执,必定不会放弃这个线索的。”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苏青遥乖乖应下。 慕容铮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悄然离开。 苏青遥也没急着休息,等了一会,确定府里没有传来其他动静,知道慕容铮必是安全离开了,这才歇下。 接下来几日,苏青遥都跟着祖母和其他家中的女眷去宫中哭灵,这期间,永安郡主竟再没在寿宁宫中出现,直到太后出殡当日,永安郡主才来。 太后有遗诏,乾丰帝是遵守孝道的好皇帝,自然不会违背。是以太后的丧事办得着实称不上华丽。 人人都道皇上一片孝心,虽太后有懿旨吩咐一切从简,可皇上还是酌情添加了不少。 苏青遥听了这样的议论,也只是冷笑,她还从没听说过大梁历史上存在过这么寒碜的国丧。 便是个妃嫔的死,都可能比太后用的银子还多。 虽然太后这人苏青遥并不喜欢,还知道她很有可能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借口被握在了凌天盟手中,但她好歹也是个太后。这种更明显离奇的死法,和这寒碜的葬礼,倒是十分搭配。 “至哥儿今日表现的不错。”回镇远侯府的路上,老夫人撩起窗帘,对外头端坐马背上的苏柏至夸了一句。 刚才带太后下葬时,苏柏至哭得最真情实感,莫说自家人,就是苏家隔壁的几家,有眼窝浅的女眷都被他引得掉了眼泪。 苏柏至表情有些僵硬:“祖母谬赞了。” 其实他是被背脊上结痂的伤口撕裂疼得。 但现在,显然不是说明此事的时候。 队伍一行回了侯府,各房回去各自安置。 次日苏青遥清晨才起身,便去入宫去了医研院,翻看齐征笔记之后,便吩咐手下的人预备了药材,准备先试验着做一些丹药。 她既然不再进行活人的实验,在皇帝看来,必定是已到了下一个阶段,若是她一直挂着职位却不动作,只会让皇帝感到反感。而锦衣卫的人,便是再愿意配合,也不敢在皇帝反感她的时候帮她办事。 苏青遥埋头在医研院忙到了日落时分,眼看着便要到戌时,宫门即将落钥了,苏青遥才回府。 谁知刚打算去内宅里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却迎面遇上了奔跑的苏柏至,和提着一根擀面杖,满面怒容追着他打的苏张氏。 “你给我站住!你个小兔崽子,别跑!”苏张氏气得面红耳赤,不顾形象,追得脚底生风。 太后丧期,苏张氏一直没有被关起来,眼下太后下葬,苏吟秋没提起苏张氏的处置,苏张氏也乐得自由自在。 可满府里追着苏柏至打,苏青遥前世今生倒是头一次见。 啧啧,有意思。 “至哥儿,你没见夫人这般焦急吗?你还跑什么?万一将夫人磕碰着了,你做儿子的难道忍心?” 苏青遥说的义正辞严,面上的表情却毫不掩饰的在看好戏,且带着流萤,脚步正好停在跨院门前,将苏柏至逃跑的路给堵住了。 苏张氏追来,轮起擀面杖就往苏柏至的背后打:“你个王八羔子,叫你跑,我叫你跑!” “啊!住手,你要杀了儿子吗!儿子身上伤都还没好呢!” “我打死你个不知轻重的东西!” “你平时都不管我,怎么今日就管我了?不就是个臭送酱菜的下等人,我踹他都是给他脸了!” “你还敢犟嘴?”苏张氏怒不可遏,手下力道用的更大了。 苏青遥抱着肩膀看好戏,特别解乏,眼瞧着苏柏至被打得额头青紫,苏张氏累得气喘吁吁停了手,才笑着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前儿不是还护着他,今儿怎么就舍得下手管教了?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章节目录 第216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柏至被打得浑身骨头都疼,听见苏青遥这样幸灾乐祸,气得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苏青遥,你少幸灾乐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是什么主意!” “你还敢对你姐姐不敬?” 不等苏青遥开口,苏张氏已先一步怒斥道:“我是早了什么孽,竟生出你这样的孽障,我教导了你那么多,你是一句都没记住,看我不打死你!” 苏张氏抡圆胳膊,劈头盖脸又将苏柏至好一顿打。 苏青遥狐疑地看着苏张氏那一副慈母管教败家儿子疾言厉色的模样,暗暗猜测苏张氏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她与苏张氏也算认识了两辈子,苏张氏疼苏柏至,疼得眼珠子一样,甚至溺爱的有些病态。相比较看,苏张氏将赵玉柔当作自己往上爬的工具,可苏柏至却是她的心尖尖。 前世今生的记忆加起来,她还从没见过苏张氏动苏柏至一指头,便是苏柏至在外头做错了事,到了苏张氏这里,也都是别人不对。 就如前儿苏柏至与二房的苏柏方发生冲突,苏张氏除了借题发挥之外,也根本没有管教苏柏至一句。因为苏张氏心底里认为,苏柏至做什么都是对的。 怎么今儿个苏张氏就转了性,开始对苏柏至棍棒相加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青遥心中提起防备,也不回话,就只看着苏张氏如何演。 苏张氏将苏柏至打得可不轻,擀面杖挨着骨头“砰砰”的响声,像是敲在人心上。 就连苏张氏身边的丫鬟婆子都看不下去了,急忙上前来好言劝说: “夫人啊,您可消消气,可仔细少爷的身子,少爷还年幼,您有话慢慢与他说。” “他还年幼?他都十三了!眼下就学得这般跋扈,对人丝毫不知礼数,见个人就吆五喝六的,如今竟还敢对他姐姐如此不恭敬,我真是恨自己从前怎么就不肯多管管他!” 苏张氏一边说,一边竟还酝酿出了几滴眼泪,用提宝剑的姿势提着擀面杖,点指着苏柏至:“你给我跪下!” 苏柏至被打得满头包,抱着肩膀缩着脖子,斯哈斯哈直喘,从小到大没见过亲娘如此对他发脾气,也将他吓得不轻,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下了。 苏张氏转头就扔了擀面杖,来拉苏青遥的手: “青遥啊,从前都是为娘的不好,为娘也不知是不是撞客着了,竟对你…… “但是你要相信,为娘是真不知道你才是我的孩子,从前一定是赵玉柔那个小贱人给为娘下了降头了,否则为娘就是疯了,也不会对着自己的亲女儿下杀手啊。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现在你回到了娘的身边,这就是老天爷怜惜咱们母女多年的分别,娘心里着实是太欢喜了。 “往后娘好好的对待你,把从前亏欠你的母爱都补偿给你,娘与你,与你弟弟,咱们三个才是这偌大一个侯府里最亲近的人啊。” 苏张氏说得极为动情,许是把自己都给感动了,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将苏青遥看得一身鸡皮疙瘩。 “夫人还是控制一下情绪,别哭了。”苏青遥后退两步,与苏张氏拉开了一点距离,毫不掩饰自己的疏离,“夫人有这个心,还是好好的多教导苏柏至吧。如今天这般打的,多打几次,说不定还能把他的性子板正过来。” “你个贱人!你敢幸灾乐祸!”苏柏至对着苏青遥怒目而视。 不等苏青遥说话,苏张氏严厉地一瞪眼,“你给老娘闭嘴!” “娘!”苏柏至大吼,“你到底怎么了!为了一个臭奴才你打我,为了这个小贱人你还骂我,你到底……” “我让你闭嘴你还敢。” 不多时,香兰回来,厚厚的册子捧给了苏青遥。 苏青遥便仔细翻看起来。 章节目录 第217章十万火急 苏青遥翻着府中记录访客和下人们来往的册子,回想刚才苏柏至和苏张氏的对话,随口问身边的香兰: “咱们府里常日吃的酱菜,你可知道都是哪一家的?” “回小姐,咱们府里用的一直是天香居的酱菜,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很喜欢。” “是吗,天香居……” 苏青遥仔细翻看记录,没看到今日有关于天香居送酱菜的记档,但往前翻找,却发现天香居的王掌柜每隔半个月就会来一次。 苏青遥想了想,索性让流萤拿上册子,二人直接去了门房。 门房当班的管事见了苏青遥很是意外:“三小姐,您怎得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青遥将册子还给了管事,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发现这册子上记录的一年多来,给咱们家送酱菜的都是天香居?” 管事不明白苏青遥为何突然对府里送酱菜的感兴趣,但苏青遥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又是侯爷的心头宝,他们平日想与三小姐说上话都没机会,今日自然竭力的殷勤: “哎呦,小姐您说的极是,其实何止是一年多呢,小人有幸在镇远侯府当差了十几年,那天香居的酱菜,侯府也少说吃了十年了。” “十年?” “是啊。”见她追问,管事忙去开箱笼,搬出厚厚的一摞记档来,翻开来指给苏青遥看: “您瞧,王掌柜每隔半个月就会亲自来一趟,这一晃都这么些年了。起初他不过就是个寻常小民,听说从外地进了京城后,就只做点零活谋生,不过后来开了这个酱菜铺子,又将酱菜送进了咱们镇远侯府来,他买卖就越做越大了。” “是么,王掌柜倒也是个能人。”苏青遥表现得很感兴趣。 管事立即笑着道:“是啊,您没见过他,这位王掌柜大名叫王二胜,老家是偏远乡下的,人生的高大英俊,若不开口瞧着像个读书人似的,但他为人处世也是真不错。 “您看,这十来年,他买卖做大了,可咱们侯府是他老主顾,他却不曾忘记,每一次都不是亲自来送,半个月必来,风雨无阻。” 说到此处,管事突然一拍脑门,讪笑道:“今儿个王掌柜也来了,就是小人还没来得及记上呢。” 苏青遥心道原来如此,她刚才还在猜测,难道苏柏至和苏张氏口中说的“送酱菜的”不是这人。 如今人却对上了。 这个王二胜,明显有问题。 “管事可能找到他最初来府里的记录吗?”苏青遥问。 管事道:“那您得给一些时间,门房上从前的记录都在箱笼里封存呢,得慢慢的找。” “嗯,那你找到了便叫个人去告诉我。”苏青遥与管事告辞,带着流萤缓步离开门房。 苏张氏今日因为苏柏至踹了王二胜大发雷霆,拿着擀面杖追着苏柏至打,要知道,苏柏至跋扈惯了,从前张氏可从来都不会管教他的。 以苏张氏的性格,她将她侯夫人的地位看的那样重,当年在青州她又是卖孩子又是意图改嫁的,父亲查到确切的证据也就是时间问题。 想必,苏张氏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眼下她为了稳固地位,一定会趁着现在行动尚算自由的时间,做一点什么。 像刚才那样,无缘无故的讨好她,想与她拉近关系,可能也只是其中一环,或许苏张氏还有更大的图谋在后头。 苏青遥觉得苏张氏今日行为反常,非常可疑,可一时间偏抓不住症结。 “流萤,吩咐备车,咱们出府。”苏青遥打定主意,立即转身就走。 流萤疑惑:“是,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天香居,咱们快些,赶在宵禁之前回来。” “是。” 流萤立即去叫人备车,主仆二人催着车夫赶车,去了天香居。 谁知来到天香居门前,却见大门紧闭,竟关了张。 苏青遥下了车,带着流萤去了隔壁的一家炒货铺子买了些栗子,笑着问掌柜:“隔壁天香居平日也是这么早就关张吗?我还想买些酱菜呢。” “天香居今日关张了?”炒货铺子掌柜伸长脖子往外看,“不应该啊,各家都差不多是这个时辰用饭,天香居卖酱菜,正是做生意的时候呢。” 炒货铺掌柜是个好心人,笑了笑道:“许是他们家有什么事儿,那天香居的王掌柜就住在后头那条街,你往那边去,看院子最大,酱菜味道最浓的便是他家,你去他家买酱菜也是一样,我们街坊邻居有时也会去他家买酱菜。” 苏青遥闻言,笑着谢过了炒货铺子掌柜,转而带着流萤去了后街,寻着酱菜味道找了过去。 果真有一家院子大敞着门,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酱菜味儿。 “有人在家吗?”苏青遥问。 里头走出个身材佝偻,年过古稀,胡须稀疏的老人,见了苏青遥问道:“姑娘,你要卖酱菜吗?” “老先生,我想找你家王掌柜。” “王掌柜出门儿了,”老者道,“你来的不巧了,王掌柜一家子好像是乡下亲戚出了什么事,赶着就急匆匆的出城了。” 苏青遥蹙眉,若有所思。 怎么会这么巧?为何王二胜早不走晚不走,就今儿急着出城了? 流萤扶着苏青遥的手臂离开巷子,看了看天色道:“小姐,咱们要不先回去吧,时候不早了,眼瞧着就到了晚饭的时间,说不得老太爷、老夫人、老爷还要找您一起去用饭,别叫他们等您。” 吃饭。 酱菜。 王二突然离开。 苏张氏的反常…… 苏青遥心里咯噔一跳:“坏了!咱们快回去。” 苏青遥拉着流萤跳上马车,连声催着驭夫:“快,赶回侯府,要最快的速度!” 驭夫见苏青遥如此焦急,紧忙应下,鞭子挥舞得啪啪作响。 流萤不明所以,扶着马车壁拉着苏青遥,生怕将小姐磕碰到:“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青遥咬牙:“希望是我猜错了。咱们得快些,今日送来的酱菜我怕有问题。” 流萤一听脸色就变了,他们每日的膳食都是从大厨房抬了食盒回各自的院子,菜式都是厨房定下的,晚饭都会配上一些酱菜。 若是酱菜有问题,全家只怕都要中招! 章节目录 第218章 火烧屋顶了还吃得下饭? 马车被催的飞一般赶回侯府。 苏青遥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直冲向大厨房方向,却正遇上香兰带着小丫头从厨房抬着食盒出来。 “三小姐?”香兰见了苏青遥,屈膝行礼,“马上就要用饭了,小姐是回揽月阁用,还是奴婢将食盒送到春晖园去?” 苏青遥摇头:“都不送,先将食盒放下我看看。” 婢女面面相觑,将食盒放下了。 苏青遥蹙眉掀开食盒,却见食盒里没有酱菜。 “今日晚饭是你们去点的菜,还是厨房统一配置的?” “是厨房里统一安排的,”香兰疑虑地问,“小姐,可是食盒有什么问题?” “东西先别吃。”苏青遥撂下这一句,就脚步如飞地继续跑向大厨房。 一路遇到不少各方各院来抬食盒的,苏青遥都告诉了一句:“东西先别给主子用,先在此处等等。” 众人面面相觑,有疑惑站在原地的,也有肯听苏青遥的,直接抬着食盒回去的。 苏青遥这时已跑进了厨房,不理会厨娘们诧异的视线和问候,先将地上数个食盒的盖子都打开。 结果发现,里头都有一碟酱菜。 “今日各房的食盒里都有酱菜吗?”苏青遥急问。 厨房的管事李嬷嬷忙上前来,心里猜想苏青遥是因为自己的食盒里没有酱菜动了气,忙堆笑道: “回三小姐,今晚的食盒里都有才送来的酱菜,不过夫人说您不爱吃这个,特地嘱咐奴婢不要给您的食盒里放酱菜,给换成了新鲜的果子。” 苏青遥心里咯噔一跳:“别的屋里都有?” “都,都有。”李嬷嬷有些慌张,暗想不至于吧,为了个酱菜,三小姐难道还会在厨房撒泼? 苏青瑶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打开数个食盒去验,银针变黑了。 一看到银针变色,李嬷嬷当即傻了眼:“这……小姐,奴婢不知道啊,这是怎么回事?” 苏青遥又转身去找酱菜坛子验过,银针依旧变黑。 “都有哪一房的抬过食盒了?走了多久了?” 苏青遥问的又急又快,手心里都是冷汗。 李嬷嬷满脸的蒙圈:“这,奴婢也记不清,这老夫人房里的人来过,二房少爷的也来了,还有……” “来不及了。” 等李嬷嬷将人说完,怕是有人都已经吃了酱菜了。 就算派人挨房去通知,那也怕赶不及。 府里四叔和小姑跟着祖父祖母在春晖园用饭,长房、二房、三房里都有数位姑娘和少爷,每一屋都要抬自己的食盒,从主到仆,这么多人,哪里能挨个通知完? 苏青遥急得额头都冒了汗,眼看着灶膛里的火,立即有了主意。 “快,把柴火都堆在院子里,淋上油。” 厨房的厨娘和帮厨的下人们都没反应过来,李嬷嬷却是一声大叫:“没听见三小姐的话吗?赶紧的!动作快!” 这一句吩咐,众人都似回了魂似的,手忙脚乱的抱柴火倒油,很快大厨房院子当中就堆了个硕大的柴火堆。 苏青遥抽出炉膛里的一根燃烧着的木柴,跑到院中扔在柴火堆上。 只听得“呼”的一声响,淋过火油的柴火顿时爆燃,火苗轰得一下窜了老高,黑烟顿时飘散开来。 苏青遥拿了个铜盆用马勺狠劲的敲:“走水啦!走水啦!” 流萤和李嬷嬷也反应过来,急忙找能发出声音的家伙事,院子里锅碗瓢盆一阵乱响,丫鬟婆子们纷纷尖叫着:“走水了!” 侯府虽大,可是突然之间浓烟大作,“锣”声轰鸣,加上女子们尖锐的大叫着走水,一时可将各房人都吓坏了。 有抬着食盒还在半路上的丫鬟婆子,伸着脖子往失火的方向看热闹,还有食盒已经回了院中,但还没顾得上吃的就赶忙往走水的方向跑。 春晖园里,老夫人、老太爷、苏沐秋和苏晚秋刚端起碗筷就被吓了一跳,饭也顾不上吃了,老夫人忙吩咐:“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太爷、苏沐秋和苏晚秋索性直接下地穿鞋:“不行,我们得去瞧瞧。”不等下人动作,他们就先往着火的方向跑去。 长房、二房、三房里都发生了同样的状况,吃饭虽要紧,可家里头着了火,谁还吃得下饭? 苏青遥这厢面带惊色的往角落里躲。 看到炉膛之中燃烧的火,她只觉得不适,却不似现在这般惧怕。 前世,她是被活活烧死的,对火的恐惧已经成了心魔。 秋日天干物燥,加上柴火上淋了油烧的特别旺,热烈的火焰炙烤着皮肤,就算苏青遥站在角落里,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度。 “小姐,您没事吧?”流萤扶着苏青遥的手,就感觉到自家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如今却是浑身微微颤着,显然是今日的事吓着了。 苏青遥摇头,竭力让自己镇定一些。 “遥遥,你在哪?” 最先听到的是苏星浅熟悉的声音。 “星浅哥!”苏青遥循声望去,就看到苏星浅从屋顶一跃而下的矫健身影,忙绕着火堆往苏星浅旁边跑去。 一看到苏青遥安然无恙,苏星浅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这里是怎么回事?” 听说走水,苏星浅第一个去了揽月阁,发现苏青遥不在,就急忙往火源处赶来,生怕苏青遥出事。 却不想,火源处竟是一大堆柴火? “我没事,星浅哥,你没吃酱菜吧?” “酱菜?”苏星浅诧异,“食盒刚送到,我还没来得及吃饭。” 话音方落,苏晚秋也赶到了,“遥遥这是怎么回事?”很显然这里是有猫腻,苏青遥故意放火的。 苏青遥忙又去问:“小姑,祖父祖母哪里还没吃饭吧?酱菜没吃吧?” “没啊,刚端起碗要吃饭,外头就着火了,谁还咽的下饭去?”苏晚秋眯了眯眼,“难道是酱菜有问题?” “对。”苏青遥点头。 说话间,各房都有人来。如苏吟秋、苏望秋、苏闻秋和苏柏聿、苏柏至、苏柏方等男丁都是带着人亲自跑了来的,手里还都提着水桶端着木盆。没有到场的女眷,也都派了身边的心腹丫鬟婆子来探个究竟。 苏张氏一看到院子里那一大堆故意点燃的柴草堆,就一把拉住了苏柏至的手,俨然被吓到了的模样。 苏柏至安抚道:“娘你别怕,你看,那明显是苏青遥捣鬼!” 转而大声嘲讽:“苏青遥,你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你放火耍弄全家?有意思吗?” 章节目录 第219章 排查各房 自从苏青遥回了家,苏柏至的日子就没顺过,只被亲爹惩治多少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苏青遥是皇上重视的医研院院判,而他却连靖王身边一个行走都没当上。 如此强烈的反差,苏柏至心里哪里能过得去? 好容易抓苏青遥的一点错处,他哪能放过? 心思转动也不过是眨眼间,苏柏至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扯着嗓子训斥起来: “我说你也太不知恩了,祖父祖母那么爱护你,父亲对你那么好,你竟还纵火? “现在天干物燥的,万一风助火势,将宅子烧起来了,你是想烧死咱们全侯府的人啊!” 苏柏至的公鸭嗓,引得众人视线都聚集在苏青遥身上。 虽然老太爷、老夫人等人并不认为苏青遥会丧心病狂到这样地步。 可好端端的在院子里堆柴草点火,害的全家虚惊一场,总要有个理由吧? 苏青遥看了苏柏至一眼,随即高声道:“各房都来人了吧?现在你们立即回去给没有到场的人报信,今天的酱菜有毒,有人在酱菜里下了大量的砒霜,晚饭不能吃!立刻就去!” 一句话仿佛炸响了天雷,众人三魂七魄都快被炸飞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苏青遥跺脚催促:“都没听见吗?快回去报信啊!” 苏晚秋回过神,立即尖声斥道:“都没听见三小姐说的吗?还不快去!” 各房主子没到场,而是安排了下人来打探消息的,当即都撒腿如飞的往回跑,大声叫着“饭不能吃!” 府里叫声立即此起彼伏起来。 苏吟秋更是直接吩咐了进忠:“立刻让人将府里团团围住,鸣锣,引所有人到院中来。” “是!” 进忠脸色惨白,跑得飞快安排了下去。 老夫人铁青着脸踉跄两步,想起刚才自己已经端起的饭碗,就一阵后怕。 “遥遥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遥遥,你怎么知道今日的酱菜有问题?”苏晚秋也焦急地追问,咬牙切齿地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让我知道是谁动了手脚,我拆了他!” 厨下的管事李嬷嬷和厨娘们都吓得面无人色,急忙跪下道:“回侯爷,回老太爷老夫人和各位主子们,这事儿奴婢们全然不知啊,奴婢们照常做了今日的菜式,酱菜是新送来的,必定是送酱菜的有问题!” 苏吟秋面色严肃:“是什么问题,查验过便知道了。” 苏青遥示警的目的已经达到,苏吟秋便着人灭了火。 火光熄灭,只余满地狼藉和泥泞,苏青遥却是松了一口气,怕也不知是因让她心里有了阴影的火熄灭了,还是因为她成功将家人都引来了,阻止了一场大悲剧。 苏青遥打起精神道:“父亲不如安排府医,再去检查一下饭菜。只听我一人之言不可信,还要多一些人验证才好。” 苏吟秋一听就明白苏青遥的意思,立即点头吩咐下去。 不过片刻,常驻镇远侯府的两位大夫便被请了来,二人一同去查看了今日的食材和饭菜。 而这时,进忠也快速来报告消息:“回侯爷,各房的人都控制了,刚才府里走水,全家人都担忧,从上到下还没有人用饭。但大多数的食盒抬回去,都已经摆好饭马上就要吃了。” “所以说,若不是遥遥刚才放火示警,恐怕现在我们大部分人,这会儿都已经不能站在这里了。” 苏吟秋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刚才还在挑起事端的苏柏至。 虽然苏吟秋没有直接点名,可苏柏至依旧是脸红脖子粗,只觉得自己的脸再一次丢的满地都是,捡都捡不起来。 他咬牙切齿,瞪了一眼苏青遥,低声嘟囔:“算你好运。” 一旁的苏张氏却是脸色煞白,紧握着双拳。 苏吟秋吩咐道:“让各房将食盒都抬回来,”有回头与两名府医道,“你们辛苦一下,稍后将食盒都验一遍,看看没个食盒之中哪一道菜有问题。” “是。”府医应是。 老太爷问:“刚才已严查出酱菜有问题,那就先将厨房的人控制起来,另外去追查酱菜的来路,都经过什么人的手。” “父亲说的是,就依着您说的去办。”苏吟秋恭敬应下,回头又做安排。 苏青遥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苏张氏的反应,见她脸色是煞白,表情紧绷着,苏青遥也不介意再加一把火。 “祖父,父亲,给咱们府里送酱菜的天香居我刚才去过了,天香居今日反常的早早就关了门,我又去了王掌柜的家中,他家里只余下一个七旬老仆,其余主子们说是有急事,匆匆离开京城了。” 苏青遥的一句话,震得众人一阵沉默,随即便是惊呼: “王掌柜急忙离开,分明是与酱菜的问题有关!” 老夫人又惊又怒:“这天香居的酱菜咱们侯府用了十来年了,我还想着不会是王掌柜的问题,说不得是什么人使坏背后下了毒,没想到……这个王掌柜若是没问题,他跑什么?” “是啊,父亲,报告官府吧。”苏晚秋咬牙切齿,“告诉官府追查,我也会同时去查实,若是让我戴着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让他好看!” 苏青遥听着这话,眼角余光便见苏张氏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很显然,这个王二胜的死活,动了苏张氏的心尖了。 有意思,重活一次,竟能让她看到苏张氏不一样的一面。 她一直以为,苏张氏这种人,是没有心的,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根本就装不下别人呢。 说话间,下人们将院子清理干净,陆陆续续便有各房的人小脸煞白的将食盒给送了回来。 两位府医带着身边的药童和小厮去忙着检验,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得出结论。 “回侯爷,各房的菜中,都只有酱菜有毒,另外有两个食盒之中是没有酱菜的。” 众人齐齐一惊。 苏吟秋眉头紧锁:“是谁的食盒里没有酱菜?”看着府医指着的两个食盒,又问,“这是哪房的?” 揽月阁的春香和苏柏至身边的宝泉二人,都脸色难看的到近前来行礼。 “回侯爷,是三小姐和四少爷的食盒里没有放酱菜。” 章节目录 第220章 夫人她很可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苏青遥和苏柏至。 全家人的食盒里都有有毒的酱菜,为什么就他们二人的食盒里没有? 苏吟秋眉头紧拧着:“你们确定?” “确定,小人不敢说这种谎话。”两位府医面色凝重。 苏青遥若有所思地看向苏张氏,心里的猜测越发的笃定了。 苏张氏这是想广撒网,毒死一个是一个,最后再嫁祸到她的身上?再或者是担心她看出酱菜有毒提前示警,到时她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的确,食盒里的酱菜即便到了桌上,也未必所有人都会吃。 可即便如此,相信府中也有大部分人会中招。 只要府里的主子被毒死一个两个,闹出这么大的事,又有谁会去查,谁的食盒里有酱菜,谁的食盒里没有呢? 到时候全家人那般凄惨,悲伤愤怒中的人就容易被煽动,苏张氏就可以将一切嫁祸给她。 不然以苏青遥对苏张氏的了解,今生他们母女的关系那般紧张,苏张氏巴不得弄死她扫去障碍呢,她可不觉得苏张氏不给她下毒是因为母女情深。 苏青遥心思电转之时,苏吟秋已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各人暂且都各自回房去吧,厨房的李嬷嬷留下,其余人,再重新预备简单的晚饭送到各房去。” 虽检查过,其余的菜都没有毒,可挨个被翻搅检查过的饭菜也没有人吃得下去。 厨房的李嬷嬷松了一口气,立即吩咐人去做事。 苏吟秋则与老太爷对视了一眼,父子二人默契地点点头,在场主子都移步去了春晖园的花厅。 这种事,传扬开着实难听,情急之下苏青遥放火示警是迫不得已,但审问追查也不背着人,很容易引起背后的议论。 是以各院的管事都严厉地吩咐各自手下的人,不许私下议论此事。 众人聚集在春晖园厅中,苏吟秋便问:“遥遥,你是如何知道酱菜有问题的?为何你先去了天香居一趟?” 苏青遥眼角余光扫过苏张氏骤然紧绷的脸色,笑了笑: “女儿也是闲来无事,翻看了府里来访的记档,对天香居有些好奇而已。” “哦?”苏吟秋疑惑,回头看了身后的进忠一眼。 进忠立即会意,下去查门房的记录了。 苏张氏的手心里都是汗,怒声咒骂道:“好个天香居,也太狼心狗肺了。咱们侯府吃了他们十几年的酱菜,想不到他们竟突然给来这么一手!” 苏青遥似笑非笑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天香居卖酱菜做买卖,咱们侯府吃了十几年都没事,为什么他们突然就下了毒?” 老太爷若有所思道:“天香居做买卖挣银子,有什么理由给镇远侯府的主子们下毒?毒死了咱们,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丢了主顾不说,还很容易惹上官司。” “正是,遥遥不是说了吗,天香居的掌柜都携家带口的逃走了。买卖都不做了,也要毒死咱们,这是多大的仇恨?”二叔苏望秋也满脸疑惑。 “是啊,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要这样丧心病狂,给满家里主子都下了毒,还偏生就越过了我和至哥儿。”苏青遥啧啧了两声,道,“这件事,必须报告官府,夫人,您说呢?” 苏青遥望着苏张氏。 苏张氏心里咯噔一跳,猛然抬头看向苏青遥,随后义愤填膺地道:“必须报告官府,把这个天香居的掌柜抓来绳之以法!” 苏柏至这会儿越想越害怕,他的食盒里恰好没有下毒的酱菜,若是有呢? “那个狗东西!”苏柏至咬牙切齿,“早知他这般丧心病狂,我那一脚就该使点劲,直接踹死他!” “至哥儿?你见过王掌柜?”苏柏聿立即抓住了苏柏至话中的疑点。 “是啊,我……” 苏柏至刚要回答,苏张氏就抢先一步解释道,“今日天香居的王掌柜来送酱菜时,对至哥儿不恭敬,冲撞了他,至哥儿就踢了他小腿一下。” 随即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瞪圆了一双杏眼,“难不成,是那个王掌柜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想害死咱们全家?那也太过分了!” 全家主子闻言都面面相觑。 苏青遥却道:“夫人这话说的也不通,难不成王掌柜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酱菜坛子里事先就加好了砒霜,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冲撞至哥儿,又事先准备好报复用的毒酱菜?” “这……我也是猜测。”苏张氏哽了一下。 苏柏至狠狠瞪了苏青遥一眼,嗤道:“少在这里抖机灵,母亲又不是那个给咱们全家下毒的歹徒,她还能知道歹徒是怎么想的?” “是啊,真是想不通,”苏星浅似笑非笑看着苏柏至和苏张氏,“一个酱菜铺子的掌柜,生意都不做了,自绝财路,他脑子这么想的?” 苏星浅平日存在感极低,大部分时间,他都只躲在院子里读书,因身份特殊,他也极少接触府外之人,只时常会与苏家的男儿们谈论诗书,偶尔也会与苏晚秋比武切磋。 今日忽然开口,众人对他的话也很重视。 苏星浅道:“义父,依我之见,他必定是能从此事之中得到巨大的利益才会甘冒风险,说不定是有人许给他好处。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人抓到,好生查问才是正经。” “你说的是。”苏吟秋赞同苏星浅的话。 事情一时没有进展,加上厨下来人,告诉临时预备的晚饭送到了,苏吟秋与二房、三房的人就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此事的讨论,陪着老太爷和老夫人一起吃饭。 用罢了饭,各房散了,苏青遥被苏吟秋单独带去了外院书房。 周围没有旁人,苏吟秋才问:“遥遥,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苏青遥便直接将今日回府时候,看到苏张氏因苏柏至踹了个送酱菜的下人而严厉惩治,她心生疑惑,翻看门房的记录,对王二胜心生好奇赶去天香居,偏天香居人去楼空等等之后一系列事都说了。 “夫人平时对苏柏至多溺爱,我不说您都知道,不说远的,就说前儿,苏柏至那般对待二房的方堂哥,夫人非但不管教,还觉得苏柏至做的对,甚至还以此借题发挥了一番。 “事出反常必有妖,夫人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也没想到,本来想去打听一下那个王二胜,却不想,后来竟会发现他胆敢做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 苏吟秋听得面色凝重:“遥遥,你是觉得……” “父亲,您心里不是也已有了猜测吗?夫人她,很可疑。” 章节目录 第221章 部署安排 苏吟秋一时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苏张氏可疑? 苏张氏为何会为了一个卖酱菜的处罚苏柏至? 卖酱菜的又为何会突然不顾后果的,给满侯府里的人下毒? 为何只有苏柏至和苏青遥二人的食盒里没有下了毒的酱菜? 这些问题尚未查证出明确的答案,但苏吟秋心里已有猜测。 苏吟秋揉了揉眉心,今日若是他和苏柏聿都被毒死,那镇远侯的爵位依规矩便会传给苏柏至。 至于其他房人会不会反对? 人都被毒死大半了,谁还有心思跳出来考虑这些? “毒妇!”苏吟秋咬牙切齿,拳头紧握,恨不能直接将苏张氏活撕了。 “父亲,您不要太过动气,事已至此,眼下只能尽力减少损失,想办法将此事的伤害减少至最小。”苏青遥冷静劝说。 对于母亲,她早在前世时便已没有了期待,是以面对苏张氏的行径,不论她作多少的恶,苏青遥都不觉得意外。 可苏吟秋却是第一次这般直观地见识到苏张氏的恶毒。 “遥遥,今日多亏得你警觉,否则咱们一家人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家里不论是谁,只要出一点事,那后果都是为父后半生不能承受的。” 若是因为苏张氏,害死了父母,害死了兄弟,莫说要如何面对幸存的亲人,便是苏吟秋自己都过不了心理上这个坎儿。 “父亲,其实女儿也觉得后怕。”苏青遥苦笑了一声。 “若是今日我多在宫里留一会儿,或者夫人教训苏柏至时我没有赶上,亦或者夫人再谨慎一些,没提起苏柏至被她教训的原因,只怕今日的事,真是要发展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惊恐。 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家人大部分中毒的惨状。 苏青遥便是有三头六臂,怕也救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先救谁,后救谁,又该如何取舍? 苏青遥不由得庆幸,幸好她不用面对这种事。 苏吟秋想了想道:“夜长梦多,为父先去找她谈一谈。” 苏青遥点头道:“父亲只管去,但我也想提前知会父亲一声,这件事在我这里不会轻纵。” 苏吟秋面色复杂地看着苏青遥,沉默片刻才道:“为父知道你是有主见的孩子,行事必然也有分寸的,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 “父亲别担心,我便是要做什么决定之前,也会先与您商量。”父亲肯信任,苏青遥也不会一味的执着。 说到底,她虽为了复仇,但也是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她不会因为复仇去伤害最关心她的人。 镇远侯府的事报告到顺天府衙门,立即引起了顺天府尹的重视,当即就派了差役四处逮捕王二胜,一面查封了天香居,一面又有人来府中调查。 苏张氏在房中来回踱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苏吟秋推门而入时,苏张氏甚至唬得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 “侯,侯爷,是您啊。”苏张氏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忙堆笑补救。 “不是我又会是谁?”苏吟秋面色严肃,“张氏,你有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苏吟秋让心腹进忠带着人将屋门前围住,自己则端坐在首位:“你有话,可以现在就告诉我,或许念在多年情分上,我可以帮衬你一二。” 苏张氏脸色涨红,泪水涟涟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侯爷是不是误会妾身什么了。” “你不愿意说?那也罢了。”苏吟秋不理会苏张氏的眼泪,道,“稍后顺天府的差人便会来家中调查取证,你有话也可以在他们面前好好说。” “我能有什么话呢?侯爷莫不是真的信了青遥那孩子的话吧?妾身跟随了侯爷这么多年,可曾存心害过人?妾身可是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 “必定是青遥对我有什么误解,她毕竟从小身世坎坷,思想上或许偏激一些,也是有的。我不过是想着,这些日侯爷对我有所误解,我好容易解了禁足,便趁机多做一些应该做的事。 “至哥儿那孩子,从前我娇惯着他,他的性子歪了,我看到他不对,自然是要管教的。从前不管教,侯爷不满意,难道现在我管教他了,侯爷也不满意吗?” 苏张氏一面说,一面用帕子捂着脸,一副肝肠寸断的伤心模样。 “你不必再演戏了,”苏吟秋冷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张氏,你当你做的事,真的找不到证据?” 苏吟秋话音方落,外头进忠就道:“侯爷,顺天府的人来了,说要问夫人和四少爷几句话。” “嗯。”苏吟秋站起身吩咐苏张氏,“你跟我来吧。” 苏张氏吓得面无人色,差点当场晕过去,但若是这时她表现得太过心虚,只会让自己暴露的更快。 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苏吟秋的脚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去了前头见衙门的人。 同一时间,苏青遥也让安排了流萤出府。 “你先去一趟王府,将家里的事告诉世子,再告诉他,我借他江湖上的势力一用,我需要查清王二胜这个人的来历。待传话后,你再去一趟锦衣卫林指挥使府上,将这封信送去。” “是,奴婢立刻就去办。” 流萤不敢耽搁,带上苏青遥给的玉质腰牌,催着车夫出门去按照吩咐办事。 过了半个时辰,林指挥使率先带着人登门拜访了。 “苏院使,想不到府上出了这种事,您找我来可是有何安排?”林指挥使虽是苏青遥上峰,但对苏青遥十分的客气。 苏青遥明白,林指挥使的态度足以反映出皇上对她的态度,但也不敢托大,就行礼道:“其实今日,是下官有事求林指挥使帮忙,这件事与医研院的差事不相干,纯粹是下关私人的请求。” “苏院使这就客气了,都是同僚,往后说不得还有我要求苏院使的时候呢。”能够让这样一个神医欠他的人情,林指挥使求之不得。 苏青遥就笑道:“我想请林指挥使帮忙,做一出戏。”说着便凑到他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章节目录 第222章 来自兄长的认可 林指挥使听闻苏青遥的安排,面色有些诧异,一笑问:“苏院使,这……您的安排,令尊可能答允?” 随即又自我解嘲一般的笑道:“我们锦衣卫在外的名声,素来不是很好,若是一个闹不好,说不得还要再给我们赚来个横行霸道,侯府里猖狂的罪名呢。” “指挥使放心,此事我会与父亲知会,这件事涉及家丑,我也只能拜托信任之人,还望林指挥使能帮忙。”苏青遥说得极为客气。 林指挥使非常受用,苏青遥为皇帝研究长生不老药,地位就与从前的齐老院使相当,齐老院使做什么皇上都支持,苏青遥这里也是一样,只要她研究上有所进展,皇上大多数事都不会插手。 更何况,林指挥使作为调查情报机构的头子,还知道了一些小道消息。 皇上似乎对苏青遥动了心,半年后的选秀,苏青遥必定会中选的,到时候,这位可是皇上的枕边人,若是开罪了她,枕头风一吹,都够他喝一壶的。 林指挥使眼下想结交苏青遥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拒绝她? “既然苏院使决定了,本官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手下那些兄弟们知道是苏院使的事,也都很是上心,此番正好给兄弟们一个机会。” “多谢林指挥使,也请指挥使代我谢过下头的兄弟们,事成之后,我请兄弟们吃酒。” 林指挥使爽朗一笑,拱手应下。 苏青遥就将自己的计划,低声与林指挥使好生安排了一番,林指挥使毕竟经验丰富,还帮她补充了一些。 计定之后,林指挥使便告辞下去安排了。 待到人走远了,苏青遥的背后才出现熟悉的声音。 “遥遥,你已做了决定了?” 苏青遥被吓了一跳,回头正看到慕容铮一身黑衣,从内室里走出来。 “你来了。”苏青遥不自禁就露出个笑容,快步走到他跟前。 “这么晚了,都已到宵禁的时间了,你怎么还亲自来了?你只要让你手下的人,帮我查清那个王二胜的底细便可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还能坐得住?”慕容铮拉住苏青遥的手,转身带着她走向内室。 怕让外头的人看见窗棱纸上的人影,他们没有掌灯,就只并肩坐在拔步床边。 “你没事吧?流萤那丫头来与我报讯,听了她说的,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万一你没有恰好遇上,或者你没有那么警觉,去调查此事,又恰好发现王二胜家中人去楼空,那你们家可能真要出个震惊朝野的大事了。” 苏青遥点点头,有些疲倦地靠近慕容铮的肩膀。 慕容铮立即伸长手臂,将人揽入怀里,像安慰一只乖巧的小猫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最可怕的是,她可能一开始就存心让我来顶缸。害死全家的罪名,让我担着。” “是。若这一切都属实,最大的获利者便是她和苏柏至了,调查之下只要有人顶缸,相信这么大的案子,顺天府也会希望尽快结案,否则舆论一多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所以,我不会放过她,就算她生了我。” 苏青遥的声音很是低落。 她不是个绝情的人。可是前生今世,两辈子加起来,苏张氏对迫害从未少过。 前世为了富贵,她宁肯不要她这个亲生女儿,为了帮助赵玉柔攀上慕容桐,他们甚至合伙欺骗利用她,最后眼看着她去死,还惦记着用她的死,来给侯府赚个贞节牌坊。 今生苏张氏的所作所为与前世相比没有丝毫悔改。 苏张氏心里,根本就没有亲情。 “世子会不会觉得我太坏了?毕竟是在伦理亲情上,便是她犯下错,也该我这个女儿母债女偿,我却不肯包庇她,反而还要亲手将她揪出来。” “说的什么傻话,你哪里坏了?”慕容铮亲了一下苏青遥的额头,沉声道: “她几次三番至你于死地,若不是你机警,早就死了,怎么她杀你的时候,没有人骂她不配为人母,她自己做下错事,你只不过让真相大白,就有人骂你? “谁要是敢议论你半句,我把他全家骨灰都扬了!你这么做是对的,不要苛责自己。 “其实你不用在乎那么多人的眼光和议论,我认可你的做法,相信你父亲也认可你的做法,还有你的星浅哥,他也是无条件相信和支持你的。我们这些人都理解你,别人如何看有什么要紧?” 苏青遥听得微微一笑,其实就算两世为人,一心复仇,真正遇到这样的事,真正要对生母下手,苏青遥心里还是会觉得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可慕容铮的一席话,让她的心里就像是大夏天浸泡在泉水里,只觉得通透和舒服。 正当这时,后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世子这么说的话,我也就认可你和我妹妹的事了。看来你对我妹妹是真心的。” 苏青遥一愣,忙坐直身子:“星浅哥?” “是我。” 苏星浅推开窗子,飘身而入,身法轻盈,全然不见素日的文弱书生气。 慕容铮也站起身,与苏星浅对视着。 其实对苏星浅,慕容铮心里是有一些醋意的。苏星浅是苏青遥救活的,他们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相互扶持,感情很深,就算苏青遥回了本家,改了姓氏,苏青遥都要带着苏星浅一起,足可见他们的感情深厚了。 有时候与他一比,慕容铮甚至觉得自己在苏青遥心里的地位还不如苏星浅呢。 可如今二人目光相对,在暗淡的光线下,慕容铮只看到了苏星浅满眼的……慈祥? 或许还有欣慰? 这是长辈见到晚辈时的眼神。 所以,苏星浅是真的把苏青遥当成亲妹妹,所以在面对他时才会有这般祝福的眼神? 慕容铮拱手行礼:“星浅兄。” “世子。”苏星浅也还礼。 苏青遥有些脸红,轻声问:“哥,你几时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在?” “家里闹出这么大事,又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你,我哪能放你一个人不管?我早就来了,你见林指挥使时我就在。” 章节目录 第223章 被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宠爱 “林指挥使是个高手,星浅兄没让他发现,可见武功之高。”慕容铮客观的评价,满眼激赏。 苏星浅一笑:“彼此彼此。世子不也是早就来了吗。” 二人相视一笑,慕容铮心里没有了对苏星浅的醋意,苏星浅也开始正视慕容铮与妹妹的感情,两人之间倒颇有几分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 苏青遥脸颊热热的,哥哥与自己的心上人能够相处的好,这是一件让人身心愉快的事。 就连今日突发之事,给苏青遥带来的阴霾都不觉消散了许多。 三人重新落座,苏星浅低声道:“我看顺天府的差役已经到了,义父已带了张氏和苏柏至去见差役。这件事,我冷眼旁观着,苏柏至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我也如此觉得,苏柏至若是知情,那只能说明他的演技太好,城府太深。”苏青遥嘲讽一笑,“可我看他并不是有如此深心机的人。” 若是赵玉柔活着,说不定还有可能。 “所以,苏柏至之所以挨揍,让张氏露出这么大的马脚来就极为可疑了。”苏星浅心里虽有猜测,但言语上还很慎重。 慕容铮道:“王二胜和苏张氏必有勾连,至于其中深层原因,相信只要将王二胜的过往查明白,便一切都明白了。 “我已让我的手下连夜去调查王二胜,最迟明日,结果就能送到手上。”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婢女的声音:“小姐,门房的管事来了。” 苏青遥站起身,告诉二人:“你们不要出来。”随即就自己到了前头去见管事。 管事将一本纸张泛黄,略显陈旧的册子翻开,指给苏青遥看: “小姐,小的回去就查了最早的记档,王二胜那个狗崽子第一次咱们府送酱菜,是光显三年的秋日里。 “亏小的先前还觉得王二胜是个靠得住的,人品很好,给咱送了十几年酱菜他都做掌柜了还亲自来,没想到啊,他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今儿小人晚饭里也有酱菜,亏得小姐点了一把火,小人放下碗筷去看热闹了。要不小的可能就被毒死了!” 门房管事抹了一把脸,一脸的劫后余生:“小的这才知道,小姐神机妙算,问起王二胜那个狗杂种就是有原因的,我就赶忙去翻了过去的记录,给您送来了。” 苏青遥点点头,安抚地道:“你送来的消息很重要,这册子不如就先留在我这里,等事情结束我再命人给你送回去?” “自然使得,三小姐您早些歇息,小人告辞了。”门房管事给苏青遥行了个大礼,这才告辞离开。 苏青遥便捧着册子回了内室。 苏星浅道:“光显三年,遥遥快两岁了吧?” “嗯,光显三年,张氏带着赵玉柔回了侯府不久。翻年苏柏至就出生了。”苏青遥点头。 “所以,苏柏至是王二胜开始给侯府送酱菜之后才有的?”慕容铮一针见血,“所以这有可能是张氏那么在意苏柏至打了王二胜,会突然惩罚他的原因?” 三人都有些沉默。 若是如此,苏柏至有可能根本不是苏吟秋的儿子。 那么好的一个人,竟被苏张氏蒙在鼓里,给奸夫养了十三年的儿子? 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上都是无法忍受的。 苏星浅疼妹妹,苏吟秋对苏青遥好,连带着对他这个义子也很好,苏星浅对苏吟秋一直都十分感激,此时猜测到这一步,他脸色已黑如锅底,只是碍于做下错事的人毕竟生了苏青遥,他没有直接开口骂人。 慕容铮忍无可忍,低声道:“遥遥不要伤心,那种妇人根本不配做你母亲,她是她,你是你,在她当年为了改嫁卖掉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你母亲了。” 苏青遥点头:“她自作孽,我不会姑息。” 慕容铮却道:“不,这件事,遥遥你不要插手了。” “我也正想说。”苏星浅也道,“她该死还是该活,我来处置,你从现在起,就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星浅兄打算亲自动手?不,那样脏了你的手,不划算。还是我让人将证据直接呈给镇远侯,让侯爷私下里亲自惩治。” 苏星浅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这么说也对。毕竟这件事,被伤害最深的就是镇远侯。他有权利决定怎么做。” 随后又冷笑着补充了一声:“若是镇远侯处置的太过温吞,我再为遥遥讨回公道。” “到时星浅兄要做什么,告诉我一声,我也要为遥遥讨个公道。”慕容铮凤眼微眯,语气森冷。 苏青遥还没等多说什么,这件事已被慕容铮和苏星浅安排明白了,她不由得心里一暖。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护着我,不过我也不是那种心里脆弱到经不起风雨的人。我已经请林指挥使帮忙,到时证据应该会直接呈现在我父亲面前。明日世子的证据也能找到,双重证据之下,父亲就该有定夺了。” 苏星浅和慕容铮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遥遥,你其实可以只依靠我们,着实不必亲自动手。” 苏青遥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就是需要我自己亲自去了结的。” 前世的仇恨,总该有个交代。她才能脚步轻快的开启全新的人生。 慕容铮有些心疼,借衣袖遮掩,拉住苏青遥的手握了握。 苏青遥之所以会养成这样万事靠自己,什么都自己一力承担的性子,还不是因为她从小就什么都要靠自己? 她越是坚强,越是有担当,慕容铮就越是心疼。 苏星浅看着二人如此,也放心的微笑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林指挥使的声音:“苏院使。” 苏青遥忙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去前头开了门。 林指挥使笑道:“已经安排妥当了,苏院使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现在。”苏青遥神色一凝,“还劳烦林指挥使按着咱们方才商量的行事。” “我明白。” 林指挥使离开后,苏青遥回房告诉了慕容铮与苏星浅一声,便去了上房苏吟秋和苏张氏处。 章节目录 第224章 破绽百出的苏张氏 苏青遥来到上房时,苏吟秋、苏张氏和苏柏至也刚见过差役从前头回来。 苏张氏眉头紧锁,泪眼蒙眬,一副被蹂躏得十分凄惨的无辜模样,苏柏至则是满脸怒容,十分的不耐烦。 见苏青遥来,苏张氏眼中飞快闪过厌恶,随即又急忙擦了擦眼泪: “青遥,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怎么不早些歇着?明儿你还要入宫当差呢,可不要累坏了。” 苏青遥笑了笑,“多劳夫人关心,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害怕的很,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你还有怕得睡不着的时候?”苏柏至嘲讽,“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刚才还霸王似的给家里点火呢。” 苏吟秋闻言,面色阴沉地回头看向苏柏至。 苏柏至撇嘴的动作一僵,吓得一个激灵,脸上嘲讽的表情尽数收起,就像被老鹰盯住的小鸡崽。 苏张氏假意训斥了苏柏至一句:“怎么与你姐姐说话呢。”随后又道,“今日之事的确可怕,也将我吓得不轻。” 听苏张氏这样说,苏青遥就明白刚才顺天府差役面前,苏张氏也一定是想办法诡辩成功了。 苏柏至顺着苏张氏的话道:“那个狗娘养的王二胜,咱们侯府这样的门第,肯买他的酱菜那是给他脸,他个不知好歹的老狗竟还敢下毒害咱家? “若是叫我逮住这不要脸的东西,非要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把他头剁下来当恭桶,再让官府把他的尸首挂在城门楼子上晾成干肉!” “至哥儿!”苏张氏怒不可遏地训斥了一声。 苏柏至憋了满肚子气,刚才他不过说了苏青遥一句就被亲爹瞪,那骂害了他们家的王二胜总没错吧? 他骂得酣畅淋漓,正觉得解恨的时候,苏张氏却要吼他? “母亲?你做什么又吼我!” 苏张氏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激,急忙拉着苏柏至的袖子摆道理:“你是侯府的公子,要有大家风度,读过书的人,怎么能说如此粗鄙之言?” 苏柏至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了苏张氏的手。 “娘你怎么回事!为了这个臭卖酱菜的,今儿一天你都训斥我两次了。我不过踹他一脚,你就打我,好,你说我不该踹人,我也承认了。 “可现在这个该死的东西差点害死咱们全家,我骂他两句难道不应该吗,你怎么还训斥我!” 苏张氏瞪着双眼通红的苏柏至,气得差点想一巴掌拍死他。 这死孩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是被今日连番之事吓住了,她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因为苏青遥生出那么多的变故,更没想到此事惊动了顺天府。 现在王二胜被顺天府追查,她刚才还被带去问话,虽然她机智巧妙的回答上了问题,看似没有破绽,可她心里终究是慌的。 苏张氏的精神太过紧绷,仿佛一碰就会断掉的琴弦,再禁不起一点刺激,刚才恍惚之间不留神凭本能呵止了苏柏至,却不想引起了苏柏至如此大的反弹。 这样一来,苏吟秋看见了岂不是更要怀疑她了? 苏张氏额头上见了汗,下意识看了苏吟秋一眼,见苏吟秋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只用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看着她,苏张氏的心里咯噔一跳。 “你还敢顶撞为娘?”苏张氏强作镇定,摆出一心为了儿子的模样,“从前为娘就是对你太过宽容,见你犯错也都宠爱着你,才把你酿成今日这般跋扈的性格!” 苏柏至气得跳脚:“我跋扈?好,我就是跋扈,反正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看不上我!那我走!” 大吼罢,苏柏至转身就走。 苏吟秋的脸色更加难看,回头给进忠使了个眼色。 进忠立即回头吩咐手下,跟着苏柏至离开。 苏张氏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苏柏至的眼神又焦虑又不安。 苏青遥看苏张氏这反应,心里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温柔地劝说: “好了,夫人也不要太过伤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至哥儿的性子往后慢慢养过来便是了。” 苏张氏气得干瞪眼,什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苏青遥是在骂她长年累月都没教好苏柏至吗? 苏青遥又安抚地微笑着,给苏张氏来了沉重一击:“夫人别害怕了,我刚才已经找了锦衣卫的关系,锦衣卫的林指挥使已经答应我帮忙派人追捕王二胜了。” “这锦衣卫的本事,您也是知道的,皇上手下那么多难办的事,锦衣卫出手都能迎刃而解,此番一定能够手到擒来。 “衙门里差役出动,锦衣卫也放了不少好手出去,相信王二胜很快就能落网,这打算谋害咱们侯府的元凶逃不掉,夫人只管安心。” 安心?苏张氏哪里能安的下心! 只见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由红转白,身子颤抖得像是被狂风卷过的树叶。 苏青遥看了一眼苏吟秋,见父亲一直盯着苏张氏,便又扶住了苏张氏的手臂:“夫人这是太过高兴了?” “是,是啊,能抓到他就最好不过了。”苏张氏强作镇定回答。 这时,苏青遥身边的大丫鬟香兰来回话:“三小姐,方才锦衣卫的人来给您传话,说是王二胜给抓到了!” “什么?”苏张氏惊呼,随后立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不对,忙接了一句:“那可真是太好了……” 苏青遥和苏吟秋不约而同看向彼此。 苏青遥吩咐:“你去告诉林指挥使让他们仔细审问,务必让王二胜把该吐的都吐出来。”又对苏吟秋道,“父亲,咱们还是将什么都问出来了,再把人送去顺天府吧?” “也好。”苏吟秋配合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锦衣卫行事素来狠辣,不说远的,便是朝中同僚们对锦衣卫的手段都要多几分敬畏,如今王二胜落在他们手里,啧啧。 “遥遥,你还是告诉林指挥使,让他们也不要太下狠手,免得顺天府衙门那里,王二胜没命再说话。” 苏吟秋一边说,一边继续看着苏张氏的脸色。 苏青遥也配合道:“父亲说的是。不过锦衣卫手段多的是,想来动一点手段,让王二胜看不出外伤也能吐露实话的本事还是有的,父亲就放心吧。” 苏青遥说着就挥手让香兰退下。 苏张氏此时依旧站得很是端庄,甚至脸上还挂着个微笑。 可苏青遥和苏吟秋都能看得出,苏张氏已经是魂不守舍。 章节目录 第225章 把她捆起来 苏青遥扶住苏张氏的手臂往屋里带,笑道:“夫人定是乏了,天色已晚,不如早些休息吧。” 苏吟秋沉默跟上了苏青遥的脚步,面色复杂的看着苏青遥和苏张氏的背影。 苏张氏被苏青遥搀扶着手臂,却是两眼放空,手臂发软,脚下拌蒜差点一跤跌倒在门槛上,眼疾手快扶住门框才没直接趴在地上。 看苏张氏如此魂不守舍一副深受打击不能自持的模样,苏青遥神色越发笃定了。 看样子,王二胜在苏张氏的心里极有分量。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现在苏吟秋死了,苏张氏都不会这么受打击,说不定表面上掉几滴眼泪,背地里还要庆祝她的儿子终于有机会继承爵位了。 苏张氏这样的人,居然会如此在乎王二胜?居然还有感情? 苏青遥嘲讽的笑挂在唇边,轻声道:“看看夫人累的,您早些休息,我就先走了。” 回头又对苏吟秋行礼,父女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父亲,女儿还要去看看锦衣卫是如何审问王二胜的,就不留了。女儿告退。” 苏吟秋忧虑地皱着眉道:“去吧。” 苏青遥下了台阶,刚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苏张氏焦急的声音:“等等!我与你一起去。” “夫人也去?夫人去做什么?” “我……” 苏张氏像是一下子灵魂归位了一样,眼神终于有了光彩,嘴唇抖了两下才道: “我就是去看看,当面问问他,做什么要下毒害咱们一家,咱们侯府也是他们天香居的多年老主顾了,没道理他要这么做啊。” “夫人的话,我会帮您带到的,不过王二胜穷凶极恶,恐有危险,眼下天色也晚了,夫人又如此疲惫,要不您还是在房里休息,我自己去便是了。” “我跟你去!”苏张氏不顾苏青遥的拒绝,竭力坚持。 苏青遥再度与父亲对视了一眼,她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了叹息与了然。 虽然揭开苏张氏的真面目,让父亲不再继续蒙在鼓里是一件正确的事。可是对于父亲来说,这样做法也实在是残忍吧? 苏青遥于心不忍,眼神歉然。 苏吟秋却是笑了一下,摇头道:“你若是想去看,那咱们就一同去吧,正好我也想当面与这个王二胜聊一聊,我也算是他的老主顾,从未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倒是要看看,他为何要害我全家。” 苏张氏闻言猛然看向苏吟秋,对上苏吟秋那仿佛了然一切的双眼,心跳再度不受控制起来。 她有一种大势已去,山雨欲来的感觉。 “小姐,小姐!”正当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王二胜逃走了!” 是刚才来传话的春兰。 苏青遥放开苏张氏,急忙走到院门口,焦急得训斥道:“怎么回事?” “是锦衣卫的人来告诉,说王二胜趁着他们不防备,在他们押送往大牢的途中突然就逃走了,他们已经去追了。” 苏青遥似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才道:“知道了,你去告诉他们,继续搜查,不抓到人不罢休。” “是。” 春兰再度退了下去。 苏青遥一回头,却看到苏张氏一直紧张到浑身紧绷身子突然放松了。 很显然,苏张氏听到王二胜逃走的消息松了一口气。 苏吟秋负手而立,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看着苏张氏的情绪被苏青遥牵动着,心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王二胜携家带口的逃走,只怕没那么容易能抓到,就算是锦衣卫出马,那也不是眨眼就能办成的事。 只怕,这是苏青遥的计策,就是为了让苏张是在他的面前露出真面目。 正当苏吟秋这么想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大呼:“站住!” 苏青遥转身就往外走,苏吟秋和苏张氏也急忙都跟着出了院子。 一个人影恰好在此时从他们的面前跑过,背后跟着三四个穿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那人被追得像只被打了一下的绿豆蝇,慌不择路的一阵乱跑,差点跑进死胡同。 苏张氏看着那披头散发的高大背影,紧张得差点叫出来。 见他往死胡同跑,她也疾跑了两步,见他转了方向又跑出院子,苏张氏手心都被自己的长指甲掐破了皮,丝丝渗血。 “站住!” 锦衣卫三四人继续怒吼狂追。 苏青遥则是追在后面怒道:“将他给我逮住!” 苏张氏听着苏青遥的吆喝,眼中的怨恨几乎要化作实质,恨不能直接将苏青遥掐死。 苏张氏的心狠狠提了起来,一边提着裙摆追上去看情况,一边默默祈祷王二胜快点逃,紧张得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眼里几乎看不到苏青遥和其余人,就只能看到那个披头散发,满身狼狈的高大背影,却发现对方一路往苏柏至的院子跑去了。 苏青遥和苏张氏一前一后跟着跑近了苏柏至院中,就见王二胜被四名锦衣卫追得避无可避,直接冲进了苏柏至的房间。 房门内立即传来苏柏至的怒吼声:“什么人!好个狗定西,你还敢来小爷房里,我宰了你!” 屋内传来苏柏至的怒骂声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桌椅翻到,碎瓷声尖锐,就在苏张氏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候,就听见了里面一声惨呼: “啊!” 鲜血喷洒在白色的窗格纸上,鲜艳得像是泼洒了颜料。 那披头散发的人,直接撞开门跌落在地,趴在地上,鲜血迅速奔涌。 苏张氏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无意义的声响,就看到“苏柏至”逆着光,提着沾血的刀子从屋里走出来。 “你,你怎么能杀了他啊!”苏张氏终于尖叫出来,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仔细听就会发现,苏张氏的叫声,重音是放在“他”上。 院内一片寂静,从屋内走出的“苏柏至”将佩刀还入刀鞘,到了灯火通明的院中。 苏吟秋这才看出,这个人只不过是身形和苏柏至相似,逆光而来看不清五官,加之刚才场面紧急时,还真能以假乱真。 而倒在地上被“砍死”的“王二胜”也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捋了捋头发。 二人和刚才追捕他们的四名锦衣卫,一起给苏青遥行礼。 “苏院使。” “辛苦兄弟们了。”苏青遥客气道谢。 “为苏院使办事,是卑职荣幸。”锦衣卫们十分客气,退后到一旁。 “怎么了这是?”这时,苏柏至这时带着身边的小厮宝泉从外头进来,看到院内景象,满脸的迷茫,又看到倒地不起的苏张氏,急忙跑过去搀扶。 “母亲,母亲!”回头怒瞪苏青遥,“你怎么不知道孝顺?你没看见她晕倒了吗!” 又看到地上的“鲜血”和窗格纸上的血迹,苏柏至越发的迷惑了,看向苏吟秋问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吟秋并未回答,转身与苏青遥一同送锦衣卫离开,随即让进忠带着下人守住了院门,就连苏柏至的小厮宝泉都被遣了出去。 苏吟秋道:“至哥儿,你先把她带进屋里,捆起来。” 章节目录 第226章 张氏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苏柏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猛然回头看着苏吟秋,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抛妻弃子的人渣。 “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柏至想抱起苏张氏,却因为力气不足,几次都没能成功,反倒将苏张氏磕疼了,有缓缓苏醒的迹象。 苏吟秋面沉似水地看着苏柏至:“至哥儿,你已是能议亲的年龄了,许多事为父不说,相信你也能懂。” “我懂什么?父亲,你,你到什么意思?”苏柏至仰头看着苏吟秋,眼里满是惊恐。 苏吟秋看着苏柏至的眉眼,仔细得想从上面找到一些与自己相同或者相似之处。 可是他看得越是仔细,就越是心凉。 从前苏吟秋也想过,苏柏至许是与苏张氏长得更像,自古儿子像母亲的人也有很多,可现在…… “至哥儿,今日之事是张氏指使天香居的王二胜所做,目的是为毒害全家,毒死为父和你兄长,让你能够顺利继承镇远侯的爵位。” 苏柏至大张着嘴,喉咙半晌发不出声音,蹭得蹦起来:“不,不可能!” “锦衣卫出马,证据已摆在眼前,刚才张氏误以为王二胜被你所杀,已露出马脚。 “你仔细回想,你今日因为冒犯王二胜,张氏对你如何训斥责打的?平日她会为了下人责打你吗?” “我,我母亲只是突然想管一管我的脾气。”苏柏至口中喃喃,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已经明白苏吟秋的意思了,苏吟秋是在怀疑苏张氏的贞洁,怀疑他不是苏家的孩子! “父亲,这种事不能全凭你的揣测啊,我是你的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母亲这么多年都贤良淑德,你不能因为一时的猜测,就否定了我母亲啊!”苏柏至焦急之下,语速也变得极快。 苏吟秋道:“顺天府衙门和锦衣卫的人已在调查,相信很快就有证据到手。王二胜给侯府投毒后畏罪潜逃,抓到他必要逼问出真相。至哥儿,为父真是……” 看着苏柏至,苏吟秋心里无奈又不忍,摇摇头道:“罢了,你好生看着张氏。” 苏青遥看父亲如此,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也略能理解父亲的感受。 父亲怕是觉得苏柏至是个孩子,在这件事上也很无辜吧? 可苏柏至作为奸生子,被侯府养了这么多年,享受了这等荣华富贵,苏吟秋可谓对他仁至义尽了。 最多往后不杀他而已。 苏青遥冷漠地收回视线。 苏吟秋带着苏青遥站在院门口看着呆滞的苏柏至和昏迷的苏张氏片刻,回头吩咐人将院子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更不许理会苏张氏和苏柏至,这才各自回了房。 苏青遥回到揽月阁,慕容铮和苏星浅都已离开了,她简单洗漱后躺下休息,却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快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两个时辰。 早饭过后,一份调查的结果被送到了苏吟秋的手中。 同一时间的揽月阁中,慕容铮也将同样的结果交给了苏青遥。 “看你眼圈都黑了,昨晚没睡好?” “哪里能睡的好?毕竟闹了这么大的事。”苏青遥随手将信纸展开,快速浏览之后,冷笑了一声。 “他果然是青州人,早年的人证早已找不全了,可当年张氏要改嫁的那个周大全,可能就是王二胜。” “的确,后来张氏回到侯府,周大全也跟了过来,改名换姓,在京城立住脚跟,还借张氏的能力,将个天香居逐渐做大。张氏很快有了身孕,苏柏至可能就是王二胜的儿子。 “之后,张氏甚至还帮王二胜纳了两个通房。王二胜虽然没成亲,可家里也是美妾麟儿,日子过得越发富足,且还半个月就来侯府一次,借送酱菜的名义,与张氏见面。” 慕容铮一声叹息,苏青遥的生母竟能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知道她要如何伤心的。 苏青遥面色却十分平静。 “看来张氏将这件事隐瞒的很好,否则赵玉柔行刑之前也不会只叫出了周大全的名字。”以赵玉柔对苏张氏的恨,没道理临死之前还要护着苏张氏。 “张氏身边原来跟着的老嬷嬷都已不在人世了,有一个姓岑的嬷嬷被安排回乡下容养,回乡半路上还遇到了山贼全家都遇害了。”慕容铮指着纸上某一处内容道。 苏青遥摇摇头:“死无对证,只怕苏张氏不会认,只有抓到王二胜才能让她说实话。” “不必担忧,王二胜的踪迹我的人已经找到了,”慕容铮摸了摸苏青遥的头,笑容温柔,“我没让人直接下手,而是让他们将人引向了顺天府差役追查的方向。” 苏青遥长睫毛忽闪了一下,仰头看着慕容铮,赞同道:“这样的确很好,只要给他们一点提示就罢了,你不要被牵扯进来才好。” “我知道,我有分寸。”慕容铮答应着。 他毕竟还想与苏青遥共度一生,总不好在这等事上太直接得去参与,免得让岳父大人觉得他这个外人是在看笑话。 在人前,他要全然做不知情才好。 苏青遥今日没有入宫,宸王府也告假不去,在家里补眠了半日,到了午后,苏吟秋身边的进忠到了揽月阁传话: “三小姐,侯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苏青遥立即点头应下,换了一身衣裳,带着流萤便去了外院。 一进书房的院门,苏青遥就看见苏吟秋披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衫站在廊下,蹙眉看着院中角落处的几盆盆栽。 苏青遥脚步微顿,轻声道:“父亲,您找我?” 苏吟秋回过神,笑了一下,道:“今日没去当差,可是身子不适?” “回父亲,我是昨夜没睡好,今日索性躲懒一日在家里补眠,”看着苏吟秋眼下的青黑,苏青遥心疼道,“父亲也要保重身子才是啊。” 苏吟秋点点头,引着苏青遥进屋,二人对坐在临窗的小几两侧。 “遥遥,为父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让你做。” 苏青遥打起精神,背脊挺直:“什么事?” “张氏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苏吟秋神色认真。 章节目录 第227章 皇后传见 “父亲何出此言?”苏青遥不解地看着苏吟秋。 苏吟秋手上无意识地转动着茶碗,视线定在博古架上。 “张氏对你不好,行为也有失体统,甚至几次想害你。为父不会要求你入其他孩子对待母亲那样去对待张氏。 “但是你如今在朝为官,加上咱们家的事闹得不小,且为父一直都被一些人关注着,张氏最后不论结果如何,都少不得要引人议论的。 “皇上以孝治天下,若是让人知道张氏之事背后有你插手,到时只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父亲,女儿素来也不怕那些流言蜚语。”苏青遥认真地望着苏吟秋,“何况,夫人做下的错事,不是因为我发现了她什么才存在的,而是她本来就已经一错再错。” “我相信,但凡有一点是非观念的人,就不会将张氏所犯之错归在我的头上。” “可会有人议论你!”苏吟秋语气有些焦急,随后叹息了一声,“遥遥,为父不想你的人生有任何污点,更要紧的是,为父不想看到骨肉相残。” 苏青遥看着苏吟秋略显得焦急的眉眼,片刻后缓缓点头。 她并不执着于亲手去杀了苏张氏,毕竟那是她生母,但对苏张氏她也不会姑息。 让苏张氏所做的那些阴沟里见不得光的烂事,都一件件摊开在阳光下,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对苏青遥来说便已足够了。 “好,父亲说的,女儿会做到,我会让锦衣卫撤出调查此事,只让他们好生帮忙看护咱们侯府几日。那个王二胜做过什么事心里最清楚, “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必定心虚的很,说不定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着实不能不防备,让锦衣卫帮忙照看一二,也可以保证侯府的安全。” 苏吟秋欣慰地颔首,道:“遥遥,任何时候,不能因为其他不好的人,拉低了自己的底线。做人应守的那条底线是始终都不能破的。 “不说其他,便只说杀人这种事,只要杀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因为一旦做下决定,脑海中便会存在‘杀了他’这种选择。 “张氏该杀与否,自会有官府定夺,那都是她自作自受,她若有恶果,只她自己承担便是,不该波及你身上,便是她死了,也是死不足惜,却不能让你因她的缘故而受到影响。” 苏吟秋耐心地解释这,让苏青遥心中也平和了许多,点头道:“父亲说的,女儿都记得了。” 站起身道:“那女儿这便去着人告诉锦衣卫的人一声。” “也好。对待林指挥使,你要多存几个心眼,行事言语都要谨慎,皇上肯重视你,还是看在你的本事上,锦衣卫肯听你的使唤,则是看在皇上对你的重用上。” “女儿明白。”苏青遥听懂了苏吟秋的点拨,“女儿会让自己的本事达到皇上的要求。” “那就好。”苏吟秋叹息点头,“你是个有悟性的孩子,心地又纯善,你做事,为父放心。” 苏青遥笑了一下,与父亲告辞,刚打算出去,听见门口进忠来报:“侯爷,凤仪宫里来人传话,说是皇后娘娘要请咱们家三小姐过去。” 苏青遥一愣,看向苏吟秋。 苏吟秋面色有些凝重:“既是皇后的谕旨,你便去一趟吧。” 苏青遥便回去换了身出门的衣裳,未施脂粉的便进了宫。 章节目录 第228章 各怀鬼胎的见面 入宫乘的马车,是苏吟秋特地吩咐进忠为苏青遥预备的,车内铺设着柔软的坐褥,小几上还预备了茶水点心。 临上车前,进忠还悄声道:“三小姐,侯爷让您不必担忧,皇后娘娘可能是想探一探您的底细,绝不会在此时动您分毫的。” “我明白,你告诉我父亲,不必为我担忧。” 苏青遥道是不怕,皇上毕竟还要指望她去研究长生不老药,自不会让她出什么危险的。 只是因为皇帝的一面之词,就引得皇后对她关注起来,一想在打消皇帝将她纳入宫的念头之前,很有可能经常要面对这种情况,苏青遥就觉得腻味的很。 看来,她得想个办法,尽快了结了此事。 苏青遥有御赐腰牌,原本便可在宫内随意行走,入宫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反而是奉皇后旨意来宫门前迎接的嬷嬷,看到侍卫与宫人们对苏青遥那般客气,觉得很是开眼界。 “皇后娘娘怕那些个下人们粗手粗脚的服侍不当,特地吩咐了奴婢前来,您往这边请。” “有劳这位嬷嬷,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不敢当,奴婢姓周。”周嬷嬷满面堆笑。 苏青遥笑道:“还要劳烦周嬷嬷提点,我不知规矩,恐冲撞了娘娘。” 周嬷嬷见苏青遥丝毫不拿大,是对她这样尊重,也多了几分结交之意。 “苏院使不必紧张,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又是身兼医研院院使与尚太医局院判之职,皇后娘娘对您很是欣赏。” 看了看左右,跟随在后头的宫人们是立即识相地退远了一些,就只余周嬷嬷与苏青遥并肩而行。 周嬷嬷低声道:“您是娘娘贵客,奴婢便多嘴一句也无妨,娘娘看重您的紧,可是淑贵妃却不这么认为。 “今儿个淑贵妃来凤仪宫请安,还说了一些不入耳的话,苏院使是聪明人,不必奴婢多言也能明白,您要多提防淑贵妃的人才是啊。” 苏青遥微微颔首,神色之中一片了然:“多谢周嬷嬷了。” 话虽是如此说,苏青遥心里却已明白,皇后这是挑拨离间。 她即将入宫之事,其实是个秘密,皇上不可能亲娘刚死,就张罗自己纳妾之事,是以镇远侯府接旨后也一直守口如瓶。 皇后或许有可能听到一些风声,毕竟她是内宫之主,要主持采选的。 可淑贵妃一个庶妃,八成都不知道这消息。 她与淑贵妃无冤无仇,周嬷嬷这话,苏青遥并不全信。 周嬷嬷察言观色,见苏青遥表现得虽然沉稳,可脸色也不那么好看,也就放下了心。怀疑的种子埋下,苏青遥与淑贵妃将来若能斗个两败俱伤,那才是娘娘最喜欢的呢。 说话间,苏青遥一行来到了在的庄严华丽的凤仪宫。 宫人们见了苏青遥,齐齐翩然行礼,随后再去做各自的事。 凤仪宫内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宫人们的礼节也都赏心悦目,这便足可见皇后的手段。 苏青遥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踏上丹墀进了正殿。 周嬷嬷在前头恭敬地引路,往里通传:“回娘娘,苏小姐到了。” 苏青遥随周嬷嬷绕过地当中摆设着九鼎香炉的正殿,踩着华丽的大红地毯来到了侧间。 一进门,扑鼻一股子淡淡的花果香气,掺杂着脂粉味,配着华贵至极的摆设,给人一种靡绮之感。 皇后穿着一身素净的宝蓝色交领宽袖袄,长发高高盘起,戴了做工精致的银累丝凤头大簪,脸上薄施脂粉,笑容慈和。 “苏妹妹来了,本宫吩咐人特地去接你来,下人们做事还算妥帖吧?” 皇后此言一出,周嬷嬷和后头两列的宫人都微微躬身垂首。 苏青遥收回打量的视线,恭敬行礼问候,随即笑道:“皇后娘娘的人,做事都十分的妥帖。” “那就好。”皇后笑着让周嬷嬷端个绣墩来,“不是外人,坐下吧。” “多谢娘娘,”苏青遥谢过皇后,随即侧身在绣墩坐下,恭敬问道,“不知娘娘吩咐微臣前来,是有何吩咐?” 听到苏青遥的自称,皇后不自禁愣了一下,苏青遥是真想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她这样自称,倒显得她那一句“苏妹妹”像个笑话似的! “将来都是自家姐妹,不过是想念了便见一见,也好闲话家常。”皇后温柔笑一笑,“皇上对你的意思,你应该都已清楚了吧。” 苏青遥对皇后这种语气十分不喜,就只点头道:“皇上的旨意微臣的确接到了。” 多余的话,苏青遥一句也不肯说,不透露自己的意愿。 皇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之所以今日特地传见苏青遥,她便是想率先抛出橄榄枝,苏青遥这样大年岁的姑娘,眼看着便要入宫侍奉圣驾了,全然陌生的环境,自然是忐忑不安的。 可谁知道苏青遥竟然一派淡然,仿佛根本没将此放在心上。 这着实颠覆了皇后对于即将入宫女子的固有印象。 “将来进了宫,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本宫就喜欢你这样才华横溢,性子沉稳的姑娘,相信到了宫中,咱们彼此照应,你将来的日子必定是一片坦途。” 苏青遥抬头看着满脸温和笑容的皇后,心里不由得为她叹息。 做皇后多累得慌,明明不喜欢,还要硬做出贤惠的举动,还要捏着鼻子笼络她。 “皇后的意思微臣明白。微臣心中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好生当好医研院的差事,不让皇上失望。” 苏青遥虽未说下去,却已不甚委婉的将话挑明:不论是想利用我,还是想拉拢我,这些都无济于事。 因为苏青遥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 皇后是聪明人,显然听明白了,脸色上就显出几分僵硬。 “回娘娘,淑贵妃娘娘带着靖王殿下来问娘娘安。” 皇后便笑着点头:“既如此,便请她进来吧。” 苏青遥便起身站在了一旁,不过片刻,就见淑贵妃在前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客气?”皇后笑着。 淑贵妃谢过恩,回头便看向苏青遥,眼神中满是打量。 靖王这时给皇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免礼。都坐吧。”皇后笑容温和,但并不达眼底。 靖王是淑贵妃所出,是皇帝眼下最喜欢的儿子,皇后嫡子早夭,眼下便是想争都没有个能立得住的。 靖王笑着应下,转身看向苏青遥,眼神有了几分热切:“苏院使原来也在呢?” “靖王殿下。”苏青遥打招呼。 靖王的腿略微有些跛,但慢慢走已看不出来了,他对生母淑贵妃道:“母妃,儿子的腿便是苏院使出手才能保住的。” 章节目录 第229章 找个好夫婿来疼你 上一次寿宁宫宴,苏青遥曾经见过淑贵妃一面,也只觉端看淑贵妃的美貌,也可知她是为何成为宠妃的。 如今再看靖王,苏青遥心中有一种原来如此之感。 其实他们母子二人生得很像,只看皇上对靖王的喜爱,就可知他的母族势力不可小觑。 “总听晏昭说起苏院使的救命之恩,一直想道谢,却一直不得机会,如今见了苏院使,本宫心里当真欢喜的很。” 淑贵妃说着便摘下腕子上水头极好的一个玉镯子,拉过苏青遥的手为她戴上:“真是个出挑的姑娘。” 那拉着她手打量的模样,就像是在相看儿媳。 皇后面上慈爱的微笑便扩大了几分,靖王则双眼明亮,看着苏青遥的眼神有几分温柔。 苏青遥心思电转,淑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瞧着还有几分想初见未来儿媳送见面礼的意思? 目光在皇后与淑贵妃之间不经意地流转而过,苏青遥仿佛明白了什么。 “多谢贵妃娘娘赏赐,微臣着实惶恐,微臣既食君俸禄,便要做好本分,治疗靖王殿下是微臣分内的差事。”苏青遥恭敬道谢,态度不卑不亢。 比那些见了他们便故做优雅小意迎合或是故意表现的闺秀们,从容了不知多少。 靖王看着苏青遥的眼神越发的热切了。 苏青遥将几人神色看在眼中,在袖中的手指蜷了蜷,这些人无论出自什么目的,但凡有了想摆布她的心思,她便绝不会让她们好过。 “皇后娘娘素日喜欢清静,臣妾也不好多叨扰,”淑贵妃站起身,又对苏青遥笑着道,“苏院使不知可否移步,本宫有几句话想问苏院使。” 淑贵妃摆明了对她尊重的态度,但也着实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她毕竟是皇后传进宫的。 苏青遥可不做皇后与淑贵妃之间斗法的工具,闻言笑道:“要看皇后娘娘是否还有吩咐,微臣今日是奉皇后的谕前来的。” “啊,是臣妾唐突了。”淑贵妃飞快看了皇后一眼,娇娇柔柔地恭顺行礼,“还望娘娘恕罪,臣妾是见了苏院使,太过喜欢才会如此。” 皇后的眼神在苏青遥与靖王之间快速扫过,随后笑着道:“本宫的话也问过了。苏院使便随着淑贵妃去一趟吧。” “多谢娘娘。”淑贵妃笑着行礼。 苏青遥也恭敬地行过礼,被淑贵妃挽着手臂往外带去,靖王见状,忙给皇后行了礼,随即也快步跟了出去。 看着一行人离开凤仪宫,周嬷嬷犹豫着道:“皇后娘娘,奴婢瞧着淑贵妃怎么对苏院使……苏院使可是皇上选中的人,半年后要参加选秀的,这淑贵妃莫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她若知道,哪里敢光明正大献殷勤?便是咱们知道也只是巧合罢了,皇上爱惜羽毛,自不会给人留下话柄议论。” 周嬷嬷想了想,笑道:“这可真是地狱无门她偏闯进来,她儿子也是风光的太久了,难道还配跟皇上争女人?” 皇后斜靠着软枕,弹了弹指甲,声音极为清脆。 “刚才苏青遥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既然她不识抬举,就随他们去吧。” “是呢,若是能让皇上将淑贵妃和靖王都一并厌弃了才好呢。”周嬷嬷冷笑了一声,随后又道,“娘娘,您让奴婢送的书,奴婢已给五殿下送去了。” “嗯。小五自幼丧母,为人木讷,平日也不得皇上的看重,和早就封了亲王的靖王相比也太可怜了一些,本宫身为一宫之主,如何也要多照看一些才是。” “娘娘慈爱,当真是六宫典范。”周嬷嬷赞叹。 …… 苏青遥此时正跟随在淑贵妃身后缓步往御花园方向走去。 “苏院使素日繁忙,便是能随意入宫来,恐怕也没有逛一逛的机会吧?今日本宫得闲,刚好也与苏院使同游。”淑贵妃声音娇滴滴的,却透出一股上位者才有的气势,是那种我说什么你就一定要遵命照办的架势。 苏青遥淡淡一笑:“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只是医研院的差事着紧,微臣手下还有事要做。娘娘若有吩咐,请不要客气直言便是。” 淑贵妃脸上的笑容一窒,随后又轻笑出来:“早知苏院使是这样爽利的性子了。” 见苏青遥说话这样直接,靖王怕自家母妃不喜,忙笑着打圆场:“母妃,苏院使素来是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儿子与苏院使相交格外愉快全凭于此。” “你呀。”淑贵妃素手点了下靖王的方向,随即道,“苏院使已过及笄之年了吧?” “是。” “苏院使身世坎坷,着实令人唏嘘,本宫在深宫之中也听说了一些你的事,可叹世事无常,总是带着个好孩子迫害,将来若是能有个好婆家,找个好夫婿来疼你,才是对你最好的补偿。” 淑贵妃话音柔软,说到动情处甚至还悲伤出了两滴眼泪。 靖王笑着道:“母妃这话说的是,如苏院使这样才华横溢,身份贵重的美人,合该是要同样身世出众,能给她荣华富贵一生的英俊儿郎才配得上。” 苏青遥垂眸,心下翻了个大白眼。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俩是根本不知道皇上选秀内定了她的事,来与她说亲事的。 靖王本性风流,儿女成群,身边的齐侧妃更是个让女子看了都要心折的美人,就更不要说后院里那些燕瘦环肥了。 苏青遥可不认为,自己的容貌能把靖王迷得晕头转向。 对方看中的,无非是她背后的镇远侯府,以及将她拉入自己的阵营,隔绝她与宸王府的关系,顺带还能将她化为己用。 别说她心里有了慕容铮。 便是没有,她也不会给人做妾。 靖王见苏青遥沉默,给了淑贵妃一个颜色。 淑贵妃笑道:“哎呀,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年轻人自己走走吧。” “是,儿子恭送母妃。”靖王对淑贵妃拱手。 淑贵妃便带着身边的宫人往御花园另一个方向逛去。 苏青遥与靖王行礼道:“靖王殿下如今头痛症状已解了,腿伤只需慢慢调养,着实用不上微臣了,微臣家中还有事,便告辞了。” 说罢苏青遥便转身离开,谁知刚走两步,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且慢!”靖王绷着脸,桃花眼中情绪翻涌,“苏院使,你难道不明白我与我母妃的意思?” 章节目录 第230章 靖王路走窄了 苏青遥当即用力挣开靖王的手,退后两步正色望着靖王。 “王爷请自重,王爷有差事便只管吩咐,孤男寡女的,不要动手动脚的。” “你!”靖王生的俊美,又风流多情身份尊贵,多少年了,在风月事上都没吃过这样的派头。 如今多年没受过的委屈,都让苏青遥一个人给他了! “苏院使,难道本王对你的心意,你不明白吗?”靖王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了心情,没有说出难听的话来。 苏青遥沉着脸道:“王爷,我想我的意思,早就与王爷说明了,王爷是我的患者,我是王爷的大夫,更深层说,你我还算是不错的朋友,可也只此而已。 “如您这般身份尊贵之人,将来便是要迎娶正妃,也必定会有个身份同等尊贵的女子,如我这样身世备受争议的女子,着实不配高攀王爷,我心里对您也着实无男女之情。” 靖王抿了抿薄唇,一阵哑然。 他想纳苏青遥为侧妃。 苏青遥却连他的正妃都不肯做。 若是这时他再说出纳她为侧妃的话来,岂不是会让场面更加难堪? 他堂堂亲王,竟会在苏青遥的面前这般掉面子,还是在御花园中。这一幕若是被其他弟兄看到,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靖王又怒又怨,看着苏青遥那张冷脸,越来越有征服欲。 “没有男女之情也不打紧,”靖王声音紧绷,眼神像盯住猎物的狼,“这世上又有多少女子是能嫁给心悦之人的?感情可以大婚之后慢慢培养。要紧的是,本王能给你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进了靖王府的门,便是皇家的儿媳,难道你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那是多少女子做梦都……” “靖王殿下,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苏青遥彻底冷下脸,打断靖王自大又自傲的一番话。 “想要荣华富贵,我可以自己挣。这世上女子大多数都是盲婚哑嫁,我才更要选个心悦之人,靖王殿下,你还需要我再说清楚点吗?” 苏青遥上前一步,虽身高不及靖王,可气势却压了靖王一头,直迫得靖王退后了半步。 “我,苏青遥,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靖王气得瞪圆了眼。 自古还没见过哪个女子能狂妄成她这样的!哪个及笄之年的女子,不是娇羞待嫁?她可好,便是他与母妃一同与她面谈,她都不肯服软半分,着实可恶! “亏得我之前还一心照顾着你!”靖王咬牙切齿。 照顾? 苏青遥笑了笑,“王爷说笑了,难道王爷与我不是各取所需吗?” “你!简直无情!” “那我就更配不上多情的靖王殿下您了。” 多情二字,却戳得靖王脸色铁青。 苏青遥还没认祖归宗时候,被他困在靖王府,就差点被他的侧妃下了绝育药。他府里的那些事,苏青遥心里明镜一般。 可苏青遥越是如此拒绝,靖王就越是意难平。从一开始他安排手下人去纳苏青遥进府不成功,到他几次三番与苏青遥示好被拒,他可谓是软硬兼施,办法用尽了。 “看来,你是看不上本王,本王回头见了父皇倒是要好好请教一番,是不是镇远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根本就看不上本王这个皇子,否则怎么你父亲对于本王表现淡淡,你又这样狂妄无礼。” 苏青遥上下打量了靖王一眼:“王爷可真是让人长见识,难道王爷从小到大做成的每一件事,都是靠身份压人吗?” 靖王:“……”气得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看着靖王那张气得煞白,快要扭曲的脸,苏青遥最后一点耐心都失去了。 从第一次遇到靖王,她就是被当作工具的一个,靖王将她拴狗一样拴着,绑她进王府差点直接将她纳了,当时若不是慕容铮去王府将她偷了出来,以她当时的无依无靠,后果不堪设想。 靖王每一次对她的示好,背后都跟着明显不纯粹的目的,他不是喜欢她,只是想占有她,利用她,将她收为己用,利用她去对付靖王的敌人,顺带还能利用她的医术去达成目的。 她上辈子已经被慕容桐利用够了,今生任何一个本着利用之心靠近她的人,她都只会拒绝。 “王爷若无吩咐,微臣告退。”苏青遥拱拱手,转身便走。 靖王咬牙看着苏青遥的背影,半晌才放松了紧握的拳头。 “哎呦,靖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正在这时,靖王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靖王回头,却见宸王妃在慕容桐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宸王妃程氏今日打扮得素雅庄重,因在太后孝期,妆容都只是淡淡一层,看起来柔弱又妩媚。 靖王已看到宸王妃和慕容桐,脸色就是一沉,他刚才和苏青遥的话,还不知被这娘俩不声不响的听去多少! 靖王只觉得脸都要丢尽了,却依旧挺直背脊:“宸王妃身子倒是好转不少,都有力气入宫来听墙角了?” “靖王殿下慎言,你这话是该对我母妃说的吗?我母妃如何也是你的长辈。”慕容桐冷着脸斥责。 这些日,慕容桐一直被靖王妃拘在府里,只有苏青遥去宸王府当差时候才能见一面,偏生他现在与苏青遥,连说个话都心有忌惮,毕竟她已是医研院的院使了。 可越是如此,想得到苏青遥的心愿就越是强烈。 没想到今天,他竟目睹了靖王对着苏青遥示好的一幕。 靖王一家子都是小偷,他祖父偷了皇位不还给他父皇,他还想偷走他心仪的女子! “你也别忘了,这皇宫是谁的皇宫!”靖王冷着脸反呛回去。 慕容桐刚要还口,却被宸王妃拉了一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靖王殿下自去忙吧,本王妃还要去见皇后娘娘,少陪。”宸王妃笑容淡淡,手搭在慕容桐的手臂上,缓步离开。 她这般态度,恨得靖王咬牙切齿。 若是将苏青遥纳进门,靖王妃这会儿还有命在他面前趾高气昂? 靖王脸色逐渐扭曲,转身看向苏青遥刚才离开的方向,回身吩咐远远缀着的心腹内监:“苏院使出宫了?” “约莫着时间,应该是刚出宫门。” “派几个人,将她给我带到我北郊的别苑去。” “王爷,这……” “照办!” “是……”心腹内监只得行礼退下。 章节目录 第231章 送他一飞脚 苏青遥刚离开皇宫,乘上镇远侯府的马车,就疲惫地叹了口气,闭着眼揉着眉心靠在背后柔软的锦缎大引枕上。 父亲专门派来的马车乘着格外舒服,宽敞的车厢内又只有苏青遥和流萤二人,在安全舒适的环境中,随着马车的摇晃,苏青遥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流萤见苏青遥疲倦,忙轻手轻脚地拿着小毯子为她盖在身上。 车轮滚滚、马蹄清脆的声音格外催眠,正当苏青遥睡熟时,马车忽然一晃,将苏青遥直接从软座上颠得滚了下来。 “小姐!”流萤急忙搀扶,才堪堪在苏青遥额头碰上小几之前将人扶住。 马车外传来驭夫的怒斥声:“尔等何人?我们可是镇远侯府的马车,你们忽然拦路,惊了我家主子你们担待的起吗!” “怎么了?”苏青遥被惊得心突突直跳,一把撩起车帘,就看到僻静的街道上,一队穿着靖王府侍卫服饰的汉子拦住了路。 为首的内监,苏青遥看着有些眼熟,似是常在靖王身边行走的叫徐桂的。 “前面的可是徐公公?”苏青遥沉着脸问。 徐桂忙遥遥应是,行礼道:“奴婢给苏院使请安了。” “不敢当。”苏青遥冷着脸笑了一声,“徐公公这般排场,跟拦路抢劫似的,我可担不起徐公公这请安的排场。” 徐桂心里惨笑,他也是没有办法,被靖王硬逼着来的。可眼下苏青遥要生他的气,他也实在没辙。 “哎呦苏院使,您这么说,可真是叫奴婢恨不能找个地缝儿去钻了。” 苏青遥挑眉问:“徐公公突然前来,有何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奴婢是奉靖王殿下的命而来,请您到别院一趟的。” “那你去告诉靖王,我家中还有事,不愿意去,徐公公,让你身边这些兄弟都让开吧。” 徐桂抹了一把汗,一脸的苦相:“奴婢是奉命而来,若办不成主子交给的差事,回去怕也不得好儿,苏院使您是菩萨心肠,就当是怜悯奴婢了,还请您移步去一趟吧。” 苏青遥看着徐桂那张皱成苦瓜的脸,语气缓和几分,但丝毫不退让: “徐公公,靖王殿下打了什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你说我这会儿因为同情你而去了,回头影响了我一辈子,谁又来赔给我? “徐公公是跟在靖王身边多年的老人儿了,最是知道你家主子的性子,怎么他犯浑的时候你不劝着点,反而还纵着他呢。” 徐桂差点给跪了,连声道“不敢”。 那可是靖王!这话谁敢当着靖王的面说?又不是不要命了。 “徐公公,让开吧?”苏青遥再度吩咐。 徐桂却依旧没吩咐,只是戳在原地,既不让人动手抢人,也不敢让开让苏青遥顺利过去。 苏青遥见他一副打算就在这里跟她耗下去的架势,心情越发烦躁。 家里苏张氏的事还没解决呢,王二胜在逃也没抓住,靖王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给她添乱,示好她拒绝了,他就让手下的人在她跟前耍赖,这像话吗? 正当苏青遥想吩咐今日父亲安排的几个侍卫闯过去时,背后却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 眨眼之间,靖王就到眼前,在苏青遥马车旁放缓速度,却是出其不意一把夺了驭夫手里的缰绳,随后一抽鞭子。 “驾!” 苏青遥的马车被靖王牵着急速前行,将她颠得差点一个倒栽葱摔进车里。 “你干什么!这里是皇城脚下,我是朝廷命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靖王冷笑:“等本王将你带回庄子的事传开,不必本王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无耻!”苏青遥咬牙切齿,“这算什么?农夫与蛇吗?我救了你,你身子好转便是这样报答我,靖王殿下这般人品,传扬开来朝中清贵、世家、勋贵望族都要如何看你!靖王,你做事能不能长点脑子?” “放肆!我爹是皇上,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是大不敬!” 靖王色厉内荏,被戳中了心里担忧之处,脸色更黑了,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也依旧不肯放手,就那么策马跟着马车,将驾辕拉套的马身上用马鞭抽得脆响。 苏青遥忍无可忍,回头看了一眼跟在马车后头快步狂奔的四五个早已经怒不可遏的苏家护卫。 靖王是皇上爱宠的皇子,没有苏青遥的命令,护卫们也不敢动作。 此时护卫们得了苏青遥的指示,当即快步狂奔,试图赶上来抓住靖王。 徐桂立即指挥身边的王府侍卫们阻拦。 镇远侯府侍卫和王府护卫当即就在僻静的小路上缠斗了起来。 “侯府和王府的侍卫火拼,传到皇上耳中你要如何解释!慕容晏昭,你还不放了我!” “你叫本王的名字了?”靖王的重点完全就是偏的。 车厢里,苏青遥和流萤被颠得七晕八素,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要死死抓住车辕,才能不让自己被摔下车去。 苏青遥盯着靖王的背影,打开马车上的行医箱,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小药包。 手伸出窗外试了试风向,苏青遥看准外头的路,打算转个弯,风都是吹向靖王之后就将药粉撒出去。 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药,却能让人身体最快的速度失去控制。 不知道靖王在大街上纵马,不慎摔断脖子这个结局,皇家能不能接受? 苏青遥冷笑,看准了风向就要动手。 却不想一行刚要转弯之前,身侧的屋顶上突然飞身而来几人,奔在最前头的一身黑色锦衣,面白如雪,薄唇如血,凤眼中闪着锐利的光,满身杀气,不是慕容铮是谁? 苏青遥心下一喜,怕误伤了慕容铮,赶紧将那小药包收了起来。 眨眼功夫,慕容铮飞身到近前,竟是直接踩着马背,照着靖王的背后来了一个飞踢。 “啊!”靖王被踹得猝不及防,忙抱着马脖子趴在马背上,身子左摇右晃,差点跌下马去,拉着马车缰绳的手也松了。 慕容铮手下的人各个都是练家子,跳上马车,很快就安抚住了马儿的情绪,将车缓缓停了下来。 苏青遥看着不远处抱着马脖子越跑越远的靖王,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遥遥,没事吧?”慕容铮扶着苏青遥下车。 章节目录 第232章 这可真是铁树开花 “我没事,”苏青遥扶着慕容铮的手臂站稳,被颠得现在还有些头晕,“你怎会突然赶来的?” 慕容铮冷着脸看着靖王的马跑走的方向:“我命人跟着你保护,他们风传了消息来,恰巧我就在附近,也亏得我离着近,你没吓着吧?” “没吓着,但是被气得不轻,我今儿才注意到靖王的生母是淑贵妃,皇后传我入宫,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皇上选定我翻年入宫的事,向我抛出了橄榄枝。 “后来淑贵妃带着靖王也去了,半路将我约出来,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我给靖王做小老婆的意思,后来御花园里,我拒绝了靖王。 “可能是言语上冲撞了几句,就将靖王给惹急了,他便想出了这种没脑子的法子,冲出来想将我绑去庄子上。” 慕容铮冷笑了一声:“我看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馋疯了!刚才就该将他一脚踹死了事。” “可别,大老鼠何须伤了玉瓶?”苏青遥道,“不过看淑贵妃和靖王还都不知皇上的心思。” “毕竟皇上还要脸呢,没见过娘刚死就张罗着纳妾的人在外头不被议论的。”慕容铮深吸了一口气,想到皇帝打的那些龌龊心思,便气得脸色越发的阴沉。 这爷俩着实太过分,老的小的都定准了他的遥遥一个人,恨不能将人绑在自己身边才是,若是真心喜爱也就罢了,偏生一个为了长生不死,一个为了一己私利,都是一条藤! 慕容铮眯起了眼笑了一下,拉着苏青遥的手想往一旁僻静之处又走了几步。 苏青遥不禁回头看看其他人,原本流萤、驭夫和叶平等人就距离很远,现在更是退后了五十步远。 “怎么了?”苏青遥压低声音,“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的确有个想法,是能让皇上断了让你入宫的念头,并且还能让靖王吃个教训的办法。”慕容铮看向苏青遥,眼神有些犹豫。 “只是……这法子,需要你委屈自己演一场戏,却是无法借我的手做到的。” 苏青遥却是眼神亮晶晶的,“是什么好办法,你快说来听听?与你说实话吧,我家里现在还乱着,我这些日都没静下心来想到个不入宫的办法,若是能教训靖王,又能解决此事,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演戏,那没什么的,我惯会演戏的。” 慕容铮听得“噗嗤”一笑,刚才满身戾气都散了,点了一下苏青遥的额头:“是,你惯会演戏的。” 想起两人初见时的一幕幕,慕容铮的心里就泛起了丝丝甜蜜,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苏青遥心有灵犀,想到重生后遇到慕容铮为了取信于他说的那些话,也禁不住笑了笑。 刚才还凝重的气氛,瞬间就缓和了。 慕容铮便凑在苏青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苏青遥听得频频点头,笑着道:“也亏你想得出这样的办法来,行,我觉得可行。这场戏容易。” 慕容铮却是有些吃醋似的,皱着眉道:“若不是眼下想不到其他的好法子,这又是最有效一箭双雕的办法,真是演戏都不愿意让你去说那样的话。” 苏青遥看慕容铮那张“怨妇”脸,禁不住咯咯地笑了,在府里解决不了苏张氏的事,入宫后又憋了满肚子的气,如今却心情畅快了。 “我送你回府吧,王二胜还没抓到,你也能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一下,待到抓到人就又要你忙了。” 慕容铮扶着苏青遥回到马车旁,双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双臂一用力,就像抱孩子似的将人放上车,自己随后一跃上了车。 一众随从都看得傻了眼,暗想自家世子终于肯近女色了?这可真是铁树开了花。 流萤则是满脸笑容地跟着马车,将车里的空间留给二人。 苏青遥脸上还有些羞红的霞晕,白了慕容铮一眼,“大庭广众之下,往后不可如此了。” “知道了。我也是情不自禁。”慕容铮大爷似的往后一靠,依着软枕大剌剌地道,“再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令尊耳中,我这点小心思想藏也藏不住。” 苏青遥不得不承认慕容铮说得都对,但还是忍不住掐了他手臂一把。 慕容铮被掐得直乐,不知道为什么,只见见到苏青遥,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坐在一起闲话几句,他都觉得心情愉悦,忍不住得想笑。 回到镇远侯府附近,慕容铮才一跃跳下马车:“侯府事情还没解决,我现在去了,撞上什么反而让令尊心里不好过,我还是等过些时日再来拜访。” 苏青遥点点头。 “若是有什么事,你随时都可以叫人来找我。你父亲若问今日之事,你便都推给我。” “好,都推给你,就说都是你的错。” “对啊,可不是我的错么,谁叫我看上你了呢。”慕容铮双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掐住苏青遥脸颊上的嫩肉。 苏青遥原本鹅蛋脸,这一下就变成了包子脸,慕容铮笑得开心,苏青遥则是翻着白眼拍开他的手。 “你还闹!” “好好好,不闹了。我这便走了。” 慕容铮转身走向一脸八卦笑容的叶平和裴钰等人身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苏青遥待看着人走远了,才收起脸上的笑,和流萤一起乘车回了侯府。 回到家中,苏青遥立即去见了苏吟秋,将今日宫中之事,以及靖王做的事都说了。 苏吟秋气得眉头紧皱,低声骂道:“还有这等禽兽不如的事,遥遥,靖王此人人品堪忧,非但霸道无礼,还连尊重你都做不到,又何谈以后对你好?” “父亲说的极是,女儿以后会留心他。” 苏吟秋这才点头,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须,道:“宸王世子为人还是不错的,今日也看出他的为人了,但就是他那个家世,哎,配不上我的遥遥。” 苏青遥听了个大红脸,刚要开口说话,门外进忠就来回话。 “侯爷,顺天府尹李大人求见。” 父女二人都是面色一凛,眼神一碰,心里都明白了。 怕是王二胜的事有了进展了。 章节目录 第233章 或可以留你一命 苏青遥随苏吟秋一同来到待客用的花厅时,顺天府尹正负手站在厅内,看着条几上的白瓷花瓶中的时新花卉出神。 见他如此,便可知王二胜的事大约将他难为的不轻。 “李大人。”苏吟秋进了门便客气地拱手。 “镇远侯,今日冒昧叨扰,实是因有要紧事耽搁不得,”顺天府尹还了一礼,又看向一旁的苏青遥,行礼道,“苏院使。” “见过李大人,您是长辈,千万不要在晚辈面前如此客气,可折煞小女子了。”苏青遥客气地问候,接过婢女端来的茶盘,为苏吟秋和李府尹斟茶。 苏青遥客气,顺天府尹却依旧不在她面前端架子,客气地双手接过茶碗。 苏青遥斟茶过后便站在苏吟秋的身后,垂首静听着。 苏吟秋笑道:“不知李大人可是查到了王二胜那狗贼的下落?” “本官的人已将王二胜抓获了。” “哦?”苏吟秋坐直了身子,正色问,“大人可审问出是何人指使贼人了?” “并未,那王二胜虽被抓获,却嘴硬的很,大刑伺候也没能掰开他的牙关。 “他提出一个条件,本官听后并未答应,仍旧命手下对他严刑拷打,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事是要告诉侯爷,听听侯爷的意思。” 苏吟秋点头道:“请李大人明示。” “侯爷,那王二胜提出要见镇远侯夫人一面,若是不见尊夫人,他说打死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苏青遥闻言,面色一变。 好个王二胜,倒是她小瞧了他,被抓了还能咬紧牙关提条件。 苏吟秋也是眉头紧锁着,道:“多谢李大人告知,但内子身体不适,况且她一个内宅妇人,去见人犯也着实不便。” “侯爷说的是,本官也是这么想,但事情既已发生,还是要告诉侯爷。王二胜那里,我会继续严加拷问的,便不信他的骨头真的有那么硬。”顺天府尹站起身。 苏吟秋也跟着起身,行礼道谢:“此番之事,多劳李大人费心了,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哎,侯爷哪里话,你我同僚之间素来相处愉快,且侯爷为人正直忠义、一身正气,本官对侯爷也是十分敬佩的,侯爷府中有事,本官又哪里能袖手旁观?” 苏吟秋依旧连连感谢。 苏青遥这时从怀中掏出了个精巧的小纸包,走到了顺天府尹面前: “李大人,这个小药包您收好,仔细自己不能吃不能碰。 “这是牵丝戏,能让人浑身奇痒难以忍受,最后甚至会将自己的肉挠成丝丝缕缕,这药给王二胜服下,想来到时他难以忍受时,您审问的过程就会轻松一些。” 李大人一听手中的小药包竟是这个作用,心里立即打起鼓来,若不是苏青遥和苏吟秋都在面前,他甚至想兰花指将那药包用两根手指头掐着,离自己的呼吸远一点。 苏青遥自然看得出李府尹的不适应,也体贴地不再多言。 苏吟秋虽有心询问苏青遥关于“牵丝戏”的事,但顺天府尹急着告辞,他便只能起身相送。 父亲有所动作,苏青遥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不能留在原地吃茶。 苏青遥也跟了出去,与苏吟秋一同客气地送客。 待到顺天府尹离开,苏吟秋一直挂在脸上笑容才尽数收起。 父女二人回到书房,苏吟秋无力地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叹息道:“看来张氏之事,已不用再猜测了,她与那王二胜真的是……” 意识到女儿是张氏所出,苏吟秋到底没将骂人的话说出来,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此事为父的做法,你能理解吗?”苏吟秋半晌方问。 苏青遥点点头:“父亲,家丑不能外扬,王二胜所犯之罪足够他死一百次了,没必要将他和夫人之事也张扬开来。 “此番顺天府必定严惩王二胜,待他伏法之后,咱们关起门来解决自家事罢了,这样便不会有不好的传闻传开,叫人看了笑话去。” 苏吟秋闭了闭眼,疲惫道:“你说的对,只是至哥儿那里……至哥儿恐怕也不是为父亲生,为父稍后会去诈一诈张氏,如此便可确定此事。 “若苏柏至不是父亲的孩子,您打算怎么办呢?”苏青遥问。 苏吟秋摇摇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遥遥,为父先前要求你的,你还记得吗?” 苏青遥一愣,眨眨眼的道:“父亲说的,是不让女儿插手张氏之事?” “对,你要记得,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动作,为父不希望看到骨肉相残的画面,张氏自会有人惩罚她,却不是你来动手。” 苏吟秋的神色极为认真,看着苏青遥的眼神也温柔又包容。 苏青遥点点头,笑道:“家里的事,父亲都一力为女儿承担了,女儿自是乐得清闲的,做什么还要去掺和?” 苏吟秋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些笑容,轻轻叹了一声:“好,那你自己歇着吧。” 苏吟秋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看着他步履匆忙,脸色也不好,苏青遥有些担心,吩咐流萤:“咱们缀在我父亲后头,跟着去看看情况,若是不需要我了我再回去。” “是,小姐。”流萤自然不会拒绝。 苏吟秋没带任何人,直接去了苏张氏被囚禁的厢房。 房间内光线不好,白日里还阴沉沉的,桌上点了一盏绢灯,苏张氏盘膝坐在罗汉床上,见苏吟秋推门而入,忙挣扎着站起身。 “侯爷……”苏张氏低垂螓首,楚楚可怜,心里却在盘算着要如何能解释的过这一关。 苏吟秋开门见山:“王二胜已经落网,他什么都招了。” 苏张氏心里突地一跳,两个手心都凉了,却依旧道:“他落网了?” 苏吟秋不答她,只平静道:“张氏,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却想不到,十几年前你就已经背叛了我。 “你当年卖了孩子都要嫁的人,如今却改头换面,常年在京城陪伴你,你还给他生了儿子,并且用侯府最优质的条件来培养你们的奸生子。 “张氏,你跟我解释解释,这些到底怎么回事,你若是肯说实话,我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章节目录 第234章 死都不能以侯夫人的身份死 苏张氏脸色吓得惨白如纸,眼神飘忽,双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侯爷,您真是误会妾身了,妾身跟在您身边,服侍了您这么多年,您可曾见过妾身对您,对侯府,有过一丝半点的二心吗?” 苏张氏哽咽着哭诉:“对公婆,我恭敬孝顺,对子女,我慈爱教导,我掌管对牌多年,府里的大事小情不说样样都处理得尽善尽美,可我也都全力以赴了。 “妾身跟了您这么多年,一直一心一意,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何况起身还给您生下了一儿一女? “您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等谣言,偏说至哥儿不是侯府血脉的?妾身绝对没有背叛侯爷!妾身愿意去当面对质!” 苏吟秋面色平静地看着苏张氏,眼里除了失望便是失望。 “王二胜都已招认的事,你嘴硬又有何用?况且,我已经取了至哥儿的血,滴血验亲过了,我早就怀疑,至哥儿不论是容貌还是性子,没有一处像我的,如今王二胜出现,我算是明白了。我竟然帮着你们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在苏青遥面前,苏吟秋还勉强能够控制情绪。 可看着死鸭子嘴硬的苏张氏,见她事已败露却还想着骗他利用她,苏吟秋再也忍不住了。 “张氏,你可知你勾结奸夫,意图谋害全家,乃是死罪! “如今王二胜已在顺天府招供,当年在青州调查的证据也一律核实过,王二胜就是当年你差点要嫁的那个周大全! “他跟随你入京,你与他私下偷情数次,有了苏柏至便顺势将他养在家中,希望他能继承爵位! “你此番铸下大错,觉得自己的荣华富无望了,就想为苏柏至搏一搏,伙同王二胜给全家人下毒,现在你还想抵赖,你以为自己赖得过去?” 房门外,苏青遥看到进忠将苏柏至带了过来,苏柏至恰好听到了这一段,不由得睁大了眼。 屋内,苏张氏连连摇头,泪如雨下:“我,我……” 完了,一切全完了。 她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自己一生不衰的荣华富贵,和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与爱人在一起。 可是王二胜那个没骨头的,竟将她给出卖了! 苏吟秋言之凿凿,必定是证据确凿了。她再凭空说没有,也是无用了。 苏张氏眼泪扑簌簌地落,她这一生可能唯一深爱过,比爱她的儿子还要爱的男子,就只有王二胜一人。 她为了他卖了自己的女儿,为了他偷偷生下至哥儿,为了他是暗中出银子开了天香居,甚至还给他纳妾,允许他在外头生儿育女。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王二胜竟然会在关键时刻为了保全自己而将她出卖。 他难道没有想过,她往后要如何生活? 苏吟秋一家人又如何能放过她? 苏张氏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侯爷,侯爷息怒,妾身是一时糊涂,被王二胜骗了,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 “哦?给侯府上下吃有毒的酱菜,想毒死全家,毒死我,然后让他儿子承袭爵位,做下一任镇远侯,也是他的主意?” “是,都是他!妾身是迫不得已啊……”苏张氏觉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好听,都会惹怒苏吟秋,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以,苏柏至果真就是王二胜的儿子了。”苏吟秋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了。 满心焦灼的苏张氏闻言一愣,随后眼睛缓缓瞪大。 “你,你诈我?” 苏吟秋冷冷看着苏张氏。 “王二胜根本没招?你也根本没得到什么证据,你是诈我?”苏张氏悲愤交加。 门外,苏柏至大张着的嘴里塞进一个鸡蛋,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口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我是镇远侯的儿子,才不是个臭卖酱菜的儿子!我是贵族血脉!我是嫡子!我不是奸生子……” 苏青遥看着苏柏至魔怔了似的连连摇头,眼中一片平静无波。 一切真相摆在眼前,过去的种种丑陋,就像被挑破了脓包的伤口,要重新擦药,重新愈合。 虽走到了她期待看到的这一步,但也同样让人惋惜。 “你胡说!”苏柏至这厢却已忍无可忍,推门冲了进去,抓着苏张氏的肩膀就是一阵猛摇。 “你说谎,我是父亲的儿子,才不是那个一身臭酱菜味的穷酸的儿子!” 苏张氏被摇得头晕,眼泪流得更凶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至哥儿,你真的是王二胜的儿子,王二胜是他改了的化名,他本来叫周大全,至哥儿,你本来该姓周的。” 苏柏至不肯相信得怒吼:“你胡说!” “我没胡说,王二胜就是你爹,所以你打骂他,娘才会教训你!”苏张氏委屈又愤怒地大吼。 苏柏至回头看着苏吟秋,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随后又爬到苏吟秋面前,抱住他的双腿: “父亲,儿子是苏家的儿子,绝对不是什么王二胜的儿子,父亲你别不要儿子啊……” 苏吟秋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哭的苏柏至,又看着眼含愤恨的苏张氏,一时无言。 苏张氏原本眼中都是恨意,恨苏吟秋诈她说出真相。 可是看着大哭的儿子,苏张氏忽然意识到,此事东窗事发,她的儿子极有可能会被苏家灭口! 苏张氏登时面色惨白:“侯爷,您高抬贵手,至哥儿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啊!” “是啊父亲,我是无辜的!”苏柏至符合,回头怒瞪着满眼不可置信的苏张氏,“都是你!贱人!父亲给你荣华富贵,你还嫌不够,你还出去偷人!不守妇道,你该死!” 苏柏至回身就想打苏张氏。 苏张氏又怒又惊,心碎得“哇”一声大哭。 门外的苏青遥摇了摇头,若不是父亲几次三番要求她不要插手苏张氏的事,她现在已经闯进去了。 “够了。”苏吟秋站起身,回头吩咐,“进忠,预备纸笔。” “是。”进忠立即听命。 苏吟秋笔走龙蛇,一蹴而就,一封休书盖上印信,“啪”地拍在苏张氏面前。 “按手印吧。”苏吟秋冷淡道。 苏张氏瞪大了眼,哭都忘了,不可置信道:“你……你好狠毒的心,你是想让我死都不能以侯夫人的身份去死!” 章节目录 第235章 冒充 苏吟秋一声冷笑:“你又以何立场说出这种话的?七出之罪都不足以形容你的恶毒了,难道还想忝居本侯嫡妻的位置?” “你!” 苏张氏知道苦求已经无用,狂怒之下就要将休书撕了,进忠却先一步动手,强行将苏张氏的手按朱砂上,在休书留下了个鲜红的掌印。 看着白纸黑字上绽开一朵红莲,苏张氏绝望地“嗷”的一声大哭。她满肚子的怨恨,一时间甚至不知该怨谁! 苏吟秋看着苏张氏大张着嘴哭得涕泪横流的模样,神色越发的冰冷了。 苏柏至则要比苏张氏冷静一些,身子不自禁抖得筛糠一样。 苏张氏非但与人私通,生下奸生子,还意图害死镇远侯以及世子,让自己的奸生子承袭爵位。 这种行为,只怕只能一死了。 若是苏张氏要去死,那他呢? 侯府会留下他的性命吗?毕竟只要他活着一日,镇远侯被一个女子耍弄了十几年的证据就还在一日。 思及此,苏柏至面若死灰,股下一热,骚臭的液体流了满地。 苏吟秋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进忠。” “侯爷有何吩咐?” “将张氏送往城郊庄上幽禁,苏柏至因孝顺生母,愿意同往贴身侍奉,也将他一起送去吧。” “是。”进忠行礼应下,来院中叫了手下去拿人。 苏张氏已是面若死灰,脚步虚浮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踉踉跄跄被推搡着。 苏柏至却是不肯走:“我不去!我才要贴身侍奉这种人!我是父亲的儿子,我是侯府少爷,我不是奸生子……唔!唔!” 进忠不给苏柏至继续吵嚷的机会,拿了快巾帕塞进他嘴里,将人强行带了出去。 苏青遥带着流萤站在院门前,眼看着张氏和苏柏至一前一后被下人押了出来,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感。 路过苏青遥身旁时,张氏突然瞪着她,眼中红血丝满布: “青遥,我是你娘!你怎么不知道救救我,就知道站干岸?难道我出了事你脸上有光吗?” 苏青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连个表情都懒得给。 苏吟秋听见动静出来,嗤了一声:“你素来出了错都只会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你做的事只会让你自己颜面无光,我女儿脸上有没有光,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话间,进忠索性又找了一块破布,把苏张氏的嘴也堵上了。 看着他们母子二人走远,苏吟秋一直紧绷着的肩背一下就垮了,疲惫地靠着廊柱,半晌不语。 苏青遥走到苏吟秋身边,担忧道:“父亲,您没事吧?” “为父不是不准你插手吗?” “所以女儿并未插手张氏的事,女儿只是担心父亲的身体,所以跟来看看。” 苏吟秋这才想起苏青遥不但是个女官,还是个神医。 强行挤出一个笑来,苏吟秋摸下苏青遥的头: “遥遥,你是不是觉得为父不该幽禁苏张氏?她那样谋害行为,实该处死才是。” 苏青遥暗中感慨苏吟秋猜得对,但却只是笑着:“她做错了事,受到多少惩罚都死不足惜,可不能因为苏张氏一个人,害得整个镇远侯府都跟着名声受损。” “你能理解就好。”苏吟秋疲惫地叹了口气。 苏青遥却比苏吟秋适应得要好很多,毕竟张氏的种种恶心行为她前世见的多了。 休了苏张氏,夺走她这一生最为在乎的权力地位、荣华富贵,这大概比直接杀了苏张氏还让她难受。 何况幽禁在庄子上的人,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还未可知,目的一样可以达到,却能将舆论上对镇远侯府的恶意评价降到最低。 这样全面考虑,才是最符合利益的。 张氏与苏柏至被送往庄子的事,很快全家人便都知道了。苏吟秋去了春晖园,将休弃张氏的事告诉了老太爷和老夫人。 苏青遥则回了自己的揽月阁。 同一时间,顺天府大牢中,王二胜浑身颤抖着倒在满地湿泞发霉的稻草上,脸皮和手臂上都被抓破了皮。 可他抱着一线生机,愣是不肯招出任何一句与案情相关的内容来,一直只重复着一句:“我要见张若兰,不见她,我什么都说,我要见张若兰……” 牢笼外,随从低声道:“大人,这家伙嘴也太硬了,用了您带来的药也不肯说出半句来,这可怎么办?” 李府尹沉着脸,负手与随从向外走去,到了外头开阔无人处,才道: “镇远侯家的私事,本官倒也不希望他都撂在本官面前。” “大人?”随从不解。 “很明显,此番案子,表面上是投毒谋杀,实际上却是涉及内宅阴私之事。 “镇远侯位高权重,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家里又有个神医闺女做了医研院的院使。 “你说这样的家族,若是蒙上丑闻,他们会不会迁怒本官?” 随从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么说,他能扛得住,什么都不肯招倒也好了,坐下谋害侯府全家的事,直接将人斩了便是了。” 李府尹点点头,“本官也这么想,投毒害人的事可以找到人证物证,他几时从哪何处,与谁买来的砒霜,这还是查得到的。也不算本官冤枉了他。” 二人低声交谈着走远。 不过片刻,牢门却被一个金鱼玉带清瘦公子敲响了。 狱卒迎面便被丢了两个大金元宝,看到来人,愣了一瞬,待那清瘦公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立即就点头哈腰的开了牢门。 “您请进,王二胜就在里面呢。” 那年轻公子负手走近了悠长的走廊,乌黑高马尾在身后微微甩动,从她的步伐便可看出,这其实是个身材高挑英气的女子。 “就是这儿,郡主,您慢慢聊,府尹大人刚走想来也不会再提审这厮了。” “知道了,下去吧。”微哑的女声响起,正是永安郡主,“王二胜,还是我该称呼你周大全?” “你,你是何人?”王二胜瞪圆了眼,看着永安郡主,声音沙哑。 “我?”永安郡主双眼微眯,嗤笑了一声,“你与我母亲相好多年,生下至哥儿,难道连我都不认得?” “你就是若兰的长女,苏,苏院使?”王二胜声音发抖。 章节目录 第236章 不信你难道我去信陷害你的人? 永安郡主微微一笑,光线昏暗的牢房中,只有一双眼格外明亮。 王二胜对上她那仿佛成竹在胸的眼神,加上身陷囹圄,气势上就已弱了,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惊恐得连连退后。 “你别乱来啊!这可是衙门的大牢,你就算是院使,你若是对我不利,官老爷也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那你说,他们能如何不放过我?去镇远侯府将我抓住?” 永安郡主凑近牢笼,冷笑:“你不妨猜猜,是你死的比较快,还是我被抓比较快?” 王二胜吓得浑身一哆嗦,浑身的痒意已经难以忍受,加上面前“苏青遥”的强烈压迫,让他几乎崩溃。 “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想不想活命?”永安郡主高傲地丢下一句。 王二胜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你有办法?” “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活。” “我当然想!”王二胜脱口回答后,又觉得委屈,“你会有那么好心?” “那就要看你肯不肯听我的吩咐了。”永安郡主看着不停抓耳挠腮的王二胜,随手丢给他一颗黑色的药丸。 “吃了这个吧,让你没那么难受。” 王二胜早就被折磨得快要崩溃,也不嫌脏,爬过去扒拉开满地发霉的稻草,在地上捡起那黑药丸想也不想的吞了下去。 “说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现在死咬着的秘密,我要你在顺天府圣堂审问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包括来看热闹的那些老百姓的面,一五一十全细细的说出来!” 王二胜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不明白了,他之所以死咬着不开口,不让衙门找到证据,就是为了见张若兰一面。 可他也知道,便是他不肯招,侯府现在也已经自己查到了不少,他开口与不开口,其实意义并不大,只不过呈堂证供若缺少,就无法堂堂正正给他判罪罢了。 但事实上,这种事张扬开来,其实对镇远侯府并没什么好处。 哪个侯爷,愿意让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事被传扬开,成为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你莫不是在与我玩笑?”王二胜皱着眉问。 “当然不是。”永安郡主道,“我要你说出来,要在公堂之上,听见的人越多越好。” “这么简单?”王二胜觉得匪夷所思,“不是,这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为何要让我这样做?” “这就轮不到你来管了。”永安郡主眼神越来越玩味,像是已经想到了事发之后,镇远侯府会有什么反应,苏青遥又会是个什么状态。 “怎么样,王二胜,这是你最后一条路了,答应,还是不答应?” 王二胜满心都是怀疑,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苏青遥,可是身上渐渐不痒了,又让他打消了怀疑。 “只是,若是说出来,若兰她……” “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永安郡主转身就往外走,冷淡的声音回荡在牢房中。 “你自己选,是死还是活,你现在倒是死咬着秘密,可你护着的人呢?她来见你了吗? “你毒害镇远侯全家未遂,你护着的人也是受害者,你最后必定会被杀头,而她,还是她的侯夫人。” 幽幽的女声渐渐在牢房中远去,刚才痛痒难忍还咬紧牙关不松口的王二胜,此时却浑身一冷打了个寒噤。 张若兰答应了会护他周全,护他家小。还答应让他们的儿子承袭爵位,到时就将他接进侯府享福。 如今失败,张若兰就缩脖子不管他了! 王二胜眼睛逐渐发红,布满汗水和抓痕的脸也不复英俊,双拳狠狠握着,重重砸向了地面。 次日,苏青遥傍晚散衙回家后,就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王二胜竟在公堂上,疯了一般将他与张若兰的丑事,与至哥儿的关系,还有他们这些年的密谋一一都招认了!” 小姑苏晚秋恨得牙根痒痒,“他还故意在公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和张若兰的那点烂事说得事无巨细,恶心露骨,简直是,简直……不堪至极!” 苏晚秋狠狠一巴掌拍在方几上,愣是将好好的方几拍得“咔嚓”一声,塌了。 春晖园前厅中,全家人却一声不吭,人人面色凝重。 苏青遥与面色铁青的苏吟秋对视了一眼:“父亲,昨日王二胜还咬死了不肯招供,非要见张氏一面,今日却突然改了态度,痛痛快快招了,他这般不怕死的举动,必定事出有因。” 全家人的视线,刷的一下聚集在苏青遥身上,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苏青遥被看得不明所以,疑惑问:“怎么了?为何都这样看着我?” 老太爷皱着眉头道:“遥遥,事发当时,我便命人去多方打探过消息,包括牢中发生了什么异状,最后查出,是你昨夜女扮男装去了牢里,见过王二胜。” 满室安静,众人若有所思,一时不言。 苏青遥只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我身边有那么多人服侍,我出去与否,大家一看便知。 “我又没有功夫在身上,不会飞檐走壁,更没本事逃脱咱们家巡逻侍卫的眼睛,哪里可能悄无声息出去。 “最要紧的是我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原本王二胜抱着一线希望将秘密咬死,对咱们家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我又为何要逼着他将丑事宣扬开?” 家中众人都不说话,有人点头赞同,当然也有人眼神怀疑。 苏吟秋摆摆手道:“父亲,儿子方才就已经说过了,遥遥不是这样的孩子。而且她已经答应过儿子,关于苏张氏的一系列事,她都不会插手。” 苏青遥回头看向父亲,眼里的冰霜瞬间融化:“多谢父亲信任我。” “你是我女儿,不信你难道我去信陷害你的人?”苏吟秋安抚地对苏青遥笑笑。 老太爷道:“我也知道遥遥的为人,不会为了报复张氏,就做出这种牺牲全家颜面的事。” 苏星浅见苏吟秋的态度,松了一口气:“遥遥这是碍着什么人了?若我抓到是谁如此挑拨离间,我必不会轻饶!” “对!” 苏晚秋又想拍桌,手却拍了个空,低头一瞧拍碎的方几还在地上躺着呢。 她讪讪站起身,对苏星浅道:“你要抓到是谁,要打架别忘了叫上我。” 苏星浅嘴角勾了勾,点头道:“那是自然。” “好了,好了,你们还嫌事不够乱啊?”老夫人瞪了苏晚秋和苏星浅一眼。 “如今王二胜被判三日后问斩,虽是他罪有应得,但背后针对遥遥的人还没有揪出来。”苏吟秋沉吟,“是什么人,想挑拨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不好了!” 进忠这时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王二胜,不知怎么,竟然越,越狱了!” 章节目录 第237章 你还有脸来找我 “越狱?怎么可能?那王二胜便是长了铜皮铁骨,逃不出顺天府衙门的大牢,这可是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顺天府出这么大的纰漏,李大人的乌纱帽难道不要了?” 老太爷先是喃喃,越想越是不可置信,声音也越来越高亢。 进忠道:“咱们的人来回,王二胜是趁着顺天府将他转押至于刑部死囚牢的途中逃掉的。” “转押途中,不该是镣铐加身,囚车周围全是差役吗?”苏青遥看向苏吟秋,“父亲,您说会不会是有人与王二胜里应外合?” “极有可能。”众人都不禁点头。 苏吟秋道:“王二胜起初是要死了秘密,以此为条件要见张氏一面,大约是将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张氏身上,我没答允他们见面。 “可严刑逼供之下,王二胜后来也没招认,没道理一个女扮男装、疑似遥遥的女子去见了他后,他就有恃无恐的在公堂上什么都招了。” “照大哥这么说,就是那个假冒遥遥的女子许了他好处,指使他将这种事昭告天下的!”苏晚秋气得直跳脚。 “咱们与那人到底是什么仇怨?遥遥才认祖归宗几天啊,外头的议论正多的时候,他们却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此等丑闻!”老夫人声音颤抖,气得眼前发黑,“我看他们就是见不得咱们家过得好!” 老太爷隔着桌子拉过老夫人的手拍了拍,“别气,此事总能调查清楚的。是什么人将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放进去,总能查到。” “父亲说的是,”苏吟秋点头道,“儿子尽快让人查明,此事实在太过恶劣了。” 苏青遥想了想道:“那王二胜现在越狱在外,咱们一家也要小心才是。不论是谁帮了他,现在都是敌在暗我在明,他被判问斩,最恨的大约还是咱们家,只怕会针对咱们家。” “那正好,他给咱们全家下毒,我还正想找他算账呢,我今儿起就跟侍卫一起守着侯府,逮着他我先好生招待他一顿好的!”苏晚秋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转身就往外去安排侯府侍卫了。 一家人短暂聚后,便各自回了房,糖糕现在是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心尖宠,又一次被老人家留在了春晖园。 苏青遥则回了自己的揽月阁,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此番事不只是针对侯府,从她的角度来看,也是针对她来的。 那个假冒她去见了王二胜的人,分明是想借此挑拨她与侯府所有人之间的关系。 她即便是苏吟秋亲生,毕竟没在侯府长大,与侯府的亲人们相交也不深。 一旦被他们认为她背后挑拨,让王二胜将侯府丑事宣扬开来,她只怕今后在侯府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可是苏青遥怎么也想不出,是谁会这么做。 难道是宸王妃的安排? 不对,宸王妃的中毒的症状,她正在稳步的改变,她也已经研究出了一个方子,能短暂压制宸王妃的火引冰薪,能让她误以为自己的毒被解了。 宸王妃现在眼巴巴的指望着她,又为什么要做这等无意义的事? 还是靖王? 靖王被她拒绝,又被慕容铮踹趴在马背上,他那种爱面子的人,必定要找回场子。 而且靖王是个天生尊贵,脾气骄纵的人,他得不到的东西,根本不会轻易放弃,苏青遥心里明白,靖王必定会再度对她出手的,她连应对方法都和慕容铮一起想好了。 那也不会是靖王安排的人。 除了他们,还有谁? 苏青遥绞尽脑汁,只想到个永安郡主,但永安郡主为的是调查太后死因,且还怀疑她当日去诊治过太后,想从她这里套出有用的消息,她这样去败坏她的名声,挑拨她和侯府的关系,又对她有什么好处? “遥遥。” 窗外传来苏星浅的声音。 苏青遥忙起身推窗,就看到苏星浅穿着一身暗蓝色的箭袖短打,对着她微笑,“遥遥,我有些手下,查到王二胜的下落了。” 苏青遥惊讶,“哥,你联系上凌天盟的人了?” “是他们受不了容长澜,主动联系了我。先不说这些,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苏青遥毫不怀疑,颔首道:“好。” 她关上窗,回头嘱咐了流萤帮她支应着,换了一身深绿色的细棉布衣裙,将头上亮闪闪的头面都摘了,只用一根布带将长发束成一束。 翻后窗出去,苏星浅扶了她一把,随后就低声道:“你别出声,我带你出府。” “好。” 苏青遥话音刚落,就被苏青遥抓住了腰带和领口扛在肩上,眼前天地旋转,苏青遥差点就惊叫出来,紧忙双手捂住了嘴。 苏星浅力大无穷,虽然招数不算精妙,可经过长年药物改造的身体,自是反应敏捷,加上他五感灵敏,躲过侯府巡逻的侍卫,扛着苏青遥一个小姑娘翻墙出去,也不算太难。 来到府外又扛着苏青遥狂奔出一条街,苏星浅才将苏青遥放下。 苏青遥捂着肚子,差点吐了:“亏得我晚上没吃太多。” 苏星浅被逗得忍俊不禁,随后正色道:“你猜王二胜往哪里逃了?” “哥你这么问,他去的地方我必定是知道的。” 苏青遥皱着眉,联想那个假扮成她去监牢里见了王二胜的人,又想到王二胜“神奇”的越狱手段,忽然福至心灵。 “他该不会是去城郊张氏和苏柏至幽禁的庄子上了吧?” “聪明。”苏星浅给苏青遥比了个大拇指,冷笑道,“看来背后帮了王二胜的人,对侯府的一切动向都了若指掌。” 苏青遥面色有些凝重:“最可怕的是我们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无论是谁,别让我逮住他,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苏星浅神色郑重。 苏青遥心里一暖,笑着点头。 二人便躲避着城中巡防兵士,一路赶到京郊的庄子上。 这是镇远侯府若干田庄中的一处,距离周围的村落也不远,夜晚之中,只能看见一片黑灯瞎火,偶有犬吠声传来。 如此,唯一掌灯之处就格外显眼了。 苏青遥被苏星浅带着飞檐走壁,一路赶往半山腰上那独立的院落,还不等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苏张氏的声音: “你还有脸来找我!” 章节目录 第238章 天道好轮回 苏星浅拉着苏青遥闪身躲在一处灌木丛后,听着约十步远处院落中传来的对话声。 “我为何没脸来?”男人的声音沙哑愤怒,有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感觉。 “你当日如何答应我的?你说即便事不成,你也会竭力保全,定不会让我和我家人受了委屈,可如今呢?” “家人?”张氏的声音满是委屈和不可置信,“你果真变心了,那几个贱人不过是我送了你安抚你寂寞的,你却把她们当家人,把他们养的贱种当家人,那我和至哥儿呢?我们娘俩在侯府里忍辱负重,又算什么?” “张若兰,你好厚的脸皮!你忍辱负重?你那是享受荣华富贵!你当初说要嫁给我,结果听了你什么远房亲戚的推荐,你就去给侯府做妾了! “后来你从侯府回来,还怀着身孕,还说生下孩子就把孩子卖掉,以后一心一意跟我过日子,我也信了! “没想到,你没几天又变了,又回侯府享福去了! “我就是傻!为了你改名换姓,跟着你颠沛流离进京城,只能十多天才能跟你幽会一次,就连我儿子,都要跟别人的姓! “这么多年来我忍辱偷生,我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儿子?可到头来呢?我一切都听你的安排,犯死罪的事我都干了,可你却不管我的死活了,连我给你带话你都不肯来见我一面!” 不等张氏开口解释,苏柏至先崩溃的用公鸭嗓尖叫:“你撒谎,你不是我爹,你不可能是我爹!” “看看,你养出的儿子根本就不肯认我!”王二胜声音是嘲讽。 随后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你敢动手打儿子?你疯了!”张氏怒吼。 随即院子里传来一阵扭打和尖叫声。 苏青遥和苏星浅对视一眼。 苏青遥低声道:“他们这样闹,应该很快就会引来看守的人吧?” 苏星浅也同样低声以气音回道:“我的人探查过,这周围并没有安排什么看守的人,看守的人都在庄子里。可能是他们觉得此处在庄子中心位置,又是在半山腰上,下山的路必定要经过庄子,觉得张氏和苏柏至跑不掉,才会放松警惕。” 苏青遥道:“不如去想法子惊动一下看守的人,将人抓了了事。张氏先前不肯承认,这下王二胜的口供有了,现在也算是人赃并获。” 苏星浅点头:“那咱们先去想办法,早知我便带几个人来。” “无妨,看他们吵的,一时半刻也分不清个高下。不如大哥先去,我在这里等着。” 苏星浅想了想,摇头道:“不行,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苏青遥禁不住笑,但也顺着苏星浅的意思,跟着他下山去庄子里想法子引人来了。 这时院中,王二胜正和苏柏至、张氏三人扭打在一起,苏柏至愤怒至极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王二胜疼得大吼,怒极一脚踹在苏柏至肚子上:“小畜生!滚!你敢咬你亲爹!” “你不是我爹!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臭卖酱菜的穷酸,还想要我娘嫁给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不配!” “你,你瞧不起我?我干脆打死你!”王二胜劈手抄起斜在门口的门闩便往苏柏至头上砸。 “啊!”苏柏至吓得大叫着连连后退。 “你做什么,他还是孩子!”张氏张开手臂,像母鸡护崽一样护着儿子。 可王二胜手里的门闩却没有半分停顿之意,正砸在了张氏身上。 张氏疼得“妈呀”一声惨嚎,捂着肩膀和心口扑通倒地,她分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做什么?你疯了?你忘了我是谁了!” “我记得有何用?你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想要我死吗?你让我为你豁出性命,却不肯保我,自己一缩脖子躲这儿来享清福了,你想得美!” 王二胜笑容越发癫狂,他本就在牢里折腾的披头散发一身脏物,此时几加上她扭曲的表情,简直让人看来就觉毛骨悚然。 张氏捂着心口坐在地上,双脚蹬着蹭着连连退后,双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和恐惧: “你误会了,我没不管你的死活,我是被休了!我早就被休到此处,又怎么救你?” “我不想听你的鬼话,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现在怀疑,连这个小杂种都不是我的种!” 王二胜弯腰抓起张氏的头发,将她头往地上砸:“你利用我,利用我!你这个蛇蝎妇人,贱人,你去死!去死!” “啊!你住手,我没骗你,住手啊!” 张氏被砸得晕头转向,满脸是血,王二胜却一下比一下用力:“若不是有人救我,我马上就要被砍头了!那岂不是更如你意了你这个贱人?” “我没有,你相信我……” “信你?你去死我就信你!” 被吓呆了的苏柏至回过神,忙扑上来拉扯王二胜:“别打了,你要把我娘打死了!住手,再不住手镇远侯的人来了不会放过你的!” “滚开!”王二胜听着苏柏至口中那句“镇远侯”,眼睛忽然一瞪,寒芒暴射,抡圆了门闩再度往苏柏至头上打去。 “小贱种!你心里只有镇远侯,根本没有我,我还留你何用!” 苏柏至闪身想躲,可刚才冲得太猛,力气受不住,他也只勉强躲开一点,但还是被打中了头。 一声闷响在苏柏至耳边炸开,他来不及反应,就已倒在地上。 张氏披头散发宛如妖怪,满脸鲜血地看着头破血流的儿子,再也难以忍受。 “至哥儿!”张氏扑过去搀扶苏柏至。 可王二胜紧接着又在她后心踹了一脚,直将人踹倒在地,几个跨步去捡起墙角柴垛旁的斧头,提着走到张氏身边。 “贱人,你以为我被斩首,你就撇清关系,后半辈子继续荣华富贵了?” 王二胜笑得狰狞无比。 张氏不再搀扶儿子,跌跌撞撞爬起来,踉跄着后退。 “你,你干什么!” 王二胜满脸狰狞,哪里还有半分书生模样?蓬头垢面的他就像个厉鬼,抡圆了斧头就劈。 张氏躲闪不及,被一下劈倒在地,紧接着不等她痛叫出声,她的手就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 张氏定睛一看,突然看到匪夷所思的画面,瞪圆了赤红的双眼? 她的手为什么和胳膊分开了? “啊——!”张氏痛苦地大叫。 山中鸟雀惊飞。 王二胜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的庄子,再不耽搁,又一斧头将张氏另一只手也剁了,随后在厨房里搬出个油罐子,两下全泼在柴垛上,最后将张氏拖到柴垛旁。 “去死吧贱人!” 王二胜将灶坑里抽出的柴火往柴垛上一扔,随后转身就往门外逃。 轰的一声,火光顺着泼了油的柴火窜燃起来。 章节目录 第239章 人家是侯府小姐 苏青遥与苏星浅想办法惊动了庄子里的正吃酒划拳的守卫,将人引向半山腰,兄妹废了些力气甩开追兵,藏身在暗处。 眼看着拿着火把的守卫们在黑夜里像一条闪着光的长蛇,越来越接近半山腰的院落,山腰上的院子却忽然燃起了剧烈的火光。 “大哥,你看!”苏青遥愕然起身,也顾不上是不是在躲藏了,“是不是我看错了?怎么有火光?” “你没看错,”苏星浅面色凝重,“遭了,必定是出事了。” 苏星浅忙扛起苏青遥就往山上赶。 “咣——咣咣咣!”铜锣被急促敲响,在夜里震得人心里都跟着发颤,男子们大吼着:“走水了!快来人啊!” 山脚下黑灯瞎火的庄子里陆陆续续掌了灯,开始有人往上赶来。 而苏青遥已被苏星浅带到了火场外。 院门大敞,守卫们焦急地提水,也有人拍打着院中蹿起的火苗。 有侍卫大吼:“遭了!张氏死了!” “还有小公子呢,快把小公子弄出来!” “有人闯进来杀人!张氏的双手都被砍了,还被故意丢在柴垛里倒油点火,救不出完整的可怎么是好?” “救不出也要救,否则如何向侯爷交代?”? …… 苏青遥愣了一下,脚步停住。看着剧烈燃烧着的橘红色火光,听着侍卫们描述着张氏的惨状,记忆与前世临死之前的重合在一处。 前世她那般乞求,却没得到张氏一丝丝的怜悯和疼惜,她只是将她当作换取贞节牌坊的工具罢了。 而今生,张氏将她那时受得苦尝了一遍。 砍断双手,被泼了火油活活烧死。 一样的惨死。 苏青遥想,她该说一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 好像不应该,张氏千错万错,毕竟生下了她。 可若真要说她对张氏的死有悲伤,她又真的提不起那些情绪。 苏青遥只觉得心里一片空茫,前世死于大火中,让她今生见了这样的大火便不自禁浑身盗汗,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痉挛。 “遥遥,你别这样。”苏星浅搂着苏青遥的肩膀,用大手捂着她的眼睛,愧疚道:“是为兄不好,当时将王二胜抓了就好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你别伤心。” 苏青遥眼睛被捂住,看不见那混乱的火场,心里才感觉静了下来,浑身的肌肉也渐渐放松。 “我没事,”话出口,苏青遥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她清了清嗓子才道,“我也不是伤心,我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的是,她两辈子都没能得到母爱。她从未在苏张氏身上寄托过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但依旧还是有些遗憾。 “咱们是先离开,还是在此处等义父来?此处出了事,他们必定已去告知侯府了。” 苏青遥道:“等等吧,王二胜应该已经往山里跑了吧?” “遥遥,你要我去追吗?” 苏青遥点点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便是没有这件事,他也该死。” “虽说现在这里人多,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可我还是不大放心……” 苏青遥回头看向漆黑的山林,道:“你们在吗?出来吧。” 苏星浅拧眉:“怎么……” 话没说完,就看见两个黑衣男子从林中树上跃下,落地悄无声息,身法俊俏宛若狸猫。 “苏小姐。”二人拱手行礼。 “想不到你们真在。”苏青遥回头对一脸戒备的苏星浅道,“哥,世子与我说过,他不放心我安全,给我身边安排了护卫。我想今日跟你出来,他们或许也在,便试了试,果然他们正在。” “有他们保护,你便可以帮我去追人了。”苏青遥想了想,又道,“你们留下一个人跟着我,另一个跟着我大哥。”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痛快应是,其中一人就走到苏星浅跟前对他行了一礼。 苏星浅脸色有些难看,还有些挫败。 他的身体被药物改造过,自认为五感灵敏,力大无穷,他也知道自己与人比斗时,输就输在招数不够出众上。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世子安排来的人,竟是这样顶尖的高手,他带着苏青遥这么久,竟然根本没察觉到这二人的存在! 二人这样的武艺,便是江湖上去寻,也是凤毛麟角了。 “罢了,你不要往前凑,只在一边看着,他们若问你,你就道明身份,为兄这就去追那杂碎回来。” 苏星浅拍了拍苏青遥的肩膀,带上一个黑衣人便先去院子四周追查踪迹,随后便往山里去了。 苏青遥身边的黑衣人则依旧隐身于暗处,留苏青遥一人站在院外。 秋日里天干物燥,扑火的过程异常困难,守卫们好歹是先将已经昏迷的苏柏至抬了出来。 过了多时,才将一具烧得半焦的女尸和两只新鲜的手摆在昏迷的苏柏至旁边。 庄户里的汉子们看到这样的尸首都吓得呕吐起来,更何况赶来帮忙救火的妇人和附近的村民。 苏青遥面无表情的上前,将外头的细棉布褙子脱下,展开盖在了张氏的尸首上。 “姑娘,你是哪个村的?我怎么没见过你?”隔壁村赶来帮忙的年长妇人好奇地问。 苏青遥摇摇头,又蹲在苏柏至身边,查看他的脉象,检查他头上的伤口。 几个年老的妇人对视一眼,都撇了撇嘴。 苏青遥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为苏柏至止血。 待到火被扑灭时,有人从山下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镇远侯,镇远侯来!” 刚才还在议论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这才能听见清幽的鸣音山中回荡。 还有妇人好奇问:“这是什么雀儿叫?怪好听的。” “好像就在附近啊?你找见在哪没有?” 说话间,就见苏吟秋在众位侍卫的保护之下快步而来。后头还跟着苏望秋、苏闻秋、苏沐秋、苏晚秋以及家里其他的男丁。 “见过镇远侯!”守卫们齐齐行礼。 庄户们和周围赶来的村民们听了,也忙跪下行礼。 看见苏青遥,苏吟秋一愣:“遥遥?你怎么在此处?” “父亲。”苏青遥站起身,因腿蹲麻了,不自禁晃了一下。 苏晚秋忙冲过来将苏青遥一把扶住:“我的大侄女,吓坏了吧?” 人群中刚才还在议论苏青遥的妇人对视一眼,暗暗咋舌:乖乖,人家是侯府小姐! 章节目录 第240章 是张氏的女儿指使我 苏青遥看着苏吟秋,想开口解释,却不知为何张了张口,却疲惫的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眶热热的发疼。 眼看着眼泪大颗大颗的从苏青遥的眼里滚落下来,苏吟秋心里揪痛,忙快步过来,从怀里拿出帕子塞给女儿。 “为父不是质问你,也不是训斥你,只是此处危险,为父担忧你看到你母亲……” “父亲,我没事。” 苏青遥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哭。 前世害死她的人又死了一个,大仇得报,她该高兴吧?可为什么见了父亲,她心里就只有浓到化不开的委屈?她甚至有些怨,为何她的母亲不能爱她…… 苏晚秋的眼眶也红了,搂着苏青遥的肩膀不撒手:“别怕,小姑保护你。” 苏青遥点头,靠在小姑的肩头用苏吟秋的手帕拭泪。 苏家人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了头上身上还扎着针灸的苏柏至。 “至哥儿这是?” 庄子上的守卫头领满身脏污,灰头土脸地行礼,随后压低声音对苏吟秋几人道: “我等从失火的院中将昏迷的小公子救了出来,小公子头部被人打伤,身上还有搏斗过的痕迹。” “至于张夫人……我们找到她时,她被人砍掉了双手,身上倒满火油,丢在柴垛上点了火,火势太大,废了很大力气才抢回来半具尸首。” 苏吟秋看到了那盖在尸首上的细棉布的褙子,回头心疼的看了苏青遥一眼,随即小心地掀起褙子一角。 苏家人都往里看去,看到了烧的面目全非,扭曲干瘪的半具焦尸,以及一双新鲜的血淋淋的手。 饶是苏家男人,看了这场面心里都突突直跳,苏晚秋更是捂着嘴拧紧眉头,更不要说死去的还是苏青遥的亲生母亲,苏青遥刚才还一直就在此处,将自己的褙子给了她。 苏晚秋搂着苏青遥的肩膀又紧了紧,心疼地道:“大侄女别怕,啊。” “小姑,我不怕。”苏青遥声音沙哑,又对苏吟秋道,“至哥儿的伤势我暂时稳住了,但情况并不乐观。” 苏吟秋点头。 苏闻秋提议道:“大哥,时候不早,这里既没什么大事了,不如让庄户和乡亲们都先回家安歇?” “也好。” 苏吟秋与来帮忙的庄户们道谢,又命随行侍卫准备谢礼,天亮后挨家送去。 待到庄户和周围村落的百姓们离开,在场只剩下侯府侍卫和田庄守卫时,苏吟秋才问。 “怎么会忽然有人闯进来?” 几名守卫对视一眼,自知难逃其咎,扑通跪下了。 “侯爷息怒,我们将张氏安排在半山腰这座院中,因要来到此处,必须要经过庄子,田庄上守卫又森严,所以我们,我们就放松了警惕。 “刚才我们在院中正休息,忽然就察觉有人在后窗窥视,我们赶忙追了出来,结果还没走到半山腰,就看到了火光。 “赶到时,张氏正被丢在柴垛上一动不动,已经和柴火一起烧了起来,小公子则是趴在地上。” 苏吟秋捏了捏鼻根:“你们没觉得,后窗窥视你们的人,是故意引你们上山的吗?” “这……现在觉得了。” “下去领罚吧。”苏吟秋摆手,进忠立即带着侯府侍卫,将庄子上这些满身脏污还带着酒气和烟火气味的守卫们带了下去。 一行人走近了已经被扑灭了火的院中,踩着满地狼藉,都陷入了沉默。 苏青遥看侍卫们都守在院子外,周围再无外人,才道:“父亲,今晚星浅哥告诉我,他知道了王二胜的下落,问我想不想看。” 众人视线齐齐转向苏青遥。 苏青遥直言道:“我跟星浅哥来到此处时,正看到王二胜与张氏、苏柏至三人发生争执。 “王二胜说张氏不守信用,关键时刻不肯救他,苏柏至则怒骂王二胜,说没有他这种爹,张氏则气王二胜只顾着自己的妾室和儿女,没有将她当作最要紧的人。 “总之,他们三人各有理由,一团乱麻,吵得太凶还动了手。 “因我当时与星浅哥是在偷看,这院落周围的侍卫都在山下吃酒划拳,我们不好直接露面。 “其中也有星浅哥考虑到我一个女儿家,大半夜的偷偷出来,不好传扬开,星浅哥便带着我去了庄子里引人上来。 “我们本想守卫们一哄而上,将王二胜抓了,我们便可以悄悄离开了。没想到……后面的,便如同那些守卫所说的了。” 苏吟秋皱眉道:“这么说,张氏是和王二胜闹了内讧,才被他所杀。” “王二胜许是怪张氏出尔反尔,或许也误会了张氏,当日张氏不是没去见他么,有人在他耳边加油添醋,王二胜便钻了牛角尖。” 苏青遥分析着,垂眸道:“星浅哥已寻着踪迹去山里抓人了,相信王二胜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星浅哥一定能将人抓回来。” 众人都点头,一时都无言。 二叔、三叔、四叔和小姑没法议论兄长房里的人,也只能沉默。 苏青遥这时去院门口,将金针收起:“至哥儿的头伤的不轻,需要好生将养。” “嗯。”苏吟秋看着苏柏至,只点了下头。 苏晚秋快人快语:“被他亲爹打成这样,他也是够凄惨了。” 做张氏那种女人的儿女,哪个不凄惨?苏青遥心里暗暗叹息。 “什么人!”守在院后的侍卫忽然呵斥了一声。 “是我。”从后山里传出苏星浅的声音。 不多时,就见苏星浅扛着个被布条捆住手脚堵住了嘴的人大步而来。 见在场会这么多人,苏星浅道:“人抓到了。” 说着将王二胜卸包袱似的往地上一丢。 苏青遥忙道:“哥,没伤着吧?” “没事,他那点能耐伤不着我。估计他杀了人,也被吓麻了,跑到后山走不动了,竟然找个树洞去睡觉。”苏星浅走到苏青遥身旁站定。 侍卫将王二胜口中塞着的布拿了下来,又将王二胜提着脖领子让他跪在苏吟秋面前。 苏吟秋道:“王二胜,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王二胜这时浑身都在发抖,扭着头只往左边看,仿佛他右边有什么洪水猛兽。 事实上,他右侧不远处便是张氏的尸首,还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苏柏至。 王二胜声音颤抖:“我说,我都说!是张氏的女儿指使我的!” 章节目录 第241章 慕容铮,你是在质问我? “胡言乱语!” 苏吟秋此时对苏青遥满心都是怜惜,这孩子从小没能养在亲娘身边,却目睹了亲娘的惨死,这还不算,现在还要被个奸夫诬陷? 别说他知道有人冒充苏青遥去了牢里,便是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相信一个奸夫的鬼话! “遥遥,你过来。”苏吟秋拉过苏青遥,点指着王二胜,“你仔细看看,你说的张氏的女儿是不是她。” 王二胜跪地仰头看向苏青遥。 随从们立即将提着的灯笼凑近了苏青遥一些。 王二胜先是连连点头:“就是她,就是……”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上下打量苏青遥,最后又看了看苏青遥的脚,和她站的位置,喃喃道,“那日你没有这么矮啊……” 苏青遥神色冷漠,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你在牢里见到的人,比我的个子高挑。” 王二胜心里一抖,下意识便想否认:“我没见什么人!” “你仔细想清楚,现在还有必要掩饰吗?”苏青遥冷笑,“还是说,那日浑身痛痒,恨不能将自己的肉都撕碎的感觉,你没受够?” “是你!”王二胜浑身一抖,想起当日遭的那些罪,原本就沾了血污披头散发的脸上更加狰狞了。 “是了,你精通医术。”他想了想,又道,“那日就是因那人给了我一颗药,我吃了身上就不痒了,我才相信了来的是张氏的女儿。” “所以你看出我们不是一个人了?” “她比你高,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她显得更加倨傲,言谈举止像个男人, “当日牢里光线太暗了,我又是跪着,看不清她的脸,但现在看看你,你们身形都不一样,你不是那个人。” 虽然早知道苏青遥是被诬陷的,但苏家人闻言还是都松了一口气。 苏晚秋道:“我家遥遥自不会做那等事。” “说吧,那日到牢房中见你的人,都与你说了什么?”苏吟秋虽已经查到了当日对话,但还是想听王二胜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王二胜痛苦道:“她要我在公堂之上,将我和张若兰的事都说出来,我说了,在转运途中,她安排了手下将我偷偷放了出去。 “她派来的人还告诉我,张若兰不想再看我过堂之后的结果,为了躲个清静,已经带着苏柏至来这里了。 “我一怒之下就来到了此处,没想到守卫守的不严,加上她给我安排了个人指路,我就顺利的穿过庄子上了山。” 苏吟秋冷声道:“那个见你的女子,还有什么特征没有?比如有什么习惯动作,亦或者说话时有没有什么口癖、口音?” 王二胜皱着眉回忆当日,缓慢道:“她……就感觉不不像个女子,一举一动都不像,说的是官话,仔细听来,有一点北方口音。 “但我当日想,张若兰的女儿自小在青州流放之地长大,有点北方口音也正常。” “那个女子是青州口音吗?”苏吟秋追问。 “仔细一想,又不像了,不是青州口音,但也是北方口音。”王二胜回想片刻,确认道。 苏吟秋点点头,之后呢?你上山后,就杀了张氏?” “那贱人就是该死。我为了她付出了一辈子,她呢?只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攀在高枝儿上,弃我如敝屣!我岂能放过她? “还有苏柏至那个小兔崽子,他既看不上我,我就宰了他!反正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 王二胜表情有些扭曲,浑身都在颤抖,仿佛沉浸在刚才砍掉张氏双手,将她一把火点燃活活烧死的记忆中。 苏吟秋道:“她的确该死,但也轮不到你杀她。” 王二胜猛然抬头:“你还帮她说话?她都做了什么事你还帮她?” “是非自有公理在,张氏就算犯了死罪也有公理来论断。你投毒谋害侯府,现在又虐杀张氏,苏柏至也被你打得不知生死。” 苏吟秋说到此处回头叫了进忠,“把人押送顺天府,他们的逃犯被追回,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是。”进忠应下,立即就带着人准备将王二胜带走。 王二胜却挣扎起来:“我不去!我杀了她难道不是给你报仇吗?我这是将功折罪,难道你就愿意当个……唔!!” “闭嘴!”进忠捂住了王二胜的嘴。 苏吟秋看也不看王二胜,只问苏青遥:“遥遥,你印象之中,有没有这么一个女子,比你高一点行为举止像个男子,官话中带着一点北方口音。” 苏青遥点头:“有。” “谁!”苏晚秋焦急,“让我知道是谁,我先弄死她!” “永安郡主。”苏青遥眼神微眯,“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是因为太后?永安郡主怀疑太后的死与她有关,所以不分青红皂白也要让她不好过? 一家人都沉默了。 永安郡主是太后亲族,她背后的安国公府势力庞大.镇远侯府素来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苏吟秋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罢了,先回去。”苏吟秋吩咐人将张氏安葬,又叫人抬上昏迷不醒的苏柏至,一家人都回了府。 次日,苏家被休的前任侯夫人被越狱的奸夫所杀的消息,就像有人故意传播一样传遍了京城。 老太爷气的掀了桌子:“好个安国公府,怎么地,是看老头子老了,不管事了,派个丫头片子来就想欺负到我家头上来!不用说,这消息就是那个丫头放出去的!” “父亲消消气,儿子定会想办法查明此事。”苏吟秋安慰老爷子。 “你查有个屁用?我乖孙女的名声都叫她给毁了!她诋毁遥遥,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只老太爷不明白,慕容铮也不明白。 “郡主。”慕容铮面沉似水地站在永安郡主面前三步远处,看着她的眼神第一次透出了冷意,“能否告知在下,遥遥到底有哪里开罪了你,你要背后做这些手段,张扬她家中的私事?” 永安郡主危险地眯起眼,“慕容铮,你是在质问我?” 章节目录 第242章 凭她是我未婚妻 “这件事上,难道我不能质问你?” 慕容铮面色阴沉,眼神冷得像是冰锥子,直扎进永安郡主心里。 “郡主做了什么,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你?” 永安郡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圈渐渐红了,英气的长眉紧皱着。 “慕容铮,我一直以为,你我二人是不错的朋友,没想到你竟能为了一个才认得不久的外人,这般质疑我。” 慕容铮的眉头皱得更紧:“郡主,你我是朋友这毋庸置疑,否则凭你做的事,我不会来问你,只会直接报复回去! “你不要岔开话题,你只回答我,为何要陷害遥遥?” 永安郡主的脸色更加难看,恨声道:“遥遥,遥遥,她是你什么人你便要这样为她说话?你难道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事?” “她做了什么事要让你这么害她?”慕容铮怒极,上前一步质问,“你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我不客气!” “你!” 永安郡主气得眼圈通红,随后深呼吸好几次,才受伤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在追查太后的死因?” 随后她有些恶意地看着慕容铮:“苏青遥医术好,救了你,她又生的那般模样,你心里就有了她吧? “可你知不知道,你心悦的女子其实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她借职务之便,为利益谋害自己的病患! “她没有医德,更不要说品德!她还值得你这样维护她?” “不可能。”慕容铮嘲讽道,“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结论?这年头想造谣诋毁一个人太容易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是,可郡主也是女子,难道就不顾及另一个女子会因为你这样诬蔑而经受怎样的折磨?” “我污蔑?我若没有调查,又岂会污蔑她?我已有确切证据,当日太后驾崩之前,明明看过三位太医。 “那另外两位太医已自戕了,为什么只有她苏青遥一个活的好好的,还得了皇帝的重用?” 永安郡主冷笑了一声:“慕容铮,你心目的柔弱女子,极有可能是谋害太后的刽子手!” 慕容铮脸色黑沉,看着永安郡主的眼神已再无丝毫温度,只余冰冷: “郡主当年对我搭救之恩,我铭记在心,也必定会报答。但你只凭你查到的那些片面的证据,便要污蔑遥遥,我是绝不答应的。” “我看你就是被她迷了心!”永安郡主的表情有几分扭曲,神色愤怒又凄楚,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慕容铮,你我也算是旧相识老交情了,我如何也想不到,你竟是这种被美色迷惑,就晕头转向不分是非黑白的糊涂虫! “我话就撂在这,今日她娘被人虐杀了,她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因为她就是这种为了往上爬,可以牺牲身边所有人的蛇蝎女子!” “朱琼华!”慕容铮攥住面前女子的领子,但拳头紧握着,到底没有动手打人。 放开手,慕容铮压抑着怒气:“你对她有偏见,你查到的消息也不完全属实,我可以以人格为她担保,太后之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想不到慕容铮竟然会为了苏青遥这样对待她,永安郡主永安郡主心里像被人扎了一刀,又倒进去一坛子老醋一样。 “你说我查到的消息不属实,你又凭什么为她担保?” “凭她素日行事和为人,凭我对她了解,凭她是我未婚妻!”慕容铮斩钉截铁。 永安郡主身子一震,脚步微微退后半步,随即又强硬地挺直了腰杆,倨傲地抬起了下巴。 “她是你未婚妻?你父皇为你定了亲事?你父王要拉拢镇远侯背后的势力了?你就不怕皇帝忌惮?” 慕容铮只道:“这些不劳郡主操心,你只需要知道,遥遥不是那种人。若是真的有一日,你看到了遥遥冷硬绝情的一面,那也一定是有人辜负她在先。” 深吸一口气,慕容铮又强行心平气和地道: “太后之事,永安郡主心里难道真的没有怀疑对象? “还是郡主的心里其实知道对方是谁,但你现在没有办法,也就只能选一个看起来好欺负的遥遥来针对? “但是我告诉你,遥遥不是凭谁都可以随意欺负的。” 永安郡主气得嘴唇发抖,却依旧保持着倨傲的神色。 慕容铮道:“当日郡主帮我,我心里感激,也曾真心将郡主当作朋友,希望郡主不要逼我做出割袍断义之事。 “张氏的确品行不端,这次你钻了空子,借此来让遥遥心里难过,可下次,你若再针对遥遥使坏,我不会轻饶,我言出必践。” 慕容铮对永安郡主拱拱手,转身便走。 看着慕容铮走远,永安郡主身边的四个高挑健美、武艺高强的婢女才敢开口劝说: “郡主,您别伤心,宸王世子必定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他会回心转意的。” “是啊郡主,毕竟男子都喜欢那种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她装装可怜,世子就心疼了。” “咱们郡主是女中豪杰,可不是那种女子可以比的,何况她品行不端,郡主咱们……” “别说了。”永安郡主摆手呵止了婢女们的劝说,面露沉思。 “慕容铮不是个被女子轻易哄骗的人,他也不是表面看来不受重视的病弱世子,他手中势力不弱,必定是知道些什么……难道苏青遥真是无辜的?” 四婢女面面相觑,都不敢多言。 次日,苏青遥刚吃过早饭,还不等去当差,慕容铮就先登门拜访,见过苏吟秋后,就请求来见苏青遥。 苏吟秋便叫人来揽月阁传话。 “宸王世子来了?” 苏青遥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素面袄裙,长发只用一根银簪挽了个利落的发纂,不施脂粉地往外走去。 流萤也一身素色,紧跟其后,低声道:“是,世子方才与侯爷不知道谈了什么,奴婢听说他们二人争执了几句,不过侯爷肯让人来传话请您去前厅,想来与世子之间的问题也不大。” 苏青遥想象不出慕容铮和苏吟秋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好争执的。苏吟秋为人大度温和彬彬有礼,慕容铮又不是个笨蛋,难道还能主动挑衅? 苏青遥心里不安,快步来到前厅,就见慕容铮与苏吟秋正分宾主落座吃茶。 “父亲,您找女儿?”苏青遥行礼。 苏吟秋没好气道:“是他找你。有什么话,你速速说过就让世子回去吧。” 苏吟秋说罢,竟然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苏青遥看得新奇,回头对慕容铮低声道:“你怎么惹我父亲了?” 章节目录 第243章 侯爷又没答应你嫁给我 慕容铮面露无奈,压低声音道:“我方才与侯爷求娶你来着,侯爷又没答应你嫁给我。” “求娶?又?” 苏青遥诧异地看着慕容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 “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哪有自己替自己求亲的?” 慕容铮莞尔:“这么说,我若说服我父王请官媒登门,你便答应了?” 苏青遥被他那一笑晃了神,眨眨眼才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是,我知道。”慕容铮叹息着拉着苏青遥的手摇了摇,“昨夜的事,我都知道了,遥遥,你若想哭,便哭吧。” 苏青遥心里一暖,眼睛发涩,强行挤出个笑来: “也没有想哭。她对我从来都不好,还想几次杀我,最后更是丧心病狂的想将苏家人都毒死,她这样凄惨的死法也是咎由自取, “何况就算她不死,将来谁若是对她说‘你杀了苏青遥就让你荣华富贵一辈子’,她逮着机会也一定会再杀我一次。为了这种人,我为什么要哭?” 前世今生,她在张氏身上栽的跟头已经够多了。上辈子被利用殆尽,命都赔给她了,今生她没有见面就直接弄死她已是报生育之恩…… “可你心里还是会难过。” 慕容铮将苏青遥搂在怀里,大手揉揉她的头顶,“不怕,往后我会疼你的。” 苏青遥的脸被按在他的肩头,脸颊贴着微凉的衣料,呼吸中都是他身上熟悉的带着淡淡药香的清爽气息。 苏青遥原本绷直的背忽然就放松了,再也不想站的那么直,靠在慕容铮身上,把重量交给他,轻轻点了点头。 慕容铮的心都快化了,这还是苏青遥第一次如此透露一丝丝依靠他的意思。 “有人陷害我,”苏青遥好半晌站直身子,疲惫地在圈椅坐下。 “根据王二胜的口供,有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去牢里见了王二胜,许诺他若是将张氏的丑事在公堂上张扬开来,便帮他逃走。 “事实上王二胜越狱成功,并找去庄子上杀了张氏,也都是此人怂恿。” 慕容铮在她对面的圈椅坐下,沉声道:“我知道,我已经查证过了,这人是永安郡主。” 苏青遥双眼微眯,缓缓点头道:“竟真是她?我起初怀疑是她,王二胜所描述中的人很像她,但我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做这种事。” 慕容铮将自己去与永安郡主当面对质的事告诉了苏青遥。 “她为了调查太后死因,找到了许多不利于你的证据,想来是钻了牛角尖,才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害你。” “原来如此。” 苏青遥刚才便有猜测,现在也不觉得多意外,从见面第一次起,永安郡主就怀疑她与太后之事有关。 “无凭无据,她也只能靠主观臆断,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了。我倒是佩服她的本事,大梁少有女子能如她这般恣意洒脱的, “只是有了权力后,她也太过霸道了一些,想来因为你的缘故,她看见我就已经不大顺眼了。” 慕容铮起初还在频频点头,后头却诧异不已。 “怎么还扯上我了?” 苏青遥淡淡道:“她对你不同,你难道没有感觉?” 慕容铮凝眉沉思片刻,有心想辩驳他与永安郡主只是好友,但又觉得这般解释没有意义,倒像是他在狡辩似的。 可他对永安郡主当真是没与男女之情,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来只把她当作朋友。 他要是解释不清,遥遥该不会不嫁给他了吧? 慕容铮心里千回百转,平日利落的嘴皮子,现在却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解释来。 眼看着慕容铮眉头紧锁,一副山崩地裂了似的表情,苏青遥摇头叹息: “你不用多想,我知道你们没什么。” 苏青遥听到了慕容铮长吁一口气的声音,不由得叹了口气,又道: “她与你是旧相识,知道你的事,自然也了解你,对你有好感也可以理解。 “这次她回京奔丧,本就是满心悲苦,再在蛛丝马迹中查到了我的踪迹,又知道我与你有关,她会针对我,便也就不意外了。” 慕容铮见苏青遥如此冷静,毫无怒意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却比她闹上一场还要忐忑。 苏青遥越是这样1冷静,慕容铮就越是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她。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她。 “你放心,永安郡主那里我已经警告过了。我的人也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和你家里人遭遇危险的。 “遥遥,我心里只有你一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怎么想怎么做,都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感情。” 眼看着慕容铮额头上都见了汗,苏青遥就算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别扭,如今也不复存在了。 遇到这种事,她最该做的是与慕容铮更好,这样才能避免被人钻空子。慕容铮原本就没有问题,闹出事的是外人,她迁怒慕容铮又有什么用?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容不得外人指手画脚。况且她误解我,也未必全是她的错。” “哦?”慕容铮疑惑,“为何这样说?” “她常年在边关,便是手下有不少的人,山高皇帝远的,回京难道就能立即融入进城的圈子了? “皇上那种人,对谁都忌惮,对与个手握兵权的外戚家族,难道不忌惮? “能让永安郡主回京就查出这么多东西来,当今皇上也不至于没用到那种地步吧?除非她查到的东西,是皇上允许她查到,甚至是皇上让她看到的。” 苏青遥越说,慕容铮脸上的微笑便越是真切,到最后掐了掐她脸颊上的软肉:“聪明。” 苏青遥摸了摸脸,无奈的道:“希望永安郡主能够聪明才是真的。她若是真的被人那么牵着鼻子走,那也只能给人当枪使了。” 慕容铮点头,还要再说什么,门外却传来苏吟秋的声音:“你们在外面站着做什么?怎么不在里头伺候?” 说话间,门帘撩起,苏青遥和慕容铮都看向门前。 苏吟秋一看到慕容铮,那般稳重的人,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靖王府派长史来,请遥遥速去救命,你们也不用聊了,遥遥快些去吧。” 章节目录 第244章 美男计 苏青遥原本看到苏吟秋和慕容铮之间的互动,心下还有些赧然,一听靖王要她去救命,立即暗道一声:来了。 苏青遥与慕容铮对视了一眼,随即对苏吟秋一笑:“父亲,女儿先去靖王府……额,父亲?” 见苏吟秋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苏青遥面露疑惑。 苏吟秋抹了一把脸,看到苏青遥和慕容铮交换眼神,他的心里便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看来女儿真是认定了这个臭小子了。 “去吧,为父着人跟着护送你。”苏吟秋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安排。 慕容铮却是一笑:“岳父大人行事着实令人佩服。” “别胡说。”苏青遥白了他一眼,“你敢在我父亲面前这么叫,看他打断你的腿。” 慕容铮摸了摸鼻子,没再多言。 苏青遥心里却知道,父亲其实并不是反对她与慕容铮的感情,只是担心慕容铮背后的势力太过复杂,宸王府与皇帝之间又有哪些渊源,身为父亲的,总不想看到女儿被牵扯进这些争端之中不得安生。 苏青遥带着流萤取了行医箱,便乘上了侯府预备的马车,靖王府长史策马跟随在马车旁,时常伸长脖子想对苏青遥客气一番,但侯府安排了十名侍卫跟随,王府长史硬是没逮住机会。 到了靖王府,苏青遥带着流萤到了靖王卧房外。 花容月貌的齐侧妃哭红了眼睛,带着数名美貌姬妾守在门外,见了苏青遥,都齐齐回过头来。 齐侧妃看着苏青遥的眼神有些复杂。托苏青遥的福,她斗倒了高侧妃,那避子的毒她也许久没再用,想来慢慢就能恢复生育的能力。 可是她无形之中得知了靖王心里竟有了苏青遥! 如今见了她,却是不知该如何表现。 若是没有交情,还能像初次相见时给她脸色看,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毕竟呈了苏青遥的情分,苏青遥也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千金,还是皇上重视的医研院院使,又是靖王的心头好…… 齐侧妃心思电转,也不过是眨眼的事,她快步走到苏青遥跟前,行礼道:“苏院使,拜托了。” 齐侧妃这般客气,其他王府姬妾也都跟着行礼。 苏青遥忙侧身避开齐侧妃的礼,客气还礼道:“齐侧妃不必如此客气,行医救人是臣本分。” “齐侧妃,各位主子,还请回去吧,王爷这里需要安静诊治。”王府长史劝说。 齐侧妃与姬妾们交换眼神,碍于靖王对长史的看重,也只能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不过片刻,院中就一片安静了。 苏青遥回头看看左右,王府长史立即笑道:“跟随苏院使的十名侯府侍卫已经安置在偏厅吃茶等着您。” 苏青遥点头,刚带着流萤踏上丹墀,王府长史又道:“王爷身子不适,还请苏院使自行前去吧,这位姑娘就在外头等候。” 流萤皱眉,也察觉了情况不大对,刚要反对,苏青遥就先一步道: “流萤在这里等着吧。” 说着接过了行医箱,举步进了门。 流萤有些担忧,但她知道世子在暗中藏了人跟着保护苏青遥,到底也没那么忧虑了,就退后了几步,和王府长史一起等在了院门口。 卧房里一片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掺杂着淡淡药气的熏香味道。 苏青遥脚步一顿,仔细又嗅了嗅,心中冷笑,随后将行医箱放在屏风外的桌上,迅速取出一颗清凉的药丸吞下,才重新提起行医箱,绕过喜鹊登枝的苏绣屏风来到内室。 层层帐幔半垂,一张宽大的千工床上,靖王一身雪白中衣,长发半披,慵懒的靠在锦缎引枕之上。 靖王生得天生一副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颇有几分艳丽的俊美,若不去观他那过于沉溺女色而欠缺的肾气,这真是个不输给慕容铮的美男子。 只可惜,苏青遥对靖王这种人没有半点兴趣。 “王爷。”苏青遥走到跟前屈膝一礼。 靖王咳嗽了两声,伸出手,目光灼灼望着苏青遥,眼中情绪毫不掩饰: “你来了,本王身子不适,还等你救命。” 苏青遥笑了笑,将行医箱放下,却是不给靖王诊脉,而是侧坐在了拔步床边沿。 这样的姿势,对于她们来说还是过于亲昵了。 靖王的心突的一跳。 今日他屋内的一切都是特意设计过的,尤其是那种香,据说能让女子动情。 他就不信,他这样位高权重,一表人才又一片真心的男子,在这样特定的环境之下,又有香药作用,苏青遥会对她一点都不动情。 便是她不动心,用过了这种药,苏青遥也逃不掉。一旦她成了他的人,那什么慕容铮,什么宸王府,就都没有办法了。 “几日不见,本王知道你家中出了事,奈何身子抱恙,无法去看你,也没能帮上你什么,我心里着实不安。” 靖王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了他的姬妾们每次见了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笑容,不着痕迹的将手放在了床上,往苏青遥身边移了移。 苏青遥道:“王爷言重了,臣家中都是小事,更何况那日……那日王爷着实吓着臣了,臣也多有冒犯。” 靖王心里一阵欢喜,抬头看着苏青遥,见她表情真诚无比,是真的在为了当日之事而忐忑,心就软了一些。 难道这药真的起作用了?他怎么觉得苏青遥今日格外柔软呢? “青遥。”靖王的手又移了移,与苏青遥的指尖相碰触后,就不再动作,只道,“你心里担忧我?” “自然。”苏青遥不着痕迹的顺了顺鬓边的长发,一副害羞的模样,避开了靖王的手,心里暗骂靖王卑鄙。 堂堂皇子,一国的亲王,竟做出对女子用药这种龌龊事来,既然他连这种卑鄙的手段都用了,也就怪不得她了! 苏青遥垂眸,羞涩道:“王爷以后若病了,便立即来告诉我,但是平日还是要避嫌的,我毕竟才回侯府。” 靖王吃味儿道:“那你与慕容铮还走的很近呢。” “我毕竟还是宸王府尚太医局院判,宸王世子和宸王妃的病都是我来治,职责所在,与他自然接触的机会多一些。 “王爷,我自幼流落在外,早就有不少人背后闲言碎语了,加上我为官后,更有不少的闲话,王爷是明事理的人,应该知道我的顾虑。” 靖王看着苏青遥那为难的模样,回想她对自己的态度,心里有些了然。 他觉得有些热,扯了扯领口,看着苏青遥的眼神又软了几分,一点都没意识到那种药对他也有效: “你说的当真?你是因顾虑名声,才拒绝本王?” 章节目录 第245章 是真的疯了 苏青遥赧然垂眸,长睫小扇子似的忽闪了两下,靖王瞧见了心生欢喜,就像是被蘸着蜜糖的羽毛轻轻刷过心尖一般酥麻了身子。 “青遥,你便是不说,本王也明白了。”靖王坐直了身子凑近苏青遥,披散的长发从他肩头滑到了胸前。 “王爷明白就好。”苏青遥笑了笑,轻声道,“王爷出身高贵,着实不必如此……” “你说的是什么如此?本王怎么了?嗯?”靖王笑着又凑近一些,语气中带着调笑之意,便要去握苏青遥的手。 可苏青遥却恰在此时起身走向条案,打开了白玉香炉的盖子:“王爷在臣面前,着实无须用此香。您忘了臣是做什么的?这类药,臣只要还喘气儿便分辨的出。” 靖王的手落空了也不恼,雀跃地眼睛发亮。 苏青遥既然能够分辨那种药,进门后还没与他吵闹,更是心平气和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就一定是心里也有他吧? 可这药她既分辨的出,为何看起来丝毫没受影响呢? 苏青遥看出靖王的疑惑,羞涩道:“我身上随时带着解毒的药丸,这类小药还不能将我如何,况且王爷对我的心意难道就只止步于此吗?” “当然不是!”靖王急切起身下地,双眼发红。 那药对苏青遥没用,对他却起了作用,他现在看着苏青遥时的感觉,就似沙漠中饥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 苏青遥又后退了半步,笑道:“王爷若是真的心悦于我,便请王爷明媒正娶吧。” 这一次,她没再自称为臣,而是直接软声道:“我到底是皇上现在委以重任的官员,医研院的地位,王爷也是知道的。若是我私下里与王爷怎么样了,皇上难道不会多想?” “这……”靖王像是被人兜头泼了凉水,瞬间清醒了。 苏青遥说的对。 他的父皇他清楚的很,最执着的除了皇位便是长生不老。 而他,身为父皇之子,现在既惦记着父皇的皇位,又想纳关系到长生不老的人,若是不回禀父皇,私下就这么做了,只怕父皇要猜疑的。 “你说的对。”靖王扯了扯领口,浑身燥热,但后脑勺却一阵阵发凉,“多亏你聪慧,否则我便是要惹父皇不快了,你我之事,我须得禀明父皇后才行。” 苏青遥笑弯了眼睛,将情绪都藏在了眸中。 “王爷说的极是。若是王爷禀明了皇上,有皇上的旨意在,我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言下之意,若是皇上肯下旨,她做侧妃也是肯的。 靖王心里一阵心花怒放,若是别的女子,早就对他投怀送抱了,苏青遥可以算是他这辈子所有认得的女子之中最不识趣的一个,也是最让他想征服的一个。 如今她肯点头,带来的成就感全不似纳几个寻常的姬妾。 “青遥,我明日便去回明父皇,你等我的好消息便是,至于我用的那香……” “你我之间,又何须用香?”苏青遥微笑,从行医箱中取出一颗药丸给靖王,“王爷用了此药,这香便对你没有影响了。” 靖王却是没去接那药,一把拉住了苏青遥的手,将人往怀里带,将她按在自己身上。 “感觉到了吗,我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你。” 苏青遥恶心的差点吐了,推开他,提着行医箱往外走去:“王爷没事,臣就告退了。”做出落荒而逃的姿态,转身就走。 靖王看着她的背影,满足的哈哈大笑,若不是他装病欺骗了院内的姬妾,现在定然要让他们来侍寝的,此时也只好将苏青遥给的药丸吞下。 苏青遥回到侯府,苏吟秋关切问起,她也只道:“靖王是老毛病了,诊治过后便无恙。” 苏吟秋眉头深锁地点点头:“那就好,遥遥,你愿意去看看至哥儿吗?今日府中良医去瞧过了,至哥儿醒是醒过来了,但看起来不大正常……” 苏青遥理解苏吟秋的为难,苏吟秋恨张氏的背叛和欺骗,但苏柏至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即便苏吟秋不能再继续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养,也不会在发生那样惨剧后见死不救。 父亲对她宽容又信任,苏青遥也愿意考虑苏吟秋的感受。 她去看了苏柏至的伤势,也用了最好的药,但苏柏至明显是真的疯了。 “血!好多血……哈哈哈,手没有了,手掉了!娘,着火了,你快跑哈哈哈哈!” 苏柏至睁大了眼睛,头上缠着绷带,疯疯癫癫的在屋内躲躲藏藏。 显然那一夜,王二胜残杀张氏时,苏柏至虽会被击倒,但什么都看见了。 苏青遥摇摇头,道:“父亲,他的情况只能慢慢调养,给他服用一些镇定用的药物,但想痊愈只怕要看时间。” 苏吟秋叹息着点头,只吩咐人:“单独辟个院落让他住,再安排两个人轮流照顾着吧。” 苏柏至要是个正常人,苏吟秋可以给他点立身的银子让他走。现在他却疯了,苏吟秋反而无法处置他了。 “侯爷。”进忠快步走来,见了苏吟秋行礼道:“不好了,王二胜在牢中自尽了。” 自尽? 苏青遥凝眉,明日他就要被杀头了,今日竟会自尽? 苏吟秋显然也很怀疑:“他如何自尽的?可有人去牢中探望过他?” “顺天府的人说并未有人去探望,王二胜一头撞墙上,撞了个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进忠想了想,又道,“顺天府的人还说,有一些人犯会在行刑之前,无法忍受等待死亡的焦虑而自尽,王二胜兴许便是如此。” “罢了。”苏吟秋冷声道,“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了他。他的尸首,你们去处置吧,你知道怎么做。” “是。”进忠应下。 苏青遥却知道,王二胜八成是被永安郡主急着灭了口了。 次日,苏青遥清早起身便与父亲一同去参加大朝会。 苏青遥的品阶不高,站得位置在文官靠后,不过因她医研院院使的特殊身份,便是宗亲勋贵见了她都客气几分,朝中文武至少不会主动来招惹怠慢,苏青遥倒也落得个清静。 只是没想到,朝会接近尾声,站在前段的靖王竟笑着出列:“父皇,儿臣有事奏禀。” 章节目录 第246章 此人留不得了 乾丰帝高高在上,有些意外地问:“靖王有何要事禀奏?” 靖王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乾丰帝语气也格外温和。 苏青遥站得虽远,依规矩也不能直视龙颜,但只听那极有耐心的声音,也知靖王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 靖王笑着,有些儿子向父亲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儿子奏请父皇恩准,将镇远侯嫡女苏青遥,许给儿臣为侧妃。”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朝臣们面面相觑,勋贵之中有与苏吟秋关系要好的,已将询问和疑惑的视线投向了他。 苏吟秋面色不变,心下却是千回百转:难道靖王不知皇帝暗中已要招选苏青遥入宫? 若是皇帝答应,他的宝贝疙瘩岂不是要给人做侧室?他的心尖尖,怎么能只做个侧妃! 若是皇帝不答应呢? 岂不是要于朝堂之上闹出天家父子争夺一女的丑事? 那时皇帝和靖王都无所谓,倒霉的可是他的女儿! 苏吟秋这么想着,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与苏吟秋同样想法的,还有苏青遥。 她是真没想到靖王会将此事拿到大朝会上来说。难道这种私事不该是私下里与皇帝请求的吗? 但靖王作为宠妃之子,又得皇帝看重,着实是被宠坏了,他已失去了对自身定位的判断,满怀希冀地抬起头来:“父皇,请父皇恩准,儿子对苏院使一见钟情,着实……” “住口!”御阶之上,乾丰帝勃然大怒。 被素来疼爱自己的父皇吼了,靖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父皇……” 乾丰帝站起身,面色阴沉地瞪着靖王:“你身为亲王,整日里只想着风花雪月之事,难道你府中的姬妾还少了?” “儿子没有!”靖王见乾丰帝震怒,是真的慌了,扑通一声跪下,“儿子并未沉迷女色!” “朕交代与你的差事,你屡次办不妥,难道你还不知道反思?你府中每一次出事,朕都要劳心劳神替你筹划,你可倒好,马上便要及冠的人了,怎么还不知进取! “眼下太后孝期未过,你想的却是这些?你这样行事,简直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当真是不孝至极!” 靖王浑身颤抖起来:“父皇,儿臣没有,太后遗诏不是说不耽搁……” “太后慈爱,不耽搁正常嫁娶,你身为皇子,难道就能完全无视此事了吗!” 心在砰砰地跳,靖王意识到,他或许是中了苏青遥的美人计了! 他原想着要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和苏青遥以及镇远侯的面,求来父皇的赐婚,这样脸面上好看,对苏青遥也是个交代,不然只给她侧妃的身份,凭她心高气傲怕是会心有芥蒂。 可想不到…… “靖王慕容晏昭,不思进取,于太后孝期沉迷作乐,沉溺儿女私情,愧对朕恩!”皇帝的声音中含着压抑的怒气,“着,夺亲王爵位,降为郡王,好好闭门思过去吧!” “父皇!”靖王浑身发软,跪得笔直的身子一下跌坐在地。 完了,全完了! 在文武百官面前,在宗亲勋贵面前,他就因为一个女人,被夺了亲王的爵位! 父皇这样做,与直接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这不是在告诉所有暗地里站队他的大臣,没有必要支持他了吗? 他丢的哪里是亲王的爵位?他丢的,是继承皇位的可能! “父皇,儿臣知错了!” “朕不想听你多说,还不退下!”皇帝怒斥。 靖王话堵在喉咙,眼中的慌乱和忧虑,渐渐变成了怨恨。 不是最宠爱他吗? 不过是一个女人,为何父皇要在朝堂上这样对他? 他的确是对女色之事喜爱一些,可他也没有耽误做正事啊! 靖王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何那么疼爱他的父亲,会突然就变了脸,太后有遗诏,不影响正常的皇家生活,所以父皇都能正常宠幸妃嫔,为何要故意针对着他? 摇摇晃晃站起身,靖王脚下踉跄,差点摔一跤。可周围的兄弟们,没有一个搀扶的,五皇子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脚下沉重的犹如灌了铅,靖王一步步往殿外走去,当看到苏青遥时,他突然之间赤红了双眼,脚步也骤然停住了。 死死瞪着苏青遥,靖王恨不能这么扑上去生撕了她! 她是故意的!从前对他那般不假辞色,却突然之间对他示好,他也是用了那个药昏了头,竟就相信了苏青遥的话。 若不是她要一个皇上的旨意才肯答应嫁给他,他哪里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身为皇子,没有了竞争皇位的资格,那后半生还有什么指望! 靖王死死盯着苏青遥时,苏青遥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是警钟大作。 靖王这种人,绝不会反省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他会觉得他肯给一个女子用那种药,逼着那女子与他苟且后嫁给他,还是他给了人脸面。 他也不会反思皇帝为什么会如此愤怒,更不会觉得自己在大朝会上提出这种事有问题。 总之,靖王只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的身上,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经过此番,他怕是要恨上她,很不得她去死了! 这人不能留了。 苏青遥长睫忽闪了一下,咬紧了牙关。 靖王不除,只怕她今后的日子永无宁日。 靖王,如今已是靖郡王,在百官的注目礼之下踉跄离开。 同一时间,靖王由亲王爵位降为郡王的消息,也传遍了内宫。 江皇后听得心情大好,午膳都多用了半碗饭。 淑贵妃却是当即脱簪戴罪,去乾丰帝的御书房外跪着自省,说是自己没教导好儿子。 如此,乾丰帝反倒对淑贵妃多了几分怜惜,着身边得力的公公亲自将淑贵妃送回了宫。 苏青遥这厢也与父亲等需要上朝的苏家儿郎回了府。 一回家,苏望秋就忍不住担忧道:“上一次靖郡王来家中,咱们不是已婉拒了吗,他怎会这样行事?” “是啊,靖郡王如此,恐会让人怀疑侄女啊。” 苏吟秋点头,随即微微一笑:“如此可见,皇上对遥遥入宫之事是很执着的,只是因太后丧期才不能立即成行。 “如今靖郡王当众要求娶青遥,只怕皇上那里,也不好再强要遥遥入宫了。” 苏吟秋这么一说,苏闻秋、苏望秋都明白了。 苏望秋一拍手:“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想要青遥入宫,但被靖郡王当众提过的女子,他是既不想允许青遥进靖郡王的内宅,又不想放弃,这才会如此震怒。” 章节目录 第247章 各怀心思 “正是如此,靖郡王的消息竟如此不灵通?他便是不常在宫中不能知晓,他母亲淑贵妃难道也不知?” “看来,江皇后与淑贵妃之间的博弈,也是如火如荼啊。” 苏青遥听着父亲和叔叔们的分析,心下却在思考着该如何除掉靖郡王。 便是不杀了他,也要让他彻底失去手中的势力,否则下一次再正面对上,她便不会如此番用计时这样安全了。 一家人去老太爷和老夫人房中问了安,一同用了午饭才各自回房。 苏青遥稍作休息,便直接去了宸王府静宜轩。 宸王妃的气色很好,脸颊上都涨了些肉,闲的更加年轻了。 “苏院使这次的药格外的对我们王妃的症,王妃如今睡眠好了许多,情绪也稳定了,更是没有了先前那些发病时的症状。” 宋嬷嬷对着苏青遥行了一个大礼:“奴婢多谢苏院使妙手回春,搭救娘娘。” 苏青遥忙避开宋嬷嬷的礼,对宸王妃客气又恭敬道:“王妃病情能够稳定,便是臣没有失职了。今日微臣还要再变一变药方子。” 宸王妃笑吟吟答应了一声,伸出了皓白的腕子。 苏青遥诊过脉象,又开了一剂药方,她一面写下方子一面斟酌,不能让任何人瞧出她的方子有问题,还要让宸王妃的病只是表面看来好转,内里继续空虚。 苏青遥思考片刻,提起笔来一蹴而就,回头交给了宋嬷嬷: “嬷嬷心细如发,照顾王妃汤药之责理应都交给嬷嬷。” 宋嬷嬷接过药方,心里满是感激,王妃的身子就快好了,此时正是在王妃跟前表现的时候,苏青遥的药其实完全可以自己去熬,却将汤药之事分派给她,这分明是分功劳给她。 宋嬷嬷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人情,捧着药方忙去预备了。 不过片刻,却听门帘一撩,婢女问候道:“二公子。” 苏青遥起身站定,眼角余光却见慕容桐捧着汤药回来,宋嬷嬷跟随在慕容桐的身后。 “母妃,儿子喂您吃药吧?” 慕容桐笑容满面,语气关切。 宸王妃颔首,就着慕容桐的手吃了药,又漱了口,眼神在苏青遥和慕容桐之间流转:“好了,好了,我这里已经无事了,你们年轻人,自己出去走走吧。” 苏青遥挑眉。 宸王妃又来这一手? 慕容桐虽然几乎每日都能见到苏青遥,可苏青遥不是在尚太医局当差,就是在静宜轩和延龄居来回。 她每每行色匆匆,慕容桐根本没有机会与苏青遥好好的说话,一想到慕容桐那厮每日都能让苏青遥给看病,说不定已经算计着增进感情了,慕容桐就恨不得自己也立即病一场,引苏青遥来。 “苏院使,请这边说话。”慕容桐笑容儒雅温和,做请的手势。 举手不打笑脸人,苏青遥也想看看慕容桐想说什么,便吩咐流萤提着行医箱跟上,二人缓步走向跨院。 苏青遥刚走出月亮门,眼角余光却发现外头有个婢女,带着一位身着儒衫,年约而立,形貌十分俊美的男子走来,竟是不经通传,直接便进了王妃的屋门。 苏青遥疑惑的收回视线,这人是谁? “苏院使家中的事,在下很是遗憾,苏院使也要爱惜自己,不要太过忧虑伤了身子,那害了令堂的罪人,本公子让他这样死去,不知苏院使觉得可还满意?” “是你安排王二胜自尽?”苏青遥脚步顿住,审视的目光落在慕容桐身上。 章节目录 第248章 杀儿子还是杀了你 慕容桐儒雅一笑,冲着苏青遥一眨眼,虽不再多说,却俨然一副“我们心照不宣”的表情。 苏青遥差点被他这般模样恶心的吐了。 王二胜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镇远侯府牵涉其中,镇远侯在朝中又有不少人脉,随意插手其中,极有可能会好心办坏事。 这种情况,便是镇远侯府的通家之好都不会插手,更何况这还涉及苏吟秋的脸面问题? 慕容桐会冒险去牢中做这种事?苏青遥是打死都不信的。 所以,他分明是在她面前胡扯,想博她的好感。 苏青遥勾起嘴角,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二公子此举,着实令我不解,王二胜已被判斩首,马上就要行刑了,你安排他提前一日一头碰死,这有何意义?不知道的,还以为王二胜是被灭口的呢。 慕容桐脸上炫耀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一时间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他是恰好得知了这件事,想着做这件事的人不会去苏青遥跟前露脸,又能因此而讨好苏家,便将此事挪到自己身上来。 没想到苏青遥非但不感激,还有此一问。 “二公子着实不该如此行事,若是刑部和顺天府有人查问到我这里,我会据实禀报的。” 苏青遥故意说得义正辞严,立即满意的在慕容桐的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惊慌。 “这……这种事,便没必要宣扬了吧?”慕容桐心下恼怒,面上却一直笑容温和。 若不是为了苏青遥背后的苏家,他还需要在这里伏低做小? 苏青遥懒的再与慕容桐虚与委蛇,严肃道:“二公子言行自然与我无关,但若有人查问,我必直言。二公子留步,不必送了。” 苏青遥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慕容桐看着苏青遥果断离开的背影,咬紧牙关,转身便要去找宸王妃。 可走到门前,慕容桐却被宋嬷嬷拦住了。 “公子,王妃此时有要紧事忙,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慕容桐咬牙,碍于母妃的脾气,也只好转身离开。 苏青遥这厢直接去了延龄居。 刚进院门,就看见慕容铮身穿家常的墨蓝色窄袖外袍,正迎面走来。 “世子要出去?”苏青遥问。 “正要去寻你。” 慕容铮俊容紧绷,眉眼仿若有一层寒霜,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杀气,似随时要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 见他如此生气,苏青遥好笑地道:“怎么气成了这样?” “怎能不气?”慕容铮拉住苏青遥纤细的手腕,将人带进了屋内。 屋内已经预备了茶点,就连桌上摆设的时新花卉都是才换的,百合清香怡人,见之让人喜爱。 苏青遥坐下吃了一口茶,笑看着正憋着气的慕容铮:“好了,若是为了被我算计了的靖王生气,你若知道慕容桐扯了什么谎,还不是要气晕过去?” “慕容桐做了什么蠢事?”慕容铮冷声问。 “他啊,刚才来我面前表功,说王二胜是他命人弄死的。是我当场便问他,‘明日就要斩首的人,你提前一日弄死他有什么意义?’他说不出理由来,我便说若有人问起此事,我不会包庇他,他脸色当场就绿了。” 苏青遥说到此处,禁不住噗嗤笑起来。 看见她的笑容,慕容铮压抑着的怒气都不知不觉得散去不少。 “他是想方设法在你跟前表现,王妃想去你家中提亲,碍于太后孝期未过才未动作,今日靖王被皇上申饬,他们大概觉得少了个竞争对手吧。” “啧啧,我如今倒是成了香饽饽了。”苏青遥摇头。 慕容铮却道:“毕竟他们都不瞎。” 苏青遥一愣,随即笑着去捏慕容铮的脸颊:“就你知道嘴甜,你明知道他们都各有目的不安好心。” 慕容铮顺势将人拉到自己怀中,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苏青遥抓着他的襟口,不知不觉就环住了他的脖颈,许久唇分时,苏青遥的目光落在慕容铮殷红好看的唇形上,一时移不开眼。 慕容铮被看得心旌摇曳,搂着她又在她额头落了一吻,才道: “王妃和慕容桐那里你不必担忧,我的人查到了王妃养了个面首的事,如今就是不知慕容桐的血脉有没有问题。他们若是敢在我面前闹腾,我便直接废了他们。” 苏青遥一愣,不由得想起刚才离开静宜轩时看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口中却问出疑惑: “那你为何现在还没动手?” “我在调查我母妃的死因,前些日我见到了皇后,得知了一些当年之事,宸王妃一定知道些什么,留着她暂且有用。” “皇后?” “嗯。江皇后与我母妃是堂姐妹。”慕容铮眉头微蹙。 苏青遥点头:“我从前竟不知道。” “我母妃早逝,当年死的又蹊跷,还有谁会触宸王的霉头去提起这个人呢?” 慕容铮话音平静,只是语气有几分嘲讽。苏青遥明显听出慕容铮对宸王的态度变得更冷淡了。 不等苏青遥问,慕容铮便道:“我痊愈后,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做该做的事,当年之事我查到了一些,还不能确定,等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 苏青遥点头,这件事是慕容铮心里的一个伤疤,她本意便不想去追问。 “靖王那里,你也不要再理会了,”慕容铮将苏青遥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就像拥着个精致的娃娃,爱惜的用脸颊蹭了蹭她的。 “靖王如今必定恨你入骨,骤然之间被谪爵,失去了竞争皇位的先机,以他素来张扬骄纵的性子,只怕你性命不保。” 慕容铮眼神阴冷,嘲讽道:“他想对你出手,那我就只能除掉他了。” 苏青遥一惊:“你可不要胡来,他就算被贬也是个郡王,是皇帝的儿子,你若动了他,被皇帝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想动他,何必喊打喊杀的?他如今必定不肯再让我靠近,也不会信我的药了,我们到时可以下毒? “还有,我可以想办法对他用计,引他上钩,让他在皇帝的面前做出还想娶的的样子,逼皇帝动手。” 苏青遥提起这些毫无心理压力,如乾丰帝这种为了长生不老,能允许齐老妖怪抓了那么多人去做药人的疯子,她看不上。 慕容铮却摇头:“你的计用一次便已是极限,我不会再许你冒险,而且,你也将皇家父子的关系看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若是天家父子二人都对一个女子动了心,皇帝最后是会杀儿子,还是杀了你?” 章节目录 第249章 一家人一条心 苏青遥被问得一阵默然。 显然,皇帝若是被逼急了,杀儿子有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杀了她。 “你这么说,我都有些后悔前两日呈给皇上丹方了。” “丹方?” “嗯。我总要让皇上看到我医研院并没闲着,暂且给了他一单方,想来这时他都已经用上了,程氏那里,我也用一些药,让她表面上看起来有所好转。” 苏青遥抬眸看着慕容铮,笑眯眯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坏?” 慕容铮大手揉揉她的长发,笑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足以证明你不坏。遥遥,对待敌人时手软,便是对自己还有自己身后的家人心狠,你需要铭记这一点。 “你是大夫,治病救人成了习惯,便一直对人心存善意,或许用计时还会有负罪感。 “但你要记住,你并不只是个大夫,你还是苏家的嫡女,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在你认祖归宗之后,再与我心心相印之后,有许多事便已是必须去做了。” “我明白的。”苏青遥搂住慕容铮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呼吸着他身上清爽熟悉的气息,心里也格外的安稳,“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我也是会害人的。” 慕容铮只笑了笑,不予置评。 苏青遥却知道,重活一世,她是不可能看着自己重要的人有任何损伤的。 什么皇帝,什么皇子,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再尊贵与她有什么相干?她的心很小,就只装得下那么几个人,也就只有能力去在乎这么多人。 苏青遥告辞时,慕容铮拉着她的手又嘱咐了一遍:“遥遥,靖郡王的事你交给我,再不可插手了。也别想着再对她用什么计谋。” 苏青遥忧虑地点点头,耳边珍珠耳坠在夕阳下闪烁着柔和的光。 见她是不再坚持。慕容铮便笑起来,亲自送她上了马车。 …… 可苏青遥依旧不放心将事情完全交给慕容铮。 她手下有人可用,却也是锦衣卫的人,她着实不方便用锦衣卫的人去监视皇帝的儿子。 是以只能找到了苏星浅,请他安排手下的人帮忙盯梢靖郡王府。 王二胜斩首后,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几日。 落叶满地的时候,苏青遥献给皇帝的丹药初见成效,皇帝甚为欢喜,命大总管刘宝登门送赏。 “苏院使勤勉,陛下赏苏院使绸一匹、绢一匹、金一百两,望苏院使专心本职,尽心尽忠。” 苏青遥朝着宫门行大礼参拜:“微臣谢皇上隆恩。” 老太爷为首的苏家人也一并跟着行礼。 苏吟秋笑着与刘宝攀谈,送上了大的封红:“刘总管走一趟辛苦,这点小心意,请公公吃杯热茶。” “哎呦,镇远侯可折煞咱家了。” 刘宝双手接过封红,深深一礼。 在皇帝身边行走,他自然深知这位侯爷简在帝心。 加上皇上用了苏院使进上的丹方,这些日精力充沛,时常赞颂苏院使大才,加上这位年轻貌美,未来入了宫,说不得风头都要压过淑贵妃,弄个不好皇后都要退一射之地。 刘宝思及此处,越加恭敬了,与苏老太爷和老夫人行礼道别,又对苏吟秋和苏青遥行礼,客客气气地离开了苏家。 刘宝走后,一家人看着御赐之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老太爷吩咐各房夫人带着女眷们退下,只留了儿子女儿和苏青遥在房里,这才叹了口气。 “看来,皇上对咱们家遥遥是真的上了心,这一次靖郡王的事,我原还以为皇上会痛快放手呢。” “是啊,我也以为皇上不希望传出与儿子争夺一女子的传闻,没想到,皇上是这般,这般……”苏闻秋卡壳了。 苏青遥默默补充,这般不要脸! 也对,为了长生不死,甚至能用那么多人做药人,牺牲成百上千的百姓,只为了自己能活得久的人,能有多要脸? 就如当时齐征老妖怪所作所为被揭发后,皇帝还不是老样子,继续谋求长生? 老夫人揉着眉心,声音都没什么力气:“咱们家着实不希望用儿女亲事来稳固门庭,镇远侯府已经够风光了,遥遥的幸福可比什么都要紧。” 老夫人话没明说,却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苏青遥可以入宫,但是着实没必要。 老太爷也点头:“正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必须是自己看得顺眼的才行。遥遥年轻貌美,又有才华,若是你不想入宫,咱们一家怎么也能想出一个办法来,不让你去。” 苏吟秋、苏望秋、苏闻秋、苏沐秋和苏晚秋都连连点头。 苏青遥看着自己的父亲、叔叔和姑姑,再看着满脸慈爱的祖父祖母,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她经历两辈子,见多了生死,尔虞我诈唯利是图的人见的多了。如张氏那般,为了自己过得好,就可以牺牲亲生女儿的母亲都有,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亲情。 一家人,就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对对方好。就算平时有些小矛盾,小摩擦,可在大事上,一家人是一条心的。 “多谢祖父祖母,孙女已经想过了。实在不行,便只能称病。” “称病?” “是。孙女会捣鼓不少药方,让自己生点无伤大雅,但是不能入宫的病还是可以的。” 苏吟秋蹙眉道:“这药方可会伤身?” “父亲放心,自然不会的。”苏青遥笑的眉眼弯弯,“女儿哪会为了这事儿伤害自己啊。” “那就好……”苏吟秋沉吟片刻,道,“为父再想想办法,若不行,咱们就用你法子。” 一家人商定后,苏青遥又陪着祖父祖母吃了晚饭,掌灯时分才回揽月阁。 一进门,却见苏星浅负手站在窗边。 “哥,你几时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靖郡王府那边有异动。”苏星浅低声道,“这两日,我手下之人观察到靖郡王府中聚集了大量人手,看起来都是一些江湖人士,就像要做什么大事。” 苏青遥听得心里咯噔一跳,难不成是慕容铮想动手,却被靖郡王先察觉了? 章节目录 第250章 难不成是相思成疾? 苏星浅见苏青遥面露震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哥会护着你的。况且近些日子,京城中聚集的江湖人可不少,并不全是冲着靖郡王府去的。” “还有其余江湖人聚集?”苏青遥一惊,“是不是凌天盟?” “是,有凌天盟,还有天机阁。” “天机阁?” 苏星浅与苏青遥隔着方几坐下,流萤端了热茶来就退到午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苏星浅低声道:“你不在江湖上行走,又极少接触外头的事,自然不知江湖中事。江湖上最大的两个势力一是凌天盟,另一个便是天机阁。 “只不过天机阁行事素来诡秘,他们阁中又多有能人异士,凌天盟与天机阁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了多年。 “天机阁近些年很少在江湖上露脸,有人传闻天机阁主早已金盆洗手,还有人说天机阁主富有四海,去享受后半辈子了,到底是如何,却是无人得知。” 苏青遥凝眉:“可这一次,天机阁的人聚集在了京城。” “是。天机阁中数得上的来了好几位,凌天盟也是如此,想来,这一切都与靖郡王近日的动作有关系。” 苏青遥越发的担忧起来。 现在的京城看起来就像平静的水面,可要知道,越是水深,水面才会越是平静。 她不曾接触外界时,只当自己有医术傍身便可,如今看来,却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只要她再趟这趟浑水,就必定会有被吞噬的一天。 “好了,别担心。”苏星浅笑了笑,“我再不济,护着你还是能做到的,再说我看世子给你安排的人也一直跟着你,你整日就是宸王府、宫里、府里三点一线,最多是去一趟陈家父子那,看看铺子的进展,想来再有事也不会波及你的。” 苏青遥与陈管事和陈寅合作的十分愉快,现在京城里的饭庄只交给陈管事去做,陈寅则是帮她去跑新的药材生意。 她知道的方子不少,只开一间铺子卖成药和药妆的花汁膏子太傻了,她需要的是将作坊中制成的药妆和药膏等物,卖到大梁各地。 京城里的各大药铺都铺足了她的药和药妆,陈寅现在已经启程去了临近京城的同洲谈生意。 苏青遥现在手里不缺银子,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忧虑。 不是她胆子小,而是慕容铮对靖郡王恨之入骨,已对他动了杀心。可那毕竟是个皇子啊。 宸王府与皇帝本就存在了那种复杂的关系,如今新仇旧恨,苏青遥真怕慕容铮会吃亏。 苏星浅安慰了苏青遥几句,叮嘱她早些休息便告辞离开了。他们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再清白也要避嫌。 苏青遥盥洗后,却根本睡不着。 慕容铮好几日不出现,苏青遥也不知道他这些天在忙什么,就连她在王府当差时,借给慕容铮探看脉象的由头去了延龄居,高礼都只能歉然回一句“世子爷”不在。 想到靖王府聚集的江湖人,再想想苏星浅生母容长澜的身份和凌天盟创建的原因,苏青遥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小姐,您怎么了?”流萤在帐子外的临窗罗汉床上半爬起来,“可是睡魇着了?” 苏青遥摇头:“没事,流萤,你可听说过天机阁?” “听说过,从前在世子身边伺候时听到的,您也知道世子有不少江湖上的人脉。” 苏青遥眉头紧锁,趿鞋下地:“帮我输个利索的头,我要出去一趟。” 流萤见苏青遥面色严肃,也不敢多问,忙爬起来,手脚利落的给苏青遥打理妥当。 “世子给我安排的护卫可在外头?” 流萤有些尴尬,毕竟谁身边暗处常有人盯着都不舒服。 “小姐,世子也是为了您的安全。” “我知道,这么说他们是在外头了。”苏青遥推开房门走到廊下。 夜风袭来,苏青遥冷得缩了下脖子,高悬的宫灯被吹得烛火摇曳,宅子里一片黑暗静谧。 “你们在吗?”苏青遥的声音轻软。 没有人回答。 苏青遥道:“我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办,来个人听吩咐。” 话音方落,便有两人分别从一左一右两侧飞身落下。 依旧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看身形,这次来的是一男一女。 苏青遥回头告诉流萤:“你在家看家,关好门。” 流萤苦着脸:“小姐您又要出去啊?” “嗯。有要紧事,”随后几步走到二人跟前,“侯府守备森严,你们能在此处行动,可见武艺高强,不知不惊动旁人带着我出府去有没有难度?”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女子低声道:“回小姐,应该没有难度,只是现在夜深了,您还要出去?” “既没有难度,便带我出去吧。”苏青遥不多解释。 二人无法,只能听命,那女子虽然看起来纤细,但身高腿长,力气也不弱,轻身功夫更是俊俏,苏青遥被她搂着抱着飞檐走壁,另一黑衣人在前头探路,二人配合着,很快就离开了镇远侯府。 苏青遥这才敢放开声音说话,比着大拇指道:“这位姐姐,好俊俏的功夫,我若是有你的一半,不,我就是学了你的一点功夫,能够自保都不错了,还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蒙面的女子笑起来眼睛眯着,将面巾一扯,爽朗行礼道:“不敢让小姐称呼姐姐,我叫是杨三娘,这是我男人邹青。” 邹青也将蒙面摘了,与苏青遥行礼。 原来他们是夫妇?杨三娘看起来桃李年华,生得挺鼻修眉,身材高挑,颇有几分英气,邹青则看起来敦厚老实,甚至有几分木讷。 慕容铮能将他们派来,可见是自己人。 苏青遥不再犹豫,一指宸王府的方向:“杨姐姐,能否带我去见世子?”二人诧异,想不到苏青遥大半夜的出来,为的竟是去见慕容铮? 他们跟着苏青遥,自然知道她几日都没见到慕容铮了。 难不成是相思成疾,急需心药医治? “成,世子吩咐了,我们保护小姐安全之外,也要听您吩咐,您说去见世子,咱们便去。” 章节目录 第251章 硬闯又如何 “可世子在忙,而且这个时辰,宸王府应该是进不去的。”邹青声音瓮声瓮气。 杨三娘道:“怕什么,镇远侯府这个时辰还不让出来呢,咱不也出来了吗,小姐想见世子,咱们便去见。” 邹青顿时不再有疑问,转身在前头引路。 苏青遥禁不住微微一笑,与杨三娘跟在后头。 三人避开巡城的守卫,一路前往宸王府。 王府中一片黑暗,显然已是就寝时间各院都安置了。 有护卫在府中巡逻,一队队人列队整齐,一个个精神百倍,瞪着眼等着抓闯进王府的宵小之徒。 苏青遥被杨三娘按着躲在假山后,等守卫走远才长出了一口气,兜兜转转绕路去了延龄居。 谁知,延龄居此时却是灯火通明,苏青遥三人远远就看见了宸王的随从侍卫都站在门外。 心里咯噔一跳,联想到靖郡王府的动作,再加上几日没见慕容铮,不知他到底都做了什么,苏青遥心里就有些慌了。 难不成,慕容铮已对靖郡王动过手了,只是没成功? 靖郡王虽该死,可刺杀不成功,一旦消息传开,慕容铮必定会被定罪,宸王难道是发现了慕容铮的动作,前来训斥的? 不,不会,若是真有此事,父亲和苏星浅都会得到消息,她不至于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想到苏星浅手下的人,也是神出鬼没的好手,靖郡王有所动作,可不会大张旗鼓的在皇帝眼皮底下去做。江湖人士聚集,也绝对不会排着队大剌剌进城。 思及此处,苏青遥才放松下来,看来是她关心则乱,事情根本还没到张扬开的地步。 “小姐,怎么办?咱们是等一等,还是明日来?” 苏青遥想了想,轻声道:“来都来了,便进去一见吧。”既然她得到的消息是秘密,万一慕容铮不知道呢? 报讯还是要报的。 思及此,苏青遥索性直接走向了院门。 杨三娘和邹青紧跟苏青遥身后,虽然是深夜“硬闯”延龄居,却走出了回家的理直气壮感。 “什么人!”延龄居门口的护卫紧张得高声呵斥。 苏青遥道:“苏青遥,求见世子。” “什么苏青遥,王爷在与世子说话,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女!半夜突然闯入王府还敢说求见?来人,把她抓起来!” 门前的护卫立即动作起来,抽出兵刃直往苏青遥面前攻来。 杨三娘搂着苏青遥,大吼一声:“当家的!” 邹青立即会意,在前头闯出一条路,杨三娘带着苏青遥紧随其后,竟一人不伤的只将人掀翻在地,硬是闯进了延龄居。 廊下的高礼、叶平、裴钰三个听见动静,正要出来帮忙,却见苏青遥被带了进来,三人都呆愣住了。 后头宸王的侍卫追了进来,怒声道:“有刺客,还不拿下!” “什么刺客。”高礼忙上前一步。 他是世子身边的内监总管,地位要比王府寻常的护卫都要高上一头。 “你们瞧瞧,这位的容貌品格儿,哪里像刺客了?还不退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到底不敢反驳世子手下的人,只能退下了。 高礼、叶平和裴钰则是向着苏青遥行礼。 “苏院使,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有要紧事要与世子说。” “可王爷这会子也在呢,要不您先稍坐片刻,等王爷和世子谈过?”高礼笑着问。 苏青遥想了想,到底不好在宸王面前闹的太过,再着急也只能忍一忍,便点点头。 可高礼还没等为苏青遥引路,屋里就传来一阵怒吼,随即是尖锐的瓷器破碎声和巴掌声。 苏青遥心里一揪,那怒吼声可不是慕容铮的! 她一着急,直接就推开了虚掩着的屋门,正看到一脸怒容的宸王,狠狠抽了慕容铮一个耳光。 慕容铮脸上巴掌印清晰可见! 苏青遥心里蹭的冒了火,宸王就算是慕容铮的生父,也不能这么打人! 早些年慕容铮身中剧毒,被宸王妃和慕容铮算计时,都没见宸王这个做父亲的出过头。 前世,若是宸王肯多给慕容铮一点关心,慕容铮堂堂世子,难道会被宸王妃和慕容桐算计致死? 前世今生,宸王对慕容铮都是放养的态度,根本就是看着他自生自灭,更有“养蛊”的嫌疑,让慕容铮和慕容桐去争,让慕容铮去做慕容桐成才的磨刀石! 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凭什么打人! 苏青遥心思电闪,娇容气得涨红,双眼熠熠像是天上的星星。 宸王和慕容铮听见开门声,同时回头,本还带着怒气,预备训斥胆敢硬闯的仆从,却同时噤声。 慕容铮看着苏青遥,冰冷的眼神渐渐的有了温度。 宸王看着苏青遥,却是含着几分是探究。 门外,高礼、叶平、杨三娘等人都噤若寒蝉,宸王的侍卫甚至单膝跪地请罪。 宸王沉声道:“关门。” “是。” 高礼立即将门关了,门外的人齐齐松了口气。 宸王就像没看见苏青遥一样,继续道:“……你如此行为,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宸王府?不在乎咱们家应得的的东西都落入别人的手里?” 慕容铮冷笑:“我为何要在意?” “愚蠢!真是愚蠢透顶!”宸王怒吼,随即捂着心口连连咳嗽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 苏青遥看得皱眉,宸王看起来还算健康,实际上身体底子已经伤了,气色也不好,尤其脸色发黄的模样,想来是伤了肝脏。 慕容铮道:“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在这时说愚蠢。我既然有这个能力,你为何不能杀他?” “你!”被儿子说没能力,宸王气得脸色紫涨。 “你若真的动手杀了他,这些年的卧薪尝胆就都白费了!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你要么亡命天涯,要么被皇上严惩,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一指苏青遥,宸王怒吼,“为了这么一个贱人,你这么做难道不是愚蠢!你是男人,是英宗的嫡孙,你难道心里不装着天下,根本不想匡扶正统?就一心只想着风花雪月?” 章节目录 第252章 心里只装得下她 “我病了这么多年,心里还能装得下天下吗?”慕容铮嘲讽一笑,走到门前,拉住苏青遥的手。 “她治好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心里就只装的下她,不会装什么天下。” 苏青遥听得心里一阵酸软,脸腾得红了。 这种话怎么能在外人面前乱说,而且还是这种场合? 宸王被气得暴跳如雷,脸色更加灰黄了,嘴唇也有些发紫:“孽障!你身为英宗嫡孙,说出这样的话,你对得起你祖父在天之灵吗?” “我祖父在天有灵,自然会看着父王是如何对我的。 “若是我现在还身中剧毒,病病歪歪呢?父王可会多看我一眼? “父王这些年既然满心里只有程氏和慕容桐,这种期望,您还是寄托在慕容桐身上吧,不必考虑我。 “您就当我还病着,随时都会一命呜呼,根本就配不上您的关注和关心,放任我自由便是了。” 一番话说得宸王表情都扭曲了起来。苏青遥观察宸王脸色,觉得若是再不说点什么,宸王可能会被活活气死。 “世子,你要去杀了靖郡王,我也是不赞成的。” 苏青遥拉住慕容铮的袖子摇了摇,声音温柔,带着些安抚人心的力量。 慕容铮对苏青遥微笑:“你放心,我有能力做到,且片叶不沾身。” “不,你或许不知道,我才得到的消息,靖郡王这些日暗中召集了不少的江湖人士,显然是已得知你会针对他的消息。 “若是你轻易动作,万一落入他的圈套,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对苏青遥不理不睬的宸王,听到这一席话,却将视线移向了她,眼神若有所思。 苏青遥是如何知道这消息的? 是了,她是医研院的院使。 医研院院使为皇帝办事,虽隶属于锦衣卫管辖,但说句不好听的,但凡苏青遥说句话,锦衣卫指挥使都会很乐意帮她一些忙。 毕竟,谁不想长生不老呢? 便是不能长生不老,人食五谷杂粮,谁又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呢?与个神医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 宸王眼神笃定,苏青遥的消息,必定是从锦衣卫口中得知的。 而锦衣卫是天子亲卫,徐指挥使是铁杆的皇党。那么靖郡王之事,天子必定会知晓,只是早晚的事。 宸王思绪万千,但也只是在呼吸之间,他忽然笑了一下,对苏青遥道: “刚才只顾着生气,没有招呼苏院使,真是失礼了。” “王爷着实折煞微臣。”苏青遥赶忙行礼,心下暗自嘀咕,宸王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宸王道:“苏院使请坐下说话。”又高声吩咐外头,“上好茶来。” 外头高礼应下,立即去准备。 宸王则冷淡地对慕容铮哼了一声:“你也坐下吧。” 苏青遥和慕容铮对视一眼,都依着身份在下手位坐下了。 高礼上了茶来,见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父子二人,在苏青遥来了后就能坐下好好说话了,心里不由得给苏青遥比了个大拇指。 到底是未来的世子妃拿捏的住啊,他刚才在外头听着世子和王爷吵起来,都急的快绝望了,奈何王妃不是世子的亲娘,他连个求助的地方都没有。 高礼感慨万千地退下了,将门也关得妥当。 宸王问:“苏院使的消息可准确吗?” 苏青遥自然不会透露出苏星浅,只点头道:“我能确保消息准确。” 宸王本想套苏青遥的话,但见她如此谨慎,心下也就了然了。 必定是锦衣卫处得来的消息。 只是碍于身份,苏青遥无法对外宣扬,否则给皇帝办事的人,凭什么给苏青遥一个女官做事?就算她将来要入宫做娘娘也不行! 宸王沉默着端起茶碗来啜饮,心里已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苏青遥则是把玩着茶碗的碗盖,凝眉沉思片刻后才道: “世子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但世子想直接命人去冲破靖郡王府,将靖郡王杀了,我却不赞同。 “虽然世子认识一些高手,可这些人万一落网被擒住呢?靖郡王死与不死,都不要紧,更要紧的是世子的安全。 “皇上若是真追查到世子身上,杀害皇子的罪名扣下来,你又该如何自处?” 苏青遥没提王府该如何自处,因为她从心底里厌烦宸王,也懒得表现得好像在讨好宸王一样。 慕容铮道:“你啊,就是操心的命,我不是说了我有办法吗?我不会硬来的,便是动手,也是做好了准备。” “倒不如试试用计,也比直接让把柄落在你身上好。” 苏青遥捏着眉心,缓缓开口:“你先前有什么计划,都可以照旧去做,但是这次咱们换一个目的,不是杀掉靖郡王,而是给靖郡王留下一个线索。” “哦?”慕容铮挑眉。 宸王则是微眯起眼。 苏青遥依旧疲惫地捏着眉心,微眯着眼,缓缓道:“靖郡王如今最怕的是什么?他被褫夺爵位,还被皇上当众斥责,从前他是最有希望被封为太子的,如今却是距离皇位最远的一个。 “他最怕的,应该是不能登上那个位子。他心里最忌惮的,应该也是皇上吧?” 慕容铮立即明白了苏青遥的意思,禁不住笑起来道:“你想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是。依旧是借皇上的刀。靖郡王纠集那么多的江湖人,皇上必定有所察觉,一旦靖郡王以为杀他的刺客是皇上安排的人,靖郡王必定会反击。 “只要靖郡王敢和皇上斗起来,想来以皇上的个性,必定会杀靖郡王,谋逆可是大罪。 “皇上成年的儿子有三个,未成年的还有好几个呢,将来那把椅子也不怕没有人继承。就算是有人继承,皇上希望的是自己长生不老,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 苏青遥说到此处,缓缓睁开眼,看向慕容铮:“靖郡王眼高手低的很,他想和皇上斗必定失败,这样就能让皇上自己动手,不必脏了你的手了。” 苏青遥没说的是,这样也可以永绝后患了,靖郡王因为她而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一旦让他得逞,将来她和她背后的苏家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她时刻铭记。 章节目录 第253章 竟然做出如此爷们的事 慕容铮单手撑颐,看着苏青遥时眼神里盛满了温柔。 苏青遥那副明明十分疲惫,却能在谈笑中不经意之间运筹帷幄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生喜爱。 她就像一只毛茸茸的草原狐狸,虽然身体弱小,却总能想办法吃得油光水滑,比那些草原上的猛兽都有办法过得好。 这就是他看上的人,不是那些柔柔弱弱的菟丝花,而是他想杀人,她就能帮他递刀子的带刺玫瑰。 宸王视线在慕容铮与苏青遥之间流转,眼神变了几变,最后归于平静。 “苏院使果真是女中豪杰,好计谋,让本王心生佩服啊。”宸王语气颇为感慨,就连看苏青遥的眼神都变得格外热切。 苏青遥被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宸王这变脸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 她前生今世加起来见过宸王数次,印象中他一直是儒雅威严,冷酷无情的,如今看来,却非常有滚刀肉的潜质? 慕容铮站起身,道:“天晚了,你是担心我出事才来的?” 苏青遥很想捏住慕容铮的嘴。 宸王面前,他还这样说话,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慕容铮却只当宸王不存在,对苏青遥笑得温柔:“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怎么来的,自然能怎么回去,你只需忙自己的事,谨慎一些,不要引火烧身就好。” 苏青遥咳嗽了一声,转而对宸王行礼:“王爷,告辞。” 宸王笑着起身相送,就好像苏青遥刚进门时,指着鼻子骂她贱人的不是宸王一样。 苏青遥客气行礼,连道:“留步。” 慕容铮则是直接拉着苏青遥出门,送她出府,杨三娘和邹青都悄然跟随在二人身后。 慕容铮抱着苏青遥,兔起鹘落轻松离开王府,安静的街道上,偶有寻城的守军经过,慕容铮索性就抱着苏青遥在屋不定还会入宫伺机投毒,可就是不会直接明着造反啊!造反,便是得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就不如矫诏了。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苏青遥急忙起身,赶往春晖园。 章节目录 第254章 满门忠臣 春晖园中,苏家人齐聚,便是不常出门的女孩们都到了场。 苏青遥坐在堂姐妹们中间,看着愁眉不展的祖父和父亲、叔伯们。 “想不到靖郡王被谪了亲王爵位后竟会做出这等疯狂之事来。”苏闻秋咂舌。 苏望秋则眉头紧锁:“最要紧的是,他竟能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不声不响的将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卫的人都拉到谋逆的一边。” 谋逆非同小可,一旦失败,可不只是杀头那么简单,夷三族还是夷九族,全看皇上的心情。 苏青遥眉头拧成了疙瘩,越想越是觉得情况不对。 她的设想之中,靖郡王多会用阴损招数去害皇帝,皇帝发现后,便可直接将他镇压住,这样她便不用担心靖郡王会利用纠集而来的江湖人做什么乱,更无须担忧慕容铮会为了靖郡王的事将自己搭进去。 可世上之事,多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京畿卫和五城兵马司的指挥难道都疯了不成?为何会突然支持起靖王来? 还是说,靖王从前只是表面装成一个跋扈的草包,实际上暗地里一直在发展势力?单靖郡王常日行事那般张狂,真的很难想象他一直在韬光养晦。 或者,是有人背后推动? 苏青遥突然想起苏星浅说,最近来的江湖人中,有不少凌天盟之人,再想凌天盟真正的主人…… 慕容长澜,苏星浅的生母,慕容铮的姑母,当今皇帝的堂姑。 当年慕容长澜被自己的亲叔父欺骗感情,做下悖伦之事,还被诱惑着给亲爹下了毒,这才导致英宗的皇位落入圣宗之手。 然而圣宗上位后,却对慕容长澜翻脸无情。 生父被自己害死,自己剩下了亲叔父的儿子,属于亲爹的皇位还被叔父夺去,慕容长澜当年身怀六甲,剩下苏星浅后便一直伺机报仇。 所以凌天盟这一次,真的有可能支持靖郡王。 当今皇上可是当年那个欺骗背叛了慕容长澜的男人的亲孙子! 能看到他们父子反目,能够搅乱朝纲,不知慕容长澜会多高兴! 思及此,苏青遥下意识转头去看苏星浅,却发现苏星浅面色凝重,正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心思千回百转时,苏吟秋派出去探听消息随从匆匆赶了回来。 一看到长随进门,老太爷啪的一拍桌子:“不必行礼,快说外面如何了!” 随从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靖王的人马气势汹汹往宫门冲去了,如今各个宫门都只有宫墙内的金吾卫、羽林卫和大汉将军守门,还有锦衣卫,已开始在城中四处搅乱拿人了。 “外头现在已经彻底乱了,百姓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大部分闭门不出。 “甚至还有宵小之辈,趁乱去百姓家中抢劫的,老太爷,现在京城里乱了,真的乱了。 “府里最好也要准备上,就怕有人趁乱,往咱们府里来作乱!”长随说罢,气喘吁吁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呼吸声像是拉风箱。 老太爷当即站起身,急得眉头紧锁,满地乱转:“怎会如此,靖郡王竟真的谋逆!” 苏吟秋也面色凝重,问道:“其他皇子呢?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府中可有消息?宗室,勋贵和外戚府中呢?” “侯爷,勋贵们还没发现有动作,只知道宗王已经带着人去劝解靖郡王了,其余的容小的再去查。” “速去速回。”苏吟秋吩咐。 随从快步跑了出去,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靖郡王举兵谋逆,冲击宫门,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卫都一起造了反,皇宫里有限的近卫又能护的住多久? 就算皇帝立即命人去调集三大营和各州的守军来勤王,能来得及吗? 难道大梁的天就要变了吗? 一家人陷入了死寂。 许久,苏青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父亲,事已发生,还是先想想对策,方才说是城里已经打乱,只怕会有暴徒趁机作乱,或者有哪些仇富的宵小之辈会对咱们侯府不利。” “遥遥说的是。”老夫人道,“先命人将侯府护卫起来吧。” 苏晚秋立即站起来,满脸肃杀之气,“不怕,我这就去看看,把全家人都聚在一起,家丁和护员们结队巡逻,女子们……” “家丁和护院跟我走。”老太爷突然站起身,打断了苏晚秋的话。 “天子有难,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家里男丁上下,都跟着我出去,晚秋,你带着家里女眷,护好家中。” “父亲!”苏晚秋皱眉道,“一家子女眷,便是女儿有心带领,又能怎么抵抗暴徒?” 老太爷气得瞪眼,“若是天子出了事,江山易主,我身为老镇远侯,难道还能苟活?” “您要忠心为国女儿不拦着,但这还没到最后抹脖子殉国的时候呢!”苏晚秋跳脚。 眼看父女二人要吵起来,苏吟秋忙道:“父亲,您的意思儿子明白了,儿子和孙子也愿意带着人跟您一同去救驾。 “但家中还有母亲、还有一家子女人,就留下一些侍卫保护他们,咱们也无后顾之忧。 “效忠天子,拼杀报国,这是咱们男子的事,不要将女眷们牵扯进来。” 老太爷气得吹胡子,但是看看老妻,又看看几个儿媳,还有如花似玉的孙女们,还是默许了。 苏吟秋立即安排了全家女眷们都聚集在同一院落中,并且命粗壮的婆子准备了武器。 没有武器的,斧头菜刀炒勺,甚至门闩柴火都能凑合一下。 苏晚秋还命厨房预备柴火烧水,防止有人爬墙攻进来。 苏吟秋留下的侍卫,则负责在院中巡逻,只老夫人带着儿媳和孙女们,以及年纪尚幼小的孙儿们留在屋内。 老太爷换上一身戎装,取出长枪,往院当中一站,指着四个儿子和六个孙子以及数十名侍卫,振臂道: “苏家的儿郎没有孬种,如今有宵小之辈趁机作乱,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咱们一同出去,想办法保护皇上!” 苏青遥扶着祖母站在廊下,看着祖父、父亲,叔叔,还有兄弟们,最后视线落在苏星浅身上。她想劝说,不要理会外面的事,可是从苏晚秋一开始要守着苏家,到祖父提出要去保护皇上,全家人,包括女孩子们,都没有人表现出惧意。 苏家是以战功立身的勋贵,老太爷一心忠君为国,苏青遥知道,不论她怎么劝都拦不住。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开口去劝说。 外面的事情间接由她引起。 她现在已经意识到,或许自己和慕容铮都被算进了一个局中,早就有一张大网张开来,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本来只死一个靖郡王的事,现在却闹成这样,她岂能眼看着一家人去冒险,而自己却躲在家里? 略一沉吟,苏青遥立即从流萤手中接过行医箱背在肩头,快步走下台阶。 “祖父,我跟你们一起去。” 章节目录 第255章 勤王 “你去做什么?”苏吟秋沉声反对,“你一个女孩子家,这种时候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跟着出去裹乱就是了。” 苏青遥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也不会在意他的语气,只道: “父亲不要小看了女儿。我虽然不会武艺,但力气不小,而且,”拍了拍行医箱,又扬了一下沉甸甸的袖袋,“我这里有不少好东西,有救人的,也有能让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的。” 看了看全家男丁,苏青遥认真道:“救驾要紧,但是咱们一家人的安全也要紧,有祖父、父亲、叔叔和兄长们在,还有这么多的好汉在,我不会有危险。 “相反,带着我还能在关键时刻让咱们家的人伤亡减到最少。 “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能做得女官,为何这时又要因我是女子而留再家中?” 苏青遥条理清晰,一番话,说得苏吟秋无言以对。 苏老太爷却是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的孙女,有能力有胆量,甚好。” 苏星浅见老太爷松口,立即上前一步道:“老太爷、义父放心,我会跟在青遥身边保护她。” 苏星浅上一次发病时与苏晚秋交手,收着力气苏晚秋尚且不敌。苏晚秋是个爽朗姑娘,谁问起来,她也不掩饰自己打不过苏星浅的事。 是以老太爷、老夫人和家里人都知道苏星浅有本事。 苏吟秋看看苏青遥,又看看苏星浅,这才无奈点头。 “罢了,就依你,但你要紧跟着我们,不要走散了,外面街上已经大乱,人必定很多,若是有人趁乱对你不利,为父怕不能及时救你。” 苏青遥笑道:“父亲放心,女儿至少自保的能力是有的。” 说着就将楚神医的那盒金针打开,将里头的针囊拿了出来预备妥当。 苏老太爷回头对老妻扬眉一笑,虽是垂垂老矣,却颇有几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就在家带着孩子们,安心等我们回来。” 老夫人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脸上却挂着个淡然的微笑,“知道了。回来晚了吃饭可不等你们。” “哈哈,不等我们,就让厨下现做。”老太爷手持长枪,转身就往外去。 苏家的男儿也都带上了兵刃,同家丁侍卫们一起,气势高昂地往外冲去。 苏青遥与苏星浅走在队伍最末,临出门是,苏青遥眼角余光看到老夫人挺直背脊站在廊下,就像一尊庄严的雕像。 她心里有些赞叹。 祖母没有在这个时候慌乱,将担心和不愿都藏在心里,却成了苏家的定海神针。只要有祖母沉得住气苏家的女孩子们就都不会慌。 如此冷静,临危不乱,家里也必定能够守得住。 一家人从苏家侧门离开,越是靠近正街,喧嚣吵闹之声便越大,有人咒骂,有人喊打喊杀,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嚎。 老太爷听着这种声音,气得眉头紧锁,眼睛发红。 “走,咱们先去宫门。路上若是遇到有不干人事的,直接给我打断腿!” “是。” 有老太爷的吩咐,苏家人一边往皇宫赶去,一边见义勇为。 苏青遥身边,杨三姐和邹青也现了身,紧随在苏家队伍之后。苏星浅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对苏青遥的安全,就更有自信了。 转过一条街,苏吟秋突然疑惑地指着前头:“父亲,您看前面是不是前吏部尚书孙大人一家?” 苏老太爷眯着眼看了看,点头道:“正是。老孙!” 老太爷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 路口的孙家人都回头看了过来。 前任吏部尚书孙如新已年近古稀,但身体还很硬朗,致政后就只在家中养养花养养鸟,他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朝中为官,一家子都很低调。 见了老太爷,孙如新忙带着子孙拱手:“老将军,您这是?” “哎,叫什么将军,我已经是没用的老骨头了,”苏老太爷走到孙如新跟前,指着他身后的男丁们,“老孙,你这是?” “皇城告急,老朽在家中着实心焦,就带着孩子们和家丁,想着去帮帮忙,老将军你也?” “哈哈哈!果然是咱们老弟兄,想到一起去了,我家儿郎们也坐不住了,都想着去守宫门,不能让乱臣贼子得逞。” 孙如新以及孙家的男丁们也都笑起来,“既然咱们两家人目的相同,索性合并一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甚好。” 苏老太爷与近七旬的孙老爷子走在最前头,苏家和孙家的男丁们紧随其后。 苏青遥走在队伍的最后,因就她一个女子也引起了孙家人的一些注意,但是孙家儿郎都没有孟浪,只看过一眼就都转过头去。 苏家所在之处,是豪门勋贵聚集之地,走出街坊之时,除了孙家外,又遇上了三家,都是准备去勤王的。 这还是苏青遥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老太爷的人格魅力。 但凡遇上的人,都要称呼他一声老将军或是老侯爷,对他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推崇。 五家人合兵一路,男丁加上家丁护卫,近二百人。站在街上也初有规模了。 众家的老太爷或者老爷,都齐齐的推举: “苏老将军早年便是带兵打仗所向披靡,如今国有大难,我等文臣居多,勋贵也是多少年没上过战场了,不如老将军久经沙场,经验丰富。” “是啊,老将军号令,我等跟随便是。否则一腔热血便是洒了说不得都洒得毫无用处。 “还是请老将军发话吧,八个宫门,我们应该去守何处?” 苏老太爷沉吟片刻,一咂嘴:“罢了,我就忝颜倚老卖老一次,既然大家伙都信得过我,我便出个主意。” “您老请讲。” 老太爷想了想道:“按照京城的地形看来,此时南门和东南角门应是最薄弱。 “逆贼必定也知道此处薄弱,都往此处攻去了。” “那我们便去这两处?” 苏老太爷摇头道:“我们先绕开此两地,先去西南门处看看,若是能够叫开宫门,咱们便可顺利进入宫城,去帮助守军守门。” 孙如新颔首道:“老将军说是。若是咱们去与正面冲门的京畿卫和五城兵马司冲突,凭咱们可能只是去以卵击石。倒不如去帮忙守门,起的作用会更大。” 众人都纷纷点头,夸赞苏老太爷办法用的好。 五家人便直奔西南宫门而去。 苏青遥一言不发的紧跟着队伍。 皇帝算不得个明君,尤其在长生不老这件事的执着上残害了不少的百姓,可便是这种君主,也有忠臣辅佐。 自古武死战文死谏,这些朝臣们或许素日在朝堂上也会有与皇帝暗中博弈的时候。 可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有闭门不出,只等风云变幻明哲保身的,也有如这五家人一般热血忠诚的。 苏青遥没法说哪一种做法好。也没法用自己对皇帝的理解,去要求别人心里对皇帝也有一样的评价。 但不得不说,她是被这些人震撼到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前世所知所学,眼睛只在深闺方寸之地,只知道自自己的仇恨,眼界实在是太窄。 有许多感情,比如以死报国,比如忠君爱民,是她这时才体会到的。在没有被触动之前,她心里关于这些的一切定义,也只不过是空泛的一个词汇而已。 一众人赶往西南门,因特地绕开了路,并未与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卫的人正面对上,只顺路救了不少被侵扰的百姓和店铺。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伤亡。 “父亲!”这时,被派去做斥候的苏沐秋面色严峻的跑了回来,“靖郡王果真如您所料,带着人强攻南门。” 那里门前地势开阔,方便人调动。 苏沐秋喘了一口气,又倒豆子一般:“宗王他老人家带人去劝解靖郡王,却被靖郡王手下的人当场杀了!已经出宫建府的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此时都带着皇子府护卫,在南门与靖郡王的人正面冲交战,战况很不乐观。” 老太爷咬牙:“宗王他……好个靖郡王,好个孽障!” “事不宜迟,咱们快想法子进宫门。” 一众人急匆匆赶到西南门,远远就看见宫门紧闭,宫墙上有锦衣卫和侍卫们伸着脖子往外看。 许是看到浩浩荡荡的二百多人紧张起来,对方在墙头便拉开了阵仗,手持弓弩,瞄准了五家人。 老太爷立即摆手:“都停下!” 随即高声道:“我乃老镇远侯,圣上危难之际,我与孙、古、宋、林四家家主一同带领族中儿郎和府中护院,前来勤王!” 城墙上,锦衣卫、中官与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 距离太远,来人太多,不能看清每个人的脸,但是为首的苏老太爷,孙老大人,古老大人和宋、林两家朝中为官的大人们却看得清楚。 “郑佥事,这如何是好?”守军与中官都看向了锦衣卫的郑佥事。 来的人不假,可是谁能保证,这五家的人都是一心忠君?谁能保证他们不是靖郡王派来的,特地想潜伏入宫的? 郑佥事不敢冒险自作主张。 “老侯爷,卑职有礼了。卑职已派人去回禀天子,请诸位稍候。” 郑佥事遥遥拱手,随即转身离开。 苏吟秋道:“守军与锦衣卫谨慎行事,这是好事。” “正是。”孙如新老爷子也道,“若是看见咱这些熟面孔,就开门放进去,老头子才要担心呢。” “我等便在外驻扎,也好防备靖郡王的人从此处攻来。” “甚好。” 众人纷纷应下,就在城门外列开了阵仗,年轻力壮武艺超群的都在外围。 苏青遥则提着行医箱,被送到了靠近宫门处的位置。 其余四家的家主这才看见,队伍中竟然还有一个女孩。 “来,遥遥,见过你孙爷爷,古爷爷,宋叔叔和林伯父。”苏老太爷笑着道。 苏青遥立即行礼问候。 苏青遥是本朝唯一一个女官,又是医研院这样一个特殊职位,各家家主和各位大人但凡上朝的,都见她。 只不过从前没有机会说话,碍于她是女子,也没有主动结交过。 如今有苏老太爷在场,众人恰好认识认识。 古老大人道:“这女娃娃年纪小,不该来此处冒险啊。” “我这孙女像我年轻时一样倔脾气,听说皇上有难,立即便跟着来了,说她是大夫,若有意外,也能起到作用,减少咱们的伤亡。”老太爷爽朗的笑着,隐含炫耀。 “真是年少英才。” “是啊,苏老将军教子有方,家风清正。” 几人都夸赞。 苏青遥笑了笑退到了苏吟秋身后站定。 这时,城墙上郑佥事冒了头:“诸位,宫门轻易开关不得,还请诸位体谅。” 这就是皇上不敢开门,不敢放他们进去了。 是苏青遥垂眸,将嗤笑藏在心里,这么一个期待着长生不老的人,怕死已怕到了一定境界了,为了活着,他可以牺牲其他人,只要不是自己死,别人死多少都无所谓。 这个时候不开门,虽然情有可原,但也着实会让忠臣们心寒吧? 老太爷沉吟点头:“也能理解……” 苏青遥却是仰头对郑佥事道:“郑佥事。” 一听见宫墙下有个熟悉的女声,郑佥事立即探出头,看到背着行医箱的苏青遥,诧异道:“苏院使?” “郑佥事,我随祖父、父亲、叔父和兄长们带着家丁前来勤王,路上遇到了同样带着家中男丁赶来护驾的四家人。 “如今逆贼进攻南门,宫内毕竟人力有限,三大营和五军营远水不救近火。我等愿入宫护驾,与天子共存亡。” 苏青遥一番话说罢,其余的四家人也纷纷出言。 郑佥事面露为难。忠臣前来勤王,若不放进去,实是会寒了臣子的心。可若是私自放人进去,万一出了事,天子怪罪下来,他也难以交代。 郑佥事只能又亲自去勤政殿中面见皇帝。 乾丰帝沉吟片刻,又仔细询问过一遍来的都是什么人,都带了一些什么东西,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各位,皇上请诸位快进来。” 宫门开了能通过一人的大小,二百多人进门后,就被锦衣卫的人顺势分作两队,各家的主子一队,各家的护院和侍卫一队。 郑佥事命这些人立即赶往南门,帮助守住宫门。至于各家主子,则是依着皇命一律带进了勤政殿。 “臣等拜见陛下。”众人在勤政殿宽敞的院落中,齐齐跪拜行礼。 章节目录 第256章 杀进来了 乾丰帝身着冠冕,站在勤政殿廊下御阶之上,看着下方行礼参拜的五家人,面上稍有放松之色。 “诸位爱卿,快快请起。” 几大步跨下丹墀,乾丰帝依次搀扶起苏老太爷,古老大人和孙老尚书,又展臂示意苏、宋、林等家的二郎们起身。 “诸位爱卿一片赤诚忠心,朕深感动容啊。”乾丰帝眼眶发红,声音颤抖,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臣等感沐皇恩,危难之际岂能至皇上安危于不顾?”苏吟秋真诚道。 “正是如此,臣等虽老迈,但仍能手持刀剑,保护皇上。”孙老尚书也道。 其余众人齐声道:“臣甘愿为皇上效死!” 在如此危难之际,乾丰帝本以为自己只能在勤政殿里等消息,甚至因惧怕他的后妃会对他有歹心,连结发多年的皇后都没敢宣召来。 这般焦灼忐忑的心情,就像将他架上了大火去烤一般,头顶上的刀子悬着欲落不落,仿佛稍有不慎,他就要与他的皇位以及他长生不死的未来说再见了。 可这时,竟还有忠臣前来护驾。 乾丰帝越发动容,拍着苏吟秋的肩膀,又对老臣道:“患难见真情,诸爱卿都是朕的肱骨,是国之柱石,朕将来必有重赏。” “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赏。”众人垂首。 乾丰帝又看向苏青遥,语气感慨:“没想到苏院使也来了。” 他的眼中多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苏青遥垂眸,视线只落在乾丰帝的下巴处,但只刚才匆匆一瞥,也看得出乾丰帝三十出头年纪,生了一副好皮囊,靖郡王的长相就大部分来自乾丰帝。 苏青遥恭敬道:“回皇上,臣通医术,随家祖家父前来,也希望能出一份力。” “好,甚好。爱卿之心,朕心中明白。” 乾丰帝的语气十分温柔,让苏青遥听得觉得心惊肉跳。 在场其余人也都是面色各异,尤其苏家人。 他们可没忘记,靖王正是因为当殿求娶苏青遥,无形之中与皇帝抢女人,影响了皇帝垄断长生不老方的计划,这才被恶狠狠降为郡王的。 现在再去看乾丰帝看苏青遥的眼神,苏吟秋的心里都觉得十分憋闷。 虽然他可以为了忠君的思想而牺牲生命,却不代表他也舍得让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去服侍一个都可以做她爹的男人,即便这个人是皇帝。 五家的二郎虽陪伴圣驾守在勤政殿,可也没有得闲。 苏老太爷观察四周的地形,随即将安排各家儿郎编排进守卫此处的中官、侍卫、锦衣卫等人之间。 虽然乾丰帝很想说一句,此举实在没必要。 可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苏老太爷的选择是对的。 事发太过突然,乾丰帝根本毫无准备,他想不到自己对靖郡王平日里那么宠爱,他会突然就谋逆。 更没想到,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大营的人,竟一下子都成了靖郡王的拥趸。 “皇上,您可下诏召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等回京勤王了吗?”苏老太爷做好部署后询问。 乾丰帝颔首:“早已命徐茂带人去传信,只是等待也是需要时间的,何况调动兵马。” 以现在靖郡王冲击宫门的速度,攻进来是迟早的事。 而勤王之军赶回来,就算最快的速度也要一日的时间。 乾丰帝面上丝毫不显,心里却很打鼓,他很怕救援的人还没赶来,他就已经被靖郡王杀了。 正当这时,殿外有人中官气喘吁吁的跑来,也顾不得宫里的规矩了,一进勤政殿们就扑通跪地,汗如雨下: “回皇上,靖郡王已带人冲破了宫门,直奔宫里杀来了。现在宫里整个已经乱了!” 章节目录 第257章 慕容长澜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虽然早知道靖郡王带领京畿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又私下里纠集了一干江湖上的好手,加上郡王府原本的侍卫,在天子毫无准备之下,攻进宫门是迟早的事。 否则苏老太爷也不会焦急地赶来护驾了。 可乍然听到宫门失守,叛军长驱直入的消息,依旧让不少人背脊生寒。 乾丰帝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退后了半步,才勉强站直了身子,保持住天子威仪,惊惧又愤怒地骂道: “好个慕容晏昭,白费了朕多年疼爱的一番苦心!犯了错,朕身为皇父,斥责惩罚两句他竟就敢起兵造反!” 皇帝这样说法,并不知细节,只知表面原因的都深感赞同。 在太后孝期未过时,非要纳侧妃,身为父亲又是天子,怒极了斥责一番,降谪了爵位,就能引起他这样大的反应,甚至想颠覆王朝,杀君弑父? 如此歹毒心性,就算在寻常人家都很难养的出,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是皇帝捧在手心里最宠爱的皇子。 “皇上,眼下咱们只能死守勤政殿,另外皇后娘娘和后宫的主子们,皇上打算如何安排?” 苏老太爷拱手行礼,直言问道。 乾丰帝咬紧牙关,半晌方道:“靖郡王心里恨着朕,也是针对于朕,于后宫女流们应当无碍。” 意思就是皇帝就想在勤政殿保全自己,至于后宫里从皇后到妃嫔,皇帝都不打算管他们的死活了。 苏青遥听得微微眯起眼,对于皇帝的无情和自私,又有了新的认知。 皇帝为了长生不死,这些年来陪上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在他眼中,那些人都是蝼蚁,便是弃了也觉得无所谓。 可皇后妃嫔,都是皇帝的枕边人,其中不乏为皇帝诞育子嗣的,这些人皇帝都不想护,放任叛军去冲击? 女子名节何其重要,叛军冲击天子后宫,便是什么都没发生,那些后宫女子为证明清白,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皇上,”苏清遥有些不忍,“不如请皇后娘娘与几位信得过的妃嫔来此处?皇上九五之尊,有您在,皇后娘娘心里也安稳一些。” 苏老太爷有些看不上皇帝那种贪生怕死,为了自己连老婆都不要的男人。可碍于君臣之别,到底无法直言。 见苏青遥谏言,苏老太爷便站出来附和道: “皇上,微臣誓死守卫皇后与国母的安全。” “臣等亦然。”见苏老太爷表态,其余几家人也都齐齐行礼。 乾丰帝视线落在苏青遥的脸上,突然玩味一笑,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好,都依爱卿所言。爱卿敬重皇后,朕心甚慰。” 皇帝回头便吩咐大太监刘宝带着一队中官,去皇后宫中接人来勤政殿。 “是,奴婢定将娘娘安全带到。” 古老太爷略一沉吟,直言道:“皇上,淑贵妃是靖郡王生母,不如将她也请了来,说不定还能劝说郡王一二。” 皇帝摆手道:“朕已吩咐人做了,淑贵妃此时就在勤政殿后殿。” 苏青遥听得一阵无语。生死存亡之际,宁可将淑贵妃这样逆贼生母抓来做人质,也不想着救自己的枕边人。·别说她对皇上后宫里的位置本就无心,就算是有心,这时也该看清皇帝薄情冷心的为人了。 各家人都急忙在勤政殿四周检查了一番,随后选定位置守好。 苏青遥与苏星浅一同站在距离皇帝稍远的位置。 杨三娘和邹青二人,刚才在进入宫门时候便被分去了另一边正面抵挡叛军,不过苏青遥身边有苏星浅,也能够放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隐约便可听见外头传来喊杀声。 端坐御座的乾丰帝一瞬间坐直身子,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抖动了起来。 “护驾!保护皇上!”侍卫、宫人齐声高呼,苏、孙、古、宋、林五家的男丁也纷纷站定位置,浑身紧绷。 “咚咚咚!”殿门被拍响,将众人吓了一跳。 乾丰帝一个激灵,眼睛瞪圆。 距离殿门最近的内侍颤声问:“谁!” “是我,皇后娘娘奴婢接来了!” 听到门外内侍的声音,屋内众人都长出一口气。 乾丰帝却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探明情况再放人进来。” “是!”侍卫们与宫人齐齐应是,大太监刘宝便带着人推开宫门,去门口探看情况。 将殿门打开一条缝隙,确定门外来的正是皇后和几位位份不高的妃嫔,这才将人带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江皇后带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嫔行礼。 乾丰帝绷着脸,摆手道:“免礼,此处安全一些,尔等紧跟着朕便是。” 江皇后泪盈于睫,感动得无以复加:“患难见真情,臣妾等感激皇上天恩,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臣妾等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余妃嫔也都抽噎着行礼。 乾丰帝压下满心的不耐烦,竖着耳朵听殿外越来越近的喊打喊杀声只对江皇后等人摆了摆手。 江皇后便带着众人起身。 环视一周,见屋内竟有这么多的外臣手持兵器,与侍卫和中官一同在门边守卫,不免觉得惊讶。 待看到苏青遥时,江皇后的眸光闪了闪。 “想不到苏院使也前来护驾,皇上,苏院使对皇上的一片忠心,着实让臣妾感动。”皇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乾丰帝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微微颔首。 其余几位妃嫔,这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根本没有余力去注意殿内都有什么人,就只聚在一起小声的抽噎啼哭。 嘤嘤哭泣声听得乾丰帝心烦意乱,越来越近的喊打喊杀声,显示着叛军即将临近。 渐渐的,勤政殿内甚至能够感受到地面的震动,汉子们狂吼着的喊打喊杀声,听在乾丰帝的耳中,就仿佛是催命曲。 随着叛军脚步逼近,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江皇后与几个嫔妃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唬的抱成一团,像一只只淋了水的鹌鹑。 苏青遥面色凝重地盯着窗子的缝隙。站在她的角度,正能看见外头黑压压浪头一般涌来的叛军。 能让这么多人直接闯进宫来,宫门失守之处也不知伤亡如何。 但眼看着黑色的浪潮以压倒性的势头急速接近,仿佛要将在场所有人都吞没一般,如此人数差距,便是苏青遥心里一直镇定,也不免有些担忧。 “保护皇上!” 守在殿门前的中官、锦衣卫和内廷侍卫挥舞着刀剑,大吼着直奔叛军迎面而上。 即便知道人数上的差距巨大,这一冲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依旧毫不畏惧。 老太爷眼看着这些人混战作一团,却依旧不敌,咬牙提着长枪,振臂高呼:“随我冲啊!” 说着便推开殿门,也冲了出去。 “父亲!”苏吟秋、苏闻秋、苏望秋、苏沐秋几个眼看着老父亲离开勤政殿直奔叛军,也提着宝剑就上,苏青遥的几个堂兄弟也跟着冲了出去。 其余四家身负武艺的儿郎们也不再犹豫,紧跟着苏家人身后。 内侍们待到众人离开,又急急忙忙关好殿门。 乾丰帝看得热血沸腾,心下动容,连连称道:“好!诸家爱卿,果真一心为国,对朕忠心耿耿!待此事了结,朕必有重赏!” 苏青遥的心都跟着父兄和祖父提了起来,此时此景听到皇帝口口声声说什么“重赏”,便是九五之尊说这话并没有什么错处,也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种君王,也值得祖父和父亲那么好的人为他卖命? 苏青遥抿着唇,提着行医箱的手紧握着,仿佛随时都准备冲出去。是苏星浅见苏青遥如此,低声安慰道:“别怕,苏家勋贵出身,便是身为文官的义父也不说看起来那样的文弱书生,他们不会有事的。” 苏青遥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明白,只是还是忍不住担忧。” 苏老太爷年轻时领兵打仗,武艺高强,只是这些年来碍于头上的伤,一直都没能施展开。 苏青遥为他治疗过后,苏老太爷已经早有缓解,此时一杆亮银枪被苏老太爷使得虎虎生风,叛军之中虽然有不少武林高手,一时半刻也近不得他的身。 然而人终归不是机器,武艺再好的人,也有筋疲力竭的时候,何况苏老太爷已经这个年纪。 叛军在苏老太爷面前一个个被斩杀,尸体都围绕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圈,鲜血沾染了满地,叛军仍悍不畏死地往前冲,人数竟比方才还多。 老太爷渐渐体力不支,苏家人见状,齐齐守护在老太爷周围。 “啊!”苏柏聿痛呼一声,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一刀,肩膀却还是被砍了一刀,扯出个长长的口子。 苏吟秋和苏望秋忙合力护着苏柏聿往后撤。 “聿哥儿没事吧!”老太爷头发散乱,提枪横扫。 可围攻的叛军,就像豺狼一样叼住了人便死咬着不撒口。 与此同时,宋、古、林、孙四家儿郎,也有挂了彩的,甚至有被砍断了手臂的。 苏青遥看着苏家人,当真心急如焚,苏星浅怕苏青遥有危险,杨三娘和邹青也不在,他一直不肯走开。 可眼看着老太爷力有不逮,苏柏聿、苏柏方、苏沐秋都多多少少挂了彩,苏星浅也无法坐视不理了。 “遥遥,你护着自己。” 苏星浅丢下一句,便直奔紧闭的殿门而去,扒着门缝的内侍尚没反应过来就被提着领子挪开。 “你干什么!” 端坐首位的乾丰帝听闻声音,也蹭得站起身,瞪着苏星浅,已抬起手打算吩咐殿内的御前侍卫。 苏青遥道:“那是我兄长,出去救人的,还不让开。” 内侍们齐齐回头时,苏星浅已经开门冲了出去。 随着殿门打开,外头的喊打喊杀声在耳边轰然炸响,从敞开的门,能看到厮杀的一隅。 刀子扎进皮肉时的惨叫,鲜血喷洒时叛军脸上狰狞的表情,眼前的一切,在多年养尊处优的乾丰帝和后妃眼中,都宛如地狱,让他们被吓得彻底失了声音。 苏星浅此时眼睛发红,调用内力时,浑身都饱帐着用不完的力气,心里就像什么人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堵的他气喘如牛,立即就要杀人发泄。 苏星浅直奔苏家人所在方向而去,飞身到了近前,一脚就将抡刀劈向老太爷的一名叛军踹得横飞出去,沿途撞到了数人,直打得对面人仰马翻。 苏星浅也不含糊,踹翻一人后,又抓住一人的头用力一拧,那叛军的脖子应声而断。 有了苏星浅保护,老太爷和其余苏家人顿感压力减轻,且战且退。 这时苏青遥也提着行医箱到了殿门前,待到苏家人一退进来,立即出手如电的施针为众人止血,又手脚麻利的从行医箱中取出药粉洒在伤口上。 苏柏聿的伤口很快就不再流血,苏青遥又顺手去给其余四家的伤者疗伤。 而苏星浅,则守在殿门前,与侍卫们一同,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乾丰帝又坐下了,看着苏青遥忙碌着治疗伤者,再看看半敞的殿门外虽有侍卫和忠臣竭力奋战,却还是越来越近的叛军。 乾丰帝的脸色变换几次,已有几分濒临崩溃的急躁。 苏星浅与其余人配合着,众人一同且战且退进了勤政殿,苏老太爷咬牙切齿: “狗贼手下高手如云,且人手实在是太多,皇上,您与皇后娘娘不如先从殿后窄门离开吧?” “已到了如此地步吗?”乾丰帝双手紧紧攥着拳,声音颤抖。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几声惨叫,最后的抵抗之声也消失了,只余下叛军急促的脚步声,和七嘴八舌喊着“皇帝就在里面”的说话声。 乾丰帝瞪着眼,知道大势已去。难道今日就要折损在此处? 他立即回头吩咐刘宝:“去,把淑贵妃给朕绑来!” “是!”刘宝急忙跑去后头,不多时就将披头散发五花大绑的淑贵妃拉扯来。 乾丰帝道:“你去告诉慕容晏昭,他若是还想要这个皇位,弑君杀父杀母的名声就背不得,否则天下悠悠之口他如何堵得住?” “是。”刘宝带几个浑身打哆嗦的小内侍,带着淑贵妃就跑到了殿门前。 淑贵妃一见到殿门外满地尸首鲜血横流的场面,就差点吓得晕过去。 再看靖郡王提着一把刀站在为首众人之中,忙高声叫道:“昭儿!你快救救为娘啊!” 亲政殿前宽敞的院落已站满了人,慕容铮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一看到淑贵妃这副模样,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母妃!你放心,儿子定然救你出来!” 靖郡王目眦欲裂,转而高声骂起来:“父皇,你将我母妃捆了,将个女人当作人质,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殿内的乾丰帝冷着脸,嗤笑了一声道:“羞耻?朕身为九五之尊,对待你这样一心谋逆的乱臣贼子尚且没骂一句无耻,你倒是胆子大,敢在朕面前这么说话?” “九五之尊?”靖郡王冷笑,“九五之尊就是这样卑鄙的?非但对自己的枕边人下手,更是要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赶尽杀绝!” “父皇,我最后叫您一声父皇,您命人来刺杀儿时,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心痛?” “荒唐!”乾丰帝噌的起身,大步走到勤政殿内中间,父子二人隔着一道敞开的殿门遥遥对视。 “朕看你分明就是想找个理由谋逆罢了,说什么被刺杀,被逼的走投无路,还不都是你为堵天下悠悠之口而打的幌子?” “笑话,父皇为了与儿子抢夺一个女人,还不是借太后的孝期做幌子?怎么,就许父皇掩耳盗铃,不许儿臣勇敢一次?儿子再忍耐下去,就要被父皇逼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思各异,有一些知情者不约而同地看向苏青遥。 苏青遥拧着眉头,仔细用绷带给身边重伤的宋家少爷止血,心里却在暗骂这父子俩分明是狗咬狗。 淑贵妃则是哭道:“我儿快救救母妃!” “母妃放心,儿子一定会救您!” 乾丰帝闻言,立即冷笑使了个眼色。 刘宝便将刀子架上了淑贵妃的脖子:“靖郡王,若还想要淑贵妃娘娘的性命,你就立即带着叛军撤离皇宫!否则,奴婢手里的刀子可是不认人的。” “啊!”冰凉的刀刃挨着脖子上的皮肤,将淑贵妃吓得惊叫连连,涕泪流了满脸。 靖郡王面色铁青:“撤离皇宫?那怎么可能!父皇被奸人所害,危在旦夕,我身为父皇爱子,哪里能坐视不理?今日在场的乱臣贼子,必要肃清才能解后顾之忧!” “你!”乾丰帝被气了个倒仰,“想不到靖郡王厚着脸皮谋逆,还连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找好了,” “你如此作为,便是让你得逞,天下人也都会知道你是个不忠不孝,谋逆的罪人!”乾丰帝大骂。 “别听他胡扯。”这时,靖郡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一个身穿宝蓝色对襟锦缎褙子,蒙着面纱的女子越众而出。 不少江湖人士见了她,都躬身行礼:“盟主!” 苏青遥手上救治的动作不停,闻声立即抬头看来。 是慕容长澜? 看到苏星浅脸上一瞬僵硬的表情,苏青遥就知道来人必定是慕容长澜没错了。 “靖郡王,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你将来登上皇位,难道还有史官不要命了,敢乱写你的过往?” 章节目录 第258章 臣想娶她为正妃 靖郡王浑身一震,看着淑贵妃心疼又慌乱的眼神,渐渐变了。 淑贵妃有些心慌,挣扎着大叫道:“儿啊,你快救为娘,娘十月怀胎,拼死才生下了你,这些年娘对你的好,你可不能都忘了啊!” 为了让淑贵妃喊得再大声一点,凄惨一点,刘宝攥着淑贵妃的手又更紧了一些,将淑贵妃疼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靖郡王心疼不已,声音里带了哭腔:“母妃……” “什么母妃,这种人不过是自私。”慕容长澜冷笑打断了靖郡王的话。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淑贵妃既然是你的母妃,就该爱护你,一切都为你着想。 “真正在乎你这个儿子,就该支持你,现在你距离皇位只差一步,她却因一己之私不管你的霸业了,说到底,她就是自私,就是不想让儿子过的好!”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 苏星浅冷笑了一声,将手中折断的宝剑随手扔在地上,“若论自私,你不是最自私的一个?”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苏星浅的身上,皇帝也满脸诧异,想不到苏青遥进宫勤王带来的人中,竟有能与叛军中人说的上话的。 慕容长澜看着苏星浅怔愣了片刻,仿佛才从记忆的深处挖出面前与自己说话的人,嘴唇颤动着,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淑贵妃气得尖叫:“你是哪里来的妖女,为何要妖言惑众!我的儿子我自会爱护,与你有什么相干?挑拨他人母子,我看你分明是丈夫抛弃你,儿子嫌弃你,你自己心理扭曲,见不得别人好!” 淑贵妃一番话,当真说得戳中了慕容长澜心中最痛之处。 何止是丈夫抛弃她?她根本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与自己的亲叔叔无媒苟合,还诞下一子,为了爱情,她连自己的亲爹都毒死了,最终她的叔叔坐上皇位,却要杀了她…… 慕容长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扭曲,回身就夺过一把长弓塞进靖郡王手中。 “为了你的霸业,你自己动手吧。” 靖郡王一脸的疑惑结巴道:“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你杀了她,之后便没有弱点了。待你登上皇位,你的母妃也会为了你感到高兴的!” 靖郡王瞪圆了眼,拿着弓的手在颤抖。 淑贵妃则是双目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靖郡王,喃喃道:“昭儿?” 靖郡王看了看勤政殿内,敞开的大门中皇帝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母妃,颤颤巍巍地拉弓,手臂都在颤抖。 淑贵妃泪如雨下:“昭儿,你要杀了为娘?你为了做皇帝,竟然要杀父杀母?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孩子啊,你懂事孝顺,没有这么强的功利心,你……” “你不做皇帝,皇帝就会杀你!”慕容长澜怒瞪靖郡王,“还不动手!” “嗖”的一声,靖郡王射出一箭。 苏星浅飞身上前,一把将箭握住,手掌浸出了血丝,但是尖锐的箭尖正停在了淑贵妃的胸口之前。 苏星浅冷笑:“你简直无可救药,你能为了自己杀子,现在就撺掇别人儿子杀母亲,怎么,你想看看靖郡王将来会不会和你一样,是会毫无内疚之心,还是会内疚自责的想死?” 慕容长澜一直在故意忽视着苏星浅,此时也被刺激的颤抖着尖叫:“你给我滚开!” 随即向后一摆手,“放箭!” 埋伏在叛军中的凌天盟众立即拉满弓弦,对准了勤政殿,箭雨齐发。 天空中破空声不绝于耳,苏青遥震惊地看着迎面而来的箭雨,内侍们则是大叫着:“快关门!” 可大殿的门还没等关上,内侍们便中箭倒地。 苏星浅在人群最前面,立即闪身躲避, 而被刘宝挟持的淑贵妃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和刘宝以及身后的中官和侍卫一样,被扎成了刺猬。 “昭儿!”淑贵妃倒下的一瞬尖叫,随即便瞪着眼睛失去了气息。 “母妃!”靖郡王啪得扔掉弓箭,失魂落魄就要冲过去,口中喃喃,“我没有,我没有想杀你,母妃……” 慕容长澜一把拉住靖郡王:“没有杀她?可你刚才分明已经向她射箭了!如果你没有射箭,他们又怎么会放箭?” “我没,我没……”靖郡王魔怔了一般,连连摇头。 “靖郡王,你现在已经没有软肋了,你应该登上皇位!这一切都怪皇帝,只要你坐上那个位置,杀了狗皇帝,你的母妃就不白死!”慕容长澜继续蛊惑。 靖郡王捂着头,英俊的脸上表情扭曲,嘴唇颤抖着连连摇头。 “放箭!” 慕容长澜又是一声大吼,箭雨瞬间而至。 苏青遥被飞身赶来的苏星浅一把拉到殿内一根柱子后,其余苏家人也都纷纷躲藏。 乾丰帝被近身的侍卫猛地拉倒御案之后,其余妃嫔尖叫四处躲藏。 只听得箭矢咻的飞过,咚咚咚一阵乱响身,间或有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有内监被箭射中脖颈,鲜血飞溅,还有妃嫔被在胸口被射了个对穿,到底不住的惨呼,口吐鲜血直至失去生机。 苏星浅将苏青遥紧紧的护在自己和大红的柱子之间,间或挥手打开飞来的箭矢。 苏青遥抓着苏星浅的衣服:“哥,你千万小心!” “放心。” “你刚才不该说破了身份,我怕事后有人会对付你。”苏青遥在苏星浅耳边低声道。 苏星浅摇头:“没事,无论如何,我的安全可以保证。只是见了她,我就忍不住会想起她觉得我是个失败的试验品,要将我弃之不顾的时候那副嘴脸。 “今天她居然还好意思侃侃而谈,说什么母爱,我一时没忍住。” “若换了我我也忍不住。” 苏青遥话音方落就又有一阵箭矢声“嗡”的传来。 大殿的门窗纸被射的破烂不堪,桌案都几乎成了刺猬。 又一波箭雨过后,殿内侍卫一半受了伤,还有前来勤王的五家人受了重伤的,苏青遥的行医箱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奈何现在情况危急,她想过去施救却不能靠近。 “父皇,你还要负隅顽抗吗!”殿外传来靖郡王的声音。 躲在御案后的乾丰帝气得浑身发抖,刚要站起身说话,就被侍卫一把按住,随即一根箭正钉在乾丰帝的头他没救了。 如今这个孩子好好的活着,甚至她复仇之路上,他竟成了她的绊脚石! 慕容长澜怒声道:“星浅,你给我滚开!狗皇帝一家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怎么连你都在阻拦我!” 苏星浅看都不看慕容长澜一眼,依旧动作不停。 苏青遥这厢,又一甩手用药包放倒了两个,那群冲进殿内想伤他的叛军,看着横七竖八倒在苏青遥脚边的弟兄,一时间竟不敢靠前。 直到苏青遥手中的药用尽。 “遥遥!”苏吟秋满身是血,眼看着叛军一刀迎面劈向苏青遥,忙飞身来挡。 正当这时,一道黑影飞身而来将苏青遥和苏吟秋都护在身后,银光闪过,叛军身首异处。 “世子?”苏青遥看着慕容铮的背影,面露惊喜。 慕容铮忙回头来扶住苏青遥和苏吟秋:“没事吧?岳父大人,你还好吗?” 一听岳父二字,苏吟秋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只摇摇头。 慕容铮转身又连挑两名叛军,护着苏青遥和苏吟秋且战且退至苏家其他人身边。将苏家人都好生的护住。 这时,藏在御案下瑟瑟发抖的乾丰帝,看到慕容铮一身黑衣,身法诡谲,武艺竟好的出奇,那些叛军中一看就是江湖人的,武功都很好,可对上慕容铮却都不够一合之敌。 乾丰帝越发的紧张了。 门外,有个疯婆子一直在帮助慕容晏昭那个叛贼。 门内,又来了一个宸王世子。 当初他祖父身为“皇太弟”继承皇位,随后皇位一代一代传至于他,宸王一脉一直不服气。 乾丰帝知道,宸王现在还想他能将皇位“物归原主”呢。 可这皇位他们二房一脉坐的稳稳当当,又不是他抢了皇位,他也是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他又凭什么要还? 原本叛军就已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慕容铮。 若是慕容铮想帮助宸王夺回王位,便可以现在就出手了! 思及此,乾丰帝浑身颤抖的更厉害了,只能不停的唤着身边的人:“护驾,护驾!” 苏星浅手中的药用尽后就回到苏青遥身边,又慕容铮和苏星浅联手,苏家人被护得密不透风,叛军也不是不要命,就只顾着往皇帝所在的御案冲,再不敢靠近苏家人。 苏青遥逮住机会,急忙给家人止血治疗。像苏吟秋这种箭尖留在了肩头,还卡着骨头的,这般混乱的场面不好动作,苏青遥只能先施针止血,又用了最好的药,临时做个处理。 殿外,靖郡王和慕容长澜听着殿内的厮杀声弱了一些,再看整个勤政殿外包围的水泄不通的都是自己人,二人都放下了心。 殿外的叛军之中,眼看着现下此处也不需要自己了,便有人提议:“这可是皇宫啊,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 “对啊!走,金银珠宝美人,宫里可一样都不缺!兄弟们,跟哥走!” 叛军中不少凌天盟众,也不在乎什么头功的,转身就走,引得 靖郡王踏着丹墀,踩着鲜血和断肢进入了勤政殿,慕容长澜紧随其后,面纱都遮不住她脸上的得意之色。 进了殿门,就见一众叛军都围着御座的方向,就像一群豺狼围住了猎物,保护皇帝的侍卫、中官、忠臣正在殊死搏斗。 靖郡王却一眼就看到了正忙碌着给苏吟秋疗伤的苏青遥,那一瞬,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饰,将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 等他坐上皇位,天下还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她?还有谁能威胁他的性命,说杀他就有本事杀他! 苏青遥抬眸看靖郡王的表情,便已经能猜到几分他心里的想法,正蹙眉沉思,面前的光亮突然被挡住了。 慕容铮站在苏青遥面前,英俊的眉眼之中全是冷淡和鄙夷。 “父皇,你现在就写下传位诏书,儿可饶过你的性命!”靖郡王别开眼,对着乾丰帝大声道。 乾丰帝躲在人墙之后,眼看着身前的拼杀,浑身的汗都冷了,听闻此话,又气又急,差点昏过去。 “乱臣贼子,你篡位得权,以为就能有好结果吗?” 慕容长澜听了笑出声来:“真有趣,篡位夺权没有好结果,想不到这道理皇上居然知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乾丰帝被慕容长澜说得心里烦躁,大声呵斥。 慕容长澜冷笑不语,但眼神中即将见血的快意却丝毫不掩饰。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乱了起来。靖郡王和慕容长澜都齐齐回头,却见数个江湖人飞身而来,快步进了殿中,走到慕容铮的身边,拱手行礼: “阁主,东、东南、西南门已经控制。” 慕容铮颔首:“嗯。” 另一人行礼道:“阁主,内宫中也已控制。此处院中叛军如何处理?” 众人的视线一时间都落在了慕容铮身上。苏青遥也有些奇怪。 阁主? 什么阁主? 有一个答案在脑海中盘旋,苏青遥一时间却没理清思路。 可慕容长澜却是猛然转身,眼神复杂的看向慕容铮,尖声质问:“你是天机阁主?想不到你堂堂宸王世子,竟在江湖之中扎根如此之深!” 慕容铮笑了笑:“好说,您不也是凌天盟盟主吗?皇姑失踪多年,能在江湖中闯下如此大的事业,侄儿才该敬佩才对。” 什么? 皇姑? 乾丰帝呆怔住了。 能让慕容铮叫医生姑姑,还失踪了这么多年的,该不会是长澜公主吧! 长澜公主是英宗之女,宸王的姐姐,据说当年她与他的祖父圣宗,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后来长澜公主失踪,外界传闻有多种。 想不到,她竟然去江湖中弄出个凌天盟来,现在竟还帮助靖郡王这个贼子造反谋逆了! 如此一来,靖郡王忽然能有这么大的能力,竟能闯进宫中,将他逼迫到如此地步,也不算稀奇了。 慕容长澜是英宗之女,自然是想帮助“长房”夺回皇位的! 乾丰帝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心灰意冷。 怎么办?江湖上最大的两个门派,凌天盟和天机阁的主人,一个是英宗之女,一个是英宗之孙,他祖父当年代替宸王继承了英宗的皇位,他们就一直防备着英宗一脉的后人。 如今,英宗家的人都在眼前了,手里还握着刀把,他哪里还能活命? 苏青遥看向慕容铮,心里想的也是同样的事。 若想谋逆,慕容铮眼下动手是最快的。 可慕容铮却冷笑了一声,忽然对乾丰帝道:“皇上,臣今日救驾,着实是劳动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也废了不少的心思。 “皇上若能答应臣一件事,今日的事就能让皇上如愿如何?” 乾丰帝闻言呆呆抬头,随即眼中渐渐有了光,“你说!朕一定做到。” 慕容铮挑眉一笑:“臣想迎娶镇远侯嫡女苏青遥为世子妃,请皇上答应。” 乾丰帝就算再有心思让苏青遥入宫,这样苏青遥研究出的长生不老方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可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之际,他也不能含糊。 他立即点头:“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既然答应,臣就当真了。” 慕容长澜惊愕地看着慕容铮:“你疯了!你竟不帮我?你知不知道,这是咱们夺回皇位最好的机会?!” 慕容铮嗤笑:“哦?姑姑难道不是在帮靖郡王吗?” 慕容长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靖郡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所有思想。 靖郡王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长澜:“你,你竟然是堂姑母?你不是想真正帮我夺下皇位,你只是想利用我?” 慕容长澜见事情败露,也不再反驳,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话音方落,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就直直扎进了靖郡王的心口。 靖郡王瞪大了眼,痛苦地捂着心口,踉跄两步跌倒在地,指着慕容长澜:“你,你……” 慕容长澜冷笑:“你不是孝顺你娘吗?那你下去陪她吧。” 靖郡王痛苦地浑身抽搐,黑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渐渐的他停止了动作,失去了生机。 乾丰帝看惨死的儿子,内心没有丝毫波动,而是大声叫着慕容铮:“你我虽年龄相差的多,可怎么也是从兄弟,你的父王是我的堂叔,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啊!而且我也答应了你和苏院使的婚事,事成之后,我必定下旨赐婚……” 乾丰帝竟怕的连“朕”都忘了自称。 勤王的其余四家忠臣,此时听到皇帝的话,都不自禁的皱了皱眉。 古老太爷更是气得有些发抖。 慕容铮却是一笑:“好,皇上所言,臣就相信了。” 说着他对外头一挥手。 殿外立即传来了地动山摇一般的喊打喊杀声,又有数个年轻的汉子闪身进了殿内,原本还悍勇无比的叛军,此时在失去靖郡王这个主子群龙无首之后,又迎来了残杀。 有侍卫拉着慕容长澜就往外跑:盟主,快走!咱们中埋伏了!” 慕容长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边被拉着往外跑,一边回头大声叫:“慕容铮,你疯了!我们是一家的!夺回皇位,你父亲做皇帝,你便是太子!你疯了!” 慕容铮却是冷笑,只淡淡道:“不稀罕。” 在场之人无不变色,乾丰帝甚至恨得浑身发抖。 这么说,今日本来有机会夺走皇位的慕容铮,是因为不稀罕做皇帝才没有赶尽杀绝?也是因为不稀罕做皇帝,他才能有机会继续坐在龙椅上?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给乾丰帝带来的打击非常大,就像是有人按着他,在众人面前剥掉了他的遮羞布,狠狠打他耳光一样。 正当这时被心腹拉出门的慕容长澜已经准备离开。 而殿内的局面也在慕容铮开口安排后,发生了逆转。乾丰帝看着慕容长澜跑远的背影,立即吩咐身边满身是血的贴身侍卫。 “去,把她给朕杀了!” “是。” 那侍卫毫不犹豫,提着刀就追了出去。 苏星浅眼看情况不对,心里百味陈杂,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管这件事。 从身份上,慕容长澜毕竟是他的生母。可从感情上,早在慕容长澜将他丢下山崖开始,他们的母子之情就断了,以慕容长澜的所作所为看,苏星浅根本不觉得这种人有活着的必要。 正纠结时,那御前侍卫已飞奔到了慕容长澜身后,扬手就射出了两只飞镖,正打中了慕容长澜的后心和后颈。 慕容长澜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苏星浅心里一突,飞身扑了过去:“你……” 慕容长澜瞪着眼,盯着苏星浅,嘴唇翕动,苏星浅凑近去听,却听见了一声声:“废物,都是你,废物!” 苏星浅眼神瞬间一暗,咬了咬唇,站起身走向苏青遥的方向。而慕容长澜瞪大了眼,用气音骂人的声音,最终归于沉静。 靖郡王和慕容长澜身死,场面被慕容铮的手下完全控制,叛军被天机阁的人抓的抓杀的杀,皇宫恢复安静时,已是掌灯时分。 慕容铮的人马陆陆续续离开皇宫。慕容铮则是负手站在乾丰帝面前。 “皇上,臣已将事办妥,希望皇上能够履行承诺,将苏院使许配给我。” 乾丰帝披头散发地站在一身黑色锦袍,俊逸不似凡人的慕容铮面前,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似的。 他知道,若是他现在敢说一个不字,慕容铮能立即就灭了他改朝换代,将皇位夺回去。 他现在也只能答应下来,再图后效了。 “好,朕既答应了就会做到,赐婚嘛,简单,朕处理妥当了赐婚。” 乾丰帝又摆出了皇帝威严,转而又与前来勤王的苏、孙、古、宋、林五家的家主道谢。 五家人都挂了彩,宋家次子伤势最重,但苏青遥救治及时,好在是没要了命。 众人筋疲力竭地与皇帝行了礼,便也一同退出了皇宫。 慕容铮走在队伍最后,扶着苏吟秋。 苏吟秋看着慕容铮满眼里都是复杂。 想不到,慕容铮竟然是天机阁阁主。竟有如此大的江湖号召力,竟能趁着今日,将叛军镇压,也顺便将凌天盟除掉。 如此一来,将来天机阁就是江湖上地一门派了。 他先前不肯答应他们之间的婚事,慕容铮还不显山不露水的,今日却突然投了这么一个炸雷。 但是,能在这种时候跟皇帝谈条件,还能在暗中经营了这么大的产业,至少说明慕容铮是个枭雄而不是狗熊。 这也倒是不算委屈了他家闺女了。苏青遥则陪在苏星浅的身边,看着苏星浅一言不发,担忧地道: “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她也该死。” 苏青遥摇摇头:“可是真正如此,哥你还是难过,很抱歉,当时我没能去救了她。” 苏星浅笑了一下,苦涩道:“我有武功都没能救人,何况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想了想,苏星浅又道:“我今日虽没在众人面前与她相认,可是聪明的应该都已从我们的对话猜到我的身份了。 “遥遥,苏家很好,对我也很好,但是我不能继续留在苏家了。” 苏青遥知道苏星浅说的对,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哥你的伤也没痊愈呢,你离开苏家要去哪里?” “凌天盟在江湖上还有一些势力,我打算去收整一番。”苏星浅回头对苏青遥笑了笑,“当然,你放心,我不会和天机阁作对的。想来妹夫将来也不会故意针对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是最低的标准,说不得将来还能相互帮忙呢。” 苏星浅渐渐停下脚步,对苏青遥笑了一下:“你放心,哥还是会保护你的,只是我不想被任何人盘问,也懒得与任何人解释,不如趁着现在离开最好。” 苏青遥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好,哥,你得常来看我,我会继续研究解你体内多重药毒的方法的,你也要常来看看我有没有被欺负,好给我撑腰。” “那是自然。”苏星浅笑了笑,趁着人没注意到,转身离开。 苏青遥咬着下唇,心里有几分怅然。 慕容铮和苏吟秋都注意到了苏星浅的动作,但他们都没有出言阻拦。 毕竟苏青遥那样在意苏星浅,若是等众人询问起来,让苏星浅陷入为难,那苏青遥必定也会为难。 两个男人默契的保持沉默,慕容铮便吩咐手下送各家人回家。 京城经过一场浩劫,便是天黑也没有宵禁。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卫集体谋逆,现在顺天府衙门奉旨安抚民众。 不论是缩了脖子做鹌鹑的,还是挺身而出想去护驾的家族,如今都派遣家人出来帮忙。 而苏青遥刚跟着家人回到苏府门前,就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着端坐在马上,面色有几分阴沉的宸王,苏青遥道:“你父王来拿你了。看来咱们坏了他的事,他很是不满。” 章节目录 第259章 救下个什么玩意儿 慕容铮一声冷笑:“他想拿咱们当枪使,便要有被反制的觉悟,他心情的确好不了,任凭是谁,知道了自己疼爱了多年的枕边人竟背叛了他,心情都不会好。” “你是说,程氏那个面首的事?”苏青遥问。 慕容铮点头:“我手下之人查到了证据,已经确定慕容桐不是他的种,慕容桐自己也隐约知道一些, “但为了世子之位,一直在隐忍,还帮程氏遮掩,我的人将慕容桐抓了去,只吓唬了一番,还不等用刑他就招了。我让宸王恰好看到了那一幕。” 苏青遥咋舌:“你……想不到宫里混乱时,你做了这么多的事?” “他暗中帮助靖郡王谋反,靖郡王将来若登上皇位,恐怕第一个就要强迫你入宫服侍,我岂能冒险让他顺顺当当的成功? “将程氏和慕容桐的事捅出来给他,正好牵制住了他的脚步,让他没法入宫去捣乱。” “原来如此。” 苏青遥在宫中混乱时就已经明白,宸王是利用了她的想法,暗中又去联络了靖郡王。 否则因慕容长澜想利用靖郡王,他或许可以得到凌天盟的支持,却不可能一下就撼动京畿卫和五城兵马司。 这很明显,是宸王早就掌控了京畿卫和五城兵马司,顺势将之给了靖郡王,才将这次的事闹大。 慕容铮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端坐在马上的宸王,冷声道:“何况,经过这次的事,倒是让我在程氏那里套出了几句实话。” “什么实话?”苏青遥也停步在他身边,仰着头看向他。 视线交汇,慕容铮许久才有些沙哑的道:“我母妃当年之死,是程氏下了火引冰薪不假,可你知道火引冰薪是谁给她的吗?” 苏青遥睁大了眼。 难道是,宸王? “你猜到了。”慕容铮嘲讽地勾着嘴角,我母妃与江皇后是堂姐妹,宸王想夺回皇位,又忌惮皇帝一家,他怕我母妃是江皇后派来刺探消息的,但婚姻是皇家所赐又不能推辞,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他大概做梦都没想到,我母妃身中剧毒,还能生下我吧?他更想不到,我竟会遇到你,彻底解了毒。” 苏青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慕容铮的眼神充满心疼。 她不知道前世这个时候的慕容铮是否知道这件事,不论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父亲就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这感觉着实不会好。 今生比前世稍好一些,至少慕容铮已经痊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便可付之于行动了。 若是前世时,慕容铮病入膏肓再知道这一切…… 一想到前世的慕容铮很有可能知道了这一切,于是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苏青遥的心里就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 宸王等的不耐烦,策马几步就到二人面前。 宸王也不下马,对苏家人的态度极为傲慢无礼,一指慕容铮:“你过来。” 慕容铮笑了笑,回身与苏吟秋和苏家人行过礼,才转身走向宸王。 宸王脸黑得锅底似的,拨转马头转身就走。慕容铮也没含糊,从侍从手里接过缰绳,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苏青遥很是担忧的皱眉。但转念一想,慕容铮现在已经不是身中剧毒身体羸弱的那个慕容铮了。 就算宸王想用什么法子来害人,慕容铮身为天机阁阁主,也有办法抵抗。 事情发生在苏家门前,苏家人自然都看见了,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遥遥,进来吧。”苏吟秋捂着肩膀,唤女儿进门。 苏青遥回过神,忙提着行医箱追着进了门。 家人们无不负伤,被拨去守城门的家丁护院更是没一个回来的,也不知是全军覆没了还是一时间被绊住了脚。 苏青遥的心里十分沉重,赶着去给家人疗伤。 慕容铮则与宸王一同策马,来到一处僻静的空地。 地上到处是被踩踏的菜蔬和垃圾,显然皇城大乱时,这里也没能幸免。 但好在周围没有人。 宸王翻身下马,慕容铮便也下马走到他面前。 刚一靠近,宸王扬手就往慕容铮脸上打来。 慕容铮扬手便捏住了宸王的手,冷笑着一把甩开。 “孽障!”宸王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怒骂,“本王打你,你竟还敢反抗!” “我又凭什么站着不动让你打?”慕容铮冷笑。 宸王气得个倒仰,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才顺过气,怒道: “凭什么?自然凭你是本王嫡子!你知道你今日做了多大的错事吗?为父运筹帷幄多年,好容易才能让局面呈现出今日这般一边倒的优势, “你可倒好,在宫里时那样好的机会,不知道去斩杀靖郡王,再顺便让昏君被流矢射死,然后夺回本该属于咱们家的皇位,你还去跟昏君谈条件! “那个苏青遥就值得你这样?你怎么是榆木脑子呢!若是皇位属于为父,你想要什么女人不能有? “为父将来传位给你,你做了皇帝,难道你还得不到个苏青遥! “慕容铮,你简直是本末倒置,背离祖宗!” 慕容铮听得禁不住笑起来,越笑越是讽刺,笑声也越来越大。 看着他那张在月色下笑得有些诡异的俊脸,宸王不知不觉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突然,慕容铮笑声停了。 他嘲讽地开口:“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夺皇位?为什么要让你做皇帝?” “你?” “皇帝是谁,与我无关,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带上遥遥远走高飞。这皇位不论真是祖父传给叔祖父,还是叔祖父想办法从祖父手中夺来的,都已经无所谓了。” “慕容铮!”宸王气得跳脚,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指着慕容铮的鼻子骂道:“你难道不知道是他们卑鄙的夺了咱家的皇位吗!你姑姑还被他们骗了,给你祖父下毒……” “不论谁才是真正卑鄙的那个人,我又何必去在乎?”慕容铮嗤笑。 “至少,我知道不论是谁,是谁来继承皇位,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或许慕容家的血天生就卑劣, “叔祖父利用姑姑,做出悖伦之事,玩弄一个无辜女子,难道有人为了自己,害死自己的妻子,就很高尚?” 宸王瞳孔骤缩,看着慕容铮,突然说不出话来。 慕容铮嘲讽一笑:“父王,你说他们夺走皇位卑鄙,你表面上娶我母妃过门,表现的恩爱非常,暗地里却指使侍妾给我母妃下毒,你的行为算不算卑鄙?” “咳咳咳!”宸王捂着腹部和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指着慕容铮,“孽畜!你是我的儿子,现在却敢这么与我说话!” “得了吧,你还装什么?程氏你宠爱那么多年,慕容桐你也动了要立他为世子的心思了吧?现在如何?你心里舒坦吗?” “孽障!孽障!”宸王大骂,随后又恨铁不成钢,“你难道就不想做皇帝吗!” “那个皇位,让我觉得恶心!什么人坐上那个位子,最后都会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你当我稀罕?”慕容铮淡淡道: “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你最好不要搅和我与遥遥的婚事。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天机阁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让你看看坐上那个位置掉下来有多容易。” 慕容铮说罢,便飞身上马,调转马头离开,宸王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数十道黑影在四周施展轻功追着慕容铮而去。 宸王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他想不到,刚才他与慕容铮说话时,身边竟跟着这么多的人。 若是他对慕容铮动了杀心,只怕当时死的就会是自己! 宸王越想越是气恼,他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好容易撺掇了靖郡王谋逆,到时他就可以打着城中大乱,皇室被斩杀殆尽的旗号,将皇帝这一脉连根拔除, 待到没有了继承人,他就能顺势将皇位抢回来,让早年就该传给他的皇位,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可这一切都被慕容铮搅乱了! 慕容铮做这一切的起因,却是为了苏青遥一个女人! 儿子为何一点都不像他?竟然会在乎这种儿女情长之事,宁可不要皇位! …… 苏青遥这厢为家里人诊治包扎过,伤势最重的便是苏吟秋。 肩头上的一箭虽不致命,却伤了血管,流了不少的血。 苏吟秋被老太爷和老夫人留在了春晖园。老夫人还忍不住感慨:“亏的今日遥遥跟着去了,否则你们一个两个的,可就不是单纯受这么一点伤了。” “是啊。”老太爷也感慨,他身上被伤了七八处,但都是很浅的皮外伤,老太爷久经沙场,最是知道什么情况下要如何受伤才能保护自己。 苏柏聿的伤口也被包扎过,脸色有些苍白的道:“只是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会这样。星浅居然和那个凌天盟的盟主有莫大关系,凌天盟的盟主还与皇室有牵扯。” 其余人也都点点头。 但苏星浅毕竟在苏家这么长时间,为人谦和有礼,对苏青遥又是真心真意当作亲人的,家里人对苏星浅都说不出不好的话来。 也只感慨造化弄人。 苏沐秋脸颊上被划伤了,一张俊脸被贴了偌大一块药布,苏青遥保证会将他治的一点疤痕都不剩,所以苏沐秋也不担心自己毁容的问题,可脸上伤着,耽误他说话。 可苏沐秋依旧坚强地开口:“今日看到皇上那个样子,我怎么有一种救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的感觉。” 苏青遥心里默默点头,谁说不是呢? 搭上了不少人的性命,苏家主子个个挂彩,其余的人家还有儿郎生命垂危,怕是救不过来了的。 可他们一心报国,救下的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刚想到此处,门外就传来家人的回话: “回侯爷,皇上身边来人,请苏院使入宫呢。” 章节目录 第260章 你已经认定慕容铮了 苏家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到今日慕容铮在乾丰帝危难之际谈条件,逼得乾丰帝答应将苏青遥许给慕容铮的事。 可苏家人也看得出,乾丰帝对苏青遥是有占有欲的,否则他也不会对靖郡王那般苛责,不会有后面这一系列的事了。 苏青遥在医研院做什么,大家的心里都有数。 乾丰帝一心想长生不老,如今怎会放过她呢? 苏吟秋捂着肩头,强行坐起身子:“遥遥,为父和你一起去。” “父亲,您受伤如此严重,稍后必定会发高烧,您还是别出门,女儿有办法保护自己。再说皇上也不是疯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三大营和五军营勤王的队伍还没赶到京城呢,他也不会乱来的。” 言下之意,三大营和五军营没到,但是刚刚在乾丰帝面前亮出的天机阁可还没走。 乾丰帝敢乱来?除非他想禅位了。 苏吟秋这么一想,也安心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担忧。 苏青遥随着内侍入宫,很惊讶的事,今日被叛军弄的一团乱的宫里,便地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宫人们正抹黑洗刷地面,且刷的差不多了。 除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死寂的气氛,宫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青遥被带到了勤政殿。 此处已焕然一新,乾丰帝身边的大太监刘宝被射杀,此时又来了一位面生的年轻太监在门口服侍。 “苏院使,皇上等您很久了。”内侍为苏青遥引路。 苏青遥点点头,绕过屏风,去内间给乾丰帝行礼。 乾丰帝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头发半湿披散着,显然刚沐浴过。 “臣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乾丰帝伸手过来搀扶。 苏青遥却避开了乾丰帝的手,站起身退后两步,垂首道:“皇上可是有何吩咐?” 乾丰帝看着苏青遥的身影,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 “爱卿,朕欣赏你的人品才华,你若愿意入宫,朕可封你为四妃之首。 “今日一番灾难,后宫妃嫔多有丧命,朕也不预备再充实后宫,除了皇后,宫中就只有你的位分最高。” 苏青遥垂着长睫,满心鄙夷。 这是出尔反尔?骗慕容铮救驾,然后就反悔? “皇上,今日您已经答应了宸王世子。” 乾丰帝冷下了脸,看着苏青遥的眼神中透着审视,称呼也变了: “苏青遥,朕是一朝天子,你真的认为,朕会放过一个敢威胁朕的乱臣贼子吗?” 忘恩负义都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苏青遥冷笑,对乾丰帝却也越发鄙夷了。 “皇上,您说的臣不明白。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又在救驾的朝臣面前焦急的答应了此事,才换取了平安,如今您这样说,让臣不解。” 乾丰帝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什么焦急的答应了,什么换取平安?苏青遥这是嘲讽他吧! 乾丰帝彻底冷下了脸,打量着苏青遥道:“你别忘了,当日太后驾崩之时,是因你医治不力,朕一直帮你压着这件事。 “若将此事揭发出来,莫说是安心嫁人,你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就更不要说医研院院使的位置了。” 苏青遥也笑了笑:“皇上,您颠倒黑白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可惜的是,当日您设计的目击证人,今日刚刚身死。刘宝公公不在了,皇上开口说出来,就成了一面之词。 “您想,朝臣们知道了,又会如何猜测您呢?会不会说您过河拆桥? “亦或者会议论您出尔反尔,为了独占医研院的研究之事,宁可用自己母亲的死来找由头?” “你!放肆!”乾丰帝大怒,“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说你谋逆,杀了你!” 苏青遥抬起头,直视着乾丰帝的眼睛,笑了笑,“皇上自然有这个权力,毕竟,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不过,皇上最近用的是丹药,您觉得如何?” 乾丰帝一愣,想起苏青遥进上的丹药,他用后效果好的出奇,气色好,精力好,就连那种事上都生龙活虎起来,夜里可以同时传两个妃嫔伺候都不在话下…… 乾丰帝忍不住犹豫了。 长生不老的药方,或许真的能在苏青遥的手下做出来。 可是,苏青遥若是嫁给了慕容铮,有了长生不老方,她还能给他吗?或者,她会不会给了他,又分给自己的夫君? 那长生不老的岂不是除了他还有别人? 宸王虽然在今日的事上没有表现出分毫。可是乾丰帝依旧觉得,靖郡王短时间内能闹出这么大的手笔来,必定是有所仪仗,说不定就与宸王有关。 没见凌天盟主就是慕容长澜,天机阁主就是宸王世子吗。 所以,这门亲事他真的点了头,苏青遥成了宸王府的人,对他来说就是好事吗? 若是杀苏青遥,他舍不得长生不老的机会。 若是不杀她,为了颜面,也要让她嫁给慕容铮,那岂不是让苏青遥得意,让宸王家得逞? 乾丰帝陷入了两难,表情变换,十分精彩。 苏青遥却是悄然将指缝的银针重新藏好,只等着皇帝的吩咐。 片刻,苏青遥被安排出了宫,回到家,苏青遥立即便去伺候苏吟秋。 苏吟秋已经高烧得说起了胡话,苏青遥带着下人一夜没睡,到次日清晨时苏吟秋才退了热,渐渐清醒了。 “遥遥。” “父亲,您喝水。”‘ 苏青遥端了温水来,喂了苏吟秋半碗,苏吟秋才彻底醒了神。 “遥遥,昨夜皇上找你所为何事?” 苏青遥不会隐瞒苏吟秋,将当时发生的事都仔细说了。 苏吟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勾了勾唇角,嘲讽道:“虽然为父见皇上有难,是要豁出性命去救驾的。但为父为的是自己忠义的心念,却不是单纯为了这个人。只单纯看这个人,可真是……” 苏吟秋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 苏青遥笑了笑,“父亲是不是想说‘一言难尽’?” 苏吟秋笑了笑,点头道:“是,一言难尽。但也无奈,君王就是君王。遥遥你那般与他说话,便是已经认定了慕容铮了?” 章节目录 第261章 赐了个什么婚 苏青遥站起身,给苏吟秋行了大礼:“父亲,女儿已经认定他了,他对女儿来说很重要。” 苏吟秋叹息一声,道:“你起来吧,为父也只是再问你一次而已。其实为父早看出来了,你不会再改变心意了。而且慕容铮,也算配得上你。 “从前,为父想的是你嫁入他们府中,会受委屈,会受委屈,会被卷入朝务纷争之中。 “可现在,朝中的局势已经变了,或许你跟着慕容铮,能有个更加安稳的未来。” 苏青遥听父亲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了她,根本没有考虑其他的,不似别人家的父亲,嫁女总是在为家族谋求利益,就像是做交易。 这种纯粹的亲情,让苏青遥格外动容。 “可是父亲,女儿也很怕为家里带来麻烦。昨日皇上对我威逼利诱,我看不上,当面,你家王爷现在在府外?” “正是。”来人是宸王身边的内侍吕尚春,见了苏青遥,态度十分强硬,“苏院使,走吧,别叫我家王爷久等了。” 苏青遥立即就知道,宸王见她并没有什么好事。 想起昨日慕容铮告诉她的那些事,苏青遥也知道宸王的心情不可能好的起来。 来到府外,苏青遥就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路旁。数位中官侍立在马车两侧,数十侍卫则前后簇拥着,王爷出行的仪仗自然不容小觑。 苏青遥缓步上前,隔着马车行礼道:“见过宸王。” 车帘撩起,宸王膝上盖着一方薄毯,面色铁青的坐在马车中间。 说是面色铁青,一点不是夸张,上一次见面,苏青遥就看出宸王的气色不好,身体显然是有宿疾。 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症状并不严重,可上一次见面,只看看便能知一二,这次更是严重了。 苏青遥蹙眉,正要开口时,宸王却直言道:“苏院使上车来,本王有话要说。” 如此霸道命令,毫无商量的玉帝可言。 苏青遥挑眉,微微颔首:“好。” 踩着垫脚的木凳上了车,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坐下,宸王就吩咐马车外的人:“都走远一些。” “是。” 侍卫与中官齐齐离开,顺便将来往的行人也清了场,整个一条街,只有一辆马车里有人,着实不必担心有人偷听了去。 宸王这时才道:“苏院使,本王要你立刻上疏皇上,自愿入宫侍候圣驾,拒绝嫁给我本王的世子。” 这命令的语气,还有匪夷所思的内容,让苏青遥心里的火气腾的燃烧起来。 怎么,不让嫁给你儿子就罢了,还连嫁给谁都要你规定? 苏青遥嗤笑了一声:“王爷,下官嫁给谁,是下官的自由,就不劳烦王爷操心了吧?” “可你要嫁给慕容铮,本王不答应。” “是吗?不答应您就去跟慕容铮说,若是能说服他不娶我,我自然也不会强嫁给他。” 宸王冷笑,上下打量苏青遥:“我倒是小看了你,你的胆子很大,上一次在铮儿面前,你还装出柔弱好欺负的模样来。” “王爷说笑了,我素来不会装模作样,只是实话实说。 “王爷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说这一番话?以慕容铮的身份逼迫我不许嫁给他,还让我自请入宫,王爷未免太托大了吧? “以王爷的身份,要求下臣的婚姻?现在的大梁国是有皇上在的,皇上还没说指婚不指婚的,王爷又自信能高的过皇上去?” 苏青遥那又自信又冷淡的模样,刺激得宸王一阵剧烈的咳嗽。 但出乎意料的,宸王并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再开口谩骂。 “你要知道,你现在嫁给我儿,不合适,你身为医研院院使,职责为何?你研究的是长生不老的药方,皇上又岂会允许药方外传? “你入宫侍奉圣驾,药方也只给皇上一人,这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如此也可保平安。你若是嫁给慕容铮,他手里还偏有如此大的能力,皇上岂会不忌惮? “你与铮儿有情,本王也能理解,但你不能这么自私吧?你要是真的心里有他,在呼他,你就该放开手,不要去影响他,这对你们两个,以及对你身后的苏家,都是好事。” 苏青遥似笑非笑地看着苦口婆心的宸王,心里不由得感慨,慕容铮那般光明磊落的人,就算是要办谁,也会告诉人一声,然后明刀明枪去办,怎么宸王就是这般阴损? 用这种话来欺骗她,当她是三岁稚童呢? “王爷这话说的,若说对慕容铮的威胁,王爷的存在威胁不是更大吗?您是英宗嫡子,这些年,皇位之争一直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只要您健在,皇上就会怀疑你们一脉有夺回皇位的心思,如今慕容铮手里还有那么庞大的实力,皇上只怕就会更忌惮的。 “王爷你既然心里在乎慕容铮,这么爱护他,不如王爷出家吧? “您出家了,皇上就知道您心里没有红尘俗事,自然不会怀疑皇位会旁落,这样慕容铮也安全了。您说呢?” 宸王听的眉头直跳,差点想一把将面前这个说起话来气死人的丫头掐死。 好个贱人,竟用他的话来压他了! 苏青遥笑眯眯望着宸王:“王爷不会去为了他好就去出家?那我自然不可能为了他好就拒绝他,转而去入宫侍奉圣驾。 “王爷不欢迎我这个儿媳,这不要紧,您去说服慕容铮,或者去说服皇上不要下赐婚的圣旨,都可以,我是苏家的女儿,自然不愁嫁人,没必要劳动您大嫁,到我面前来展示您优越的口才。” 苏青遥一面说,一面冷了脸,“我不是什么有教养的女子,身上带着的毒物多,说不准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让人中毒而死,到时王爷可别怪我。” 宸王听的,心里一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立即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这时他才有些后悔,不该让苏青遥上车来与他说话。 苏青遥见宸王如此,转身掀起车帘要下马车。 宸王看着苏青遥的背影,眼神阴毒,杀意尽显,但他声音很温和。 “苏院使。” “王爷有何吩咐?”苏青遥回头微笑,眼神防备,浑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仿佛只要宸王动手,她的毒立即就会毫不客气的用上。 有种宸王敢伤她,她就敢与宸王同归于尽的气势。 宸王伸出手,缓缓递出了一个银镯子。 “这个给你。” 苏青遥看着那花纹精致的银镯,眉头微微挑起。 宸王一笑,按动镯子上一处凸起的花瓣,那镯子“砰”的一下从侧面弹出一个刀锋,一寸长,尖锐锋利,闪着寒光。 宸王又捏住那花瓣,将镯子轻松恢复原状,将刀锋藏进镯子,递给了苏青遥。 “这就当作是本王给你的新婚礼物吧。希望苏院使能在合适的时候,勇敢的用得上它。” 苏青遥接过镯子,也学着宸王将刀锋弹出又收起。 确定没有下毒,也没有什么机关,就大大方方戴上了。 宸王或许知道了乾丰帝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给她这么个东西,是希望她自尽吗? “多谢王爷,我定会用上它的。”用它杀谁,还不一定呢。 苏青遥冷笑,跳下马车,径直往王府走去。 宸王看着晃动的车帘慢慢恢复静止,脸上暴怒和隐忍的情绪渐渐消失,变成了一副劳神在在、智珠在握的悠闲姿态。 “来人,回府。” “是。” 一直关注马车的内侍和侍卫立即听命,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苏青遥回了府,仔细研究了那个镯子,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就将侧面的刀锋弹了出来,在灯光下看着尖锐的刀尖出神。 宸王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有此举动? “小姐,圣旨到了!”门外流萤快步跑来,高声道:“是赐婚的圣旨到了,老太爷、老夫人还有各房的主子都去外头接旨,请小姐也快些过去。” “知道了。”苏青遥心头一跳,将那银镯子戴好,理了理头发,就快速出了门。 此时镇远侯府前院已经摆好案几香炉,准备焚香接旨。 地上设好了几个蒲团,年长者可跪在上面。年轻人自然是要直接跪地的。 来传旨的内侍,就是皇帝身边那个新来的,一看见苏青遥也到了,就冷淡地道: “时辰不早,咱家稍后还要再去朱家传旨,等不得,还请诸位接旨吧。” “公公说的是。”苏吟秋面色不变,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帝身边的人,对人的态度可以直观的反应出皇帝的态度。 这人如此不客气,可见皇帝对苏家有意见了。 他来苏家传旨,怎么还提起朱家? 朱家又是哪一个朱家? 心内是千回百转,众人分别依着身份跪下了。 大太监展开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侯嫡女苏青遥,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朕与皇后闻之甚喜, “今有宸王世子慕容铮,正值适婚之年,为人才华出众,能力非凡,可堪大用。苏氏待字闺中,可为宸王世子慕容铮之平妻,于腊月初一与永安郡主朱琼华同入宸王府, “永安郡主与苏氏同为世子妃,不分大小,婚仪之事,交由宸王府、安国公府、镇远侯府三家共同商定,钦此!” 院中一阵寂静,没有人立即接旨。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想要苏青遥入宫没指望了,又在众人面前求着慕容铮搭救,答应了慕容铮的条件无法反悔,就故意给慕容铮指婚弄出个两头大来,恶心人吗? 苏吟秋气得浑身发抖,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老太爷眉头紧锁,表情莫测。 内侍淡淡道:“怎么,还不接旨吗?可是镇远侯一家对皇上有何不满?” 章节目录 第262章 都是狠人 苏青遥面色平静,腕子上的镯子凉凉的,她摸了摸,突然就打定了主意。 “臣多谢皇上隆恩。”说着就上前双手接过了圣旨。 传旨的大太监又道:“传皇上口谕,苏青遥既要成婚,身为女子,往后就该相夫教子,做些女子该做的事, “即刻起免去苏青遥医研院院使之职,交还医研院所有资料、印信,出入宫闱的腰牌,收回一切研究所得的药方,并自行立下字据,陈述清楚研究出了什么,上交了什么,签字画押后,一应都交由锦衣卫指挥使徐茂。” 大太监话音刚落,就有一队锦衣卫由徐茂带着进了门。 徐茂对着苏青遥拱拱手:“苏小姐,请吧。” 苏家人的表情已是又变了几变,如何也想不到,乾丰帝竟会做出如此撕破脸皮的事。 就算皇帝心有防备,要收回成名,不再重用苏青遥,也用不着用这样打脸的方法啊! 老太爷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心疼地看着孙女,却无可奈何,回忆皇帝的一言一行,再看今日他一举一动,心里突然有些感慨。 他们那么拼命去勤王,究竟勤了个什么王? 如此做法,当真是叫人寒心至极。 “进忠,你带着人跟着三小姐,柏聿,你也同去。” “是。”苏柏聿点头,跟在苏青遥身旁,面带微笑,却是戒备着。 苏吟秋这样做就是在告诉徐茂,想在镇远侯府对苏青遥做出什么来,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徐茂是奉旨办差,何况苏青遥最近进上的药已经起了作用,他深知苏青遥是有真本事的,现在皇上这样撕破脸,也是因为苏青遥不肯进宫做妃子罢了。 徐茂不愿意与苏家人撕破脸,当即笑着道:“苏小姐,您慢慢理顺清楚了,不急。” 苏家人见徐茂态度客气了不少,这才略有放松。 苏青遥也不多耽搁,带着人去了揽月阁。 齐征的手札苏青遥早就倒背如流,如今留着无用,直接上交了。 她自己的手札整理的很谨慎,一些与皇帝让她研究的事无关的,她也从来不写下来都只记在脑子里,也一并上交。 至于《楚氏医典》,这是苏青遥的东西,她定不会交。 锦衣卫将苏青遥上交的手札装进樟木箱子,抬走了两箱子。而揽月阁所有的药材,只做了一半的丹药也好,现成的药材也好,锦衣卫也一并都带走了。 苏青遥看着他们动作,嗤笑了一声:“徐指挥使稍等,我列一张账单出来。这些药材,有一大半是我自己的银子买来的,有的珍稀药材宫里都没有,是我手下的人巡遍了江湖找来的,既然皇上要都带走,我就当作折价卖给皇上好了。” 说着大笔一挥,直接开了账单交给徐茂。 徐茂的嘴角抽了抽,若是换个人,他早就一巴掌打过去,质问她凭什么说自己有的东西宫里都找不到。什么珍贵的药材是皇上都没有,而她有的。 可一想到苏青遥身后站着个慕容铮,慕容铮可是天机阁阁主,徐茂立刻就怂了,结果账单道: “苏小姐放心,我定将东西带到。” “多谢徐指挥使。咱们相识一场,虽然我不再在朝为官,但咱们的交情还在,指挥使有任何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苏青遥是神医,有她的这么一句承诺,可比什么真金白银都有用,锦衣卫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出事呢? 徐茂觉得心情舒畅不少。自然给苏青遥行方便,《楚氏医典》一类苏青遥的医书,他动都没让人动。 待到锦衣卫的人走后,苏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晚秋最是心直口快,今日都不知该如何去评价皇帝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这叫什么事儿啊!” 苏沐秋嘲讽道:“安国公是太后的母家,现在还在西北掌兵,一直被皇上重用,永安郡主的身份本就不凡,性子又泼辣,让咱家遥遥和她两头大,皇上根本就是欺负咱家遥遥是个柔弱的大家闺秀。” 老太爷被小儿子和小女儿说的也蹭蹭冒火: “勤王救驾时,咱们一家人费劲了力气,如今却是……皇上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心寒。难道我孙女就配不上做个明媒正娶的嫡妻不成?还闹什么两头大!” “还有那些个锦衣卫,强盗吗!抢走咱们家遥遥的研究成果,还连药都打包带走了,一群不要脸的!”苏晚秋骂道。 苏柏聿比了个大拇指:“好在遥遥列了账单,否则真是叫他们给欺负了去了。” 话虽然如此,可皇帝下了旨当时苏青遥不接旨,锦衣卫后来进门可就不是只带走苏青遥的研究成果和药材,可能全家人都要进诏狱了。 一家子都是给皇上办差的。却遭遇了这种事,苏青遥早年流落在外,受尽苦楚,家里人都想多对她好一些,弥补她这么多年来的遗憾,可以说,她是一家人的心头肉。 如今,心头肉却被人这样对待,偏生对方是皇上。这如何能不叫刚救驾过的忠臣人心寒? 苏吟秋揉了揉眉心:“遥遥,永安郡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苏青遥笑了笑:“我不愿意做平妻,永安郡主也不是什么菟丝花,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我会去与她谈一谈,实在不行,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见苏青遥似乎已胸有成竹,也多少放下点心。 这种事,其他人倒也罢了,如果苏青遥自己想不开钻牛角尖,也是她自己痛苦,旁人都是帮不上忙的。若是苏青遥能想得开倒好。 皇帝下旨赐婚宸王世子、镇远侯嫡女和永安郡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上下。 镇远侯嫡女是出了名的医研院院使,一手医术可以与齐老院使比肩,说是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夸张。 永安郡主出身将门,自小就在边关长大,又是太后的侄女,出身高贵又文武双全。 有不少人都在羡慕宸王世子能过坐享齐人之福。 也有不少人在心中暗暗的感慨皇帝不厚道,宸王世子勤王有功,皇帝却要宸王世子后宅不得安宁。 要知道,这两女一文一武,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甚至还有人瞧瞧地开了盘口,这两个性格要强的女子若是真的为了慕容铮大打出手,谁会赢。 有人说苏青遥柔弱堪怜,打不过永安郡主,可也有人说,苏青遥毒医双绝,要人性命不过是一包药的事儿。 反正不是自家的事,这些人自然能够评头论足。 苏青遥坐在鑫源酒楼的二层,看着坐在面前,身后还站着四个身材健美的婢女的永安郡主,笑了笑:“郡主今日约了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永安郡主想不到苏青遥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她不是和慕容铮爱得情比金坚吗? 永安郡主面色阴沉,道:“想不到,皇上竟会下一道这样的圣旨,苏青遥,我是不会与人共事一夫的。” 言下之意,是要苏青遥想办法退出。 苏青遥笑了:“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咱们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不会与人共事一夫。” 永安郡主眯起眼,看着苏青遥不施粉黛却精致动人的脸,眼神越发的冷了。 “我这个人,遇到事了不喜欢动脑子,只喜欢动手,你说,若是你死了,皇上会不会下旨让慕容铮把你的棺椁直接抬进王府,还做什么两头大?” 苏青遥莞尔一笑:“郡主真有趣,我也很好奇。” 两厢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永安郡主身后站着的四个婢女不约而同的抽出了兵刃。 仿佛一言不合,你就会直接要了苏青遥的性命。 苏青遥却是淡定自如,她身后虽然只站着一个流萤,可是苏青遥知道,杨三娘和邹青虽然受了伤在静养,慕容铮却一定会给她安排新的人手来保护的。 这时,楼梯方向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灰色短褐的店小二,端着托盘躬身上了楼来。 苏青遥看这店小二有些眼生,不过鑫源酒楼虽是她的产业,现在也是交给陈管事管理了,用人自然不用都通过她。招眼生的人也很正常。 这个店小二到来,倒是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打破了。 “客官,您请。”店小二将两碟菜放下。 苏青遥眼神微动,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正当这时,那人却突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匕首,直刺向苏青遥的方向。 “小姐!”身流萤惊呼一声,合身就往上扑。 一直藏身暗处的两个黑衣护卫也一跃而入。 但是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眼看着匕首就要要扎到苏青遥的瞬间,永安郡主突然暴起,一脚就将人踹飞在一旁。 “大胆!敢在姑奶奶面前行刺,你算那颗葱!” 一脚踏上那人胸口,永安郡主话音一窒:“咦?你是……你不是那个谁吗?” 苏青遥走到跟前,看着被踩得面容扭曲的人,惊讶道:“慕容桐?” 慕容桐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怎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行刺她? “苏青遥!你这个贱人,你害我母妃,枉费我对你一片深情,你却阳奉阴违,暗地里与慕容铮交好!”慕容桐破口大骂,声音嘶哑。 苏青遥看着脸色蜡黄,身上渐渐渗出血迹,看样子还受过鞭笞的慕容桐,脑海中回想起前世她惨死时,慕容桐对她的无情和狠辣。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苏青遥笑了起来:“二公子,你莫不是魔怔了?我从一开始就与你保持距离,是你想着拉拢我,迷惑我,我就不会去给世子看病了。我何曾给过你一点希望?” “你……你都知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就是耍弄我!”慕容桐一愣,随后又骂。 “你的企图和野心都写脸上了,我想装作不知道都难。可是二公子,你想与世子比较,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苏青遥蹲在了慕容桐跟前,捡起他手边掉落的匕首看了看。 匕首上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的! “二公子,你想要世子之位,可你说你是才华够还是能力够?亦或者你身份够?你母妃不过是个侍妾扶正,王爷利用你母妃之后,给她一个安抚才会扶正她罢了,你呢生父本来就是你母妃在外头养的情人,你根本就不是宸王的血脉,你凭什么继承王位?” “你住口!住口!我没有!我是父王的儿子,是嫡子!”慕容桐仿若疯魔一般。 苏青遥用幽蓝的匕首拍了拍慕容桐的脸,明显看到了慕容桐因惊恐逐渐瞪圆的眼睛。 “你知道这匕首有毒?还是说给了你匕首的人告诉你,这东西是有剧毒的?” “我……” “别狡辩。你非宸王之子,有了这种丑事,必定是宸王将你和你母亲都关了起来, “你如今满身都是鞭笞过的伤痕,却能换一身衣裳,潜入我开的酒楼,用一把你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找不到的匕首来刺杀我。 “让我猜一猜,是谁帮你?是宸王吗?让你杀了我,嫁祸给永安郡主,这样就能让慕容铮谁都不娶,就只等着为他利用了? “宸王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带着你娘活着离开?对不对?” 苏青遥的话说的慢条斯理,可一字一句却都如同恶鬼的低语一般,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永安郡主踩着慕容桐,脚下一用力,登时将人踩得翻白眼:“狗杂种,你算什么东西,敢陷害本郡主!这要是在我北疆,我一定挂了你喂狼!” 苏青遥却是拈花一般拿着那匕首,轻轻在慕容桐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啊,啊啊啊!”慕容桐先是瞪大眼,随即尖叫声越来越绝望,“不要,不要!” “去吧,你带着这个伤口,回去告诉宸王,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对付我们两个弱质女流,我们也算是长见识了。” 苏青遥将匕首踹回慕容桐怀里,站起身拿了一方帕子擦手。 永安郡主也收了脚,啐了一口:“对,你去告诉宸王,改日本郡主会当面讨教,请宸王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可不要怪我安国公府不拿他宸王当盘菜!” 慕容桐捂着手臂爬起来,满脸都是扭曲的惊恐,他踉跄着往楼梯走了两步,随后有转回身,猛然跪在苏青遥的面前: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章节目录 第263章 大婚 苏青遥看着跪地求饶,哭得涕泪横流的慕容桐,想着前世她临死之前他对她的无情。 那时候他多得意啊,可现在,却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慕容桐,你中的毒,不会马上要了你的命,你现在走,还能支撑到王府,对宸王说个临终遗言。不过如果你不愿意去,想就死在这里,我也不介意帮你报告官府。” 这时黑衣侍卫从楼下上来,回禀道:“回小姐,陈掌柜和其他的跑堂都被打晕了关在了房里,现在已经将人叫醒了,大家都没什么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苏青遥点头道:“没有生命危险就好。想来若去了顺天府,他们也应该能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时候就算不能直接拿下宸王,也能咬下他一口肉来。 慕容桐见苏青遥对自己无动于衷,想到这些日的连番变化,绝望极了。 他从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到变成一个奸生子,只在一夜之间。原本他想除掉慕容铮,可慕容铮的毒竟然全解了。 想跟慕容铮拼武力,带着人去追杀,却不料反而被慕容铮活捉,而他从江湖上雇佣的天机阁的杀手,原本就是慕容铮这个天机阁阁主的手下。 一切都像个笑话。 最大的笑话是,他的母妃被关进柴房后,原本已经治愈的火引冰薪又开始毒发了。 她身边忠心耿耿的宋嬷嬷都被母妃咬死吸血了! 慕容桐站起身,双眼空洞地看着苏青遥:“我母妃……” “哦,你想做个明白鬼?好吧,王妃的毒只是暂时压制了,她房里的那种香是我配制的,与我给她用的药能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但是一旦离开了那种香,她的毒就会再度发作,且发作起来,会加剧十数倍,痛苦十数倍。” “你!你好歹毒的心思,你不是医者吗!你为什么要害我母妃!” 苏青遥冷漠:“医者难道就要洗干净脖子等着你们害死?你母妃给慕容铮下毒,给慕容铮的母妃下毒,她难道不该死?” 永安郡主目光复杂的看着苏青遥,只听这简单的对话,她都能知道,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苏青遥与慕容铮都一同经历过什么。 如今,慕容铮的毒解了,苏青遥又在为了给他出气,连神医的形象都不要了。 想到慕容铮跟她说过的明白拒绝的话,永安郡主忽然觉得,今日来找苏青遥谈判的自己,有点蠢。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自己又为什么要弄得像个得不到不甘心的怨妇一样? 她可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何苦要自贬身份,闹的像个深闺怨妇? 她的人生,难道以后就要困在王府里,每天和面前这个用毒出神入化的神医斗吗? 若是正面硬拼,永安郡主觉得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是对方若是要杀她,她可能被毒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下的手。 慕容桐提着匕首失魂落魄的下了楼。 苏青遥对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个黑衣人远远地跟在慕容桐身后。 苏青遥与永安郡主重新坐下,一时间相顾无言。 没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刚才甚至还联手对付了一个刺客。 永安郡主突然发现,面前这个看起来软乎乎,实际上一样爽利毒辣的女子,有些对胃口。尤其是在她把狠毒用在一起对付外人的时候。 “罢了。”永安郡主低头哼了一声,“我在来找你之前,已经找过慕容铮了,他很坚决,打算想办法逼迫皇上收回成命。” 苏青遥挑眉,怪不得圣旨下达后,慕容铮毫无反应,也没来找她,原来是正在想办法。 永安郡主又道:“他心里没我,我也不愿意纠缠她,做那等心里只有一个男人的小女儿态,不是我的作风。 “而且他心里只有你,若是跟你一起嫁给他,他整日对你好,却不搭理我,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气得变成怨妇。 “我比谁差了什么?我难道不值得一个一心一意对我的男人?我有为什么要嫁给慕容铮那个瞎了眼的。” 永安郡主说着,负气一般捶了一下桌子。 苏青遥听的却是噗嗤一声笑:“世子说,你是他的恩人,他当你是朋友,这也不算太眼瞎吧?” “就知道维护他。”永安郡主翻了个白眼。 苏青遥看了看左右,道:“你们都退下,我与郡主说两句体己话。” 苏青遥身后的流萤和另一个黑衣侍卫都立即应是下了楼。 永安郡主身后的四个健美的婢女,在得到永安郡主的示意之后才转身退下。 永安郡主盘着手,冲着苏青遥一挑眉,秀美的脸上表情玩味:“怎么,你还想将人都支开,然后毒死我啊?” 苏青遥眨眨眼,无奈摊手:“若是使阴招毒死你不难,可现在要想对你动手,难道不是我自己找死?” 说笑罢,二人都笑起来。 苏青遥这才正色道:“永安郡主是性情中人,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能再隐瞒你,你一直在查太后的死因?” “是。”永安郡主一下子坐得端正,“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是啊,我知道。” “那先前你不告诉我?” 苏青遥莞尔,“先前郡主对我威逼利诱,我脾气就是这样,属毛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对我那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过你如今行事爽利,又有思想,看出慕容铮‘眼瞎’了,我觉得你很顺眼,所以决定告诉你。” 永安郡主听的一愣,随后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伸手拍了拍苏青遥的手臂:“你很好,你的性子有意思,我也觉得你顺眼了。快说,到底我姑母是怎么死的?” 苏青遥便端正神色,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后认了赵玉柔为义女的蹊跷,还有太后驾崩时她被莫名召进宫,前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永安郡主。 苏青遥没有说任何结论,一切都只让永安郡主自己去判断。 永安郡主的面色渐渐凝重,双手紧握成拳。 苏青遥看着永安郡主额头青筋都暴了出来,有些担忧,谁知不过片刻,她又渐渐的放松下来。 只是面上的表情,实在是有些阴冷。 永安郡主站起身,对着苏青遥宫拱手一礼:“青遥,多谢你据实相告,我心里有数了。” 苏青遥忙起身还礼,道:“郡主无须如此多礼,将此事告知郡主,我心里也能安生一些。郡主行事还是要三思,为了整个安国公府的安全,也要慎重。” “我明白。”永安郡主点点头,转而道:“你放心,你和慕容铮的感情容不下旁人,我也不愿意横插一脚,这件事交给我,你就等着和他大婚吧。他们家也不太平,将来你进门后,日子还有的磨呢,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的哭鼻子。” 苏青遥噗嗤一声笑,挽着永安郡主的手臂道:“哎,我真是后悔太晚与你相交,你这个人还是很可爱的。” 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彼此算计过,永安郡主甚至还假冒成她,去牢房里见王二胜,搅和乱了他们家的事。 可是如今,事情全部说开,苏青遥也不愿意去计较过去了。 只要未来的一切,照着她理想的方向发展就是好的。 苏青遥回了府,刚用过晚饭,两个爆炸性的消息就传开了。 “侯爷,宸王妃和二公子暴毙而亡了。” “哦?”苏吟秋皱眉,“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暴毙了?” “哎呀,如此一来,世子算不算在孝期之内呢?” “若是算的话,岂不是婚期要推迟?” 家人正议论着,进忠又继续道: “侯爷,宫里也传来消息,说是永安郡主进宫面见皇上,跟皇上闹了一场,抵死不肯嫁给宸王世子,皇上无奈,只能收回了旨意,永安郡主和宸王世子之间再无婚约了。” “什么?”老太爷第一个惊喜的站起来,“这样好,这样好,咱家遥遥可不与什么女子弄个两头大,这样最好。” 大家都觉得欢喜,也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永安郡主接旨的时候没反对,怎么好端端的就跑去跟皇上闹一场拒婚呢? 可永安郡主与皇帝是表兄妹,皇帝又要依靠安国公府镇守北疆,若是不答应,强迫永安郡主介入苏青遥和宸王世子的婚姻,那样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青遥想着下午永安郡主的一颦一笑,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大家都看向了苏青遥,眼中都是疑惑。 苏青遥咳嗽了一声,道:“我在想,皇上本来弄这种事,就是想恶心我。我不肯入宫伺候他,他就用强权给安插个平妻来。 “可现在,永安郡主不答应,皇上碍于北疆之事又不得不收回成命,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可不是吗,恶心苏青遥不成,却把自己给恶心的够呛。 苏家人都笑起来。 就连半夜慕容铮翻墙而来时,也在笑。 “遥遥,下午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不小心,竟让慕容桐潜入了鑫源酒楼,险些对你造成伤害。”慕容铮一见面,就将苏青遥一把搂在怀里,长嘘了一口气。 苏青遥笑道:“你又不是三头六臂,难道还能什么都照顾周全?宸王是有心算计无心,他故意将慕容桐放出来,又帮他安排一切,你便是故意盯着,他都能想法子蒙混过去。 “好在我身边有你给我的人,永安郡主也身手了得,我并没伤着。” “亏的你没有伤着,否则我不介意立即就宰了他。”慕容铮咬牙切齿,“只是你我马上就要成婚,腊月初一转眼就到了,我若杀了他,我就在孝期之中,那样与你的婚期就要推迟了。” 所以,慕容铮对宸王是动了杀心的。 苏青遥眨巴着长睫毛,仰头看着慕容铮。 慕容铮的心都快被她看软了,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道:“他杀我母妃,对我利用殆尽,还要杀你,我岂能容他?我不会任凭他摆布的。就先暂且乐几天。” “好。”苏青遥笑道,“你放心,没什么能拦着我们在一起,我心里认定了你,谁说什么都不管用。 “且我父亲也支持我,说了有困难他会帮我们一起承担的。你也放宽心。” 慕容铮心里一阵温暖,叹息道:“岳父大人深明大义。” 苏青遥微笑,她的父亲,的确是最好的父亲。 前世她没有机会与苏吟秋多接触,都知道这是一个为人清正的好人,如今她能够认祖归宗,能与家人有更深的接触,她的感慨更多,也更觉得自己幸运。 宸王妃因是继室,又是罪妇,慕容铮到底不用为她守制。婚期照旧。 宸王府由慕容铮张罗,镇远侯府有老夫人和苏青遥的长辈们操持,到了婚期,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婚礼当日,华灯初上,苏青遥身着大红嫁衣,由喜娘为她戴上了凤冠。 流萤穿着一身鲜艳明亮的小袄,拉着打扮的年画娃娃一般的糖糕从外头跑进来,笑道:“小姐,新郎官带着迎亲的队伍来了,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带着少爷们拦门吗,论文论武都没能将世子拦住呢! “这会儿,世子已往这里来了,老夫人和喜婆说了,请小姐现在去前厅磕头,拜别侯爷和家人。” 苏青遥禁不住笑,站起身来,流萤上前扶住了苏青遥的手臂,糖糕则是咬着一块点心,含糊不清道:“姐姐,你去王府了,糖糕糕以后可以去看你吗?” “自然是可以的,等三日回门时,姐姐来接你。”苏青遥摸了摸糖糕头顶的小揪揪。 糖糕立即点头:“姐姐,说好了呀!” 苏青遥笑着点头,由婢女和喜娘搀扶着,走到庑廊下。 苏星浅和苏柏聿穿着一身吉服,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 新娘脚不能落地,是要由兄长背着出门上轿子的。苏星浅出去数日,听说苏青遥婚期将近,赶着前一日回来了。 虽然苏青遥有正牌的哥哥苏柏聿在,可苏星浅依旧当苏青遥是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落下? 苏青遥妆容精致,行走时,凤冠垂落的流苏摇晃,显得她越发明艳了:“哥哥。” “哎,快走吧,祖父祖母他们都等着了,世子也到了。”苏柏聿吩咐丫头扶着苏青遥走在红毯上,又道,“待会儿我和星浅轮流背你上轿。” 章节目录 第264章 光明的未来(大结局) 苏星浅有些惊讶。 他想不到,苏柏聿会将背着苏青遥上轿的机会让一半给他,他以为自己的身世曝光后,苏家人会疏远他的,毕竟,无论是谁家,牵扯到当年英宗和圣宗传位的事当中,都会是惹祸上身。 可事实上,苏家人从未如此过,就如现在,苏柏聿真心的承认他,也认为他就是苏青遥的兄长。 “多谢柏聿了。”苏星浅动容道。 “哎,咱们都是做哥哥的,些什么。” 一行人来到前厅,苏青遥依礼要行礼拜别过家人才能盖上红盖头,是以她此时只戴了凤冠,一进门,就隔着垂落的珍珠流苏,看到了一身红蟒袍的慕容铮。 慕容铮挺拔如松,剑眉秀目,气质如松如兰,仿佛大婚之日,他周身上下的戾气都尽数收敛起来,变的越发平和了。 苏青遥禁不住微笑。 这个画面,让她想起了前世。 那时的慕容铮病入膏肓,是两个喜破搀扶着他,勉强与她拜了堂。 可是还没入洞房,他就死了。 她在洞房之中,忐忑等待位置的未来时,慕容桐上门,将她残忍的虐杀了。 如今,害死他们的人一个个都遭到了报应,他们又以有情人的身份重新走在了一起。 慕容铮看着苏青遥的眼神,盛满了温柔,快走两步来扶着她,给苏吟秋行礼:“父亲,女儿……” “圣旨到!” 苏青遥话没说完,外头忽然传来内侍尖锐的声音。 众人均面色一肃,看向了门外。 数名内侍在锦衣卫的保护下,直冲了进来。 内侍尖锐的嗓音道:“皇上抱恙,危在旦夕,太医院众太医束手无策,特来请苏小姐救命!” 说着,锦衣卫就一拥而上,拉着苏青遥就走。 慕容铮大怒,一把拦住了锦衣卫指挥使徐茂。 “徐指挥使,今日是大喜的日子,皇上不会如此扫兴吧?” 徐茂道:“皇上生命危在旦夕,宸王世子这样说,岂不是不忠?三大营和五军营的兵马此时都在城外,上次勤王之后可还没走呢。宸王世子便是觉得自己厉害,也要掂量掂量,不忠谋逆的罪名,你担不担的起。” 慕容铮咬牙,刚要动作,就被苏吟秋拉住了手臂。 苏青遥则是道:“容我带着行医箱。” “不必,宫里什么药都有。” “是吗?我配置的救命丸药宫里也有?” 徐茂犹豫,随即道:“快去快回。” 苏青遥将凤冠摘下,就那么穿着一身嫁衣回了闺房,看了看妆奁匣子,将宸王给她的那个银镯子带上了,随后提起行医箱走了出来。 锦衣卫们便簇拥着苏青遥,抛下满侯府来道贺的宾客,急哄哄的进了宫。 “岳父大人,这件事有蹊跷。”慕容铮沉声道。 苏吟秋点头,“的确蹊跷,但正面冲突并不妥当,咱们身后还都站着家人呢。如今先去想想办法,谈听清楚情况才是要紧。” 慕容铮点头,穿着一身喜服就急忙出去了。 老太爷气的脸色铁青,直跺脚:“好好的一场婚礼,就这么给搅合了!好,好乾丰帝,果真是好!” 事到如今,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乾丰帝分明是看不惯苏青遥嫁给慕容铮,不让苏青遥做医研院院使了,又不想放弃长生不老,所以才会在今日突发奇想搞破坏。 苏青遥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进了宫后,她根本就没见到传说中病入膏肓等着她救命的乾丰帝,她的行医箱,还有身上值钱的首饰都给摘了,连一身大红的嫁衣都给扒了去。 有宫女和嬷嬷仔细检查了一番,将她藏着的银针也一并收走。最后许是看她的银镯子不值钱,见苏青遥冷着脸,才没有强行将那花纹精致的银镯子也摘走。 苏青遥被关了一整天,次日傍晚,乾丰帝来了。 “怎么样,你想通了吗?”乾丰帝站在苏青遥面前,眼神中含着诱哄。 “没想通。”苏青遥冷笑。 这时有内侍回话:“皇上,镇远侯已经从昨晚一直跪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 “让他去跪。”乾丰帝也冷笑,“一群不识抬举的东西。” 转向苏青遥,乾丰帝冷笑:“慕容铮的手下有那么庞大的势力,天机阁能人异士辈出,竟都听从他的指挥。 “卧榻旁其容他人安睡?他有那么大的能力,朕是不放心的。你嫁给他,早晚都会被朕一起杀掉。 “你进上的弹药,朕用了极好,朕相信你,能做得出长生不老药来,朕可以答应你,到时将这药分给你一颗。 “你若答应,朕可以立刻就封你为皇贵妃。仅次于皇后,如何?” 苏青遥看着乾丰帝那张写满了贪婪的脸,突然笑了:“皇上,您难道不怕我直接毒死您?我现在就有长生不老药,给您,你敢吃吗?” 乾丰帝看着苏青遥,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苏青遥,你不要不识抬举!” “皇上才不要执迷不悟!” “好,很好,你们果真都有反叛之心了!你既然想死,那真就成全你!朕就这么一直关着你,就不信慕容铮不急! “三大营和五军营现在可都在京城呢,慕容铮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又能如何?朕已经命人严守此处,别说他派那小猫三两只进来救你,就是他自己来,朕看他能不能长翅膀飞出去!” 苏青遥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看着乾丰帝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 乾丰帝道:“你考虑清楚,你自己就是慕容铮最大的软肋。你若是死了,你想象他能如何做?你若是肯从了朕,以后专心给朕做长生不老药,真就放过他。你想明白了就来告诉朕。” 乾丰帝说罢了,转身就走,到了殿门前,吩咐守门的小太监:“你,外头有什么消息,你都告诉她。让她知道知道,负隅顽抗到底有没有用。” “是,奴婢遵旨。”小太监应声。 接下来的两日苏青遥依旧被关着,小太监除了来送饭送水外,还会将外界的消息告诉苏青遥。 “今日得知消息,宸王世子举兵造反了。哎,这可真是螳臂当车,京城外有三大营和五军营护卫这,一群江湖上的乌合之众,又有什么办法?” 又过一天。 “今日,反贼慕容铮杀掉了八皇子!还扬言,皇上若不放了你,就把皇子一个一个都杀光,让皇位没有人能继承。哎呦啧啧,疯了哦疯了哦。” 再过一天。 “今日反贼又派人入宫来救你,都被皇上的人杀光了,你就不要抵抗了,做皇上的妃子有什么不好呢?” 再过一日。 “反贼带人逼宫了,不过五军营和三大营的人将反贼的人团员包围住,他马上就要完蛋了!你再反抗也没用的。还是从了皇上吧。” 苏青遥一言不发,看着小太监离开,揉了揉眉心。 她知道这是皇帝的心理战术,外界究竟如何,其实未必如这个人说的一样,皇帝就是想逼迫她就范。 可是皇帝杀了慕容铮拍给她的护卫,她逃不出去,又不能与外界联系,要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被困在这里,被迫答应? 正在这时,殿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瘦伶伶的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关好殿门,直走向了苏青遥。 苏青遥烦躁不已:“怎么又送饭来?我不饿,你带回去吧。” “不吃饭可不行,你家世子可是要担心的。” 苏青遥一听这女声,猛然抬头,就见永安郡主穿着太监的服侍,笑吟吟的将食盒放在方几上。 “郡主,是你?”苏青遥惊喜地拉住了她的手。 永安郡主笑道:“当然是我了,哎,为了混进来见你,我牺牲可太大了,很久都没打扮的这么丑了。” 苏青遥禁不住笑起来,这还是数日来她第一次展露笑容。 永安郡主拉着苏青遥,低声道:“是慕容铮拜托我来给你送个消息的,你不要怕,也不要放弃,他一定会救你。 “慕容铮带兵造反了,皇宫整个被围了起来,皇帝现在焦头烂额。 “三大营和五军营虽然都在,但是三大营现在都投向了慕容铮,尤其是神机营,火铳兵配合慕容铮手中天机阁的人,五军营的人吓的都不敢进城。 “皇帝的儿子被宰了好几个,皇帝再不放你,他非但儿子要死光了,自己也要死了。 “慕容铮说,皇帝恐怕会吓唬你,给你假消息,让你为了他好而放弃,可他派人进来,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根本不能靠近你身边。” 苏青遥长出一口气,笑道:“所以郡主就来了。” “是啊。”永安郡主打开食盒,“来来,吃饭,吃饱喝足才有精神,慕容铮说你可能这些天都吃不下睡不着的,到时候要动手了,你哪有力气了??” 苏青遥点头,听到了外界真实的消息,她心里压着大石头一下子就被挪开了,不由得拉着永安郡主的手道:“郡主,多谢你。” “哎,我叫朱琼华,你还是叫我名字吧,这个郡主的封号是狗皇帝给的,我不稀罕。” “是,琼华。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慕容铮也算是我以前的心仪之人,现在我当他是兄弟,当你是朋友,我们又有共同的敌人,我帮你们也是帮自己,你着实不用道谢。” 朱琼华说着话,就拿出了馒头,端了菜出来,与苏青遥一起吃饭。 苏青遥吃饱喝足,重新将长发挽起了一个利落的发髻,若有所思的道:“琼华,你说慕容铮现在是不是板上钉钉的逆贼了?” “是啊,怎么,你怕?” 苏青遥突然莞尔一笑,“他是逆贼,我是逆贼的老婆,只让人这么欺负,算是怎么一回事?” 苏青遥垂眸想了想,道:“琼华,你出宫去告诉慕容铮,今日半夜让他动手攻城。” “你打算怎么做?”朱琼华站起身。 苏青遥冷笑:“我自然是要配合他,一起谋逆了。” 朱琼华面露兴味的笑容,点了点苏青遥:“果然我没看错你,你的性子我喜欢,好吧,我出去帮你带个话,等一切结束了,你们夫妇要请我吃饭。” “那是自然。” 朱琼华提着食盒走了。 苏青遥过了片刻,才去用力拍门,大声哭道:“皇上,放了我吧,我想通了,我要见皇上!” 外面守着的太监和侍卫们,听见苏青遥的叫嚷,立即就将消息传给了皇帝。 乾丰帝飞速赶来,一进门就道:“你想通了?肯将长生不老方给朕了?” 原来他竟以为她已经有了长生不老方? 看来她前些日给皇帝的那个药,皇帝用了真的很有作用。 苏青遥点点头,楚楚可怜道:“皇上,我想通了。” “好,想通了就好,你放心,你只要肯将长生不老方交给朕,朕就可以饶了慕容铮和苏家上下所有人不死。” 苏青遥义正辞严道:“他们都是反贼,饶不饶都无所谓了,都不与我相干。” 一看苏青遥这样决绝,乾丰帝更加满意了。 苏青遥道:“皇上,其实上次我给你奉上的丹药之中,只需要再加入一味药,就可以做成长生不老丹。只是当时我怕直接给了您,您长生不老了,会直接杀了我。这才减少了哪一味药。” 苏青遥说着垂下了头。 皇帝心里却在大骂苏青遥狡诈:好个贱人,原来早就研究出来,就是不给我!等我得了药方,看不见你扒皮抽筋! 苏青遥道:“皇上,您附耳过来。” 皇帝缓步走向苏青遥,眼神中满是兴奋。 苏青遥负在身后的左手按住了右手腕上银镯子某处凸起的花瓣。 只听的“啪”的一声,,皇帝还没反应过来,苏青遥已朝他重来,猛然一扬手臂。 皇帝一愣,“这是……” 他感觉到脖子上一阵温热,低头才发现,脖颈处有殷红流了下来,染红了他明黄色的龙袍。 苏青遥用腕子上的手镯横出不大不小的刀片,割破了皇帝的脖子。 “啊,你……” 苏青遥又上前一步,死死按住皇帝的嘴。将人放倒在地上。 正当这时,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众侍卫和内侍冲了进来,看到皇帝如此,都大惊失色。 “传太医,传太医!”有人大吼。 此处一闹开,外面立即就知道这里出事了。侍卫们见状便要来抓苏青遥。 苏青遥却是按着皇帝脖子上的动脉,暂且给他止血,脸上都是血点子,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们都别动,否则皇帝立即就死了,他若死了,你们就算弑君哦。” “你!妖女!” “妖女?你们最好对我客气一点,你们做侍卫的,是不是脑子不好使?那我来给你们讲个道理。” 苏青遥一抬手,皇帝的脖子就滋滋的蹿血,她又捏住了动脉,皇帝的血流了慢一点。 侍卫们见了,根本动都不敢动。 苏青遥这才道:“我这一下,太医赶来也没用,因为就算他们能给皇帝止血,我的刀子上也是浸了毒的。 “你们也都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用毒的手法还不错,一般人都解不了,反正皇帝是必死无疑了。 “你们呢?现在外头年长的皇子们一个个都被杀光了吧?这个江山谁来承继大统?皇帝一死,没有人承继大统,天可就变了。 “你们还要继续效忠这个必死之人吗?你们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家里人怎么生活,你们自己的前程,又落在何处。 “我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要杀我很容易。我呢,也不怕死,我死了,至少有个一国之君给我垫背。 “但是你们杀了我之后呢?慕容铮会疯狂的报复你们,报复你们的家人。你们当差入宫,图什么?” 侍卫们和内侍们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没有人发现,殿门外,江皇后一脸冷漠的看着倒在地上翻白眼的乾丰帝。 看了片刻,江皇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苏青遥这里,却是按着皇帝的脖子:“你们想好了吗?若是想好了就吱一声。” 苏青遥话音方落,殿外就传来了宸王的声音:“大胆乱臣贼子,你竟谋逆!皇上,臣救驾来迟!” 宸王带领一众兵马直奔进来,殿内那些还迟疑的中官和侍卫还手都没就束手就擒了。 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一左一右的按住了苏青遥的肩膀,直接将她从皇帝身边拉走。 皇帝的脖子滋滋的开始蹿血,皇帝翻着白眼,双脚乱蹬。 宸王却似看不见一般,只远远站着,怕鲜血溅在自己身上,义正辞严道:“苏青遥联络江湖上天机阁的草莽,意图谋反,还接近皇上将之刺杀,简直是乱臣贼子! “我宸王,与宸王世子慕容铮,入宫勤王救驾,不想却来迟一步,皇上已被苏青遥斩杀了!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诛杀苏青遥,为皇上和皇子们报仇。 “而皇上膝下之子已经全部陨落,皇室没有了继承者,本王是英宗皇帝亲子,自然要担当重任。” 话音方落,立即有人大吼着:“万岁,万岁!” 乾丰帝的血慢慢的不流了,瞪大眼看着棚顶,似乎到死都想不到,自己竟会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宸王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包括按着苏青遥的两个大汉。 苏青遥揉了揉手腕:“宸王厉害的很,好一手黄雀在后啊。” “是啊,我知道你这个性子,给你刀子,你绝不会自尽,而是用来杀人的。”宸王脸色很是难看,显然病情又发展了一些。 他咳嗽了两声,语气意外的平和。 “如今,皇位回到了我长房一脉,下了皇泉,我也算对得起先父了。 “慕容铮心里,把你看的太重了,苏青遥,你自尽吧,我会安排登基大典,将国事处理妥当之后,就会禅位给慕容铮。 “慕容铮将来要做皇帝,他不能有你这么大的一个软肋,慕容铮距离一个完美的皇帝,就只差了一个你。 “你不是深爱着慕容铮吗?你死吧,死了,对大家都好,我也会善待你的家人。” 苏青遥却是哈哈大笑:“哎,你蛊惑人心的本领还是这么厉害。我若是死了,岂不是成了畏罪自尽? “那么,联络江湖人谋逆,杀害皇帝,残害皇子和妃嫔,所有的罪名岂不是都由我背着了? “养出一个谋逆的我,那我身后苏家所有人,岂不是都要为你们的霸业陪葬?” 宸王却是高声道:“可是慕容铮让你自尽!” “是吗,那你让慕容铮来和我说!”苏青遥眼睛一厉,高声呵斥。 宸王忍无可忍,捡起一把刀就砍向苏青遥。 苏青遥连忙躲闪。 宸王武艺非凡,但是他身染沉疴,体力不支,苏青遥浑身精神紧绷,拼尽全力的闪躲。 一时半刻,宸王根本就不能杀了他。 一怒之下,宸王高声呼唤:“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朕杀了!” 可意料之外的,殿外并没有侍卫应声。 吱嘎一声,殿门被推开,两道黑影眨眼就到近前,一个一拳将宸王打翻在地,另一个抱住苏青遥,退到一旁。 苏青遥闻到了熟悉的冷香,抬眸看向慕容铮:“啧,听说你当了皇帝,要先杀我?” 慕容铮皱眉:“你听他胡扯?” 苏青遥噗嗤一笑道,“你最不在乎这些,都能为了救我谋逆了,我哪里会相信他的鬼话?” 转头又看向一旁的苏星浅:“哥。” “嗯,我们早就布置多时了,听见永安郡主的消息,立即就赶了过来。” “你们来的正好。” 宸王捂着心口,吐出了一口血,颤巍巍的爬了起来。 苏星浅道:“妹夫,我没下重手,只是将他推开。” 慕容铮点头道:“我知道。” 宸王用袖子摸了一把嘴角的血,怒道:“慕容铮,为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登上皇位。你现在杀了这个女人,将来天下的女人,不是你想要哪一个就要哪一个?” “别白费心思了。什么皇位?我不稀罕。”慕容铮揽住苏青遥的肩膀,又是一声冷笑,“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为了登上皇位,可以杀妻杀子?” “你!”宸王咬牙切齿。他杀了江氏,这是无法辩驳的,慕容铮拿着这话来堵他,他也无话可说。 “咱们走吧。”慕容铮揽住苏青遥的肩膀,苏星浅立即护送着往外走去。 宸王大怒:“慕容铮!你要做什么!明日朕就会举办禅位大典,所有的骂名都朕来背负,你只需要继续做个明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回来!” 慕容铮回头看向宸王,突然露出个嘲讽的笑:“谁稀罕?”说罢带着苏青遥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消失了踪迹。 宸王看着慕容铮离开的方向,噗得喷出了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 破晓时分,去往南方的商船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前行。 苏青遥坐在舷窗旁,笑着吃了一颗梅子:“你不后悔?今日据说是十九皇子的登基大典。” “后悔什么?”慕容铮笑了笑,“十九皇子尚且年幼,宸王病逝后,江太后只能垂帘听政,我想,我的表姨妈是个聪明人,不会找咱们麻烦的。” 苏青遥笑着点头:“陈寅哥在江南将我的生意做开了,咱们先去看看,做好准备,我父亲也已经乞骸骨了,等一家人来了,也好团聚。” “如此甚好。”慕容铮笑着伸长手臂,摸了摸苏青遥尚且平坦的小腹。 苏青遥咬着梅子,脸有一些红。 没想到他们的洞房花烛,就得到了这么大的一个奖励。 “姐姐,姐姐!你吃这个!”糖糕捧着个小碗从船舱里跑过来,脑门上都是汗。 慕容铮生怕糖糕撞到苏青遥,“哎呦”了一声,忙弯腰一把将糖糕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好了,坐好,你姐姐现在身子重,你别闹她。” 糖糕吐了下舌头,乖乖点头:“我知道啦哥哥,姐姐,你吃这个呀!” “好。” 苏青遥摸了一把糖糕的发顶可爱的小揪揪,从他端来的白瓷小碗里捻了一颗山楂球含入口中,酸得眯起了眼。 她经历了两世,人生之中有遗憾,也有悲苦,但到如今,曾经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已单纯成为了她丰富人生的记忆,所有的怨愤不甘,都随着仇人一个个身殒而消失无踪了。 她现在心里只余下对未来的希望。 她如今有爱她的丈夫,有宠她的家人,有事业,还有医术傍身,不出八个月,她还会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一个属于她与爱人的孩子。 前世所有的遗憾,都已弥补,所有仇恨也都已报还。 今生,还有无限的未来等待她去闯荡。苏青遥笑起来,这一生,她已经知足。 回眸望向舷窗外,已是旭日东升,红霞万里。 江面上闪动着粼粼金光。 就像他们的前程,也是一片光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