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神道之上》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 柳条打判官 (粉嫩新书启航,盼望一个锦绣前程!) 荒山,野庙,惨白的月光从破烂的窗棂照进来。 陈铮猛地激灵,从一个光怪陆离的大梦中惊醒,随即感到额头处刺痛不已。 伸手一摸,五指殷红,竟都是血。 再定眼看去,见身前一尊绿面赤须的狰狞神像,不禁惊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有芜杂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 此为乾朝,延康六年,已是王朝末年的景象:朝廷官府横征暴敛,苛政猛于虎;市井民间怪力乱神,灾祸频发…… 他名叫“陈铮”。 在江南郡的江州府,陈氏为本地望族,势力昌盛。 陈铮今年刚二十岁,虽然出身陈氏,却是庶出旁支,在身份上并不比那些普通的百姓人家好多少。 正所谓大树有枯枝,陈氏是望族不假,可对于那些偏远没落的旁系而言,荣华富贵与他们无关。 而根据陈氏族规,每一位族中的旁系子弟,当到了及冠之年,可获得一次认祖归宗的机会。 只要得到老祖宗们的认可,该旁系子弟即可被收纳进嫡系门墙,从此以后,光宗耀祖。 陈铮正是到了年纪,前来参加考核的。 考核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夜间到城外笔瓶山上的荒庙中,把一尊判官神像背负下山,送回到陈氏宗祠中。 但这一关,只是进入宗祠的敲门砖,最终能否得到祖宗神的认可,还要看后面的表现。 陈铮为读书人,也练过些粗浅功夫,并非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敢于一个人在夜里来到这座破败的荒庙就证明其胆气不俗。 然而这种背神像的事,是有规矩讲究的。 首要心诚。 心诚当然不能嘴上说说就算,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先是备好足够的香火纸钱,三牲祭品等; 其次要不断磕头,磕得直到判官老爷满意了,它才会愿意下山…… 上山之前,陈铮规规矩矩地做好各种准备工夫,等到了时辰,便开始在神像面前磕头。 砰砰砰的! 磕的每一个头都老老实实,绝不偷奸耍滑。 那地面都是石质的,何等坚硬?磕着磕着,额头磕破,流淌出血来。 然而判官神像不为所动,根本背不动。 眼看时辰将过,气急攻心之下,陈铮竟昏死过去。 醒过来时,已物是人非,大不一样了。 倒不是穿越,更接近于“宿慧觉醒”。 新的“陈铮”思维想法皆已改变,他定一定神,赶紧撕下块干净的布条,把受伤的额头给包扎起来,如同绑了根头巾。 然后打量四周环境。 没有钟表沙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看月光位置,大概能推知,已是下半夜。 时辰已过…… 这次背负判官神像下山的考核,估计要泡汤了。 如果自己能把武功练好,孔武有力,又怎会搬不动? 但练武需要各种条件加持,他根本不具备。 想到这,陈铮不禁黯然叹息。 宗族旁系子弟认祖归宗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便不会再有。 要知道,为了本次考核,他可是辛辛苦苦准备了三年之久。 没料到一朝成空,连入门级的第一关都无法完成。 两手空空回去,被人讥讽嘲笑倒无妨;可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家里殷殷期盼的阿婆? 陈铮自幼父母双亡,由阿婆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成人,祖孙俩相依为命。 在阿婆面前,他曾立下誓言,要出人头地,让阿婆过上好日子的…… 咕咕咕! 异响动静,肚子在闹。 折腾了那么久,早饥肠辘辘,饿得不行。 肚饥力乏,怎么搬得动神像? 要找点吃的去。 陈铮起身,来到门外张望,见四下一片乌黑阴沉,教人害怕,连忙又退回来。 目光很快放在神像前的一座简陋石台上。 那里摆着数样贡品:三大碗白米饭、一只黄皮公鸡、一条好肉,还有一壶酒。 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把心一横: “什么心诚?什么感动?我磕头都差点磕死了去,可还是一点回应没有。这样的规矩,不守也罢。” 想着,直接伸手拿起肥鸡,一口咬在鸡腿上。 真香! 家境不好,为了置办打点这次的香火贡品,陈铮不但积蓄消耗一空,还借了一笔外债,这才备齐。 到了现在,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当真是风卷残云,连酒也喝了个干净,总算是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 他就坐下来休息,闭目养神。 嗡的! 异象发生。 本来闭上了眼睛,俨然盲人,什么都看不到才对,可此时眼前却产生了特殊的视野。 在视野中,陈铮看到了一盏灯。 这是一盏陈旧的古灯,似乎是件青铜器物,手臂粗细,高约八寸,造型像是一支笔,笔杆为灯座,笔头为灯芯,并没有点燃…… 他吃一惊,连忙睁开眼睛,青铜灯器顿时消失,刚才所见,恍若幻觉。 再闭上眼来感受,却看不到了。 奇怪。 莫非真是磕晕了头,产生了幻觉? 算了,还是再来试试,看有没有法子把神像弄下山。 酒肉吃饱,浑身有了力气,伸出双手去抱。 无奈纹丝不动。 这尊神像看着不大,却如同生根了似的,根本不是他所能搬得动的。 常规的方法毫无意义。 想了想,唯有死马当活马医。 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油火石,弄了个简易火把,陈铮走出门去,在山林间寻找,运气不错,找到了一棵山柳树。 当即采折了七、八根柳枝条,捆在一块,制造成一把。 然后拿着柳条回到庙中,站到判官神像前,脸色挣扎,最后一咬牙,下了决心,一把抽上去,结结实实地打在绿面赤须的判官像上。 下一刻,咔嚓咔嚓! 沉重的神像居然晃动起来。 陈铮吓一跳,还以为冒犯了鬼神,要遭殃了,急忙退后几步。 不过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对方的晃动,更像是在吃痛,以及有畏惧之意。 鬼神也会害怕? 莫名的,陈铮似乎勘破了某些真相本质。 感到亢奋不已,要再做测试,看是不是如此。 当下胆气更壮,又抬手狠狠地一抽:“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刻滚到山下去等我。” 轰隆一响,神像居然蹦跶起来,如人一般跳到门外,随即“骨碌碌”滚动,往山下而去。 荒庙内,手持柳条的陈铮看得目瞪口呆:我随口一说,你真滚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认祖归宗(求收藏追读) 陈铮惊喜交集,连忙拿着火把追下山去。到了山麓处,正见到那绿面赤须的判官神像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儿,很是乖巧的样子。 他大感爽快。 都说人心欺善怕恶,原来鬼神也是这般。 与此同时,看着手中的柳枝条,心里又暗觉疑惑:虽然有“柳枝打鬼矮三分”的说法,但寻常的山柳树,按理不可能抽得动判官老爷,其中必有蹊跷。 但这时候,陈铮无暇多想,手持柳条,驱赶着神像往前走。 这个情形瞧着有些诡谲,又显得滑稽。 走了一阵,前面路口处有个草亭子,停着一辆驴车,生着一堆篝火。 “是三哥吗?” 车上有人,很警惕地发问。 陈铮把一块红布盖在判官神像身上,裹住,然后提起。 说也奇怪,在山上无论如何都搬不动的神像,眼下竟变得轻飘飘,没几斤重的模样。 他嘴里应了句:“阿平,是我。事情办妥了,咱们回城。” 拿着神像上车。 那阿平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站起来时,足足高过陈铮一个头,犹如一座铁塔般。他留着一丛短须,脸容憨憨的,看着老相,像个中年人,实则比陈铮还要小一岁,今年才十九。 陈稚平,陈铮的一个堂弟。 其小时候曾掉进过水井里,差点淹死,被救上来后,脑子就有点不正常了,变得木讷寡言,就算说话,也是一愣一愣的。 他同样属于陈氏旁支,家境比陈铮更不如,孤苦伶仃,甚至饭都吃不上。 陈铮与陈稚平比邻而居,看着可怜,时常分给他吃的。 两个人凑在一起,成为了互相抱团取暖的难兄难弟。 这趟出城做考核任务,陈稚平负责赶车相送,但他不能上山帮忙。 否则的话,有这位天生蛮力的堂弟出手,估计能直接把判官神像抱下山来。 “好嘞。” 陈稚平只瞧了眼,别的话一句都不问,挥鞭赶驴,上路回城。 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等回到扬州城外,天已大亮,又等了一阵,城门开启,进城的出城的,鱼贯而行。 进城后,陈铮很快下车,叮嘱道:“阿平,你赶车回家,告诉阿婆,便说我把神像背下山了。” “嗯。” 陈稚平赶着驴车,自顾走了。他一向都听陈铮的话,叫做什么就去做,从无迟疑。 陈铮则背起神像,大步前行。 在人前时,这一段路,总要做做样子,以免招惹猜疑。 毕竟他的“请神”方式完全不讲规矩礼法,是用柳树条把判官神像抽下山的。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了陈家集。 地如其名,此乃陈氏大族的聚集地,数百年的发展,形成了大片的街区。 其中以一条环绕的河水为界,河内属于核心区域,嫡系大宅鳞次栉比;河外则是明显矮小杂乱的旁系房屋,看上去,像是密密麻麻的蜂巢。 陈铮的家便在外边,但他没时间回去了,直接沿着主道往里走。 走过那座七拱界桥,迎面是一座高大的石雕门楼,气势庄严,横匾上写着“陈氏福地”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两侧则是对联: 春风化雨山垂耳,秋月照面人立东。 穿过门楼,前面地方,又有数座风格各异的石碑牌坊,有功名碑、有贞洁坊、有功德坊等。 排列有致,彰显气派。 这些,都代表着陈氏宗族的底蕴和名望。 “看,那个不是十二阿婆的孙子吗?” “他背上的,莫不是判官神像?” “没想到他竟能请神成功,背下山来,有望能认祖归宗。” “呵,哪会那么容易?现在才背个神像下山而已,想要得到老祖宗们的认可和同意,还得看血脉如何。就他家这样,算起辈分,可是疏远得很。辈分疏远,血脉便稀薄,难呐……” “真得难!而且认祖归宗有凶险,失败的话,可能会变成傻子,而或疯子。去年后门巷的陈章,不就疯掉了?要是我,我万万不敢来做这事。” “你当然不敢,你就是个没卵子的。” “哈哈哈!” 一片充满了欢乐的笑声响起。 沿途遇到不少陈氏族人,男女老少,对着陈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陈氏族规严厉,当族中旁系子弟在做认祖归宗的考核时,别的人不能插手帮忙,也不许进行干扰捣乱,若被发现,必遭严惩。 当然,私底下的闲言碎言,那是不可能杜绝得了。 陈铮置若罔闻,只顾往前走。一刻钟后,来到一座红瓦黑墙的院落门外。 陈氏宗祠,祭祀重地。 如果不是这次考核,陈铮根本没资格来到这里。 望着眼前这座肃穆的门户,现在的他,心态已然不同,不再像以前那般紧张敬畏。 宗祠门外,站着个一身玄衣的守祠人,他接过红布包裹的神像,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 抱着神像进去了。 陈铮忽而有些忐忑,一时间想到许多:关键是那尊判官神像是否有灵? 若有灵,会不会把整个过程告诉宗祠内的族老们? 说了的话,他该如何辩解? 那些族老们,可是最讲规矩礼法的。 等了有一阵,正感到煎熬时,守祠人出来:“神像没问题,你可以进去了。但进去之前,我有数条训诫告知。” “请说。” “进去之际,不得毛手毛脚,不得高声喧哗,不得嬉皮笑脸……” 背书似的,守祠人一条条念叨下来:“若有违反者,即刻赶出宗祠,严重的,甚至会从族谱上除名,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 “好,你进去吧。” 守祠人让开,站到一边。 陈铮吸一口气,正一正脸容和衣装,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 人刚进去,莫名生出一种阴森之意,竟遍体生寒。 咿呀一响,厚实的大门被守祠人在外面给扣上了。 置身处,其实是个前院,院中种植着两棵树木,一棵是槐树,另一棵也是槐树。 两株槐树长得高大茂盛,树冠交错,连在了一块,使得树荫遮掩,阳光都无法照进来,难怪感到阴凉。而众多枝条上悬挂着一张张色彩斑斓的宝牒,红的黄的…… 四下静寂,似乎连风声都没有。 陈铮不敢拖延,踏上两树之间的笔直的青石板路,十多步后,来到宗祠正堂。 正堂没有设门,看上去黑洞洞的,像是一口张大开来的嘴巴。 陈铮微一迟疑,然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房子,只有一个门口,没有任何的窗户。 一进去,陈铮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的神主牌。它们整齐地排列在一座靠墙而建的巨大神龛之上,有高有低,共有九层,层次森然。 最下面一排溜,足有二十多块;而最高的一层,只摆着一块。 毫无疑问,那是陈氏始祖之位。 虽然都是神主牌,但牌子与牌子之间的差异甚大,不管是材质工艺,还是款式大小,都有着诸多不同。 神龛之前是一张长条神台,台上点着三根蜡烛,贡品丰盛。 神台之外的两侧,各摆放着两张太师椅。 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位白发老者,面容枯瘦,如同半截入土的槁木。 在晦暗不明的烛火映照之下,显露出几分可怖的氛围气息: “既要认祖归宗,还不速速跪下?”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青铜古灯 认祖归宗的规矩,陈铮是懂的。 简单地说,就是跪拜在神龛之前,等待陈氏的列祖列宗们审核,看合不合心意。 时间为一炷香。 那些神主牌,每一块,都代表着一位先人祖宗。 之前听阿婆说过,能摆上宗祠神龛,接受后辈子孙祭祀的,在陈铮这一脉中,只得一位高祖。 在辈分上,确实相隔得比较疏远了。 阿婆还说,陈铮能否认祖归宗,这位高祖的态度非常重要。 而在整个过程中,不管哪位先人认可了陈铮,其神主牌便会晃动作响,然后由全程监督的族老们记录下来。 要成功地认祖归宗,相当有讲究:上三排的神主牌,只要有任意一位认可,便能通过;中三排的神主牌,则要得到两位同意;下三排,必须三位以上才行。 这么多年来,在陈氏家族史册上,就没听说上三排的神主牌动过;中三排的神主牌也才动过两次;主要都是下三排的神主牌在响应。 陈铮的那位高祖,就排列在倒数第二排中。 具体在哪里,没机会去看,听到族老的叱喝,当即跪拜下来,闭上双眼等待着。 此时他的脑袋还嗡嗡作响,很不稳定。 宿慧觉醒、神魄融合、记忆芜杂,闹得不可开交…… 再加上额头的伤痛,虽然包扎好了,但影响不小,阵阵痛楚如同潮水涨落,一波波的传来。 陈铮怀疑,自己之所以能够觉醒宿慧,解了胎中之谜,外因很可能便是把头给磕破了,由此造成的剧烈刺激。 嗡! 奇怪的视野又突兀地出现。 还是那盏青铜古灯。 这一次,看得更为清楚,那灯身半透明的,能看到里头并没有装着灯油,而有一种奇异的气雾缭绕。 气雾具备光彩色泽,呈现成锦绣状,煞是美丽。就是为数不多的样子,就那么一缕。 唰唰唰! 就在此时,一张张人脸涌现,围绕在陈铮身边。 它们来得如此突然,面相如此诡谲。 吓得陈铮差点要惊呼出声,好在生生忍住了。 这些人脸面孔,几乎都是冷漠而阴森的,拥挤在一块,不知是十几个,还是几十个,根本数不清楚。 它们睁着一双双没有情感流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陈铮,如同审视一头羔羊。 陈铮福至心灵,及时反应过来:这些“非人”和青铜古灯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存在。 它们,赫然就是陈氏的先人祖宗们! 但是自己为何能看得到对方? 这不符合常理。 而且看样子,众多的先人祖宗们并没有意识到:它们能被陈铮看见。 众多的诡异人脸身影,慢慢地靠近下来,层层叠叠,快要贴到陈铮的脸上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压抑感。 视野很快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如水,越发沉重,置身其中,陈铮像是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难以喘气,感到快要窒息了。 嘶嘶嘶! 一道道诡异身影如阴毒的蛇,又如腻秽的虫子,它们在不断寻找着陈铮身上的破绽,然后要钻进他的体内…… 陈铮心头惊骇,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冲破出去,冲破这无穷的黑暗。 要有光! 意念之下,一点神异的光芒亮起。 正是那盏青铜古灯被点燃,照出了光明。 这不是一般的光,半青半红,缠绕成一簇火,如同燃烧的丹青。 就在灯火燃起的瞬间,密密麻麻的面孔身影受到了惊吓,顿时作鸟兽散,消失得干干净净。 整个视野世界,只剩下一盏青铜古灯,安静祥和。 …… “时间到!陈铮,你没有通过考核,无法认祖归宗,回家去吧。” 族老漠然的声音响起。 陈氏旁系子弟数以千计,每年都会有一批来参加考核任务的,但最后能获得认可的屈指可数。 失败的场景,早司空见惯。 其实陈铮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好的了。不少子弟认祖归宗失败后,或许是受到了惊吓,或许是难以接受失败的打击,从而变得痴傻、疯癫,甚至还有当场吐血身亡的。 陈铮虽然也失败了,但人看起来,还是好的,并未失常。 他奋力站起,只感到头晕目眩,踉跄地走出门去,被外边猛烈的太阳照射,差点要晕倒过去。 “三哥,小心!” 却是陈稚平等在外面,见状不好,连忙上前把他扶住,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驴车。 赶着车往外走,回家。 陈铮躺在车上,摇摇晃晃的,浑身酸软无力,想着在宗祠内发生的种种诡谲: 在参加考核前他便清楚认祖归宗有凶险,只是当亲临其境,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非点燃了青铜古灯,他很可能已经出事…… 一会之后,驴车回到简陋的家门口,见正围着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是族中的叔伯婶娘们。 一个个翘首以待,见到人回来,立刻瞧出端倪,脸色很快变了: “我说得没错吧,他根本得不到老祖宗们的认可,失败了。” “唉,枉我还对他抱有期待。” “失败了,没机会了,大家都散了吧。” 围聚的人群一哄而散。 众人聚集在此,原本想着有一分机会,要是陈铮能认祖归宗,他们沾亲带故的,便能跟着沾光,润几分好处。 可陈铮失败了,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不走等过年吗? 倒没有全部走完,剩下一个中年汉子,身形瘦削。他走过来,叹一口气:“阿铮,我都跟你说过了,认祖归宗,不是咱们这些人所能惦记的。幸亏你这次没有出事,从此以后,也该死心,就踏踏实实读书,考个秀才,过上安稳的日子吧。” “二伯,我知道了。” 陈铮说道。 宗族人多,亲疏有别,尝尽人情冷暖,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他都一清二楚。 二伯陈远拿出一口布袋子:“这里有点米,拿去煮饭吃,看你脸色白得……哎,可千万别生病了。” 说罢,摇摇头,踏步走了。 陈铮还无法自己行走,陈稚平抱着他进屋。 瓦房内布置简陋,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陈稚平把陈铮放到床上躺好,然后去外面的厨房开始生火煮饭。这些家务活儿,他早做得熟了。 躺在床上,陈铮昏昏沉沉的,忽而见到个老人进来。 老人身形佝偻,穿着件灰布衣裳,一脸的褶子和斑点,老态龙钟。 “阿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债台高筑(求收藏追读) “阿婆,孙儿不孝,无法认祖归宗,让你失望了。” 面对老人,陈铮愧疚地说道。 阿婆在床边坐下,安慰道:“乖铮儿,没事。即使他们不认,你也得过好自己的日子。好好读书,考个功名,等金榜题名了,一样能光宗耀祖。” 陈铮重重一点头:“我记下了。” “我看你的样子,是受到冲撞,沾染了阴邪之毒,阿婆帮你瞧瞧。” 说着,伸手摸了摸陈铮的头,动作很轻柔。 随着她的安抚,陈铮脑袋的胀痛混乱感大为减轻了,感到了一阵清凉的舒适。 “铮儿,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的。” 老人嘱咐道,起身颤巍巍地往外走。去到门口,又不舍地回过头来,慈祥一笑。 “阿婆,别走!” 陈铮大声叫道,霍然醒过来。 原来是做了场梦。 他的阿婆已在上个月去世,葬进黄土里了。 伸手在脸上一摸,湿湿的,泪流满面。 “三哥,吃饭。” 陈稚平在外面叫道。 擦干眼泪,陈铮起身出去。 两张凳子,发黑的饭桌,桌上摆两碗饭,一碟炒野菜。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陈铮没有急着上桌,而是转身看着摆在墙边的一张供台,那里放着四块简陋的神主牌,分别是他的父母,与阿公阿婆的。 他们死后,没机会入宗族祠堂,只能摆在家里头供着。 神主牌前,有一口旧瓦盆,之前插着的香火已经燃尽了。 陈铮去取了三根细香,是最后的三根了。 打火点燃,开始躬拜。 见状,陈稚平也过来,并肩祭拜。 陈铮的父母,尤其是阿婆的夙愿,都是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这份夙愿,已成执念。 烧过香,拜完之后,陈铮笑了笑:“咱们吃饭吧。” “哦,好。” 陈稚平就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的食量颇好,一日三餐,没有一顿能吃得饱的。 但没办法,家境如此,只能有什么吃什么。 吃过饭后,陈稚平很勤快地收拾碗筷,然后把借来的驴车归还给人。 午间,有人找上门来,是河外族中的管事,在辈分上,陈铮要叫他五叔的。 “五叔,请坐。” 五叔就坐下,开门见山:“陈铮,你认祖归宗失败,上次向族里借贷的银子,可有什么办法还?如果还不上,根据抵押条约,就得没收你家的房子,用来抵债了。” 陈铮眉头一皱:“不是有一个月的期限吗?” “我知道有一月期限,只是按例来提醒你。另外,你及冠成年后,也不能再到族学中读书上学了。不是我为难你,这都是族规规定的。” “我明白。” 五叔站起身,走出两步,忽而站定,转过身来:“陈铮,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祖荫太薄,时乖运蹇……我这有几份族内的事务工,工钱还过得去,只是颇为辛苦劳累,不知你愿不愿意来做。” 陈铮精神一振,忙问:“什么样的事务工?” 五叔当即介绍起来。 第一桩是到界河上打捞垃圾,清理淤泥,工钱日结; 第二桩是去修桥补路,同样日结; 第三桩则到山上砍树劈柴……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风吹日晒的苦活儿。 陈铮听毕,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怕苦,也不认为读书人清高什么的。 债台高筑,快要活不下去,读了十几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中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摆架子? 只是觉得工钱不甚满意,累死累活,做一个月都还不上债。 五叔察言观色,以为他嫌苦怕累,左右看一眼,见陈稚平不在,便低声道:“陈铮,你是个读书人,一时间难以接受去做苦工,这很正常。本来呢,这些活儿最适合陈稚平去做,可他的状况,你也是了解的。” 说到这,指了指脑袋:“上次让他去挑土,可没挑几担,便不知发什么疯,抡起扁担把别人打了,差点把人打死,惹下大祸来。” 陈铮辩解道:“那是因为对方言语无状,还作弄他,要逼他去喝尿。” 五叔干咳一声:“不管如何,出了这样的事,上面已经交代,不能安排事务工给阿平做了……陈铮,说实话,你养了他那么久,仁至义尽,是时候放手了。否则的话,光他那般吃法,你如何能攒下钱来?” 陈铮坚定地道:“他是我的弟弟,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便不会饿着他。” 闻言,五叔嘴一撇,便不再相劝,只觉得陈铮的脑子,也是傻的: 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活了,还要养着个没用的大吃货,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陈铮问:“五叔,还有其他的事务工吗?” 五叔沉吟道:“倒是有,不过我不想害你。苦活儿吃力受累,但安稳;可别的事就不同了,存在凶险,甚至会危及性命。” 陈铮忙道:“五叔,我不怕,只要工钱高,做什么都行,我真得很需要钱。” 五叔看着他,想了想,才道:“你既然能把判官神像背下山,命格应该是硬的。嗯,有一桩事务正要找个人做,酬劳不菲,耗时也短,你如果去做,便能还掉一部分债务。” “请五叔细说。” “有言在先,此事不甚吉利。” “但说无妨。” “前河道的十三公在前几天去世了,停灵日子将满,明天傍晚时分便要上山。他家里人说了,要在族中找几位读过书的青壮一起送灵,现在正缺人手。” 陈家集偌大,以河为界,嫡系在河内,旁系在河外。而旁系区域也不小,按照地理位置,又划分了好些街区,比如说后门巷,北荣街,金华区,南关街等。 在其中,前河道属于靠近界河的区域,住在那里的人,乃是旁支大户。 相比之下,陈铮所在的泥守巷,则是相当边缘的地带了。 五叔接着道:“这次送灵上山,包吃食,酬劳能得一贯钱。” 闻言,陈铮怦然心动:“十三公乃族中老人,吾等后辈子弟帮忙送灵,也算是尽一份孝心。这件事,我做了。” 五叔摸了摸脸,含糊地提醒道:“听说十三公走的时候不甚安详,所以时辰选在夜间,不同一般……” 陈铮道:“有法师引路、有童子镇煞、有八仙抬棺、还有那么多亲朋送灵,有甚好怕的?” 五叔一听,深以为然。 族中大户办丧,方方面面都有讲究,考虑周全,能有什么事? 所谓“送灵”,其实是个轻松活儿,穿一身白,帮忙拿些元宝纸人之类,跟在队伍中上山就行。 只是做这般事,在读书人看来,有碍声名。 不过陈铮拿出了同族孝道的名义,说出去就好听得多。 “既然你要做,那我就跟十三公家说了……但我叮嘱一句,不能带阿平去,以免冲撞了人家,那就无法收拾。” 交代完毕,五叔就离开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5:送灵 当夜,陈铮有心事,辗转反侧睡不着。 在特殊的视野中,青铜古灯已然熄灭,原来是灯身内的锦绣气体被消耗殆尽。 真不经烧。 他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弄明白古灯是件什么东西,却不得其解。 目前可以确定,此灯不俗,能把“老祖宗们”惊走。 另外,在用柳树条抽打判官神像下山的事上,很可能也是因为拥有这盏青铜古灯的缘故。 陈铮还发现,特殊视野与古灯的状态息息相关。 当灯不亮时,视野会受阻,变得晦暗模糊,不够清晰,可感知窥视的范围颇为有限,只能在身边一圈,稍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他倒是想这灯一直亮着,无奈可供燃烧的锦绣气体不知是个什么物质,又是如何产出的…… 太多的疑惑需要解读探索。 …… 第二天,到了下午,陈铮嘱咐好陈稚平后,就赶往前河道十三公的家里。依照规矩换上孝服,然后呆在偏厅里等待。 “陈铮,是你?” 遇到个族学同窗,也算是远房堂兄的,名叫“陈曾”。 “你也来送灵?” 陈铮觉得奇怪,陈曾的家境算过得去的,没必要来做这事。 陈曾叹一口气:“我准备娶亲,相中了个女郎,需要一大笔聘金。手头紧促,所以来赚些酬劳。” 陈铮“哦”了声。 在乾朝,结婚耗费不小,而且近年来的聘金暴涨,越发离谱,教人难以承受。 反正以他的状况,是很难成亲的了。 “恭喜……” 话刚出口,发现在这般场合不宜说“喜”字,赶紧闭嘴。 一会之后,提前吃晚饭。 大桶的糙米饭,大桶的猪杂肉,相当给力。 陈铮胃口大开,吃得尽兴。 吃过饭,又等了一阵,时辰到,送灵的人全部出去,加入队伍中,开始出门,趁着城门未关,出到城外去。 适逢初秋,天色暮晚,一点点暗落下来。 陈铮和陈曾被安排在队伍的中后段,两人负责杠着一个五六尺高的长袍纸人,倒不算重。 陈铮擅于观察,早注意到那副棺材的颜色,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由此证明了十三公的死,并非寿终正寝。 棺木由八个壮汉抬着,名为“八大仙”;棺木呢?就像是被个人盯上了似的,感觉如芒刺背,浑身不自在。 可惜古灯不亮,感知视野模糊,看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带着陈曾故意拖后,尽可能距离黑棺远些。 队伍一路上山,只是有个别成员失足摔倒,没甚事儿。 约摸两刻钟后,到了地头上。 这里早已清理开来,挖好墓坑的了,只待把棺木放进去。 自然又是一番规矩操作,在玄云道人的指挥下,井井有序。 此道人,看来是有道行的,陈铮瞧着眼馋,无奈自己拜不了师。 学武修道,皆须拜师,但陈铮没钱没门路。他能读书,主要依靠族学私塾的扶持,束脩减半,再加上阿婆的节衣缩食,这才供得上。 陈氏的族学私塾同样分了嫡系旁系,有好几间,但不管哪一间,私塾内不只教书识字,还有武道课,教些粗浅功夫,用来强身健体。 正代表着陈氏子弟要文武双全,全面发展的意思。 而无论读书还是练武,陈铮都十分用功,他也是个聪颖的,就不知为何,童子试考了三回,都是铩羽而归,考不中个秀才。 也许正如五叔所说的“祖荫太薄,时乖运蹇”。 到了二十岁,及冠之年,参加认祖归宗的考核,无异于孤注一掷,做最后的拼搏。 结果依然是失败…… 但在这件事上,倒值得商榷。 自从见识过“老祖宗们”后,陈铮心里便产生了怀疑,隐隐觉得“认祖归宗”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而是另有蹊跷。 “准备安棺,送灵人就位!” 玄云道人清喝一声。 陈铮等便手持纸人白幡之类,纷纷站在黑木棺材的边上,围成个阵势。 唰的! 站得近了,陈铮很快就“看”到了一幅诡谲的情景:在棺木内,有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人影,它正在奋力挣扎,要从里面爬出来。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6:纸人(求收藏追读) 陈铮忽然发现,拥有特殊视野也未必是完全的好事,圣贤说过:非礼勿视! 当看到了某些可怖的诡谲场景,会胆颤心慌,惊悸不已,从而导致做噩梦,生病等。 这需要一个适应和习惯的过程。 而今看见那个干瘦的老者身影在黑棺内拼命挣扎,想要爬出来的样子,陈晋就颇为不适,萌生出想要下去帮忙,解救对方的念头。 但他心头保持一点清明,终是没有动手。 这趟来做送灵人,听到些风言风语,说十三公养着个败家儿,败家儿娶的媳妇心肠不好,对老人的态度苛刻,总是克扣老人家的吃食和穿着,甚至可以说是“虐待”了。 然而等老人死后,却又舍得花大钱来办丧事,倒是矛盾。 不过别人家事,现在陈铮可没有能力去管,他泥菩萨过河,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 转头看去,暗中打量玄云道人的脸色,发现其似乎并没有看到棺木中的异样。 如此说来,玄云道人不具备那种特殊视野…… 随着棺木落坑,开始填土,那道干瘦的老人身影始终爬不出来,渐渐被埋在黄土里,消失不见了。 陈铮瞧着,心底有几分戚戚然,随即收拾好情绪,跟随队伍下山。 现在的时辰,城门关闭,谁都无法回城,便在山麓下生起篝火,围聚在一起,煮水吃些干粮,将就过一晚。 陈铮去到玄云道人那边,找机会套近乎。 道人态度冷淡,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来意:“你是红尘中人,虽然对修道有兴趣,却是无缘入门,不如尽早断了这份念想,以免滋生妄想,反而不好。” 碰了个软钉子,陈铮也不在意。彼此间只是第一次碰面,毫无交情可言,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聊到一块去? 至于想拜师学艺,更是无稽之谈,以陈铮的年龄和现状,谁看得上? 继续纠缠,只会让对方反感,他于是告辞离开。 陈曾问:“你去找那道人说什么?” 陈铮含糊回答:“就问些杂事……对了,你要娶的是哪家姑娘?见过人没?” “是城东苏家的,见过了,我很满意。” 陈曾露出一种入迷的笑容,有一个词能够形容得贴切,唤作“色授魂与”。 陈铮道:“满意便好。” 其实他不关心这事,就是顺口找个话题问一下。 陈曾说:“陈铮,你年已及冠,也该成家了。” 陈铮笑道:“我这样子,哪里给得起聘金?也没有人家愿意嫁过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 “多做工,看能不能攒下钱来,然后外出求学,而或学武。” 陈曾一怔:“你还要去求学练武呀。” 陈铮一摊手:“始终不太甘心。” 陈曾叹口气:“我倒是认命了,娶妻生子,做点小买卖,能得一份温饱,便足够了。” “挺好的,平安是福。” “话说回来,你所写的文章都挺不错,再去考童子试的话,应该没问题。” “谁知道?” 陈铮苦笑道:“五叔都说过了,说我祖荫太薄……呵呵,祖荫。” 闻言,陈曾不做声了。 在宗族内,祖荫是一个很大的话题,有着绝对的权威。而陈铮认祖归宗失败,无疑便是不得祖荫的明证。 但对于旁系子弟而言,也早习惯。 其实他们倒还算好的,起码能留在陈家集,族内有不少人因为各种缘由,不得不离开江州府,到外地讨生活,那些就都属于远房分支了。 混得好的,可以开枝散叶;若是水土不服,那就下场悲惨。 在乾朝,背井离乡是很艰辛的事。 好比陈铮,如果还不上族内的债务,抵押的房屋将会被没收,那么他失去了立足之地后,也只能离开陈家集。 他不想离开。 至少现在不想。 这个样子跑出去,可不是拼搏前程,而是流离失所,狼狈得很。 不但活人遭罪,死去的人,他们的坟茔都可能会被要求从山上迁徙出去。 所以陈铮要尽快赚到钱,把债务给还清了,保住房子,才能保住家。 见他脸色阴沉,陈曾拍了拍肩膀:“陈铮,往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嗯,会好的。” 一夜无事,到了天亮,众人起身,随便收拾了下,就都往城里赶。 进城后,顺利领取到送灵的酬劳,各自散走,各回各家。 在路过一家早点铺时,陈铮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买了四个大肉包子,自己吃了两个,满嘴留香,剩下两个拿回去给陈稚平。 陈稚平正坐在简陋的院子里,眼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爬过的一队蚂蚁。 陈晋打量一眼:“阿平,你昨夜没睡?” “三哥出城了,我就坐在这里等着。等你回来了,我再去睡。” “哦……我买了肉包子,你吃过后就去睡吧。” 陈稚平接过,拿了一个,把另一个递回来:“三哥,你也吃。” 陈铮笑笑:“我买了四个,已经吃过两个了。” “嗯。” 陈稚平就不再客气,大包子往嘴里一塞,一口一个,干脆利索。 很明显,并不能填饱肚子,可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平日里,只能吃上粗粮窝头,喝一碗粥水。 吃完之后,他就回屋睡觉。 陈铮昨夜也没睡好,犯困,同样进房去补一觉。 一觉醒来,懒散地不想起身,双手枕头,怔怔地想着事情,主要想着该如何赚钱,该如何筹谋出路。像给十三公送灵这般酬劳丰厚的事务可不常有,一年到头,都未必有一次。 再想来赚钱,就只能去挑土挖泥了。 想着想着,又打开特殊视野,观察那盏神秘的青铜古灯,依然不得其解。 囫囵地过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却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什么?十三公的墓被贼子光顾,挖开了棺木,把葬品掳掠一空,连尸体都不翼而飞了?” 陈铮大吃一惊。 “可不是?就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哼,把人葬在笔瓶山,能不招贼吗?这世道,早没法没天。” “他家里没人守灵吗?” “有个屁!就搭个草庐在那里,人早钻进富乐坊赌钱去了。十三公养此败家儿,真是造孽。还有他家那婆娘,啧啧,端是狠毒得很,十三公生病了,不请大夫看,饿了渴了,连一口水都没得喝,最后活活熬死了的。” 陈铮默然,脑海不禁想起那道在黑木棺中苦苦挣扎的干瘦身影…… 到了傍晚,早早吃过饭,回房看会书,温习一下功课。 很快天黑,就看不了了。 家里虽然有油灯,但火油贵,舍不得点,而且油灯烟熏,容易看坏了眼睛。 所以都是早早睡觉的。 这两三天来,陈铮精神不大好,颇为嗜睡。 今晚也不例外。 时间无声流逝,有淡淡的月光从简陋的窗棂照进来。 突然间,窗外出现一张惨白的人脸,随即一道人形慢吞吞地就爬了进来。 他的动作姿态显得十分僵硬和笨拙,颤巍巍的样子。 看真些,那不是人,而是一只数尺长短的长袍纸人。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7:冤有头,债有主 突然感受到一股阴煞之意在靠近,床上的陈铮猛地惊醒,敏捷地伸手拿过摆放在床头的一把山柳枝条。 自从用此物把判官神像打下山后,他留了个心眼,将枝条放到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果不其然,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当人在面对未知危险之际,空手和手里拿着点什么东西,两者对比,那心里感觉是很不同的。 即使只得区区一把柳树条,并非什么厉害武器。 面对缓步而来的纸人,陈铮不假思索,当即一把抽上去。 啪! 纸人被打得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在地:“别打我,呜呜……” 竟低声抽泣起来。 陈铮一怔,凝神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十三公。” “你不是被埋了?” “有土耗子把坟地挖开,破开棺木,我就出来了。” “那你这是?” 十三公恨声道:“我被儿媳折磨,死得冤,要报仇。” 陈铮眨了眨眼睛:“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不回家去,来找我做什么?” 十三公叹口气:“我现在的样子回不去,我儿媳身上还佩戴着祖灰香囊,近不了她身。” 所谓“祖灰”,便是从陈氏宗祠的香炉里拿出来的香灰,可是好东西。 在宗族内,人皆以拥有一份祖灰为荣,这代表着祖荫,能辟邪挡灾,还能纳吉赐福。 女子得了祖灰,便会装进香囊内,佩戴于身上;男的呢,则制造成护身符。 从小到大,陈铮也想要祖灰,但他没有获取的资格。 其实十三公的儿媳也没资格,她是从丈夫那里拿到的。 讽刺的是,这份祖灰还是十三公辛辛苦苦求来,自己舍不得用,给了儿子,最后又被枕头风吹了去。 只能说各家的家务事,那真是一地鸡毛,不可开交。 “我来这,是要请你帮我报仇。” 陈铮:“……你应该找你儿子才对。” 十三公说:“安儿被他婆娘迷了心窍,不会帮我的。” 他的儿子叫做“陈安”,在送灵时,陈铮见过,二十多岁,吃得肥头大耳。 陈铮冷笑一声:“父亲遭受迫害,亲生儿子都不帮忙,不孝之子,养之何用?” “不许你说我家安儿!” 十三公激动起来,尖声嚷道:“他只是被婆娘欺瞒,等长大懂事了,就会好的……安儿是个好孩子。” 陈铮:“……” 都说慈母多败儿,其实父亲也一样。 十三公年近五十才生的一个儿子,自然百般宠溺。 当下便淡然道:“你莫要嚷嚷,把别人惊动了,一把火将你烧掉。” 好在这房子位置偏僻,没有相邻的住户,而陈稚平睡着后,那真是雷打不动。 十三公连忙压低声音:“你帮我,我给你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既然你认为儿子好,就该去找他。” “我屋里还藏着五贯多钱,全部给你。” 陈铮怦然心动。 五贯钱,那就是五两银子,不小的数目。获得之后,即可把族内的债务还清。 他之所以欠下这么一大笔外债,主要是花在了认祖归宗的那件事上,方方面面,筹备打点,都要用钱,于是挖了这么个大坑。 光靠做族里的苦力事务,辛辛苦苦打拼一个月都不可能还上。 到时候,房子就保不住了。 忍不住问道:“你这笔私己钱没留给陈安?” 在很多的家庭中,老人家都有着藏钱的习惯,这并不奇怪,但在临终之前,往往会有所交代。 十三公答道:“我本来是留给安儿的,可他没在,我就死了。” 陈铮听明白了:“你死后,他们不会搜找出来?” “我藏得很严实。” “十三公,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问题是我怎么帮你?我总不能去把你儿媳给杀了。” “不用不用。” 十三公连忙道:“这婆娘虽然恶毒,但她要是死了,我家安儿便没有媳妇了。” 陈铮:“……” 心头莫名有一股气冒起,就想举起柳树条把纸人给抽一顿:“那你报什么仇?” “你帮我回家,我去吓一吓她,就算出了口恶气。” “就这样?” “是的。” 事主都这么说了,陈铮也懒得多操心,直接道:“我答应帮你,你把藏钱处告诉我。” 十三公迟疑地道:“如果你出尔反尔,拿了钱跑呢?” “呵,你找得我来,就要信我,否则一切免谈。你不信我,我还能信你?” 陈铮态度坚决,毫不让步。 现在十三公的形态,可不是正常的老人,而是一道离魂,如果对其毫无戒备的话,那真是信你的鬼。 “好吧,你要是骗我的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但记住,此事要在三天之内办妥。” 它把藏钱地点说了出来,果然挺隐秘的。 说罢,纸人就直愣愣地钻进了床底,一动不动了。 对于它的状态,陈铮倒是懂的,就是一缕孤魂野鬼,没甚威胁和危险。若非坟地被掘,打开了棺木,它根本出不来,过得几天,便会魂飞魄散了。 但话说回来,其能依附在一具纸人身上,进城来找到陈铮,这倒是有些蹊跷。 类似这般诡谲之事,在市井民间,倒有不少听闻,十分的光怪陆离。 听得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床底下多了个纸人,瞧着就有几分瘆人,陈铮虽然不怕,却也没了睡意,开始思考该如何操作此事。 三天时间可不长,转眼就过去;而他去过一趟对方的家里,也算是有些了解。 这次答应帮忙,事情要分两步走: 第一步,将纸人送回屋里;第二步,要把十三公儿媳的祖灰香囊搞没了。 可不好办。 不过想到五贯钱,不好办也得办,起码要尝试一下。 天亮了,传来了鸡啼声。 陈铮起身,瞥了一眼床底,心想十三公还真会找地方藏身,然后出去,见陈稚平也早早起来,正在生火熬粥。 略作洗漱,喝了碗粥,陈铮交代几句,便出门沿着小巷走,去往前河道的十三公家里。 第二次去,走得很快。 正走着,抬头看到前面一身道袍的玄云道人,看样子,也像是去往前河道的,于是大步赶上:“道长好。” 玄云道人瞥他一眼:“是你?” “我正好路过这边,看见道长,倒是有缘。” “呵呵,是个会说话的……对了,你今天可得空闲?” 闻言,陈铮心中一喜,忙道:“正愁没事干。” 玄云道人说:“愿意的话,你便跟贫道来,帮我打下手。但事先声明,做这事可没什么酬劳,只赚些吃食。” “没问题。” 当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陈铮自是一口应承下来。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8:嫂嫂请自重,我可要喊人了 (打滚求收藏追读呀) 玄云道人果然是去十三公家里办事的。 山坟被掘,这对于任何人家,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这种事端要宗族出面,更要报官处理,与此同时,陈安找上了玄云道人,说墓地选址,都是依照道人的指点来定下的,没想到才埋下一天,就出了这一档事。 无论如何,都得玄云道人来善后。否则的话,家里的风水岂不是全败光了? 虽然玄云道人认为在这件事上自己并无责任,但毕竟是扛着招牌揽活的,摊上了事,只能自认倒霉,再来做一场。 这一场属于补锅性质,没钱的。 刚好路上遇到陈铮搭话,送上门来,道人心中一想:这小子瞧着有点傻,都二十出头了,还想要练武修道,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他要打白工,那就成全他…… 一会之后,到了十三公家里,肥头大耳的陈安等在那里,逮着玄云道人就是一通埋怨。 玄云道人干咳一声:“陈哥儿,这件事吧,对你反而是利好。” 陈安一怔:“什么意思?” “令尊走得不安详,带着煞气,所以才会用黑棺,安排坐棺童子等。现在有土耗子不识好歹,去山上掘了坟墓,他们很可能会被煞气冲到。换而言之,这是帮陈哥儿你挡了煞。” 这一番话,里里外外都透着神棍本色。 陈安听着,半信半疑:“倒有几分道理……但要是我爹跑回来找我,那可怎么办?” 玄云道人淡然道:“在做法事时,贫道已在你家门口处有所布置,孤魂野鬼是进不来的。” “那就好。” 陈安明显松了口气,自家两口子做的事,难免会感到心虚,又问:“可弄成这样,总得让我爹入土为安吧?” “无妨,令尊丧事,本就走的外门,即使尸体找不回来,用上衣冠,以及扎纸人等,也是可以补回来的。” 对方是拿着正式度牒的道士,陈安也不敢不依不饶,便道:“反正我的要求就这般,那就劳烦道长再做一场了。” “也罢……对了,我请了这位陈铮哥儿来帮忙打下手,你没意见吧。” 陈安认识陈铮,但不熟:“道长看着办就好……那就这样了,我先去睡会。” 父亲的山坟被盗,他气得火冒三丈,气完之后,手又痒了。到了晚上,又摸进富乐坊去赌了一夜,好在没输钱,却也没赢到。 其当了甩手掌柜,不出钱,不出力,玄云道人心中腹诽,就很敷衍地布置起来,又叫过陈铮,让他去寿衣铺里买只纸人回来:“买便宜的,不能超过五十文钱。” “好。” 接过道人给的一串钱,陈铮粗略算了算,绝对不超过五十文,直接揣进腰包。 出门后,径直回家,拖延了点时间,再把床底的纸人拿出来,然后回去交差。 根据玄云道人的说法,是用纸人穿上十三公的衣物,然后再挖个新坑葬进去,就算是入土为安了。 看了纸人一眼,玄云道人又吩咐道:“你拿着它进老人屋里,穿上衣物,打扮好些。” 十三公晚年所住,不是正屋,而是在儿媳的要求下,搬到边上一间老旧的瓦房。 瓦房狭小,颇为昏暗,里面乱糟糟的,一看便是被人翻箱倒柜过。 果不其然,十三公死后,他的家里人就到屋里翻找起来,看能否找到钱。 陈铮心里一个咯噔,虽然十三公把钱藏得密实,可谁知道会不会被捷足先登了? 趁着四周无人,他悄然来到西南方角落处,撬开两块泥砖,顿时露出一口铁盒子来。 盒子已然生锈。 打开来看,见里头装着满满的铜钱。 陈铮心中欢喜,连忙拿出褡裢,把铜钱都装进去,再把空盒子埋回原处,用泥砖盖好。 钱到手了,心里顿时为之踏实。 不过他答应十三公的事,也要做到。 开始四下寻找,见遍地狼藉,竟没找到十三公的衣物。 猛地想到,会不会被处理掉了? 老人去世后,其生前用过的东西,包括床铺椅桌,以及衣物等,都会被扔掉,而或烧掉。 那就麻烦了。 找不到衣物,只好出去跟玄云道人说。 道人眉头一皱:“你去找他家下人问问,如果真没了的话,裁剪一套新衣也行。” 十三公属于旁系大户人家,虽然这几年的家业被陈安败坏了不少,但底蕴犹存,有仆从和丫鬟服侍。 丫鬟就进去禀告,一会之后,出来道:“我家少奶奶说了,那些破旧衣物都已烧掉,没了。” 玄云道人郁闷不已,只得又拿出一串钱:“陈铮,你再跑一趟,去买一套寿衣回来,便宜的。” 陈铮乐呵呵接了钱,先把在十三公屋子拿到的五贯多钱放回家里,再去置办寿衣。 一阵忙活后,纸人装扮好了。 重新下葬,同样得讲究时辰,要等到下午才送出城。 玄云道人寻个由头,借机离开,说差不多时候,就会回来。 陈铮则带着纸人留在十三公的小屋里,他不走,主要是为了寻找机会,帮十三公出口恶气,了结夙愿。 正在想着该如何下手,脚步声响,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可不是陈安的媳妇碧莲吗?长得颇为丰腴,走路之际,一扭一扭的。 她头上随便披块白布,来到门口,有些嫌恶地瞥了屋内一眼,随即眼勾勾地盯着陈铮看,露出很满意的样子。 陈铮确实长着一副好皮囊,容貌韶秀,文质彬彬,颇能得人欢喜。 只是现在的情形,此女来到这里,算是个什么意思? 碧莲开口了:“你不是族中的陈铮哥儿吗?长得可真俊,怎地做这些事了?” 陈铮答道:“我准备拜玄云道长为师,故而跟着他打下手。” 碧莲口中“哦”了声,迈步进屋,四下扫了一眼,嘴里道:“我到此哭一哭公公。” 说着“哭”,但哪里有半点哀伤之意?身段扭动时,甚至露出里面红艳的衣角。 “哎呦!” 此女似乎踩到了什么,就往陈铮这边摔来。 陈铮早瞧破了她的伎俩,敏捷地往旁边闪开。 碧莲一下子没靠着人,差点摔倒,不禁恼羞成怒:“你躲什么?” 陈铮眨了眨眼睛:“嫂嫂这是作甚?” “我跟你直说吧,上一次来送灵,我便看上你了。” “……嫂嫂,请自重,我可要喊人了。” 碧莲抛来一个媚眼:“那你喊呗,若是人来了,我便把衣服撕破,说你欲行不轨,看人信你还是信我?” 陈铮:“……” 关于此女的风言风语,先前便已听到些,有说是个放荡货色,有说是因为陈安既不中看,又不中用,她寂寞难耐,才会红杏出墙。 总之就是个不守妇道的。 倒没想到现在亲身见识了一把。 “道长,你回来了。” 陈铮忽然叫道。 碧莲吃一惊,下意识扭头去看,脑后破空声响,挨了一记,人就倒了下去。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9:魂魄神火 陈铮扔掉手中的木板子,当即上下其手,可不是为了占便宜,而是搜出那个装着祖灰的香囊。 打开,把里面的香灰全部倒到早装备好的一张黄纸上,包起来;再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种香灰倒回去,来了个调包计。 做完这些,把纸人搬来,端端正正地放到碧莲身前:“十三公,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说罢,关上木门,走去前院,找丫鬟说话:“你家少奶奶说要哭丧,把我赶出来了。” 那丫鬟一怔,感到疑惑,不过先前少奶奶的确是这么交代过她的,还叮嘱不要去打扰。 过了一阵,小屋那边猛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出事了! 陈铮和丫鬟,还有个老仆人连忙赶去,正见到妇人披头散发地冲出来,一脸惊恐地喊道:“公公,你不要来吓我……” “公公,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陈安,快来救我……” 一路喊着,往里屋跑去。 丫鬟和老仆人也被吓得不轻,赶紧跟着走,远离破旧的小屋。 陈铮走进去,见到纸人站在那里,其上面依附着一道干瘦的老者身影。 老者身影对着陈铮在做礼,表示感激,然后变得稀薄,一会儿功夫便化作淡淡的烟气,消失不见了。 啪的! 纸人失去了支撑,仰天倒下。 陈铮轻叹一声,上前把穿戴整齐的纸人摆好。 此时酣睡的陈安被吵醒了,他听说自家媳妇去哭丧,却见到了老头子,饱受一番惊吓,整个人顿时都感觉不好了。 立刻找到陈铮,要他把纸人搬出去。 陈铮推诿说玄云道人不在,自己无法做主。 这可把陈安急得,又等了好一阵,才见到道人回来,什么都顾不上了,掏出一袋铜钱,请玄云道人赶快处理。 道人上前查看过纸人,并无异样,于是装模作样耍了一番,带着陈铮和纸人离开,又找了两名捡金匠,出城上山。 还是笔瓶山。 新的墓穴已然选好,就在原先的附近不远处。 当下玄云道人指挥两名捡金匠挖坑。 陈铮则在一边休息,通过近距离的接触和观察,他发现玄云道人有些本事和门道,可也高不到哪里去。 这不奇怪。 真正的高人,又怎会做这些事务? 墓坑挖好了,等到合适的时辰,随即进行安葬。 由此看出,这道人虽然吝啬,倒还是个有原则的讲究人。 做完事后,下山返回玄云观。 这是一座位于山麓下的小道观,门外一条小溪,水流潺潺,景致还不错。 玄云道人并非江州本地人,其出身崂山派,因缘际会下,落户江州,开了这间道观。 道观内有个名叫“宋元”的道童,第一次做法事的时候,玄云道人便带着他,但这一次,因为另有安排,宋元没有来,所以才用了陈铮。 “陈铮,今天的事,你帮忙不少,这一串钱,是你应得的酬劳。” 看着那串钱,陈铮明白道人的意思,拿了钱,性质就不同了,等于是纯粹的帮工关系。 见其不动,玄云道人干咳一声:“贫道知道你想学本事,但法不可轻传,而且你已及冠,我不能再收你进来当童子。” 陈铮道:“我明白的,不过想借此机会,来跟道长讨教些修行上的见识,开开眼界。” 玄云道人“哦”了声:“也罢,相识即有缘,我便与你说说。首先,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大?” 陈铮摇摇头:“不知。” “很大很大。” “……” 这不废话吗? “其次,修行之路,更是漫漫无尽头。有个通俗的说法,唤作‘人身三盏灯’,你知道是哪三盏?” “可是在头顶与左右双肩上?” “非也。” 玄云道人一摆手:“头顶双肩所谓的阳火灯,那只是民间说法,上不得台面。真正的修行三灯火,分别是下丹田的阴阳精火、中丹田的气血真火、以及上丹田的魂魄神火。” 他说着,还用手比划指出来。 陈铮听得入神,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忍不住问:“那三种火,有甚区别?” 玄云道人是个喜欢被人捧哏的,开始解释道:“阴阳精火,顾名思义,就是主阴阳男女之事,人人都具备,只是旺盛与疲软的区别。在这里,贫道可得告诫一句,有些妖邪,最喜欢采补此火,可得小心注意了。” 陈铮:“……” “中丹田的气血真火,血者,水谷精微,生命之本,运行循环,滋补全身;气者,生命之源,吐浊纳清,运动调整。两者合一,可得炉火。当武道修炼到了高深的境界,那炉火转化,真气成形,是为‘真火’。因此练武者身上血气灼热,能抵御阴邪侵蚀。” 关于学武的效果作用,陈铮在族学私塾里听教头讲过些粗浅的理论,倒好理解。 玄云道人接着说下去:“最后的上丹田魂魄神火,那就玄之又玄了,颇具奥妙,唯有修士才能开发凝聚出来。这方面的情况,和你说,你也不懂的。” 陈铮眨了眨眼睛:“这火那火的,它们应该不是真的火吧?” “呵呵,那是当然。说是火,本质为气,只是呈现出来的形式,跟现实中的火焰有相似之处。” “那可有什么形式来装纳这些火?火盆、火炉、而或灯器之类。” 陈铮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是想到了特殊视野中的那盏青铜古灯。 玄云道人答道:“承载形式,往往会因为修行的功法而不同,这属于比较高阶的东西了。” 言下之意,你啥都没学过,问那么多干什么? 陈铮却没放弃,继续寻根问底:“道长,如果一个人凝练出了魂魄神火,那是不是就等于开了阴阳眼,能看到邪祟鬼物了?” “是的。” 玄云道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勘破妖邪只是魂魄神火的基本功用,真正的玄妙都在其他方面,比如说能驱鬼打神,能呼风唤雨,甚至还能飞天遁地等。” 说到这,感叹道:“只是修炼魂魄神火难于登天,贫道学道三十余年,也就略得皮毛而已。想要窥视邪祟鬼物,还得借助外物才行。” 听到这里,陈铮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拥有的特殊视野,青铜古灯,应该便是魂魄神火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0:志气 人身三种火,上中下三处丹田,乃是与生俱来。但没有经过法门修炼的话,不得开发,便处于原初形态,颇为式微,也就没甚厉害的应用可言。 除非是那种天赋异禀的。 而普通人身上的火,根本不像样,充其量就是一粒“火种”罢了。 还是非常微弱的那种。 所谓修炼,就是一个对火种进行发掘、点燃、以及壮大的过程。 理清楚这些逻辑关系后,陈铮又感到了疑惑:自己明明没有修炼过任何法门,为何能凝聚出魂魄神火?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便落在宿慧觉醒之上。 那盏青铜古灯仿佛是早就藏身于上丹田,也就是泥丸宫处,等到觉醒,于是就浮现出来了。 根据玄云道人的说法,不同人,不同的修行法门,所凝练出的魂魄神火皆有不同。 陈铮的青铜古灯所烧起来的火焰,居然是青红两种颜色缠绕到一起,像极了丹青。 他干脆命名为“丹青神火”。 玄云道人说魂魄神火的修炼极为困难,其练了几十年,仅得皮毛。 相比之下,陈铮的要高得多了,甚至还烧过一次神火,惊退了“老祖宗们”。 不过他对于丹青神火的认识和了解颇为肤浅,具体如何作用,一知半解,需要更细致的摸索才行。 这些东西没办法向玄云道人请教,一来道人也未必懂;二来问得多了,就会暴露出来,难以自圆其说。 在目前阶段,锦绣气体烧尽,剩下个古旧的青铜灯器,也就是说只得个形式,没了神火内核,威能自然大打折扣了。 综合而言,现在的陈铮并不算真正的修士,所以才眼巴巴地跟着玄云道人,即使没有学到本事手段,可听闻见识,也是一种宝贵的经验。 今日天色已晚,回不得城了,就在道观的客舍内住下。他是个识趣的,没有继续打搅道人,入夜便早早安歇。 第二天早上起来,告辞回城。 目送陈铮远去的背影,玄云道人轻叹一声:其实他挺欣赏陈铮沉静勤快的心性,但不可能贸然就收入门下…… 回到城中,在街上又买了四个大肉包子,自己吃两个,带俩回去给陈稚平。 正所谓手里有钱心不慌,而今吃起包子,心情都完全不同了。 到家后,把所有的铜钱拿出来,倒在床上,听着一片哗啦啦作响,感觉舒坦。 然后开始数钱。 在乾朝,铜钱是主要的流通货币,但数量多了,着实沉重,很不方便携带。特别是近年来时局不安,物价上涨得厉害,用钱就更多了。 陈铮把铜钱穿起,千枚一贯,共得六贯五百八十八文。 这一笔钱,足以还清宗族的债务了。 但陈铮留了个心眼,不急着一次性还完,而是先还两贯,免得惹人疑心。 毕竟两贯钱的话,来历都清楚,可一下子拿出五六贯来,以他目前的状况,就叫人怀疑了。 手里留一部分钱,也能派上用场,他想要去求学,为明年开春的童子试做好准备。 阿婆说了,读书考功名,同样能光宗耀祖。 依照陈氏族规,如果旁系子弟能考中举人,金榜题名,即可被纳入嫡系族谱。 当然,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陈铮在族学私塾学了那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中。 可他并不气馁,始终抱有信心,要再去考。 这也是答应过阿婆的。 由于到了及冠之年,不能继续在族学上课了,只能到外面的学堂去拜师求学。 束脩很贵。 方方面面都得用钱。 莫说手头剩下的钱要用来还债,即使有这个积蓄,也不够去求学用的。 生活不休,赚钱不止,没完没了。 唉,不想那么多。 收拾完毕,陈铮拿着两贯钱去找五叔。 “这些都是你在十三公家里获得的酬劳?” “是的,其中一部分,还是玄云道长给的赏钱。我怕花掉,赶紧先拿来还债。” 五叔很满意地颔首道:“这样才对,可千万别学陈安。不过剩下的部分,也得抓紧了。我上次介绍的那几种事务工,你可以考虑来做,终归有一份收入不是?胜过天天游手好闲。” 陈铮答道:“多谢五叔好意,不过我跟玄云道长谈好了,偶尔可以去帮他的忙。” 闻言,五叔一怔,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即道:“这可是好事,道长乃是拿正式度牒的法师,本事大着呢,你跟着他,收入定然不会差的。如果能被道长收为徒弟,那就更好了。” 陈铮笑道:“我这般年纪,当不成徒弟了,就是打下手,跑跑腿。” 五叔叹道:“那倒是,总之你做事要小心些,等赚到钱了,积攒下来,找个好姑娘成家,日子就能安稳住了。” “娶亲的事,以后再说,我想着要去求学,明年再考一回。” “你还要去考童子试?” 五叔吃惊地道:“何苦呢?读书考试,花费不少,你做生作死都不够丢进去的。” 都说“穷文富武”,但其实读书花钱并不少,笔墨纸砚,样样要钱;拜师求学,考试担保,人情往来,那用起钱来,更是没数的。 以陈铮当下家徒四壁的境况,哪里还能读得起书,考得起试? 更何况,前面已经考过多回,证明此路不通,却还要一头撞上去,这不是傻吗? “人生难得几回搏!我答应过阿婆的,一定要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陈铮说罢,告辞离去。 五叔嘴一撇,喃喃道:“志气话倒是说得漂亮,可有什么用?唉,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陈铮在街巷中走着,心里寻思该去哪家学堂求学,抬头见到陈曾像只呆头鹅般站在那儿,于是走上前去问:“你在这发什么呆?” 陈曾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声:“陈铮,我恐怕娶不成亲了。” “怎么回事?” “也不知怎地,苏家那边突然说要提高聘金,比原先足足高出了三成。” 闻言,陈铮打抱不平地道:“坐地起价,岂有此理,这是卖女儿吗?” 陈曾苦笑道:“据说是有别家登门求亲了,给的聘金高。” 陈铮疑问:“你们事先没谈好的?” “都是口头说的,又没正式下聘。” “口头说定,那也得算数呀。言而无信,不娶也罢。” 陈曾忙道:“可我真得很中意婉儿,立誓非她不娶……对了,陈铮,你能否借我点钱?” 陈铮:“……你是知道我的,身无长物,欠下一屁股债,哪有余钱?我还想找你借呢。” 为了娶亲把好好一个家底折腾得七零八落,他着实理解不了,但劝不动,也就懒得多费口舌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1:拜师求学 江州府隶属江南郡四大府城之一,而江南郡笔墨鼎盛,富有文采,读书文化气息浓重。 读书人多,教书的人也多。 府城有官学、大族有族学、另外村镇乡上有私塾……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西席私教等。 官学规定,需要考得秀才功名,才能去进学;而族学有年龄限制;至于私塾学堂,大都为启蒙学童的,以陈铮这般年纪去,显得难为情了。 何况启蒙教学,属于入门级的东西,学语认字罢了,对于陈铮意义不大。 因此,他外出求学,主要目标是拜入某位儒士夫子的门下。 拜师颇有讲究,首要一点,得选对人。 那些儒士夫子中,不乏欺世盗名者、也有不负责任者、还有小气自私者。 拜错了师,不但束脩打了水漂,还白白浪费光阴。 在族学读书时期,陈铮曾经听到过关于城中儒士夫子的风评,故而有所了解,不至于两眼一睁瞎。 同族子弟,家里有钱的,不但上族学,还会到外面的学堂求学,条件更好的,家里甚至请来西席,进行一对一教学。 如此教学条件,陈铮只得“羡慕”二字。 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差距。 为了弥补差距,他唯有加倍努力。 只无奈,人世间的沟壑雷池从来不讲道理,往往越勤奋,反而被拉得越远。 方向很重要。 而今陈铮出来求学,努力的方向是对的,关键在于要找到位好老师。 他先去二十二学堂,碰碰运气。 该学堂名字有点怪,皆因夫子要求,同一时期只收二十二位学生,没有名额的话,就进不来。 陈铮去问了,今年都没位置。 于是转道去另一家:明伦学堂。 位置倒是有,可束脩远超预算,根本读不起; 如此跑了一天,总共问了五家,皆不合适。 想读个书,真是难。 莫名想起宿慧觉醒时曾经浮现过的场景,那是个光怪陆离的神异世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一不奇,无一不怪,简直不可想象。 而在那个世界里,教学读书,十分普遍,人人有书读,堪称理想大同…… 也正因为如此,匪夷所思,陈铮总感觉那只是一场大梦。 梦中仙境。 但在梦里,他的确大开眼界,并获得了不少学识经验。 这些学识经验给了陈铮再来备考童子试的底气和信心,而不是光会说志气话的。 不过两个世界毕竟存在诸多差异,因此,该拜师还得拜师。 第一天没找到合适的,他并不放弃,在备选名单上,还有好几家呢。 黄昏回去,顺路买了两斤卤肉,开开荤,打打牙祭。 看见肉,陈稚平两眼都开始放绿光了。 吃过饭,正准备打水洗漱,有客来访,居然是陈曾。 见到他,陈铮心里泛起嘀咕:不会是不死心,登门来借钱的吧…… 寒暄两句后,陈曾神情兴奋地道:“陈铮,你可听到了消息?” “什么消息?” “杜夫子在寒山湖畔开设草堂,招收学生的消息。” “哪个杜夫子?” 陈铮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陈曾解释道:“杜元亭,杜夫子呀。” 听到这个名字,陈铮这才恍然过来。 说起杜元亭,在江州府中,那可是一位颇具盛名的儒者,其当年曾高中二甲进士,当过县令,但后来颇有些郁郁不得志,早早致仕,归隐田林。 到了现在,已经是花甲之年,没想到居然出来开学招生了。 陈铮疑问道:“听你的意思,你想去拜师求学?不娶亲了?” “娶呀,娶亲和求学又不冲突。” 陈曾振振有词地说。 那倒是…… “可你不是说不想再读书考功名,而是要攒钱做生意买卖的吗?” “啧啧,杜夫子收学生,这可是个难得一遇的天赐良机,只要成为他的门生,那就完全不同了。” 这就是名师效应。 “可你把钱用在求学上了,又如何下聘?” “陈铮,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杜夫子说了,他招收学生,主要看重的是品性和才学,只要考核过关,束脩可以减半,甚至直接减免,等于是白学的。” 听到“不用交束脩”,陈铮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陈曾又道:“明天就要开始进行入学考试了,很多人都会来参加,我来找你,是要与你结伴一起去。你应该会去吧。” “当然。” 陈铮没有丝毫犹豫:“多谢你来告知,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陈曾道:“第一批学生,估计杜夫子不会招收太多的人,但既然是个机会,总得去碰碰运气,万一被选中了呢?” 心里却在想,只要自己能入门,成为杜夫子门生,身份将霍然一变,苏家那边嫁女的条件很可能也会降低下来,那就好了。 对于“碰运气”的说法,陈铮也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两人约定,明早一同前往。 送走陈曾后,陈铮心情开朗起来。 陈稚平走过来,忽道:“三哥,我明天想要出城一趟。” 陈铮问:“你出城做什么?” “伐木,取料来打一套椅桌,家里的东西都很旧了。” 别看他愣头愣脑的,手上却会不少技艺:煮饭炒菜,修理打造等。 做起这些事时,十分精细。 他所谓的“精神不太正常”,主要体现在受激的情况之下,容易失控。 陈铮叮嘱道:“你伐木要去笔瓶山,其他的山都是有主的。” “我知道了。” “那早点睡吧。”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早起来,煮粥吃了,陈稚平出了家门,出城而去。 其不是第一次出城伐木,陈铮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又等了一阵,见陈曾坐着一辆驴车来到:“陈铮,好了没?咱们早点过去,占个好位置。” “好了。” 陈铮没甚准备的,就带着一副用旧了的笔墨,坐上了驴车。 在路上,陈曾打听起关于认祖归宗的事,他去年及冠,但并没有来认祖归宗。 一来是没有信心;二来其父母担心会出事。 陈铮含糊地回答,说自己跪在宗祠内,直到时间过了,并没有得到老祖宗们的神主牌回应。 陈曾听着唏嘘不已,心里暗自庆幸去年没来做这事。 走了一阵,前面便是寒山湖了。 在江州府中,此湖风景优美,属于一处胜地。 杜元亭的草堂就建在东南方的湖畔上,共有三间,井然有序地坐落着。 一大早,人群熙攘,都是来求学的读书人,目测要过百了。 见状,陈铮与陈曾面面相觑,脸色都不禁一紧。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2:临阵退缩(求收藏追读) 杜氏草堂受到追捧是意料中事,杜元亭素有清誉,学识渊博,以他的身份地位,到江州学府担任教授一职都绰绰有余,而今却出来开设草堂,敞开门槛招生,众人自然趋之若鹜。 更何况,还可能免除束脩? 他这般做法,其实有破坏行规的嫌疑,会招惹到同行夫子的不满与非议。 教书育人,培养门生成才,是很好的事;但与此同时,收取束脩学费,也是理所当然。 否则的话,老师夫子们吃啥? 杜元亭倒好,直接来这一出,教别人怎么看? …… 众人来个大早,齐聚在草堂之外,有相识,相互打招呼,交谈起来;也有些临时抱佛脚,拿着书在那里看;个别的人,甚至故意读得很大声,似乎要让杜元亭听到。 陈曾看不过眼了,忍不住嘟嚷道:“装腔作势……陈铮,你说考核会是什么样子的?” 陈铮一耸肩:“我哪知道?” 陈曾又道:“杜夫子行事,向来我行我素,他出题的话,定然不同寻常。唉,如果出题太难,那可怎么办?” 说到这,患得患失起来。 陈铮同样有所忧虑:在场的人数以百计,杜夫子不可能收那么多,一半都难,竞争太激烈了。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都穿上代表秀才身份的襕衫了。 陈曾也注意到了,腹诽不已,说都考了功名,怎地还来抢学位…… 后头仍有人络绎不绝地前来,其中有一辆华丽的马车。 看到马车上的旗号标识,陈曾不由脸色一变,喃喃道:“不会吧。” 等马车停好,下来一位锦衣少年,玉树临风般,气质飘逸。 “竟真是他。” 陈曾失声叫道。 陈铮问:“他是谁?” “陈渭斌呀,族内的读书种子,天才人物。” “原来是他。” 在陈家集,在陈氏年轻一辈中,陈渭斌绝对是个风云人物。其出身嫡系大房,年幼时便有神童之称,六岁能写诗、八岁能成文,到了十五岁,就考取了秀才。 今年,也不过十六而已。 族老们都看好他在下届举子试中能一考而中,甚至独占鳌头。 陈渭斌是嫡系子弟,住在河内,而陈铮却是河外旁系,相互间毫无交集的机会,所以没见过,但对于名字,却是听得耳朵要长出茧来了。 在陈渭斌身边,跟着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走过来时,那管事认出了陈曾:“陈曾?你怎地也来了?” 陈曾连忙点头哈腰地答道:“见过九叔……我听闻杜夫子草堂招生,所以来碰碰运气。” “这不是胡闹嘛,简直浪费时间。” 九叔毫不客气地呵斥了句,言下之意,就是认定他不可能会被杜元亭收入门墙。 陈曾讪讪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九叔直接道:“你赶紧回家去,莫要在此凑热闹了。” 旁边的陈铮看不过眼了,忍不住道:“今天收学生的是杜夫子,做决定的也应该是杜夫子。” 九叔一怔,扫他一眼:“你又是谁?” “陈铮。” “住在泥守巷,前不久认祖归宗失败的那位?” 被揭了伤疤,陈铮脸色如常:“是我。” 九叔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也是来碰运气的?” 陈铮一摊手:“有何不可?” 九叔被他的态度所激怒,便要发作,陈渭斌开口了:“九叔,杜夫子既然开堂招生,只要符合条件的,便都可以来参加考试。咱们走吧。” 率先往前走去。 由始至终,这位锦衣少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看似温和,实则高高在上,旁人难入其眼。 他的确有骄傲的本钱,所到之处,很快被一群人簇拥着,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等两人离开后,陈曾低声道:“陈铮,你不该与九叔,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他岂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而打退堂鼓,临阵退缩? 不管如何,都要来拼搏一把。 至于陈曾的离开,随他去吧。 等了一阵,一名十二三岁的清秀书童走出草堂,叫众人拢聚过来,简单说了几句,随即宣布入学考试的规则。 第一关很简单:写字,以半炷香为限。 写好后,即可交上来。由书童再交给草堂内的杜夫子审阅,从而决定是否入围了。 只是入围,不算正式录取。 对于读书人而言,写字是基本功夫。 但越是基本,越能彰显出基本功扎不扎实。 常话又说“字如其人”,通过看字,能瞧出不少东西来。 众人听完,立刻拿出随身带来的笔墨,没有现成的椅桌,就四处寻找平整的地方来写字。 陈铮也拿出笔墨来,但没有急着开写。单论字体书法的水平,他只算是中规中矩,毫无出色之处,比起别人,要逊色不少。 书法功底,要讲天赋,要名师指点,更要大量的练习。 以陈铮的家境,哪里买得起那么多的笔墨纸张来写? 光这一点,就落后于人了。 所以,如果老老实实写一幅字交上去,平淡无奇,这第一关就过不去,直接会被淘汰掉。 他不甘心。 而想要入围,必须出奇制胜。 其实杜夫子出的第一道题,有着很大的发挥空间,不仅仅是写字那么简单。 他并没有规定死要写什么字,要写多少字。 因此,可以在写字的内容上做文章,或许能获得加分,从而入围。 陈铮很快打定了主意。 至于要写什么样的内容,他脑海中浮现出宿慧觉醒时所接触到的一句,觉得颇为合适的,于是就写了下来: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3:入围(求收藏追读) 写好之后,进行署名,把墨吹干了,然后交上去。 已经有不少人都交了。 陈铮注意到,相当一部分人写的字都是饱醮浓墨,全力表现出书法上的技艺,笔画勾勒,各种字体风格。 他们所写的,或四字,或两字,甚至一个大字。 篇幅长的就少了。 …… 草堂内,身形瘦削但精神矍铄的杜元亭端坐在那儿,开始审阅书童拿进来的书法作品。 看字不同看文章,能看得很快,尤其像这种层面的作品水平,基本一照面便能定出优劣来。 能入眼的,放在左边;否定了的,放在右边。 一会之后,右边是厚厚一叠;左边则寥寥无几。 “嗯?” 突然间,杜元亭看到了一幅字,变得犹豫起来:“此字写得马马虎虎,但上面字句,倒有几分意思。” 本来准备放到右边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到了左边,然后继续看下一幅。 把字交上去后,众人等在草堂外面,一个个眉宇间带上了几分紧张。 当然,有一部分人依旧是轻松悠然的,显得相当有自信。 其中一个,正是陈渭斌,站在那边,宛如鹤立鸡群,享受着被众人讨好的待遇。 期间那个九叔曾瞥了一眼陈铮,目光阴翳。 约摸等了一刻钟,书童出来,开始宣布入围的名单。 众人立刻安静地仔细倾听,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有的,顿时为之雀跃了。 “陈铮……”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陈铮喜出望外,不禁松了口气:看来是搏对了! 他有自知之明,光凭书法水平,是很难获得青睐的。 书童宣读完毕,只得三十多人入围,其他的皆被淘汰,也不敢吵闹,纷纷散去。 熙攘的场面,开始变得宽松起来。 接着书童道:“各位,下面是正式的考核,先生说了,以本次拜师求学为主题,写一首诗词,形式不定,可长可短,时间以一炷香为限。” 说罢,当即点燃一支新的细香。 听到这个题目,众人不禁发出一片哗然。 可太难了。 吟诗作赋,不只风雅,更具难度,其中平仄对仗,抒情感怀,哪会随便写得出来的? 他们这些人,最好的也就是个秀才而已,根本不可能拥有多少文采造诣。 但没办法,杜夫子为老师,老师出题了,众人想要入门当学生,就得绞尽脑汁来做题。 原来的陈铮并不擅于写诗词,写出来的极少数的一两首,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打油诗,不合格律,就是念着顺口罢了,毫无文采意韵可言。 写打油诗交卷的话,那么结果只有一个:淘汰。 好在如今的他已然不同了。 闭目静思,一会之后,有了思路,开始动笔,很流畅地写好一首七绝,随即署名,吹干墨汁,然后交上去。 他这次交的速度相当快,引得不少人侧目: “他是谁?” “没见过,不认识。” “看其衣饰,是个童生吧,这么快就写好了?” “依我看,莫不是乱写一通?” “很可能……”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过去,大部分人都把写出来的诗词交了上去。 至于写得完不完整,好不好,那就是各人的事了,反正过半的人都是唉声叹气的,口中说为何不写时文,而是要写诗词? 当即有人解释道:“杜夫子本身乃诗词名家,最喜欢咏诗明志的。” 这样的话,就理所当然了。 书童把诗词拿进去后,很快又出来:“各位,我家先生说了,诗词审阅,耗时不短,今天就到此为止,免得大家久等,可各自回家去了。而最终结果,明日辰时之际,我会把名单和相关的诗作张贴在草堂门外,大家来一看便知。” 杜夫子此举,倒是合情合理。用更多的时间来进行评阅,以表慎重;而把入选的作品公布出来,让大家都能看到,也是表示公平的意思。 毕竟诗作优劣好坏,明眼人基本都能看得出来。 众人皆无意见,一哄而散。等到明天上午,再来看结果。 陈铮举步回家,一辆华丽马车“得得得”地疾跑而过,两者形成鲜明对比。 在路上时,陈铮买了一斤豆腐,用来当晚饭吃。 当下虽然还欠着外债,但手头有了宽松,可以略微改善一下伙食了。 民以食为天,三餐不继,肚子都吃不饱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他当然更想吃肉,只是…… 唉,算了,前两天刚吃过油腥了,下次再说。 回到家,陈稚平还没回来,计算时间,应该没那么快。 他就开始翻找,找出两本破旧得厉害的书,还有些纸张等。 这次去杜氏草堂求学,陈铮也不确定自己能否被收入门墙,但凡事预当立,提前做好准备,总不会错的。 他的准备相当寒酸,基本的文房四宝都凑不齐,更不要说这些文具的品质了。 纸张是劣质的草纸,而那只毛笔,都秃的差不多了。 字没写好,与这样的纸笔有着不小的关系。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具不行,事情也就做不麻利。 然而手头紧促,吃食都难以解决,更没办法去买新笔了。 贵着呐。 脚步声响,有人进院子。 陈铮本以为是陈稚平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五叔。 五叔的脸色不大好,劈头盖脸就问:“陈铮,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陈铮一怔,下意识回答:“没呀。” “没?” 五叔明显不信。 陈铮顿时想到了那位管事九叔,在对方面前,自己说了句实话,算顶了嘴,这可能就是一种得罪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无话可说。 看着他,五叔一跺脚:“你呀,怎地一点眼色都没有?” 陈铮问:“有人怪罪下来了?” “倒谈不上怪罪,只是发了话,从此以后,你很难在宗族中有工开了……” “呵呵,我有手有脚,总不至于会饿死。” 陈铮并不在乎,如果是挖土挑泥那种苦力活儿,他真不稀罕。 五叔以为他是死鸭子嘴硬,叹道:“还有,剩下的债务可得抓紧了。” “我会准时还上的。” “那就好。” 在这件事上,五叔能来知会一声,已是仁尽义尽,若被牵连进来,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陈铮还是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哪里懂得此事的严重性? 这个孩子,可惜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4:改变命运的机遇 在上位者的心目中,下面的人稍稍不够顺从,那就是一种得罪。 九叔只是个宗族管事,远称不上什么“上位者”,但在陈家集,在陈氏中,他的确拥有拿捏陈铮的能量。 可那又如何? 人生在世,陈铮不是不可以低头,不是不可以让步,但要看是什么事。 当事关命途前程,岂会轻言退缩放弃? 一个人弄了午饭吃,直等到下午,还没见到陈稚平回来。 “不会是出事了吧?” 陈铮不禁担心起来,正准备出城去找。 脚步声响,这次是陈稚平了,没想到还有个人一同进屋。 熟人。 赫然是玄云观的玄云道人。 陈铮一愣,问道:“道长,你这是?” 玄云道人四下打量一眼,没有正面回答,笑吟吟道:“地方的确简陋了些。” 陈铮连忙请他坐下,没有茶叶,只得用开水招待;而陈稚平手里抱着一根水桶般粗细的木头,就在院子里劈砍起来了。 “陈铮,实不相瞒,我这趟来,是为了你的这位堂弟。” 玄云道人喝了口水,开口说道。 陈铮问:“可是他招惹了麻烦?” “非也!贫道今日上笔瓶山,无意撞见他在伐木,端是孔武有力,资质惊人,所以生出了惜才之心,想把他收入道观中,从道童做起。” 玄云道人说出了来意。 陈铮:“……” 陈稚平天生蛮力,记得有一次,二伯陈远家养的那头大水牛发性子,横冲直撞,最后竟被他徒手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性情上的问题,陈稚平的日子肯定能过得更好。 但让陈铮万没想到,这个在族内处处招嫌的堂弟,居然被玄云道人看上了。 陈铮自己,却是欲求入门而不得。 他并非嫉妒,而是打心底替陈稚平感到高兴,其进了玄云观的话,或许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遇。 玄云道人问道:“陈铮,你可同意?” 陈铮沉吟片刻:“道长,有些事情我必须与你说清楚。主要一点,阿平的性情有些暴躁,特别是受到刺激时,或会失控。” 玄云道人道:“这个无妨,贫道自有法门来劝导他。” 陈铮又道:“我可以保证,阿平绝非恶人,从不会主动去欺负人,但别人也莫要欺负他。” 玄云道人笑道:“他来道观,最初阶段,就是跟着做些杂活。而衣食方面大可放心,不敢说锦衣玉食,但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你不放心的话,可随时来看望。” 陈铮面色古怪地道:“道长,阿平真得挺能吃的。” 玄云道人大笑:“再能吃,也就一个人罢了,玄云观虽然不大,没甚基业,但多养个人,却是没问题的。而且以他的块头模样,当学了法门把式,跟着贫道打下手,绝对一把好手。” 陈铮“嗯”了声:“那我就放心了……我去跟他说。” 来到院中:“阿平,道长要收你为道童,你愿不愿意?” 陈稚平埋头干活,嘴里道:“我不懂做道童。” “不懂可以来学的,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学本事,然后帮我的忙吗?” “我当道童,就可以帮你了?” 陈铮笑道:“只要踏实学到了本事,你就能做很多的事,当然也包括帮我的事。” 陈稚平抬起头,目光清澈:“三哥要我去,那我就去。” “好,我帮你收拾行李。” “三哥,我想先把这块木头做好。” “行。” 陈铮不催促,回到屋内,继续与玄云道人闲聊,顺便打探些知识见闻。 上一次在玄云观,由于身份和时间的问题,只了解到关于人身三种火的情况; 而今难得玄云道人主动登门,可得多请教些。 圣贤曰:三人行,必有吾师。 以陈铮的状况,想要学到新的东西,就必须抓住各种机会,可没有资格来难为情。 江州府不算小,但他主要生活的地方都是在陈家集一带,对于外面,了解匮乏。 毫不客气地说,就等于是一只井底之蛙。 陈铮并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于是想要努力往上爬一爬,看一看外面广阔的天地。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是要讲究方法的。 比如现在来问玄云道人,就不能乱问,乱打听,要是触犯了忌讳,那就招人厌了。 陈铮生性聪颖,在口舌方面的技巧功夫,倒是不错的。读书人嘛,有着三寸不烂之舌。 在接下来的近半个时辰的交谈中,获益匪浅。 第一:他知道了修行的两大法门,分别为“观想感应”和“采服炼气”; 第二:修行境界的划分,主要有炼精化血、炼血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道四大境。每一大境内,又能细分为前中后期等。 虽然玄云道人讳莫如深,但陈铮能猜得出,道人正处于第一境,尚在炼精化血阶段。其出身崂山,大概是在崂山学过本事,但并未学成,这才下山来开个道观过日子。 第三:修行有法门有境界,自然也有各种器物配套的,从低到高,依次为法具、法器、法宝,还有被列为禁忌的极道神兵等。 这些见识,算不得什么真知秘闻,在修行圈中,只是一般的常识罢了。 可对于陈铮,却宛如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口,可以看到某些绚丽的东西,并为之向往。 但目前而言,也就想想而已。 别的不说,光是第一境的“炼精化血”,精者之意,便是要吃得精细,吸取食物精华。 而他日常生活三餐只求果腹,一个月吃不上一点荤腥,还能说啥。 所谓修行,便成为了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 这时候,院子里的陈稚平把木料加工好了,打造出一张雕刻着粗犷花纹的坐墩式的坐具。 他搬进来,交给陈铮:“三哥,我去道观后,就给你打造一个书架子。” “好,谢谢阿平了。” 陈铮微笑着道,把收拾好的一个包袱递交过去,里面装着的,只是两三件换洗衣物,就没别的东西了。 “记住,到了道观后,要安分做事,好好学本事。我有空闲,便会去看望你的。” 陈稚平接过包袱,跟着玄云道人走出屋子,到了门口,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一眼,这才离开。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5:新的发现 到了傍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秋风萧瑟,吹来了寒意。 屋里少了个人,一时间陈铮还有些不习惯,自己早早做了晚饭吃,然后伏案做笔记,把从玄云道人那里听到的见闻知识点全部写下来。 从此以后,视作日常功课,用来反复温习。 等到天黑,洗漱后便开始睡觉。 睡之前,先打开特殊视野,也就是上丹田泥丸宫,看看里头青铜古灯的情况。 “咦?” 他猛地发现,灯腹内那种锦绣气体竟滋生出来了一丝,如同一根头发丝般。 这个发现,让陈铮精神一振,当即对该锦绣气体滋生的根由进行各种猜测: 第一个可能性是与时间挂钩,例如说每天出产一丝。 但仔细想来,这个可能性不高,毕竟距离上次锦绣气体烧尽已经有好几天了,前一阵子,可没有新的气体出现; 第二个可能性:与自己做了什么事有关。 今天他主要做的事,就是去杜氏草堂参加入学考核,写了一幅字,还写了一首七绝诗。 那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为了验证,他赶紧起来,把家里的油灯点起,在灯下铺开笔墨,稍微酝酿,随即写下一首关于秋雨的七绝诗。 写完之后,等了一会,再来看青铜古灯。 锦绣气体毫无变化,依然是那么细微的一丝。 陈铮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不是这个原因,自己猜错了? 唉,没有师父指点,全凭个人摸索,着实麻烦。 …… 秋雨中的寒山湖碧波荡漾,有一种凄然的美。 湖畔草堂,灯火明亮。 杜元亭坐在灯下,他的书童阿狄则侍立在边上,神情态度毕恭毕敬。 几十份诗词早已审阅完毕,选出了结果,最后只得五份脱颖而出。 不出意外的话,那五人将成为杜氏草堂的第一期门生。 人数不多,宁缺毋滥。 杜元亭开办草堂,虽然敞开门槛,但能否真正入门,又是一回事了。 想了想,他把其中一份作品拿在手上,又读了遍,喃喃道:“此子名不经传,居然能写出这般诗作,立意巧妙,措辞新奇,倒是有些奇怪。” 书童阿狄问:“先生,你怀疑他是抄来的?” “呵呵,此诗我未曾读过的,出题也是临时起意,他能去哪里抄?江州偌大,有诗才天赋者不足为奇,只是不曾被发掘出来罢了。” “还是先生慧眼识人。” 杜元亭笑道:“你这小家伙,越来越会说话。记住了,明早把这五份诗作原稿张贴出去,等人来了,就请他们进来。” 阿狄忙道:“遵命。” 杜元亭起身,来到门口,望着不远处深沉的湖水,长叹一声:“风雨如晦,民生维艰,这世道,越来越不好了。” 对于他的悲春伤秋,阿狄早已习惯。这次开设草堂,先生的用意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培养些好学生出来,也算是有功于社稷了。 …… 第二天早起,雨仍未停,丝丝缕缕的。 陈铮家里没有油纸伞,只得一顶老旧的斗笠,但不得蓑衣,这样出去的话,肯定会被风雨打湿身子。 秋意入寒,很容易生病的。 在这时代,生病不但麻烦,甚至会要命,哪怕一般的风寒,沾染上了,都可能导致大问题。 想了想,他往二伯陈远家走去,来借一件蓑衣。 下雨天,陈远在家,拿出件蓑衣来,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陈铮就把自己昨天参加杜氏草堂考核的事简单说了。 陈远不是读书人,不知道杜元亭是谁,可听说其是进士出身后,顿时肃然起敬了。 进士功名,哪怕放在陈家集河内,那也是人上人,大老爷级别的人物。 虽然现在杜元亭已经致仕,没有当官了,可功名是一直在的。 身份超然,下面的人只能仰望。 陈远搓了搓长满了茧子的粗手:“陈铮,那你就是有出息了。” 陈铮忙道:“我今天只是去看结果,未必会被选上。” “呵呵,能考过第一关,都很好的。” 陈远口拙,也不知该怎么说:“陈铮,上次给你的米吃完了没?我再拿一袋给你。” 陈铮摆手道:“谢谢二伯,不用了……对了,阿平被人看中,已经去城外的玄云观当道童了。” 闻言,陈远大感意外,他听说过玄云观的名头,虽然只是间小道观,但终究是拿着度牒的:“阿平运道好呀,这一下,不愁吃食了。” “可不是?时辰不早,我先过去了。” “好的好的,有什么要帮忙,你尽管开口,不用跟二伯我客气。” 陈远送出门外,见陈铮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冒雨而去。 “就你整天打肿脸充胖子,家里小孩都吃不饱了,还往外面送米。” 一个面皮稍黑的妇人走出来,开口骂道。 陈远干咳一声:“陈铮父母在时,可没少帮咱们,而今他生活过得不好,咱们能帮的,就该搭一把手。” 妇人嚷道:“他父母都死多少年了,况且,他已及冠,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要咱们天天去接济吗?” 陈远喝道:“你懂什么?铮哥儿去求学读书,如果能考中秀才,那就是士子了。” “啧啧,你都说是‘如果’,都‘如果’多少年了,根本没谱的事。” “那可未必,且说阿平,就去玄云观当道童了。” 妇人一愣,连忙问起来,然后道:“依我看,阿平现在就比陈铮过得好。对了,阿平以前也没少吃咱们的米,他若是时来运转,可不能忘了咱们的情。” 陈远:“……” …… 却说陈铮大步而行,顾不上路面的积水泥泞,生怕去得晚了。迟到的话,给杜夫子留下个坏印象,那就不好了。 与此同时,心情忐忑,七上八落的,不知自己能否入门。 得得得! 马蹄疾响,疾驰而至。 幸好陈铮躲闪得快,否则要被溅上一身泥水。 瞧着马车上的标识旗号,他忍不住嘀咕了句:“三十年河内,三十年河外。” 不过这话听着有点老了。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了寒山湖畔,见到草堂那边,已是人群熙攘,拥挤在一块,对着什么在大声议论着,颇有些群情汹涌的意思。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6:结果出炉(求收藏追读) 看来是名单结果已经张贴公布出来了,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种事不可能没有争议的。 陈铮赶紧过去,但人多挤不进去,在外边根本瞧不清楚。 就听到有人叫道:“别的诗作都写得不错,可这一首算什么意思?” 当即有人附和:“可不是?我读着,怎么感觉牛头不对马嘴?” “这首写的内容和拜师求学有甚关系?离题万里了呀,居然能被选中。” “莫不是杜夫子看走眼了?” 听到众人的非议,能够得知其中一首诗作出了问题,引起大家的不服气。 “陈铮?哪个是陈铮?” 又有人大声嚷道。 听到这话,陈铮顿时吃了颗定心丸,心情舒泰开来,于是应一声:“陈铮在此!” 众人齐刷刷看来,一道道视线落在他身上,被勾起了印象:昨天陈铮交诗稿的速度相当之快…… 陈铮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正好趁机走过去,看墙上张贴出来的诗稿,只得五份,其中一份,不就是他的那首吗? 尘埃落定。 他不由松了口气,下意识握紧手中拳头。 能够拜入杜夫子门下,绝对是一次机遇。 当然,如果不用交束脩,那就更好了。 看着他的样子,落选的众人依然忿忿不平,想要讨个说法。 站在边上负责看管秩序的书童阿狄开口了:“尔等皆为读书人,怎地一点悟性都没?陈铮写的这一首,表面读来,是新妇拜堂,实则为借题寓意,问先生合不合心意,能不能入学。这不正契合先生的命题吗?” 闻言,众人又再来读一遍,终于恍然过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尤其是结句“画眉深浅入时无”,寓意已经十分清楚了。 从这个角度解读,顿时觉得此诗写得巧妙,视觉独特,又显得含蓄,水准立刻压过了其他四首。 到了此时,大家再无话可说,讪讪然,纷纷散去。 对于他们来说,拜师入学不成,只是个挫折罢了,能够接受得了。 最后剩下入选的五个,跟着阿狄进入草堂,来面见杜元亭。 杜元亭坐在那儿,身形清癯,留着三缕短须,开口说道:“你们之中,有两名秀才,三个童生,但在这里,却都会一视同仁。我这草堂教学,自有规矩,不同官学,不同族学,从明天开始,每逢双日的上午便讲学,没有时间来听课的,提前告知一声即可,不会因此而受罚。” 他定下的规矩宽松得很。 规矩如人,杜元亭的行事风格,本就我行我素,颇为开通。也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仕途不顺,屡屡碰壁。 他接着又道:“至于束脩方面,秀才减半,童生全免,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 五人异口同声,十分整齐。 这样的教学条件,简直等于做善事了,怎能有意见? 由此看来,杜元亭开设草堂,根本不是以此为营生,而是想要教导出合心意的门生。 “那今日就这样吧,你们可以回家去了。” “是的,先生。” 五人出去,到了外面,相互间开始寒暄,进行自我介绍。 有了这一层关系后,那就是同窗了。 其中名头最大的当然是陈渭斌,大家都认识,他的态度也超然,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很快就坐着马车离开。 不过临走之前,对陈铮说了句:“你这首诗,写得还可以。” 也不知是赞誉呢,还是揶揄。 随行的管事九叔的脸色则要复杂得多,其万没想到,陈铮竟能过关,正式成为杜元亭的学生。 这么一个出身贫寒的旁系子弟,居然具备诗才文采,写出好诗来。 不过话说回来,进草堂读书,并不表示陈铮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还远着呢。 其身份能否有一个质的改变,得看读书读得怎么样,最后能不能考到功名。 否则的话,一切白搭。 只是九叔觉得自己被打脸了,心里头颇有些不快。 陈渭斌走后,剩下四人。 年纪最大的一个叫“苏元武”,已经快三十岁了,他是两年前考的秀才,看衣着打扮,家境应该一般的; 其余两个童生,却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一个“王祯”;一个“李嵩”; 大家初识,谈不上一见如故,说了些客套话,就各回各家。 当回到泥守巷,见陈曾等在那儿:“陈铮,恭喜你了。” 其昨天虽然退出考核,但心里依然惦记着这事,今天上午,便从一位朋友那里获悉,杜元亭最后只收了五名学生,陈铮赫然在列。 听到这个消息,陈曾百感交集,颇不是滋味。他就想,如果自己坚持留下,是否有入选的机会? 但世上没后悔药,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收拾心情,觉得应该来跟陈铮道喜,毕竟算是一份人情。 陈铮道:“还得多谢你的介绍,走,我请你喝酒。”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间小酒馆,点了一壶酒,还有三个菜,慢慢酌饮起来。 喝了数杯酒后,陈曾不胜酒力,话渐渐多了,主要说的是他跟那苏家女郎的事: “我与她私下约见了,其实她是个好女子,贤良淑德,是中意我的。提高聘金,完全是她爹娘的意思,她并不同意。但能有什么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做不了主。” 闻言,陈铮安慰道:“你们两情相悦,双方父母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或许有转机。” “没机会了,如果我家在月底凑不齐钱,她就得嫁给别人了。” “……” 在这件事上,陈铮着实帮不上忙。 陈曾忽而压低了声音:“陈铮,如果,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生米煮成了熟饭,能否扭转回来?” 陈铮就问:“她同意这样做?” “我俩私会时,我看她的样子,并不拒绝。” “……” 陈铮摸了摸下巴:“这样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都是成年人了。” “那好。” 陈曾似乎下定了决心。 喝过酒,拱手作别。 陈铮先去把蓑衣还给二伯,再回到家,心情仍有几分激荡:顺利拜入杜夫子门下,明年的童子试,就多了几分把握。 他将剩余的钱全部数了一遍,脸上有了愁容:虽然不用缴纳束脩,但还债,加上个人日常生活消耗,这点钱就不够看了。 这日子过得,端是紧巴巴的。 收好钱,端坐着,习惯性地来看泥丸宫,却发现古灯内的锦绣气体一下子多了几丝。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7:明道(求收藏追读呀) 这般增幅! 陈铮喜出望外,反复确认无误,开始思索起来: “是了,我写的那首诗,昨天杜夫子评阅后,给予了肯定,所以获得一丝锦绣气体;而到了今天,把诗稿张贴出来,让众人评头论足,最后也得到了认可,故而产出更多的锦绣气体……” 因果关系,符合逻辑。 那么,此种锦绣气体实则是书上所说的“文气神韵”? 丹青神火,燃烧的是文气神韵,基本自圆其说。 仔细思考一番后,陈铮理清楚了脉络条理。 根据玄云道人的说法,由于修行法门的不同,凝聚出来的魂魄神火各有不同,威能功效随之有所不同。 佛门、道家、儒道,三教九流,支系芜杂。 现在可以确定,拥有的丹青神火走的正是读书人的路子,与他身份倒有几分契合。 读书人的道,主教化指导、静心定惊、去伪存真等,应用相当广泛,并非粗暴的打打杀杀,而是要以德服人。 至于“德”的适用范畴,那就仁者见仁了。 比如“指导教化”,当造诣高深时,即可达到“我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叫你去死,你都会去”的那种境界。 这比刀光剑影还要厉害得多。 明确了自己的道,陈铮心中欢喜,至少不再是平平无奇的寒门子弟,而具备了咸鱼翻身的基础条件。 最后的问题,他如今的情况,算入道修行了吗? 应该算了。 毕竟已经凝聚出了魂魄神火,能用柳条打判官,能吓退“先人祖宗们”,普通的人,哪里做得到? …… 第二天,秋雨停了。 陈铮早早起身出门,在路上买个包子当早餐,来到杜氏草堂。 他并不是来得最早的,苏元武更早。而包括陈渭斌在内,别的人也很快赶到。 第一天上课,谁都不敢迟到,要给杜夫子留下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印象。 虽然杜夫子的教学要求并不严厉,反而宽松得很,但五人拜入门下,都是想要学到学识本事,自然要严于律己,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 等到了时辰,开始正式上课。 杜元亭学识渊博,更不古板,谈吐风趣,讲起课来,能深入浅出,叫人一听,便有心得收获。 只可惜他每次讲学,只讲一个时辰,时间掐得很准,到点了立刻下课。 不过课后允许提问,但每个学生,只能问一个问题,多了就不行了。 今天第一次上课,陈铮着实听得入了迷,获益匪浅。 这就是名师教导的作用,立竿见影。 读书如此,修行也一样。 然而在修行上,陈铮却很难找到那么一位良师。 刚放学回家,他心里就开始期盼下一次的课堂了。 其他人也是一般。 接下来这段时日过得充实,除了上课,还抽出空闲去玄云观看望陈稚平。 陈稚平长得更为扎实了,由此可知,他在道观的伙食相当可以,起码能敞开来吃个饱。 说到吃,玄云道人在陈铮面前感叹道:“没想到阿平这么能吃……” 也就是感叹一声而已,倒没有抱怨。 其实道人对于陈稚平的表现颇为满意,除了勤快手巧之外,主要是人长得高大威猛,稍加点拨,把神态做好,带着他出去做法事时,往那里一杵,便如同一尊金刚力士,能震慑宵小妖邪。 陈稚平生活过得好了,陈铮就安心下来。 眼看就到月底,距离还债的期限越发迫近了,计算存款,尚差两贯多钱。 本来是够的,可日常生活总得花销,另外入学后,又添置了些笔墨纸张等,都要用钱。 在此期间,陈铮曾到处找事做,族内的事务工没他的份,就到外面找。 基本是些散工杂工,酬劳绵薄,工时又长,甚至会影响到课程安排。 如果为了赚那么几文钱而导致没办法去上课,那就是丢西瓜捡芝麻,得不偿失了。 “陈铮,有一桩事务活儿你想不想干?” 一次去玄云观时,玄云道人忽然说道。 陈铮忙问:“什么活儿?” “帮人看房子……是东城的张老爷,他有一座宅子闲置多年了,近来找到买家,想要卖掉,不料闹了怪事,把人吓跑了。张老爷请贫道去看过,其实没甚大问题,估计是久没人住了,闹了鼠患之类。我便向张老爷建议,让找个人住进去,镇一镇宅子,即可安然无事了。” 说到这,玄云道人干咳一声:“我本来是想让阿平去的,可又不放心他一个人,要是出什么事,把人家宅子捣腾坏了,那就麻烦。而且张老爷的意思,是想找个读书人,都说读圣贤书的人身怀正气嘛,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陈铮沉吟道:“那就是去当个门房咯……可我白天时要去上课读书。” 玄云道人答道:“那不碍事的,只要晚上在里头睡觉即可。” “酬劳几何?” “为期一个月,五贯钱。” 如果是正常的看家,这价钱算高的了,可考虑到别的因素,行情就差不多。 陈铮直接道:“能否预支一半?” 玄云道人好奇地问:“你等钱用?” 陈铮并不隐瞒:“有外债要还。” “哦,本来这等事预支酬劳不合规矩,但你不同,贫道可作为担保,问张老爷先拿……凑个整数,三贯钱吧。” “好,多谢道长了。” 陈铮喜道,这样一来,族内的债务就得到了解决,再不用为此忧虑。 玄云道人说:“你先回去,我明早再去找你,带你去见张老爷。” “好。” 陈铮回城。 解决了一大难题,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当回到泥守巷,眼角一瞥,似乎看到了陈曾,但又有些不像,等走近了,认了出来,不禁疑问:“陈曾?” 陈曾抬头道:“是陈铮呀,好久没见你了。” 陈铮上下打量他一眼,发现这位昔日的族学同窗仿佛换了个人,瘦了一大圈下去,忍不住道:“你这是怎么啦?” 陈曾却露出一种如愿以偿的得意笑容,凑近来,低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与她生米煮成熟饭了。这几天来,天天厮守在一起,快活如神仙。” 原来是操劳过度了…… 可不对,就几天功夫,即使没了节制,也不该弄成这副模样。 陈铮感到怀疑,当即开启视野来观察。 咦,这是?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8:不识好歹,是非不明 (周二打滚求各种支持!) 丹青神火具备“去伪存真,细致入微”的特性,能堪破表象,直指本质,等于拥有了一只特殊的眼睛,能见人所不能。 不过该视野受神火状态影响,灯不亮时,所能看到的范围颇为狭小,而且看得不够清晰。 现在陈铮挨近过来,便见到陈曾的下腹处有一团灰黑色的气息,很不正常。 那里,正是人的下丹田,也就是阴阳精火所在地。 被这种灰黑气息笼盖住,精火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阴阳精火,主男女之事,不管男女,当没了节制,操劳过度,便会透支,使得整个人疲软无力。 当然,这种事往往男的会更累些,所以才会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而今陈曾与苏氏女郎私会,干柴烈火,如胶似漆,没完没了,这都好理解,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这团不正常的灰黑气息是怎么回事? 瞧着,倒像是撞了邪。 于是陈铮旁敲侧击,打探起关于苏氏女郎来。 开始时陈曾说得眉飞色舞,大赞女方的花容月貌和温柔似水,渐渐的变得不耐烦,甚至狐疑起来:“陈铮,你问那么多,是什么意思?” 陈铮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关心?哼,我倒觉得你别有用心。” “……这说的什么话?” 陈曾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双眸子红丝缭绕,竟有几分狰狞之意:“你是不是觊觎我的婉儿,想要来抢?” 陈铮毫不心虚地与他对视:“你魔怔了,我怀疑你遭受到阴邪侵蚀。要不,带你去找位道长看看?” “胡说八道。” 陈曾喝道:“别想给我下套子,我本来当你是同窗朋友,可你却心存不轨,非君子所为也。” 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陈铮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如果是别的不相干的人,如此不识好歹,他才懒得多管闲事,可陈曾对自己,有一份人情在。 若没有陈曾的登门介绍,陈铮就可能错过拜师求学的机会。 不管如何,这份人情,他是记着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玄云道人准时来到,叫上陈铮,两人前往东城张家。 那张老爷长得富态,一身员外打扮,他听完陈铮的自我介绍后,感到满意,当即就同意了,很爽快就预支了三贯钱。 然后几人一同前去空置的宅子。 这座宅子不算小,两进两出,只是久没人住过了,草木丛生,显得荒芜。 根据张老爷的说法,他曾想派仆从来收拾清理,不料遭遇到了怪异,把人给吓跑了。 仆人说,其来除草,却无端遭受拌脚,摔了几个跟斗;上房扫尘,梯子一踩就断,根本站不稳; 而上一个负责看房子的老苍头,在夜间时常听到饮酒作乐声、凄婉的唱戏声,有一个晚上,甚至见到有魅影在院落中行走,把他吓得战战兢兢,再不敢来。 诸如种种,张老爷害怕出事,所以才到玄云观请玄云道人。 道人来看过了,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只说是久没人住了,导致阴煞积压,会致使常人心智惊悸,产生幻觉等。 这才有了现在陈铮来看房的事。 关于那些怪异,昨日道人便与陈铮说过,陈铮并不害怕,赚到钱,解决燃眉之急,方为首要。 即使真有鬼魅之流,也是不成气候的,怕什么? 里外看了一通,张老爷交代几句,随即带人离去,剩下陈铮与玄云道人两个。 玄云道人也要告辞,陈铮连忙叫住,把陈曾的一些情况说了,隐瞒了自己能看到灰黑气息的事,着重说到那苏氏女郎的可疑。 玄云道人问道:“你的意思,是怀疑女子为妖邪之流?” “不错。” “可并无真凭实据。” 陈铮道:“所以我想请道长去瞧一瞧,看个明白。若不是,再好不过;若真的是,就能救他一条性命,而道长你,不也是一桩功德吗?” “功德”是好听的话,实则是一桩生意,但两者可兼得,何乐不为? 玄云道人笑道:“是这个道理,你带我去?” 陈铮摇头道:“陈曾对我已产生猜疑,我去的话,恐怕会误事。” 玄云道人听明白了:“这厮的表现,确实像是被妖邪蒙蔽了心智,使得是非黑白不分了。好,贫道自有分寸。” 说罢,自顾去了。 目送他背影,陈铮叹一口气:做到这一步,自己已然问心无愧。 于是回家,开始收拾东西,搬过来这边住。 …… 却说陈曾在家里,只觉得百无聊赖,浑身不自在,一心期盼早点天黑,那就能与婉儿私会了。 其母亲关心地道:“曾儿,我看你近日消瘦得厉害,可是病了?” 陈曾不耐烦地答道:“没事。” 母亲叹了口气:“还说没事,整天茶饭不思的,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陈曾听得烦躁,没待一会,就跑出去了。他与苏婉私会的事,既然是私会,自然不会告诉双方父母知晓,以免横生枝节,闹出什么风波来。 毕竟这种事见不得光,有碍名节。 他也没甚地方去,只在家附近的空地闲坐,身子疲乏,开始打盹。 迷糊间,忽然听到一阵铜铃声响。 陈曾被惊醒,睁眼看去,见到是个身穿八卦道袍的道士,一手摇铜铃,一手把持一根旗幡,上书“崂山道士”四个大字。 见状,他就不想理会,继续打盹,不料那道士径直走来,最后站在面前,上下打量着,目光灼灼。 陈曾疑问:“道长这是作甚?” 道人摸了摸胡须:“这位哥儿,近期可遭遇到什么怪异的事?” 陈曾摇头:“没有。” 道人道:“我看你身上邪气萦绕,何言无?” 陈曾听得心头怒火,跳将起来:“你这野道士,休得在此虚言吓人。招惹了我,我去衙门告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这道人自是玄云,他寻过来,看到陈曾的情况,可以断定,这厮定然是招惹了妖邪,于是出言警醒,但对方根本不信,反而要去告官。 当即冷笑道:“死到临头而不自知,可笑乎?” 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他可不同陈铮,与陈曾没甚交情可言,也不会想着就斩妖除魔,行侠仗义了。 既然陈曾顽冥不灵,再等两三天,自然见分晓。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19:无债一身轻 陈铮回到屋里收拾东西,也就些被褥衣物之类,颇为简单。 五叔登门来了,见状疑问:“你这是去哪儿?” 陈铮道:“我在外面接了单活儿,要出去住一个月左右。” 五叔“哦”了声,并未细问,所谓活儿,应该就是散工杂工等。陈铮在族内没活干,到外面找无可厚非,只是外住一个月的话…… 到时候怎么找人? 可没剩几天了。 略一犹豫,还是开口了:“那族内的债务?” 陈铮笑道:“五叔,你不来的话,我也会去找你的,钱我已经备齐。” 说着,拿出钱来:“都在这里了,你数数,看对不对。” 五叔吃一惊:“你哪弄的钱?”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这可不是小数目。 陈铮答道:“我请人预支了工钱,总之不偷不抢,来历正当便是。” 五叔讪然道:“是我问得突兀了。” 点算完毕,数目分文不差:“好了,你的外债就全部还清,一笔勾销。” 陈铮一拱手:“多谢五叔一直以来的照拂。” “呵呵,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这就好了,无债一身轻,往后的日子,你踏踏实实做事,等赚到了钱,我介绍一户好人家的姑娘给你当媳妇。” “那恐怕要等一阵了,我已经拜入杜夫子门下,要好好读书,准备明年的童子试。” 五叔一怔:“杜夫子?” 陈铮就简单说了下。 五叔一拍手掌:“那你岂不是和渭斌公子同窗了?” 陈铮说:“算是吧。” 五叔顿时一脸呆滞,好像不认识陈铮一样,上下看了好几眼,然后叹道:“前些时日,渭斌公子进草堂读书,族内为之庆贺,摆了数十桌酒席,我受命去跑腿来着,可没听说,你也一同进学了?” 陈铮笑道:“他家里有钱嘛,我可做不来。况且只是进学读书,又不是考取了功名,没甚好大肆宣扬的。” 五叔点点头:“是这个理。陈铮,我现在发现,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和以前颇有不同了。” 陈铮双眼眯了眯:“阿婆走了,我已及冠,总该长大上进的。” “说得好。” 五叔感慨不已,又说了会话,这才告辞离开。 陈铮继续收拾行李,打包好了,正待出门,二伯陈远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 “二伯,你这是?” 陈远低声道:“我看到老五找上门了,是为了追债吧,还差多少?” 陈铮内心有些感动:“不差了。” “唉,我知道你这孩子脾性犟,不愿求人。我这里还有一百文钱,你先拿去用。” 说着,递过一串钱来。 陈铮连忙推却:“外债我都还清了的。” 当下简要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陈远听完,欣慰不已:“那就好,那就好哇。铮哥儿,以后生活做事,可不要胡乱借钱了。借钱来用,会上瘾的,好在族内收取的利息没那么高,如果是在外面借,那简直就是无底洞,一旦陷进去了,便再无法翻身。” “我记住了。” “你把钱都还了债,手头上肯定没得用了,要吃喝,又要读书,这钱你就留着用吧。” 不由分说,把铜钱往陈铮手里一塞,人就走了出去。 陈铮没有再追上去拉拉扯扯,心里记下了这份人情:其实二伯家的日子同样过得紧巴巴,这一百文钱,应该是他的私房钱,要是被二伯母知道了,定然少不到一顿训斥。 当下把行李一背,锁门而去,来到张老爷家的空置宅子。 帮人看房,自不会住在主屋,而是在偏房,但就算偏房,条件都比泥守巷的房子好得多了。 虽然显旧了些,但十分扎实,既宽阔,又不怕吹风下雨。 开始打扫卫生,先把落脚的偏房清理干净了,再到外面去。 所谓“看守房子”,可不只得个“看”字,该收拾收拾,该打理打理,否则的话,断然没这么高的酬劳。 再说了,把地方拾掇得齐整,自己住下来也要舒服得多。 陈铮之所以答应做这事,主要是为了赚钱还债,另外此地距离杜氏草堂不算远,上课也方便。 至于发生的种种怪异…… 反正他进门后捣腾了一大通,并无事端,风平浪静的。 毕竟玄云道人也是来瞧过,其虽然称不上高人,但是正经吃这碗饭的,算是专业人士。 何况前面的人只是受到些惊吓,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由此可知,住在这里,也没甚大凶险。 陈铮现在,其实可以列为修行中人了,这一次,还新扎了一把山柳条,每一条都是坚韧粗犷的,用来抽鬼打神,十分顺手。 由于一个人住,不便生火做饭,吃食方面,主要都是在外面解决。 张员外倒算大方,除了五贯钱外,还答应给予米粮补贴,不过陈铮没要,让直接折现了。 忙活了一下午,又累又饥,就放下工具,洗了手,出门觅食。 这座宅子的地理位置并不处于府城的繁华地带,显得偏僻了,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一直闲置,没有卖出去。 至于张老爷为什么会在此地置业,这个就没法说。 有钱人家的产业,那都是遍地开花的。 与自己没甚关系,陈铮懒得管那些,找了一阵,终于发现一家小酒馆,连忙进去,问了价钱,倒不算贵,于是点了两样菜蔬,一大碗饭,狼吞虎咽。 还清了外债,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吃好点犒劳一下,并不为过。 店家送了一碗例汤过来,开口问道:“这位哥儿瞧着眼生,打哪儿来?” “我来自陈家集。” “原来是陈氏公子。” 店家立刻肃然起敬了。 在江州府,陈氏望族的势力名头着实不小。 陈铮并没有狐假虎威,直接道:“我是河外的。” 店家恍然过来,并未就此看轻了,依然很是热情,但当听闻陈铮是给张老爷看守房子后,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憋着什么话,又不方便说出来,好一阵才道:“哥儿今晚睡觉时,可得关好门窗,小心仔细些。” 陈铮笑道:“多谢提醒,不过我胆大,不怕那些事。” 掏钱结账,出了小酒馆。 胖乎乎的店家目送其背影,嘴里嘀咕道:“这年头,死的可都是胆大的……呸,大吉利是,乱说什么?看这位的样子,不像是个短命相……”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0:第一夜,小妖人 已是傍晚时分,洗漱完毕,天就黑了。 在房间内,陈铮点起油灯。 油灯是屋里备好着的,按照张老爷的吩咐,只要入夜,就可以一直把灯亮着,不用担心灯油消耗的问题。 俗话说“灯火壮人胆”,张老爷也怕陈铮会出什么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这里就成为凶宅,更卖不掉了。 陈铮又张罗好一盏灯笼,提着灯笼出门,到其他屋子走一圈,是谓“巡夜”。 夜静无人,风声呜呜,淡淡的月光斜照下,有树影婆娑,有怪状倒映,却是屋顶檐头上的风狮兽等,瞧着十分吓人。胆子小的,恐怕就得逃之夭夭了。 不过陈铮向来胆大,泥丸宫中凝聚出丹青神火后,更是镇定自若,分外的平静。 一圈走下来,除了惊跑几只老鼠,吓飞两只野鸟之外,安然无事。 返回去,到了偏房门外,脚步猛地停住。 偏房一片漆黑,乌沉沉的。 但他出来之前,分明是点着了油灯。 难道被风吹熄了? 可没道理,毕竟有灯罩,门窗也是关着的,风吹不进去。 又或者,灯芯烧断了? 而或被鼠虫之类扑灭的…… 陈铮条件反射般开启视野来观察,但并没有点燃青铜古灯,文气神韵好不容易积攒下那么一丁点儿,如果贸然使用,转瞬便会被消耗一尽。 所以得留起来,到关键时候再用。 在不点灯的情况下,视野固然不好,但用来窥探周边,却是足够了的。 并无发现。 略一踌躇,他提着灯笼开门进去,来到桌边,借助灯笼的火把桌子上的油灯重新点着了。 随即在房内查探,看有没有异样,结果却正常得很。 油灯可能是意外熄灭的…… 时辰尚早,其实陈铮并不习惯早睡,以前那是没办法,黑灯瞎火的,除了睡觉,没甚好干的。 现在有了灯,不用白不用。 他就从书箱中取出笔墨等,开始温习功课。 自从到草堂听课,陈铮越来越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他虽然勤奋,也不算笨,但之前在族学那般环境下,所能接触以及所能学到的知识面,确实狭窄得很。 学习资源上的短缺,又怎能学得好? 当困顿于此,正如那井底之蛙,即使是天下间最为聪明的青蛙,但它的见识也比不过外面世界的一只虫儿。 所以说,出身真得很重要。 只是个人的出身,从来不由自己选择,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想要改变命途,就得后天不断努力。 现在的陈铮,一方面通过与玄云道人的结识,另一方面拜师杜夫子门下,便算是打开了通往外界的窗口。 但最后能否冲出去,那要看人的奋斗与际遇。 总而言之,他很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今天单日,无课,白天忙完了,晚上得来好好温习。 唯有如此,才能听懂夫子的讲授,才能跟上别人的进度。 两刻钟后,陈铮放下书卷,用手来揉了揉眼睛。 挑灯夜读,实在太伤眼了,尤其那烟熏,若是看得久了,定会把眼睛给熏坏不可。 有钱人家倒没这个问题,他们会用设计巧妙的名贵灯盏,又或者用上蜡烛,可有效避免烟熏所带来的损害。 陈铮爱惜眼睛,就不再在灯下用功,干脆开始背书。 书声琅琅,抑扬顿挫,有一种韵味。 当读够了时间,随即起身,在房中摆开架势。 这是在族学中学到的一点粗浅功夫,唤作《学步拳》,不是攻伐拳路,只能用来练基本功,聊胜于无。 打着打着。 陈铮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种奇特的舞步,这是宿慧觉醒时所带来的记忆印象。 在这时刻,下意识地就扭动起来。 瞧上去,有一种机械的僵硬感,笨拙而怪异。 “噗嗤!” 突然有人笑出声来。 “谁?” 陈铮霍然惊动,大喊一声。 没有回应,外面静悄悄的。 但陈铮很肯定,那笑声不是幻听,亦非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而且这笑声清越动听,是个女声。 有个年轻女子在外面? 一时间,陈铮想到了很多,赶紧拿上山柳条,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月上中天,月色朦胧,使得院落变得越发静谧。 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迹象。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陈铮喃喃地说了句,忽而想到,现在可没见到怪异,而是听到的。 想了想,当即双手作揖,朝四周做个礼,朗声道:“小生陈铮,受主人家所托,到此看守房子,若有打扰,还请多多包涵。” 这一招,是玄云道人私下教他的,有个名堂,叫“先礼后兵”。 天下妖邪,类型繁杂,倒不是所有的都穷凶极恶,其中不少,都是可以讲道理的。 对于这一点,陈铮颇为认同,他跟游魂状态的十三公接触过,也就那么回事。 相比之下,在有些时候,人甚至比鬼神更为可怕。 眼下情况未明,不过陈铮觉得,对方并没有恶意,若是凶恶之类,早破门而入,择人而噬了。 当然,他并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只是想先探个虚实,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对方能避过玄云道人的探寻,又能无声无息地躲在门外,看来道行可不浅。 如果正面开撕,陈铮没有多少信心。 夜风习习,吹得院子的林木叶子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再无回应。 陈铮等了一阵,只得回屋。他虽然心底疑惑,但并不惊怕。 今晚,是看守房子的第一夜,若是就此被吓得落荒而逃,那就没有后来了。 预支的工钱都得退给人家。 陈铮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又读了会书,然后把油灯吹灭,合衣躺着。 他并没有睡,只是假寐。 窗户半开着,有淡淡的月光映照,使得房间晦明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陈铮等得都快要真得睡着了,忽然有轻微的声响。 两道四五寸长短的小身影从窗棂处很飘逸地走了进来。 陈铮赶紧把眼缝开大些,开始本以为是什么小妖精怪,可当看真切了,赫然发现这两个竟是有手有脚,有头有脸的小人儿。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1:怪异,窃书 俩小人儿手脚麻利地溜进来,直奔到长桌那边,别的都不拿,居然把一本书抬起,一人一边,然后就这般抬着,又从窗棂出去了。 床上的陈铮看得有点摸不清头脑。 他不知道小人儿是什么存在;也不清楚他们抬一本书出去是个什么意思? 静观其变,就是想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可现在看来,反而越发糊涂了。 悄然起身,凑到窗棂来看,可对方身子小,身形却十分轻灵,早不知去向。 想追赶都来不及。 目前倒可以明确,对方并无恶意。 接下来再无事端发生,他又假寐了一阵,最后直接睡着。 身怀神火,胆子甚大,能定神压惊。况且真有妖邪侵犯的话,也能够及时警醒过来。 第二天早上准点起身,神清气爽。 今天是双号,有课的 洗漱完毕,收拾笔墨,发现被小人儿抬走的那本书是《半经注释》。 这本书,是他跟杜夫子借的。 不止是借来看,更是借来抄。 在乾朝,印刷术欠发达,书籍价值不菲,得闲买不起。穷书生想要看书,基本都是靠借,借来之后就抓紧时间抄。 把一本书完整抄下来的话,便等于自己拥有此书了。 这是想获得书籍的最笨的方法。 如今《半经注释》被小人儿抬走了,可不好办,拿不回来的话,如何向杜夫子交代? 这本还不上,就不能借下一本的了。 杜元亭藏书甚丰,有一个不小的书房,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数以百计。 当陈铮第一次见到时,馋得不行,恨不得住在里面,天天看书,想看哪本看那本。 然而杜元亭有约法三章,他的藏书可以外借给学生看,但每人每次只能借一本,看完后,还回来了,才能借下一本。 借出去的书更要爱惜,不得损坏弄脏等。 但现在,陈铮直接“遗失”了…… 有点麻烦。 眼看时间不早,没法多想,先去上课再说。 于是背上书箱出门,到了外面,却正见到张老爷带着两名健壮的随从等在门外。 陈铮疑问:“张老爷,这么早呀!既然来了,怎地不进去?” 其作为主人家,有备用钥匙。 张老爷不进门,自有考量,担心会遭受阴煞冲撞。这种事可大可小,不是开玩笑的。 他上下打量着陈铮,问道:“陈童生,你昨晚睡得可好?” 陈铮笑道:“挺好的,一觉到天亮。” “就没遇到甚怪异之事?” “说到这,还真有。” 张老爷一怔:“是什么事?” 陈铮答道:“我挑灯夜读时,忽然听到窗外有娇笑声。” 闻言,张老爷顿时打了个冷颤:“娇笑声?莫非是女鬼作怪?” 陈铮:“……” 没想到这厮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张老爷赶紧问:“然后呢?” “我开门出去看,但没见到什么,就又回屋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睡觉了。” 张老爷一脸呆滞:“你就不怕?” 陈铮朗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什么怕的。俗话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张老爷一竖大拇指:“果然是读书人,身上有浩然正气护体,邪魅不敢近身。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陈铮:“……” 这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连“浩然正气”都搬出来了,他可不敢说自己正气凛然,根本不是那回事。 由于要上课,不好耽搁,又说了几句,随即告辞离去。 目送他背影,张老爷感叹道:“这下好了,有陈童生在此住上一个月,什么邪祟阴煞不都得逃走?难怪他能把判官老爷从荒庙里背下山来,绝对是命硬的家伙。” 一名随从问:“老爷,既有怪异,为何不请大仙出面,反而找外人来?” 所谓大仙,就是“保家仙”,家境优越者,往往会有此供奉。 张老爷喝道:“我又不住这里,怎能随便请大仙显灵的?休得多言,回去吧。” …… 陈铮赶到草堂,一如往常般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等待上课。 就见到同窗李嵩哭丧着脸,脸上泪痕尚未擦干的样子。 与之交好的王祯问:“李嵩,你怎么啦?” “唉,我借的那本《三家弹文》被弄脏了一页,刚才去还书的时候,被夫子骂了一顿,说一个月内都不能再借书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怎如此不小心?” 对于他们来说,拜入杜元亭门下,不光是为了听课,草堂内的藏书,更是一大宝藏。 即使像陈渭斌出身好的,陈氏宗族内也有藏书,但个别方面,未必比得过杜元亭。 毕竟每一本藏书,杜元亭仔细阅读过后,都会进行评注,表达见解等。 这些,属于难得的见识观点。 而陈铮更不用说了,他上的是旁支族学,根本没资格进入宗族的藏书楼。 李嵩把藏书弄脏了一页,就被禁止一个月;那陈铮把整本书都给弄没了,会不会永远不能再借? 甚至,被驱逐出草堂? 想到这,他不禁脸色一紧。 上午的课堂波澜不惊,一如往常。 下课后,陈铮正着急着要回去找书,忽而被杜夫子叫住了:“陈铮,你过来一下,我有事与你说。” 听到这话,陈铮顿时感觉不好了,生怕会被问起《半经注释》的事,毕竟该书借了有三天的时间。 别人不明所以,纷纷投以羡慕的目光:能被夫子单独留下,这应该是好事呀。 要知道教学已经有一段时日,可杜夫子对谁都不假颜色,一视同仁,除了正常的提问外,别的基本没什么交流。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会是陈铮? 五人之中,他明显是最差的那个,学识基础不行,更欠缺文章写法的火候…… 莫非就是因为差,所以夫子要给他单独开小灶? 这样的话,那就不公平了。 苏元武忽而想到个可能性:“难不成,夫子嫌他底子差,屡屡跟不上进度,故而要劝他退学了?” 王祯一怔:“不至于吧。” “看夫子的神态,不像是要做这般事。” “那可说不准。” 陈铮可不知同窗们的议论,老老实实地跟着杜元亭走,来到书房中。 杜夫子淡然道:“且坐下吧。”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2:绑了 陈铮坐下,等待杜元亭开口,到了此时,反而安下心来。 丹青神火的功效作用潜移默化,不经意间,便降服了心猿意马,安抚了惊慌失措。 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沉静之气。 每逢大事有静气,静气素养,可不是那么好养成出来的。 看着他的样子,杜元亭微微颔首:“陈铮,你来草堂读书有一段日子了,感觉如何?” “挺好,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一阵子,有没作诗词?” 杜元亭忽然一问。 陈铮:“……” 感到愕然,没想到是这事。 杜元亭接着道:“你上次那首‘画眉深浅入时无’写得独具匠心,颇为精致巧妙,由此可知,你是有诗才文采的。” “夫子过誉了。” “呵呵,老夫还不至于胡乱吹捧一名新生。” 陈铮便说:“多谢夫子赞誉。” 杜元亭又道:“我知道你来草堂进学,主要是为了学习时文,从而参加明年开春的童子试。但有感而发时,亦可写诗词歌赋,文坛声名,得靠这些撑起来。” 陈铮听懂了夫子的意思,是要让他扬名。 对于读书人而言,名声颇为重要,所以才有“养望”的说法。 简单来讲,就是打造个人的人设。 当有名作流传,别人一说起来,就会想到你,那就表明成功了。 陈铮当然想过走这条路子,毕竟也需要积攒文气神韵,关键是切入的时机,而非无头苍蝇般。 愣头青,是很难闯荡出头的,只会处处碰壁。 杜夫子是一个很好的带路人,可陈铮不能贸然登门求人。 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来提携你? 反而可能招惹到嫌恶,落一个不知分寸的印象。 现在由杜元亭主动提起,正是陈铮期盼的结果,但不能急着就表现了:“我会尝试着来写一写。” “倒也不必为写而写,刻意的话,容易落入下乘了。” “多谢夫子教诲。” 陈铮出到外面,陈渭斌已经走了,但苏元武几个还等在那儿,立刻围过来问。 “夫子问我有没写新诗,可惜我不曾准备着。” 苏元武等人恍然过来: 这本是个很好的机遇,要是陈铮能再拿出一首好诗来,讨得杜元亭欢心,那待遇就不同了。 可陈铮不争气呀。 也正常,能得到夫子青睐的好诗哪是容易写的? 入学那首,大概是其妙手偶得之,可一不可再。 陈铮急着回去,不多说话,一拱手,径直走了。 回到宅子,先在周围观察一番,然后再进房中。 就见木桌上,那本被小人儿抬走的《半经注释》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 他喜出望外,赶紧上手检查,没脏没烂。 啧啧,有借有还,这小人儿倒不像恶类。 但不搞清楚此事,始终不安心。 想了想,陈铮出城直奔玄云观。 正见到陈稚平在那里吭哧吭哧地刨木,他已经弄了一大堆木料,可以用来打造成整套的家具了。 “三哥。” 看见陈铮,陈稚平很开心地叫道,憨憨的脸上满是笑容。 玄云道人则有些愁眉苦脸,他收陈稚平为道童,这家伙块头是够了的,做事也勤快,就是神情管理不到位,很难做出凶恶的模样来。 带着他出去做法事,不凶狠一点,怎么有气势?怎么威慑阴邪妖物? 要知道鬼神也怕恶人。 故而玄云道人是想把陈稚平往那般人设来培养的,而非看上去就像是个傻大个。 但没办法,天性如此,得慢慢来教。 把陈铮请进室内喝茶,道人道:“昨天贫道去看过陈曾了,他邪气萦绕,定然是被东西缠住了身子。可他不识好歹,不但不领情,还要报官来抓我。这般被迷了心智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铮忙问:“那像他这样,会不会就被害死了?” “呵呵,观其气色,应该还能活一阵子。对方乃是阴邪妖魅之流,吸他的阴阳精火,须进行房事才能够。但这样吸下去,便会变成人干了的。” “还请道长出手,救他一救。” 陈铮终是不落忍,更是还陈曾一个人情。这个事情如果拖得久了,等陈曾油尽灯枯,救也没用了。 玄云道人沉声道:“其堕入迷途而不知返,贫道也很难办。” 陈铮想了想:“我可以去告知他爹娘,先把他捆起来。” “那倒可以。” “事不宜迟,要不现在就回城?” 玄云道人看着他:“你这小子倒是个仗义的。” 陈晋道:“我与他既是同族,又是同窗,他还帮过我,怎能看着他去死而袖手旁观?” “说得不错,那便走吧。这一桩事,由你来帮贫道打下手。” “应该的……那要带什么东西?我帮你拿。” 玄云道人大手一挥:“对付这些不入流的邪魅,无需大费周章,有铜铃,有桃木剑,即可。” 于是交代陈稚平看守道观,他便与陈铮一起回城。 在路上时,陈铮问:“道长,你不是还有个道童吗?怎不见了?” “那厮生性贪玩,嫌跟着贫道太苦,又学不到本事,已经回家去了。” “哦。” 玄云道人一板一眼地道:“修行入门,岂是易事?必须要好好打磨心性,经受劳苦,才能得到认可。想当年贫道登崂山学艺,光是砍柴挑水,就做了十年之久,然后才被传授,学了第一门法术《穿墙术》。” 对于他的话,陈铮是认可的。 这世道人心浮躁,都想着走捷径,总想着不劳而获,但实际上,哪有天下掉馅饼的事? 瞧着送上口的美食,往往都是骗局的饵。 听到道人说《穿墙术》,顾名思义,那就是用来穿墙行走的。学了此术,出去都不用开门的,端是便利。 陈铮心里,自有几分羡慕。 但正如对方所言,人家在山上砍了十年柴,才能入门学到的术法,怎会轻易便教了旁人? 没道理的事。 一路快行,进城来到陈家集的陈曾家里,陈曾正好出去买东西了,不在家。 以前陈铮曾经到此做客,吃过饭的,与陈曾父母都认识,当即由他出面,把事情说了。 两老本来就对儿子近期的巨大变化而忧心忡忡,立刻信了七八分,眼泪哗啦啦的,赶紧求玄云道人做法,救救陈曾。 玄云道人一副高人架势,满口答应下来。 等陈曾回家,其看到玄云道人和陈铮在屋里,登时恼火起来,甚至破口大骂。 陈铮懒得听他呱噪,一把子抓住,直接绑在椅子上,又往嘴里塞了块烂布,立刻安静下来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3:铜铃响,妖邪现(求收藏追读) 将陈曾绑好,安放在房中,其父母瞧着心疼,但知道事关重要,也不敢阻挠。 陈铮找两老打探,想了解更多的情况,这才得知,他们并没有真正见过苏婉,也没有去过苏家。 所有的事情,都是陈曾在忙活折腾的。 家里只得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千依百顺,无条件信任,要钱就给,短短时日,竟花了五十多贯钱,把整个家底都差不多掏空了。 陈铮对此感叹不已。 一个原本还算过得去的家庭,当积蓄消耗一空,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心底又感到疑惑:如果苏氏女郎为妖魅,其看中的不就是陈曾的阴阳精火吗? 怎地还要那么多钱? 这是既要命,又要钱的节奏,好狠辣的家伙。 由此可知,陈曾所说的话有几分假,几分真,就值得商榷了。 又或者,他早被迷了心智,神魂颠倒,分不出真假了。 在两老口中问不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便让他们躲进偏房里,以免遭遇妖邪,会受到冲撞。 但见道人把一枚铜铃悬挂在陈曾房间的窗棂处,陈铮知道此物是道人随身的宝物之一,忍不住问:“道长,这可就是法器了?” 玄云道人干咳一声:“不是,此为法具。” 修炼器物有多种层次类型,分别为:法具、法器、法宝,以及传说中的极道神兵。 关于这个知识点,之前陈铮便听闻过了,但不知具体如何甄别,趁着现在的机会,赶紧询问起来。 玄云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也不隐瞒,娓娓道来:“所谓‘法具’,其实算是一种老物件,其本身材质不俗,又在特殊的环境中被长久地使用过,比如用在寺庙道观里的东西,日夜熏陶之下,久而久之,便沾染上了些灵性法力,变得不凡起来。” 陈铮一听就明白了,举一反三:“如果是被修士用过的呢?” “一样可能会成为法具,不过灵性法力,基本是依附在法具表面之上,属于一种加持。当消耗殆尽,也就威能不再,变回普通的东西了。” 道人解释道:“为了保持其灵性法力,日常的保养很重要。” 陈铮心里暗想:从这个概念上说来,那宗族祠堂里出产的祖灰,在本质上也算是一种法具了。 先前在十三公儿媳碧莲身上摸到的祖灰,如今已被他制成一张护身符,正挂在勃颈上呢。 当下又问:“那法器呢?” “法器可就是被正式炼制开光过的好东西了,威能倍增,而且能长久使用。一般的修士,都以拥有一件法器为毕生追求目标,贫道也不例外。只可惜,是真得难得,可遇不可求。” 玄云道人感叹道。 “如此说来,那法宝岂不是凤毛麟角,更为稀罕?” “这还用说……” 道人没好气地道:“你怎这么多问题?” 陈铮朗声道:“圣贤曰:不懂就问。” 原话应该是“不耻下问”,可面对道人,那可是“上问”了。 玄云道人一摆手:“如今在做正经事呢,休得啰嗦,你快去买几斤好的肉食回来。” 陈铮一怔:“买来当诱饵的吗?” 道人诧异道:“什么诱饵?你不饿吗?” “饿。” 出城回城,跑来跑去,午饭都没吃,怎能不饿? “这不就是咯,饿了就得吃东西,趁天未黑,先填饱肚子。否则的话,哪有力气斩邪诛妖?” 道人振振有词。 陈铮听着,觉得甚有道理,于是就出门,到市场买吃食。 这趟的事,因自己而起,不能小气了,自掏腰包都得买好吃的。 买好后回去,与玄云道人大快朵颐。 “呜呜呜!” 不知是嗅闻到了香味,还是怎地,被绑着的陈曾拼命挣扎起来。 陈铮对他说:“陈曾,你如果能好好说话,我可以把破布拿开。” 见到其点头,可刚拿掉破布,立刻就听到一阵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只得又塞上了。 道人笑道:“他这个样子,莫说你,便是面对父母,都可能会不认的。” 陈铮纳闷地道:“一个人被迷了心窍后,竟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那是当然。” 道人伸手指了指眉心处:“神魄所在,乃人之自主,如果这里变了,那整个人都会变了。或疯癫、或呆傻、或痴狂,诸如种种。” 陈铮听得心中一凛,自己宿慧觉醒,同样发生了不少变化。好在的是,这些变化可控,且都算是好的,只是开始那几天头昏脑涨,颇为嗜睡而已。 应该是有丹青神火的坐镇,才能维持得住,安稳下来了。 道人接着说:“不过到了今晚,等这厮见到女方的真实面目,恐怕会直接吓尿,然后就幡然醒悟了。” “道长,你确定那妖魅会来?” “不敢说十成把握,但基本不会差的。这么说吧,把这厮比喻成一块肉食,早被妖魅视为禁脔,怎会放弃?所以呢,咱们等着便是。” 玄云道人很有信心地道,想了想,又说:“但是陈铮,虽然此獠不入流,可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为了安全起见,贫道送你一道辟邪符,你拿着,可用来护身,不受妖邪侵害。” 说着,拿出一道近半尺长的橘黄色的符纸来,上面龙飞凤舞地画着一个符文。 “多谢道长。” 陈铮喜滋滋地接过。 虽然他凝聚出了丹青神火,又有祖灰护身符,可好东西谁会嫌多的? 这一道辟邪符属于一次性的消耗品,陈铮见玄云卖过给陈安,足足一贯钱。 玄云道人起身:“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就到隔壁去埋伏,等妖魅现身来,再来降妖除魔。” 陈铮是来帮忙打下手的,唯他马首是瞻,听命行事。于是收拾一番,跟着来到隔壁房间。 但见道人席地而坐,摆出一个端正的姿态,开始打坐修行。 其呼吸控制,一起一伏的,有短有长,时长时短,颇具变化节奏。 这大概便是修行的法门了。 陈铮在旁边看着,羡慕不已。 道人忽而睁开眼,目光灼灼地道:“陈铮,你莫要胡乱来学,此为内练呼吸法,不得口诀,根本学不了。贸然模仿,反会损伤脏腑,那就后悔莫及。” 陈铮心一凛,忙道:“多谢道长提醒。” 收起小心思,只闭目养神。 时间很快过去,夜幕落下,天全黑了。 又等了一阵,一片寂静之中,忽而“铛铛铛”的脆响。 是玄云道人悬挂在窗棂的那枚铜铃法具响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4:大意了 听到铜铃急响,玄云道人霍然起身,沉声道:“来了,且看咱家斩妖!” 手持桃木剑,冲出门去。 陈铮提着一盏灯笼,紧随其后。 帮忙打下手,可不只是跑腿,做杂活,关键时刻,得给道人掠阵助威。 按照玄云的说法:人身皆有火种,身强力壮者,身上气血突出,能给予阴邪鬼物造成一定的震慑。 人越多,这种震慑效果就越好,俗话说“阳气盛”。 就是这么个道理。 如果不是因为陈铮与陈曾之间的关系,玄云道人带着打下手的就会是陈稚平。 相比之下,陈铮的气血要差一筹,不过其命格够硬,胆气尤其壮。 玄云道人出身崂山,虽然学不成道,但涉猎甚广,这学点,那学点,会做法,会画符,还会摸手骨看面相等。 他第一次见陈铮,便觉得此子有些玄乎,但又琢磨不透,不好把握。 谨慎起见,没有把陈铮收进道观,而是选了陈稚平。 陈稚平是个没甚城府的,好用。 闲话不提,却说玄云道人冲到陈曾的房间,正见到一道妖娆的大红身影站在窗棂边上,她竟是一身婚嫁打扮,头顶红盖头,瞧不清长得是什么模样。 道人举剑一指,喝道:“何方妖孽,见到本道铜铃在此,还敢闯进来,速速现出原形。” 陈铮:“……” 这道人,最初见时,章法有度,一板一眼,颇有几分高人风范。可随着接触下来,共事过后,就发现他挺神棍的。有时候表现得发力过猛,反而显得装腔作势了。 又或者,这是他故意撑起来的架势,要压过对方。 陈铮手拿灯笼靠后站,趁机打量那道一身大红的身形,在神火视野中,立刻感受到一团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颇为凶猛的样子,使得他顿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个感觉和之前面对十三公时截然不同,犹如火星相比火把,不在一个层面的。 此獠,竟似乎成了气候,而非道人声称的“不入流”。 他当即喊道:“道长小心!” 而被绑在椅子上的陈曾十分焦急,想要叫“婉儿快走”,无奈嘴巴被塞住了,根本无法出声。 可他的“婉儿”却出声了,其声森然:“牛鼻子,你竟敢坏我好事,该死!” 伸手一抓,把挂在窗棂上的铜铃抓住,猛地一捏,黄铜所铸的铃铛登时成为一块废铜,再发不出声响了。 但见她的五指,不见皮肉,全是惨白的骨头。 这是一只白骨爪! “你!” 玄云道人惊怒交集,心疼不已。他总共就那么两三件法具,乃多年来辛辛苦苦才积攒下的,其中铜铃,正是最为得意的一件。虽然不是攻伐类型,但用来驱邪示警,却十分好用。 万没想到,却被“婉儿”一爪子捏坏了。 愤怒之下,仗剑上前,一剑刺去。 桃木剑准确地刺在大红的嫁衣上,滋滋作响,散发出一缕黑烟。 但只刺入一寸左右,随即受阻,再也刺不进去了。 “婉儿”受到了伤害,更激起凶性,五指如爪,乌黑的指甲长达数寸,把红盖头一掀,露出一个干尸般的丑陋头颅,空洞的眼瞳中亮起两朵幽蓝的火焰。 它盯着玄云道人,腾身扑来。 “苦也!” 道人猛地醒过神来,对方无惧铜铃法具,一下子捏坏,这等实力,岂是不入流的妖邪? 看它模样,非尸非骷髅,而是一具尸傀,显然是修炼了有几分气候的。 问题是,陈曾这小子是怎么招惹上它的? 然而这般时候,也没功夫再去多想,以自己的修为手段,稍有不慎,便可能交代在这里了。 此刻,道人已心生退意。手中桃木剑大力劈砍,要把尸傀逼开。 掠阵的陈铮很快瞧出了端倪,道人左支右绌,分明不敌。 很明显,这是对情报估计不足所导致的结果。 本以为是不入流的阴邪鬼物,哪知道如此凶猛? 玄云托大了…… 如果道人打不过,逃了的话,那陈铮与陈曾就危险了。 说到陈曾,这家伙见到“婉儿”的真面目后,已经吓得双眼翻白,直接晕死过去了,倒省了一番惊吓。 “陈铮,情况有变,快逃!” 与尸傀搏杀的玄云道人终于找到了个脱身的机会,他倒还算好的,临走前叫了一声。 随即直接往墙上冲去,口中念念有词:“遁!” 陈铮见到,立刻意识到道人是要施展出《穿墙术》,然后逃之夭夭了。 砰! 下一刻,只见到道人一头结结实实地撞到墙上,撞得七晕八素,一屁股坐到地上,吃痛不已。 陈铮:“……” 若非环境不允许,他都要笑出声来了。 “荷荷!” 那头尸傀没有追击玄云道人,而是朝着陈铮这边冲来。 没有时间来犹豫,陈铮抓着一把灰,当头撒上。 这正是祖灰,他解开护身符后取出来,当石灰粉般用。 “啊!” 祖灰打在尸傀的脸上,身上,顿时冒出一片白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伤害。 尸傀嘶吼道:“我要你死!” 凶猛地扑来。 陈铮避无可避,唯有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将青铜古灯点着,在肉眼不可见的泥丸宫中,一缕神火荧荧。 这光芒无形无质,尸傀却立刻感受到了,它大叫一声,猛地转身,一头撞破窗棂,逃遁远去。 陈铮长长松了口气,丹青神火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文气神韵烧完,随即熄灭掉了。 祖灰驱邪,并没有族人流传中的那么好用,也许是数量太少了,又或者年份不够,毕竟十三公获得祖灰的路子不算正宗。 最后还得靠神火。 但也只是将对方惊走,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回来。 好在的是,今晚应该是没事了。 回想尸傀的狰狞,仍心有余悸,浑身都出了冷汗。 此时玄云道人身形有些摇晃地站起来,披头散发的,颇有些狼狈。 刚才撞墙那一记,着实撞得不轻,额头处都红肿起来一个大包,如同一颗半熟的桃子,他干咳一声,气急败坏地道:“大意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5:尸傀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陈铮自然不会去揭玄云道人的短,问为何《穿墙术》变成了《撞墙术》。 其实在此之前,他便对道人的修为实力有了一个猜测:并非真正的世外高人,就是一个底层的修士罢了。 普通修士,施法失败是很合理的事。 道人的脸皮是足够厚的,短暂的尴尬过后,神态很快恢复正常,甚至还解释了句:“那头尸傀凶猛无比,一把将我甩到了墙上,我情知不敌,所以叫你快逃。” 陈铮答道:“我已经来不及跑了。” 玄云疑问:“你刚才撒出了什么东西?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是祖灰,陈氏祠堂里的产出,能驱邪震煞,这才把尸傀给吓跑了。”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好东西,尤其是高年份的祖灰,堪比高品质的法具。” 道人心底仍有疑惑,比如说陈铮作为陈氏旁支,从哪拿到的宗祠祖灰? 又比如,尸傀被祖灰撒到身上时,本来还朝前扑去的,紧接着突然受惊,这才逃遁而去…… 不过他也不好多问,这一趟活儿,可谓损失惨重,跌了面皮,都是小事,铜铃被毁,桃木剑也被抓破了,还不知能否修补回来,真是欲哭无泪。 但没办法,这就是降妖除魔所潜在的风险,更不能因此而怪罪于陈铮头上。 人家相邀,答不答应,是自己的事;况且来做这事,又不是义务干活,价钱都谈好了的。 出了纰漏,那就是自己学艺不精,而且托大了,导致准备不够充分,这才吃了大亏。 谁能想到,一头尸傀竟会处心积虑地来吸陈曾的阴阳精火?以它的实力,直接把陈曾抓去,便能随便蹂躏采补了,何必搞这么多花样? 又要聘金,又要成亲什么的,乱七八糟。 难不成怕硬不起来,不好行事? 玄云道人想不明白,郁闷不已。 陈铮趁机问起关于“尸傀”的情况,这些都属于难得的经验知识点。 为了挽回颜面,道人很有耐心地说起来:“常言所说的‘妖魔鬼怪’,其实都各有所指。妖邪妖邪,妖是一类,邪又是一大类。这头尸傀,便隶属邪祟,不过它具备身形个体,而鬼神幽魂,却只能通过化形,而或神打之术来现身。” 陈铮疑问:“可尸傀丑陋狰狞,如何把陈曾给迷得神魂颠倒的?” “办法多得是,或披上画皮,或通过幻术,或把人心智给迷了,所见所闻,便不再是真实存在,而是营造出来的假象。” “原来如此,好个可怜的陈曾……” 玄云道人忍不住翻个白眼:贫道在这件事上翻了个大跟斗,才是最可怜的。 嘴里说道:“尸傀其实算是尸变之类,但不同于僵尸行尸等,它更具灵性,而且拥有极深的执念和怨念,却不知为何缠上了陈曾。要把这厮弄醒,问个缘由。” 把昏迷的人弄醒,有个简单粗暴的做法,就是泼一脸冷水,受激之下,人就醒了。 “道长,陈铮,你们要救我呀!” 醒过来的陈曾痛哭流涕,一把抱住了陈铮的腿。 陈铮有些嫌弃地甩了甩,但没有甩开,便道:“你且起来说话,道长有事问你。” “只要我知道的,绝不敢隐瞒。” 陈曾刚才真是被吓坏了,直接失禁,裤裆里漏了一兜,都顾不得去理会了 玄云道人问:“你是怎么和尸傀,哦,和‘婉儿’认识的?” 陈曾答道:“有一天我外出与朋友应酬,回来得晚了,在路上撞见……对,那天晚上下着雨,她不小心摔倒在地,我见到了,当然要过去扶起……” 道人冷笑道:“然后就一见钟情了?” 陈曾讪讪然:“我们互通了姓名,还有家宅出身,她邀请我去玩,我就没拒绝。渐渐地熟络起来了,我那时真心想要娶她为妻的,可谁知道她,它是这么个怪物?” 陈铮忽道:“你既要下聘,就该去女方家里,可为何你父母都不知情?” 陈曾苦笑道:“我先前便与你说过的,并未正式下聘,只是与她口头说好。” “所以你也没有见过其父母?哦,当然,尸傀怎么会有父母呢?” “她说私定终身不好,要先瞒着父母,得把聘金准备足够了,才能正式上门提亲……但她偷偷带我去过家里的,很大很漂亮的宅子。” 玄云道人冷眼相看:“你确定那宅子是真的?” 陈曾不敢吭声了,人都是假的,宅子又怎会真实存在? 陈铮又问:“听你的意思,尚未正式下聘,为何用了那么多钱?” 陈曾苦笑道:“我把钱都给了她呀,前前后后,给了好多笔钱,她说先放钱在她那里,给够了,就可以直接下聘。” 陈铮没好气地道:“她说你就信?” 陈曾嗫嚅道:“她毕竟身子都给了我……” 猛地想到干尸骷髅般的样子,立刻呕吐起来,吐了一地。 玄云道人打趣道:“红粉骷髅,正是如此……”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道:“我明白了,钱,这个钱很可能是个关键的线索。” 陈铮疑问:“什么意思?” 道人解释道:“这个钱,就是尸傀为何会缠上陈曾的一大要素,此獠的执念,也是因为钱。但具体如何,得去那宅子看过,打听过,才能见分晓。” 陈铮问:“现在道长就要去调查?” 玄云道人面皮一红:“邪祟惯于夜出昼伏,在夜间,其会变得十分凶猛,所以还是得等到天亮再去。” 陈铮也松了口气,见识过道人的“真本事”后,他可不敢再随便跟着去冒险了。 于是两人就在陈曾家里住下,凑合着过一晚。 出了这样的事,不但陈曾惊吓过度,其父母同样担惊受怕,幸好有道人和陈铮留下,这才稍稍安心。 陈铮心里记挂着给张老爷看守宅子的事,不过今晚情况特殊,缺勤一晚,应该无碍。 至于原本想要找玄云道人打听小人儿的事,而今道人已是焦头烂额,心情很不好,那就不要节外生枝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 入夜,月光淡淡,氛围朦胧。 张老爷的宅子内,忽然传出清脆的女声:“今晚他没回来,是不是被吓跑了?真是无趣……” 没有人回答,声音渺渺,渐渐沉寂无闻。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6:镜子(求收藏追读) 惊险的一夜过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由陈曾带路,前往城东苏家的宅子。 见识过“婉儿”的真面目后,陈曾整个人都萎靡下去了,像一棵焉了的韭菜,背驮着,脖子缩着,完全抬不起头来。 他形容枯槁,看上去比其父亲还要苍老几分。 玄云道人给他把过脉,说阴阳精火亏空得厉害,但好在阻止得早,及时进行调理的话,勉强能补救回来。 对于去苏家,陈曾颇为心悸和抗拒。可道人说了,那头尸傀只是逃走,不斩草除根的话,指不定过一两天又找上门来。 两刻钟后,三人站在一座废弃的旧房子前:斑驳的门户,破烂的屋檐,以及满台阶的乱草…… 这里,就是所谓的苏家。 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本就十分虚弱的陈曾又晕了过去。 玄云道人很鄙夷地道:“活该!” 损失了一件趁手的法具,他心里不可能没有怨言。 陈铮问:“可要进去勘察?” 道人却担心尸傀躲在里面,便说道:“暂时不用,且跟左右邻人打听一下。” 过了一阵,打探到的结果出来了。 这里的确是苏家,也的确有个女儿名叫“苏婉”,不过此女天生麻子,长得不好看,因此受到爹娘的嫌弃,尤其是她的娘亲,动辄辱骂她是个“赔钱货,一辈子嫁不出去”。 因为苏家还有个儿子,双亲的打算,是想让女儿嫁户好人家,能得一笔不菲的嫁妆,然后给儿子成亲的。 然而这个样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后来随着苏婉长大,过了十五,过了二十,依然无人问津。 她爹娘越发不耐,辱骂更甚。 终于有一天,苏婉投井而亡;没过多久,其父母双双暴毙,还有儿子也死了,苏家顿时荒废下来,成为一处凶宅。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陈铮终于明白道人所说的“钱为关键线索”的因由了,敢情是这么回事。 苏婉生前遭受父母嫌恶,被唾骂为“嫁不出去的赔钱货”,这就成为她心中的执念和怨念。死后成为尸傀后,就要把自己嫁出去,而且嫁妆一定要高高的…… 于是陈曾就成为这么一个“接盘侠”。 根据玄云道人的说法:天下邪祟,大都因执念而生,正所谓“死不瞑目”也。 故而邪祟害人,都会有一定的规律,而非乱来的。 对此陈铮深以为然,又想起找儿媳报仇出气的十三公,就是这么个样子。 于是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玄云道人一摊手:“这就棘手了,陈曾已经与人家私定终身,又给了钱,厮混到了一起,‘婉儿’肯定还会找他结婚的。” “不要呀。” 刚悠悠醒转的陈曾听到这句,双眼翻白,继续晕倒。 陈铮摇摇头,真想甩手不管,不再理会这个破事。但事已至此,又难以抽身了,坏了尸傀好事,恐怕已被它盯上。 玄云道人目光闪动:“当今之计,得去搬救兵才行。” 陈铮问:“不能报官吗?” “呵呵,就官府衙门那种办事效率,等他们出动,陈曾恐怕早死了。” “那救兵在哪?” 玄云道人摸了摸胡须:“你和陈曾不都是陈氏的人吗?可找宗族帮忙。” 陈铮沉吟片刻:“那我跟陈曾父母说说,由二老出面去求人。” 心里却不抱多少希望,有能力伸出援手的,得是嫡系人家,哪有那般的门路人脉? 玄云道人道:“那就这样吧,我回道观修整一下,顺便看看能否请两位道友出面来帮忙。” 走出两步,忽而回头:“陈铮,你我也算是患难之交了。贫道俗家姓‘王’,‘玄云’为名,这才自号‘玄云道人’。” 其实以他的修为道行,用这名号,名不副实,只是为了方便招揽生意罢了。 陈铮笑道:“劳烦王道长了。” 王玄云便做个稽首,大踏步而去。 陈铮心里明白,道人这一去,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明知不敌,怎会再来掺和,白白送死? 况且王玄云已经做足了本分,还赔上了一枚铜铃法具,没办法要求更多。 “陈铮,你不会也要扔下我不理吧?” 陈曾紧紧抱住陈铮的腿。 陈铮喝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且回去再说。” 返回陈曾家里,让二老去族内找人。 为了自家儿子的性命,陈曾父母自不会推诿,心急火燎就去了。 然而跑了一天,去问了十多家,毫无办法,都是让他们去请法师道士来。而一些族人,听闻他家沾染了邪祟,顿时避之不及,甚至恶言相向,让他们赶紧离开。 这般结果,意料之中。 人情冷暖,向来如此,没甚好抱怨的。 毕竟陈曾出事,也是咎由自取。 陈铮帮他做到这一步,也已仁尽义尽。文气神韵烧尽,无法点燃神火,再面对尸傀,那就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等到傍晚时分,当即不顾挽留,告辞离去,先去上次吃饭的小酒馆饱餐一顿。 胖乎乎的店家看到他,眼神一亮:“陈公子,我还以为你……” 后面的话不吉利,赶紧打住,关心问道:“你在那宅子住着,没什么事吧?” “没事,好着很。” 陈铮笑答。 “哦,那就好。” 店家不再多问,心想这位果然是命硬的。 吃过饭后,陈铮返回张家宅子,在路上时,心想昨夜缺勤,不知会不会被张家的人发现。 既然给人看房,还预支了工钱,缺勤毕竟不合适。 又想到在面对尸傀这件事上,虽然借助丹青神火把对方吓退,但这般方式,终究不长久,文气神韵太不经烧了。 因此,得尽快学到一门攻伐手段才行,那样才拥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走着走着,天已冥暗,路上偏僻而冷清。 忽然,陈铮有所觉,回头看去,正见到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跟在后面。 她低着头,看不清样子。 不会吧…… 陈铮心里一个咯噔,赶紧加快脚步,可身后女子同样快了起来,亦步亦趋。 很快回到张家宅子门外,陈铮拿出钥匙开门。 那个诡异女子明显不想放他进门去,身形纵跃,凶厉地扑来。 唰! 猛地有一道光芒从宅中射出,像是由一面镜子映照出来的光。 光芒罩在女子身上,其凄厉地嚎叫一声,随即倒地,一动不动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7:仙家高人 陈铮吓一跳,定一定神,来看倒地的女子,可不是昨晚的那头尸傀吗? 被那道玄妙的光芒照过后,瞬间断了生机,浑身碳化,一碰之下,随即化作碎块,不成样子了。 其生前,倒是个苦命人,死后尸变,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陈铮叹息一声,拿出一块布,把这些尸骨碎块裹住,打包起来,准备寻个地方埋掉,也算入土为安。 进入宅子,见院落宁静,云淡风轻,也不知那光从哪照出来的,又是谁照的。 威能如此了得,绝对不会是法具之类,应该是法器,甚至可能是法宝级别。 这座宅子中,竟藏着仙家高人? 显而易见,上次来把书抬走的两个小人儿绝非正主,而是负责跑腿的随从下人之类。 而今对方出手,帮了陈铮一个大忙,他拱手做礼,对着深沉的院落朗声道:“多谢仙家出手相助,不知可否现身一见,陈某当面拜谢?” 等了一阵,没有回应。 知道对方不愿出来,陈铮唯有作罢,转身回房,就在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却听到了一阵清脆娇憨的笑声,甚是动听。 他蓦然回首,但依然看不到任何人影。 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的猜疑和惊惧,以对方的本事手段,想要害他的话,根本不用装神弄鬼。 或许是彼此之间还不熟,以及别的原因,所以人家不想出来相见。 如此说来,这位仙家高人定然是不愿被外人打扰的,好在没有将此事告知王玄云。 至于陈铮自己,既然对方没有进行驱逐,还出手相助,应该是接纳了他,允许留下的。 这可能是个机遇,要是能拜此位仙家高人为师,那就好了…… 他真得亟盼学到一门能护身攻敌的杀伐本事。 不过这种事急不来,要一步步来。 坐到房中,稍作调整,一如往常般读书。 明天要去上课。 一夜安然,第二天的课堂也是波澜不惊。 当上完课,回到张家宅子时,却见到王玄云,还有两名道士打扮的人等在门外。 陈铮一愣,连忙迎上去:“王道长怎地来了?可是久等了,抱歉抱歉。” 王玄云笑道:“无妨,我们也是刚到一会。” 陈铮开门,请三人入内,倒不怕他们能发现宅子里的端倪,毕竟之前王玄云也是里里外外都看过了的。 王玄云道:“昨天我便说了,要寻两位道友来帮忙。刚好遇到吴道友与宋道友结伴来道观叙旧,我便请动他们一起进城来对付尸傀。吾等三人联手,定能诛杀此獠。陈曾这厮运气好,命不该绝。” 陈铮:“……” 他不能说不用麻烦了,皆因很难解释得清楚,只得装作很高兴地道:“那太好了。” 王玄云接着道:“早上入城,我们已经去过苏家仔细翻找了一遍,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尸傀行踪。” 陈铮心道:你若是能找到,那才见了鬼。 王玄云又道:“搜寻无果,吾等不可能一直留在城内,不过贫道已经给陈曾留了两道符,足以保命。” 陈铮说:“劳烦道长费心了。” “小事耳……对了,陈铮,你住在这里,可曾遇到过怪异?如果有的话,尽管开声,趁吾等三人在此,帮你解决。” “多谢道长了,不过还好,我住着安然无事。” 王玄云没有多想:“那就好。” 又说了一阵闲话,随即告辞离去。 目送三人背影,陈铮有些嗟叹:王道长为人做事,确实算可以的,足够上心。 转念一想,取了包裹,前往苏家旧屋。 要找一个地方让苏婉入土为安,其家里故土最为合适不过。 到了那里,发现到处都是被翻找过的痕迹,不少地方动了土,挖出坑坑洼洼来。 还真是掘地三尺! 陈铮不禁感叹王道长他们办事的认真度。 那么,该把包裹葬在哪里? 开始在废旧的房子走来走去,走着走着,莫名地,福至心灵,他来到西南方的角落处: 就是这里了。 然后用随身带着的一把小锄挖掘,当挖到两尺多时,忽然挖到了异物,取出来,竟是一个包得很好的油布包。 打开来看,哗啦啦的,全是铜钱,粗略目测,起码几十贯之多。 “这么多钱?” 陈铮有些呆住了,猛地想到:这一包钱,很可能就是苏婉从陈曾那里不断索取得到的,居然埋在了这里。 那么,是苏婉在天有灵,为了报答陈铮收殓其尸骨,所以引导来此处挖掘? 而或是陈铮本身具备的某种灵敏嗅觉? 他又想到,王道长他们是不是也猜到此地有钱,所以才会卖力来挖? 嗯,这般想法,倒有些小人之心了。 不管是不是,现在已经不再重要。 挖好坑,把尸骨放进去,再往里面撒了一把铜钱,当是陪葬品了,随即埋好,做个礼,大踏步离开。 他没有回张家宅子,而是绕回陈家集,回到自己的家。 在家里,把获得的钱平均分成了两份,然后拿起其中一份,来找陈曾。 但这个钱不能直接给回陈曾,不好说得清楚,得换个巧妙的方式。 陈曾躺在床上,一脸的愁苦,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陈铮,道长他们不久前来过,说没找到尸傀,这可如何是好?” 陈铮安慰道:“前晚尸傀被打跑,应该是逃出城去,不敢再回来了。” “真的吗?” 陈曾精神一振。 “真也好,假也罢,日子总得过的。” “唉,家里被折腾成这样,日子怎还过得下去?” 陈曾长吁短叹。 陈铮朗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便有机会东山再起。” 陈曾听着,怔然地流淌下两行泪来,心里感触良深。他与陈铮在族学中同窗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可到了如今,却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上。 陈铮拜入杜元亭门下,又与玄云道人结识交好,那日子肯定会蒸蒸日上。 反观自己…… 懊悔不已。 陈铮也没其他好说的,路都是自己选择,走不走得出来,主要靠自己,于是告辞。 到了这时,此事便告一段落,倒算圆满,既还了人情,又得了自己该得的一份钱。 他本可以拿走所有的钱,但最后只要一半,终归到底,不是那般黑心的。 陈铮绝非贪婪之徒,当手头上有了这笔钱后,即可购置新的笔墨纸砚,不用那么寒酸了。 …… 是夜,陈曾母亲在衣柜中竟翻找到一袋子钱,两老喜出望外,以为是神仙显灵,却不敢声张,就连儿子陈曾都不告诉了,免得又被他挥霍掉……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8:进步与变化(求收藏追读) 从小到大,读书多年,陈铮未曾这么放开手脚地来购置文具。倒不是说要买多好多贵的笔墨,主要是数量管够。 笔成扎,墨叠加,还有大捆的纸张。 买这些回来,主要的目的是练字,想要练出一手好字。 他有自知之明,自家的字写得马马虎虎,处于水平线之下。 字写不好,对于科举功名的影响很大,尤其是没有抄录卷子程序的童子试,当主考官看字不行,第一印象便掉分,甚至直接划掉。 陈铮怀疑,自己屡考不中,是不是就在字的上面丢分了。 但没办法,家境窘迫,很难买得起足够的笔墨来练字。他曾尝试在泥地上在沙地上练,效果不佳。 而今手头有所宽松,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正式开练了。 陈铮本还想着有钱了,要去武馆学武来着,可了解一圈后,发现与想象不同。 首先学武花钱更多;其次,一般人根本拜不到好师父,一不小心被骗,学费便都打了水漂。 深思熟虑过后,只得作罢,暂时放弃“文武双全”的念想,把精力先集中在文的方面。 只有考取了功名,他的境况将得到根本性的改善,同时能完成阿婆他们的夙愿: 光宗耀祖。 …… “中秋佳节将至,老夫想要带尔等去参加江州诗会。” 今天上完课后,杜元亭开口说道。 闻讯,五名学子神色不一,但或多或少,都流露出兴奋之意。 苏元武忍不住问道:“夫子,到时候不会让我们写诗吧?” 杜元亭反问:“那你是想写,还是不想写?” “呃。” 苏元武哑口无言:他当然想写,这可是个一年一度,名流云集,难得的露脸机会。 问题是水平不够的话,写出来的东西不堪入目,只会贻笑大方,那就不是露脸,而是献丑了。 想了想,讪然道:“学生有自知之明。” 杜元亭笑呵呵:“知道便好,其实带你们去,就是见识一下世面而已,别的莫要多想。如果举止不当,轻佻失礼,那就枉读了圣贤书。” 江州中秋诗会,顾名思义,自是与诗词相关,必须具备诗才文采才行。 在这方面,五名学子中,也就陈渭斌与陈铮略有机会。 杜元亭本来更看好陈铮,觉得他有一种难得的灵性,不过至今为止,陈铮并未写出第二首诗作来,令人感到失望。 众人下课,出到外面,各自散去。 虽然说人贵自知,可面对机遇,终是存了小心思。 中秋诗会,主题毫无疑问就那么两三个,都是用烂了的。 这就等于提前获悉了考题,可以进行充分准备,仔细琢磨和打磨之下,可能灵感迸发,或得佳作。 那就成名了。 回到张家宅子,到了午间,王玄云又过来了,一脸的诧异:“贫道刚去问过陈曾了,说这两天都安然无事,那头尸傀没有再出现过。” 陈铮道:“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但令人疑惑不解,根据邪祟的活动规律,它怎可能轻易放过陈曾的?事有反常必有妖。” “那道长是怎么想的?” 王道长很认真地道:“贫道以为,尸傀已经被斩了。” 陈铮心一跳:“被谁斩杀了?” 王道长一摊手:“那就不知道了,江州偌大,能人异士不在少数,碰巧遇上了,来一个降妖除魔是很正常的事。” 陈铮当即随着他的话头接着道:“言之有理,总之没事就好,省得担惊受怕。” 王玄云叹了口气:“只是此事本该由我们来解决的,倒是可惜了。” “有甚可惜?” “‘婉儿’索取了陈曾那么多钱,按道理,那钱肯定是被藏了起来,现在下落不明,岂不可惜?” 说到这,道人干咳一声:“并非贫道贪财,但要是能找回的话,分一部分给陈曾,也算是挽回一点损失了。” 陈铮:“……” 没想到在这一点上,自己与道人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事情,他已然做完了,不用道人再来操心,便道:“依我看来,人为根本,只要人在,一切好说。陈曾这次能大难不死,就很幸运了。” 王玄云便不再纠结于此,附和道:“他的确是命大,亏得有你帮他奔走忙碌。看得出来,你是个好的,可惜……唉,不说那些了。我今日来,是想告知你一声,近期道观业务繁忙,几乎没有闲过。贫道时常要带着阿平外出做法事,你出城看望的话,可能就会扑空了。” 陈铮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这段时日,我恐怕也不得空闲,你跟阿平说一声即可,不过看他的样子,适应得不错。” 王玄云眉开眼笑道:“可不是吗?阿平绝对是有道根的好胚子,学东西很快,关键是天生的皮相,往那一站,就是一尊护法力士,帮了我不少忙。但你放心,每一次做法事赚到的钱,该分给他的,分文不少。阿平说了,要把钱都存下来,然后拿回给你用。” 陈铮:“呵呵,他有心了……道长,听你的意思,近期是有很多事端发生吗?死了很多人?” “唉,这世道,哪天无事?哪天不死人?城中还好,城外农家百姓,那才真叫苦。可能有什么办法,就算再苦再难,总得活下去。陈铮,其实你的想法很对头,要练武,要修行,那样的话,才拥有自保立足之力,能直面凶险。只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前面的路会很难。” “多谢道长教诲,但就像你说的:再苦再难,也得走下去。” 王玄云大笑,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陈铮:“说实话,我发现你与当初送灵时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那时候的你,看着就是个文弱书生,可现在眼眸中多了神韵,显得分外沉静。人的身子骨,也壮实了不少。” 陈铮答道:“大概是这段时日吃食好了,最起码能填饱肚子了。” 王玄云不疑有他,深以为然地道:“确实如此,修行第一境‘炼精化血’,炼精者,就是吃东西,汲取其中精华,化作养分,吃得越多,吃得越好,得到的精华就越足够。进食,是种法门。而不同的法门,在吃的方面会有不同的讲究……有时间的话,贫道再与你好好说说,告辞了。” 送道人走后,陈铮拿起扫把,开始今日份的打扫卫生。 与此同时,暗暗开启神火视野进行巡视观望。他总感觉漏了什么地方,趁着现在,好好寻一遍,看能否发现那位仙家高人的行踪。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29:针对 (新的一周,至关重要,打滚求各种支持!) 半个时辰后,陈铮放下扫把,返回偏房休息。 不知是对方太高明呢,还是他没有点燃起神火,导致视野不足的缘故,总之毫无发现。 只有断了这个念头,等仙家高人主动现身了。 但陈铮并不愿意就这么毫无作为地干等着,考虑到对方有可能喜欢读书,而或喜欢听人读书,那么自己可以在这方面做些文章,从而博取好感。 下午,张老爷又带着随从过来了,依然没有进门,而是叫陈铮到外面叙话。 上次陈铮缺勤,没有在宅中过夜的事并未被发现。 也是,张老爷既然对他放心,怎会天天派人来盯着?毫无必要的事。 先寒暄几句,随即入正题:“陈童生,你在此处已经住了有一阵子,饮食吃饭,都是在外面解决的吗?” “是的,我一个人不便生火。” “咳,我今天来,是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在屋里做饭。” 陈铮一听,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守宅子,主要是为了增添人气,要在屋内多活动。 这些活动包括不少方面,睡觉、巡房、打扫清理等,都算是基本的。 其中主要一项为“生火造饭”。 这样,才有人间烟火的意味嘛。 张老爷补充道:“炊具碗筷之类,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 “我一个人吃喝,倒没多少需求,只是……” “我再给你加钱,加多一贯,算是补贴。” 听到加钱,陈铮就道:“既然张老爷要求,我答应便是。” 张老爷松了口气:“实不相瞒,近日我找到了新的买主,过得几天,对方就可能来看房子了。因此,我希望能安然无事,顺利卖掉它。” 闻言,陈铮一怔,随即想到张老爷要卖房的话,那住在这里的仙家高人会同意吗? 到时候,岂不是又要闹出幺蛾子来? 更重要的是,自己跟仙家高人相处得算是和谐,还没见过对方真身,以及拜师学艺呢。 要是房屋易手,那可能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然而张老爷身为房主,要怎么做无需征求陈铮的意见,陈铮总不能从中作梗,坏人好事吧。 看他脸色异样,张老爷忙道:“陈童生,你尽管放心,就算我中途卖了房子,但许给你的酬劳分文不会少的。” “多谢张老爷了。” 陈铮拱手道,心里打定了主意:做好自己本分即可,其他不该管,也管不了的,只当不知情。 张老爷很快派人送来新的炊具碗筷,还有柴木等,想得很是周到。看来为了卖掉房产,及时止损,他是相当卖力,也舍得小利。 按照目前的行情市价,这座宅子,起码能卖上千贯,即使闹了怪异,但没有死伤,最多就是打个折。 若是亏损太多,张老爷也不会出售。 就不知道那新买家是谁。 厨具齐备了,陈铮把厨房收拾出来,又出去购置了油盐等调味品,开始张罗晚饭。 倒也简单,就做一大碗鸡蛋卤肉面。 虽然在家的时候,大都由陈稚平下厨,但陈铮自己,也是会做饭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小的时候,就做惯了这些家务活。 当火烧起来,带来了光和热;沉寂已久的烟囱冒出了炊烟,代表着人气…… 陈铮忽又想着,在屋里生火做饭,会不会把仙家高人引出来? 不过他显然高估了那一碗鸡蛋卤肉面的魅力,仙家高人定然吃过无数的山珍海味,岂会看上一碗面? 到了晚上,一如往常般朗声读书。 一边读,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却再没能听到那娇憨飘渺的笑声。 莫名地,竟有几分怅然若失。 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不在这座宅子了…… …… 又到了课时。 课后。 苏元武忽而把陈铮叫住,拉到一边说话,神神秘秘的样子: “陈铮,明天便是中秋佳节,要跟随夫子去参加诗会了,你可准备好了诗作?” 陈铮答道:“夫子不是说了吗?只带我们去见识世面的,不用写诗。” 苏元武看着他:“所以说你老实,没有听懂夫子的话。” “哦,难道夫子的话另有用意?” “那是当然。既然夫子把咱们带上,岂会是去走过场的?实则上,参加诗会,便是一场校考。” 读书之路,那是一路大考小考不断,除开正统的官学,私塾学堂上,同样会存在各种考试,从而把学子们的水平考出来,再进行甄别,划分了优等劣等。 杜元亭的草堂,学风算是十分开明的,不讲那么多规矩,甚至没有提过考试的事。 然而教学之事,怎能避免得了考试? 没有考试,就没有成绩,学生们都不知道自己学得怎么样。 不过陈铮想不明白,参加诗会,到底属于什么样的校考。 就听苏元武解释道:“现在有消息传出,有人针对夫子,要借诗会之名,砸草堂的招牌。” 陈铮眉头一皱:“为什么?” “因为夫子开设草堂,不按规矩办学,招惹到了同行的不满,自然看不过眼了。” “但是夫子目前,只招了我们五人而已,根本不成规模,也没甚大的影响。” 苏元武一摊手:“别人才不理会,在他们看来,哪怕夫子只教一名学生,如果不收束脩,那就是坏了行规,砸人饭碗。甚至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流传出来,说夫子做这等事,纯粹是为了沽名钓誉,伪君子一个。” 杜元亭是否伪君子,五名学子一清二楚:态度认真,教学无私,去哪找这样的伪君子? 而这些事情,陈铮是第一次了解到。原来开办草堂,夫子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但他从未曾在学子面前说过。 苏元武又道:“为学生者,当为老师着想,分忧解难。但这次诗会,比的是诗才文采,我,还有王祯李嵩有心无力,帮不上忙,只能靠你和陈渭斌了。陈渭斌已经写好两首诗作,今早呈交给夫子审阅,请夫子进行润色了,你却是两手空空的。” 陈铮:“……” 这一阵子,他忙于帮陈曾的事,以及想方设法要与神秘的仙家高人“打交道”,的确没有做什么准备。 看他茫乎的样子,苏元武不禁摇了摇头:“总之该说的都和你说了,你好自为之。即使写不出佳作,也该拿出态度来,不要让夫子失望。” 说罢,迈步离开,与王祯李嵩一起走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0:神道之秘 江州府隶属江南地域,笔墨文化昌盛,士子成群,文人结社,一年到头,各种茶谈文会数不胜数。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人多了,聚在一起,自会生出竞争比斗之心,要一较高下。 于是斗诗比词,射覆行令,抢风头,夺声名,不亦乐乎。 诗词歌赋,乃是各有特点的文体,可咏志、可抒情、可直抒胸臆等。只是近年来,随着王朝风气的骄纵,各种文风也跟着奢靡起来,华而不实,充满了夸夸其谈,各种无病呻吟…… 这些文坛的潮流动态,都是杜元亭上课教学时,间或穿插着说出来的。 听得出来,对于靡靡文风,杜夫子颇为看不过眼,持批评的态度,他是很坚定的提倡“文以载道”的那一派。 可没用,独木难支,挡不住那滚滚浊流。 …… 八月十五,今天中秋。 团圆佳节,府城内弥漫着一种欢庆的气氛。 但这与陈铮无关,他孤家寡人,跟谁团圆去? 陈稚平在城外,跟着王道长忙于做法事,这几天都不知道在哪里做事呢。 至于别的人…… 阿婆他们俱已葬进黄土里了。 斯人已逝,在这日子,该上坟祭祀。 陈铮便买了香火纸钱,三牲祭品等,用个篮子装着,大步出城,来到分界山上。 四个略显简陋的坟堆排列开来,坟前皆无墓碑。 他不是第一次上坟,程序流程都做惯了,先拔掉杂草,清理些落叶等,然后摆上供品、焚香、烧纸钱元宝。 烧香之际,嘴里喃喃说着,不是祷告,更像是倾述说话,拉家常。 主要说的,就是向阿婆他们汇报一下自己的近况,包括拜师求学的那些事。 陈铮觉得,阿婆听到了,肯定会很开心。 在这个有着超凡力量的世界里,九泉之下,即为“神道”。 神道者,向死而生,种种玄妙,莫可名状,故曰:大观在上,以神道设教,天下服矣。 相比之下,人生前的规矩礼仪,都未必比得过死后。墓葬文化,博大精深,极为繁琐讲究,一套一套的。 而古往今来,诸多帝王,他们还在位时,便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开始给自己物色选址,构造营建庞大华贵的皇陵。 到了今朝,六年前延康帝刚登基,便下旨发令,大兴土木,建造墓宫,全名为“孝天升仙无垢宫”,拜方外高人为国师,搜刮天下奇珍异宝,召集世间能工巧匠,花费不知凡几。 开建整整六年,据说现在只是刚刚挖好了地宫而已,按照工期,起码还得建五十年之久。 举全国之力,建一人皇陵。 如此穷奢极侈,导致横征暴敛,乱象丛生,出现了诸多问题。 陈铮为平头百姓人家,先人的坟墓自然没有那般的铺张讲究,就是一抔黄土罢了。 有时候他在想,人死后进入的神道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别有洞天? 但凝聚了丹青神火,经历过认祖归宗,以及与十三公的游魂打过交道后,发现很多事情并非原先所想。 神道之上,迷雾重重,一时半会,根本瞧不清楚真实的面貌。 拜祭过后,提着空篮子下山。 山麓处建着一排土房,是守山人的住处。 两界山虽然比不过陈氏祖山,但一样安排着人手在此驻守巡逻,以防有土耗子来挖掘盗墓。 当初十三公没有被葬在这里,而是埋在了笔瓶山上,便遭了毒手,招惹出后来一连串的事端。 “铮哥儿,走了呀。” “走了,十二叔。” 跟那身形有些佝偻的守山人打过招呼,迈步回城。 进城后,在市集上买了一只烧鸡,还有两斤卤肉,提着回陈家集,来到二伯陈远家里。 刚进院子,就发现气氛不对。 “三堂哥,你来了。” 这是陈远的儿子陈艺,今年才十五岁,长得瘦小,性子怯怯的。 陈铮问:“你爹呢?” 陈艺哇的一声哭出来:“爹受了伤,快要死了。” 陈铮一惊,连忙进屋,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二伯陈远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见不到血气,他的右边大腿处包扎着厚厚的布,隐隐可见还有血迹渗透出来。 不过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看到陈铮,勉强咧嘴问了句。 陈铮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前天,陈远去族里帮忙做事务工,搬石头,都是上百斤重的石条。 但因为一次闪失,他便被一块大石给砸到腿上,当场断折了。 虽然已经请大夫看过,也上了药,但伤得太重,又买不起好药来用,只能靠身子骨硬扛着。 扛不过的话,只能认命了。 这一趟事,属于工伤,族里倒也赔了一笔钱,却不多,只够支付诊金,买不了药。 想要赔更多,那是休想,类似的事,按照族内规矩,都有定数的。莫说被砸伤,便是被砸死,也不会给多少。 听完之后,陈铮立刻掏出一串钱:“阿艺,你跑一趟百草馆,请刘大夫过来,记得让他带上合骨贴。” 陈艺迟疑地道:“那药贴很贵……” “我会给他的。” “多谢三堂哥。” 陈艺这才面露喜色地匆匆去了。 陈铮又对床上的陈远道:“二伯且稍候,我去取钱来。” 铜钱沉重,平常就带那么两三串钱在身上,带多的话,颇不方便。 由于要帮张老爷看守房子,家里没人在,安全起见,他的钱便都带过去那边了。 这一去一回,路有点远,耽误了些时间。 等带上钱折回时,人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有人说道:“人到底来不来,有没钱的?没钱的话早说,我得回铺子给别人看病,没那么多工夫在这里消耗。” 接着是二伯母的乞求声:“刘大夫,麻烦你再等一等……我家那侄子说去拿钱,应该快要来到了。” 心里却忐忑不安。 刘大夫的诊金,加上合骨贴的药钱,可价值不菲,总共加起来,差不多要一贯钱,以陈铮的情况,他哪能掏得出来?难不成是故作大方,然后筹不到钱,借机溜了? 当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样的话,空欢喜一场,可被这小子给害惨。 刘大夫颇为不耐地道:“我已经等了很久,这不是消遣人嘛。” 话音刚落,陈铮踏步进屋:“钱来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1:中秋诗会(求收藏追读) 有钱好治病。 在外伤骨科方面,刘大夫的确算是一把好手,合骨贴也是其医馆的招牌好药。 约摸半个时辰后,他给陈远处理完毕,抹了把汗,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这般重伤?想要治愈,起码要敷六贴药。另外日常饮食,需吃好点才行。” 听到这话,二伯母本来有所放松的脸色,立刻又绷紧起来了。家里的情况,陈远是顶梁柱,当顶梁柱倒塌,还能去哪弄钱来维持住? 陈铮拱手道:“多谢刘大夫,到了换药日子,还请麻烦派个学徒来帮忙。” 有钱收,刘大夫笑容可掬:“铮哥儿尽管放心,买药贴,帮忙上药,此乃医馆规矩,不会差的。” 他没有多加停留,很快带着随行学徒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陈远脸色苍白:“陈铮,这次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陈铮笑道:“二伯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那么久来,多得你照顾,现在你出了事,我出一分力,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可那药贴实在太贵了,用这一贴就足够。” “那不行,刘大夫说了,每隔三天换一次药,治好为止。至于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陈远道:“可这么多钱……” 陈铮打断道:“上次跟你说过,我帮人看守房子,酬劳尚可。而阿平在玄云观当道童,帮忙做法事,也能赚钱。呵呵,他赚得比我还要多呢,没用钱的地方,都存着拿回来了。” “但是……” “二伯,你不用多说了,先好好休息,把腿养好,比什么都强。” 说罢,陈铮走出房间。 一会之后,二伯母也出来了,面对现在的陈铮,百感交集,最后哽咽道:“陈铮,这次真得幸亏你了。以前你二伯拿米拿钱过去,我还骂他……” 陈铮一摆手:“二伯母,这里有几贯钱,你先拿着,应该够十天用度的了。除了坚持给二伯换药之外,日常饮食,最好熬点好汤,不要省钱。十天后,我会再送钱来。” 二伯母接过钱,千恩万谢,要留他下来吃饭,今天可是中秋佳节。 陈铮婉拒道:“我要赶去草堂,跟随夫子去参加诗会,不能耽搁了。” 二伯母不懂得诗会是怎么回事,但听着“草堂和夫子”的名头,就觉得不同一般。 目送陈铮挺拔的身影远去,妇人这才发现:在陈铮身上,似乎发生了许多变化。 铮哥儿这是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吗? 但愿祖宗保佑…… …… 参加诗会,自要沐浴更衣,穿戴整齐些。 陈铮没甚华丽的衣物,但求一个干净得体罢了。 等赶到草堂,已是下午,将近黄昏了。 虽然距离正式出发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但陈渭斌等人早已来到。 为了表示平易近人,这次陈渭斌没有带上随从管事,但显然,苏元武三个正以其为中心团团而坐。 望着姗姗来迟的陈铮,几人脸色有些不愉。 苏元武问:“陈铮,你怎如此迟?难道在准备诗作?写成了的话,不妨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抱歉,我没写到。” “唉。” 苏元武就懒得跟他说了,作为同窗,也没办法强制要求陈铮一定要如何如何。 况且这样的事,逼迫又有什么用的? 等了一阵,穿着一领长袍的杜元亭出来了,书童阿狄背着书箱跟随在身后。 一共七人,坐上早已雇佣好的一辆大马车,开始出发。 在江州,一年到头来,以各种名义举办的茶谈诗会不知多少,但论起规模和影响力,一年一度的中秋诗会绝对名列前三。 中秋诗会举办的地点正在江州八景之一的万枫山上。 此山不大,也不高,顾名思义,从山麓到山顶,遍种枫树,每当入秋,片片枫叶转红,远看上去,直如一支燃烧的火把,充满了一种旺盛的生命力,煞是美观。 这般景点,早开发得完全,四面有石径上山,沿途建设着凉亭茶肆等,热闹时,恍若街市。 诗会乃府城一大盛事,主持与会的人物个个来头不小,有衙门高官、有文坛名家、有风流才子,更少不得名媛佳人,青楼花魁之类。 规模大,规格也高,不是随便就能来参加的,必须得到请柬,才有资格入山。 以杜元亭的身份,当然有参加的资格,在以前,他还是评委之一。 只是后来看不惯其中的猫腻龌龊,于是选择退出,在寒山湖畔开办了草堂。 这次带着五名学子来参加诗会,正是以草堂的名义。 诗会汇聚一堂,事先设立一个主题,然后围绕此主题吟诗作对,写成笔墨,然后呈交收集起来,交由评委会审阅,点评优劣,排列名次等。 对于优秀之作,更会汇编成册,付印出版,放到各个书铺上架出售。 不过售卖所得,作者个人没得分,都是属于组委会的收入,用来举办诗会活动等。 即使如此,众多的文人士子们依然趋之若鹜,希望自己写出来的诗词可以角逐到优秀名额,从而能被收录进文集里。 这可是一条扬名立万的上佳渠道。 有了名声,其他的也就随之而来了。 与会人多,因为身份上的区别,主要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受邀的个人。 这些人或是高门子弟;或是在文坛上崭露头角,有了名气的。 其中陈渭斌,他个人就收到了请柬,但最后选择了跟着杜元亭来。 另一类,则以学院,学堂等团体为单位,由师长带着来参加。具体名额,视单位大小而定。 像杜氏草堂刚开办不久,分量不足,能带来的学子名额有限。 但如今杜元亭门下,总共就那么五个学子,需要的话,陈渭斌还能出示个人请柬,故而能全部带上。 马车奔跑,来到万枫山外停下,前面的路就需要下车,步行走过去了。 众人有序地下车,苏元武几个顿时被眼前的热闹景象所吸引住了。 什么叫“车水马龙”? 什么叫“门庭若市”? 这便是了。 天已暮晚,成片的灯笼挂在树上、挂在不同的建筑屋檐下,灯火璀璨,与无数的枫树相映成辉,蔚然奇观。 陈铮站在道上,望着绵延不绝的灯火与人群,不禁一阵恍然。 在刹那间,他感受到泥丸宫中的青铜古灯有雀跃欣然之意,仿佛鱼儿游进了水里。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2:你写了两首? (再求一遍收藏追读……) “此地人多,大家不要乱走,走散的话,可就进不去了。” 杜元亭叮嘱道。 “是。” 诸人齐声应道,跟随其后。 往前没走多远,便见一道路障关卡,有差役守卫着,勘验入门者的身份。 入口这一关很顺利,进去之后,到了山麓下的一个开阔的广场上。 这里人数同样不少,却是一群群的各自站立,身穿不同的服饰,形成泾渭分明的阵营团体。 “江州学院!” “明伦学堂!” “二十二学堂!” “致学书院!” …… 一家家的,纷纷扛着牌子名号,旗幡招展,蔚然壮观。 反观杜氏草堂这边,不但人少得可怜,更没有一面招牌。 苏元武嘀咕道:“早知如此,咱们也该弄一杆旗来。” 杜元亭瞥他一眼,叱喝道:“读书人当谦和静心,弄这些花里花哨的有什么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湖帮会门派在这里街头谈判,厮杀呢。” 陈铮听着,不禁莞尔。 不过看这阵势,夫子形容得颇为贴切,的确有那么几分意思。 根据规矩安排,邀请的个人和团体单位,各自从不同路径上山。 此处,正是大小学院学堂的聚集地。 陈铮就又想到昨天苏元武说的话,说教学同行们对杜元亭免收束脩的行为颇为不满,要借诗会之机,打压杜氏草堂。 所谓“打压”,自不能真打上门来,那是练武之人的做法;读书人的心思却要阴辣得多,惯用软刀子杀人。 “先生,我去问过,说今年上山的规矩变了。” 负责跑腿的书童阿狄气喘吁吁地禀告道。 “变了?怎地事先没说明?” 杜元亭眉头一皱:“变成甚样了?” 阿狄答道:“那边的人说,鉴于往年多有浑水摸鱼,滥竽充数者,故而今年要提高门槛,主要一条:各个学堂单位,每位师长只能带一名学子入山,但拥有秀才功名以上的学子,不受此限。” 杜元亭冷笑一声:“就这样?” 阿狄补充道:“没有秀才功名,没有师长提携的,如果能通过第一关考核,也能入山。” “什么考核?” “今年诗会,不同以往,定了四个主题,唤作‘风花雪月’。入山第一关,为‘风’,然后依次而上,连过三关者,才能立足山过要带大家上山,见识一下中秋诗会的世面,可现在看来,有两名学子,只能望山兴叹了。 圣人曰:不患贫,而患不均。 一碗水端不平,隙缝自生。 至于命题为“风”的考核,事先没有准备的话,以陈铮他们三个的水平,很难过得去。 今年这个新规,看似对所有团体单位都适用,显得公平。 实则不然。 首先是江州学院,其为官学,能进学的生员,基本要求就是秀才功名,所以他们的人,全部都能畅通无阻地过关入山; 其次:别的学堂书院,人家来的师长多,除开秀才学子外,剩下为数不多的童生,一个师长带一个,也就带完了,同样没受到多少影响。 相比之下,杜元亭只能带一个。 “元亭兄,怎地在此停滞不前,可是遇到了问题?” 说话声中,数名长袍儒者结伴而来。 当中一人笑容可掬地道:“是不是学子带不上山?要不,吾等帮你捎上。” 杜元亭淡然道:“不用劳烦明伦兄了,我自有办法解决。” “哦,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几人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杜元亭暗叹一口气。 陈铮忽而踏前一步:“夫子,你带王祯先过关吧,我与李嵩,随后就来。” 杜元亭一怔,疑问道:“你确定?” 陈铮重重一点头:“如果上不去,夫子可罚我。” 看着他,杜元亭忽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印象里的这名陈氏旁系学子,颇为内敛,低眉顺目的,在课堂上说话更不多,甚至从没有主动回答过问题的。 可现在,却如同一柄要出鞘的剑,开始崭露锋芒。 诚如苏元武所说过的,这次带他们来见识世面,何尝不是一种校考? 杜元亭正是要通过此番经历,看五名学子的临场反应,表现如何。 他于是笑了:“好,陈铮,那李嵩就交给你了。” 不再多说,带着阿狄和王祯离去。 李嵩眼巴巴地看着,问道:“陈铮,你真有办法?” 陈铮笑道:“你心里可在怨我自作主张,让夫子带了王祯,而不是带你?” 李嵩沉吟道:“如果你要夫子带自己进去,我与王祯可能都会埋怨,现在嘛,自无怨言。” 陈铮打趣道:“那要是我没法带你入山呢?” 李嵩眨了眨眼睛:“那我也没损失,倒是你,却会受罚了,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自讨苦吃的事。” 陈铮笑了笑,不再多说,在边上寻了个适合写字的地方,从书箱中取出文房四宝,唰唰唰地写起来。 看样子,写的还不止一张两张,而是很多张。 李嵩瞧得稀奇,却也不好上前打扰,免得坏事。 一会之后,陈铮写好了,把墨吹干,放好东西,手里递一张纸过来:“拿着,这是你的。” 李嵩连忙接过,认真读起来:“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这是一首关于写“风”的短诗,虽然短小,但颇为巧妙,全篇无一风字,却句句写了风。 拿着这个去过关,绰绰有余了。 李嵩终于明白,陈铮的底气和信心源于何处了,下意识问:“你写了两首?” 陈铮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纸张:“走吧,时辰已不早,再不上山就晚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3:第二关,你有什么看法? 万枫山上遍布亭台楼阁,以及小广场等,可随地进行休息;又挖池堆石,形成假山飞瀑,更添美景。 入了山口后,杜元亭就带着阿狄和王祯在这里等待。 很快,刚才先走一步的苏元武找过来了;至于陈渭斌,他有请柬在手,已经直登山顶而去。 苏元武找王祯了解到事情经过,不禁诧异道:“陈铮好大的口气,莫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故意在夫子面前卖弄?” 王祯道:“不至于吧,如果他做不到,可会受罚的。” 杜元亭负手而立,望着入口处,目光中蕴含着一种期待。 没等多久,期待化成了欣喜,但见陈铮与李嵩联袂而至。 王祯第一时间迎上去,与李嵩走在一起。 两人年纪相仿,交情最好。 陈铮本以为杜元亭会询问,没想到夫子只是看了一眼,随即道:“人齐了,上山。” 陈铮心里猛地想到,以夫子的眼光,应该早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这种事等于投机取巧,俨然作弊,不符合杜元亭的心中准则。只是他亦不怪罪,所以干脆什么都不问了。 有时候,夫子果然是相当开通的。 杜元亭不问,苏元武来问,当听到那首小诗后,不禁拍手赞道:“写得妙……陈铮,你不是说没写到吗?” 陈铮回答:“来之前的确没甚准备,见到命题后才写的。” 自从宿慧觉醒,他脑海的记忆里多了很多东西,使得思维心性有所改变。除此以外,更变得才思敏捷,能出口成章那种。 如此变化颇为玄妙,恍若传说中的梦笔生花。 总之是好事。 苏元武兴奋地道:“那接下来的‘花雪’两关,陈铮你也要好好表现,给夫子挣一番脸面。” 陈铮没有正面给予回应:在事情并未真正做到之前,不该夸夸其谈。 先前在杜元亭面前,只是一种适当的解围而已。 到了如今,他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王祯李嵩,跟陈渭斌和苏元武,是不同的。 不止是身份功名上的不同,求学的处境和态度更加不同。 陈渭斌不用多说,陈氏嫡系年轻一辈的读书种子,自小就安排有西席教习。随着长大,一路来不知跟多少位老师学习过。 与此同时,他也是江州学院的生员,还是廪生。 所谓廪生,就是一边读书,一边能拿米粮补贴的那种优等生。 今晚的诗会,江州学院的名额多达三十人,陈渭斌要想跟学院来,一点问题没有。 他个人都持有特邀请柬的。 不过陈渭斌最后选择了杜氏草堂的名义,自有考量。这段时间他拜杜元亭为师,是要学到新的文章本事,故而借机示好。 苏元武呢,也在江州学院进学,但成绩不太好,只是个“附生”,等于扩招依附,本没资格来参加诗会,只能跟着杜元亭来。 不管是陈渭斌还是苏元武,两人到草堂听学,严格来说,算是课外辅导类。 与之相比,陈铮三个童生,他们的定位和教学需求,是很不一样的。 接下来的大考,一边是举子试,一边是童子试,不在一个层面上。 如此一来,会造成教学上的混乱。 那些大的学堂书院,会把秀才学子和童生学子分开,形成不同的班。 可在草堂,杜元亭一视同仁,并不区别对待。 由此可见,草堂确实不那么规范。 对此,五名学子心中自有看法。 这些看法会在同窗相处之际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或不满、或挤兑、或埋怨…… 好比一向话多的苏元武,他早对学识基础较为薄弱的陈铮有些意见。 不过当下,却有所改观了。 至于他是不是真得全心全意替夫子的颜面着想,是不是希望陈铮能在诗会上大出风头,另做别论。 陈铮性子变得沉静,自有自己的立场和考虑。 在杜元亭的带领下,六人上山,拾级而上,走过曲折而铺设整齐的青石板路,不用多久,来到半山腰间。 此地开辟出一个大场子,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各大学院学堂的师长学员们汇聚于此,准备进行第二关的考核。 到了这一关,再不能提携,即使拥有秀才功名者,也需要写出合格的主题之作,才能继续往上了。 写不出的,唯有止步于此。 场边四周,有着诸多的亭廊,石桌石凳等,一应俱全,吃喝全有。 从半山观望风景,赏月,也颇为不错。 而关于山顶的动态,当谁谁写出了什么佳作,会在第一时间由专人抄录下来,让大伙儿传诵欣赏。 大抵便是这样的章程。 了解过后,杜元亭默然了。 虽然颇为看不惯,甚至痛斥那些家伙把一个中秋诗会玩出花来,但对方的组织性明显是严谨的,也给诗会带来全然一新的感觉,增添了诸多的挑战性和趣味性。 第二关的考核,设立了两个主题,“花”和“雪”合在一起了,体裁限制并不严格。 也就是说,只要写出与两者有关的作品,水平差不多的,便能过关。 不过有两条规则。 一条是时间,闯关者需在亥时之前提交,超过了就没机会了; 一条是不能用旧作,作品新旧的评定标准,为是否流传出来了; 至于剽窃抄袭那些,更不用多说,直接打回,甚至人人得而骂之。还会被记上黑名单,成为过街老鼠,以后都没法抬得起头了。 其实“风花雪月”,皆为老生常谈,但凡写过诗词的,都会以它们为题材写出来过,有相关的创作经验。 因此,即使不能用旧作,临场发挥,基本都能写出一首来,主要是看水平如何。 苏元武心中窃喜,他去年写过一首《咏雪》,一直在反复推敲,修改,至今未曾拿出来过,主要也是因为个人没有名气,也就没有流传的渠道。 那么按照诗会规则的标准,这首诗不算旧作,可以拿出去闯关。 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但一会之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没想到要求这么高,负责把关审阅的老头子只看一遍,立刻就否定了,提笔划上个叉叉。 杜元亭背负双手,看向陈铮,饶有兴趣地问:“陈铮,这一关,你有什么看法?”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4:登顶 “你有什么看法?” 杜元亭主动有此一问,校考的意味就非常明显了。 在这般场合下,师者长辈的校考,往往代表着青睐有加,表示一种看重。 其实对于陈铮的诗才文采,杜元亭颇为看好,上一次还特意把陈铮留下来,让他有感而发时,可写些诗词作品。 然而等了那么久,一直不见动静。 心中未免有所失望,甚至觉得陈铮是灵光乍现,才能写出那首“画眉深浅入时无。” 不过在今晚诗会上,陈铮像是突然开了窍,不再收敛着,开始崭露锋芒了。 杜元亭要做的,便是把这锋芒拭擦得更加明亮些。 旁边苏元武听着,莫名有些酸意。 拜师求学,求的不仅仅是学识,更是人脉关系,比如说老师的人脉,还有同窗的人脉等。 所以在草堂中,他会围着陈渭斌转,也想围着杜元亭转。 只是目前看来,效果不佳,挤不进去。 可现在看来,陈铮已经更进一步,在杜元亭的心目中占据到了一块位置。 面对夫子的询问,陈铮也不藏着掖着:“刚才在山麓时,学生已经做了些准备。” “哦?” 杜元亭眼神一亮,随即想到了什么,微笑道:“那你就和元武他们好生准备一下,我去那边看看。” 他不掺和,不加入,也就“不知情”。 其实依照诗会的规则,陈铮这种做法并不属于违规,只是很少人愿意这么做。 为他人做嫁衣装,没好处谁干? 杜元亭迈步走开,被先前那一群儒士看到了,纷纷拢聚过来。 “呵,元亭兄,你也上来了。” “咦,你带来的学子竟都到齐了?” 杜元亭淡然答道:“我说过,自有办法解决。” 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斥着一种隐晦的意味。 杜元亭哪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老夫可不会帮学子写诗过关。” 这一下,诸人也不装了,其中一个冷然道:“上来半山,算不得本事。元亭兄,你家学子,能有人登顶乎?” 另一人连忙补充:“陈渭斌不算,陈氏公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学生。” 杜元亭问:“除开陈渭斌,如果草堂还有学生登顶,尔等又如何?” “那我们就正式承认你家草堂的地位和名分。” “好,一言为定。” 杜元亭朗声说道,忽而伸手一指:“你们看,我家草堂的学生已经写好诗词,拿着去过关审阅了。” 众人看去,果不其然。 但见以陈铮为首,接着是苏元武和王祯李嵩他们,鱼贯而行。 各人手中,都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那个张明伦嘴一撇:“写好又怎样?又不是一定能过。告诉你,负责把关的可是蔡志毅蔡老前辈,他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要求严厉,可不是随便能蒙混过关的。” 在这段时间里,不管是江州学院,还是其他的学堂,学员们纷纷写好了作品,然后拿去递交,但能得到首肯放行的寥寥无几。 没有诗才文采,根本写不出有水平的诗作,就草堂招收的那三四个阿猫阿狗? 但下一刻,在众人注视的视线中,就见到陈铮过去了。 紧接着苏元武过去了; 还有王祯和李嵩,都过去了…… “这?” “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呆滞住了:这算是什么意思? 杜元亭伸手撸了撸胡须,笑呵呵道:“好在这几个小子争气,没给我丢脸。好了,学生都登顶了,老夫也得跟上去看看。” 以他的身份资格,本就可以直接上去的。 目送其远去,张明伦一跺脚:“给这货装到了。” “你们说,此事是否合理?” “当然不合理,其中必有蹊跷。” “所以,咱们上当了?根本就是杜元亭替学子捉笔,早早写好的?” “应该不是,以他那臭脾气,做不出这样的事。” “不是他,难道会是陈渭斌?没道理呀。” “快,让人去把他们递交审阅的诗稿抄录出来,看写得什么样子。” 不管哪一关,只要是有一定水准之作,得到首肯的,便都会保存下来,进行抄录,然后发散开来,提供给大家欣赏阅读。一来表示公正;二来,也是传扬佳作的意思。 过不多久,很快抄录来一首以“雪”为主题的五绝短诗,署名“陈铮”,立刻诵读起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读完,一个个作声不得。 此诗意境,像极了杜元亭的个人作风,但如果真是他写的,怎么会将这么一首足以流传于世的名作记在一个学生的名下? 至今为止,杜元亭写的那么多诗词,都未必有一首能媲美这首《江雪》的。 虽然说“君子成人之美”,但断然没有这种“成美”法。 过了一阵,张明伦幽幽地说道:“杜氏草堂,看来要出才子俊秀了……” 杜元亭带着书童阿狄穿过关卡,见四名学生等在前面不远的一处凉亭边上。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已是以陈铮为首,苏元武三个围在他身边,就像以前围在陈渭斌的身边一样。 看着那个一直以来,在课堂上并不起眼,甚至有点拖后腿的学生,杜夫子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如果说在第一关时,陈铮写多一首,带李嵩过关,还算正常发挥,可现在呢? 计算起来,就是足足四首了。 最大的可能性是早已写好的,毕竟事关风月的题材,乃是滥觞。 关键在于,陈铮把诗作扔出来给别人用,如同不要钱般,这种满不在乎的轻松态度,就让人无言以对了。 但在这件事上,陈铮的确没有太在意,倒不是说热心助人,而是本就抱着一种试验的想法,刚好借此机会来实践一二。 不是为了在人前卖弄、不是为了声名、也不是为了草堂、更不是为了同窗们。 事实证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泥丸宫内,青铜古灯中,锦绣状的文气神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加。 一丝、两丝……很多丝…… 见此情形,陈铮的心情无比愉悦,甚至产生出一种财富暴增的满足感。 有钱的感觉……哦,不,有气的感觉真好!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5:悟道 到了此际,陈铮终于确定了文气神韵产出的规律准则: 首先:得有作品; 其次:作品要给人看,传扬出去; 最后:看得人越多,得到的反馈就越多。 归纳总结:流量决定一切! 莫名地,他脑海里蹦出“流量”一词,倒觉得有些怪异,多半是宿慧带来的新奇词汇。 也就懒得管了。 另外补充一点,只要是陈铮自己写出来的笔墨作品,冠名哪个,却不受影响。 依循相关思路,再仔细深入地思考,渐渐恍然过来: 这个,不正是两大根本法门之一的“观想感应”的具体应用吗? 别人来观想陈铮的作品,同时会产生感应。 这感应是多元化的,主要分为正面和反面。 正面不用多说,反面则是批评、嫌恶、抹黑、甚至唾骂那些。 相比之下,文气神韵的产出,无疑来源于那些正面的感应反馈,由于受到了认同和喜欢、获得共情与共鸣后,才有此等产物。 在某种程度上讲,和神庙香火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形式不同,但本质上是一个道理。 天上明月正圆,路边灯笼如月。 人在其中,当想通了丹青神火内在的逻辑关系,陈铮欣然而喜,赫然有一种“得道”的明悟。 只要明确了方向,往后的道路,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 见到杜元亭来到,苏元武一箭步上去相迎,神色颇有些激动:“夫子,刚才我们几个,真是被陈铮给吓到了。他拿出一叠纸,每一张纸上都写着诗词,然后分给我们……” 杜元亭一摆手,打断他道:“这个事情不用跟我说,自己好自为之。” 倒不是责怪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而是暗示:那些诗词都是陈铮所作,暂时冠上他们的名字而已,不能真得就想着据为己有。 借助诗词过关,尚可接受;可若是剽窃抄袭,那就恶劣至极了。 苏元武心中一凛,忙道:“夫子,这个吾等明白。呵呵,真没想到,今晚能登,于是继续上山。 过了半山,往上的人们就少了,三三两两的,再不像下面那种人群熙攘的情景。 山本不高,路也好走,半刻钟后,六人顺利地登顶。 但见此地被开辟出来,地形开阔,形成一个大场子,四周俱建有各式的楼阁,悬挂着不同的旗号,以表身份地位。 居中一座华丽的大台子,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戏台。 在台上,现在确实有伶人乐师在做着表演,弹拉吟唱,颇为动听。 台子正前方,摆出一个环形看台,其中不少位置上已经坐着人了,大都是高冠博带的打扮,显得隆重而正式。 这些人就是今年诗会的评委们,其中有高官、有大家、有名士,甚至还有两三个妆容精致的青楼花魁。 莫说青楼贱籍,能当上花魁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而且她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不是光靠身子来做皮肉生意的。 杜元亭目光一扫,嘴角微微露出冷意,嘱咐道:“今夜此地,江州的达官名流们悉数汇聚在这里,你们可要谨言慎行,莫要去招惹事端。” 苏元武等未曾见过如斯场面,一个个早紧张得手心出汗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杜元亭又道:“那你们先找地方坐下,我去寻朋友说说话。” 说罢,带着阿狄离开,去了另一边。 山顶上的区域地方,划分得相当清楚,其中持请柬上山的,都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号的人物。 他们的座位早就安排好了的,按号入座即可。 而身份高贵显赫的,则都是进入四周的阁楼上。 至于通过考核过关,登上山顶的人,主要安排在边上的西南方位。 一排排的长条木椅,条件要简陋许多。 “元武?” 惊讶的声音,来自陈渭斌。 这位翩翩公子罕见地露出了惊诧之意。 如果说杜元亭出现在山顶上,那是正常的事,可陈铮、苏元武等同窗一个不落,又是怎么回事? “夫子呢?” “夫子去找老友叙话了。” 陈渭斌就把苏元武叫到一边,赶紧询问。 苏元武也没什么隐瞒,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后,陈渭斌往陈铮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眼神复杂,不知在想着什么。 随后道:“那你们在这里坐。” 说罢,匆匆离开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6:天才人物,龙蛇蛰伏 陈渭斌匆匆离开,最后来到坐落在正东方位的一座两层楼阁。 楼阁门前高挂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斗大的一个“陈”字。 此楼,正是陈氏望族的一处别院。 能在万枫山上建立别院,势力地位可想而知。 “斌公子好!” “斌公子,阿公在楼上等你……” 不绝于耳的施礼问候声。 陈渭斌只微微颔首,直接登上二楼。 楼上设计大方典雅,布置得富丽堂皇,视野开阔,能把整个大场子尽收眼底。 一位头发全白的古稀老人正躺在一张竹椅上闭目养神,身边两位面目清秀的婢女在侍候着,一个按肩,一个捏脚。 此老者正是陈渭斌的爷爷,族中皆称其为“陈一公”,在陈氏宗族中德高望重,说话的分量极重。 而陈渭斌的父亲乃二甲进士出身,当下在外地当官,自是携妻上任。 陈一公睁开眼睛,望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嫡孙,露出慈祥的笑:“斌儿,你去哪了?怎不好生坐着,陪爷爷听戏。” 陈渭斌连忙告罪一声,随即在旁边坐下。 陈一公看着他:“你似乎心绪不宁,可是有事?” 陈渭斌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阿公,河外有个名叫‘陈铮’的子弟,你可有印象?” “陈铮?河外的?没听说过。” 陈氏旁系人员数以千计,很多人都不会认识:“他怎么啦?” “其实他和孙儿一样,也拜在杜夫子的草堂中求学读书。” “哦,先前怎没听你提起?” 陈渭斌忙道:“这只是一件小事,没必要惊动你老人家。” 陈一公不置可否:“那现在,怎么又提起了?” 陈渭斌当即把从苏元武那打听到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陈一公眉头一皱,吩咐下去,让人立刻把陈铮所作的各首诗词全部传上来。 到了现在,那些诗词已经开始传扬开了,尤其是那首《江雪》,更是引得众多文人士子交口称赞,争相抄录,竟有几分洛阳纸贵的迹象。 “好一句‘独钓寒江雪’!” 陈一公是个懂诗词的,忍不住击掌而起。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依然硬朗得很:“没想到,河外旁系,竟藏着如此俊秀子弟……此子及冠,难道没有来认祖归宗吗?阿九呢,叫他上来回话。” 很快,管事九叔就跑上来了,恭敬地侍立在边上。 陈一公问:“阿九,这个‘陈铮’是怎么回事?” 九叔连忙把关于陈铮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背了判官神像下山,却认祖归宗失败?此事倒有些蹊跷,但我也没梦到老祖宗们给予的提示呀。” 陈一公嘴里喃喃说道:“难道就因为血脉稀薄,所以得不到认可?” 说到这,语气一转:“但是阿九,陈铮也在草堂求学读书的事,你怎么没有向我禀告?” 听到这话,九叔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在这位睿智而威严的老者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无用,只会变成推诿和狡辩,从而遭受到更加严厉的责罚。 好在此时陈渭斌开口了:“阿公,是我让九叔不要多嘴的。区区小事而已。” 陈一公叹道:“涓涓不塞,或为江河;两叶不去,将用斧柯。大事,都是由小事变化而成的。” 接着又问:“此子才识文章写得如何?” “他原本在河外族学私塾上学,学得不行,基础颇差,否则也不会考不到个秀才了。” “听你的意思,其之所以能拜师杜元亭,完全是靠会写诗?” 陈渭斌答道:“是的,夫子出的入学题目,便是要写一首相关诗词。陈铮写的不错……” 当即吟诵起来:“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陈一公听着,笑道:“借题寓意,措辞巧妙,果然是有心思的……那此子入学后,是否勤勉?是否好问?” 陈渭斌点点头。 “所以说嘛,写诗以明志,独钓寒江雪,啧啧,此子傲然,更有上进之心。” 说到这,轻轻一摆手:“阿九,尔等先退下。” “是。” 九叔赶紧应命,带着婢女仆从退下了楼,楼上,只剩下陈一公爷孙俩了。 “斌儿,你对今晚的中秋诗会看法如何?” “井然有序,欣欣向荣,挺好的。” 陈一公看着他,慢慢道:“今夜的台子,是为你而搭建,让你登台,崭露头角的。所以,阿公不允许有别人冒出来,抢走了你的风头。” 陈渭斌沉声问:“阿公,你是担心我比不过陈铮?” 陈一公笑道:“当今天下,诗词歌赋,小道耳。但是抒情咏志,扬名养望,却必不可少。所以你能写得好文章,也要有诗才文采,这个,正是让你去杜元亭那里求学的一个重要因素。本来一切都很好,可这时候突然冒出个陈铮来,使得事情发生了变化。” 陈渭斌剑眉一挑:“孙儿不认为他对我有什么威胁。” “一个人应该有傲气,但切忌目空一切。你想想,像陈铮这般出身,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作,这表明了什么?” “或许是天生具备的诗才文采。” “那就是天才。” 陈一公的语气变得肃然:“天才人物,犹如龙蛇蛰伏,一旦得了天时,便能兴风作雨,扶摇直上九万里。” 陈渭斌听得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家阿公说得太夸张了。 就陈铮? 扶摇直上九万里? 凭什么? 陈渭斌虽然自负,却也不敢这么想。 陈一公目光森然:“斌儿,咱们陈氏只是个地方望族,不是名门,更非世家,没有那般深厚的底蕴。底蕴如土壤,什么样的底蕴,就能培育出什么样的种子。你要记住,宗族年轻同辈中,有你这一颗读书种子就够了,多了的话,会分薄祖荫气运,从而影响到你的命途发展。” 陈渭斌疑问道:“陈铮不是认祖归宗失败了吗?哪能得到祖荫气运?” 陈一公叹了口气:“祖荫气运,犹如看不见的水流,流向不定,谁敢说会不会突然就流到了陈铮的头上?凡事,当防患于未然。” 陈渭斌心中一凛:“阿公,你不会对陈铮做什么吧?” 陈一公笑了笑:“能做什么?说到底,他也是陈氏子弟。族中出了俊秀人才,是好事。咱们要做的,便是让好事变得更好。”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7:真正意义上的收获 今夜的天气甚好,万里无云,月上中天,直如挂上一个大玉盘,月光映照,分外皎洁。 为了把这中秋诗会搞得热闹红火,主办方真得花费了许多心思:曲艺、歌舞、吟唱、还有评书耍杂等。 真是五花八门。 一场接一场,几乎没有停过,把气氛拉得满满的。尤其是歌舞表演,一排溜的美人儿,穿着清凉,婀娜多姿,引得众多的文人士子瞧得目不转睛。 “大开眼界呀。” 苏元武由衷叹道。 像这种有水准的才艺演出,平时想要欣赏,只能去青楼勾栏,可茶水费贵得很,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所能消费的。 而今晚之所以能大饱眼福,全是依仗陈铮的缘故。 说实话,在此之前,因为各种因素,在草堂中,陈铮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遭受嫌弃和孤立。 但经过今晚之事,好感刷满。 不是谁都那么大方,舍得把自己写出来的诗词帮助别人过关的。 这就是仗义。 仗义的人,最适合结交。 虽然苏元武他们处处巴结讨好陈渭斌,但彼此之间的巨大差距,不可能高攀得上,也不可能与人家交上朋友。 即使想当个跟班,都不一定有资格。 但陈铮不同,其出身贫寒,在底层苦苦挣扎,论起家境,比苏元武等人还不如。 相识于微时,最容易交心,若是能经历过患难,那更是好。 况且现在陈铮的表现,已是头角渐露,前景大好。 还能说什么呢? 多加亲近便是了。 “陈学长,我买了冰糖葫芦,请你吃。” “陈铮兄,我这儿有冰镇的绿豆糖水。” 这是王祯与李嵩两个,他们年纪小些,心性较为活跃,就去边上买了不少吃食回来。 陈铮:“……” 怎么感觉自己被当成小孩来哄了? 倒不客气,一手拿冰糖葫芦,一手端糖水。 苏元武见到,不甘示弱,赶紧离开座位,出去一圈,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副文房四宝。 “陈铮,你为了写诗,笔墨用了不少,我买新的过来相赠,愿你写出更多的佳作。” “多谢,有心了。” 陈铮照单笑纳。 四人坐在一起,一边吃喝,一边闲聊,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有了同窗之间真正的情谊。 王祯举首顾盼:“夫子怎还不见回来?” 苏元武笑道:“夫子应该不会跟咱们一起坐的,说起来,这可能也是一种校考。” 李嵩摸摸头:“要是我一个人上来,肯定会感到紧张惊慌。” “谁不是呢?” 苏元武叹道:“我长这么大,每年都听说着中秋诗会如何如何,如今真正上来了,才知道是这个样子,不枉此生了。” 陈铮笑道:“元武兄,来日方长,现在就说‘不枉此生’,可就太早了。” 苏元武摇了摇头:“人贵自知,我呀,已是一眼望到了头。” 他虽然考取了秀才,但年纪已经上来了,就算拜入杜元亭门中求学,进步也有限。 能够去考举子试,但想要考中,真得祖坟冒青烟才行。 陈铮默然,在这个话题上他没有安慰人的立场。 让一个童生去安慰秀才? 那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 在另一侧,一座凉亭中,杜元亭正与三名老友煮茶品茗,说些闲话。 一名长袍儒者忽然走进来,看见杜元亭,当即把手中纸张一扬:“元亭,你家草堂可出名了。” “此话怎讲?” “你休得装糊涂,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杜氏草堂有个名叫‘陈铮’的学子连作了两首好诗,径直闯到山顶上来了。我读那首《江雪》,端是孤傲卓立,很有你的风格呀,果然是一脉相承。” 杜元亭苦笑一声:“范兄,你这样说的话,可就是抬举我了。” 那范兄一怔:“何解?” 杜元亭解释道:“陈铮入我草堂读书,不过短短时日,课堂所学,皆为时文,未曾跟我学过诗词。” 范兄疑问:“莫不是你特意要为学生扬名,才故作谦虚?你敢说没有帮他审阅,推敲润色?” 杜元亭正色道:“绝对没有,我如果说有,反而是夺取学生声誉,欺世盗名了。” 看他神态严肃,范兄却是信了:“如此说来,那此子端是了得。” 旁边的儒者听着有点糊涂,开口问怎么回事,当听范兄吟诵完《江雪》,一个个都露出了惊喜之意: “此诗大善!” “真不敢相信是一介学子所作。” 杜元亭的确有借机帮陈铮扬名的意思,当即不遗余力地介绍推荐起来。 除了《江雪》,还力推了另外两首。 至于帮苏元武那几首,水准一般,又不同名义,却不适宜拿出来说。 听完之后,诸人再无异议。 如果说只得一首佳作,可能是来路不正,而或灵光乍现,但接二连三地写出来,那就是诗才文采的具现。 “恭喜元亭兄得此佳徒。” 众人纷纷恭贺起来。 虽然杜元亭还不曾真正进行指点,可师生名分定在这里了,不管外人怎么说,都绕不过去这层关系。 对于老友们的恭贺,杜元亭倒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占了陈铮偌大的便宜,心想从此往后,是不是该给陈铮开开小灶了? 但那样的话,又违了一视同仁的初衷。 对了,可以在草堂设置个前提条件,只要诗词写得好,自己的藏书可任意借阅来看,还能顺便点评时文。 此条规则对五名学子都适用,那就公平了。 …… 坐在座位上,苏元武三个聚精会神地看着高台上的表演。 现在上演的节目很有内涵,唤作《嫦娥奔月》,扮演嫦娥的乃是花魁级的美人儿,来自长春楼的苏尚儿。 那容颜、那身段、那动作,扭动顾盼之间,能把人的魂儿给勾飞了去。 先前几个节目,苏元武还能保持君子风度,正襟危坐,到了当下,早按耐不住,就差流出哈喇子了。 不经意间一瞥,却见到陈铮坐在那儿,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姿态,正眼都不瞧台上一下。 苏元武很是奇怪,心想难道陈铮不喜欢女色? 要知道及冠之年,正值那血气方刚的时候,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面对台上那等血脉喷张的舞姿,怎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却不知,陈铮的视野,全部放在了一盏青铜古灯身上。 古灯之内,锦绣状的文气神韵蔚然可观。 这般增长的速度,实在太喜人了。 对于陈铮,这个才是真正的迷人之物,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收获。 过了一阵,《嫦娥奔月》结束,掌声雷鸣。 然后是“哐当”一声铜锣敲响,今晚的中秋诗会,正式开始。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8:压轴 随着铜锣敲响,中秋诗会正式开始。 之前那么多的才艺表演,都算是热场的。 顾名思义,既然是诗会,诗词之道,才是真正的主题。 到了此时,十多位负责审阅点评的委员纷纷就座,开始工作。 在长条的木案上,已经摆了一部分的诗稿纸张。 这些基本是文人士子们闯关所写,有一定水准的作品,呈交上来,再经过筛选,最后得出一批佳作。可集中起来,加入最后关于“月”主题之作,汇编成集,然后付梓出版。 在此阶段,陈铮一首《江雪》异军突起,蜚声扬名,成为了焦点之一。 在广场上,甚至有不少人抄录了此诗,然后到处打听寻找,问陈铮是谁,又在哪儿? 本来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到了现在,不敢说天下知,但也算是成名了的。 这正是诗会盛事吸引人的一大魅力所在。 众多的文人士子趋之若鹜,想方设法要上山来,心底里不就是抱着那么一点想要扬名立万的野望? 能造就机遇的舞台,就是人最多的舞台。 苏元武本想大喊一声:“陈铮在此!” 好与有荣焉。 但陈铮说了,要安心静气写新作,不想被人打扰。 苏元武唯有作罢,也是,接下来的月主题,才是今晚的重头戏,如果陈铮能再出佳作,必能更上一层楼。 诗会开场,一份份诗稿顿时如雪片般递交了上去。 虽然大会规则,不收旧作,但提前写好,没有公开过的,便都属于“新作”。 此为空子,不钻白不钻。 要知道诗词佳作,不是那么好写的,除开极少数的个例之外,大部分的都要反复推敲,仔细琢磨,才能完成。 像诗会只得一个晚上,各种琐碎吵闹,在这等环境下即席挥毫,临时写作,很难写得好。 因此,都是早有准备。 诗稿呈案,委员们你拿一张,我取一份地开始审阅,不入眼的,当即随手放到一边;读到好的,便与身边的人分享…… 与此同时,被评选为出色优秀的作品,还会与歌姬连线,着手安排稍后的吟诵环节。 这也算是一种公开了,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到。 总体而言,称得上“公平”,水平太次的,即使有大人情,也不敢随便放上来。 时间就这么过去,快到子时了,已然接近尾声。 “是陈渭斌的诗作!” 苏元武说道。 陈渭斌写了两首,事先请杜元亭斧正润色过,如今两首皆被列为优秀,水准是有的。 “陈铮,你的还没写好吗?时间可快要截止了。” “写好了。” 陈铮回了句。 苏元武一怔,好像陈铮一直坐在这里,并没有见到他写过的样子,新买的文房四宝都没用过。 陈铮解释了句:“在山下时,就写了的。” 苏元武这才恍然,下意识问:“那怎么不交上去?要不,我帮你交?” “好。” 陈铮从书箱中取出一卷纸来。 苏元武小心翼翼地接过,很想打开来看,但还是忍住了,一路小跑地去到前面,确认无误地递交了上去。 …… 陈氏别院楼上,陈一公坐在躺椅上,听着自家嫡孙的佳作,赞扬道:“斌儿,你写的大有进步了,应景,抒情,两者结合,颇为巧妙。” 侍立在身边的陈渭斌答道:“孩儿请夫子推敲,改了两三个字。” 诗词字数本就不多,很多时候,往往一个字的改动,都可能会影响到全篇的意境。 陈一公笑道:“那也很不错了……对了,怎没见陈铮的诗作?是没写呢,还是写了没被评上?” 陈渭斌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 如果不是为了陪爷爷,他便要下去看个究竟。 陈一公忽问:“斌儿,如果陈铮所作夺了魁首,你会如何?” 陈渭斌默然一会,展颜笑道:“我本不擅于此道,不管是输给他,还是输给别人,皆无怨言。” “好,看来你的气度是渐渐养出来了。” 陈一公赞道:“才子之名虽然听着风光,实则不吉利,会影响仕途功名。” 陈渭斌一怔:“有这样的说法?” “当然。” 陈一公很肯定地道:“远的不说,便说杜元亭,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其自负才气诗文,虽然考了进士,可踏上仕途后屡屡碰壁,郁郁不得志,早早就致仕了。” 陈渭斌认真地听着,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其实深究一层,倒不是说被才子之名所累,而是这样的人,性情往往会比较热血烂漫,那在官场上就不适用了。 能不受挫吗? 于是疑问:“所以爷爷并不在意陈铮在诗会上抢了风头?” 陈一公淡然道:“他有这个本事,便让他抢去,陈氏出个才子,好事嘛。终归到底,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渭斌听得有点迷糊,总感觉自家爷爷的态度有些古怪,显得模棱两可。 不过爷爷的城府想法,向来都是难以揣测的。 …… 凉亭内,炉火正旺,茶水沸香。 “今年诗会的诗词水准堪忧呀。” “我也有此感,看似热热闹闹,实则一地鸡毛。” 杜元亭嘴一撇:“心思都花在搞这些花里花哨的形式上了,谁还管诗词写得如何?” 那范兄道:“诗词不入科举功名,式微是不可避免的事……话说回来,元亭兄,怎不见你那位学生的作品?” “是呀,如果有期待,就只期待他的了。” 杜元亭说:“我也不知他有没写了。” “要不,你去找他催催?” 正说着,前面猛地一片喧哗,有人奔走叫道:“好词!有传世好词出来了。” 众儒士都被惊动,立刻找人打听,很快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是陈铮!” “以月为题,他这次写的不是诗,而是一首长词,《水调歌头》。” “词呢?怎么写的?” “有了有了,我抄到了。” 登时一群人围聚上去。 “莫抢,抢可就撕烂了都。” “那你快念出来,让大家听听,到底如何个好法。”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开篇一句,豁然大气,立刻就奠定了压轴的基调。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当听完后,让人不禁萌生出“此词一出,冠绝秋月”的念头。 诗会到此,已无憾矣。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39:争议与新的开始 八月十六,夜。 张家宅子,前院,摆开一张木桌,桌上有茶水有点心,透着一种难得的休闲之意。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确实如此。 月光如水,照得宅院亮堂堂的,都不用点灯。 陈铮坐在一张藤椅上,稍一用力,轻轻摇晃着。他闭目养神,脑海回想昨夜诗会上的情景。 那种一朝成名的狂热和愉悦,犹如无数看不见的丝丝缕缕,把整个身心都给束缚起来了。 如果不予理会,任由滋长,这些丝缕会编织成一张网,最终将陈铮捆绑成一个茧。 作茧自缚,大概如此。 好在他有丹青神火,神火一烧,丝缕皆化作灰灰,不复存在。 陈铮保持着清醒冷静:他所追求的,绝不是这样的声名。 声名能带来许多好处,同样带来困扰和争议。 昨夜在山,这些佳作皆从宿慧中浮现出来,他难以解释得清楚,便视作天授。能用则用,没什么好矫情顾忌的。 当人群散去,当热闹冷却,他就又回来当个看房人。并没有迷恋才子的头衔,也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才子。 相比之下,陈铮更愿意独居一隅,感觉更为安静自在。 在这边,他的身份就是个屡考不第的落魄童生,如此而已。 平静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张老爷登门来了。 这一次,他竟入了门,似乎不再忌讳宅子里的不宁。 张老爷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一名长随外,还有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 “陈铮,你且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张老爷把陈铮叫到一边,低声道:“宅子,昨天我已经易手卖掉了,相关的地契房契都办好了的。” 闻言,陈铮一怔:这个事情对方早有相告,只没想到这么快。 于是问:“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 张老爷道:“不急,你的情况,我已经跟胡管家说过,他有事找你帮忙。” 胡管家就是那名中年人。 刚才陈铮见他仪表不俗,还以为是新房主,没想到只是个管家。 很快,张老爷便做起介绍人。 “陈公子,久仰久仰。” 陈铮:“……愧不敢当。” 像他这般的出身,有谁会称呼为“公子”的?唤一声“陈童生”,都算是给了面子。 再说了,彼此之间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哪来的“久仰”? 不过对方的礼数给得很足,没有多少架子,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介绍完毕,没什么事了,张老爷随即告辞,剩下胡管家与陈铮两个。 陈铮有些疑惑,不知对方留下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莫非是想着给过了钱,不用白不用,还要他留着当门房? 胡管家笑道:“陈公子,胡某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不要推却。” 陈铮:“……” 这是有事相求的态度和语气? 便问:“什么事?如果力所能及的,倒还好说。” “以陈公子的诗才文采,自然能胜任。” 胡管家道:“中秋诗会,一曲《水调歌头》压轴全场,陈公子已是江州一大名人了。” 陈铮恍然过来,但没有被吹捧而晕了头脑:“那么,究竟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家小姐自幼爱读诗书,可惜因为某些缘故,没有去万枫山参加中秋诗会。当晚的佳作流传出来后,她很仰慕陈公子的诗才文采,尤其对《水调歌头》爱不惜手,一天要念诵十多遍,早背得滚瓜烂熟,最爱结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说写尽了人生愿景的美好。” 陈铮听着,嘴角微微翘起。被一位大家闺秀仰慕,心底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胡管家接着道:“当我家小姐得知陈公子在此做事,欣喜万分,嘱咐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留下来。” 陈铮眨了眨眼睛:“可我留下来的话,在府上是要做什么事?继续看房子?” “呵呵,公子说笑了。以你之才,怎能屈就于此?我家小姐的意思,是想请你当西席先生,教她诗词之道。” 陈铮“哦”了声:“原来如此。” 故作沉吟起来。 胡管家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当西席先生,自有束脩奉上,每个月这个数。” “一贯?” “怎能够?十贯!” 闻言,陈铮立刻昂首挺胸:“既然小姐心诚,小生不才,愿献犬马之劳。”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0:胡家有女(求收藏追读) 成为才子,身份上的巨大变化,的确能带来不少便利与好处,如果陈铮愿意,可以去某些青楼勾栏免费听曲、免费喝酒、甚至免费…… 只是那样的话,倒成个混吃混喝的了。 他做不惯那事,况且当前主业,得认真读书,备考明年开春的童子试。 计算时间,就剩下那么五六个月了,转眼便过去。 不过在这段时日内,要是能一边读书,一边做事赚钱,倒是无妨。 给胡家小姐当西席先生,教授诗词之道,怎么看都不是什么苦差。 再说了,一个月十贯钱,简直比去抢还要好些,怎么拒绝得了? 他虽然有些疑惑,为何对方如此慷慨大方,可转念一想,自己观念中的十贯钱,和大户豪门的十贯钱,根本不是一回事。 对于人家来说,可能就是一顿饭,而或一件衣物的事。 好比那陈渭斌,拜师杜元亭后,于族中大开宴席,摆几十桌。 陈铮自己呢,最多就是买点卤肉来犒劳犒劳。 两者比较,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等到午间,胡家的人开始搬进来了,浩浩荡荡,行李一车车,一箱箱,尽显绰阔。 陈铮瞧得心里泛起了嘀咕,他有所耳闻,这胡家乃是从外地迁徙,来到江州落户。至于以前所住何地,就不大清楚了。 在乾朝,讲究重土难迁,非不得已,很少说举家搬离的。 当然凡事无绝对,尤其在这动荡不安的时世里头,迁徙的行为越发多了起来。 在这时候,陈铮自不能光站着,连忙上前来帮忙。 胡家上下对他,却客气得很:“陈公子乃斯文人,如何做得这般粗重活儿?” 倒把陈铮给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他是想趁机见一见那位胡家小姐,看长得什么模样,好心里有个底细。 然而等了一阵,还是没有等到人来,陈铮总不能上去问:“你家小姐怎地还不见人?” 那成何体统了。 虽然说在乾朝,男女之防没那么严厉讲究,可也不会说贸然打听和窥视的。 胡管家走了过来:“陈先生,你东西收拾好了没?” 在称呼上,由公子变为“先生”了,以表示敬重。 陈铮疑问:“收拾什么东西?” 胡管家伸手拍了拍额头:“都怪我,上午没和你说清楚。你既然当了西席,自不能住在偏房,请搬到正屋客房中去。” 这处宅子不小,有前院有后院,分正屋和偏房等,以往陈铮到了晚上巡逻,走一圈下来都得耗费不少时间。 他目前所住,就是前院的偏房里,和厨房柴房那些相连的,正常情况下,府上的随从仆人等,就是住在里面。 陈铮本来是个看房人的身份,住下来也合适。 不过现在身份不同了,胡管家让他搬到正屋去。 这份待遇真是没得说。 不但是住的方面,当人住进正宅了,吃喝方面,同样会大有提升,几乎与主人家一个层面的了。 其实有些家庭请西席,未必会同住的,尤其当性别不同时,为了避嫌,更不会安排在同一屋檐下。 可这胡家,似乎比较开通,没有那么多规矩。 陈铮就喜欢这一点,要是当个先生,还得处处受气,那才不干呢。 话说回来,听胡管家的意思,处处都是“我家小姐”,却没提起过家中长辈,难道主事的,就是这位年轻小姐? 一时间,他并未多想,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跟随胡管家走,来到正屋内。 胡管家道:“陈先生,这儿有四间客房,任你选一间。” “就这间吧。” 陈铮不是挑剔的人,也不该挑三拣四。 主人家待客有礼数,做客人的,也要懂得分寸。 “那好,你且自便,在这收拾收拾,我要到外面张罗做事,无暇陪你了。” “好说,胡管家太客气了。” 在此之前,陈铮几乎每天都在宅子里做一遍清扫打理,里里外外,基本都收拾过的。 所以这宅子看起来,不管里外,算是比较干净清爽,胡家人搬进来后,只需稍加拾掇,即能安居。 这对于搬进正屋客房的陈铮同样适用。 正屋的房间自是比偏房要宽阔不少,床铺椅桌等家具一应俱全,都是用上好木料打造而成,美观耐用;朝南一扇窗棂,通风透气,能欣赏到院落的精致,视野甚佳。 陈铮觉得很满意。 心里忽然想着,等日后赚到了钱,便把泥守巷的老宅给修葺一新,那样住得才舒服。 至于这里,非久居之地,即使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 搬张椅子坐到窗前,悠闲惬意地望着窗外,心想此时要是有一壶好茶,一些点心,那就更享受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 其实他房门并没有关着,不过来者为了表示礼貌,依然在门板上轻敲三声。 一个丫鬟打扮的圆脸少女脆声道:“陈先生,胡管家吩咐,让奴婢给你送来茶水和吃食。” 陈铮:“……” 这胡管家莫非是懂得读心术的? 他何曾受过这般贴心的伺候?连忙起身接过:“多谢了!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圆脸少女抿嘴一笑:“奴婢叫‘小茶’。” “原来是小茶姑娘。” 小茶又瞄了他一眼,随即离去。 陈铮见那副茶具精细,茶水热气袅袅,香味扑鼻;三样点心,有蜜饯、有面饼、还有肉脯。 这生活简直了…… 难怪都说要当人上人,能往上爬,谁愿意自甘堕落,当那任人践踏的烂泥? 他正坐着享受,忽然有所觉,扭头看去,在门口处探头探脑张望的两三颗脑袋顿时缩了回去。 虽然只是一瞥,却看到了,都是一张张洋溢着青春年少的少女容颜。 看发饰打扮,和刚才的小茶如出一辙,看样子乃是胡家的奴婢之类。 她们来偷窥我,是好奇吗? 正想着,发现窗外同样有女子在探头探脑的,目光盈盈。 只是当陈铮往外看时,那些目光便迅速地消失了,只捕捉到些缤纷的衣衫,以及吃吃的轻笑声。 然后听到胡管家在低喝:“你们在此作甚?要是惊扰了先生,可得吃板子。” 陈铮倒是不以为意,说起来,自己才是外客。 与此同时,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胡家好多女人……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1:美酒美梦,美梦有痕 胡氏搬家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这才宣告完成,总算安顿下来了。 真是一大家子呀! 偌大的宅子,一下子住进这么多人,反而显得逼仄起来了。 在这段时间里,陈铮基本都是呆在客房内,却也不闲着,拿出一本书来读。 说是书,其实是笔记。 源于杜夫子的珍藏之作,上面抄录着数十篇时文。每一篇文章上,字里行间,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点评。 每一条点评都称得上鞭辟入里,十分深刻老道。 杜夫子说了,只要陈铮吃透此书,明年考个秀才十拿九稳。 陈铮不怀疑夫子的话,当即进行苦读。 说是“苦读”,实则一点不苦,虽然不至于一目十行,但能做到过目不忘。 随着凝聚丹青神火,神魄上的变化渐渐显露出来了。在外在应用上,各种观感变得敏锐,记忆更是非凡。 这对于读书考试,绝对是一大利好。 字也慢慢练起来了。 一切井井有条,向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胡氏会设宴,名为“安居宴”,刚才胡管家已经过来邀请了,陈铮自然答应出席。 读完书后,则是等待开饭。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无聊的,在窗前观望院落的林木花草,他就想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家高人”,其是否还在这座宅子中。 料想应该不在了吧。 现在胡氏这么多人搬进来住,几乎把房屋都占满了。即使那仙家擅于隐匿,这一下也不好办。 况且其不喜打扰,吵吵闹闹的忍耐不住。 想到这,陈铮感到几分遗憾,他本还想着找个机遇,看能否与对方见上面,拜师学艺来着。 如今看来,没机会了。 胡氏搬进来后,开始着手布置,首先大门处的牌匾,旧的拆掉,换上一面新的,写着两个金漆大字:胡府。 然后是宅子里头,最为显眼的是挂上了好多的大红灯笼,当暮色降临,灯笼全部点着,灯火通明,十分亮眼。 见着这么多的灯笼,陈铮只觉得实在太浪费。 一盏灯笼点一晚上的成本,都能买好几顿肉来吃了。 不过大户人家嘛,要的就是一个辉煌气派。 胡氏虽然从外地迁入江州,但人情面子甚广,到了暮晚,一辆辆马车就跑来了,都是受邀前来赴饮的宾客。 胡管家就站在门口处负责迎宾,旁边有两名小厮专门收礼。 一会儿功夫,大包小盒的贺礼就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当真是宾客如云,高朋满座。 陈铮一个都不认识。 可是众人却似乎都认识他,纷纷过来敬酒,嘴上的恭维说话没停过。 陈铮心里纳闷,心想自己在中秋诗会上的表现,真就那么出名了? 而或,人家纯属于爱屋及乌,因为胡家小姐的缘故,才会对自己那么热情。 只是太热情了,酒水一杯接着一杯。 陈铮可没千杯不醉的本领,很快就醺醺然,有点站立不稳了。 好在此时胡管家过来解围:“各位老爷,陈先生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打个眼色,旁边侍立的丫鬟小茶和另一个丫鬟跑过来,一左一右,把陈铮扶住,直接扶回了房间。 陈铮是真有些醉了,他可曾喝过那么多的酒? 而且宴席上的酒,是真好喝,入口清爽,并不辛辣。 由于家贫的缘故,其实陈铮以前甚少喝酒,即使喝,也只能买些浊酒,小酌两杯而已。 今晚的美酒,他起码喝了二三十杯。 倒不是大杯,而是小杯。 不过陈铮觉得,这一顿酒喝得真是爽快,十分满足了口舌之欲。 对于贫寒之士,有机会参与宴席的话,也不必矫情,放开来吃便是。 两名婢女把他放到床上,又取来方巾打湿了水,帮他洗脸。 赫然是热水,着实体贴细致的。 此时的陈铮已经有些迷糊了,连婢女何时离开都不清楚,隐约间,只听到院落处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随即又有吹拉弹唱的声响,这是上表演节目了。 甚至还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不知是请哪家的戏台子。 但听着,挺婉转好听的。 听着听着,陈铮渐渐入睡,只是突然间,似乎感到又有人来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很好闻的清香。 他本想睁开眼来看看是谁,可眼皮子恍若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然后有娇躯入怀,登时燃起了火热…… 娇腻如玉,温柔似火,很润…… 陈铮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喝了美酒,做个美梦,是非常合理的事。 在这梦中,他完成了某种蜕变,将对方紧紧抱住,舍不得出来。 “郎君,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 “回家。” “你家在哪里?” “很远的地方。” 呵气如兰,又有娇憨的轻笑声响起。 对这笑声,似曾相识,陈铮有着深刻的印象,猛地起身,来到门外。 但见门外正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队仪仗行伍,车马如龙,鲜衣甲胄,持旗举牌。 看这般阵势,恍若是达官贵人在出行。 胡管家骑在一匹骏马上,他对着陈铮一抱拳:“陈先生,告辞了,你多保重。” 陈铮疑问:“怎地你也要走?” 胡管家只笑笑,没说话。 此时陈铮注意到行伍中簇拥着的一辆华丽大马车,车帘子微微掀开,里面露出半张容颜,美得惊心动魄。 此女仿佛在朝着他摆手,表示“再见”。 陈铮刚要喊叫,行伍车马已然启动,往远处出发。 神异的是,浩浩荡荡的队伍每走一阵,便缩小一圈,转眼功夫,越来越小。 陈铮一惊,随即看到了那天晚上来抬书的两个小人儿,他们也出现在队伍行列里,披着甲胄,形同两名全副披戴的侍卫。 随着远去,整个队列越来越小,最后看着竟像是一队爬行的蚂蚁。 陈铮快步追上去,哪里追得及,大路上空荡荡的,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别走!” 他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 房间没有点灯,但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棂照进来。 陈铮喘着粗气,飞身下床,开门出去,快步来到庭院中。 月影西斜,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了众多的红灯笼、没有了满座的宾客、也没有了胡氏。 偌大宅子,只剩下他一个人。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2:狐仙借种,羡煞旁人 站在空落落的庭院中,陈铮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他迈步开始慢走,从前院走去后院,然后再兜转回来。 一边走,一边思考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从一开始,陈铮便有所狐疑,甚至特意把神火点起,看有没有异样。 毕竟现在积攒的文气神韵足够多,不必省着用。 可神火映照之下,并无怪异。 他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如今,却发生了这般匪夷所思的事,那么对方是人,还是妖,而或某些超然的存在? 根据王道长的说法,天地广阔,诸多神异,总有不少事物会超越想象。 因此,即使陈铮凝聚出了神火,却也不敢说自己能识别整个天地人事。 神火绝非万能,更何况才算是刚入门。 他更想不明白对方搞那么多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红灯笼高挂,客似云来,如果不是安居宴,倒有几分像是婚宴了。 想到这,陈铮不禁回想起那个旖旎的梦境。 那真得只是个梦吗? 若是真实发生的事,只为了和自己春风一度? 未免有些荒诞不经了。 总不该是为了仰慕自己的诗才文采,然后自动献身吧。 彼此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呢。 到了此刻,陈铮已经很怀疑,那胡氏小姐,很可能就是自己认定的“仙家高人”。 这一牵扯起来,就更加让人费解。 想不明白,陈铮返回客房,忽然发现书案上摆放着东西,连忙拿起来借助月光来看。 赫然是一份房契。 就是这座宅子的房契,上面的名字…… 陈铮不禁张大了嘴巴:竟是自己的。 他立刻提起一盏灯笼,来到大门处看:明明的“胡府”,不知何时变成了“陈府”。 随后再到正屋各个房间巡视起来,其中一间,大箱小包的,全是收到的贺礼,随手打开一件,见里面是一株成型了的人参;再打开一包,却是白花花的银子。 陈铮重重地吐了口气,看着这堆如山的贺礼,心里猜测这会是多大的一笔钱财。 发了? 真算是发了。 先是梦送美娇娘,然后又是天降横财。 思来想去,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折腾半宿,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亮了。 陈铮特意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照在成堆的贺礼上,看它们会不会突然消失。 结果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 稍作洗漱,陈铮急匆匆地去找张老爷。 不过张老爷一问三不知,他出售房子给胡氏主要是通过牙人介绍,而由始至终,都是和胡管家在谈。 其实也没谈什么,胡管家钱给得痛快,连讨价还价都没有。 事后,张老爷还懊悔自己的价格开得太低了。但没办法,那时候想着快点出手。 而今见陈铮登门来问,张老爷道:“陈童生,可是出了什么问题?事先声明,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了呀。我只是把胡管家介绍给你认识,后面怎么谈的,是你们之间的事。” 他察觉到了不妥,第一时间撇清关系。 “没事,我就是好奇,所以来问一问。多有叨扰,告辞了。” 陈铮一拱手,离开了张府。 想了想,迈步出城,来到玄云观。 见观门开着,陈稚平如铁塔般的身影正在院子里忙活,还在打磨家具。 “三哥!你来了。” 陈稚平很开心,脸上绽开了笑容。 陈铮上去拍了拍他肩膀,发现这家伙壮实了许多,看来在道观,跟着王道长做事,饮食水平的确大有提升。 不奇怪,不管什么人家,能做得起法事的,那吃席基本都不会差。 陈稚平能敞开来吃,自然长肉。 “陈铮,你过来了。” 王道长闻声出现,他同样红光满面的,看来日子过得滋润。 两人入内喝茶,先说些闲话。 王道长是个心思玲珑的,很快瞧出来了:“你今日过来,不是为了看望阿平吧,可是有什么事?” 陈铮点一点头:“是的。” 略一沉吟,组织一下语言,然后说了起来。 前面关于“仙家高人”的那些掐去,从胡氏买房开始,接着到昨晚的喜宴,然后一夜之欢等。 嗯,满屋子的贺礼也隐瞒没说。 王道长听着,猛地一拍大腿,伸手抓住陈铮的手腕,却是把起脉来。 一会悠然道:“你脉象平稳有力,并无差池,可见并没有被采补了去。” 陈铮:“……” 是否被采补,他自家当然清楚的,什么腰酸背痛,什么双腿发软那些统统没有。 怎会是被采补? 只是正常鱼水之欢而已。 王道长又道:“既然不是来害你的,那就不是邪祟了……我想起来了,你的遭遇,很像是狐仙借种之事。” “啊?狐仙借种?” 陈铮闻所未闻,一脸惊诧。 王道长伸手撸了撸胡须:“所谓‘狐仙’,实则是市井民间的美誉,其实为狐媚才对。据说世上有妖国,名为‘青丘国’,乃是狐妖所建,国内都是狐狸精,而且都是女的。她们为了血脉传承,繁衍后代,便会出入凡间,挑选中意的男子,然后进行结合。呃,像你这般长相清秀的书生,是她们最喜欢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野事异闻流传于世。” 陈铮如听天方夜谭,眨了眨眼睛:“这是真的?” 王道长嘴一撇:“那是当然……对了,据说狐仙借种后,怀上了,最后如果生的男孩,便会遗弃,也可能给你送回来;只有生下狐女,才会留在身边养育。” 这一下,陈铮感觉更乱了:“那些狐仙都是具备神通的仙家高手?” “是否掌握神通,得看具体而言,不能一概而论。不过狐仙天生魅惑,除了容颜极美之外,更是柔情似水,是难得的美人儿。” “道长,听你的意思,认为这是一桩好事?” “肯定啦!” 王道长嚷起来:“有美人儿投怀送抱,虽然只是春风一度,但足以回味无穷。况且她们来借种,又不是硬来,而是视作与人结下的善缘,除了倒贴身子外,还会有另外的馈赠……你得了什么好处?” 陈铮道:“那座宅子记在了我的名下。” 闻言,王道长顿时睁大了眼睛,叹道:“得了身子,还得了房子,羡煞旁人矣。”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3:你明年不要来考了 (新的一周,求一点点支持!) 陈铮带着问号进入的玄云观,离开之际同样带着问号。 他倒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只是遭遇的叫什么事? 一夜情? 这个词汇也是新鲜出炉的。 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甚至想到某个情景,一早开门,门口被遗弃了个襁褓…… 呸! 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抛于脑后。 神火护身,妄想不生。 回了城,回陈家集探望二伯陈远,看他恢复得如何了。 自不能空手登门,在街市买了三斤牛肉。 这可是稀罕的好肉,不碰巧都买不到的。价钱也贵,但对于现在的陈铮来说,钱算不得大问题了。 进入院子,见二伯母在那忙活着翻晒谷物。 “铮哥儿来了?” 妇人露出欣喜之色,连忙起身见礼。 对于这个家而言,陈铮可是天大的恩人,绝不可怠慢。 陈铮把肉递过去:“今日得空,来看看二伯。” 望见大块的牛肉,二伯母顿时双眼放光,一时间甚至不敢伸手来接。 “把这肉拿去煮了,熬点汤。” “好好,铮哥儿有心了。” 屋内陈远依然躺着,但气色明显好多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谁都不愿意遭受意外而导致残疾,走不了路,而以他的遭遇,不能及时进行有效的治疗的话,甚至会死掉的。 “阿铮,这一次,真是多亏得你了,其实我已经好了许多,不用再用合骨贴了,敷些草药就行。” “那可不行,我说过了,贴到好为止。” “可这也太贵了。” 终归到底,陈远还是心疼钱,哪怕不用自己出,可陈铮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位侄儿的家境如何,有目共睹,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若是被自家拖累,陈远过意不去。 他却不知,陈铮的钱,还真算得上是被大风刮来的…… “二伯,那些你就不用操心了,等养好了伤,咱也不去干苦力活了,我有个事情请你帮忙。” 陈远一怔,下意识问:“什么事?” 现在陈铮还不想挑明,含糊答道:“总之不是坏事。” 他的打算,是让二伯过去新宅那边当个门房。 那么大的宅子,平时没个人照料打理不行,陈远最为合适不过。就算举家住进去都好,二伯母下厨,堂弟陈艺也能做事,饮食起居,便都解决了。 当然,得让陈远把腿养好再说。 上午去玄云观时,陈铮曾想过让陈稚平回来,不再当道童了。 但终是没有开口。 一来:陈稚平在道观过得很好; 二来:王道长虽然是个半桶水,但陈稚平跟着他,倒是能学到些本事的; 三来:陈稚平做道童,真得很适合他的脾性。 说来说去,他已经长大成人了,既然有相关天赋,便该一展所长,而不是永远跟在陈铮的屁股后面当个一无是处的跟屁虫。 所以陈铮打消了叫陈稚平回来的念头,而是准备让二伯过来帮忙。 正说着,院子一阵嘈杂声,似乎有客人来了。 陈远感到奇怪,自家小门小户的,哪会有什么客人拜访? 随着脚步声,进来的却是旁支管事五叔。 其先是关心地问候了两句,随即对陈铮道:“陈铮,你回来了,有贵人正找你。” “贵人?” 陈铮眉头一挑,想到了什么,便与二伯告辞。 二伯母正在下厨做饭,要留陈铮吃呢,但看见这般阵仗,不敢开口了,便殷勤地送出门去,目送背影,感叹道:“铮哥儿现在,看起来是发了。” 转头去叫儿子陈艺:“阿艺,你以后要跟你三哥多走动,多亲近些。咱虽然没甚本事,但帮忙跑跑腿,总是可以的。” 心底始终存着几分疑惑:短短时日,陈铮究竟是怎么发的? 却说陈铮跟着走,来到五叔家里,进入厅堂,抬头一看,是个“熟人”。 那位九叔。 五叔和九叔,虽然都是“叔”,也都是“管事”,但一个嫡系,一个旁支,地位立刻相差得十万八千里了,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 坐在上首的九叔淡然道:“老五,你且去忙。” “好的。” 五叔马上识趣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陈铮与九叔两人。 陈铮坐下来,不亢不卑地道:“不知九叔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闻言,九叔有些不悦,按照双方身份,陈铮应该说“有什么吩咐”。 不过嘛,对方在万枫山上大出风头,摇身一变成为了才子,傲气也就出来了。 于是道:“我今天特意找你,主要说一件事。” “何事?” “我知道你拜入杜夫子门下,是为了明年的童子试。但是,你明年就不要来考了,三年后再说。” 陈铮霍然抬头,目光锐利:“是你的意思?还是主家的意思?” 九叔漠然地道:“没有区别……其实都是为了你好,我可以担保,你相隔三年再来考,保你必中秀才。” 陈铮不会相信什么担保,况且要足足推迟三年。 人生有几个三年? 三年后,谁知道是什么样子? 要是这位九叔退了,而或死了,他找谁去? 三年后给你当个皇帝好不好? 呃,这一句就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了。 他朗声道:“如果我不同意呢?族内不会再给我联保?” 童生参加童子试,要有两三名秀才廪生联名作保才行,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获取考试的资格。 以前陈铮去考,都是请族内的人来作保的,沾亲带故好说话,人情收费也会便宜不少。 九叔道:“你明白就好,还是那句,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陈铮听着,吃吃冷笑。 他在泥守巷挣扎生活了二十年,最听不得这句:“都是为了你好”。 我呸! 真为了我好,就不会阻挡我的功名之路。 九叔起身:“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 走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回头警告道:“由于诗词之故,我知道杜夫子看重你,但你要明白,杜元亭不是什么根深枝茂的大树,而是一棵行将就木的枯树,他保不住你的。” 说罢,扬长而去。 外面传来五叔的恭维声:“九叔,慢走。”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4:修行法门,《太真道经》 五叔进屋来,叫住陈铮,语重心长地道:“陈铮,我不知道九叔与你谈了什么,但你最好不要和他对着干,否则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陈铮笑笑:“我有分寸。” 告辞离去,回到宅子,站在门口驻足,望着金光闪闪的“陈府”二字,仍然有些不大习惯。 本是家徒四壁的穷小子,一夜之间,突然成为偌大宅子的业主,着实有些梦幻。 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想了想,取来张梯子,架在门口,把横匾取了下来。 这副牌匾,显得有些招摇了。先放进屋内,等以后自己考取了功名,再挂上来不迟。 成为屋主,和以前帮人看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心境情怀,不是一个状态上的。 他没有四处闲逛,而是径直入正屋,来到堆放贺礼的客房中,开始逐件拆封。 这个才是最为期待的大事件啊! 其实应该早上起来就做的,但安稳起见,才出去转了一圈,打听相关消息,现在已然按耐不住。 堆积如山的贺礼,各种包装,各种不同。 随着一件件地拆封,纷纷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内容五花八门,有金子银子、有药材茶叶、有美酒佳酿、有布帛丝绸、有文房四宝…… 甚至还有好几本武功秘籍。 《摧心掌》? 《百步神拳》? 翻开来看,内容翔实,都是真本。 望着拆封出来的东西,一堆珠光宝气;一堆药香扑鼻…… 这在以前,只要拥有其中一件,都会觉得是莫大幸福,但如今,成堆成山的摆放在眼前。 陈铮心想,连带上宅子,这莫非便等于是嫁妆了? 在乾朝,嫁娶之事,有聘金,自然有嫁妆。正常来说,聘金越多,嫁妆就越丰厚,否则的话,女方嫁进门来,就没好脸色受。 只是,陈铮可不记得自己下过什么聘金。 难道种子就算是了? 如果真是狐仙借种,那逻辑关系倒是符合的。 贺礼拆出来了,接下来是归纳分类,然后分别放好。 都是好东西,不能乱放了。 成为主人后,自不用住偏房,也不是住客房,直接住主卧。 之前,他打扫清理的时候进去过,可现在再进来,才发现里面已经是焕然一新了。 家私布置,完全不同,靠东的墙,还竖立起一个宽大的书架,有一种古色生香的意韵。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为他特意准备好的。 “咦?” 下一刻,陈铮发现书架上有一卷书。 只有这一卷,十分引人注意。 他快步走过去,把书取下来看,触手感觉便不同,显然不是普通的纸质,而是某种不知名的皮料。 但见封面上写着《太真道经》四个大字。 这是一部修炼法门? 陈铮一颗心怦怦乱跳,安置贺礼的事转瞬抛之脑后,当即捧着经书来到书桌前坐下。 相比考科举功名,其实他更想踏上修行之道。 科举功名,能提高人的身份体面;可道行境界,却能改变整个人的实力,从而脱胎换骨。 只无奈拜不得师,无人带入门,没办法来学。 开始时,陈铮把主意打在王道长身上。可王玄云道行不咋地,更声明“法不可轻传”,现在看来,他倒是把陈稚平视作衣钵传人了。 陈铮就此作罢,另想他法。 也只得个“想”字了。 万没想到,一部道经就这么出现在房中,摆在书架上,等待他来学习。 光看《太真道经》这个名字,便足见不凡了。 他迫不及待地就要来翻阅。 咦? 一翻之下,竟翻不开。 再仔细看,整本书浑然一体,居然像是黏合着的。 陈铮:“……” 如果打不开来看,岂不是只能看个书名? 这是什么道理? 但他并不气馁,更觉欣喜。因为王道长说过,真正的修行法门不同那些武功秘籍,按图索骥随便练,而是颇有讲究的。 既是法门,就得有开启法门的技巧和办法才行。 常规方式毫无意义。 难怪胡氏方面就这么把此经摆放在这里。 也许,这可能属于一次考验。 如此一想,陈铮倒不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而会乱了心态。 他就放下道经,走出房门。 当迈出门槛的那一霎,心头清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感。 是了,当面对梦寐以求的修行法门,却能做到拿得起,放得下,这本身对于心境,就是一种磨砺。 这要归功于丹青神火的存在。 时辰已不早,本来计划在二伯家吃饭的,后来被人打断,于是回了这边,正饿着呢。 锁门出去,不下馆子,而是到市场买了半扇好羊肉,以及别的几样菜蔬。 返回家来,开始煮饭炖肉。 炖肉之际,从贺礼中挑了根品相甚好的老人参,先切成片,再把几片投入肉中一起炖。 大补啊! 虽然不知道开启修行法门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但吃好了,才有好体力,好精神。 现在有了好生活的条件,自不能吝啬了,该吃吃,该喝喝。 如果不是怕喝醉,影响神经,他都想开一壶好酒来喝。 贺礼中的好酒不少,大都是药酒,很适合用来补身子。 大火生起,羊汤翻滚。 大半个时辰后,虽然瞧着火候还不怎么够,却也不管了,先打满满一碗肉出来,挑肥一点的,至于带骨那些,继续炖着。 然后开始吃饭。 这羊肉真是香极了,带着淡淡的人参味,叫人食指大动。 这是至今为止,陈铮人生中吃得最好的一顿。 昨晚的宴席都比不过,因为席间都忙着被人敬酒,喝酒了,其实并没吃好。 吃饱喝足,精神饱满,浑身有劲。 略作收拾,又回到房中,面对《太真道经》。 此卷道经,粗略看上去,显得平平无奇,只有当拿在手里,才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时重时轻,时软时硬,竟是会变动的。 陈铮不去研究其材质如何,也研究不出来,直接看书名四个大字。 毕竟封面上,只能看到这四字,若是有玄机的话,当首先从字里行间里寻觅。 他很认真地看着,聚精会神,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全副身心都沉浸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一个时辰,好像只是刹那之间。 嗡的! 那四个大字蓦然发生神异的变化,扭曲盘旋,化作一缕缕白色的气息。 气息中蕴含着某种意韵,大概便是道韵了。 道韵如烟,一下子被吸收进了陈铮的泥丸宫中,就围绕在青铜古灯的周围,形成一片白云状。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5:来龙去脉 云状的道韵被吸收进泥丸宫后,继续演化,很快变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字诀,与记忆印象融为一体。 在一瞬间,陈铮霍然明白过来了。 修行法门,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首先,入门确实不易。 普通人等来看这本道经,都看不进去,逞强来看的话,甚至会造成反噬,损伤神魄。 陈铮的顺利,正是建立在凝聚了神火的基础上,否则断然不会那么轻松。 其次,道韵成文,整篇口诀都浓缩在上面,只要破译开来,便能获得其中传承,再不需要其他操作。 在本质上,等于是某种符箓的内核。 所以说,那么大的一本书籍,只是一种外表的伪装形式。 当道韵被吸收掉后,整本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最后化作灰灰,再不复存在。 陈铮喜不自禁,长长吐了口气。 稍作休息,再来研习法门的具体情况,看是个怎么修炼法。 这一学习,时间悄然流逝,等他睁开眼睛时,不知不觉,看到外面天已经全部黑了。 “原来如此!” 陈铮长笑一声,站立而起,却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在刚才的修习过程中,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消耗得厉害,双腿发软,身体疲乏得很。 饥饿感如同泉涌。 他定一定神,缓了缓,赶去厨房。灶里炭火仍然未灭,把剩下的半锅羊肉炖得稀巴烂,香味完全散发出来了。 陈铮现在饿极了,感觉能吃下一头牛,当即风卷残云地开吃,垫了垫肚子,再进储物房取了一坛药酒,开坛闻香。 一边吃肉,一边喝酒,端是享受。 一刻钟后,所有饮食一扫而空。 如此食量,远超平常。 但这正是修炼入门的一个外在表现。 修行境界第一境“炼精化血”,精者,指的是饮食中的精华,而“血”,那就是“气血”的意思。 在道法成仙的上古时代,修行第一境被称为“炼精化气”,涵盖的范畴更为宽广。 但到了如今,由于某些缘故,把境界划分得更细了,所以才有先“炼精化血”,再“炼血化气”的说法。 血为人身之能源,气血旺,则身强力壮,相辅相成。 练武者首重气血之说。 那“炼精化血”的含义,说白了,就是吃和拉。 吃大概两个方面,吃得好,以及要吃得多;吃进了肚子,进行消化吸收,然后把渣滓排泄出来,不要留存在肚子里,造成不好的影响。 故而修行之法,瞧着高大上,实则还是与日常息息相关。 然而吃有讲究,拉也有讲究。 否则的话,那就跟芸芸众生一般,饿了吃,每天一泻,完全的动物本能了。 稍稍懂点门道的,会有选择地吃,拉的方面也规律化了,即可做到身心健康。 是谓“养生”,故能延年益寿。 但养生不是真正的修行,两者有个高低差别。 陈铮学了《太真道经》,其中第一篇,便是关于“炼精化血”的法门。 立竿见影的功效。 在这顿晚饭上就显现出来了。 《太真道经》不单只有第一境的法诀,还有第二境的,足以让陈铮不必为后面的修行而发愁了。 与此同时,道韵之外,还有一封那位神秘的胡氏小姐留下的口信。 听完口信,陈铮总算是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 由于某些难言之隐,那胡氏小姐选择住在这座宅子内,图个清静,然后陈铮应聘来当看门人,结果就被她看上了。 归根到底,还是丹青神火结下的缘分。 神火的存在,使得陈铮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并愿意接近。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虽然细微,普通人可能难以察觉,但对于修行中人,却分外敏感。 陈铮由此想到,王道长对自己的态度,会不会也是受到了相关影响…… 后面的事就都清楚了。 一夕之缘,胡氏小姐心有不舍,于是把嫁妆给得分外丰厚。 整座宅子,成堆的贺礼,还有《太真道经》。 不用多说,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留给陈铮,帮助他踏上修行之路的。 只有成为真正的修士,拥有了实力,才能有未来。 如果陈铮学不会,那就没办法了…… 了解到这些后,陈铮不禁幽幽自语:“这个样子,自己不就成了吃软饭的?” 但是,真香。 他本不是矫情的人,有得吃就吃,有得用就用,有得学就学,反正凭本事挣来的待遇,又不是偷抢拐骗,杀人放火,有甚不好意思的? 心里又琢磨了一下,按照法门要求来吃喝炼精的话,那得花多少银子? 本以为一屋子的贺礼,直接可以躺平了,再不用干都不愁吃喝。 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修行概念上的“吃喝”,和普通人家的日常吃喝,截然不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难怪王道长一天忙到晚,本应过得富足,可看他的模样,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都是花费在这方面里来了。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除非舍得放弃修行。 却不可能。 终于获得了修行法门,并且已经入了门,岂会因为害怕艰难,而自废武功? 若是无法掌握真正属于己身的力量,又如何能应付得了即将来临的风暴? 在此之前,陈铮着实没想到这场风暴竟会源自宗族之内。 毫无疑问,管事九叔的背后,站着的是陈渭斌那一脉。 陈氏嫡系里,同样分成不少支脉,冠名为“房”。 陈渭斌出身的正是“大房”,一“大”字足以说明一切。 陈铮不知道九叔是不是得了授意,而或是自己的主张,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并且把话撂下了。 对此,陈铮心存疑惑,毕竟自己与陈渭斌井水不犯河水,完全不相干的,对方为何要特意压他三年? 因为在中秋诗会上被抢了风头,心生怨恨? 而或,在某些传闻中,说宗族气运宜凝聚,不能分散,分散的话,会波及影响到读书种子…… 相比之下,后者的逻辑性更强些。 但是,这世上,气运之说真得管用吗? 如果真有气运在起作用,那自己认祖归宗失败后,就不该有现在的机遇。 因此,陈铮只相信自己。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6:流言与污蔑 第二天去草堂上课,却没见到陈渭斌的身影,其今日没来。 苏元武低声道:“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陈铮“哦”了声,没有说什么。 陈渭斌拜师杜元亭的目的,本就与他们不同。如果说陈铮等人是来求学,那陈渭斌只相当于游学。 而杜元亭的草堂规矩颇为宽松,学子退学,说一声即可,不会强制留下。 上完课后,杜元亭叫住陈铮。 对于这样的事,苏元武三个早已习以为常,只会羡慕,却无法妒忌得来。 在中秋诗会上,陈铮的表现太长脸了,声名鹊起,已有“才子”之名。 如果彼此间相差无几,还能说不公,但两者不在一个层面上,只能仰望,什么心思都会熄灭掉。 杜元亭让陈铮坐下,便道:“这两天,我听到一些流言,是关于你的。” 陈铮问:“是甚流言?” “说你行为不检的流言,但我听了,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说法罢了。” “具体是什么样的事?” 杜元亭沉声道:“有说你为了赚钱,不顾体面地去参加送灵,给人哭丧。” 陈铮答道:“我那是帮族中老人送丧,尽一点孝义之道。” “还有人说你送丧之际,趁机与有妇之夫勾搭,坏人清白。” “……” 陈铮颇感无语。 那一桩事,明明是陈安的媳妇碧莲主动勾引的自己。 然而能怎么说? 正如当日妇人所有恃无恐的,只要她一嚷起来,再把衣物撕破,就能污蔑陈铮非礼,欲行不轨。 这等事儿,犹如一盆污水,只要沾染上了,便会粘一身臭。 陈铮算是清醒的,一把将妇人击晕了去,只搜身瞒天过海,换了祖灰,可没占别的便宜。 他认定碧莲心虚,又被十三公吓了一遭,定然不敢声张。 却没想到,现在被人翻了出来,当流言传播。 不要小看流言蜚语,三人成虎,杀人不见血。 很明显,幕后操纵的手段,定然与九叔脱不开关系。 不得不说,其是有一手的,并没有正面来打压陈铮,授人把柄,而是利用了盘外招。 下作阴险,但十分管用。 在乾朝,读书人的名声是很重要的,没了清白,也就没了前途。 “夫子,我从未做过那等事。” 杜元亭笑了笑:“我相信你,以你之才,何必去勾引有夫之妇?即使有,也该是被人勾引的。” 陈铮:“……” 夫子这话,可就显得不大正经了。 杜元亭又道:“只是空穴来风,人言可畏,我觉得是有人在故意针对你。” 陈铮略一沉吟,就把九叔找上门来,要自己相隔三年再去考秀才的事说了。 “简直荒谬!” 杜元亭拍案而起:“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他没说究竟为何?” 陈铮把自己的一些猜想道出。 杜元亭眉头一扬:“原来如此,明年也是举子试的年份,刚好与童子试同年了。” “可我考的是秀才,陈渭斌考的是举子,根本谈不上冲突。”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读书之道,一脉相承,故而有‘文脉’与‘文运’的讲法。不分高低,只要碰在一起了,便可能造成冲突。特别是你们都出自陈氏。” 陈铮疑问:“夫子也信这个?” 杜元亭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很多东西,只要信的人多了,那它就是成立的,正如庙里的神。” 陈铮默然,心里必须承认夫子说得有道理,特别在这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里。 于是道:“夫子,按照你的看法,以陈渭斌的文章水平,中举应该没有问题吧?不管有我没我。” “不敢说必中,但九成把握是有的。” 九成,那基本便是十拿九稳的了,只是不好把话说满,才留了一成的余地。 倒不是完全因为了文章水平,更有望族出身的加持,杜元亭沉吟道:“不过在我看来,陈渭斌不但想考中,还要独占鳌头。” 举子试的头名,名为“解元”。 这样的话,在真实水平之外,就得讲究一点气运了。 难怪九叔要来阻挡陈铮去考童子试,正是担心会分薄了一点祖荫去。 虽然机会渺茫,但万一呢? 而陈渭斌明年考过举子试,后年又接着入京考会试了,接连两年。 因此,九叔给陈铮的期限是三年。 可不对…… 陈铮想到了什么,就问:“就算为了祖荫气运之事,不让我去考,可族内应该有别人,他们不会去考吗?” 杜元亭道:“据我所知,陈氏族内,还真没与陈渭斌同期考举子试的。童子试倒有几个,但他们声名不显,不构成威胁。” 陈铮苦笑道:“如此说来,是我在诗会上的表现招惹来的麻烦?” 杜元亭一字字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陈铮不再说话了。 但心底里,即使时光倒流,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借助诗会的机会崭露头角,把名作抛出来,以汲取文气神韵。 陈渭斌要争解元的头衔,那他陈铮就不要争自己的命途了? 路就在那儿,断然没有为了给别人让路,而使得自己无路可走的道理。 他不是别人的垫脚石,更绝不甘心去当一块垫脚石。 杜元亭看着他,不无愧疚地说:“此事说起来,倒是我误了你,让你写那么多诗作出来。” 陈铮笑道:“我觉得有句话说得深有道理,说‘出名要趁早’,夫子带我去参加诗会,是给我扬名的机会,我若是因此而怪罪夫子,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杜元亭也笑了,欣慰地道:“你倒是看得开。不管如何,此事因我而起,老夫虽然早已致仕,无权无势,却也有几分薄面。明年参考,你要找人联保的话,尽管开声便是。” 陈铮就等这一句话,当即拱手道谢。 杜元亭在他身上瞧不到丝毫的慌张失措,光这一份气度,就能让人刮目相看了的。 要知道在这时世,宗族对于个人而言,意味良多。 如果说个人是一根草的话,那宗族就是一株大树。放到陈氏身上,简直是一座大山了。 山上随便砸落一块石头,就能把那草给压死。 那么,陈铮是无知者无畏呢? 还是有所依仗? 不管如何,对于这个最为欣赏的门生,杜元亭发誓要把他给护住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7: 修行学武 接下来的日子,陈铮不去理会陈家集的那些流言蜚语。理会也没用,反而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浪费身心和精力。 他主要在外边住了,等二伯陈远的腿伤养得差不多,就把对方一家三口接出来。 陈远夫妻看到这么一座气派宅子,一脸的呆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铮没有跟他们说实情,只说是朋友的房子,朋友搬走了,请自己来帮忙看守。 闻言,陈远不好意思地道:“你朋友请你看守,我们来就不合适了。” 陈铮解释道:“我朋友的意思,是最好多点人进来住,增添人气。二伯,你们放心入住便是。” 从此以后,饮食起居便都有人照料了。 期间却把二伯母给吓着,因为每天陈铮给的伙食费实在太多,要买的食材也令人咂舌,天天大鱼大肉的。 这般吃法,都超过河内的那些嫡系大户了。 吃得好当然是好事,然而陈铮去哪弄那么多钱来花销? 很难不让人猜疑。 二伯母不敢直接来问陈铮,不知为何,现在面对这位侄子,畏手畏脚的。 于是找丈夫商量。 陈远同样疑惑不已,担心陈铮是不是走了什么邪门外路,那可不得了,忍不住来问。 陈铮早准备好了说辞,说自己在中秋诗会扬名立万,已经是个才子,有了名气,自然能赚钱。 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把杜元亭等人请来做客。 见到这番阵仗,陈远夫妻再无怀疑,他们其实不清楚“才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绝对厉害便是。 总之一句话,现在的陈铮,和以前完全不同,成为了“人上人”,再不是一穷二白的小子。 正常来说,穷书生要考到举子级别的功名,才有如此蜕变。 而今陈铮当了“才子”,扶摇直上,可见不简单。 间或回陈家集时,二伯母当即不遗余力地替侄子宣传起来。 在之前,陈铮拜入杜元亭门下读书,鲜有人知,更不用说万枫山上的事。 如今一说出来,顿时引得不少热议。 有怀疑的、有惊奇的、有凑上来要看宅子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一件事有板有眼的话,传得多了,就会被人所接受。 更何况,这本就是事实。 陈氏宗族庞大,人多势众,但分了内外两系,以河为界,等于一个“陈”字两种写法,存在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想要越过鸿沟,旁支晋身主要有两个方式,一个是及冠之年,认祖归宗;一个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除此之外,更无他法。 然而认祖归宗不容易,还存在巨大的凶险;考取功名也难,秀才基本就是到顶了。 久而久之,在旁支群体里,真得很难有人能够冒尖,脱颖而出。 万没想到,现在居然冒出个陈铮来,一声不响的,成为了江州有名的“才子”。 这话题足够有噱头,登时一传十,十传百的,成为陈家集河外的焦点。 众人听着,与有荣焉,觉得陈铮替他们旁支一脉争了光。 与此同时,众人又想,陈铮能够成为远近闻名的大才子,有才有貌,又怎会勾搭有夫之妇? 才子风流很正常,却不会饥不择食。 因此,定是有人故意抹黑。 人心便是如此,往往凭印象来判断是非对错。 这样倒是无心插柳了,帮陈铮洗脱了污名,属于意外之喜。 不过他并没有多少喜出望外,专注于读书,以及修行。 特别是修行方面,虽然刚入门,却尝到了许多的甜头。 《太真道经》,关于第一境“炼精化血”的法门已然掌握,在吃之际,就与常人不同,撕咬咀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律和动作。 这些细节上的东西,旁人却很难看得出来的,只以为是个人的饮食习惯。 而真正的内核,还在于吃进肚子后的情况,到了里头,正式开“炼”,又名为“蠕动”。 到这一阶段,提取精华,进行吸收。 至于渣滓,统统沉淀下去,然后寻个时机,悉数排泄而出。 如此,便完成了一个关于“炼精”的周天循环。 食材越好,蕴含的营养精华越多,效率就越高,这是最为基本的道理。 故而陈铮每天都要给足伙食费,让二伯母买好菜好肉。 法门优越,吃得精细,效果显著。 表现出来,就在于陈铮的各种身体机能大有提升:力量劲道、敏捷速度等。 这时候,再来学习那几本武功秘籍,即使没有师父指点,武功招式,也是一学就会,一会就通。 这正是高屋建瓴的好处,降维学武。 他还掌握了一门轻功,在无人时进行测试,飞檐走壁,轻而易举。 陈铮本身,原也有些武功底子的,不多而已。 现在一比,简直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这就是有法门和无法门之间的巨大差异。 这般变化,由内到外,表现出来,使得整个人都有所不同了。 到了此刻,陈铮理解到胡氏所留下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着不小的作用,形同于量身定做,从头到尾地帮他铺路,从而节省了大量的修习时间。 “陈铮,你这一阵子可是在练武?” 一次去玄云观看望陈稚平时,王道长看着他,眼神变得不同。 “嗯,觉得身子太过于孱弱,所以练了起来。” “狐仙给你留了法门秘籍?” 对此,陈铮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法门道韵已然被吸收,别人也抢不去:“不错。” 王道长仰天叹道:“造化呀,合该你走运,按照这个势头,那狐仙是把你视作真正的夫婿了,才有如此丰厚的待遇。甚至可能把你带进青丘国去,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那不就是入赘了?” “当然,青丘以女为尊,男子进入,便是当上门女婿的。” 陈铮:“……” 王道长一本正经地道:“在青丘当赘婿,与在乾朝不同,不知多少修士抢破了头。你是走了大运。” 心里暗暗嗟叹:长得一副好皮囊就是讨喜。 具体的法门情况,他没有多问,问这个的话,可就犯了忌讳,遭人嫌恶了。 观察陈铮身上的情形,能感受到一股气血缭绕。 短短时日,有此般修为,足见法门不俗。 唉,走宝了…… …… 时日荏苒,秋去冬来,转眼开春,快要到童子试开考了。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8: 打压与欺凌 在乾朝的科举体系内,童子试属于第一阶段,入门级的;而秀才功名也只算是士大夫的最底层,拥有些权利,并不多。 但万丈高楼平地起,想要走到高处,基础的第一步必不可少。 陈铮之前已经考过前面两关,获得“童生”头衔,不用再去考县试和院试了,直接参加最后一关府试即可。 可就是最后一关,他屡次折戟,考不过去。 对此,旁系族内的老人们总是说陈铮“祖荫太薄,导致时运不济”。 在以前,陈铮深信不疑,所以孤注一掷,想要认祖归宗,只要成功,便能得到先人祖宗们的青睐和庇佑。 到那时候,不但父母阿婆们能迁入祖山,自己同样会时来运转,青云直上。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当然了。 参加院试的流程早已熟手,主要分为报名与保结两项,其中报名容易,花点钱而已;保结则不同了,不止花钱那么简单,还得有一定的人情面子才行。 出身陈氏,以往同意保结的廪生人员都是同族中人。 彼此同姓,沾亲带故的,只要给的人情足够,不会为难。 然而今年不同,出了问题。 “陈铮,抱歉,我无法帮你出具保结……” “陈铮,听哥哥的一句劝,你今年没有文运的,不适宜去考,何不等到明年再说?” 当陈铮备好手信礼物,登门求人时,接连两家,都碰了个软钉子。 他心知肚明,背后肯定是九叔发了话,至于怎么说的,问也没用,让人难做罢了,更不会问得出来。 陈氏族规中本有条文,不能打压欺凌同族,不分嫡系或旁系,但有什么用? 王法律令都明文禁止贪腐咯,可衙门中的官员,有几个真能做到两袖清风? 很多时候,律法会因人而异,从来做不到真正公正。 况且,不管是陈一公,还是陈渭斌,他们从没有露面说过陈铮的不是,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九叔出面,但只是不咸不淡地提过那么一句话而已,根本构不成把柄。 说的人可以轻描淡写,听的人则要郑重其事。 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威所在。 “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某种喜恶而已。 在当日九叔找上门来,陈铮已经有了相关的心里准备,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例行公事地来问一问。 被拒绝后,来草堂找杜元亭。 杜元亭冲了一壶好茶,与陈铮对面而坐:“你考试的保结不难,三五个人,老夫总能帮你找到。” 在江州,陈氏是本地望族,势力不小,但毕竟不是名门,更非世家,还做不到一手遮天。很多事情出了陈家集外,就又是一回事了。 陈铮拱手道:“多谢老师。” 杜元亭笑了笑:“你叫我一声‘老师’,当学生求上进,要考功名,能帮的,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说到这,顿一顿,语气一转:“只是你真得打定主意要与陈氏大房唱对台戏了吗?” 陈铮沉声道:“是他们无理取闹地来与我过不去,人生有几个三年?这一次,能用文运的借口,让我停两三年,那以后一样能换个借口,再来拦一回。” “这般做法,着实莫名其妙,荒谬得很。” “所以我没有办法,唯有奋力抗争,搏一搏,只要考到了功名,就有了些立身之所。” 杜元亭沉吟道:“但是,胡大人与陈一公颇有私交。” 胡大人,就是江州府的知府胡炜。 而府试,顾名思义,由本地知府主持。 作为第一阶段的童子试,在程序和规矩上并不算严格,不管是考试命题,还是阅卷环节,都相当宽松。作为主考官,有着极大的权柄,甚至可以在考完当场,就圈定相关名次。 陈铮听出了夫子的言外之意。 如果陈一公跟胡大人通过气,那么陈铮去考,不管考得如何,文章写得如何,最后都会被刷下来,根本考不中。 “夫子,你认为胡大人会这么做?” 杜元亭苦笑一声:“我的认为并不重要……这种事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为官多年,经历诸多,见到的腌臜与黑暗不知几许。 相比之下,圈定秀才的名单,只算小儿科。 文章取士,但文章本身,就代表着人情练达,从没有标准的说法,即使闹将起来,也很难抓到把柄。 古往今来,关于舞弊的案子,基本是泄题和夹带那些,极少听说会因为没有录中某人而引起的。 因此,如果陈铮没有考中,也没地方说理去。 若开此先河,那每一届考试落榜的考生都可以闹了。 陈铮心底有烦躁之意涌起,只感到四周的一切,犹如一张大网,从始到终,都是将他困在其中,差别在于是否收缩起来了:“老师,那你的意思?” 杜元亭看着他:“我也曾年少过,血气方刚,无所畏惧,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心宽无私,就能闯荡天下,改变世道。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能改变的,只有我自己。” 其没有明说陈铮该怎么做,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若是去考,注定考不中,何必为此而与陈氏大房对着干,得罪了对方?倒不如顺水推舟,得个人情,在宗族内要好办得多。 在乾朝,个人与宗族之间的关系相当紧密,根本无法切割开来。 说起来,从小到大,陈铮本身算是在族中有一定获益的,比如读书,比如练武,比如借钱等。 如果没有宗族,他不会获得相关便利。 当然,作为个体成员,族中子弟也会为宗族提供贡献。 贡献越大,地位越高。 陈铮忽地笑了:“老师,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要改变天下,我现在只想改变自己,以及提升自己。另外,我认为,陈氏大房和陈氏宗族并不是一回事,他们因为一己之欲而打压同族,我觉得是不对的。” 杜元亭双眸闪过精光:“既然你决心已定,老师自会支持你,我这就把愿意保结的人员名单写给你,你分别去找他们即可。” “多谢老师。” 陈铮拿着名单,告辞离开。 其背影挺拔而坚决,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杜元亭满心欣慰,这才是他希望教出来的学生:有气魄,有胆勇,遭遇不公,敢于抗争,而非畏手畏脚,苟缩起来得过且过。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49: 开考 有杜元亭出面帮忙,出具保结的事很快就得到了解决,接下来,陈铮只需静等开考即可。 …… 陈家集,河内,宽阔气派的宅子栉比鳞次。 当中一座,正是嫡系大房所在。 这几天来,陈一公的心情颇为不爽,连最爱听的戏,都没有去听了。 “砰!” 杯盏在地板上砸碎的脆响:“阿九,你说会办得妥妥当当,体体面面,但看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管事九叔垂手肃立,头耷拉下去,大气不敢喘。 他能说什么呢? 不管说什么,在陈一公听来,都是狡辩与无能的表现。 九叔本以为能轻易把陈铮拿捏住了,哪想到陈铮的性子如此刚烈? 不但刚烈,而且真有些门道,搞定了参加童子试的事。 在这件事上,如果陈一公亲自出马,自然能把陈铮完全封杀,可那样的话,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陈一公毕竟是顾及身份和脸皮的,也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对付一个家徒四壁的旁支子弟,交给九叔绰绰有余。 可谁想得到呢,弄到现在,已经变得骑虎难下。 现如今,陈铮的“才子”之名宣扬起来了,引得不少族老注意,甚至交口称赞。 回想起来,去年中秋之夜,在万枫山上,陈一公明面跟孙子陈渭斌说一套,暗地里却做了另一套,本意要把陈铮按下去的。只无奈那首《水调歌头》太过于出色,根本按不住罢了。 莫说在中秋诗会,便是在陈家集中,陈一公虽然德高望重,却还做不到一言堂。 除非他舍得把脸皮扒拉下来。 然而以大欺小,对付这么一个无冤无仇的小辈,值得吗? 答案当然是不值得。 所以陈一公的怒气只能发在九叔身上,责怪他办事不力,这点事都办不好。 对着老人家,九叔唯唯诺诺,自辩都不敢,心底却把陈铮给恨上了,认为这小子不识抬举,更是一副死脑筋,不见棺材不流泪。 发过火后,陈一公坐下来,冷然道:“阿九,你想将功补过的话,就应该用多点心思。我可听说了,那小子成为才子,还结交了不少朋友,大房子都住上了。” 九叔忙道:“此事端是蹊跷……我都打听清楚了,他私底来往较为密切的,除了杜元亭,只得一个散修道士,姓王的,在城外开设了一座玄云观。此道人据说出身崂山,但求道不成,被扫地出门的。” “所以大房子究竟是谁的?” “之前是张大福的,他转手卖给了一家姓胡的,奇怪的是,胡氏一家都没入住,反而给了陈铮,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陈一公疑问:“就这样?” 九叔答道:“目前为止,我只打探到这些。” 陈一公双眼眯了眯:“看来此子走了时运,识得了贵人。” 九叔一怔:“大老爷的意思,是说那胡氏一家是贵人?可不对呀,我倒感觉处处透着诡异。况且那处宅子,地理偏僻,卖不上价。” 陈一公“哼”一声:“本以为是個略具诗才文采的族中子弟,现在看来,倒显得不简单了。” 九叔闻言,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大老爷真正对陈铮开始上心了。 换句话说,是认为陈铮具备了某种威胁性。 但不应该啊。 陈铮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才子的头衔,以及两三首佳作罢了。 其实这些,都算是虚名,如浮云一般,没根的。 自古才子多风流,更多坎坷,不乏颠沛流离,甚至贫困潦倒者,鲜有能成事的。 总之在九叔心目中,陈铮与陈渭斌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无法相提并论。 就又听陈一公说道:“是否真得具备了时运,验证其实很简单,就看他这次能否考取秀才。” 九叔松了口气,大老爷既然这么说,那就意味着陈铮不可能考得上了。 当人上了年纪,越发会相信时运之说。 对于陈一公,孙儿陈渭斌就是命根子,而陈渭斌作为陈氏年轻一辈的读书种子,这是十几年来努力的结果,绝不允许受到任何的破坏影响。 皆因这个受到动摇的话,那么就会动摇到大房一脉的根基,非同小可。 是以一直以来,陈一公都坚持祖荫文运,要尽可能地灌注在陈渭斌的身上,不能给别人分薄了去。 别人来抢,那就是跟他们家过不去。 开始之际,陈一公并不认为陈铮具备抢夺的资格,只抱着一种防患于未然的态度,让陈铮今年不考,过两三年再说。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竟变得微妙起来。 当引起了陈一公的重视,不管陈铮是不是有了时运,都将在这一刻断绝。 九叔太了解眼前这位老人的威信与能量了,只需出面找胡知府说一句话,陈铮的文章写得再好,都考不中秀才。 大局已定。 …… 在忘我的修行与读书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童子试的日子。 不是第一次考,亦非吴下阿蒙,陈铮的心态相当平静,倒是二伯陈远等人颇为紧张,齐心合力地帮陈铮准备着各种考前事宜。 对于他们来说,所谓“才子”的头衔,甚不踏实,比不过真正的功名实在。 只有陈铮考上了秀才,才算是真正的“士族”。 身为老师,杜元亭的心情更为复杂,因为他听到了些小道消息:这次陈铮去考院试,凶多吉少。 别人暗中已经说好,达成了相关协议。 对此杜元亭感到愤怒,却又无能为力,根本抓不到证据,所有的都是听闻而来。 至于面对陈铮,又能说什么? 该说的,之前都说过了,陈铮的坚持,不为所动。而今都要开考了,再说那些,毫无意义,徒增烦恼而已。 这次的杜氏草堂中,参加院试的不止陈铮一个,王祯李嵩两人,同样报名参考。 三人结伴同行,有说有笑的,倒冲淡了几分考前的紧张氛围。而他们的保结人也是一样的,都是通过夫子的人情找来。 依照规矩,排队通过检查,鱼贯进入到考场中。 这场子倒算宽阔,正前方处的台上,端坐一名高官,正是江州知府大人胡炜。 众考子屏息静气,不敢喧哗,很有秩序地对号入座,等待开考。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50: 考后 等了一会,考题出来了,开始写文章。 陈铮写得很认真,虽然写出来的东西很可能会被主持考试的胡大人一笔勾销,当垃圾扔掉。 但那又如何? 只是觉得自己苦读多时,总得有个交代。 至于结果怎么样,不是他所能掌握得了的。 落笔无悔,时间飘逝,已经陆续有人交卷了。 当写完最后一个字,吹干了墨,陈铮把卷递交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仿若错觉,他看到知府大人对他露出了一抹笑意。 讥讽吗? 而或嘲笑…… 陈铮不予理会,离开了考场,出到外面,与王祯和李嵩汇合,一起返回草堂。 这是杜元亭的要求。 因为考完这一场后,他们在草堂的学业也就等于结束了。 草堂不会解散,杜夫子会招收新的一批学子,但陈铮等人不会再来听课。 用杜元亭的话说,该教的都教了。 苏元武也在,他今年八月会参加举子试,与陈渭斌同年。 但显然,他自知机会渺茫,并说过了,考过这一次,如果再考不上的话,往后都不会再来考了。 太累,也太花钱,随着年纪渐长,机会只会越来越低。 既然如此,何必头铁? 及时认清现实,踏踏实实地找个事做,比继续进学要强得多。 总得养家糊口不是? 在草堂中,陈铮三个把应试文章重新默写一遍出来,交给杜元亭审阅。 看过后,杜元亭点评道:“都写得可以,中上水平了,但能否被取中,却得看胡大人的喜恶。” 这句点评,明显意有所指。 这段时日,关于陈铮与宗族交恶的传闻或多或少,苏元武几个都听说了。 但他们作为外人,在此事上没办法帮得上手,没有那個立场与资格。 点评完毕,苏元武等人没停留多久,纷纷告辞离去。 杜元亭留下陈铮,拿出一本书来:“此书相赠与你。” 陈铮恭敬地接过,见封面写着三个大字《见时集》,是一本散文集,里面的文章,大都与励志有关。 夫子赠书的寓意,自是要陈铮不怕艰难,即使遭遇挫折,也要奋勇直前。 说白了,就是不看好他这次能考得上功名。 在很多人看来,陈铮与宗族对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自讨苦吃。 杜元亭语气复杂地道:“想当年,我不愿与人同流合污,于是选择退走,一步退,步步退,直到如今,退到这间草堂中。我才发现,所谓的高风亮节,实则是懦弱无能。毕竟路就在那儿,你不去走,别人就占着走了。” 顿一顿,接着道:“所以你这次敢于抗争,踏入考场,我觉得很好,哪怕结果不如人意,但只要尽力了,就问心无愧。” 陈铮道:“多谢夫子安慰,不过我还好,不管结果如何,都能承受得住。” “那就好。” 杜元亭松了口气,他最怕落榜后,陈铮会受不住打击,从而性情大变,自甘堕落,甚至精神失常等。 这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每一届考试,尤其是举子试那些,考完之后,都有一些考子在落榜后发疯了的。 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科举功名,毫无疑问,早在心中凝结成了一份执念,以及妄想。 一举成名天下知,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得到权柄与名望。 当屡考不中,这人就会魔怔了的。 虽然陈铮还年轻,但被卡在童子试这关的时间可不短,况且这次得罪了本家嫡系,以后更无法再有机会。 好在看起来,陈铮的神态相当轻松自然,不是那种强作欢笑,而是真得淡然。 正如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心境是豁达的。 离开草堂,回到宅子,二伯两口子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不过看他们脸色,却是在强作欢笑。 吃过饭后,收拾干净,陈远终是忍不住了:“阿铮,发生了那等大事,你都不说一声。” 陈铮问:“什么大事?” “唉,我都听说了,你得罪了河内的大老爷,这次考试,不可能被取中。” “你怕遭受那些大老爷们的报复?” 陈远一挺腰杆子:“这有什么怕的,咱们行得正,站得直,又没有触犯族规……我是担心你,你读书读得好好的,就因为那点事而没了前程,这不是欺负人吗?太不像话了。” 他说着,忿忿不平。 对于这位侄子,陈远当真是感激零涕,当得知陈铮遭遇不公,其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河内的那些嫡系大老爷们距离太远,不认识,都没机会见过的,彼此之间扯不上关系,但陈铮不同。 现在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有了奔头,有了一个巨大的跃升,全部依仗陈铮的缘故。 别人要坏陈铮的功名前途,也就等于要坏陈远一家的美好未来。 为此,陈远敢于拿起刀来与人拼命。 陈铮笑道:“二伯,你不必那么激动。结果未出,可能我考中了呢?” 陈远默然,只认为他是在强装笑脸。 那些传闻有板有眼,不会是假的。而河内嫡系的权柄能力,如果真要对付一个旁支子弟,简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陈铮又道:“若是考试,可任人把持操弄,这样的功名,不要也罢。” 听了这句,陈远心中更加确定,陈铮这是在说气话了。 但没办法,这种事根本帮不上忙,什么都做不了。 陈铮也没再多说,洗漱完毕,回到房中,很快将那些杂念抛之脑后,开始今日份的修行功课。 有了充足的生活资源支持,他的修炼进度相当顺利,堪称“超常”。 在这方面,丹青神火给予了不小的帮助,才能在短短时日内做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其中第一境“炼精化血”,炼精部分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浑身气血蒸腾,劲道暴涨,只是还欠缺真正的实战经验。 个人修行的实力,才是陈铮最大的底牌,就算落榜,以后不再读书了,他同样有路可退。 因此,才能做到云淡风轻。 只是经过这一阵大手大脚的消耗,堆积如山的贺礼,也慢慢见了底,当真是花钱如流水。 时间一晃过去,很快到了童子试放榜的日子。 聊斋:神道之上最新章节列表 51: 榜上有名 童子试的榜单,自要比举子试那些简陋得多,就用一张白纸,然后把取中的考子名字工整地抄录上去。 陈铮过来看榜,在路上遇到同样来看榜的两名同窗:王祯与李嵩。 两人心情颇有些忐忑,都没怎么说话,轻松不起来。 “开榜咯!” 一声嚷叫,人头涌涌,黑压压一大片。 “我考到了。” 随即有人欣喜地大叫。 “没有我,为什么没有我……” 这是落榜者的悲叹。 在人群中,陈铮甚至见到些白发苍苍者,五、六十岁的童生,那真是童生考到老了。 “咦?陈铮,你的名字,这可是案首呀。” 王祯失声叫了起来。 李嵩随即也看到了,榜上排名第一的,可不就是“陈铮”二字? 本还以为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可仔细核对过其他的信息,的确是陈铮无疑。 陈铮双眼眯了眯,倒没有多少喜悦之情流露,反而感到意外。 毕竟这一场考试,外界消息满天飞,认定陈一公与知府大人有了默契,不管陈铮文章写得如何,都不会被取中。 可现在呢? 不但被取中,更是直接定为案首了,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传言为虚? 而或知府大人刚正不阿,为陈铮的文章所折服? 一时间,陈铮想不明白,心态荡漾起来。 王祯与李嵩脸色则相当复杂,皆因两人今年,俱是落榜,没有被取中,看样子,要明年再来考过。 好在他们年纪不大,未来仍有机会。 只是心理上的落差在所难免,调整过来后,连忙向陈铮道喜。毕竟同窗学长,陈铮考中秀才了,未来前程可期,有这份情面在,怎么看都是好的。 三人离开,结伴去往草堂,找杜元亭汇报。 闻讯后,杜夫子同样流露出一丝愕然之意:这个结果,他也是始料不及。 在此之前,他本想找些老友,看有没有门路帮到陈铮,然而找过一圈后,根本说不上话,能出具保结,已经是最大的帮忙。 那么现在陈铮不但考中,而且被定为案首,这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以杜元亭老道的目光看来,不可能是陈铮的文章折服了胡炜,光靠这一点,绝对做不到。 因此,背后定有玄机。 陈铮道:“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除了在考场上,我从未在别处见过知府大人,也未曾与他说过话。” 百思不得其解,杜元亭就懒得多想了,笑呵呵道:“你被取中,总之是件好事,当浮一大白。” 于是让书童阿狄备好酒菜,师生四人小酌一番,这才各自散去。 回到宅子那边,二伯陈远正等得心焦,其先是打量一下陈铮的脸色,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心想果然是落榜了。 不料下一刻,听得陈铮笑道:“二伯,我考中秀才了,你让二伯母去买些三牲祭品,香火纸钱等,我准备带上山去祭祖。” 陈远喜出望外:“真考上了?” “这可不能作假。” “祖宗保佑。” 陈远欢天喜地的,立刻嚷叫起来。 听到消息,二伯母更是欢喜,赶紧带着陈艺去往街市,筹备各种东西了。 秀才不算官身,只是个最低层次的功名,在陈氏旁系的群体中也不少见。 但别人家的秀才,和自己家的秀才,能是一回事吗? 显然,在他们心目中,已经把自己与陈铮的命途绑在了一起。只有跟着陈铮,他们才能沾光。 与此同时,陈远也感到了疑惑,不是说陈铮得罪了陈一公,不可能被取中吗? 事情的发展,当真是峰回路转。 但不管了,只要陈铮考上,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当所有东西准备好,一行四人,挑担的,拎篮子的,奔赴出城,先去玄云观叫上陈稚平。 “你考中了秀才?” 王道长很意外地问道。 “不错。” “啧啧,你果然是时来运转,开始鸿运当头了。” 王道长不吝赞誉之词,尽显神棍本色。 “承蒙道长吉言。” 带上陈稚平,上到分界山,开始拜祭,告慰阿婆他们的泉下之灵。 依照族规,陈铮一脉想要认祖归宗,考到举人是最低的门槛,秀才远远不够。 不过秀才是科举之路的敲门砖,也是第一道关卡,唯有跨过去了,才能谈将来。 …… 砰! 砰! 瓷器砸地的声响,接二连三,很好看的地板之上,破碎的瓷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陈一公气得面皮涨红,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大老爷,请息怒。” 九叔等几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齐声劝道。 很快,陈渭斌闻讯赶来:“爷爷,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陈铮只是考中个秀才而已,若是你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面对最疼爱的孙子,陈一公脸色稍雯,坐回椅子上,一挥手:“你们先下去。” 九叔等管事仆从赶紧退出厅堂,让他们爷孙说话。 陈一公叹口气,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松树皮:“斌儿,你有所不知,此事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止一個秀才功名那么简单了。” 陈渭斌皱起眉头:“先前爷爷不是和胡大人说好了的?” 陈一公摇摇头:“我也以为是说好了的,这才出了篓子。这个结果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陈家集,到时候,别家如何看待咱们?” 十拿九稳的事,却变成了笑话,这意味着脸皮和威严,等于被打了脸,以后说话,就没那么管用了。 更何况,涉及到与知府大人之间的关系。 换句话说,彼此的关系产生了巨大的危机。 问题在于,目前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时间去问过胡炜的口风,这位知府大人只回答了句:“陈铮文章写得极好,本官爱才,于是取为案首。” 说得冠冕堂皇。 但骗鬼呢。 如果文章写得好就能考中,这世道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可能怎么办? 在陈氏宗族内,却不是陈一公一个人说了算,即使他德高望重,也不可能带着宗族去与堂堂知府大人硬碰,那纯是自讨没趣的。 陈渭斌眉头紧皱:“如此说来,这个陈铮就不简单,在他身上,定然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一公目光灼灼:“查,在你参加举子试之前,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但他已经考中秀才,而且很可能与胡大人存在某种关系。” “明面去做当然不妥,可进行暗查。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个泥守巷出身的旁系子弟,能有什么通天关系。”